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得灵
林涟漪、无垠大惊,惊疑地望向树神。林涟漪抓着暮至不知如何是好,一双清澈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树神平静地与林涟漪对视,道:“不必如此惊讶,成为法宝之灵更容易隐藏身份,也能减缓我三魂七魄涣散的速度。若是这次机会错失了,或许还能撑到下次。”
“为了见到建木宁可把自己关起来,你真厉害!”黑龙忍不住鄙夷。
林涟漪、无垠敬佩,却不敢直接认可这是对的。
不到生命之终,谁也不知如此是否正确。
至于自由,作为常年固定一处的树神,从未拥有。
从未拥有,更谈不上失去了。
可惜黑龙与树神相依相伴这么久,他还是不理解树神。
树神凝望着黑龙,默然。
黑龙半晌未明白过来,以为那目光是树神在表示不满。
直到树神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呢?”
黑龙疑惑:“什么?”二字才出口,他猛然明白过来,一对一向显露凶恶的目中闪现出恶狠狠的目光,怒道,“你不要自由我还要!外面我不去了!我就待在龙宫!”
树神道:“你不去也好,可是待赌咒成真之日,人族与天宫大战,不知东海龙宫能否藏得住你。”
“藏不住也不去!”黑龙勃然大怒,甩了甩尾巴,身体恢复游动状态,立即离开了此处。
无垠忙道:“黑龙前辈若是想通了,可来佘夜潭找晚辈。”
黑龙冷哼一声,显然笃定不会有这么一天。
待他走远,树神叹道:“黑龙吞了长生不老仙药,不知能多活几天。若是大战来临,恐怕他夺药也是白夺。其实,以他的力量,成为法宝之灵也不会受制太多,根本谈不上失去自由的。”
林涟漪与无垠相视一眼,对黑龙其龙都有些无奈。
夺了长生不老仙药不知先救一救即将死亡的树神,宁可多逍遥几日也不肯稍微委屈一下自己。
树神闭上双眼,似乎要休息片刻。
二人沉默在旁,以指送之法交谈。
“这次你因祸得福,幸运得很啊。”
“托你的福,否则我定然不会恰在这时候到了剑丹城,更不会遇到黑龙了。”
“幻澜让我来的,这么说,你是不是也应该亲自到佘夜潭去谢一谢幻澜?”
“尚未准备礼物,如何好意思去谢她?不如你这个掌事大人替我去谢?”
“我还有大仇未报,出去第一件事必定是报仇啊,代为谢恩一事另请高明吧。”
“掌事大人何时去报仇啊?胡衷恣也是我的仇人,我定要一同前去。”
“待我见过井楼危城主便去。要不要顺便再去一趟和香城?”
“你知道了?”
“那个和香城的商人,他说了什么?”
“软玉香这种东西早该销毁了,没想到和香城急于求进,竟会买卖这种东西!剑丹城城主此前也警告过他们,可是……”
“和香城不是你们蛇妖族的地盘吗?此物闹得剑丹城也能知晓,叙闲姑娘却不曾过问此事?”
“我猜,毕竟是安插在人族聚居地中的秘密地盘,蛇妖族不能直接插手和香城的生意的。重返江湖之后,对蛇妖族,我只与行流见过一面。”
“嗯。你想如何插手此事?”
“暗中出手,把卖软玉香的都除掉。”
“好。”
“你在想什么?”
