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欺负
云天行道:“林晚枫这块碑是今天才立上的,还不到一天,要是叫你给打坏了,他在下面还不得被人笑死。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你要练掌,打什么不好,干嘛非要打人家的墓碑,就不怕崩碎的尖石,划伤你的纤纤玉手?” 白茉莉掩口轻轻一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云天行转脸望向墓碑,道:“难道你看不出,我更关心这块碑吗?” 白茉莉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道:“云天行,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一块没有生命的墓碑都不如吗?你不回答,好,我知道。我白茉莉这么温柔贤惠都没人要,还要这块墓碑做什么。”走到墓碑前,扎个马步,大声道:“亢龙有……” 云天行闪身过去,将她拉到后面,道:“不要无理取闹!” 白茉莉似是觉得委屈,噘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哽咽道:“我就要拿林晚枫的墓碑练掌,你能把我怎么样?要杀我吗?只要你下得了手,只管来杀,我是不会还手的。”说完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水雾,紧咬着嘴唇,都快哭了。 云天行到底心软,见她这副可怜相,哪好再赶她走(主要是怕她在林晚枫坟头上搞破坏),叹息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不赶你了,你跟我回青竹堂,以后别再跟这块碑过不去了,成吗?” 白茉莉听了这话,心花怒放,但面上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道:“云天行,你当我白茉莉是什么人啊,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留我就留,我不要面子吗?” 云天行道:“那你想怎样?” 白茉莉道:“我是被你赶出来的,受了莫大的委屈,你要我再跟你回去,那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 云天行道:“哪两个条件?” 白茉莉比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我回去后,你不能再用这样那样的条件限制我。” 云天行想了想,道:“如果你能自觉与我保持距离,我又何必……” 白茉莉走到墓碑前,扎个马步,大声道:“亢龙……” 云天行大声道:“我答应!” 白茉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天行冷笑道:“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威胁我,亏你还笑得出来!” 白茉莉笑道:“这可不能怪本小姐,你要是不狠心赶人,本小姐会这样吗?” 云天行哼了一声,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白茉莉比出两根手指头,道:“第二,不许你再用这样那样的借口赶我走。” 云天行好像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干脆道:“我答应。” 两个条件都应下,白茉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蹦跳着去到马旁,回身向云天行道:“我走了一路,又饿又累,没力气上马,你来抱我上去。” 云天行看了一眼刚被她打折的枫树,道:“有力气断树,没力气上马?” 白茉莉露出春风般的微笑,道:“你的意思是不肯咯?” 云天行道:“莉莉姑娘,刚才那两个条件我已经应下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白茉莉点了点头,道:“既这样,我不跟你回去了。我要在这里搭间屋子住下,练习掌法,提升自身的实力。”走到墓碑旁,前后看了一会儿,啧啧道:“林晚枫这墓碑一定是偷工减料了,看着挺脆的,一掌打上去,不知道会碎成几块呢。” 云天行一巴掌捂在脸上,道:“造孽啊!” “亢龙……” “住手!” “干嘛?” “你过来,我抱你上马。” 白茉莉笑嘻嘻跑过来,云天行突然出手,点住她的穴道,像麻袋一样提起来扔到马背上去,拍了拍马臀,道:“走了。” 白茉莉还幻想着跟他来一次亲密接触呢,哪成想会是这么个结果,眼泪都给气出来了,大叫道:“云天行,你这个大坏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就不能稍微对人家好一点啊!” 云天行道:“你拿林晚枫的墓碑威胁我,还想让我对你好点?” 白茉莉道:“我白茉莉身材好,样貌好,手艺好,又旺夫,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毛病。喜欢我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月亮上再排回来,难道在你眼里,我连一块冷冰冰沉甸甸又毫无生气的墓碑都赶不上?” “你别说,还真赶不上。” “云天行!” “干嘛?”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余叔,叫他好好教训你一顿!” “反正都要挨教训,我索性就做得再过分一点好了。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找条绳索,把你拴在马尾巴后面,拖回青竹堂。” “哎呦,你回来回来,我不告诉余叔就是了!” “真不告诉了?” “你待我这么好,我夸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告你的状呢,嘿嘿。” “刚才是谁叫我大坏蛋来着?”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全人类都喜欢你,谁会叫你大坏蛋啊。如果有这么不开眼的,没说的,我白茉莉第一个跟他拼命。” “刚才我听你嘟囔说硌得慌,要不我抱你下来,找条绳索……” “不用!一点都不硌!我这样趴在马背上刚刚好!以前骑马都是看前面的,有人掉在地上的碎银子根本捡不到,现在好了,赶路之余,还能捡些碎银子补贴家用,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哈哈——” “可恶!”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爱啊。” “明明是可恶,我都听到了。” “这怎么可能呢,呵呵,我说的明明是可爱,呵呵,呵呵——”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余沽之在青竹堂大门外来回踱步,见云天行牵马回来,忙迎上去,道:“枫叶坡离得又不远,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咦,这马背上驼的不是莉莉姑娘吗?你这臭小子,我叫你去追人,你死活不肯去,原来只是嘴上说说,心里还是舍不得人家走,哈哈!” 云天行苦笑道:“余叔,你想多了,我主要怕她在人家坟头上搞破坏,没办法,只能带回来了。”说罢,将白茉莉的穴道解开。 穴道一解,白茉莉立刻从马背上滑下来,跑去余沽之身旁,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道:“余叔,他欺负了我一路,还嫌我吵闹,点了我的哑穴,你快教训他!” 云天行摇头叹息道:“我就知道。” 余沽之笑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白茉莉道:“他扮鬼把我吓了个半死,还要把我拴在马尾巴后面拖回来,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总气我。” 余沽之还当是云天行主动把人追回来的,心里正高兴,哪还会教训他,笑道:“他总欺负你,那你还想不想嫁给他呀?” 白茉莉俏脸一红,嗔道:“我才不嫁给他这个大坏蛋呢。”朝云天行吐舌做了个鬼脸,跑回青竹堂去了。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夜访
青竹堂外停着一辆外来马车,还有个车夫正坐在上面抽旱烟,云天行向余沽之问道:“那是谁的马车?” 余沽之拍了拍脑门,道:“看看我这记性,见你把莉莉姑娘追回来,一高兴就把正事儿给忘了。刚才玉蟾帮帮主钱德孙来了,说有事要见你,现已经在厅上了,你快些过去吧。” 云天行想起是那晚在七星殿向自己敬酒的人,心想:“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快步来到待客厅,见钱德孙端坐椅上,只有练二娘作陪,笑道:“钱帮主夜驾青竹堂,可是来给我敬酒的?” 钱德孙正与练二娘说话,见云天行来了,慌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夜间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云少主休息。” “不会。”虽然两人之前闹过一些不快,但云天行并未因此而记仇,又想钱德孙选在夜间拜访,必有要事,所以待他相对客气,“请坐。” 钱德孙不敢先坐,等云天行入座,他才坐回椅上。 云天行在外面待了半日,滴水未进,着实有些渴了,先喝了两杯温茶,才道:“练堂主,我过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何姐姐,她好像正在找你。你过去吧,这里有我便好。” 目送练二娘离开,云天行又将目光投向钱德孙,道:“钱帮主,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客套话我就不说了。你选在这是时间过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钱德孙站起身来,道:“其实,钱某此番前来,是给云少主赔礼道歉来了。那晚在七星帮,钱某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故意刁难云少主,实在过分至极。虽说那时的言行举止并非出自本心,但毕竟伤害到了云少主。钱某为此深感愧疚,希望云少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这乡野莽夫一般见识。”说罢,一揖到地。 云天行赶忙起身去扶,道:“钱帮主不必如此。那日之事我并没有放在放心,更没有怪罪钱帮主什么,快请坐吧。” 钱德孙坐回椅上,笑道:“早就听闻云少主待人宽厚,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方才钱帮主说那时的言行举止,并非出自本心,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钱德孙道:“不瞒云少主,那晚之事,都是空性和尚与秦有道一手策划的。他们早算准了云少主会去七星帮,于是就把大家都叫了去,说要压一压云少主的气焰,不能让你这个外乡人,骑到大家头上去。那场宴会看起来是秦有道宴请众宾客,其实,真正的客人只有云少主你一个。他们还在来路上派了哨马。云少主一过月望坡,一举一动就都在七星帮的监视之下了。” 钱德孙这番话听起来充满了友善,但人心隔肚皮,云天行还不能确定他说这些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用心,自然也不会轻易表露心迹,只微笑说道:“我记得秦老帮主说过,玉蟾帮与七星帮同气连枝,已有几十年的交情。钱帮主在这里说秦老帮主的坏话,不知是何用意呢?” 钱德孙苦涩一笑,道:“什么几十年的交情,那都是说给云少主听的。帮派与帮派之间,哪有真正的友谊,不过是利益上的牵扯罢了。我们玉蟾帮在巴蜀众多势力中,不大也不小,勉强能排到中上,可要是拿到整个江湖上去,就不值一提了。我钱德孙虽然没什么本事,但道理还是懂一些的。云门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势力,姓钱的就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找云少主的麻烦。只因靠着七星帮做买卖,受他钳制,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云天行微微点头,修长的手指在白瓷茶杯光滑的杯沿上摩挲着,眼睛盯着漂在杯中的茶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正想向钱帮主请教。” 钱德孙道:“云少主请说。” 云天行道:“我与秦老帮主是有过一些小过节,但到底没有深仇大恨,他这么兴师动众地针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我朋友打了秦公子,还是因为我是外乡人?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理由?” 钱德孙放下茶杯,道:“云少主提到的这两个方面的原因都有,但这都不是主因。就算云门在巴蜀只有两个堂会,云门在江湖上的威望,也不是七星帮能比的。秦有道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肯冒险与云少主作对,归根结底,逃不过一个‘利’字。” 云天行轻摇手中茶杯,看着茶叶在漩涡中打转,喃喃道:“‘利’字旁边有把刀啊。” 钱德孙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就算‘利’字旁边有把刀,世人一样争得头破血流,毕竟像云少主这样轻利重义的人,可不多见了。” 云天行轻轻叹息一声,道:“说到底,还是怪我抢了他的生意。” 钱德孙微微一笑,道:“自从云少主开始大降粮价,云门的粮铺人山人海,能排起长龙;他们七星帮的铺子空荡无人,门可罗雀。以前日进斗金,现在不但没了进项,因要支付房租,掌柜伙计等的工钱,反要倒贴进去。秦有道向来只占便宜不吃亏,现在不但没便宜占,还要从他身上割肉,以他那性子,不记恨云少主,那才是怪事呢。” 云天行笑了笑,抬头望着钱德孙,道:“钱帮主驾临青竹堂,莫不是给秦老帮主做说客来了?” 钱德孙哈哈大笑,道:“云少主,你是个极聪明的人,难道看不出钱某的来意?” 云天行呷了口茶,道:“我又不是钱帮主肚子里的蛔虫,钱帮主想什么,我哪里知道。我只是觉得,钱帮主大老远来一趟,总不会只是为了道歉。尤其是挑在这个时间,很耐人寻味。” 钱德孙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云少主猜得不错,钱某来此,的确不只是为了道歉,还想给云少主提一个醒。秦有道与空性和尚正在拉拢各方势力,企图跟云门作对,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干什么,但看这阵势……” 云天行打断了他的话,道:“是提醒还是警告?亦或是……威胁?” 钱德孙面露微笑,道:“云少主多心了,钱某非是代秦有道来传达旨意。这只是钱某个人的善意提醒。”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东门夜雨
