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希望
十月阁阁楼下。
林涟漪走到楼梯下,见芈灵念正倚在楼梯转角口,双手臂撑在扶手上,托着腮低头俯视二妖。她目露疑惑,谨慎地打量二妖神情。
一个平静,一个更平静。
她更疑惑,蹙眉,目光汇聚于知醉面上。
林涟漪微微一笑,问道:“方才演练不累吗?你这就休息好了?莫非真是个小孩子,年轻气盛?”
芈灵念如被人踩了脚的猫一样发怒,不禁反驳道:“你走了六千阶台阶,这么久还能说是‘方才’,你才是幼稚顽劣吧?”
知醉双手随意地抚过扶手下雕栏上悬挂的一连串玉佩,目中发光,悠然盯着芈灵念,道:“你们是年轻人姐姐我却累了。芈灵念小妹妹可否回房间一趟,把我的酒碗还给我?”
“不行!”芈灵念更怒,“你还要喝酒!你不想活了吗?”
二妖神情微变。
知醉轻笑一声,悠然道:“十月阁中我还做不了主了吗?是涧主还是护剑使要阻碍我喝酒?”
芈灵念惊疑,怒哼一声,转头离去,口中故意以知醉能够听见的轻声怒道:“喝死你们两个!”
待芈灵念离开后,知醉凝望她离去的身影,轻声对林涟漪笑道:“在我之后进来的每一位护剑使,都被我劝过,进入镜花剑呢。”
林涟漪默然。
在寒星台下修炼时,她早已知晓了。
要是她,也会这么做。
“上去吧。”
知醉先走上楼梯,一手随着脚步拂过雕栏玉佩,泠泠作响,清脆悠扬,掩埋了历史的凄怆。
林涟漪跟在后面,步着泠泠之声的后尘,走上楼梯。
她还是在十月阁留宿了一夜,不过次日便立即离开,连知醉劝说她先背一下寒星诀也不肯。
夜间曾与其他护剑使一同交谈,知醉与她交代了些火焰丹的事情。
知醉的意思是,既然洹山有火焰丹,那便暂且不必林涟漪带上火焰丹离开十月阁。
但是两处火焰丹是否能够一起使用,事关重大,知醉不得不令芈灵念再次与漠族人碰面商议一次,设法从中套出一些话来。
漠族人知晓十月阁发现蛇妖族也有火焰丹一事,必然心生疑惑,而林涟漪的护剑使身份又不得向旁人道出,只能借口洹山上有正道卧底了。
此时需提前通知洹山。
剑丹城结盟之时,知醉可依漠族人所言,选择是否带火焰丹出来给林涟漪。
待其他护剑使先回之后,知醉玩笑一声,问她是不是怕学了寒星诀之后不得不成为剑灵。
她自然是矢口否认。
二妖相视之间,尽是寡欢。
跨出结界,却不想遇见一人。
却不是万俟离。
竟是楚菡萏。
林涟漪只惊讶了一下,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的两个徒儿离开十虹涧,正是与林涟漪有深刻的关系,她自然会来等着要个说法了。
林涟漪停在结界前一步,身为护剑使,自然有不言语的资格,她平静地与楚菡萏对视,一言不发。
楚菡萏看了她片刻,似乎不惊讶于她冷漠的态度,也没想等着她回答,只是心中那股气冲上来,冲得语气不免难听:“你欲杀高秋鹰,为你娘亲报仇,就这么等不及吗?”
林涟漪蹙眉道:“楚前辈以为,我报仇还要算日子吗?他自己把脑袋送上来,我不收割,岂不是对不起他毫无自知之明的愚蠢?”
楚菡萏闻言脸色铁青,冷笑道:“林涟漪,你究竟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方便杀秋鹰和秋蜓,才愿意成为护剑使!”
林涟漪不禁气愤,语气亦冰冷:“我便是为了杀人报仇,祸害你们十虹涧,才成为的护剑使。你们若看不惯,便令万俟聆礼顶上来,只是你们自己培养出来半人不人的妖族,恐怕远不如我这个蛇妖族后裔了。”
楚菡萏怒气从眸中喷出,然而终究没有指责什么,待平复心情片刻,只诚恳地凝望着她,道:“高秋蜓的修为不如你,如今孤单一人,对你更无威胁。若是你在外面遇见她,望饶她一命。”
林涟漪目光微亮,心中似乎某处受到了触动,模糊地飘过一些名字,她深深呼吸,轻声答道:“好,只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杀她。”
楚菡萏眼皮微动,却道:“我不会相信你会什么都不为而进入十月阁,你们蛇妖族的心思,我也会时刻警醒。若是万不得已,也望你考虑一下,活着一个她,我能在十虹涧帮你们蛇妖族说上一些话。”
林涟漪微惊,略一迟疑,还是道:“我只能说,我会考虑。可若真到万不得已,我必然以我性命,以我族妖性命为首。”
楚菡萏目光黯然,让开道,侧过头,道:“护剑使,一路走好。”
林涟漪没有回答,径直从她让开的道路上走过。
与楚菡萏擦肩而过的刹那,林涟漪只觉头脑中炸开一道雷霆,忽然便对知醉的悲凉懂了八分。
要我考虑留下高秋蜓的命?
按如今的形势,高秋蜓若能出现在她面前,定然只会是为了杀她。到时不必多言,只有万不得已,只有你死我活。
她只道楚菡萏想得天真,却不曾嘲笑这位前辈的天真。
千羽林上,不是也有一群天真的人在等着她回来吗?
那个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故乡的地方,别扭地容纳了她的成长,曾为她点燃夜里的灯火。雪夜之中,尤为明亮。
接下来,在赶赴剑丹城以前,她还要去一趟洹山。
林涟漪微微一笑,不知此时若是无垠得知她竟还没有到达剑丹城,会否担忧过度。
火焰丹的事情,还要和吟暮商议一番。也只有先让洹山派族妖出来,到剑丹城中向无垠报个信了。
洹山。
斜纤惊讶于林涟漪为何回来,林涟漪只将她拉去了吟暮处,随后才向二族妖道出十虹涧亦有火焰丹一事。
她身为护剑使一事也是不敢告诉二妖的,便只说是在十虹涧中偶然听到的。
吟暮、斜纤皆怀疑,林涟漪与二妖怀疑的目光相视,心头一跳。斜纤是否容易看穿她的谎言,她不清楚,然吟暮一眼看穿真心的本事过于厉害,当初吟暮易容成程飘飖,向她揭开真面目后,她便领教过她的眼力了。
此刻吟暮眼眸中光芒明亮得如凝固的冰雪一般,无紧盯之意,却也让林涟漪一下子失了三分胆气。
斜纤眸中光芒倒更像是飘动的雪花,淅淅索索地落入缝隙之间,填补被目光不准之处的一切心虚。她带着怀疑的语气,毫不遮掩,问道:“为何你能回回安然地打探到这么多秘密?”
第六百九十六章 利益
林涟漪维持着脸色不变,下一瞬却猛然记起来,她们是蛇妖族,能够感知到脸颊温度,她遮掩有何意义?
她心头一跳,脸上表情更是绷不住了。只得苦笑道:“我竟忘了对蛇妖族说谎毫无用处。”
斜纤目光越发明亮,神情中疑心更重,然吟暮一笑,道:“你还记得你是个蛇妖族就好。坦白从宽。”
林涟漪心中自嘲:“谎言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从未说过如此干脆利落的谎言。”口中便缓缓将她身为护剑使一事道出。
道出,也即意味着,从前为了隐瞒此事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
吟暮听罢,点点头,摇头对斜纤笑道:“怎么从前她与我们说起十虹涧时,我们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呢?”
斜纤无奈道:“从前你只说她身在蛇妖族,又与人族正道有联系,心中不安,实属正常。我心生怀疑之际,便是你的劝说让我压下了怀疑。”
吟暮不在意地一笑,道:“我知道涟漪并非卖族之贼,是以如此安慰。便是——”她目光转向林涟漪,道,“涟漪为护剑使,我仍如此认为。”
斜纤耸耸肩,对林涟漪护剑使身份却也没有警惕:“为护剑使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正道竟然敢让我们的族妖成为护剑使,我们不从中捞取一点好处,都对不起他们如此大胆。”
吟暮颇为赞同:“有理。涟漪,你们护剑使的秘密我们不能多打探,你心中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即可。可你若是当真想要为人族正道牺牲,你忍心、舍得,我却不能忍心让红绸的血脉为了人族白白被关起来,十虹涧中的利益,你看着办,能为我们得到多少便是多少。”
斜纤疑惑,面端一副不能理解的模样,道:“什么叫做‘看着办’?结盟之后,我便要与十虹涧把这件事敲定了。林涟漪是人族出身,为人族做事是她的心意,然如今她是我们蛇妖族的重要成员,事关我们蛇妖族,如何能‘看着办’?”
林涟漪默然,望着二妖又商讨了几句,最终确定剑丹城结盟以后,林涟漪当带斜纤前去,由她亲自与十虹涧的师长前辈们商议利益交换。
她心中惊疑不比才知其身份的二妖少。
为何二妖丝毫不为其觉得不平?
怕是蛇妖族一贯孤独,是以不觉得她身在十月阁中有什么痛苦吧?
可是自由呢?
“可是自由呢?”吟暮忽然问了一句,正是林涟漪心中所想。
林涟漪被她一问,却安下了心,平静地答道:“既是牺牲,牺牲的并非生命,而是自由。但是你们放心,除了自由被限制,其他都是一样的。我仍然可以出来,为我族做事。”
吟暮轻声叹道:“孩子,苦了你了。”她眸中怜悯,已似人族亲情,“身为被选择的生灵,命运无法自己做主。我们能够做的,只有争取朝夕的快乐了。”
林涟漪心头不禁苦涩,道:“我知道,趁现在尚未进入十月阁,我想,日后,尽量多陪陪无垠。”
“他知道吗?”
“知道了,不久前得知的。”
吟暮又叹了一口气,道:“火焰丹的事,既然十月阁去问了,我便等候消息。带剑丹城结盟以后便有对策。只是知醉所言,到了暮雪千山上,立即使用火焰丹一事,我不同意。”
“我亦不同意。”斜纤连忙附和道,“她说同归于尽便同归于尽吗?如雪兔精族这等一向忠于我蛇妖族的附属族,日后生长于暮雪千山,在内众星拱月,在外可为外敌防线,如何能一并杀了?”
吟暮点头,道:“我知道知醉的意思,如若不及早烧毁暮雪千山,恐怕事情发展出乎意料,然既已等了这么久,为何不再等一段时间?”她转头看向斜纤,道,“此时,你也一并向十虹涧说明吧。”
“嗯,至少,”斜纤一边思考权衡,一边道,“也要派我们的族妖一同进入暮雪千山,在你们到达祭雪殿的同时,疏散附属族。”
“大战之时,鹰魔族主力在亘寒大地以南,暮雪千山上的统治必有松散,便是疏散附属族,恐怕出于紧张,那些留下来的鹰魔族不会全力阻止。此时内忧外患,涟漪你和人族高手进入祭雪殿,此战可行。”
林涟漪一喜,道:“正是我原本所想。”
三妖相视一笑,吟暮问道:“当下无垠身在何处?”