“那个商人呢?他知道你问过他,也知道你的身份。”
“那又如何?难不成以为是佘夜潭出的手吗?这个人,我们就不必管了。”
“好。”
“我们走吧。”树神幽幽地开口道。
二人看向她,见她睁眼,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容正前方,她的树枝树叶上。
林涟漪忙捧起暮至,道:“委屈前辈了。”
树神看她一眼,周身一颤。
眼前忽然一亮,并不刺目但明亮的木质光芒盈溢整片黑暗的空间,树神的面容渐变模糊。随即周身树枝树叶化为光芒,迅速收入暮至之中。
光芒收入的过程中,林涟漪看见了已化为光芒大盛却隐约有些许形状的树根。
暮至上冷白色的光芒被映出木色,待树神全部融入暮至内部的空间里,光芒恢复冷白色,与点染黑光一起照耀着这片归墟以上的黑暗。
二人又感觉到下降时的恐惧,却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眼下方无尽的黑暗,归墟在深处,仿佛张开的巨口,又似乎高傲地对二人紧闭。
二人一起沿着沟堑迅速回到海面。
直到飞出海面,也没有再见到黑龙和龙女芸若。
还是黑夜,暗淡的星光落在海上,翻滚出数不清的碎银。
海水涌动得平静如常,海岸上的结界已经消失。
此行海中,恍如隔世,再见到这世界,竟觉得有些不敢面对了。
林涟漪低头望着脚下暮至,对其中的灵道:“树神前辈,我将带你去剑丹城。”
“我要休息,不用事事都告诉我。”
“是,晚辈记住了。”
“黑龙吐水淹没剑丹城一事,望你二人包容。若是遇到性命攸关之际,可以唤醒我。”
“是,多谢前辈。”
暮至之中寂静了下来,树神是陷入沉眠了。
林涟漪转过头对无垠道:“我们走吧。”
无垠点头。
二人从海面升起,在天明之际赶回了剑丹城。
接近时从上方看去,地上城中,灯火之光混乱一片,边缘之地与接近城主府邸处光芒暗淡,似是城人都逃亡了,其他地方倒是明亮如平时。
城主府邸部分明亮异常,应是有人在做什么;部分彻底黑暗。
二人深感惊奇。
黑龙吐出洪水声势浩大,剑丹城竟然这么快就能恢复小半元气,好比本以为致人半身不遂的重伤竟然只是让人发烧了一个晚上,估计休养几天也就复原了。
身为江湖名城的剑丹城,果真是仅次于西北大漠洛郸城的奇城,其中实力不可小觑。
“不知井楼危城主如今在何处。”无垠凝望地上忙碌之中光芒混乱的剑丹城,不禁好奇。
林涟漪轻轻一笑,道:“城主定然这辈子都没想到,在府邸之中设下这么多机关,最后却在上古凶兽面前吃了个大亏。”她看向无垠,道,“是啊,这次是你提议让他把管鸣丹大师带到城主府,才招致城主府被毁。这仇……”
无垠轻蔑一笑,道:“他渴求长生,虽是我建议,却还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最后没有能力保住仙药,如何能怪我?而今长生不老仙药被夺走,我还要找他算账;若是他肯许诺更多的利益,我倒可以考虑帮助他重建,井楼危的剑丹城。”
第四百九十六章 闹事
林涟漪笑而不语。
二人于剑丹城东城门前落下。
尚未落地,便看见站在东城门下面露焦急的莽萋。
莽萋见二人回来,喜出望外却丝毫不失仪态,故流露一丝嗔意,道:“掌事大人是去游山玩水了吗?”
无垠无心与她玩笑,道:“我和伍姑娘去追踪黑龙,一无所获。我走之后,这边如何了?”
莽萋看了林涟漪一眼,恢复了谜一样的笑容,悠然道:“一切都好。剑丹城被毁,有些城人逃了,有些留下来和城主一起救护剑丹城。江湖小人物也都逃走了,正道邪道厉害的门派也都在帮助剑丹城,倒是甚少发争斗。”
“我们的人呢?”
“歌天客栈,已经安置下来了。”莽萋顿了顿,抬头以目光示意东方的天空,忽地悠然一笑,道,“你们看,大难之后的日出很美吧?”
二人微微蹙眉,转头看了看日出,确实很美,只不过与海上日落相比差了一大截,无垠疑道:“怎么了?”
莽萋目含深意地望着他们二人,笑容中似乎透露着某种威胁,道:“掌事大人与伍姑娘赏过日落了,也该看看日出。大人放心,我是幻澜的心腹,我也可以管理好佘夜潭的。”
无垠凝视着她,目光渐渐转冷。
莽萋笑意依旧,仿佛对无垠冷漠的目光毫无察觉,接着道:“没有掌事大人,佘夜潭也能很好。”
无垠冷冷道:“莽萋,我知道你的能力,那便由你再管理一下佘夜潭吧,我要去见城主。”
莽萋微笑,不置可否。
无垠向东城门下走去,经过莽萋时,莽萋微微侧目,轻声而温柔道:“回到歌天客栈后,希望掌事大人向我解释一下去了哪里,幻澜一定很想知道。”
无垠嘴角一动,一个呼吸后才冷静地答道:“自然。”随即抬脚。
林涟漪跟在他后面,经过莽萋时与她目光对视,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并非恶意,又让她丝毫感觉不到善意。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莽萋也转身跟在二人身后,她冷静的脚步总让人觉得不妙。
接近东城门下,二人发现身边进入剑丹城的多是剑丹城中之人,应该是洪水来的时候逃出来的,此刻听闻剑丹城正在修复才决定回来。
长住之城被毁,他们身上,为剑丹城铸造而成的不惧正邪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到城门下时,他们见到一对剑丹城的父母,其中妇人怀抱着他们的孩子,三人相依着小心翼翼地趋步前行,仿佛穿过城门便拥有了和平。
借着来往行人手中法宝的光芒,和暮至点染的光芒,二人看见,妇人怀中抱着的五六岁孩童正昏迷,脸庞上竟然还有凝固的血迹。
林涟漪暗暗心惊,耳畔响起黑龙口吐洪水之时,那个被父母拉走的孩子的哭喊,眼前又闪现两次进入剑丹城时遇到的孩子。
这次又是一个陌生的孩子。
东城门内,有人注意到了这个昏迷的孩子,立即拦在这对父母面前,怒气冲冲的声音惊醒了日出之时正惺忪的黎明:“就是你家的孩子上一回辱骂我!”