云天行道:“玉蟾帮与七星帮有生意往来,按说钱帮主应该站在秦老帮主那边,一起来对付我,却为何反其道而行?” 钱德孙道:“钱某与七星帮的人往来,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一个‘利’字,谈不上什么交情。秦有道此人蛮横霸道,很爱占别人的便宜,但却不许别人占他哪怕一丁点的便宜。跟他相比,钱某更愿意与云少主这样通情达理的人打交道,所以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钱帮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钱德孙喝了口茶,又道:“七星帮在巴蜀是排得上号的大势力,名下产业遍布巴蜀各地,与巴山剑门联起手来,能遮巴蜀半边天。我们这些小势力要想在这块土地上谋利,就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市面上的东西,不管是油盐布匹,还是粮食果蔬,几乎都是他们在暗中控价。谁若卖得比他们便宜,他们就会找各种理由打压,直至将对方驱逐出市。谁卖得比他们好,也同样会受到特殊‘关照’。说白了,靠着他们做生意,就只能跟在他们后面吃残羹剩饭,你若想跑到他们前面去抢食,他们就会来收拾你。”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钱德孙微微向前倾身,轻声问道:“听秦有道他们说,云门名下的药材铺,这两天也在陆续降价,不知可有此事?” 云天行道:“确有此事。” 钱德孙道:“云少主低价售粮,确实能够影响到七星帮的收益,但毕竟只是一个方面,影响相对较小。如果云少主多方面入市,他们辛苦维系的平衡遭到破坏,利益受到侵害,就势必会奋起反击。这应该就是秦有道他们就算挺而走险,也要与云门作对的原因了。” 云天行叹息了一声,道:“我并无意与他们夺食,只是想尽我所能,帮一帮那些正在受苦的人,这难道也有错?” 钱德孙道:“云少主低价售粮,旨在救济饥民,有功无错。错的是他们。但他们早已麻木,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更不会尝试去理解别人的想法。他们眼里只看得见,原本属于他们的利益遭到了侵占,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夺回来,仅此而已。之前也有人反抗过,但大都没有好结果,云少主可要当心了。” “多谢钱帮主好意提醒,我会小心在意。”云天行呷了口茶,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向钱帮主请教,我看秦有道与碧水寺的空性和尚走得很近,不知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钱德孙道:“他们二人是同乡,又是孩童时的玩伴,关系十分密切。在外人面前,他们一个秦老帮主,一个空性禅师,看起来相互敬重,其实私底下很随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空性原本不是和尚,因遭仇家追杀,不得已在碧水寺落发为僧,隐姓埋名。秦有道暗中打点,扶他做了碧水寺的主持,一直到今。” “原来是这样。”云天行点了点头,又问道,“钱帮主可知道这老和尚为何会遭到仇家的追杀?” 钱德孙摇了摇头,道:“钱某也只是听人偶然提过此节,具体因为什么,并不是很清楚。” 云天行盯着手中茶杯,心中若有所思。 钱德孙喝了口茶,又说道:“这老和尚腹有韬略,是秦有道的智囊。七星帮能在巴蜀诸多势力中脱颖而出,也有他一份功劳。此番针对云少主,这老和尚少不得要为秦有道出谋划策,云少主当需留心。” 云天行一拍桌子,道:“亏他还是佛门弟子!苍生受难,他不去帮扶,反倒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真是可恶!” 钱德孙冷笑道:“这老和尚落发出家,实属被逼无奈,并非是因为诚心向佛,自然也没有出家人那份积德行善的心。他不遗余力地帮助秦有道,一是因为他们二人间的情谊,二也是为了他自己。” 云天行道:“为了他自己?” 钱德孙点点头,道:“这老和尚表面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实际上与秦有道是一丘之貉。他在巴蜀也有不少产业,不过都是记在别人的名下,藏得十分隐秘。云少主在巴蜀行商,也同样动了他的利益,不然,他哪会处心积虑煽动秦有道来对付你。” 云天行缓缓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冷冷道:“之前我看他是出家人,还敬他三分,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钱德孙叹息了一回,又道:“除了空性和尚外,还有一个人,云少主需要特别留意。” 云天行提起精神,问道:“谁?” 钱德孙神色凝重,沉声道:“巴山剑门的老大——东门夜雨。” 云天行摩挲茶杯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道:“我听说此人自称‘巴蜀第一剑’,剑法想必十分了得。” 钱德孙道:“东门夜雨对剑道十分痴迷,凭借自创的‘巴山夜雨十三式’,纵横巴蜀,未尝一败。中原也有许多剑道名家闻名前来挑战,但无一例外,都铩羽而归。云少主是‘沧澜剑神’之后,剑法虽然不弱,但年纪尚轻,对上他恐也难有胜算。另外,此人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虽说不屑行那些偷袭暗杀之事,但难保不会遭有心人算计利用,云少主还是要小心提防。” 云天行点了点头,道:“东门夜雨有如此能耐,应该受过高人指点,不知他师承何人?” 钱德孙道:“具体师承何人,钱某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曾是巴山剑派的人,被逐出派门后,就自立门户,成立‘剑门’。因为他的许多招数都是源自于巴山剑派,所以江湖上的人更喜欢称‘剑门’为‘巴山剑门’。” 云天行道:“东门夜雨为什么会被巴山剑派逐出师门?” 钱德孙笑了笑,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云少主一个问题。” 云天行道:“钱帮主请问。” 钱德孙道:“云少主可认得江南追风寨的大当家‘追风弧剑’柳追风吗?” 云天行道:“曾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没太深的交情。我们在谈东门夜雨,钱帮主为什么要提起柳追风?” 钱德孙道:“因为他们两个曾是同门师兄弟,而且东门夜雨被巴山剑派驱逐,也跟柳追风有关。” 云天行讶然道:“柳追风也是出自巴山剑派?” 钱德孙微笑点头。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满票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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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行道:“东门夜雨被巴山剑派驱逐,跟柳追风有什么关系?”
钱德孙道:“他二人都曾是巴山剑派的翘楚,但互相看不惯,一见面就要吵,吵到不可开交就要动手,一动手巴山剑派就要遭殃。有一次,两人不知为何,大打出手,误伤了许多同门不说,还险些将巴山剑派夷为平地,就连派门中央竖立的创派祖师的雕像都被他们削得只剩了两条腿。”
云天行摇了摇头,笑道:“我要是有这么两个顽皮徒弟,非打死不可。”
钱德孙笑了笑,继续说道:“在那之后就有人主张,将他二人逐出巴山剑派。他二人自然极力反对。于是大家就用全员投票的方式,来决定他二人的去留。只要有半数人赞成驱逐,他二人就得离开巴山剑门。投完票后,大家聚在一起当众检票,发现只有两张反对票,其余皆是赞成票,于是两人就被双双驱逐了。“
云天行失笑道:“只有两张反对票,是他们两个自己投的吧?”
钱德孙含笑点头,道:“云少主猜得不错,那两张反对票就是他们自己投的,但少数服从多数,只有两张票是挽救不了大局的。”
云天行喝了口茶,道:“这样说来,他们两个等于是被巴山剑派的人满票驱逐了啊。”
钱德孙道:“他二人动起手来没有顾忌,毁坏了好些门派建筑,如果继续留他们在门派里,迟早有一天,巴山剑派得灭在他们两个手里。”
云天行感叹道:“倒是有些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钱德孙握起茶杯喝了口茶,又说道,“这两人虽然脾气不对路,但能耐却都不小。离开巴山剑派后,柳追风创立追风寨,东门夜雨创立巴山剑门,一个在江南称霸,一个在巴蜀称雄,倒是给巴山剑派争足了脸面。”
云天行轻摇手中茶杯,盯着在杯水中快速旋转的茶叶,喃喃道:“他二人确实争气,但那些投驱逐票的人,会认同他二人现在的成就吗?”
夜渐深。
万籁俱寂。
夜风中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钱德孙见天色已晚,不敢多扰,起身告辞,云天行起身相送。
钱德孙走出大厅忽又停住脚步,道:“云少主,钱某来这里的事请务必保密,要是泄露到秦有道那边去,怕是不能再为云少主送消息了。”
云天行道:“钱帮主请放心,我会让知情人守口如瓶。”
钱德孙点了点头,戴上斗笠,将笠沿压低,随云天行来到青竹堂外,乘马车离开了。
云天行回到青竹堂,将吴英雄唤来,问道:“林晚枫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吴英雄道:“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应该还没有结果。”
云天行思索片刻,低声说道:“你再派几个精细的人,去打听一下碧水寺的住持空性和尚。听说此人曾遭到仇家的追杀,被迫落发为僧。这是一个节点,把之前之后的事,尽可能多地查探明白。”
“知道了。”吴英雄点了点头,“爷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云天行小声道:“钱帮主来这里的事不要对外宣扬,也不要在内部谈起。这是一个秘密,你懂我的意思吧?”
吴英雄道:“爷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云天行道:“去吧。”
吴英雄快步离开。
云天行负手仰望夜空,许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阁下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便有一条人影从树后蹿出,跳上房顶,向青竹堂外逃去。
“来都来了,还想走?”
云天行纵上房顶,飞身向那人急追而去。
月光下,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在房顶上追逐跳跃,渐渐远去。
云天行本以为捉这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没想到此人的轻功竟如此厉害,纵使脚踩屋瓦,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显然是个高手。
微凉的夜风中夹带着一缕淡淡的清冷香气。
“女的?”
云天行一双眸子已完全变成了金色,凝目望去,见她手里握着一柄剑,头上戴着一顶垂纱斗笠,又加是在夜里,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借着月色,勉强看清她那婀娜的身姿。
她的动作轻盈飘逸,好似飞絮,又如飘雪,轻轻落下,又轻轻飘起,但速度却十分之快。
云天行按剑急追,可始终追不上,心中暗赞她的轻功好,又怕她会逃掉,忙摸出斩仙飞刀,等她落地再次腾空的刹那,突然将飞刀掷出!