“剑丹城,我正要去找他。”
吟暮点头:“你在外界彻底自由的时间不多了,洹山不留你,你这就去吧。中途不耽搁,仅半天便可到达剑丹城了。”
“嗯。”
林涟漪当即前往剑丹城。
下月初,六日后便是结盟之日了。
林涟漪纵观近日行程,从中原的平延城前往南方的洹山,又从洹山奔赴东方的剑丹城,随即剑丹城再次返向南方,到达十虹涧,又继续向南回到洹山,随后不等休息片刻,又向北回到剑丹城。
她哭笑不得,大战在即,真是不让她有一刻歇息。
御宝飞行于空中之际,至剑丹城约莫二百里之际,她正悠闲而行,忽地发现云层前端,远远的,竟又几个人影汇聚,看情形像是在商量什么。
她隐约分辨出几人穿着,不似她熟识的任何一派,看不清几人形貌,亦不能以感知能力探得几人容貌,只是直觉几人行踪诡异,不似寻常。
若是平时见到,自然没什么问题,然当下结盟在即,几个行踪诡异之人于高空之中凑地紧密,不知交谈何事,不免令她心生怀疑。
她没有接近,反而后退了一些。
如若他们发现了她,即便对方只有一个一流高手,她也未必能够敌过。明智之举,是后退,保证万一对方有敌意也可安全逃离。
她想起十五岁时,她与刘垣冽御宝飞行至青罗城,空中见刘垣冽使了一招,能够让自己隐身的妙法,她依此方法,暂时藏身于云彩之间。
对方并未发现,片刻后,对方分作两头而行,一边是向西北方向而去的一个人,另一边是向剑丹城方向而去的几个人。
林涟漪略一思考,决定跟着向西北方向而去的一个人。
一路跟踪,到剑丹城正西方略偏北的位置,跟踪的那人停了下来。
林涟漪一惊,亦停下。
第六百九十七章 路见不平
那人停于高空之中片刻,令林涟漪确信,对方是发现她了。
直待对方转过身,警惕地客气一句:“敢问姑娘是何来历?”她才现出形貌,走近。
林涟漪听对方口音,竟然对漠外话语甚是熟悉,字词之间毫无停顿,若非见过他这张脸,便真要以为对话的是个漠外之人了。
二人相互打量一下,林涟漪惊见对方竟是漠族人,高而挺的鼻梁凸出一道明亮的白芒,略微深邃的双眸中闪烁着明白的敌意。
林涟漪答道:“敢问阁下又是漠族的何人?为何高空会谈?”
那人冷冷一笑,道:“你既知我是漠族的,一个漠外之人,为何打探我漠族之事?莫非你所在之门派有意进入西北大漠?”
林涟漪笑道:“漠族人与漠外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门派也不会打扰你们,只是近日剑丹城内将有大事发生,我身为江湖之人,见你等于高空会谈,便不得不问两句了。”
漠族人冷哼一声,目光又冷一些,敌意却淡了:“你以为我漠族有意打搅你们结盟吗?西北大漠有神的保佑,便是你们漠外世界全军覆没,我们也不会有丝毫损失!”
林涟漪微笑,尽量表现出善意,试探道:“既是没有兴趣,却不知为何你们近几年来常来往于漠外了。难不成漠外还有神得不到的东西,要你们去争取?”
漠族人脸色微沉,道:“于神而言,自然是什么都不缺。来往于漠外,是神有善心,不忍你们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罢了!”
林涟漪故作惊讶:“这么说,神有意相助于我们?”
提及神的善意,漠族人不禁自豪,面露得意,道:“自然,神怜悯你们的土地受鹰魔族觊觎,派我们来相助你们。你们倒好,竟然怀疑我们?”
林涟漪面露歉意,目中却仍旧流露几分怀疑:“我不曾听说你们对江湖施了什么援手,不知尊下可否告知?”
漠族人微一迟疑,随即含糊地道:“你门派低微,便是告诉你解救之法,你又能做什么?还是安分守己,若是正道,便去听正道的;若是邪道,便去听邪道的。”
林涟漪心想打探不到什么,若是多言恐怕要惹他怀疑,便道:“多谢尊下解惑——”她望了一眼漠族人离开的方向,问道,“不知尊下可是要回到西北大漠?剑丹城结盟乃是大事,既然尊下奉了神的旨意,有意指点,为何不到场一观?这是我们漠外人族为抵抗鹰魔族做的努力。”
漠族人轻蔑一笑,淡淡道:“没有意义。”
林涟漪心中一惊,却纯粹是为“没有意义”这四个她近日听了很多遍的话语惊到了。
“不过,在下很好奇,漠外之人多不相信,可为何你会愿意相信我漠族之神?”漠族人的疑惑中倒也有几分诚恳。
林涟漪笑答道:“我等不信,只是因为不曾亲眼见过,然当初洛郸城完好无损于地震之中的奇迹,有江湖高人作证,是谣传不来的。”
“是因为那个奇迹?”他微微摇头,轻蔑之意再次表露于神情之中,抱拳,“那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奇迹罢了。若是姑娘没有事,我便离开了。”言罢,便转头离开。
林涟漪惊疑,难道还有漠外不知道的更诡异惊奇之事?看他一副轻蔑的神态,仿佛竟是真的。
她目送他继续向西北大漠而去,猜想他果真是要回去的。
方才向这个方向走,还有几分迷惑她引开她的可能,现下仍旧往这边走,那么只可能是说罢了正事,只留那几个分头走的人前往剑丹城了。
方才太远,她看不清都有谁,此刻想象那几人,脑海中油然闪现出艾岩的模样。
这个当初就是顶尖高手的人,如今如何了?
有没有到达瓶颈?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她想着,随意低头向千羽林方向望去,也不远了。
高空轻寒,她恍然发觉,有些冷了,不过蛇妖族向来是不惧寒冷的。
她轻轻一笑,转头向剑丹城而去,飞行间渐渐放低了高度。
剑丹城上空及附近空中,皆不许人飞行,若是到时候突然从高空降落下来,唯恐为人警惕。
然不过降低了一半高度,她无意间低头一看,惊见在剑丹城至千羽林方向的地面上,两伙人竟对峙起来。
隔得太高,她仍旧看不清是哪两波人对峙,然正如高空遇见漠族人会谈一样,既然见到了,总不能不管,万一是正邪相见,冤家路窄,互相不顺眼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呢?
便下去看看吧。
她于两波人马稍远处落下,再接近地面一些,惊愕不已。
一方正道千羽林,另一方却是渡愁杀手组织的人,首领也是她见过的狂徒放。
千羽林一方势单力薄,虽有三位长老护在前面,然身后弟子无一不身挂血污,连三位长老身上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双方已斗法过了,正道千羽林输了。
她暗暗心惊,细看正道情况。
三位长老中,有一位是林涟漪见过的葛长老,当初他与竺烟堂之人用驱水阵困住她,她匆匆看了几眼,却也记下了他的容貌。
后面的弟子中,郜落霜、方谭、风晰天、邵仲文,也是她认识的人。正道弟子总数,约莫二十人。
另一边渡愁杀手组织的人,狂徒放竟伤得比葛长老等长老还轻,实力之强,令林涟漪忌惮无比,她自忖若此刻下去帮着正道硬打,与三位长老联手,四对三,也恐怕很接下狂徒放和他身边两个高手。
双方对峙,也并非全因为正道弱小,因狂徒放手中还掐着一个高秋蜓。二人身后,更有一个杀手抓着袁兴旭。
两个暂时离开了正道的人,竟都被渡愁杀手组织的人抓到了。
高秋蜓身上沾着血液,应当并非她自己的,后面袁兴旭也尚且毫发无伤。
狂徒放身后的杀手伤势与真正道弟子相差无几,还算庆幸,剑明愁不在。杀手总数,二十五上下。
她心惊:这两波人是如何成为对敌的?难道是因为上次平延城的事吗?可是伤了渡愁杀手组织的也有无垠啊?
念及此,她心房猛然一缩,脸色也是一白。
无垠此刻在哪里?可曾出过剑丹城?若是万一离开过剑丹城……
对了,剑明愁不在此处!
第六百九十八章 污蔑
他不会去杀无垠了吧……
林涟漪心惊胆战,迅速落到地面。
地面上的双方见她从空中落下,目光皆为之吸引。千羽林一方无一不以愤怒的目光瞪着她,而渡愁杀手组织的人,个个的目光都是难言的意味,似是戏谑,又明白地透露出尊敬。
林涟漪心中疑惑更深,待双脚落地,匆忙奔跑过来,待接近时放慢速度,小心走近时扫视一眼双方情况。
正道之人见她目光扫来,眸中怒意更盛,犹如冰冷的剑芒;渡愁的人目光中戏谑之意更深,其中尤以狂徒放为重。
接近之时,林涟漪不见双方有攻击她之意,正道这边是一派敢怒不敢言,渡愁这边是一派冷眼旁观似的戏谑。
她不欲再接近,便停下,看向狂徒放,警惕地问道:“无垠呢?”
然不待狂徒放有任何回应,千羽林这边几乎于她话音落下时便已是哗然。
前头的葛长老怒目圆瞪,忍不住冲着林涟漪破口大骂:“林涟漪你这妖女!鹰魔族南下进攻在即,你竟联合无垠设下此局欲加害于我正道!你好歹也是暮雪千山蛇妖族!这么做,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吗!”
林涟漪惊疑,一时却不知他所言究竟是何原因,只是直觉地猜想,渡愁似乎设下了离间计,将她编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人物。
狂徒放得意地扫视一眼正道的怒火,慢悠悠地将目光落在林涟漪身上,随着身后那么多目光共同地、明目张胆地张扬出戏谑。
他欣赏了一番林涟漪疑惑而警惕的神情,才笑道:“林姑娘放心,潭主大人命我等在剑丹城远处,截下正道三大门派的人马,各个击破。他自己正安然躺在城主府邸中,你若是担心他被这些无耻正道暗害,此刻先走一步,去剑丹城寻他即可。”
林涟漪猛地一惊,瞬间将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
渡愁受人所邀,假借无垠之名,带领一众杀手,分三路走,于剑丹城远处暗中等待,待正道三大门派接近,便突起而攻之。
直接目的不外乎两个:一,铲除三大门派前来剑丹城结盟的代表;二,把罪名嫁祸给无垠,意在杀人后自己的双手却滴血不沾。
若是往深了想,其目的便更为恐怖了。
可能是天涯教内部的斗争,鬼双城或是万踪山,或是两个门派一起,借无垠之名杀几个正道的重要人物,或是仅仅重伤他们,也能足以激起正道之怒火了。到时佘夜潭必然遭到正道的疯狂报复,如此便可借刀杀人,借机夺取邪道正统了。
也有可能,仅仅是结怨于正道,正好寻了无垠做这个替罪羊罢了。
还有一种可能,林涟漪不愿想象,却并非没有可能的:鹰魔族不愿意正道、邪道结盟,借渡愁之手,杀一些正道的高手,再离间正道邪道的力量,如此则正道邪道沟壑愈深,结盟是再不可能了。
第三种可能的结果,是对鹰魔族极其有利的。邪道不能与正道结盟,到时必然藏在正道后面,正道又被杀了几个重要人物,不说实力,单是士气便已大跌,鹰魔族占领人界的机会又多了一些。
可不论是哪一种可能,把无垠和她林涟漪拉开做借口的,定致使二者愤怒不已。
“林涟漪!你身为教子千金,便是如此带领邪道的吗!便是要你们邪道,忘记人族之本,为了内斗同归于尽吗!”被狂徒放掐住喉咙的高秋蜓使尽全力愤怒地骂道。
狂徒放听她口中怒吼,似乎被掐着脖颈很不舒服,连声音也哑了许多,便故意稍稍放开手,听着高秋蜓越来越响亮的怒骂,眸中戏谑越深。
林涟漪不语,心中愤怒更盛。
林涟漪惊怒,下意识地启唇欲解释,却又想到,此刻千羽林被渡愁伤得如此,渡愁又一口咬定是无垠指示他们做的,她便是解释也无用处。
她扫视千羽林自见到她出现以来便迅速酝酿起来的愤怒,自知百口莫辩,却又不愿意顺着他的意思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便冷笑一声,大步前行,向千羽林走去。
狂徒放微微惊讶,却也不阻止,只微笑着看她过去。他身后有人微微上前一步,为他听见,他不慌不忙地抬手,示意那人不必阻止。
林涟漪之意,狂徒放并非不知。
无法解释,只得用行动证明,如今结盟之际,她还是和正道站在一起的。
葛长老见林涟漪走来,先是站不住了,微微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了起来:“你过来干什么!滚回你的邪道去!”