父母惊恐,欲逃开来人,不料他身边另外几人听到声音,都围了过来,拦下所有去路,个个面露不善,似乎就这么准备在一向和平的剑丹城动手。
父母惊恐,妇人一张还算干净的面容上显露出十分的惊惧,紧紧地抱住怀中孩子,小声哭求道:“对不起,几位高人,是我们管教无方,我们错了,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她哭求间,不见拦下他们一家的人脸色有所好转,反倒是身边丈夫脸色苍白中渐渐显出愤怒的铁青,竟欲上前一步拦在妻儿面前。
“啊!”她惊恐地拉住丈夫,小声求道,“你别上去!你打不过他们!”她小声的恳求因惊恐于丈夫的强出头而剧烈地颤抖。
男子犹豫,面色也稍稍迟滞。
此时怀中孩子忽然惊醒,尚未看清外界便将头转向母亲怀中,惊恐地道:“娘!救我!救我!”
对面那人嘲笑道:“呦!之前不是很横的吗!井楼危城主一手支撑着偌大一个剑丹城,可不是为了庇护你这种没用的胆小鬼的!”
“哈哈哈!你不是说我们就是邪道不入流的弱者吗!小屁孩敢不敢从你娘怀里滚出来与我过两招!”另一人得意地道。
小孩惊恐地抓着妇人的衣衫哇哇大哭,已无法言语,妇人浑身颤抖却越发用力地抱着孩子,男子紧紧搂着他的妻子,目光四下看去,试图向周围的人求助。
然但凡剑丹城人,个个义愤填膺又不敢言语,便是有两三个忍不住要上前出头的也被旁边人拦下。
邪道之人冷眼旁观,正道之人看着附近人数更多的邪道之人,犹豫着是否出手相救。只是不等到惹事的人出手,他们是不会立即出头引战的。
林涟漪和无垠相视,正要出手,忽地听闻另一边一声威严的喝止:“你等何人!胆敢在剑丹城闹事!”
二人微笑,看来不必出手了。
为首之人很不满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一边慢悠悠地说道:“你又是……”然话到一半忽然闭口不言,他望着正向他走来的秋分,惊慌地一时忘记回答了。
其他阻拦一家三口的邪道之人站到他身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秋分冷然的面色令几人越发心虚,背后一家三口在男子示意下绕开几人,走到秋分身旁。夫妻二人感激不已:“多谢护卫长大人相救。”
秋分微微点头,盯着那人,又问一遍,威势更甚:“我问你话,你是何人!”
那人惊恐地后退一步,其他人也跟着后退一步。他不敢再迟疑,把目光低到脚下,额上冒汗,声音颤抖地回答道:“大人,在下是邪道一不入流小门派的弟子,门派出身不足一提。方才、方才是认出这对夫妇的孩子,不久前曾辱骂过我……”
秋分目光微微一瞥边上,问道:“你家孩子说了什么?”
妇人不敢说话,低着头抱紧孩子;孩子心虚,更不敢说话,抓着娘亲衣衫的手颤抖着。
男子紧张地道:“他说,这位高人是个——不入流的弱者。”他颤抖的目光抬起来,望见秋分直视那邪道之人的冷漠神情,立即松开搂着妻子的手,忽地朝秋分跪下,恳求道,“大人,我家孩子年龄尚小,不懂事,求大人……”
“他说的不错。”秋分低沉而断然的话语打断了男子的恳求。
第四百九十七章 承诺
前方邪道男子身子一抖,脸色发白,忙道,“是是是,他说的不错,小的道行低微,此次也是小的故意惹事,坏了剑丹城的规矩。”
“违规者,必受罚。”秋分不带感情地道,话音未落,右手一抬,白芒陡然亮起,抬手间便落在那人胸口。
“啊!”那人痛呼一声,重重向后摔去。身后之人早在方才看见秋分手中光芒时就先后反应过来躲了开去。
有一二同门跟上去扶起他,却不敢大声唤他名字,不知是担心给门派招恨还是怕大喊大叫又坏了剑丹城的规矩。
其他同门战战兢兢地望着秋分脚下,如同手脚戴着镣铐的犯人等待发落。
“邪道恶人!恶有恶报!”
“活该!”