嗤——
斩仙飞刀如流星般飞出,在夜空中带出一条细长的光线!
那女子听背后破风声至,凌空一个旋身,快速挥动手中剑鞘,“叮”的一声,将斩仙飞刀打了回去,随即足尖在屋脊一碾,前冲飞掠而走。
云天行纵身接住斩仙飞刀,足尖在兽头上一点,飞掠了出去,口里喊道:“阁下请留步!”
那女子没有理会,出了青竹堂,逃进一座竹林里去了。
云天行对这片竹林很是熟悉,抄近路绕到那女子前面,将她去路截住,道:“阁下请留步,我有话要说。”
那女子停住脚步,向退了一段,没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天行按在剑上的手。
竹林里光线昏暗,她又戴着垂纱斗笠,云天行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道:“阁下是何人,趁夜潜入云门青竹堂,有什么目的?”
那女子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冷冷说道:“我擅闯你的领地,你不应该对我拔剑吗?还是说,你总是对女人网开一面?”
云天行道:“我没有对阁下拔剑,一是因为阁下没有对我拔剑;二是我没有从阁下身上感应到杀气。跟男女无关。”
那女子道:“你是没拔剑,只是拔了刀而已,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云天行揉了揉太阳穴,道:“真累啊。”
那女子道:“什么?”
云天行没好气道:“我不对你拔剑,你说我对女人网开一面;我对你动刀,你又说我无情,那依你之见,我该怎样做才好?明明是你擅闯青竹堂驻地,怎么到你这里,反成我的不是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云天行走到一株粗竹旁,将背靠在上面,抱起手臂,道:“抱歉,今天烦心事有点多,也有些累了,不知不觉就……请原谅我的失言。回归正题吧,你趁夜潜入青竹堂,有什么目的?”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没有如果
“我没有目的。”
那女子似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过简单,也没什么说服力,于是又补充道:“我是外乡人,第一次到这里来,不熟悉地形,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大半夜的也没个人问路,想不到别的好办法,就认准一个方向走,不知怎么就进到你的领地里去了。”
“不对。”云天行摇了摇头,“你在说谎。”
那女子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云天行道:“我送那位朋友离开后,你就悄悄跟上了。我走你也走,我停你也停。你分明是在跟踪我,怎么可能会是迷路。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青竹堂有人彻夜巡守,你不去跟他们,为什么单单跟我?这实在很可疑。第三,青竹堂有围墙阻拦,你不知怎么就进去了?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还有几个疑点,我就不说了,总之一句话,临时编织的谎言往往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你若想骗过我,最好先尝试着骗一骗你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骗不过,又凭什么来骗我?”
那女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云天行道:“其实,你没必要说谎。你对我没有敌意,我看得出来,也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想知道,你跟踪我的理由。”
那女子扭过身去,道:“我没有跟踪你。”
云天行看着她侧影,道:“说句题外话,你身上那种清冷的香气,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那女子又转回身来,道:“什么人?”
云天行道:“一个朋友。”
那女子握剑的手忽然紧了一分,道:“只是朋友?”
云天行仰起头,隔着稀疏的竹叶,望向悬在夜空中的残月,道:“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也许不只是朋友。”
那女子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云天行点了点头。
那女子沉默了许久,忽又说道:“你……你有没有想过她?”
云天行靠在粗竹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那女子道:“你怎么了?”
云天行道:“没事。”
那女子道:“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云天行道:“只是有些累了。”
那女子道:“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
云天行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是飞雪阁的人吧?”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道:“不是。”
云天行道:“你又说谎了。”
那女子道:“我没有说谎。”
云天行道:“你的轻功很像飞雪阁的‘踏雪无痕’,虽然你极力掩饰,但我在飞雪阁留客峰住过一段时日,还与飞雪阁的人一同守过玉门关,对飞雪阁的武功路数,颇有了解,你瞒不过我的。另外,你身上那种特殊的香气出卖了你。”
那女子道:“我的轻功的确很像飞雪阁的‘踏雪无痕’,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但只是很像而已,然而并不是。还有你说的香气,虽然难得,但并不是飞雪阁的专属,只要肯花银两,还是可以弄到的。”
云天行道:“那我倒要问你一问,你是在哪里弄到的?价钱多少?”
“你一个大男人问这个做什么?”那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我险些忘了,云少主还有两位未过门的妻子,莫不是想打听了去,买给两位未婚妻吧?”
云天行道:“是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道:“两位佳人还在等待云少主回去,我再不走,未免也太不识趣了。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哎呦!”
云天行突然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胸口,靠着粗竹蹲了下来。
那女子听他在后面哀嚎,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道:“你没事吧?”
云天行大喘气道:“前几日受的重伤,又发作了,胸口好闷,快要喘……喘不过气来了。”
那女子快步走来,正要蹲身察看他的伤势,云天行突然疾出两指,向她膻中穴点去。
膻中穴是胸中要穴,位置十分微妙。那女子见云天行两指当胸点来,又羞又怒,娇喝道:“无礼!”出手还击。
云天行一面与她拆招,一面寻思:“这女人好大的能耐,我先发制人,竟也制不下她,不知什么开路。”
云天行点不中她的穴道,退而求其次,趁她不备,将她头上的垂纱斗笠抢了过来。
那女子“啊”的一声惊呼,纵身向后跳开,拿剑鞘向云天行一指,喝道:“淫贼!把斗笠还来!”
云天行也跟着“啊”的一声,道:“你……你居然还戴着一层面纱!”
那女子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云天行道:“失望倒不至于,只是有点意外。你深更半夜来跟踪我,戴个垂纱斗笠倒也罢了,里面居然还有一层面纱,你是有多怕我看到你的真容啊?”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常听人说,云少主谦逊有礼,品行端正,想不到竟是个卑鄙无耻的臭淫贼!”
云天行面色微变,道:“你叫我什么?”
那女子道:“臭淫贼!”
云天行双目大张,瞪着她看了许久,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喊我?”
那女子道:“我好心替你看伤,你竟出手偷袭,来点我穴道,不就是想制住我,行那不耻之事吗?有这等卑劣行径的,不是臭淫贼是什么?”
云天行道:“不要再这样喊我。”
那女子大声道:“臭淫贼!臭淫贼!臭淫贼!”
云天行握住剑柄,眸中闪过一缕金芒,道:“住口!”
那女子见他握剑,便没再喊,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喊?”
云天行松开剑柄,道:“第一,我不是淫贼。我点你穴道,摘你斗笠,只是为了弄清你夜潜青竹堂的目的。第二,曾有一个人这样喊过我,虽然她早已不在人世,但这是我唯一还能为她坚守的东西,我不希望别人染指。谁都不行。”
那女子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云天行道:“方才我已跟你提到过。”
那女子道:“你喜欢她?”
云天行道:“曾经。”
那女子道:“现在呢?”
云天行道:“她已不在了。”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如果她还在呢?”
“她合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在她身旁。”云天行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但在夜色的掩护下,谁都看不见,“她已不在了。”
那女子道:“我是说如果。”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没有如果。”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萧无名
“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那女子转身要走。
云天行道:“斗笠不要了?”
那女子停住脚步,但没有回身,只说道:“扔过来。”
她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但心事重重的云天行并没有注意到。
云天行将斗笠抛过去,问道:“梁冰回飞雪阁了没有?”
那女子戴上斗笠,回过身来,道:“我已说过了,我不是飞雪阁的人。”
云天行道:“如果你还有一点同门情谊,请如实回答我。”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道:“她没有回去。”
云天行道:“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女子上前一步,急问道:“你知道?”
云天行道:“如果我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那女子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她?”
云天行叹息道:“上一次跟她见面,我说了一些重话,不知涉世未深的她会不会想不开,去做傻事。我不放心,所以才问你。”
那女子道:“前不久叶师……阁主收到她的一封亲笔书信。信上说她认识了一个蜃楼的人,可以介绍她加入蜃楼。她打算找人做几张人皮面具,再换个身份加入蜃楼,就像水寒烟那样做个内应。叶阁主担心她的安危,就让我出来找她回去。我想她可能会来找你,所以就找来了这里。”
“胡闹!简直胡闹!”云天行一拳打在粗竹上,震得满树竹叶簌簌掉落,“这小妮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以为蜃楼是什么地方,想去便能去?莫说她一个涉世未深女儿家,就是一只工于心计的老狐狸,钻到那里面去,也未见得能再出来。可恶!要是让我碰到她,非狠狠教训她一顿不可!”
那女子道:“你看起来很关心她。”
云天行丝毫没有掩饰激愤不平的情绪,道:“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那女子念叨了一会儿,戏谑道:“莫不是第三位候补未婚妻?”
云天行听到这话,真真是哭笑不得。他关心梁冰,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她是冷雪坪的妹妹;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朋友。他刚去飞雪阁的时候,还受过梁冰许多照顾。现在梁冰遇险,他作为朋友表示一下关心,也无可厚非。怎么到她这里,就变成候补未婚妻了?
嘴巴长在她身上,她说什么,云天行管不住,也懒得去解释,问道:“梁冰信中可有说会去什么地方?”
那女子摇了摇头,道:“她明知叶阁主绝不会允许她去做这样危险的事,哪里还肯泄露自己的行踪。自打她寄出这封书信后,就没再跟飞雪阁的人联络过,不然,叶阁主也不会急着派人出来寻找了。”
云天行低头沉吟片刻,道:“我会让云门的人留意她的动向,一有消息,会马上跟飞雪阁联络。”
那女子喃喃道:“虽然是个臭淫贼,但人还不算太坏。”
云天行耳力过人,即便她低声细语,也一样听得清楚,沉下脸来,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不许你再那样喊我。”
那女子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跟着说道:“如果你那两位未婚妻那样喊你呢,你许不许?”
云天行倚着细竹,隔着稀疏竹叶,望着偏西的残月,温言道:“我只有一位未婚妻,她叫红漪,涟漪的漪。她是个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处处为我着想,不会做你说的那种事。”
那女子的声音忽又转冷,道:“既然她这么好,你为什么还不娶她过门?”
云天行转头看着她,道:“你似乎很关心我的私事。”
那女子转过头去,道:“你想多了。”
云天行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那女子道:“不想告诉你。”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不想告诉你姑娘,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不想告诉你姑娘见谅。”
“你!”那女子猛地回过头,似是有些生气,“你就是这么跟女孩子搭讪的?”