“妖女,走开!”葛长老身后,另一弟子忍不住骂道。
林涟漪不回答,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几名弟子后,方谭眼见着林涟漪走近,面露难色,他感觉到手臂上传来深深的痛感,方才一个不慎被重伤在手,此刻手臂衣袖上惨烈地裂开一道颇大的缝隙,血液至今仍从手臂笔直的伤口渗出,将衣衫裂口及周边染成血红。
方才对方杀手那一刀,直划进血肉之下,他惊慌退守之时,竟听到了骨头擦过刀锋的声音。
若非郜落霜郜师姐救他,恐怕这条胳膊如今已躺在地上了。
他不忍向前看去,编低头看看手臂伤口,只见衣衫上的血液已有些发黑了。
也许是目光刺激了感觉,他心觉手臂伤口更痛了。
待痛苦稍稍缓解一些,他察觉到身边一道目光落了下来。他疑惑,转头看去,却是郜落霜冷冷淡淡地瞥过他的伤口,见他发现了她的注视,略一迟疑,还是微微点头,随即抬头,看向林涟漪。
林涟漪在葛长老三步之外站定,平静地与葛长老对视,开口之言则是对着千羽林众人的:“葛长老,我知你等不信我的解释,我便与你们站在一起。我只说一句:我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若是狂徒放所言为真,他便不会对我下手,也不敢对你们下手;若是他所言为假,为谎言不被戳穿,他也不会动手。”
葛长老惊疑,神情中疑色却胜过惊色。
身后弟子却没了反对的声音。
狂徒放哈哈一笑,左右一看,手中掐着高秋蜓的手忽然一紧,高秋蜓脸色顿时变为紫色,面色艰难仿佛呼吸困难,他悠然道:“你们说,我要不要杀他们?”
第六百九十九章 自损
身边无人回答。
狂徒放只得面露难色,带了些客气,向林涟漪问道:“教子千金,看来潭主大人并未告诉你此事啊。潭主大人此战是为邪道好,自然也是为了你,教子千金还是过来吧。”
林涟漪冷冷一笑,道:“平延城中,你保护世俗恶人于理,我、潭主大人、渚沙前辈、张承羽前辈都是亲眼所见。试问你这样的人,除了金钱,还有什么原则?如今你令自己陷入两难,不如趁早收手,把钱还了止损就是。”
狂徒放摇头:“我为渡愁杀手组织的强者,岂有任务未完成便离开之理?教子千金,你若执意要阻拦,我这里有这么多人,你要保护的千羽林弟子也有这么多,恐怕阻拦不了。”
林涟漪铁青着脸,另寻理由问道:“渡愁杀手组织胆敢一下得罪正道三大门派,不要命了吗?不管你所言为真,还是我所言为真,若不收手,此事之后,正道的报复绝不是你们可以承受的。”
狂徒放缓缓放开手中的高秋蜓,略一思虑,却还是道:“教子千金所言极是,然此战之后,我便投身于潭主大人麾下了,正道不是还要与鹰魔族开战吗?先与邪道相斗消耗元气,恐怕不好吧?”
高秋蜓因他松开了手,猛地艰难咳嗽起来,双手小心地捧着受伤的喉咙,脖颈间红色的印痕清晰可见。她面上青紫之色缓缓褪去,抬眸时眸中尽是敌意。狂徒放身后上来一人,将她拉了过去,甩在袁兴旭边上。
林涟漪只瞥了一眼她,随即讽刺道:“无垠绝不会收你等见风使舵之人。你背后指使者,更要面对我天涯教治你污蔑之罪!”
狂徒放悠然道:“哦?原来潭主大人怕夫人吗?哈哈!”他取笑似的笑了两声,身后之人也纷纷笑起来,笑声中讽刺之意甚足。
“狂徒放就是无垠派来的……”千羽林弟子中,有人轻声怒道。
那人身边弟子半信半疑,警惕地望着前面的林涟漪,似担忧她突起发难。
葛长老悄悄于手中聚起隐匿的光芒,谨慎地感受着身边林涟漪的动静,若是她突发杀招也可迅速反击。他一边盯着对面狂徒放,见对方笑成一片,一边道:“我正道之人不需要一个邪道救!林涟漪,你身为邪道之人还不快快离开我方!”
林涟漪本已因渡愁杀手们的笑声气得脸色又发青不少,此时听葛长老一派不领情的态度,更是生气,忍不住侧面看向他,目光中透露着鄙夷:“葛长老要想让你正道之人死得连幕后真凶是谁都不知道,我也不必相助。”
“那便快……”葛长老怒着一张脸。
“如郜落霜、方谭等人,都是我的熟人,你们不过是我顺便帮的罢了!”林涟漪冷哼一声,此时对面笑声渐止,她深深呼吸,平复了心情。
郜落霜、方谭及其他与林涟漪相识之人都是一惊,随后或愤怒或尴尬。
狂徒放从容地盯着林涟漪,缓缓抬手,道:“包围。”
正道及林涟漪脸色一变。
众杀手迅速将正道包围,林涟漪、葛长老扫视身后包围,脸色更加阴沉。
林涟漪面前由两位似是一流高手之人虎视眈眈,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二人。狂徒放不会杀她,这两个人就是用来牵制她的,待狂徒放命令一下,从外到内,杀手们必大开杀戒。
而她困于两位高手之间,无法相助。
此时她不仅担心正道安危,也开始担心起自己了。
待正道全军覆没,若背后真凶是对着无垠而来的天涯教内部之人,连这等大杀正道之事都敢做了,未必会放过她。
拿着她去献给天涯教内部之人岂不是更好?
林涟漪思绪重新回到方才站在双方之外时的选择上,既想证明清白,又想救他们,行不通了。
“教子千金,既是潭主命令,我们不会杀你,然这些人,非死不可。我最后再……”
“等一下。”林涟漪忽然道。
狂徒放一惊,停住了话语,疑惑中带着些许期待地望着她。
林涟漪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二人,落在狂徒放脸上,目露不甘,又有无奈,冷冷道:“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此事由我与无垠商议,这些人,早晚也是个死,是他太心急了。”
狂徒放微讶,随即得意一笑,语气中满是轻蔑,道:“我方才说潭主大人怕夫人乃是戏说,此时才是真正明白,还是教子千金考虑周全,留着正道这些人,让他们去对付鹰魔族,又何必由天涯教动手杀人,反脏了自己的名声呢?
“看来,不是潭主大人怕夫人。而是成大事者,身边有个聪明灵慧的夫人时时权衡利弊。”
林涟漪脸色发黑,不语,心中若有些庆幸。
那个幕后真凶是冲着正道邪道关系而来的,只要能阻拦了双方结盟一事,便达到了目的,是以她才能以污名自己的方式让他们收手。
狂徒放眸中阴冷光芒一闪而逝,言罢,又似是由衷地赞叹一句:“果真是,伉俪情深啊!”他抬手,轻蔑地轻哼一声,道,“回来吧,我们走。”
林涟漪嘴角抽搐,想到接下来面对正道之人的辱骂便觉愤怒,愤怒甚至大于了委屈。
“我们走。”林涟漪面前一个杀手笑了笑,像是嘲笑林涟漪自己跌入了陷阱。
两名高手于林涟漪冷目注视下昂首挺胸地离去,走时还不忘瞪葛长老一眼。
葛长老忙着对林涟漪怒目圆瞪,对渡愁的杀手却不怎么搭理。
林涟漪瞥见他的目光,便大概猜到了他要骂什么,心中只想待渡愁杀手们走后便立即离开。随着渡愁杀手的退离,背后越来越多千羽林弟子的愤怒目光也落到了林涟漪身上。
“高秋蜓!袁兴旭!听闻你们对这位教子千金的态度很不好,你们看,今日救了你们的还不是她!”押着高秋蜓、袁兴旭的杀手嘲弄一句,才将他们狠狠地向正道那边一推。
二人顺势冲到正道一边,已有两名弟子上前搀扶住二人并检查伤势。
“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高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众弟子围了上去。
只有葛长老转过身,正面对着林涟漪,谨慎地问道:“不愧是教子千金,如今潭主大人乃当今教主的乘龙快婿,也只有你能拦得住他了。”
林涟漪退后一步,瞥向另一边的郜落霜。
郜落霜站在众弟子边缘,冷冷地望着她。
第七百章 失望
郜落霜见她竟望了过来,亦冷冷道:“我正道之人,还真要谢谢教子千金。不知教子千金留在这里,还有何贵干?”
林涟漪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向她翻了个厌恶的白眼,转身看向渡愁那边的狂徒放,道:“还有,另外两个门派的人。”
狂徒放一笑,道:“你救这些人,还算来得凑巧。可要想救另外两派,若此时过去,恐怕未必来得及救吧?”
林涟漪脸色一变,尚未动作,狂徒放又道:“百琐庄从剑丹城北城门进入,十虹涧从南城门进入,且多半是中间城门。在下立即前往南城门,麻烦教子前往北城门。”
林涟漪脸色煞白,眼前闪过刘垣冽、淬弦、芈灵念三人的身影,心想的确是百琐庄那边撑得更加艰难,便只得放下南城门那边,折去北城门。
狂徒放目送她疾速赶往北城门,轻蔑一声笑,正要动身前往南城门,身边一人问道:“真的要去南城门吗?”
狂徒放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对身边提议之人教训道:“自然,教子千金与潭主大人伉俪情深,我等奉任务行事,如何能让我们的雇主与其夫人,为了几个早晚要死的人吵起来呢?”
那杀手一想,连连称是。
未等那人附和完,狂徒放身影一晃,已前往南城门。
那杀手得意地望着千羽林之人,以懒散得意的语气对葛长老道:“葛长老,若非教子千金说了要放过你,就凭方才你对教子千金说话的语气,我便能杀了你。”
“要杀要剐,尽管来!”葛长老一声大吼,双掌凝起纯净的灵力,便要与那杀手拼个你死我活。
杀手却啧啧叹了一声,手中一转,身后一名弟子手中拿着的法宝仙剑落在了他手上,他横执仙剑,细细端详,此举令葛长老越发愤怒,直气得脖颈上也迸出青筋来。
“无耻杀手!还葛长老法宝!”郜落霜上前几步,祭出桂雨瓶,怒道。她秀气的眉间正气无限,便是身上沾了血迹,也丝毫遮不住半分英姿美貌。
杀手轻蔑一笑,道:“若非为了救你,你们葛长老会失去法宝吗?葛长老为了你舍弃了他的法宝,你倒还主动撞上来找死,实在是辜负你们葛长老的好心了。”他一边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边将葛长老的仙剑扔了回去。
葛长老一手光芒收回,立即伸出接到仙剑,收到要谦虚细看一下,心疼不已。
杀手回头看其他杀手已走了大半,剩下二三人正等着他,便悠然道:“你们千羽林人回去,便背负荆棘向你们掌门复沄请罪吧!”言罢,便转身大胆地与剩下杀手离开。
葛长老脖颈上的青筋由明显地纵横着,他对着杀手的背影愤怒骂道:“呸!无耻小人!”
“这帮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比邪道还令人厌恶!”郜落霜满面嫌恶,亦骂道。
葛长老想到方才林涟漪救他们时那番毫不客气居高临下的说辞,偏偏这番说辞又救了他们,心中更是来气,道:“邪道指使这些人做事,更是恶人!更应该铲除!方才那个林涟漪!师侄你也看见了!”
郜落霜默然,微微点头。
“此妖女,惺惺作态,傲慢无人,无垠、无垠要杀我们,她难道能不知道!这妖女,简直、简直就是……”葛长老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形容林涟漪之罪行的词,只气得连舌头也哆嗦起来。
郜落霜面露惭愧,却不知为何惭愧,她望向林涟漪离开的方向,担忧地道:“不论她是不是惺惺作态,只要能救百琐庄的道友便可。”
葛长老略一思索,只觉不放心,连忙道:“师侄,你现在去北城门看看,我只怕林涟漪对百琐庄之人下毒手啊!还有——邵师侄!”
正旁观检查高秋蜓、袁兴旭伤势的邵仲文闻言赶过来,一边听着葛长老催促道:“你去剑丹城南城门看看情况!”
“好!”