正道之人得了助力,纷纷轻声怒道,刻意要惹事之人听见又不破坏沉闷的气氛。
只占少数的邪道之人面露无奈,只好悄悄离去。莽萋轻轻哼了一声,也悄悄离开了。
几句议论之后,站在此处的邪道之人只剩下无垠,和如今算是半个邪道的林涟漪。
秋分扫视旁观之人,威严之中渐渐隐去愤怒,待被罚之人站起来,道:“剑丹城有难,你等不知相助,反倒落井下石,伤害我城中之人,本城容不下你等恶徒,还不速速离去!”
几人惊慌,狼狈离去,哪里还敢注意秋分身边的一家三口。
场中众人慢慢散开,一家三口再次向秋分道谢。
秋分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道:“二位,毕竟是你二人管教不严在先,望二位回到家中,好好管教令郎。待剑丹城恢复元气,对城中之人言行设立的规矩也要变一变了。”
二人连连点头,妇人轻轻摇晃着怀中孩子,轻声督促道:“孩子,还不快谢谢护卫长大人!”
孩子怯懦地转过头,却不敢与秋分对视,只凝望着他脖颈,道:“多谢护卫长大人救命之恩。”他心有余悸,声音微弱得如呼吸一般。
秋分目光微微一动,似乎对这个孩子有些失望,又扫了眼夫妻二人,转身走开。
夫妻又对着他背影道谢两声,才带着孩子速速离开。
秋分行走间,却是向着无垠、林涟漪二人而来。
未等他走近,无垠已先问候道:“护卫长大人。”
秋分点头,余光注意到身边有几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这里,走到无垠面前一步处,声音不轻不响地道:“掌事,听说你二人去追踪黑龙了?”
无垠道:“是。”
秋分微微点头,道:“不知有何线索?”
无垠道:“中途正道之人追了上来,我二人唯恐他们被黑龙发现,便没有追踪下去,待他们走后才继续追踪。倒是有了一些线索,不过在下斗胆提醒一句,黑龙乃上古凶兽,即便得知所在何处,剑丹城也无力应对。”
秋分皱眉,道:“无妨,我还要在城中巡逻,请掌事大人前往城主府,将黑龙所在告知城主,是否报仇,城主自有定夺。”他顿了顿,道,“黑龙毁我剑丹城,伤我城中之人,此事干系重大,望掌事大人相助。”
无垠点头,微笑道:“承蒙城主大人信任,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秋分看了林涟漪一眼,便经过二人,向另一条道路上走去。
无垠收起笑容,只有一丝偷挂在嘴角的笑意停留了一下才消失,二人一路走到城主府邸。
途中也发现了一二件类似于东城门抚乾门内的闹事,不过都被巡逻的护卫阻止了。
没想到平日里自以为生活在和平之下,故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剑丹城人,终有一日也过起了胆战心惊的日子。
剑丹城要想恢复以往的和平还要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一路上见到的惊恐神情、哆哆嗦嗦的言行必将持续下去。
若是一不小心恰好有觊觎井楼危城主之位的野心之人起事,只怕整个剑丹城都会不保。
黎明已经来临,这座城的黑夜迟迟不肯结束。
日出带来的不只是光明,还有暴露于光明下的险恶。
背朝日出的光明,林涟漪瞥见一路衰败之景,暗暗心惊。
方才秋分和无垠的对话并非关于黑龙。
“此事干系重大,望掌事大人相助。”
相助的是剑丹城,井楼危的剑丹城。保护井楼危,亦是保护剑丹城。
“承蒙城主大人信任,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助的是剑丹城,也是井楼危,更是自己。
承诺没了,你若信任我,给我想要的,我也能再帮你一把。
只是这个让我毫无准备的承诺有多少用处,能让我竭多少力,就要看你能许诺我多少利益了。
林涟漪从前也听闻过一些事情。从前每每剑丹城生乱后,江湖之人,包括正道与邪道,都会插上一手。
一种介入方法,是两道各门各派明着暗着从剑丹城挖人才,当然能够成功的往往是大门派,对聪明的剑丹城人而言,自然分得清利弊,待在剑丹城显然比深入江湖更安全。
另一种介入方法,就是拥护城中势力参与内斗了。
正道往往拥护城主正统,不过多半只能以言语形式支持,即便剑丹城改朝换代,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剑丹城向来是江湖默认的“法外之地”。
邪道之中就会有更直接的参与了。借人借物借力于城中势力,以助其抢夺城主之位。各门派帮助的那一方定然许诺了明摆着的利益。然一旦失败,也自然会受到成功一方未来的暗中“照顾”。
秋分之言,定然由井楼危示意转述;无垠同意,也是代表他在佘夜潭那一部分势力同意。
接近城主府邸时,二人察觉到周围隐隐埋藏着什么危机,目光扫视间,早已明亮的天空下,东方朝阳灿烂,走向城主府邸的路上铺满泛着金色的白昼光芒,看似如以往般安全。
“天亮了。”林涟漪喃喃道。
“天亮了又如何?与天黑一般黑。”无垠淡淡道,带着轻蔑的语气,目光扫过前方绵延至尽头的街道。
林涟漪淡淡一笑,扬了扬头。
城主府邸门口,只剩下了一名守门人,执中也在。
她见无垠和林涟漪到来,惊喜地道:“掌事大人,城主大人有请,正在风云殿内等待二位。”
无垠微微点头,与林涟漪跨进门槛。经过守门人时,感觉到他强自镇定之下还是战战兢兢,是已经经历过了什么,还是害怕着即将发生的事?