“搭讪?“云天行摇了摇,笑说道,“不不不,不是搭讪,我只是有些诧异。我在飞雪阁逗留过一段时日,还从未听说飞雪阁里有一位不想告诉你姑娘。乍听到姑娘芳名,除了诧异外,我还有一丝丝的窃幸。这么独特且富有新意的名字,居然让我给遇上了。我大概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吧。”
那女子咬了咬银牙,喝道:“云天行,你不要太过分了!”
云天行笑了笑,收回目光,仰头望着夜空,道:“不知不觉又与姑娘开了一个玩笑。如果冒犯到姑娘,我给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那女子轻哼一声,道:“谁要你道歉。”
云天行嘴角微微扬起,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姑娘,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甚至还有些亲切。这么说虽然很无礼,但却是我的心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姑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就是忍不住想说出来。可能是因为有许多话没来得及跟她说,而姑娘身上又有许多跟她相似的地方吧。”
那女子冷笑道:“你那个未婚妻就是这么被你用花言巧语骗来的?”
云天行叹息道:“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那女子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如果我……冷师妹还活着,你还会不会喜欢她?”
云天行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口里的如果,就像一把尖刀,每说一次,我就要挨一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要问我这样的问题,她人都不在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要再揭我的伤疤了,好吗?”
那女子背过身去,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要……”
云天行摇了摇头,道:“我不怪你。”
那女子道:“其实,你做得很对。那位红漪姑娘救了你那么多次,你舍命救她是应该的。太白雌燕让她不能生育,你答应娶她,是男子汉所为。我想,就算冷师妹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理解,并祝福你们的。”
云天行低下头,咬着牙,哽咽道:“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谢谢你。”
“好好保重,我走了。”
“请姑娘留下姓名。”
“萧无名。”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鸡血战书
天清日朗,有风。
通往巴山城的大道上,秦有道、秦寿、空性三人策马疾行。
马蹄踏起的尘土经风卷扬,弥漫大道。
那些步行的人纷纷用衣袖掩住口鼻,继续低头前行。
巴山城是巴山剑门的驻地,原本叫石头城,被东门夜雨占据后,才将“石头”二字,改换成了“巴山”,变成了巴山城。
秦有道等三人来巴山城,自是为了联合东门夜雨,共同对付云门。
眼看巴山城就在前方不远,秦有道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这位做事不怎么经脑的表外甥,又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
上一次来巴山城还是在半年前。那时,他外出办事,坐骑连同身上的银钱都被偷了,想着离巴山城不远,就来问表外甥要匹马,再讨些盘缠。
他去巴山城北门叫门,守门的说东门夜雨人在南门晒太阳,让他从城外绕去南门找。他到了南门,守门的又说人挪到东门去了。他又去东门,守门的又说人挪到西门去了。他再去西门,守门的说人又挪回东门了。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兜了多少圈子,才要到了为数不多的盘缠,和一匹半死不活的老马。
兴许是东门夜雨故意使坏给老马喂了巴豆,老马一出巴山城就开始拉稀,走不到十里,倒在路旁,不一时便死了,差点没把秦有道气死。
每每忆起在东门夜雨这里受过的屈辱,秦有道就恨得牙痒痒,奈何巴山剑门的实力还在七星帮之上,且两边生意往来频繁,他就是再生气,也不能跟东门夜雨翻脸,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
临近巴山城,路旁树木渐稀,最后消失不见,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
空性右手握着缰绳,抬起左手挡住耀目日光,遥望着前方盘卧巨龙般的大城,惊叹道:“好一个巴山城,以前只闻其名,还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转头望向秦有道,玩笑道:“秦老帮主,你这表外甥可比你能耐多了,居然霸占了一座城池来当据地,真豪气啊!”
秦有道也知道是玩笑话,可听到耳中,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缓缓眯起眼睛,遥望着前方沐浴在日光下的巨大城池,不由回想起了过去,想起了那个满脸堆笑,经常挎着一把木剑在大街上游荡的“小侠客”。
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侠客梦,挎剑走江湖,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东门夜雨亦有这样的一个梦。
他小时候又黑又瘦又矮,脾气还臭,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出彩的地方,还总爱以“天才剑客”自称。天天挎着一柄木剑,在街上游荡,看见不平事,就要拔剑相助,结果却总是惊人地相似——行侠不成,反遭恶人毒打,成为第二个受害者。
有时候遇上“狠角色”,不但要挨打,连他视若性命的木剑都要给他折断。每当出现这种情况,他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往往不是治伤,而是带上小刀跑去树林里,挑选合适的木材,再削出一把木剑,以免影响到第二日游街。
不管他挨了多么重的打,只要还能爬起来,第二天依旧会满脸堆笑,挎着木剑出现在大街上,依旧做着那些只有侠客们才会做的事。
东门夜雨挎木剑游街的年纪,秦有道已经创立了七星帮,而且在巴蜀江湖上小有名气,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自然看不起这个空有一身胆气,没有半点实力的表外甥,而且时常取笑他,说他没出息,没脑子等等之类的话,还嫌他给自己丢人。
那时东门夜雨年纪虽小,但心高气傲的性子已经养成,遭到秦有道的鄙视,越发激起了他争强好胜的心,于是苦练了半年剑术,向秦有道下了战书。
收到东门夜雨用鸡血写成的战书,秦有道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扔掉了。他压根没把这个又黑又瘦又矮的表外甥看在眼里,甚至觉得接受他的挑战,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东门夜雨等了几日,没等到秦有道的回信,知他不肯答应,就又送了一份鸡血战书去秦有道的宅邸。
秦有道还是没有理会,并吩咐守门人,不许再放东门夜雨进入宅邸。
东门夜雨决意要与秦有道一较高下,自然不肯轻易放弃,进不去宅邸也没关系,一天往他家门缝里塞一封鸡血战书,不怕他不答应。
一连收到二十多封鸡血战书后,秦有道终于被激怒了。天还没亮,他就亲自去大门后面蹲守,等待东门夜雨来下战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蒙蒙亮的时候,战书又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塞了进来,上面还带着鸡血未干的腥臭味。
秦有道立刻打开大门追了出去,将想要逃跑的东门夜雨抓住,摁在地上,暴揍了一顿,并威胁说,再来下战书,还要打他。
东门夜雨挨打后,虽然没有放弃,但也不敢再往门缝里塞战书了,就怕秦有道在门后蹲守。
这一次他想了个好主意,把鸡血战书绑在弓箭上,射到秦有道家的大门上,射完了就跑,即便有人追出来,也撵不上他。
两扇造价昂贵的朱漆大门被射得千疮百孔后,秦有道终于忍无可忍,应下了他的挑战,并决定要痛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皮小子一顿。
决斗的当日,天空湛蓝,没有一片云彩。
两人站在微风吹拂的草地上,一个双手握木剑,一个单手持木棒,相互望着对方。
在见证人喊出“开始”二字后,甥舅两个开始决斗。
那时东门夜雨才十三四岁,哪里是秦有道的对手?很快他就败了,而且是惨败,不但木剑被打折,肋骨也被打断了一根,其他小伤更是不可胜数。
因为他过去的种种“恶行”,给秦有道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秦有道明显有拿他泄气的嫌疑,将他打趴在地后,拿棍子一端抵住他的背心,羞辱了他一番后,抛下几块碎银作医药费,扬长而去。
东门夜雨趴在草地上,紧攥着被打断的木剑,听着秦有道逐渐远去的笑声,暗下决心——一定要变强,一定要打败秦有道,雪洗今日之耻!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男大十八变
东门夜雨战败后的第二天,背着包袱,挎着木剑,出现在了秦有道的宅邸外,将秦有道喊出来后,拿木剑指着他,道:“秦有道,你给本天才剑客听好了,本天才剑客现在要背井离乡,外出求学,等本天才剑客再回来的时候,不但要打败你,还要做巴蜀剑道第一人……”
不等他说完,秦有道冲过去便是一顿暴打,摔给他一锭十两的银子作医药费,又让人给他拿了一把崭新的铁剑,之后便重重关上新换的朱漆大门,一切归于寂静了。
东门夜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拿手背擦掉鼻血,捡起地上的银锭和铁剑,不由得怔住了。
不论是十两的银锭,还是他梦寐以求的铁剑,对家境贫寒的他而言,都太过遥远。现在他一手握一个,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他将银锭收好,又将铁剑别在腰间,冲着那两扇刚换上的朱漆大门喊道:“表舅啊,你表妹说你是天下第一大抠门,原来你也有大方的时候啊。”
朱漆大门后传来了秦有道的怒喝:“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死在外面,别再回来才好!”
东门夜雨眯着眼睛笑道:“表舅啊,你别躲在门后瞧了,门缝这么宽,我都看见你的黑眼珠子了。”
秦有道打开朱漆大门,抄根长棒追了出来,吓得东门夜雨落荒而逃。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表舅啊,本天才剑客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可不能懈怠呦,不然,等本天才剑客回来,你会输得很惨的!”
“你死在外面才好!”
“我还会回来的——”
……
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等东门夜雨再次敲开秦有道宅邸的大门,并报上自己的姓名后,秦有道整个人都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印象中那个营养不良的黑瘦小矮子,而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美男子,披散着长发,但一点都不显得凌乱,眉心点了朱砂,看起来很有灵气。身穿宽松华服,腰缠注连绳带,随意地在腰际打了个结,腰上还别着一把木剑,就连形状都跟当年一样,只是更长了些。
“这……这真的是东门夜雨那个臭小子吗?”
秦有道有些难以置信。当年东门夜雨走的时候又黑又瘦又矮,一看就营养不良,怎么十多年不见,竟跟换了个人一样,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听说过女大十八变,难不成这东门小子,也来了个男大十八变?
跟东门夜雨一起来的,还有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发髻上插了一朵嫩黄的菊花,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背上斜背着一把大剑,腰际还别着一把小剑。后来才知道,这小姑娘名叫小菊,是东门夜雨的剑侍。
东门夜雨打了个响指,小菊摸出一封书信,走到秦有道面前双手呈上。
秦有道接过书信,见封皮无字,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小菊面无表情,道:“战书。”
秦有道皱眉道:“战书?”