便是还有些相信并非无垠所为的郜落霜,闻言也不得不赞同,当下与邵仲文分头去查看友派的情况。
念及友派之人的生死,葛长老心生慌乱,然自身又要保护此处弟子,不可轻易脱身离开,只好让两名弟子先去查看情况了。
他凝望剑丹城的方向,心中痛恨无比。
当初临霄峰上,复沄宣布同意与邪道结盟之时,他本也是存了些许希望的,现在看来……
他失望得连一声冷哼的力气也没有了,当下便立即道:“众弟子稍事休息,半刻钟后,立即返回千羽林!”
众弟子士气衰弱地答了一声:“是!”
其士气之衰弱,恐怕和葛长老一样,绝非仅因一行人受了些伤。
葛长老盘膝而坐,闭目后,眼前仍旧留着些许睁眼时所见的景色,远处的剑丹城,已俨然一场盛大的鸿门宴。
无垠,那个从他们的千羽林叛出的弟子,竟然有朝一日,会用如此阴狠的招数对付培养他长大的门派。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会只是令其面壁思过这么简单了。
从百琐庄到北城门的路上,几乎是同样的距离上,林涟漪遇到了百琐庄之人,本以为耽搁许久,百琐庄中恐会有些伤亡,却不料他们也只是受了些轻伤。
林涟漪庆幸之下,发现了关键所在:渚沙。
渚沙站在百琐庄弟子之前,与刘臻绝并肩而立,敌视对面渡愁杀手。
百琐庄弟子之中,赵苍宇、刘垣冽、朱彦都在。众弟子皆深受轻伤,看似皆无大碍。
对面渡愁杀手,又是稍稍多于百琐庄弟子的数量。
林涟漪不禁觉得恐怖:何以渡愁竟知晓这么多关于正道三大门派之事?是事先打探好了前来结盟的人数,还是早已准备了众多高手于附近等待,只要有三大门派的人接近,便可随时抽出能够制服之的人数?
双方听到林涟漪赶到,纷纷向她看来。
与方才情境一样的目光,又落到林涟漪身上。
渡愁之人皆认得林涟漪,为首杀手惊吓过后,连忙故作恭敬地道:“竟是教子千金来了,失敬失敬!”
身后杀手附和,连连以“失敬”“久仰”等言语夸赞,似全然不把对面的正道放在眼里。
“放百琐庄的弟子离开。”林涟漪沉声道,眼见着为首杀手神情变化,听着另一边愤怒的低骂声,“无垠那边,我会解释。”
第七百零一章 排除
双方疑惑,随后渡愁杀手为首者立即同意,带着比狂徒放更为明显的得意目光,道:“好!教子千金既如此说了,潭主大人那边若是怪罪,我等也好推脱”他轻蔑地忘了林涟漪一眼,转身,对身后之人道,“我们走!”
百琐庄众人愤怒。
刘垣冽、朱彦望着渡愁杀手们离开,放松下来,相视一眼,又先后望向林涟漪,心中默叹。
以二人看来,自然并非林涟漪与无垠策划的此事,二人虽对邪道之事不甚了解,却也能猜个大概。
刘垣冽悄悄看了眼师父刘臻绝背影,心想师父此刻定然气急败坏,以他屡次与师父顶嘴的经历看来,此事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渚沙师伯应该会阻止他的吧?
方才正是渚沙赶到,才救了百琐庄众人。对方为首者说道:“渚沙前辈当真乃潭主大人昔日师父,潭主大人亲口所言,不可伤害渚沙前辈……”
那人不说这话,他尚不敢相信是无垠所为,然那人如此说明,却令除刘垣冽以外的人不得不信了。便是深受刘垣冽言行熏陶的朱彦也不由得怀疑起无垠。
此刻林涟漪到场,其他人都是越发深信不疑,然他却能一眼看出,林涟漪眸中的不甘愿。
她不甘愿就这么被诬陷,但是不承认,对方也不会罢手。
这一次,正道和邪道都被幕后之人坑了。整个人族都被那人坑了。
刘垣冽下意识地觉得,坑他们的并非人族。
看林涟漪面色,似是已经阻止过一波渡愁的杀手,非千羽林便是十虹涧。
待渡愁杀手得意地离开,刘臻绝和渚沙先后走到林涟漪面前,拦下,刘臻绝怒问:“无垠策划此事,没想到我等正道竟轻易为你邪道所骗!教子千金竟然有闲心情来嘲笑我们!难不成竟妄图收服我们正道!”
林涟漪不语,只淡淡看他一眼,目光转向渚沙,见他面色中透露些许怀疑,没有十足的相信,却也没有怀疑多少。
林涟漪尊敬地问道:“渚沙前辈,无垠是你的弟子,你可愿意相信他?”
渚沙迟疑一下,正要言语,刘臻绝横剑在前,剑芒明亮,锋利不已。他怒道:“无垠既已叛出,他不顾人族大义,如何相信!”
林涟漪皱眉,后退一些,悠然道:“刘前辈若是不领情,我也可以把他们叫来,让你们再打上几个回合。”
刘臻绝更怒,赵苍宇连忙上前,不只是劝阻还是相助。
林涟漪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才道:“此事之中,我邪道与你们正道,同为幕后主使迫害,我以教子的名义向你正道承诺,我们会找到背后凶手。”
刘臻绝冷哼一声,道:“我等为你们所骗来到剑丹城,如今识破骗局,绝不会到达剑丹城任人宰割!我不管你是何目的,鹰魔族一战,便是你邪道不出战。我们正道也能得胜!众弟子,我们立即回去!”
“是!”个个仇视却又不敢上前硬拼的模样,让林涟漪不愿去看。
刘垣冽混在其中,也是无奈。打不过硬打,岂不是死路一条?然就因为林涟漪不知目的地救了他们,他们便俯首称臣也是绝然不可能的。
林涟漪无奈冷笑一声,又退后一步,对渚沙道:“前辈,千羽林弟子都安然无恙,你这就可以回去。”
她言罢,便要离开此处,前往通往南城门路上的十虹涧弟子处。
渚沙略一思考,忽然叫住林涟漪,道:“剑丹城中究竟如何了?”
林涟漪微惊,转身欲言,却又是刘臻绝打断她未言的话语:“渚沙师兄!不必信她!剑丹城中,定是一番鸿门宴!”
渚沙却道:“师弟,你先带着百琐庄的弟子前往我千羽林吧,结盟一事,怕是不行了。我孤身前往剑丹城去,量他无垠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杀我这个师父。”
林涟漪微微点头,她要去南城门看看情况,若是剑丹城中出现什么意外,渚沙或能拖延形势。
刘臻绝无奈,警惕地望着林涟漪,警告道:“林涟漪,若是无垠对这个师父尚有一丝尊敬,便不会对他动手,你既救了我们一次,便最好护住千羽林的渚沙掌印人,以免落得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林涟漪心中不甘,转头就走。
渚沙简单交代一句:“我先去了。”也立即赶向剑丹城。
南城门,待她到时,远远地望见渡愁杀手早已离开,十虹涧之人也正要返回十虹涧,心生感叹。
此时此刻,唯有渚沙还担心无垠。
她转头,立即赶往剑丹城。
渚沙从北城门进去,她在南城门,自然也不期望能遇到渚沙。她易容成采桑姑娘,走进剑丹城,前往城主府邸的一路上,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接近城主府邸时,她装作路过,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左右守卫严肃着面庞,与上一次所见并无两样。
在救千羽林弟子时,她已据渡愁杀手放过他们的证据,确信幕后主使并非单纯地与正道有仇。还剩下两种可能。
其次,当下她站在剑丹城中,离三大门派先后折返没有多少时间,若是幕后主使是邪道内部的,必然趁三大门派离开未久,突袭正在剑丹城的无垠。
若是鹰魔族所为,目的是破坏正道邪道结盟,那便可以对剑丹城中邪道势力置之不理。若是理了,便可证明真凶并非邪道。
她记得离开剑丹城时,无垠曾言道,结盟乃江湖大事,井楼危已准备好厢房,可住下正道、邪道主要人物。她离开后,他便会住到城主府邸去。
城主府邸外部安静,却不知内部是否暗流涌动。
她希望并非邪道内部所为。
远离城主府邸一些,林涟漪守着观察来往城主府邸之人。
等待片刻,见吴伟大师竟出现了,与两位守卫言谈几句,便被放了进去。
林涟漪心念一动,易容为程飘飖模样,仿着她的模样,走到两位守卫面前。
两位守卫不曾见过程飘飖,便有一人上前拦下,问了一句。
林涟漪不待他们说完,便叫住进入府邸不远的吴伟,道:“师公!师公!”
守卫惊讶,疑问的语气也客气了一些:“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吴伟听得声音,折回来看清文者容貌,忙解释道:“二位,这是我夫人的弟子。”
第七百零二章 续排除
守卫半信半疑。
林涟漪已闯到前面,站在吴伟大师面前,距离城主府邸的门槛仅一步之遥。
两名守卫脸色一变,小心地盯着林涟漪。
吴伟也是疑惑:“小禾,家中之事已交代清楚,你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林涟漪道:“师公,家中之事我已清楚,只是有一重要的问题弟子琢磨多日不能理解,想进去向师父请教。师公你能否……”她面露恳求之色,以目光指向左右守卫。
两守卫面露难色,左边守卫向吴伟道:“大师,并非我们不通融,只是这正邪结盟一事乃最紧要之事,事关人族生死存亡。城主有令,非得请柬之人等不得入内,小的不敢马虎。”
林涟漪面露不满,左右一看,疑问道:“我无请柬,却为吴沫大师之弟子,以我所只,验毒师长的弟子入内学习,是不需要请柬吧?”
两守卫迟疑,右边守卫犹豫着说道:“这,平日是平日,当下却……”
吴伟微微皱眉,对林涟漪的言行也有些不满意,正要劝说她学习也要分场合,林涟漪抢先道:“师公,并非我强词夺理,只是此疑问困扰我许久,师父也曾告诉我,若是不能解决,便前往城主府邸请教她。”
吴伟只得问道:“究竟是什么疑问?”
林涟漪道:“师父说,周旸下的烟花三月、独孤毒的冰冻三尺、辣椒老童的辣椒宴,三者如何融为一种毒。”
吴伟目露惊色。
守卫目光却全然在林涟漪身上,并未发现吴伟神情异色。
两守卫听罢,相视一眼,从彼此疑惑的神情中得知,若真有这三种毒,那定然是用毒界浸淫许久的人才能知晓的高深东西了。
他们两个守门的护卫,也只能暂且真当有这三种东西吧。
待两守卫目光看过来之时,吴伟已恢复平静的面色,叹道:“这三种毒,单独一种,制作起来已是困难至极,若要融为一体则难上加难,也难怪你不知道怎么做了。至于解法,我亦说不上来,你便跟随我进去问问你师父吧。”
两守卫惊讶,吴伟既同意了,他们也不好阻拦,其中一人无奈道:“温姑娘好学之性,我等不能及,姑娘请进去吧。”
林涟漪微笑感谢:“谢两位大哥放行。”
吴伟尚未从惊讶中缓过来,心情起伏,隐约觉得一件大事要从水中浮出了,他慢慢转身,匆匆进了城主府邸。
林涟漪紧紧跟上。
两守卫好奇地向里望了一眼,才回到各自位置上站好。
左边守卫想了想,还是不禁轻声问道:“兄弟,是我记错了吗?这位温禾姑娘,不是吴沫大师新收不久的弟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学到这么难的毒了?即便是天赋异禀,也不可能这么快学到这一境界吧?”
右边守卫也是疑惑,道:“况且我听说这位弟子乃是来自世俗世界,此前对江湖之毒并不了解。”
两个一头雾水的守卫疑惑地相视,各自疑惑更甚。
左边守卫忍不住摇了摇头。
右边守卫苦笑一声,道:“也许真有如此天赋之人呢?再说,用毒又不是修炼一样没有第一步就不可以有第二步。”
两守卫忘了这蹊跷之事,继续做他们的事,却浑然不知便在这一念之间,他们已经失职了。
至偏僻无人处,二人并行,放慢了脚步。
吴伟警惕地扫视周围,不见有人,才轻声问道:“可是结盟一事有变?”