林涟漪心想,大可不必,剑丹城篡位怎么会从正门进来?
第四百九十八章 求情
惨遭了洪水冲击的城主府邸一片死气沉沉之景。本是用于种植花草树木的土地只剩下坑坑洼洼,只有少数于洪水中活下来的奇花异草尚留在原处。
但这只是从府邸门口经过执园,又直通风云殿的道路附近之景,再远一些的地上就是来不及处理的植物尸体,正由下人匆忙地除掉并堆起来,似是准备着运走。
二人清楚,这只是表面上的,暗地里那些隐藏的用于守护城主府邸的异兽花草,被洪水淹死之后,应当全部趁夜处理掉了。是以整整一夜,其他无害的花草树木才来不及处理。
前行时,边上时不时经过一个巡逻的护卫,那些暗中的机关没了,平日里蛰伏的危险都将浮出水面,从巡逻护卫紧绷的面容中可以感受到弥漫在整座府邸中的紧张气氛。
执中一路无话,将二人带到风云殿便退下了。
二人以为会见到井楼危独自一人,却不料风云殿上,右边椅上,还坐着城主的大夫人,她膝上坐着她幸运地躲过明争暗斗至今活着的四岁儿子。
大夫人美貌非常,因年岁之长而更显风韵。见二人走来,她面露紧张,紧张之中又流露一些期待,抱着儿子的手不自觉地抓得紧了一些。
“娘!”剑丹城目前唯一的正统继承人,白白胖胖的少城主,被娘亲抓得痛了,不满地小声提醒道。
井楼危背对大殿正门,似乎深思着什么。听得二人走进大殿,转身迎接,面容中掠过一丝笑意,随即是深邃的阴沉。
大夫人看向井楼危,没有说话。
井楼危目光淡淡扫了眼林涟漪,注视无垠,以他本就微显沉重,如今似乎更加沉重的声音道:“掌事大人,请坐!”
无垠回道:“请坐。”便与林涟漪坐在左侧一列座位上。
井楼危于正前方坐下,目光微微低了下去,又立即抬起,扫了眼另一边正妻和唯一的儿子,才直视无垠,道:“掌事大人,长生不老仙药被夺,实属意料之外,先前承诺无法实现,本城主失信了。”
无垠道:“无妨,城主大人一向是守信之人,正如大人所言,黑龙夺药实属意料之外。如今剑丹城为黑龙所毁,城中大乱,若有能帮之处,在下自当相助。”
井楼危长叹一声,低下目光,道:“不久前你拜访我,你我定下约定,便是为了防止长生不老仙药招致剑丹城之乱。可惜啊……掌事大人如此挂心我剑丹城之祥和,令本城主深觉感动。”他抬头,与大夫人对视,道,“我与我家夫人谈及此事,我夫人也是深受感动。”
大夫人闻言,眸中含泪,抱着儿子缓缓站起,对无垠道:“掌事大人,自从我家夫君成为剑丹城城主之后,为维护剑丹城之和平实在耗尽心力,可明暗之间,多人觊觎城主之位,我家先后三个孩子,都未曾活到长大成人。”
她怀中儿子闪烁着懵懂的眼神,见娘亲哭泣,亦心生难过,伸手欲为之擦拭眼泪。
无垠、林涟漪站起身,静静地听着大夫人讲完衷心之语。
“眼下剑丹城大乱,那些野心之人,不为重建剑丹城出力,反倒急着要掀翻我家夫君的城主之位。”大夫人停顿一下,似是迟疑,随即坚定地说完,“掌事大人是当今江湖强者,妾身恳求大人不吝出力,帮助我家夫君渡过此劫!”