东门夜雨笑道:“表舅,你不会忘了本天才剑客离开时说过的话吧?啊,看你这表情一定是忘掉了,没关系,本天才剑客就再提醒你一下好了。我说我还会回来,不但要打败你,还要做巴蜀剑道第一人。现在,我如约来了,你手里拿的就是战书。明日黄昏时分,老地方见。”
秦有道还没从东门夜雨大变身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已在夕阳下并肩离开了,身后是一长一短两条影子。
翌日,黄昏,余晖斜照。
两人相隔三丈,面对面站在草地上,刚刚没过脚腕的野草在微风中摇摆。
东门夜雨左手按在注连绳带上,右手握着木剑,笑道:“表舅,十多年不见,你变老了啊。如果现在认输的话,本天才剑客可以发一发慈悲,免去你的皮肉之苦;如果非要逞强的话,那可就别怪本天才剑客六亲不认了。”
秦有道拿木棒轻轻敲打着手掌心,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从头到尾都换了一个人,原来只是换了一身皮,里面的东西一点都没变,尤其是你那副目无尊长的高傲姿态,比小时候更讨人厌了。来吧,十多年前我能打趴你,现在依旧能。边上那位小朋友,你可以喊开始了。”
小菊打了个阿嚏,拿手指揉了揉鼻子,道:“开始。”
东门夜雨与秦有道同时跃起,挥动手中兵器,向对方打去。
小菊站在一旁,凝神注视场中激战。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根本无暇理会。
这是他们甥舅两个阔别十多年后的第一次交锋,究竟谁会更胜一筹呢?
小菊虽是旁观者,但对结果十分期待。
风更急,野草为之倒伏。
小菊将吹到脸上的乱发撩到耳后,微眯起眼睛。
秦有道被压得连连倒退,就快要结束了!
“咔!”
东门夜雨空中一记下劈,将秦有道手中棍棒打断,接一记窝心脚,又将人踢飞出去,之后便是一顿暴打。
秦有道被打得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心道:“这臭小子明显是在报当年挨打受辱之仇,竟然无视甥舅情分,下此重手,实在可恶!”
“呀!我打打打打!”
“天马流星拳!”
“黑虎掏心!”
“猴子偷桃!”
……
小菊咳了一声,道:“主人,请勿殴打长辈!”
东门夜雨一拳打在秦有道脸上,道:“小菊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小菊道:“有。”
东门夜雨道:“喂喂喂,我还没开始说啊!”
小菊道:“我知道主人想什么。”
东门夜雨道:“我想说什么?”
小菊道:“战场无父子。”
东门夜雨又一拳打在秦有道的鼻子上,道:“没错,就是战场无父子。表舅是我的长辈不假,可现在我们正在决斗,如果顾及亲情,就会有失公平。既然表舅接了战书,我相信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了解表舅,他是那种宁愿被人打死,也不肯丢掉脸面的人,怎么可能会让我看在亲情的份上手下留情呢。你说是吧,表舅?”
秦有道没有回答,也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十多年前,东门夜雨败在他手下,不但挨了打,还被他羞辱了一番;十多年后的今天,他被东门夜雨按在地上打,这算不算是一种报应?
如果当初他对东门夜雨好一些,他们的关系又会变成怎样呢?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磕头
三骑快马停在了巴山城下。
秦寿端坐马背,仰头向城墙上的人喊道:“七星帮帮主驾到,还不快快打开城门!”
城墙上一个年轻人伏在垛口向下张望,道:“你们三个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巴山剑门,不是你们七星帮。”
秦寿道:“我们就是要来巴山剑门,废话少说,快把城门打开!”
那年轻人道:“磕头了吗?”
秦寿道:“磕什么头?”
那年轻人道:“今日入城者,需向西方磕三个头,方可放入。你们三位既是自东而来,向着城门磕三个头,我即刻命人把城门打开,放你们进入。”
秦寿闻言大怒,喝道:“你这看门狗瞎了眼了!我身旁这位是七星帮的秦帮主,也是你们老大的表舅。表舅来看表外甥,还要磕头?你速速叫人把城门打开,我不与你计较,若是有片刻迟误,待我告到你们老大那里,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城墙上那年轻人面无惧色,笑呵呵道:“别说表舅,就是表姥爷来了也不好使。一人三个头,磕完了开城门让你们进来;不愿磕头,就请你们三位调转马头,哪来的回哪去吧。”
秦寿握马鞭向上一指,正要开骂,秦有道伸手制止,向城墙上那年轻人说道:“我那表外甥总喜欢巧立名目来折腾人,这次又耍什么花招,你倒是说来听听,为什么今日入城者先要磕头?”
那年轻人道:“昨夜有火流星自东而来,飞过巴山城上空,往西方去了。老大找人询问征兆,说是有神佛降世,因此需要跪拜。”
秦寿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三人绕去巴山城西门,是不是就可以免跪了?”
那年轻人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叫你们跪巴山城,而是叫你们跪降世的神佛。你们绕到西门去,不用对着城门跪,但还是要向西方跪拜磕头,之后才能入城。”
秦有道听了这话,心内有些生气,大声道:“你去叫东门夜雨出来,我亲自和他说!”
“很抱歉。”那年轻人脸上没有一点歉意,反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我的职责是把守城门,不到换班的时间,不能擅离职守。你们若想进城,就赶快跪下磕头;不愿磕,就调头回去吧。”
秦有道忍无可忍,手腕一甩,自袖底飞出一道流光,直向城墙上那年轻人打去。
那年轻人见一道流光向自己飞来,还未及躲闪,就被打了个正着,“啊”的叫了一声,向后仰倒在地。
城墙上其他人见同伴被打倒,纷纷拉弓搭箭,瞄准下方三人。
黄袍老僧空性见情况不妙,连忙摇手喊道:“都是自己人,不要放箭!”见上面的人只是瞄准,并没有放箭,稍稍松了口气,又向秦有道小声劝慰道:“好兄弟,你这急脾气险些坏了大事。现在是一致对外的时候,你要是先跟东门夜雨闹翻了脸,云天行做梦都要笑醒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给他磕三个头又怎么了,又不会掉脑袋。再说了,刚才他不也说了吗,是给神佛磕的,咱们就给神佛磕三个头,叫神佛们保佑咱们,早日将云天行赶出巴蜀,成不?”
秦有道虽然百般不情愿,但却又不能不承认,空性说的有道理。如果现在跟东门夜雨翻脸,失去了巴山剑门这一大助力,单凭七星帮和几个在江湖上甚至连名号都叫不出的小势力,如何跟云门斗?
秦有道叹息了一声,道:“便宜东门小子了!”
秦寿一脸的不情愿,但见秦有道和空性都下了马,也只好跟着下马。
三人并排跪下,对着巴山城的城门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
一个中年人扶着垛口向下张望,道:“下面的可是七星帮的秦老帮主?”
秦有道仰头望上去,回道:“正是老夫。”
那中年人道:“你们三位刚才在干什么?怎么还跪下了?”
秦寿有些恼火,大声道:“你不是叫我们磕头吗,我们磕完了,你还想怎样?”
那中年人搔了搔头,道:“我才刚从下面上来,几时叫你们磕头了?”
秦寿道:“不是你,刚才你左边那个垛口,有一个年轻人,是他让我们磕头的,还说不磕头就不给我们开城门。”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哭笑不得,道:“秦公子,实在抱歉,你说的那个人正是犬子。他小时候调皮去逗驴,被驴踢坏了脑袋,不论什么事儿,都能给你扯到鬼神仙佛上去。他的话只能当故事听,是万万信不得的。我刚才下去给他煎药,叫他老实坐在那里自己玩,不想才这么一会儿,竟闹出这样的事儿来。唉!你们三位都是明白人,怎么倒叫他一个傻子给骗了呢。”
秦有道等三人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合着一人三个头都是给傻子磕的?
秦有道和空性虽然恼火,但毕竟老成持重,分得出轻重,怕因此误了大事,就没有发作。
秦寿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一想到自己给傻子磕了三个头,心里的火就直往外蹿,握马鞭向上一指,大骂道:“你这看门狗忒没分寸!自己的傻儿子看不好,放他出来害人,反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你等着吧,等我见到表哥,非叫他打死你们父子不可!”
那中年人苦笑道:“秦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犬子是个傻子,你跟他一般见识,不显得你……咳,就算犬子有错在先,挨了秦老帮主的独门暗器‘飞火流星打’,至少去了半条性命,也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请三位别再为难我们父子了吧。”
秦寿大声道:“要本公子饶你们也不是不行,带你那傻儿子下来,给我们一人磕三十个响头,磕完了这事儿算完;少一个,叫你们爷俩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空性怕闹出事来,温言劝了秦寿一回,又向那中年人喊道:“我们不与你计较了,快把城门打开,我们有急事要见你们老大。”
那中年人深知秦寿性情,怕他事后报复,不敢再与他纠缠,赶忙命人将城门打开,放他三人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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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花总管
空性随秦有道父子进入巴山城,见足下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宽敞且整洁,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两旁耸立着一座座亭台楼阁,掩映在红花绿树之中,分外美丽,忍不住赞叹道:“年轻的时候,老衲游历江湖,见识了不少山川河野、名城古刹,自以为见多识广,实难再有胜景能动吾心,今日一入巴山城,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鄙陋。”
走在前面的秦有道冷笑了一声,道:“如果空性禅师知道东门小子修造巴山城极尽奢华的缘由,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空性道:“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曲衷?”
秦有道道:“自是有的。”
空性见秦有道没再细说,也不好多问,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父子后面,左张右望,欣赏沿途美景。
行了一程,路中出现了一排木栅栏,挡住了去路,青石板大路绕过木栅栏,分道左右。
秦有道和秦寿转到了右边的道上,空性立在拐角处向栅栏内张望,见里面是一条旧街,两边都是旧屋,与周围的华美建筑全不相称,心内诧异,正想探问缘故,见秦有道和秦寿已经走远,只得作罢,快步跟了上去。
右道走到尽头,又拐回主干道,同样有一道木栅栏做拦挡,里面还是那条旧街,空性又向内望了两眼,隐约听到有哭声传出,道:“怪哩!我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哭,你们听到了没有?”
“我早就听到了。”秦寿停住脚步,向那条旧街望过去,“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以前我来,都听到过好多次了。”
空性道:“这里面有人住吗?”