林涟漪以更低的声音道:“去吴沫大师处谈。”
二人又加快脚步。
林涟漪行走间细细观察周围环境,除了井楼危城主特意设置好的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仍无明显的蹊跷。
不知道渚沙当下如何了。
他不会易容术,只能在城主府邸外观察警戒,应当不会硬闯进来,否则打草惊蛇,他们本已陷入劣势,再无奇袭之效,便当真要无力回天了。
接近执园之时,执中迎面走来。
林涟漪心道:“好机会!”便趋步迎上去,令执中颇为惊讶。
林涟漪问候道:“执中姐姐,你好。”
执中不识得她,正起疑惑,目光看向吴伟,立即明白过来,客气地问候道:“姑娘是吴沫大师新收的弟子温禾姑娘吧?”
林涟漪点头道:“是,我随我师公而来,心中有疑不能解,正要去请教师父。”她提及师公,便转头看了眼吴伟。
吴伟走上前来,猜出了林涟漪的意思,微微点头。
执中一听便知眼前这温禾姑娘应当并无请柬,不过城主府邸向来允许验毒师长的弟子入内学习,此次有吴伟大师担保,便也没有多问,微笑道:“姑娘一心学习,令小的佩服。来日若姑娘学有所成,不知愿否进入我城主府邸,继吴沫大师之后,为验毒师长?”
林涟漪笑道:“来日之事未可知,城主府邸要的是最好的验毒师。在下自以为未必是吴沫大师最好的弟子,故而不敢轻易承诺。”
执中亦笑:“姑娘若是有才,何处不能从容行走?实则小的也怕姑娘留在城主府邸是屈才了。”
林涟漪莞尔,话题一转,环顾四周,疑问道:“敢问执中姐姐,为何城主府邸如此安静,丝毫不像张罗大事的模样?”
执中解释道:“城主府邸广大,繁忙之事又在里面,外面道路自然安静。姑娘若再往里走,到吴沫大师住处,便可清晰听到一阵喧嚣了。”
林涟漪故作惊讶:“距离结盟还有六天,如今天涯教人都到了吧?执中姐姐辛苦了。”
执中笑道:“倒也并未都到,如今只有凌影阙和佘夜潭的两大分派到了,邪道其他人物、正道之人,都尚未到达。”她顿了顿,道,“小的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姐姐慢走。”林涟漪让开道路,令吴伟走在前面,继续走向吴沫房间。
只有佘夜潭和凌影阙到了?
可是若要在城主府邸杀害无垠,必然得先进来。若没有事先光明正大地进来,恐怕无法不引人注意地渡过这危机四伏的府邸。
井楼危对府邸中陷阱的重视和用心,她林涟漪早已领教过。
那么,可以肯定,多半是鹰魔族雇佣了渡愁的杀手了。
渡愁杀手组织的人竟如此没骨气?与那平延城主一样,连要攻打自己种族的魔族也愿意帮?
第七百零三章 警戒
“城主府邸之中一切安然,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见了吴沫,吴沫道,“护剑使可是受了十虹涧之命,前来查看?”
林涟漪道:“为了人族。”
吴沫点头,面露凝重,道:“你怀疑是鹰魔族做的吧?”
“是,我会留在这里,只要城中一切正常,那便是鹰魔族所为无疑了。”
吴沫想了想,道:“你便跟在我后面学习吧,接下来,我要前往府中各处巡视,顺便带你向两大分派报信。结盟一事是定然不成了,此时佘夜潭和凌影阙若是离开,恐怕会更不安全。”
“正有此意。”林涟漪点头。
若非鹰魔族所为,即天涯教内部所为,则其必然趁机杀无垠、凌飞霏几人。待在剑丹城中还安全一些。
“夫君,你现在去告诉城主,就说……”吴沫看了看林涟漪。
林涟漪道:“就说,十虹涧等正道三大门派途中遇袭,恐怕对方是天涯教中人,必先由剑丹城派人前往观海山请援,才能令佘夜潭、凌影阙两分派之人安然离开。
“有人送信到城中,恰巧遇见大师你,便求你带话进来,望加强护卫。”
“好。夫人,护剑使就……”吴伟立即道。
“知道了,你去吧。”吴沫看向林涟漪,道,“我们现在出去巡视。”
三人即刻离开,分头行事。
林涟漪以程飘飖容貌,随吴沫大师巡视各处;吴伟匆匆赶到风云殿,远远地却不见殿上有人,焦急之下,跑上前向门口护卫问道:“城主大人何在?”
护卫一见是吴伟大师,连忙恭敬地称呼道:“哦,是吴伟大师。大师请入内稍等。城主大人在偏殿,正与重要人物议事,马上便出来。”
吴伟点头,走进风云殿,于殿中战立,静候。
片刻,城主井楼危于偏殿入内,正凝重着面色,见吴伟竟战立殿中,一惊,连忙换了张脸,迎接道:“吴伟大师,请坐,请坐!”
吴伟微笑,却不坐,稍上前一步,焦急却不失礼数,道:“城主大人,本大师是有要事相告。”
井楼危目中闪过一道光芒,微笑微微凝了一下,又成凝重之色,其中含几分疑惑,不强求他坐下,自己也站着,问道:“大师请说。”
吴伟当下将商量好的措辞与井楼危言罢,道:“城主大人,不知敌者身份,当慎重行事。”
井楼危慎重点头,袖袍一甩,走到殿门口,对其中一护卫道:“你立即叫秋分护卫长过来,本城主有重要的任务交代。”
“是!”那护卫立即赶去。
井楼危转身,神情凝重之中,又不失胸有成竹,道:“大师放心,本城主立即请秋分护卫长,派人保护佘夜潭、凌影阙等人住所,同时派人赶往观海山通知教主。
“至于巡逻把守上,已有足够人手。不管幕后主使是谁,胆敢破坏人族结盟,便是我人族所有人的敌人!
“今日回去恐生变故,渡愁的杀手尚未走远。明日待观海山派了更多人马进城,再令两分派之人离开。”
吴伟稍稍放松一些,感谢道:“城主大人费心了。”
井楼危以他浑厚的声音哈哈一笑,道:“既是同一个种族,不论邪道正道,于我们的剑丹城,都是一样的道友。若是鹰魔族便罢,若是人族,”他冷冷一哼,“便叫他死在剑丹城!”
吴伟见他眸中冷酷的光芒,下意识地发觉这位城主大人,仿佛与上一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如今的城主大人,眸中冷意,犹如肃杀冬日、深渊烈火。
对了,上一次见面,是一年前了吧?
他回味着井楼危说到“杀”这个字时的语气,直觉有些太过冰冷,可若是叫他指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他倒还真说不上来。
井楼危明亮的目光落在吴伟身上,道:“辛苦吴伟大师前来,可惜结盟一事不能成了。不过既然大师来了,不如待此事结束之后,与验毒师长相聚片刻再走吧。”
吴伟点头,道:“好。我夫人已去巡视了,方才我见过她,此事她也已知晓。”
井楼危点点头,伸手道:“大师,请移步验毒师长住处歇息片刻吧,倘若在鹰魔族到来以前,人族之中尚有一场内战,本城主还要向大师求几件法宝。”
“好,多谢城主了。”
“嗯。”
另一边,林涟漪向凌影阙、佘夜潭告了信。
前往佘夜潭住处后,因担心见到无垠又要浪费一些时间,便只告诉了无垠身边的一名弟子。
“吴沫大师!”
不料莽萋似是一眼认出了林涟漪,从背后一句话叫住了吴沫大师,连方才得知了警告的弟子还来不及告诉莽萋。
吴沫、林涟漪转身看去。
莽萋慢悠悠地上前,以她深藏温柔,疑似妩媚的笑容,向二位问候道:“可是有什么事相告吗?”她言罢,只细细打量着林涟漪,目光上下一扫,便浮出了暗藏的怀疑:“这位是吴沫大师新收的弟子温禾姑娘?”
林涟漪点头,道:“是,在下温禾,向莽萋姑娘问好了。”
莽萋目中疑惑忽地一重,随即轻轻一笑,道:“温姑娘不愧是吴沫大师的弟子,虽是来自世俗世界,却能在短短几天里,把江湖之人认了个遍,连佘夜潭潭主大人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弟子都能认出来。”
吴沫脸色微变,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一遍。
林涟漪心中一惊,竟忘了此事,然面上却是平静:“听闻潭主大人身边有一名聪慧过人的姑娘,其笑容尤其动人,我一眼便知是眼前这位姑娘你了。”
莽萋低垂目光,微微点头,似是半信半疑,林涟漪却怀疑她实则丝毫不信。
她抬头,又细细地凝视着林涟漪,道:“潭主大人身边女子,不是应该属教子千金容貌最为动人吗?不过这位教子千金时常易容成其他人的模样,以种种奇怪的身份行事。”
林涟漪目光一冷,似是承认。
莽萋稍稍柔和了目光,笑容成谜:“说来也奇怪,每次见到教子千金换一个身份行事,都觉得她要隐藏的东西太多,活得有些累了。”她稍稍动了动身子,向后退了一小步,轻叹一声。
林涟漪疑惑之中有些微怒之意。
无垠能得知她是护剑使,其原因她并未问过,无垠也不曾告知,只因她很确信自己吧猜想:必然为莽萋所言。
第七百零四章 变化
莽萋微微一笑,道:“大师应当还有别的要事吧,是在下耽误你们了,二位请慢走。”
吴沫点头,带着林涟漪离开。
莽萋望着林涟漪背影,不由得再次叹道:“不曾见过藏着这么多身份的女子,怎么正道、邪道、剑丹城……”
“莽萋姑娘。”一直想说话的弟子终于能够开口了。
“说。”
“方才吴沫大师和温姑娘想转告……”
莽萋一边听着,一边,于眸中透露出惊讶,而后惊怒。
“咚!”
“谁?”
“莽萋。”
无垠打开房间,见莽萋面露凝重,不禁皱眉,问道:“何事?”
莽萋凝视着他,轻声道:“我们下手晚了,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无垠脸色一变,侧身让开,道:“进来说。”
“方才林涟漪易容为吴沫大师的弟子温禾,来过一趟了。”莽萋将其所言悉数转告,悠然地拿起茶杯,轻轻晃了晃茶水,随即有些嫌弃地放下茶杯。
无垠惊问:“涟漪?”
莽萋笑着白他一眼,道:“怎么?你以为我会认错吗?我说是教子千金,就是教子千金。”她顿了顿,猜想道,“相比万踪山和鹰魔族,我以为是鬼双城。”
无垠望着她,思索片刻,才问道:“为何?”
莽萋看了他一眼,轻蔑一笑,道:“也只有,罗舜婵,才会做这等冲动之事了。当初她杀我家人,便是冲动所为。”
无垠不语。
他思忖之下,以为并非不可能,然同样并非必然。
他望着莽萋,心中生疑,从前的莽萋不会这么说话。
深仇大恨又不是从向他坦白目的后才出现的,从前就有,却不见得她对鬼双城有什么明摆着的恶意。
他暗暗心惊。
果然还是女子心思藏得深,从前不确定是敌是友,便可伪装成完全不一样的人,将目的、神情一概隐藏。
可他也同样不敢确信,莽萋如今对他的“坦白目的”,就是她真正的目的了……
莽萋忽地抬头,紧紧盯着无垠,那一抹笑意莫名地添了冰冷的妩媚,她声音轻细得似黄梅之雨,连绵不绝:“若是他们敢过来,潭主大人,不如……”
无垠深深呼吸,面庞沉静了片刻,忽地微微一笑,道:“势单力薄不可以,但是只要城主大人愿意相助,我们能借机让鬼双城重创。
“但是时下鹰魔族将南下,天涯教中,不宜有大的变动。”
莽萋挺了挺不知何时开始渐渐弯曲的背,声音稍稍放松了一些,道:“我用林涟漪的身份秘密与你交换,也并非期待着你立即帮我拿下鬼双城,潭主大人你有这个能力,在罗舜婵死前把她带到我面前。”
“莽萋姑娘放心。”无垠诚恳道,心中那分怀疑挥之不去。
“好。”莽萋轻蔑一笑,笑容中带着些许嫌恶,目光移开,又收回,道,“我告诉你林涟漪护剑使身份一事,你可有阻止她?”