她言罢,弯膝行了一礼,两行热泪立时淌落下来,儿子来不及擦拭,忙以袖子轻轻按在娘亲脸上。
林涟漪虽知这定是井楼危令其准备的言辞,“我家”一词不断提及,用意更是明显,但闻之还是不免心生不忍。
她暗叹井楼危厉害,这招虽是明显的安排,对无垠却定然有用。一则为利益结盟是无垠的来意,他自然不会戳穿这招;二则无垠为林涟漪牺牲了很多,这种戏码对有情人往往能成。
无垠忙道:“城主夫人请起,在下与剑丹城一向交好,绝然看不得剑丹城落入奸人手中,若有人意图篡位,在下定是站在城主这一边。”
大夫人惊喜不已,起身,抱着少城主的双臂颤抖起来,欣喜地道:“掌事大人若能保我家夫君安全,亦是对剑丹城恢复往日和祥的最大帮助。我家夫君,携剑丹城上下,定然记挂您的恩情。”
无垠微笑,忙道:“夫人快请坐。”
大夫人与怀中儿子相视,仿佛危难解除一般欣喜,坐会原位后便不再管这边的议论。
无垠、林涟漪暗暗一笑,坐了回去,望着井楼危。
井楼危与无垠对视,道:“掌事大人,你是江湖之人,不知我剑丹城中难事。北城有一人,本是江湖之人,与前任城主府上有结交,后来进入剑丹城为城中之人,后趁前任城主暴毙之际篡位,被我压下。”
他念及往事,遗憾地摇摇头,继续道,“他抓到城主一双儿女,以城主儿女为要挟,逃离之后,还是杀了他们。我救人不力,又让他逃脱,如今他听闻我重伤之事,又出现于城中。”
他缓缓坐了下来,道,“旧日我阻拦他篡位,今番他便要结合城中旧势力,欲夺我城主之位。”
无垠、林涟漪惊疑,此人既是从前犯下如此大罪,应当逃得远远的,为何能在一日之间回来?难不成一直以来就隐藏在剑丹城中?更奇怪的是,听井楼危所言,剑丹城中,还有一部分势力拥护此人。
林涟漪暗笑,只是找点像样的说辞罢了,这是他剑丹城的事,是真是假外人何必去管。
无垠亦压下心中种种疑惑,心中暗笑一声,便郑重地表示道:“此人如此大胆,竟两次试图篡位,这等贼子我等皆欲除之而后快。”
井楼危面带愤怒,一脸沉痛地道:“掌事大人可知此人是谁?”
无垠好奇,听井楼危口气似乎此人他也认识:“是谁?”
井楼危目中精光一闪,道:“金缕衣。”
无垠一惊。
林涟漪也觉此名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是何人,便轻声问道:“此人是谁?”
无垠转过头,解释道:“天涯教三十几年前出现过一个分派,名‘金银门’,从无到有,实力迅速壮大,但是不久后就销声匿迹了。金缕衣正是金银门的门主。”
林涟漪点点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蹊跷。天涯教几大分派还没来得及排挤这个分派,它就很不自然地消失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又盟
原来是将实力转移到了剑丹城。
可是为什么在天涯教待了一段时间,不久后又到了剑丹城?背后原因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无垠淡淡一笑,转身对井楼危道:“竟是此人,确实想不到。在下入天涯教晚,也曾从教中前辈处听闻,当初在天涯教内,此人被认为有潜力将金银门建为天涯教第五大分派。”
井楼危点头,道:“金缕衣的确厉害,修为高强而城府极深,也难怪前任城主赏识他,最后能够同意他加入剑丹城。可惜啊,没想到是养虎为患。”
林涟漪问道:“城主可知,他是何时出现于剑丹城的吗?”
井楼危嘴角流露一丝冷笑,道:“昨夜里,已经有人来试探我了。”
二人一惊,如此说来,金缕衣的人岂不是一直埋伏在剑丹城中吗?
“金缕衣的一个手下,以为我家机关尽毁,尽快出手方能容易成事,却被吴沫大师临时布下的异兽拦住,又触及暗中剧毒,最终死于剧毒。”大夫人道。
二人暗暗吃惊,看来在二人夜闯城主府邸之后,井楼危将种种机关移到了更隐秘之处,看似保护不及从前,实则危机暗藏。
不知他找不到夜闯之人,是否便将他们认成了金缕衣的人。
井楼危如此谨慎,也难怪能在城主之位上坐了这么久了。
无垠道:“城主大人,擒贼先擒王,与其让我留在城主府邸保护你,不如告知我金缕衣所在,待我将其擒拿,或是就地处决,剑丹城首要之难自然迎刃而解。”
井楼危点头,略显疲惫的笑容中多少流露出些许宽慰,道:“本城主正是这个意思。剑丹城城主之位一向为人觊觎,我经营许久,府中暗藏实力深厚。夜间我解毒后,又请求了千羽林等正道门派相助巡逻,暂不怕他明目张胆地作乱。
“只是刺杀一事,虽是为剑丹城人谋福,却毕竟乃我剑丹城之事,正道不便插手,只有交由无垠掌事,我才放心啊。”
“不敢,承蒙城主大人信任,晚辈自然愿意效劳。”无垠微笑,眼里亦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笑意。
井楼危看了大夫人和少城主一眼,道:“诶,无垠掌事如今是佘夜潭掌事,你我还是以身份相称吧。”他顿了顿,笑容之中神秘之意一闪而过,道,“来日掌事大人成为佘夜潭之主,在我面前更不能自称晚辈了。”
林涟漪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夫人,见她面色有些不自然,被井楼危目光示意后便低着头凝望怀中儿子,似乎已有些不愿再于风云殿中待下去了。
“幻澜是佘夜潭之主,在下身为其下属,目睹其深受分派教众敬重,若无人支持,恐怕没有这个资格取而代之。”他笑了笑,目光一亮,道,“正如剑丹城的城主你,若非实力强大,足以保剑丹城一城平安,如何能坐稳城主之位?”