秦寿道:“有,而且不止一个。”
空性道:“住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罪人。”一直保持沉默的秦有道忽然开口了。
“罪人?他们犯了什么罪?”空性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暗想这条旧街以及街上的建筑除了破旧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关在这里面的“罪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秦有道正要回答这个问题,倏的变了脸色,霍然转身,望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的人,沉声道:“花总管,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喜欢神出鬼没。”
花总管是巴山剑门内仅次于东门夜雨的二号人物,总管巴山剑门内外一切事务。
巴山剑门创立之初,东门夜雨连败十余位剑道名家,名噪一时,被江湖中人尊奉为“东门剑主”,是公认的巴山剑门内的一号人物,但其人醉心于剑道,对门内诸事不大上心,凡事有赖花总管操持才没有出过大乱子,后来东门夜雨索性就将门内的一切事务都推给了花总管,又赋予他相当的权力,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花总管又可算是巴山剑门内的一号实权人物。
花总管姓花,具体叫什么,没有人知道,东门夜雨也不知道。
花总管喜欢花,巴山城内栽种了几百种花,每一种他都叫得出名字,说得出花期,分得出花色,就连花谢的日子都计算得丁点不差。
如果哪天花总管指着一朵花说:“这朵花再过七个时辰就要凋谢了。”你一定不要怀疑,因为花总管在这方面从未出过错。
正因如此,东门夜雨才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花仙子”。
这个称呼用在男人身上通常不大妥当,但用在花总管身上却十分恰当。
花总管是男人,而且是个爱笑的男人。
爱笑的男人通常都很温柔,但了解花总管的人,大都对他心怀惧意,因为花总管不仅温柔,而且危险。
巴山剑门创立之初,遭到了巴蜀各方势力的一致针对。虽然东门夜雨连番出手,技惊四座,吓走了不少人,但仍有几方大势力不愿别人从自己嘴中分肉,便联结起来跟巴山剑门作对。
巴山剑门毕竟是个新兴势力,根基浅薄,在几方大势力的围剿下渐落颓势。
在大家都以为巴山剑门就快要解散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那些跟巴山剑门作对的主要人物一个接一个地死于非命,而且每一个死人的身上都放着一朵花,更诡异的是,这些人几乎都是死在了有花的地方。
所以江湖上流传着一个荒诞的说法:“这些人是被花杀死的。”
花怎么能杀人?
花当然不能杀人。
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些人当然是被人杀死的。
是谁杀了他们?
答案只有一个:巴山剑门的花总管。
虽然花总管一直极力否认这件事跟自己有关,但好像他不论他怎样否认,别人都一口咬定就是他干的,好像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他行凶了一样。
东门夜雨也是诸多怀疑者中的一个。
“花仙子,你老实说,这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东门夜雨不止一次这样问花总管。
不论东门夜雨问多少次,花总管总会笑着说:“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
不论花总管怎样否认,东门夜雨总觉得除他之外没有别人,为此他还特意带着小菊去街头闹市做了一次调查:“大家静一静,在下秦有道,是来自天界的问卷使者,此番下界旨在就两个月前的特大凶杀案做一番调查,请大家多多配合。哎,你们别跑呀,参与者每人奖励一条小鱼干!”
虽然喊了半天只有三个乞丐和一个卖菜的老头参与,但在问及杀人凶手的身份时答案竟然出奇的一致:巴山剑门的花总管。(每一次提问三个乞丐都让卖菜的老头先回答,有骗小鱼干的嫌疑,所以实际上参与者只有卖菜的老头一人)
连街上卖菜的老头都说这事是花总管干的,那多半没跑了。
花总管不但爱笑,还总喜欢把双手插在袖子里,后来东门夜雨又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插袖笑面虎。
这个外号得到了巴山剑门内外众人的一致认可。
以前家长们总喜欢拿“熊瞎子”、“人贩子”、“马虎”等可怕物事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用的次数多了小孩子就不怕了,于是家长们又找到了新的替代物——插袖笑面虎。
“快回家吃饭吧,插袖笑面虎要来偷孩子啦!”
“你再哭,我就叫插袖笑面虎来把你捉去卖了!”
“天黑了,插袖笑面虎要出来捉小孩儿了,快回家吧!”
得知此事的花总管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找到给他起这个外号的东门夜雨诉苦:“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今天出去转了一圈,居然有二十多个人指着我喊人贩子,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于是东门夜雨顺水推舟给花总管送了第三个外号——人贩子。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罪人
花总管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虽然人到中年,但精致的面容和后天的保养,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再配上他那春风般的笑容,足以让每一个情窦初开的闺中少女芳心乱颤。
花总管有许多令人称羡的地方,其中最让他引以为傲的是他那种可以从容驾驭各种花衣的独特气质。
穿花衣的男人很少,穿上花衣又能从容驾驭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花总管就是这少之又少的人中的一个。
此刻,花总管就穿着花衣,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双手插袖,面带微笑地望着三位来客。
“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与秦老帮主也非首次见面,为何这一回,秦老帮主要扣一枚暗器在手中,可是嫌我待客不周?”
“这是老夫的本能反应,倒不是有意针对谁。”秦有道收了暗器,呵呵一笑,“倒是花总管你,来了也不吱一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老夫身后,到底是何用意?”
花总管叹息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花某也很无奈啊!”
秦有道冷笑道:“可是东门小子又让你做奇怪的事了?”
花总管微笑道:“当家的那些小心思,果然都瞒不过秦老帮主。事情是这样的,我得知云天行夜闯七星帮的消息后,就赶忙告诉了当家的,还说秦老帮主这两日可能要来巴山城,当家的当即就画了一幅画给我,要我在见到秦老帮主你的时候,将那副画粘在你背后。我刚才正打算这么做,不想被秦老帮主你察觉了,真是惭愧。”
秦有道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但仍强装镇定,道:“能否把那副画给老夫看一眼?”
花总管摇了摇头,道:“最好不要看。”
“如果老夫非要看呢?”秦有道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那就给你看好了。”花总管伸手入怀,取出那幅画,一面伸展一面说道,“这话是代当家的说的,可不是我花某人的意思。我是不愿让秦老帮主看到这幅画的,但当家的事先考虑到了我失手的情况,说如果我表舅要看画,不用犹豫,直接给他……”
不待花总管将画纸完全展开,秦有道就一把夺了过来,定睛一看,画上是一只绿毛龟,居然还画得有模有样,边上还有一列歪歪扭扭的小字:这要是秦有道,那就奇了。
不用想也知道,秦有道又给气了个七窍生烟,当即将画纸扯得粉碎,扯着嗓子大骂东门夜雨不知礼数,谁劝也没用,约莫骂了一炷香的时间,怒气才稍稍平息。
秦有道骂东门夜雨已非首次,花总管早就见怪不怪了,倒是这个黄袍老僧,让花总管觉得有几分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大师是?”
空性双手合十,恭敬答道:“老衲碧水寺空性,见过花总管。”
“碧水寺……”花总管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道,“原来是碧水寺的空性禅师,我说怎么这么面熟。三年前的一天,我路过碧水寺,正好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入寺躲雨,还蹭了两顿斋饭,不知大师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空性追忆前事,又不禁感叹了一番,“没想到那日颇为狼狈的‘花施主居然就是巴山剑门的花总管,倒是老衲眼拙,有眼不识泰山了。”
花总管面上又现出了春风般的笑容,道:“哪里!哪里!空性禅师过奖了!”
看到花总管笑语晏晏的样子,秦有道越发来气,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两日空性禅师在老夫那里做客,听说老夫要来巴山剑门,也想跟来瞻仰一下‘东门贱主与你花总管的风采,希望不会太过打扰。”
花总管面上笑意更浓,道:“不会,不会。”
这时,旧街内又有哭声传出。
空性趁势说道:“你们听,又有人在哭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花总管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如果今天不哭,以后恐怕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
空性道:“这里面关的到底是什么人?”
“罪人。”花总管给出了和秦有道一样的答案。
空性追问道:“他们犯了什么罪?”
花总管道:“老实说,我也说不准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我只知道他们被关在这里,是为了赎罪。”
空性道:“难道不是花总管你把他们关在这里的?”
“怎么可能会是我!”花总管似是有些生气,“我花某人一向待人和善,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空性笑道:“真是抱歉,是老衲误会了。如果不是花总管,那一定就是东门剑主了吧?”
秦有道没好气道:“除了他还有谁,也只有那个没脑子的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这几个败类不但没有同情心,还趁火打劫,要我说一尺子一个打死省事,把他们关在这里一年又一年,浪费粮食不说,看着堵心,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折磨谁呢!”
花总管叹了口气,道:“当家的看着散漫,其实比谁都重感情。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秦老帮主,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带他走出来,那个人一定是你。请你务必帮他一把,花某先在这里谢过了。”
秦寿闻言皱起眉头,道:“花总管,你这话可说差了,我爹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就成表哥唯一的亲人了,我又算什么呢?”
花总管愣了愣,随即笑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秦公子莫怪。你们两位都是他的亲人,希望你们多多帮他,花某先在这里谢过了。”
秦寿头一歪,没好气道:“他是我表哥,我帮他天经地义,不需要你来谢。”
“……”
秦有道也说道:“那小子根本没把我这个表舅放在眼里,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要我帮他,真是可笑!”看書菈
“……”
场内气氛有些古怪,空性赶忙岔开话题,道:“老衲久慕东门剑主之威名,今日特来拜会,不知花总管能否代为引见?”
花总管微笑道:“哎呀,真是不巧,当家的一大早就带着小菊往城南去了,好像是有特别重要的事,约莫傍晚才能回来。大师若不嫌弃,且在城内暂住一晚,明日再为大师引见,如何?”
空性双手合十,道:“老衲叨扰了。”
花总管转身走开,道:“客房早已备好,三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随花总管到了客房,秦有道推说有事要办,就独自离开了巴山城。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两个傻子
秦有道出了巴山城,先去“香福记”买了几样点心,又去附近市镇买了些香烛纸钱等祭奠之物,之后便转道南行。
行了十余里,离开大路,转入荒野,又走了一段,见前面山坡下,小菊正坐在一棵树下打盹,便快步走过去。
小菊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见来人是秦有道,忙起身迎上去,道:“秦老帮主,你来了。”
“嗯。”秦有道向山坡上望去,“东门小子在上面吗?”
小菊道:“主人在上面。”
秦有道道:“这种日子他一定不喜欢被打扰,我还是等他下来再过去好了。”
小菊绕到秦有道身后看了一眼,又绕回前面,一双大眼睛眨呀眨。
“你找绿毛龟呢?”秦有道被小菊突然的举动给逗笑了,“那你可要失望了。我秦有道虽然上了年纪,但反应还算敏捷,他花总管想在老夫背上挂画,可没那么容易。”
小菊鞠了一躬,道:“我代主人向您道歉。”
秦有道摆了摆手,道:“算了吧,我秦有道没那么小心眼。”
“表舅,你上来吧。”东门夜雨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
秦有道走上坡顶,见一座孤坟前,东门夜雨席地而坐,正在自斟自酌。
秦有道走上前道:“表妹,我来看你了。”
东门夜雨看了秦有道一眼,欲言又止。
秦有道将带来的果品点心一一摆开,口里说道:“表妹,我记得你说过,在咱们那地儿,香福记的点心是最好的,你不舍得买,我买给你你也不要,现在你可没法儿拒绝了。多吃一些吧,不够表哥再去买。”
秦有道烧了纸钱,又自顾自嘟囔起来:“表妹夫去得早,你偏生又是个要强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难处,都不要我帮助,你自己倒是好,清清白白的,谁见了都夸,你表哥我可惨了,每次去你那,你们村那帮闲人就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没有同情心,见利忘亲,来时空着手,去时拎一包,托你的福,你表哥我现在是‘天下第一大抠门,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我还扣门的了。”
“表舅。”
“嗯?”