“不曾。”无垠答道。
莽萋疑惑:“为何?”
无垠转头,不悦:“你可以用这个秘密与我交换,却也没有要求我如何做吧?此事与你无关,谢谢你告诉我。”
莽萋无奈一笑,站起身时,又恢复了往日游刃有余的神情,转过身去,到门前,将开门时,低声道:“潭主大人若能够说服教子千金,来日不可限量。”
门轻轻被关上了。
无垠静坐,忆及莽萋开门前的话语,心中疑惑更深。
莽萋这么想让涟漪留下来做什么?
只觉莽萋自从坦白了她的目的以后,与往日实在不一样了。
“不可限量”二字,是指在天涯教中掌握更高的权力吧?可是这对莽萋有什么好处?难道她真的愿意通过效忠得到好处吗?
“咚!”
“谁?”
“还是莽萋。”莽萋在外笑了笑,道,“潭主不必开门,城主大人方才传话说,请潭主大人前去用晚膳。”
无垠方站起身,正要上去开门,听得此言又坐回去,道:“好。”
晚膳。
无垠踏入宽敞用膳堂,宽敞的房间中挂着赞颂正道邪道结盟、人界和平安泰的对联,然当下宴席之中,却只有邪道两个分派,加尚未散去的一些剑丹城重要人物在场。
井楼危城主及其家眷单坐一桌,大夫人的三岁少城主也到场了。
“潭主大人,请坐这边。”一侍者恭敬地说到,伸手示意左侧一桌。
无垠点点头,向那桌走去,目光却落在中间下首的一桌上,吴沫、吴伟都在那桌上。
却不见林涟漪。
无垠猜想,许是藏在暗处监视吧。
右侧一桌上,凌飞霏正看着他,见他目光望过来,便一点头。无垠亦点头回应,走到左侧一桌坐下。
身后佘夜潭弟子随无垠坐于左侧一桌。
待所有人到齐,井楼危扫视一遍,微微点头,捧着酒杯,站起身,道:“各位邪道的道友啊,实在是对不住,剑丹城负责一手操办结盟一事,却终究未能顾全前后大小事宜,竟让暗中破坏者得逞,导致正道失望,放弃了联盟。”
“城主大人不必如此,并非剑丹城之错,我等皆知!”凌影阙中,有人说道。
井楼危叹了口气,向那人点头,还是自罚一杯,道:“终究是本城主考虑不周,在此自罚一杯!”
佘夜潭、凌影阙之人,先后举起酒杯,将酒饮尽,以应和城主。愿意喝酒的人自然先举起了杯,不愿意喝酒的,也只好举杯做个样子。
无垠发觉此酒并非真的酒,而是淡淡地飘着些许似酒的味道,仔细一品,却是花香。他心生惊讶,却不曾表露。
其他人亦发现了此酒的不寻常,凌飞霏疑惑地问道:“城主大人,此酒似乎不是酒啊。”
井楼危哈哈一笑,浑厚的声音于堂中响亮,他道:“这确实不是酒,此乃花露。
“本城主深知,江湖之人不可轻易饮酒,以防扰乱神智。然人族习俗,重大喜事,不喝酒,便没有味道。
“是以本城主命人寻找代酒之物。
“有一种花,味道像酒,本城主便取来是花露做了代酒之物,各位觉得如何?”
“好喝!”凌飞霏喜道,又倒一杯,敬道:“城主大人,此事并非剑丹城之过。终究是正邪两道隔阂过深,才致今日之事。
“城主大人放心,距离鹰魔族进攻还有一段时间,我邪道必力挽狂澜!今夜之宴,便当是为我邪道两分派所设!”
第七百零五章 花露
“好!此酒,我敬凌姑娘!”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井楼危目光转向无垠,道:“潭主大人,率领佘夜潭,蒸蒸日上,听闻修为上也日益进步。本城主尚未来得及恭喜你,今日便以花露,祝潭主大人,修炼精进,得登长生!”
凌飞霏正品着口中花露的醇香,听得井楼危此言,顿时一惊,看向无垠。
无垠从容不迫,端着酒杯,略一示意,便饮尽,回味之后,只言不提感谢,道:“花露醇香,胜过寻常酒味。”
井楼危收起了些许笑意,道:“听闻潭主大人甚少喝酒,又怎知花露胜过寻常酒味?花露再似酒,也终究不如美酒真实。府邸之中倒有些美酒,若是潭主大人有意猎美酒,本城主愿意奉陪!”
无垠淡淡一笑,道:“请城主大人放过,美酒确实不如花露。”他言罢,便缓缓坐下,不欲多言。
井楼危也不再叨扰,扫视众人,道:“各位江湖道友远道而来,请随意享宴。城中颇有些可以下酒的花草异兽,又有如潭主大人所言,胜过寻常美酒的花露。一片心意,望各位道友满意。”
众人举杯,无垠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举杯回应,凌飞霏悄悄看了眼无垠,见他神情平静,恍然无觉,才收回目光,饮花露。
她回忆起教子千金受封大典上,林涟漪曾告诉她,在无垠篡位一事上,井楼危城主是如何被他们摆了一道的。
种种细节,让凌飞霏直呼虚惊。
她见过井楼危,当初一眼便知,井楼危这种人不好惹,若非林涟漪恢复了教子千金的身份,金缕衣的命还真不好保下来。
“后来呢?金缕衣去了哪里?总是一个让剑丹城轻易不会发现的地方吧?”凌飞霏曾如此问道。
“还在剑丹城中。”
“什么?”
“剑丹城中还有他的亲信。他以为井楼危篡夺了先城主的城主之位,想报仇。”
“可他的容貌……”
“剑丹城北城中,拥护他的人中,就有一个能够改变人的容貌的。不过,并非他亲自为井楼危动的刀。井楼危发现自己吃亏以后,早已派人将剑丹城中所有能够易容的人带到府中盘问过了,北城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派人监视着。”
“有人逃出来了?”
“一个拥护者的弟子,当日悄悄逃出来了,到了观海山找我,为金缕衣换了脸,此后这个弟子就留在观海山了。方才,你应该在大典上见过他了。”
“哈哈,不曾注意。井楼危果然谨慎。”
“敢篡位的人都不会粗心大意。金缕衣回到剑丹城后,行事较从前又谨慎了许多,当下其仍旧与蛇妖族结盟,却无我观海山无关联。”
“咦?这么好的窥视剑丹城的机会,你们就让给——呃,教主、无垠知晓此事,愿意让给蛇妖族吗?”
“一则,金缕衣本就属蛇妖族麾下,观海山帮助他,也只是卖蛇妖族一个人情。若是抢了在剑丹城种植势力的机会,便是有我在中间,两方势力也还是会多一些摩擦。
“二则,剑丹城独立于正道邪道之外,邪道若如此主动地干涉剑丹城一事,危及剑丹城和平,对正道邪道都不会有好处的。”
“有理。”
凌飞霏放下酒杯,心道:“方才城主这句话,是暗指无垠能篡位一次,也能篡位第二次,第二次篡的就是天涯教主之位了。
“长生一词,本是没有问题的,但若是在邪道众人面前提及,便有另一层意思了。后面提及的花露、美酒,也都有别的意思。”
“师妹。”身边师姐轻声唤她名字。
凌飞霏疑惑,转头问道:“师姐,怎么了?”
师姐以目示意佘夜潭那边,轻声道:“教子千金为何不在此处?她是与蛇妖族一道来的?”
凌飞霏面露尴尬,迟疑道:“我也不知,在洹山并未见过她,也问了白绫姑娘,她应当不会代表洹山来的,或许是追查幕后之人去了?”
师姐满面怀疑:“你不是与她关系好么?她不告诉你,恐是有别的意思?”
凌飞霏因其言而不悦,看了无垠一眼,回答道:“师姐你想哪里去了?她不会代表洹山来,却也不能代表天涯教来,若是我,也会选择两头不得罪。无垠面色淡然,必然知晓教子当下所在。”
师姐不动声色,轻哼一声,端正身子。
凌飞霏心生担忧,又尝了两口花露,心中祈祷:“涟漪,涟漪,不要出事啊。”
用膳大堂外,于暗处深厚的草木之间,林涟漪以半蛇之态,收敛气息,伺机而动。
她身上散着淡淡异香,乃吴沫所给,用于防止奇花异草、奇珍异兽的攻击。
她闭着目,以感知能力感知周围,左侧一只盘卧的似猞猁异兽闭目聆听夜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声响。它两耳上粗长的毛发于风中轻微摇晃,似是风动,又似是声潜。
在声音上,她不必细致感知,这只猞猁一样的异兽以它灵敏的双耳,足以捕捉到常人难以听到的声音,嗯,也包括蛇妖族不能听到的声音。
似猞猁的异兽及她近旁,围着一圈剧毒异草,遇到敌者靠近便会伸出草尖蛰咬。异兽与它为相生关系,故而可以随意行走,她却必须以吴沫大师给的异香涂抹周身,方能作为友人待在二者近旁。
方才林涟漪望见进来之人,无垠、凌飞霏、吴伟大师、管鸣丹大师等熟识之人都在,一旦起了冲突,这些邪道、剑丹城著名人物首当其冲。
她细细思索,方才与吴沫巡视之中,有否遗漏之事,最终确认府邸之中戒备森严,井楼危后来也派人检查了一些薄弱点的机关设置。
入夜了。
入夜之后,这些机关的厉害越发体现出来,便是幕后之人带了下属过来,欲突袭邪道之人,待发现困难,应当也会知难而退吧?
她闭目而待,黑夜如白昼一样明白,直到感知能力的边界,才又顿时呈现黑夜。
宴席间,井楼危正与大夫人闲聊,一家其乐融融,外面匆匆走进一个护卫,到井楼危身边。
邪道、剑丹城人,皆盯着这个护卫,一时碗筷声音不约而同整齐划一地静止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护卫身上,随着护卫脚步匆匆又停下,便落在了护卫与城主之间。
第七百零六章 共敌
众人目光注视下,井楼危面色自从容变化到凝重,众人脸色也随之变化。
护卫言罢,微微直腰,听候吩咐。他神情紧张,待城主思虑间,悄悄抬眸扫视宴上众人,却见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他身边的城主,仿佛他自己也被这么盯着,心中更为紧张。
这里的人,若非江湖精英,便是剑丹城鼎鼎大名的大师。
护卫紧张得迅速低下目光,却仍旧觉得有众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宴席上的,还有宴席外的。
众人紧盯着井楼危,见他思虑了不止一下,便先后,纷纷地,从神情凝重转为紧张,甚至是惊慌。
无垠、凌飞霏收回望着井楼危的目光,各自扫视自家分派的人,见众人虽紧张或是面带惊慌,却无人有临阵脱逃之意,暗暗点头。
随后二人相视,先后点头。
二人又看向剑丹城人那一桌的神情,人人面上皆掩饰不住惊慌。二人心中闪过一丝感叹,而后便将这丝感叹抛却,转过头望向井楼危及其家人。
井楼危面色凝重,仍在思索,大夫人抱着少城主井翼,对当下局势恍然无觉,她轻声对怀中儿子说着“听话”,仿佛世俗女子,不顾外事。
少城主不耐烦的呢喃着什么,听上去,似是在说:“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睡觉了。”
空旷的宴席上,寂静的空气里,这是唯一的声音。
大夫人无奈,这时才抬头匆匆扫视周围一眼,目光收回前看了下井楼危,低头劝说道:“待你城主父亲吃完,我们就回去好不好?马上了,马上就完了。”
井楼危听得此言,脸色顿时一变,目光猛然转向她,面上闪过一丝愤怒。
众人后知后觉,也发现此言不太对,开始有目光落在大夫人身上。
大夫人被城主一瞪,便意识到言语有误,连忙以错事的谦卑态度,小心翼翼又带有忐忑地道:“夫君,妾身言语失当……”
井楼危脸色恢复正常,看了眼邪道两大分派,叹道:“孩子困乏了,夫人,你先哄他睡觉吧,此时恐怕还是这里人多,安全一些。”
众人脸色大变。
凌飞霏当先问道:“城主,可是幕后之人竟要攻入府邸了?”