井楼危微笑:“掌事大人缺实力吗?”他忽然叹了口气,道,“大人这是当局者迷啊!幻澜夺权于潭主佘晚舟正统,名不正言不顺;潭主佘晚舟胆小无能,为求生路不惜放弃正名。依本城主看,若是掌事大人有心取而代之,定然比这二人更适合成为佘夜潭之主。”
无垠微笑而不语。
“既然掌事大人以为尚缺实力,待金缕衣死后,本城主命秋分护卫长相助于大人你,且城中铸宝大师所有法宝,凡可出卖者,任君挑选,三十六为上限。如何?”
无垠面露惊喜,道:“有城主大人鼎力相助,待在下成为佘夜潭之主,定以城主大人为榜样,恪尽职守,护归属之人全数安全。”
林涟漪亦惊喜,井楼危肯提供帮助,也就不必蛇妖族出手了,那个若由蛇妖族相助则必给的原因也不必再想。
只是在惊喜之后,林涟漪还是暗暗心忧,井楼危肯这么大方?一个连城中占星师名誉有失都会严惩之的城主,怎会如此果断地违背规矩而与江湖邪道结盟?
除非金缕衣实力已不可小觑,刺杀一事已刻不容缓。
又或者……
她凝望无垠,他正背对着她,她不知其是否有所怀疑。
她又望向大夫人,见她低头与少城主相视,在儿子勉强勉强笑容,仿佛完全未听见几步之外的对话。
“金缕衣正在北城一家卖奇花异草的店铺之中,店铺名‘撷英铺’,附近处处都可能隐藏他的人。
“此人等待当下机会久矣,今晚定然会有大动作,望掌事大人即刻出手,护剑丹城全城之人安乐,亦是护我一家平安!”
他目光略过林涟漪,又落在笑颜相对的妻儿身上,眼中深深的眷恋不忍丝毫做不得假。
无垠、林涟漪站起身,行礼坦言道:“城主大人,放心。事不宜迟,我和伍姑娘这就前往北城。”
井楼危立即起身,却以世俗皇家之礼,弯腰向二人行了大礼,道:“我替剑丹城全城上下谢过掌事大人。”
无垠迟疑,不知如何回礼,林涟漪记得娘亲未死之时教给她的礼仪,先做示范,无垠学着回礼。
三人先后起身,无垠才与林涟漪一起离开,井楼危凝望二人离开的身影,默不作声。
大夫人凝望他深邃的双眼,眸中操劳疲倦显露出来,不顾膝上儿子打闹,声音中带着憔悴之意,道:“夫君,你当真要帮助佘夜潭的掌事夺权?”
井楼危慢慢坐回去,冷笑一声,道:“帮助他?我剑丹城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大夫人惊疑,迟疑一下,还是问道:“那……”
“形势所迫,金缕衣逼得如此之紧,我也只有虚与委蛇。此子有能力,若是活下去,其前途定然不会比当初在天涯教的金缕衣差。”
大夫人凝视他一对越发显露出冷酷之意的眸子,以她枕边至亲之人对他的了解,轻易便从中看出一句发自真心的话:“拦我者死。”
她不言语,只有眸中疲惫之色下,迅速地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无奈。
能力至此,却并非池中之物,更不是井楼危可用之人,还逼得井楼危不得不以违背剑丹城规矩许诺相求,两次,自然只有死了。
“娘,娘,我累了。”膝上怀中儿子瞪着懵懂的目光,对她道。
“翼儿,乖……”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刹那间眼前浮现剑丹城那些无辜的孩童容颜。
第五百章 莽萋其人
洪水淹没城主府邸时,她听见了空中远处,一个孩童痛苦绝望的呼喊。
剑丹城若没了,你们的家也就没了。尚未见过剑丹城外悲惨世界的你们,都知道为那种生活绝望,若是逃离城亡后亲身感受到那种痛苦,恐怕宁死不生。
如张珅诒那般。
所幸,井楼危还活着。
你们的避难所也还在。
她凝望着自家儿子白白胖胖的面庞,恍然之间心中忽地一紧,只恐这个看了四岁的孩子下一瞬便成了一具尸体,颤抖的右手惊惶而匆忙地抚过他面庞。
温暖得如这四月春风。
虚惊一场,他还活着。
神智弥留于混沌中的最后一刹那,眼前次子的轮廓之前,竟忽然闪现出死去长子的形象。
她猛然一惊,随即头脑一痛,仿佛什么东西拉扯着神思,一下将其从混沌之中拉回正常。
次子揉揉眼睛,疲倦地道:“娘,我们去睡觉吧。”
井楼危目光扫了过来,又收了回去,顿了顿还是道:“带他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无垠掌事和他身边这位林姑娘很是厉害,定然能帮助我解决这个麻烦的。”
大夫人惊疑:“这位姑娘不是姓伍吗?”