“我娘她……她……”
“怎样?”
“我娘她……是不是很傻?”
“何止是很傻,她简直傻到你姥姥家了。人家抢钱,你又没能耐,乖乖把钱给人家不就好了,为了护那几个臭钱,叫人家活活打死了,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个比她傻、比她笨的吗?“
“要是能找到,那就奇了。”
”再退一步来讲,把钱给他们,也就亏一天的本,卖一天豆腐又能赚多少,总比不了自己的性命吧?这么点账她都算不明白,真是!”
“离家前,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领个媳妇回来,彩礼的事不用***心。说到底,她就是想在我回来前,多攒一些钱,好给我娶媳妇。”
“唉!”
“要是我能早点回来,娘就不会死了。”
“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几件事是你预料不到的,而决定你命运走向的往往就是你预料不到的那几件事。命运啊,它早有注定。”
“什么意思?”
“笨蛋!我是让你看开点,别太伤心了。”
“哦。”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几个抢钱的龟儿子也早被我拍成了肉泥,你要是觉得还不解气,回去把那几个趁火打劫的鳖孙做掉,让这件事过去吧。你要是下不去手,表舅可以代劳。把他们关在那里,天天看着,一辈子也放不下。”
“……”
“这件事本事就不是你的错,何苦拿来惩罚自己,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表舅。”
“嗯?”
“我想哭。”
“我又没捂你的嘴,想哭你就哭呗。”
“你走。”
“唉!到底是娘俩,都是一个臭脾气,不愿在人前示弱。表舅又不会笑话你,何苦赶我走呢。罢了,罢了,我还是走吧。”
秦有道起身离开。
东门夜雨放声大哭。
秦有道下了山坡,又走出好远,仍能听到东门夜雨的哭声,叹息了一阵,又踅回去,扑到表妹坟前声泪俱下地大哭起来。
“表妹,你死得好惨!”
“表舅,你干什么?”
“我哭我表妹,不行吗?”
“你影响到我了。”
“能被我影响,说明你哭得还不够惨;只要你哭得足够惨,就不会被我影响到。”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你还年轻,哭事经得少,哭得不够惨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不少了。”
“跟我比,你这算什么。你就哭了爹哭了娘,我不仅哭了爹哭了娘,还哭了爷爷奶奶,姥爷老娘,大姨二伯,凡是能搭得上边的都哭了个遍。寿儿还年轻,总不会走我前面,再让我找个人来哭,那就只能哭我自己了。你跟我比,还差得远呢。”
“表舅,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没法哭了。”
“今天是你娘的祭日,不哭可不行,不能让地下的小鬼们笑话咱们家没人。这样,我作主哭,放声大哭,你作伴哭,随意哭两声就行,哭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表舅,你这就有点看不起人了。不论武功还是样貌,表外甥我哪样不比你强?哭惨会输给你,那就奇了。”
“比比?”
“比就比,怕你不成!”
东门夜雨率先大哭起来。
秦有道也不甘落后,跪伏在坟前,一面捶地,一面大哭,把三里开外正在耕田的老农都给惊了过来。
老农起初还不敢靠近,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面瞧了好半天才拽着老黄牛蹑手蹑脚地靠了过来,道:“节哀吧两位,别哭坏了身子。”
哭声更大了。
老黄牛似是受了惊,掉头想跑,被老农硬生生拽了回来,安抚一番后,扭头朝二人大喊道:“收敛一些吧,把我的牛都给惊了。谁家没死过人,真没见过像你俩这种哭法的。越说还越来劲了是吧,你们再这样我报官啦!”
小菊也被这震天哭声给惊了过来,看了一眼哭得正起劲的二位,大概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拉着耕田老农和满面惊恐的老黄牛走到远处,道:“惊扰到您,实在抱歉。他们两个都是傻子,见坟就哭,死活劝不住。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这是一点心意,您拿去买酒吃,就当是赔礼了。”说话间已将两块碎银塞到了老农手里。
老农攥着碎银,呵呵直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小菊道:“没关系,收下吧。”
老农收了银钱,自不好再说什么,牵着满面惊恐的老黄牛喜滋滋地走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梁画儿
吃过晚饭,空性闲来无事,便来找秦寿下棋解闷,两人正杀得胶着,忽听有人在外轻声抠门,秦寿道:“谁?”
门外那人小声道:“秦公子,是我呀。”
空性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便将刚拈起来的棋子又放了回去,笑吟吟地看着秦寿,道:“看来老衲该走了。”
秦寿已猜到来人是谁,不好挽留空性,只陪笑道:“我爹出去了那么久,想必已经回来了,他的棋艺强我十倍,禅师不妨去找他杀上两盘。”
“老衲正有此意。”空性起身往外走。
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一个绿衣女子闪身进来,跟着便把门合上了,回过身来,见一个老和尚站在面前,吓了一跳,叫道:“你是谁?为什么在秦公子的房里?秦公子他人呢?”
“画儿姑娘,我在这里。”秦寿笑着摆了摆手。
画儿姑娘姓梁,全名梁画儿,加入巴山剑门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做巴蜀剑道第一人——东门夜雨的老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纯属痴心妄想)
空性见这女子樱口杏眼,一张鹅蛋脸;纤腰莲足,玉立婷婷,倒是个极标致的姑娘,便双手合十,问了声好。
梁画儿亦微笑回礼,等空性走远,立刻冷下脸来,道:“臭和尚,差点把你娘吓死!”将门合上,走到桌旁自己倒了杯温茶喝了,又说道:“秦公子,大半夜的,你怎么弄个老和尚放屋里?我听屋里有动静,还当就你自己,便推门进来了,险些叫他吓死。”
秦寿笑道:“可不是我叫他来的,我爹出城一直没回来,他又是第一次来,不敢乱走,自己在屋里闷得慌,就来找我下棋解闷,不想竟让你给撞上了。”
梁画儿在秦寿对面坐下,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说道:“那老和尚口风紧不紧?若是个多话的,撞见我来这里,多半要学出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做掉,塞到城北那口枯井里去,等过两天老张送干柴进来的时候,让老张把他捎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秦寿听了这话,腰都笑弯了,道:“你这黑心姑娘,人家空性禅师不过是跟你碰了个面,又没怎样,你就要把人家做掉塞井里头,等哪天我得罪了你,是不是也得被你做掉塞到井里,然后再让送干柴的老张把我运出去?”
梁画儿笑道:“看你说的,我不是怕那老和尚乱嚼舌头根子嘛,毕竟是我偷着来的,让人家看见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
秦寿道:“这我当然知道,但空性禅师是我爹的好友,不是乱嚼舌根子的人,你放心好了。
梁画儿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刚进来的时候,他那双大眼珠子滴溜溜的在我身上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禅师,铲屎还差不多。”
秦寿又给她气笑了,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把他塞到井里去?”
“那还用说。”梁画儿霍的站起身来,目露凶光,“什么时候动手?我回去拿兵器,顺便让人给老张捎个信。”
秦寿笑趴在桌子上,道:“画儿姑娘,你老实告诉我,这个送干柴的老张到底收了你多少好处,肯替你做这种事。”
“也没多少。”梁画儿嘿嘿一笑,又坐下来,单手支颐,歪着脑袋说道,“石头城还没拆的时候,我们家跟老张他们家是邻居,关系不错。当家的把我们赶出城后,又搬到了同一个地方,离得也不远。论辈分,我喊他一声叔。你不可别小看这声叔,人家找他做这种事,他信不过,坚决不答应。我喊他一声叔,再多少给他一些酒钱,他就很痛快。”
秦寿收起嬉笑姿态,道:“画儿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画儿道:“你说呗。”
秦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你千方百计接近我表哥,是不是想害他性命?”
梁画儿满面惊诧,道:“秦公子,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千方百计接近当家的不假,可我……可我只是想嫁给他,做这巴山城的城主夫人啊。”
“不对吧。”秦寿手里把玩着茶杯,眼睛动也不动地盯在梁画儿脸上,“表姑在城里遇害,表哥把满城的人都赶了出去,不但拆了你们的家,还把整个石头城夷为平地,又在其遗址上,建起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城。无论你还是老张,还是别的什么人,都该恨表哥才对吧。”
梁画儿道:“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现在可一点都不恨他。”
秦寿微微摇头,道:“我不信。”
梁画儿撅起小嘴,把脸转向一旁,道:“你爱信不信!”
秦寿看她这副样子,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缓和了语气说道:“画儿姑娘,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你和你的家人都被表哥赶出了城,家也被拆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他?”
“不恨啊。”
“为什么呀?”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通,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呀。他赶走了我和我的家人,又拆了我们家的老房子,这些都不假,但只要我做了他的老婆,整个巴山城不就都是我的了吗。”
“啊?!”
“你啊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你家里人也是这个意思?”
梁画儿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小声说道:“这原是我们家的秘密,本不该向外人说,我是看你帮了我的忙,又是我未来的表弟,这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秦寿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我秦寿守口如瓶。”
梁画儿道:“我们一家人刚被赶走的时候,确实愤懑不平。他娘叫人家打死了,没一个上去帮忙的,还有趁机抢他娘东西的,他怪人家冷漠,只赶在场的人就是,干嘛把满城的人都赶走。我们家住城边上,离那远着呢,莫名其妙就受了牵连。”
秦寿叹了口气,道:“这事儿确实是我表哥不对,我代他给你道歉。”看書菈
“道歉就不用了,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梁画儿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还是我娘聪明,她从小就深谙福祸相依的道理,说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我说家都没了,还不算坏事呢。我娘笑着说:‘傻姑娘,你要是做了东门夜雨的老婆,整个巴山城都是你的,那三间破屋又算得了什么。我跟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能不能安享晚年,可都靠你了。我爹对我娘言听计从,我娘出的主意,他从来只有支持,没有反对。”
秦寿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有个性的老张
梁画儿见秦寿呆愣愣的,也不说话,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秦公子,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秦寿慢慢的倒了一杯茶,咕嘟一口喝干,“这样说来,嫁给表哥,是你娘的意思,你自己的想法呢?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你真的喜欢表哥吗?”