井楼危面色凝重,站起身,扫视众人,拱手道歉道:“诸位江湖道友,破坏正邪结盟,欲害人族的凶手,将到此处。”
待他言罢,众人已调整了情绪,对幕后之人来临,已做好准备。
“谁要来了?他是坏……”井翼尚为孩子,童言无忌,大夫人连忙堵住他的话语,轻声道:“翼儿,是一个坏人,不过,这里有那么多江湖高手,他们都会保护你的。翼儿快睡着,睡着了就不怕了。”
井翼乖巧地点头,抬头,仰望同样看着他的父亲,道:“父亲,不要放过伤害我们剑丹城和人族的坏人!”
井楼危低头,面露慈爱,等着井翼将天真的话语说罢,重重点头,以浑厚的声音尽量轻柔地说道:“翼儿快睡吧,睡醒后,凶手就抓到了。”他手伸向前,轻柔地催生出一团灵力,落到井翼头上。
井翼习惯地闭上了双眼,大夫人轻摇着井翼,其很快进入输熟睡。
井楼危哄过了井翼,收回慈爱的神情,重为凝重,才抬头,继续说道:“我剑丹城,素日做生意不顾正道邪道,但是我城为人族之城,也势必站在人族这一边。
“谁伤害人族,便是与我剑丹城为敌!
“幕后之人要到了,我府上一切护卫,及本城主,将与江湖道友一道,为人族之生路而战!”
凌飞霏眸中战意昂然,首先应和道:“城主大人如此抉择,亦是我凌影阙众人抉择!害我人族者,与鹰魔族类同!”
她虽是如此性格应和,然对井楼危此言却并非深信不疑,剑丹城曾偏离原则,干涉佘夜潭内部之事。虽然此行她乐见其成,但是违背了规则,就是违背了规则,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他有什么别的心思呢?
他要把大夫人、少城主留在这边,而其他的夫人尽扔在深深庭院里,可见其心思或许不纯!
无垠望着他,听他说了些豪言壮语,在心中却比凌飞霏更加怀疑,心道:“若是那人果真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佘夜潭便要与你剑丹城为敌了。”
井楼危能干涉天涯教之事一次,也能有第二次。
来者若是鹰魔族,在骗得正道不结盟后,也该收手了,可如今他竟攻上剑丹城,可见目的就在邪道之中。
那人非鬼双城便是万踪山,其目的在于灭绝另外两派。
至于结盟,鬼双城和万踪山本就不太支持结盟,为了在天涯教中得到更多权势,毁了与正道的结盟,也不会有丝毫不舍得。
井楼危能把夫人带过来,是不是为了……
上一次井楼危请他相助杀害金缕衣等人时,夫人也恰巧在风云殿上。
他如此思忖,目光也落在大夫人、少城主身上。
“呼——”
风声近了。
“秋分!”
一直躲在暗处的秋分站出来,道:“城主!”
“聚集一等护卫到此,保护邪道道友!”
“是!”
“呼——”
然就在秋分话音刚落之际,一阵强劲的狂风吹了过来。
打开的门窗外,一片浑浊的空气飘进用膳堂中。
众人大惊。
原是一团黑灰色的粉末于夹杂于空气之中,将空气染成浑浊。
井楼危惊怒:“快将空气赶出去!这些空气里有毒!”
众人不待井楼危发话,便以灵力灌注法宝,以强者为先,飞入空中,挥舞着将剧毒的空气赶出用膳堂。
若留遗漏的粉末落下,亦有人在下挥舞法宝,收容剧毒粉末,在桌上,用灵力打成屏障,压制之于饭菜之中。
“嘶——”一道饭菜发出刺耳的声音,原本青葱的颜色顿时化为诡异的嫩黄,随即连着菜肴与盘,皆为剧毒侵蚀,最终变为白色。若非外面被及时加了一层灵力,将整道菜肴裹住,整张桌子也要变为白色。
但更多的饭菜,是没有声音地,默默地为粉末化为白色。
一阵忙乱之下,空中地上,再没有剧毒粉末。
众人稍稍放松一下,随即又提起了紧张。
对方不正面进攻,敌在暗,我在明,不好防守啊。
“你们只有这些下三滥的招数吗!想把我们毒死吗!”
“非也,毒死便宜你们了,我想把你们闷死。”
第七百零七章 僵局
未等其说完,佘夜潭众人已大惊失色。无垠震怒之下,险些要站起身来。
众人面面相觑,待反应过来,终于惊怒。佘夜潭之外,人们纷纷辨识出了发声者为何人,凌飞霏蓦地站起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怒道:“佘晚舟,你要与天涯教为敌吗!”
向氏道长反应过来,一边听着堂外之人声音,一边左右查看能够突袭的位置。他一眼瞥见屋顶上方,白色引火石成片连绵之中,应是最佳突破口。
他低下头,看向无垠,见他神情凝固,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连忙轻声提醒道:“潭主,众人共起,从上方或许能突破。”
无垠神情凝重,转头却平静地道:“上方已有人伺机而动了。”
向氏道长一惊,不甘,又道:“我们人多……”
无垠转过目光,盯着佘晚舟声音来源,依旧平静地道:“渡愁杀手组织中,三波人手,剧毒环伺,都在外面等候。你们谁先出去?”
向氏道长一惊,无垠另一边的莽萋也是身子一抖,转头看向无垠。
向氏道长下意识地望向凌影阙那边。
凌飞霏面露愁容,定是也明白了“被困”的含义,身边师姐正与她说了什么,言罢,如他看向凌影阙一般,谨慎地望向佘夜潭众人。
二人目光相接,又是猛然震惊。深深呼吸后,他见对方惊怒之中移开了目光,却是看向无垠那边,不禁从深心处升起一股敌意,也紧张地看向无垠。
无垠仿佛没有察觉到凌飞霏师姐的目光,平静地望着堂外空中,轻声道:“道长,你阅历丰厚,依你看,我佘夜潭今晚有多少胜算?”
向氏道长迅速看了眼凌飞霏师姐,见她仍旧望着这边,而凌飞霏转过头,正要与她师姐说些什么,忙道:“潭主……”
莽萋忽地轻笑一声,看了向氏道长和无垠一眼,目光落在凌飞霏身上,对无垠道:“潭主大人,我以为,我们的胜算在你身上。”
向氏道长看着无垠,见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自己也便沉默了。
“这里是城主大人的地方,自然是听城主大人的了。”无垠轻声道,悄然流露的微笑中带着戒备之意。
莽萋、向氏道长沉默地望着他。
无垠缓缓站起身,高声向佘晚舟道:“佘晚舟,人族败类,何以有胆进攻剑丹城!”
佘晚舟嘲笑道:“我的好徒儿!尚未来得及恭喜你继本潭主之后成为佘夜潭掌权之人!”
众人脸色一变。
无垠在脸色变化以后,又恢复平静,微笑冷静,道:“原来如此!人族败类,你为毁我名声,废了这么多工夫,本潭主只想问,你为何因你我仇恨,牵连凌影阙、城主!”
“哈哈哈!”佘晚舟长笑道,“我的好徒儿,你几乎学会了我教过的所有东西,我已没什么可教的了,除了最后一件事。”
无垠皱眉。
凌飞霏似有所感,望向无垠。
“这处地方,已全部为渡愁杀手包围。若你等不动,必死;若你等动,必定集中一处逃离,如此则必有牺牲。”
凌飞霏目光转向高高的窗外。
黑夜之中,那个肆无忌惮的声音直直地传来。
“两大分派,佘夜潭与凌影阙,潭主大人是教子千金未婚的丈夫,凌影阙下一代阙主与教子千金是至交好友。”
无垠、凌飞霏目中愤怒更盛。
“自从教子千金回归天涯教,我这徒儿盗了我的潭主之位,如我送他卧底千羽林前期望的那般,杀了幻澜——”
众人脸色又变。
井楼危、吴伟等剑丹城人,也是一脸意想不到的神情,数十道目光向无垠投来。当然更多的人还是盯着窗外的空中。
无垠神情不变,只有嘴角隐秘地一动。
声音继续顺着风,诡异地飘入用膳堂内。
“佘夜潭,凌影阙,成了天涯教不分轩轾的门派,一时风光无限。
“嘿嘿,今日你们若是愿意共同突袭,未必没有机会。可是,大量的牺牲,落在谁的头上?
“凌影阙?
“佘夜潭?
“难不成,是作为东道主,无辜受到牵连的剑丹城之人吗?
“呵呵不可能,剑丹城人龟缩城中久矣,早就忘记生死之战为何物了。”
“佘晚舟!”井楼危怒道,“我府邸把守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这,也是众人好奇的问题。
风中沉寂了一会儿,随即响起悠然得意的声音:“城主大人,你,还有其他人,一定好奇,为什么我能够悄无声息地,通过那么些陷阱。”
井楼危似是被激怒,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种种机关陷阱,竟然被这么一大帮人一下子闯了进来,他眼珠一转,忽地想到了什么,怒骂:“你可是在我府邸中安插了卧底?”
佘晚舟微微惊讶,道:“城主大人你竟才意识到吗?想当初,我能令无垠这样一颗耀眼的棋子进入千羽林,十年而不为人知,在剑丹城安插卧底,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谁?”井楼危冷声道,他阴沉的脸面仿佛被丢了一样。
“这就要看城主大人脱离险境后,能否自己发现了。”佘晚舟慢悠悠地道,“若是城主大人没这本事发现,便立即换上一批人吧!”
井楼危冷笑:“看来你对这次进攻胸有成竹。”
风中略一寂静,随即佘晚舟长叹道:“正是!不过,剑丹城素来与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无意伤害剑丹城人,倒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
无垠身子微动,却没有转过头。凌飞霏转头看向井楼危。
井楼危扫视堂中之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家大夫人和唯一的儿子,一咬牙,抬头问道:“你且说说,什么选择?”
佘晚舟道:“不要带上别人,你自己带着大夫人和孩子出来。一家人去寝宫中就寝,白昼来临,再来为这些人处理后事。”
井楼危、大夫人一惊,相视,面露凝重。
无垠轻哼一声。
凌飞霏蹙紧了眉,望着井楼危。
众人大半皆转头望向井楼危。
大夫人微微摇头,却不知她眸中之意,究竟指向哪种选择。井楼危与她相视良久,终于抬头,盯着窗外黑夜,昂然道:“我剑丹城人,不受人族败类施舍!”
他面颊于引火石光辉照耀下,风霜里显着坚毅冷静,绝然不回头的力量撑起了眉宇间的威严。
大夫人望向黑夜,难过地动了动手臂,将怀中孩子抱紧,狠狠地扭过头,低垂目光,轻声抽泣了一下。
第七百零八章 敌视
佘晚舟叹了口气,道:“若是,拿你的其他夫人,逼你出来呢?”
井楼危震怒。
众人皆怒,却无人发言,一因发言无用,二因接下来他们面对的,比城主面对的更残忍。
大夫人蓦地抬头,急促地呼吸着,抬头仰视井楼危的神情。
井楼危面色阴沉,终成苍白,他思忖着,满头的汗水从额间滑落,他仿佛感觉到了窒闷。
思忖再三,他终于平静地开口道:“她们是为我人族牺牲,待你被打败,我会给她们立碑铭记。”
“好!”佘晚舟立即赞叹一声,“不愧是剑丹城城主!剑明愁!”
无垠一惊。
黑夜中,草木下,林涟漪也是一惊。
剑明愁终于现身了。
一阵凄伤的哭喊声由远及近,充斥着黑夜中每一个沉静的人脑海中。
至堂外,几位夫人声嘶力竭。
“城主!”
“井楼危!救救我们!”
“城主!求你救救妾身!”
井楼危眼皮剧烈地抖动了两下,却于用力地一眨眼后恢复了平静。
大夫人越发惶恐,头颅已低到自己怀中,紧紧与儿子井翼相依。
剑丹城人、非剑丹城人,皆沉默着。
任由外面的哭喊声越发响亮。
堂外,楼顶,各处方向上,渡愁杀手们将用膳堂围得天衣无缝。
侧面墙上,佘晚舟凌风而立。两旁分别是阿豺、茶客。三人面上,皆为复仇之意掩埋。墙下,哭喊不已的城主妾室们竭尽全力迸发生命最后的鲜艳,直待一声毫不留情的字落下:
“杀!”
哭喊声猛地炸响。
林涟漪悄悄离开。
月光洒落的黑夜里,四道明亮的光接连闪过,哭喊声回荡于高高的墙内。
井楼危闭上了双眼。
大夫人颤抖着身子,良久才缓过神来,待她缓过了神,佘晚舟已继续说道:“城主大人节哀,至少保住了你的大夫人和少城主。”
井楼危脸色微微苍白,怒道:“你还有什么把戏!一并提出来!”
“没有了。”佘晚舟道,“城主大人请坐下歇着吧,剩下的事,你们的生死存亡,便交给无垠和凌飞霏吧。”
众人皆有预感,恐慌的气氛于僵硬的气氛中蔓延开来。
“无垠,我的徒儿,当初在千羽林时,即被称为天才,而凌飞霏,也曾拜我所赐,寄身于千羽林,成为北林的天才”
凌飞霏双眸一眨,泪光闪过。
九年前和香城外,她从佘晚舟口中得知,正是他杀了她的父母,令她从此成为孤儿。
此仇久久不能报,从她进入凌影阙开始,便时常痛苦。一边兼顾助人小业,操心着平民百姓,一边却又无法忍受与杀父杀母仇人同在一个门派。
无垠和林涟漪替她驱逐了佘晚舟,可佘晚舟终究还活着。
如今以似乎胜者的身份,竟以天大的胆子,攻入剑丹城。那在岁月里沉寂了许久的仇恨,虽不曾掌控她的心智,却也让她无法在情绪上收放自如。
“两个天才相争,一定很精彩。”
无垠、凌飞霏下意识地转过头,相视,忐忑。
“我保证,你们相争,我不会插手。输了的人,他的分派中,我允许安全离开五人,如何?”
凌飞霏冷笑一声,向外面空中道:“这不是你给的机会。一个人族败类,你的保证,算得上什么?”
言下之意,最厉害的人物之二相互打成重伤,其他人如何处置,便更加被动了。
“便是,”无垠冷冷道,“你不给机会,佘夜潭与凌影阙,也能够尝试突袭。”
他看向凌飞霏,二人微微点头。
他二人自然能够保证不自相残杀,但是其他人……
“我的好徒儿,你与凌飞霏曾为同门,中间又有教子千金这层联系,自然不会相互残杀。可是,你看看,你的人,凌影阙的人,都是什么样子?”佘晚舟一语戳破二人心中所忧。
二人简单扫视众人,不出意外,两大分派之人,皆相互敌视,两桌目光来回间,谨慎的光芒下渐渐浮现出冰冷的杀意。
几乎是在佘晚舟有意挑起两大分派敌视以前,便有了这层敌意。
向氏道长和凌飞霏的师姐算是意识到得比较快的。如今所有人皆明白了。
敌人是敌人,同时朋友不是朋友。
井楼危仿佛颓然,吃力地,缓缓坐下,双眼抛下眼前僵局,落在大夫人与独子相互依偎的模样上,慈爱里透露着悲壮,坚毅下难掩着悲壮。
大夫人不敢哭出声,只在哭泣的边缘轻微地颤抖。井楼危忍不住伸手,欲以作为丈夫的轻柔抚摸,安慰她悲伤之情。
然大夫人甫一感受到井楼危轻抚在背上的感触,却忽地浑身一颤。
井楼危脸色微变,轻叹一声。
大夫人也立即止住了颤抖,她死死地垂着头颅,仿佛日日在江湖最和平之地养尊处优,却受尽了不为人知的辛酸苦难。
“我曾也是天涯教中人,对其中分派的友谊看得清清楚楚!若非有利益可乘,谁不喜欢一家独大!佘夜潭凌影阙成友,还是鬼双城万踪山结盟,不是一样?”他嘲笑着,露骨的讽刺落在用膳堂内每一个人耳畔。
片刻,无人出声。
两大分派下,各自面面相觑,又相互仇视。
封闭的空间里,新鲜的空气越来越少。
窒闷的空气,犹如一股无处不在的压力,潮涌般沉沉压来。
窒闷之中,每一个需要呼吸的生灵,感觉着身体仿佛一片岌岌可危的建筑一般,空有干净的屋室,装饰华丽,灯火通明,却根本是海市蜃楼,正于天明之际,随着光明的来临而渐渐化为影沫。
“你们若不突袭,又不肯听我所言,以保强者逃离而求来日东山再起,便等着,空气用尽,共赴黄泉吧!”
无垠心头一颤,呼吸悄悄地抖了一下。
他又匆匆瞥了眼众人。
两大分派的敌视仍在继续。
他和凌飞霏必须僵持。
只要他们不动,下面想动也动不了。
他从容地坐了下来。
凌飞霏诧异,随着众人,纷纷望向他。
待所有人目光聚在他一人身上,背后井楼危亦诧异地望着他,他平静地高声道:“佘晚舟,你方才说错了一点。”
佘晚舟一惊,声音低了一低,问道:“什么!”
“你说我学了你很多东西,可你胡说八道的功夫,我却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第七百零九章 对不住
“你以为,我几时胡说过?”
无垠微微冷笑,道:“你说你能够逼到我们共赴黄泉,言语中仿佛万无一失。然你怎知,我等在外,没有援手?”
“我的好徒儿……”
“你方才又说曾收我为徒,送我卧底千羽林,可见也是胡说了。”无垠想到此,又忍不住解释一番。
“哈哈哈!我的好徒儿!”佘晚舟张狂一笑,“如今剑丹城中,所有人皆中了毒,此刻昏迷不醒。城主大人疏忽,只检查了你们的食物,却不曾想到,我的目标是向其他人下毒。
“城主府邸上,唯你等尚清醒,并无外援!”
“哦?向外面的人下毒了?”无垠目光微微一亮,不动声色,“城外之人呢?可知道你们进来了?”
莽萋轻轻一笑,看了眼面前酒杯花露尚完好,心情大好下,伸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自然知晓。但是若说是有人有意破坏结盟,明目张胆进入城主府邸,谁信!无人信,我等自然也就明目张胆进来了。”
井楼危长叹道:“本城主执掌剑丹城将近百年,以为剑丹城独立于正邪之间,虽无强大攻防,亦可无所畏惧,竟未曾想到,和平之久,至于人心忘忧。”
凌飞霏转头向井楼危道:“城主不必如此后悔,待我等得脱险境,可亡羊补牢。”
“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机会了!”佘晚舟怒道,“我无意毁灭剑丹城。井楼危,我已给你机会,你若甘愿把全家赔给邪道,黎明一到,剑丹城中大乱,你便是千古罪人!”
井楼危惊怒却是无可奈何,沉声道:“剑丹城和平多年,不会因我一人而毁灭。在本城主以后,还会有更多英才执掌剑丹城。”
“从前竟未发现,原来井楼危城主有如此英勇,那么便委屈城主大人与邪道两大分派去地府走一遭吧!”
井楼危不语,低头望着妻儿,义无反顾的悲壮中透露出慈爱,仿佛一身盔甲褪去,现出柔软的温情。
凌飞霏闻言,却心生犹豫,思索片刻,还是道:“城主,这是剑丹城外之事,与你剑丹城无关。城主其实不必与我等共生死,剑丹城更不应当牵扯进来。”
井楼危惊讶,抬头道:“凌姑娘此言差矣,我剑丹城独立于正邪之外,却也身在江湖,更是人族。今日结盟遇难,人族危难更深,我无以谢罪,唯有与你等共存亡,方能一表人族之心。”
无垠目光微冷,望着窗外,一边对着背后的井楼危道:“城主大人,凌姑娘说得对,佘晚舟是我邪道之人,此次雇佣渡愁杀手,也是向对我报仇。剑丹城,及城主大人不必牵连进来。”
莽萋、向氏道长一惊。
莽萋看向无垠,见他平静如常,眸中光辉明亮得不似身处险境,她稍稍放下心,微微转身瞥了眼井楼危,不见他面上有何波澜。她回过头,试着压下心中那点隐隐的担忧。
向氏道长惊疑地望着无垠,忍不住张口欲言,开口后又觉无话可说,只好又闭上嘴,盯着无垠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另一边,凌影阙众人的反应却没有那么大,只是包括凌飞霏身边师姐在内的众人,向井楼危看了眼。唯有凌飞霏看向无垠,眸中流露疑惑之意。
井楼危眉间一动,怀疑之意于眸中一闪而过,他咬牙,低头一番思虑,静默良久,又抬头,缓缓站起身。
众人注目。
大夫人察觉动静,小心地抬头,见井楼危神情歉疚,抱着儿子的双手忽地一抖。
无垠瞥见左右之人皆转过头去,望向井楼危,也便缓缓转身。
井楼危向他看来,二人相视,四目相对,陡然一寒。
近处的人听得到他深深的呼吸。
井楼危先收回了目光,疲倦的目光扫视众人,终于挺了挺胸膛,道:“诸位,本城主思虑再三,以为潭主大人、凌姑娘所言有理。剑丹城,不该牵扯其中。”
无垠嘴角流露一丝冷笑。
凌飞霏目中隐着怀疑。
“是以,”井楼危低头,向大夫人伸手,道,“本城主对不住诸位邪道道友。便是本城主的错,也不该将整个剑丹城牵扯进来。”
大夫人向他伸手,妻儿皆落在了他手中。夫妻站起身,走过众人。
宴席上,残剩的饭菜仍溢着香味,于越发窒闷的空气中,显得如死灰飞舞成香一般。
“马上就完了。”大夫人哄孩子的话语犹在耳畔。
井楼危望向下首的剑丹城人一桌,道:“验毒师长,管大师,各位剑丹城人,也随我离开吧。”
剑丹城人中,有人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有人不安地犹豫。
无垠看向吴伟等人,道:“你们留在这里,也无助于我等邪道之人。若万一我等狗急跳墙,你等反而成了累赘。大师们,请离开吧。”
凌飞霏亦望向他们,衷心点头。
十几位大师面面相觑,似乎以眼神交流商量好了一般,终于几乎同时站起身,待井楼危走向他们。
凌飞霏见井楼危走近,忙站起身,道:“城主大人,请城主大人节哀!”
她身边师姐闻言微微皱眉。
此言之意,是要提醒井楼危记得给其他几位夫人收拾尸体吧?
井楼危重重点头,经过她,一边带着沉重的面色经过众人,一边扫视众人,目光掠过无垠时有意无意地亮了一下。
无垠面带微笑,仿佛祝福。
井楼危直面正门,将走出之际,转过头,又深深望了一眼众人,沉重的声音里尽是矛盾的痛苦:“诸位,本城主进退两难之际,如此选择,等同背叛。待黎明以后,不论在座诸位是否无恙,本城主定以各十件法宝、百颗丹药,送到观海山,由观海山转送两分派!”
无垠不语,凌飞霏先道:“多谢城主!”
莽萋不必看无垠,也知他不愿意回应,便替他回答道:“多谢城主大人。有城主大人所言,我等佘夜潭弟子死得其所。”
井楼危微微颔首,转身,身边大夫人及独子,身后十几位剑丹城的大师,共同跨出门槛。
“城主大人,几位大师,为防止几位离开城主府邸外出告密,在下只有将你等关押起来了,请几位暂时委屈一下。城主大人带路吧。”佘晚舟轻松而得意的声音在外响起。
“我的夫人们……”井楼危强忍着气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