梁画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喜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我只要一看到当家的,就会想到巴山城,继而联想到我将会是这里的女主人,不但可以号令整个巴山剑门,还能吃山珍海味,穿貂绒绸缎,累了有人捶背,洗澡有人服侍,我娘也会开心地拥抱我,说我是她的乖女儿。”
秦寿微微一笑,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
“你怎么能跟当家的比呢。”梁画儿脑海中又浮现出东门夜雨傲岸的身影,面上也不禁展露笑颜,“他不仅是巴山城的主人,巴山剑门的大当家,还是巴蜀剑道第一人,要武功有武功,要样貌有样貌,性格也不坏,正如我娘所说:‘东门夜雨是难得的佳婿,就是翻遍整个巴蜀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秦寿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淡淡说道:“我没有巴山城,不是巴山剑门的当家,也不会武功,但我是七星帮的公子爷,未来也会是七星帮的帮主。论整体实力,七星帮或许不如巴山剑门,但放眼整个巴蜀,能跟我比的只怕也不多了。”
梁画儿摇了摇头,道:“我娘说了,养大我不容易,不能随便嫁人,要嫁就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人,这样我才能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秦公子,你能理解我娘的一番苦心吗?”
秦寿嘟囔道:“我恨死你娘了。”
梁画儿柳眉一竖,道:“你说什么?”
秦寿赶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梁画儿鼓起腮帮,显然已有些生气,道:“我都听见了,你在说我娘的坏话!”
秦寿哪敢承认,道:“我没有。”
梁画儿霍然起身,严词厉色地说道:“秦公子,不管你承不承认,这种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娘把我养这么大很不容易,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说她的坏话,你知道吗?”
秦寿满面歉意,道:“我知道,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吧。”
梁画儿辞色稍缓,道:“你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又是初犯,我不怪你,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以前我姥姥说过,我娘是文曲星转世,拥有大智慧,所以在我们家,我娘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无论她说什么,那都是金科玉律,是绝对绝对不能置疑,更不容亵渎的。”
秦寿道:“是是是,我知道了,刚才是我不对。”
见秦寿认错态度诚恳,梁画儿这才又重新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给他,道:“秦公子,你别怪我认真,我娘说了,女孩子就得这样,要敢于争取,勇于进步,生命不止,奋斗不息。我娘有句话说得好:天行健,娘子以自强不息,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秦寿刚喝下一口茶,差点又喷出来,捂着嘴叽里咕噜道:“是是是,你娘可真是个奇才。”
“谁说不是呢。”梁画儿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有时候我真是怀疑,我娘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明明就没读过几天书,但讲起道理来,连村里的老学究都自愧不如。我要是有我娘一半的能耐,现在的巴山剑门多半已经改名为‘梁山剑门,巴山城变‘梁山了。”
秦寿冷冷一笑,道:“你娘这么有本事,干嘛还来找我帮忙,让她帮你出出主意,拿下我表哥,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画儿听他语调不对,便问道:“秦公子,你是不是不想帮我?”
“怎么会呢。”秦寿拿竹签去拨弄灯芯,屋子里忽明忽暗,他的脸也被映得阴晴不定。
梁画儿盯着秦寿看了许久,忽然道:“秦公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主意我娘已经替我拿好了,我此番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你,会帮我的,对吗?”
秦寿放下竹签,迎上梁画儿投来的目光问道:“送干柴的老张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有。”梁画儿回答得很痛快。
“哦。”秦寿心想以前她找我,只是单纯让我想法子撮合她跟表哥,倒也没动什么坏心,这次把老张弄进来,多半是要下狠手,不知道遭殃的是谁?口里说道,“这里没有别人,咱们就别藏着掖着了,这一次,你想把谁塞到井里去?”
“小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这又是你娘给你出的馊主意?”(这个“馊”字说得很模糊)
“是啊,我娘说了,小菊是我嫁给当家的最大的阻碍,所以必须死。”
秦寿长吁了一口气,道:“如果是别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是小菊,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梁画儿忙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或许很难,对你来说却很容易,你是当家的……”
“不用再说了。”秦寿打断了她的话,“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帮你。”
“为什么呀?”梁画儿对秦寿这种决然的态度很是不解。
秦寿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又坐回来,道:“你娘还真是个奇才,居然想对小菊下手,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梁画儿面露鄙夷之色,道:“她能是什么人,说好听点叫‘剑侍,实际上就是个背剑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消失了,我一样可以替当家的背剑。哦,对了,小菊做的小鱼干非常美味,是当家的最爱,这一点我娘已有对策。她已委托老张到处打听各种炮制小鱼干的配方,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也可以做出和小菊一样,不,比小菊还要美味十倍的小鱼干。”
秦寿道:“老张不是负责运送干柴吗,怎么又去打听小鱼干配方了?”
梁画儿道:“老张一天只往巴山城送一趟干柴,多的时候两趟,其余时间自由,怎么就不能去打听小鱼干配方,这两者又不冲突。”
秦寿道:“这个老张到底是何方神圣?”
梁画儿道:“老张就是老张,只要是信任的人,他什么都肯为你做。如果他不信任你,就是给他一万两黄金,只让他给你挖一条蚯蚓,他都不肯做的。”
秦寿道:“这个老张还真是有个性。”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七日断肠红
梁画儿取出一个小绿瓶,放到秦寿面前,道:“秦公子,你就帮我这一次吧,也不用你怎么出力,只要把瓶里的药粉偷偷撒一些到小菊的饭食里,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我会想办法。小菊天天跟当家的黏在一起,你接近当家的容易,下手的机会多,这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就一次,好不好嘛!”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秦寿哪敢马虎,拿起小绿瓶细细端详,发现瓶身晶莹剔透,白中渗碧,上面还精工雕了一些奇异的图案,心内暗暗称奇,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梁画儿曲着手指头挠了挠脸颊,道:“好像是叫七天什么红来着,名字好奇怪,我记不清楚了。”
秦寿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道:“是不是叫七日断肠红?”
梁画儿一拍手,道:“没错,就是七日断肠红,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名字。”
“这东西哪来的?”在略显昏暗的房间内,秦寿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可怕,语调也异常严肃。
梁画儿道:“是我娘给我的,怎么了?”
“你娘是从哪里弄来的?”秦寿继续追问。
梁画儿如实答道:“是老张给的。”
秦寿一拍桌子,道:“又是老张!这个老张到底是什么人,一会儿送干柴,一会儿打听小鱼干配方,现在又弄来了七日断肠红,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他老张办不到的!”
梁画儿笑嘻嘻道:“老张是万能的,没有老张是万万不能的。”
秦寿横了她一眼,道:“你还笑呢,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只要一指甲盖这么一点,就能让人烂肠破肚,生受七日折磨才死,而且一旦开始发挥药效,就算服下解药也无用了,是一种极端阴毒的毒药。昔日魔煞教中就曾有人使用这种毒药害人,深为世人所痛恶。你想取代小菊,我可以理解,但用这种东西来对付一个小姑娘,未免也忒歹毒了些。”
梁画儿听了这话,一张脸变得惨白,道:“我当只是一般的毒药,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个老张,我娘只说让他弄些毒药来,谁知他居然弄来了七日断肠红,真是气死个人!”ap
“这种东西你留在身边太危险,我拿去替你丢掉吧。”说话间,秦寿已擅自将小绿瓶收了起来。
梁画儿走到秦寿身旁,把手一伸,道:“拿来!”
秦寿装傻,道:“什么?”
梁画儿道:“你说什么,我的七日断肠红!我自己不会丢吗,这么点事儿哪敢麻烦你秦大公子!”
秦寿慢慢推回她的手,笑道:“画儿姑娘,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
梁画儿抱起双臂,把脸一转,道:“我当然生气啦,来的时候满怀希望,结果可好,进门先撞了一个老秃驴,吓了个半死。你又推三阻四不肯帮我,还把我的毒药收了,合着我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忙活了半天,什么没捞着,还叫你捡了个大便宜。你笑什么笑,把我的七日断肠红还回来!”
秦寿扶她回凳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送到面前,道:“画儿姑娘,你别生气,我不是不帮你,毒害小菊实在是……”
“你不肯帮忙直说好了,我又不会勉强你。”梁画儿转过脸去,只是不接秦寿奉上的茶。
秦寿将茶杯放下,道:“画儿姑娘,你入门时候短,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小菊虽然只是个剑侍,但在表哥心目中的地位,只怕还在花总管之上。有些话花总管说了没用,小菊说了就有用,这是我亲眼所见,总不会骗你。小菊若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不知道表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你们一家人不就是受到牵连才被赶出城的吗,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是啊,我入门时候短,有些事情我不清楚。”梁画儿抄起茶杯,将杯中茶水倒入口中,随后将空杯丢回桌面,苦涩一笑,“但你知道,我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吗?呵呵,我第一次申请加入巴山剑门,人家不要我,为什么?因为我不会武功。回去后我勤加苦练,总算长进了一些,又来申请,结果你猜怎么着,花总管只用了一根手指头就将我戳倒了。我每日苦练的那些招数,一招都没有使出来,就又被拒绝了。”说到这里,眼中不觉掉下泪来。
秦寿叹息了一声。
梁画儿抬袖抹去眼泪,又继续说道:“回去后,我娘又托老张去打听,哪里可以学到一个手指头戳倒花总管的本事。老张打听后回来说,一个手指头戳倒花总管不现实,让我死了这条心。但他随后又给我推荐了一个人,我跟那人学了三个月的剑法,又回去苦练了半年多,这才通过了花总管的入门考核。我加入巴山剑门的时间的确不长,但我为此付出的努力,却不比任何人少。”
秦寿讶然道:“被花总管一个手指头戳倒后,你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通过了他的入门考核,教你剑法的这个人是谁?”
梁画儿摇了摇头,道:“他不让我说他的名字。”
秦寿道:“你告诉我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
梁画儿还是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他肯教我剑法,正是因为我答应了他三个条件,不能对别人提他的姓名就是其一,不然,就算我跳到河里淹死,他都不会教我。”
“跳河?”秦寿的好奇心更重了,“你为了跟他学剑法,还跳过河?”
“是啊。”梁画儿仰着脑袋回忆起那段心酸的往事,“他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不论我怎样苦苦哀求,他始终不肯教我,后来我娘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我在他面前跳河。离他住的地方不远正好有条河,我一看到他就往河里跳,跳了二十多次,每次都是快淹死了,他才救我,最后被我逼得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要我答应他三个条件,然后才肯教我剑法。”
秦寿道:“哪三个条件,能告诉我吗?”
梁画儿道:“这没什么,告诉你也无妨。第一个刚才已经说了,不能跟别人提他的姓名;第二他只教我剑法,没有师徒情分,所以不能叫他师父;第三不能用他教的剑法做违背侠义道的事。他还说如果我违背以上任何一条,都会亲手杀掉我。”
秦寿若有所思,喃喃道:“倒是个古怪的人。”
梁画儿道:“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