井楼危冷笑一声,看向她,道:“真正的林涟漪自然是在千羽林了。我不信起死回生,可是无垠得此女子,如今出双入对,形同夫妻,看来他是信了。”
大夫人深深震惊,却没有再问,抱着儿子站起身,道:“妾身告退。”
井楼危点头,凝望她的目光里流露深情,只是这深情之上还是蒙着一层城府之味,他真诚地道:“夫人放心,只有我们的儿子井翼才能是这个剑丹城下一任城主。”
大夫人含笑点头,疲倦的面容似乎更显憔悴,抱紧井翼转身离开了风云殿。
跨出大殿的那一步上,她忽地松了一口气,只觉方才在风云殿上实在闷得紧。怀中井翼已四岁了,抱着他走了这么几步都觉得手臂沉重。
她感觉到面对未来的不安,只能抱紧手中的血缘之子。
她觉得吃力,自觉不能如此想法,又立即暗想,相比张珅诒,亲手杀了和世俗险恶之人的孩子,万念俱灰后仅剩的孩子也被歹毒庸人丢弃,尸骨无存,她此刻身处城主府邸之中,荣华富贵,何其幸福!
张珅诒,张珅诒,若是无垠死了,岂不是没有人给你报仇了吗?
大夫人轻叹一声,拍了拍井翼的背。
女子之弱小,只有保全自己,苟活一世罢了。像林涟漪这般,天涯教教主之养女,又有蛇妖族血脉,最终不也死于正道之手了吗?
她轻蔑地自嘲一笑,微微摇头。
城主府邸的风依旧温暖,白日的阳光也正好。
离开城主府邸后,林涟漪连忙以指送之法问道:“你可有看出井楼危有什么别的居心?”
无垠慎重地道:“井楼危如此迅速地同意与我结盟,确实有些蹊跷。若说他会在我除掉金缕衣后以我插手剑丹城之事为借口,顺势也将我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正是担心此事。你和他这次结盟,并无外人在场作证,更无物证。他若拒不承认,在他的地盘,又有正道之人虎视眈眈,你我根本来不及反抗。”
无垠侧过面凝望她,指间轻揉,担忧地道:“可是我不得不借用他的力量,你我已经想过借助蛇妖族力量的可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林涟漪心里是一万个无可奈何,放着可以付之十二分信任的蛇妖族力量不用,偏趟这趟浑水,还不知道浑水之下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她恨恨地道:“你我正行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井楼危其人我实在信不过,若是非做不可,至少也要让莽萋等人在外接应。”
“不,和我们救张珅诒时一样,人多反而得手之后不容易逃走。我们先回歌天客栈,让其他人跟随莽萋立即离开此处,寒又修为不高,也跟他们一起走。我和你前往北城完成刺杀,季赋在城外接应。你林涟漪的身份,我和寒又都知道了,也该告诉季赋了。”
“你让莽萋带着他们离开?我担心莽萋怀疑我们的目的,待我们刺杀成功之后,恐怕莽萋为了保全佘夜潭,会带着人折回来落井下石。”
“莽萋……你记不记得,才到剑丹城时,你怂恿我篡位夺权时说过,只要我们能保证成功,便不必担心失败了会如何。”
“那时我是在试探你的态度。”林涟漪惊讶,忽然忆起歌天客栈中莽萋曾从他房间里出来,又想到这一路上无垠对莽萋似乎一直很放心,她灵光一现,惊问,“莽萋不会早就和你结盟了吧?”
无垠微笑,道:“可不是我说的啊,我什么都没说。”
林涟漪白他一眼,道:“这么说她当真是你这边的人,怪不得你这么信任她。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并非我这边的人,只是她与幻澜有仇,敌人的敌人,自然暂时成为朋友,一旦我帮助她杀了幻澜,她未必一定支持我了。”无垠言语间流露出对莽萋的谨慎态度,“她还要借用我的力量消灭幻澜,便不会暗中害我。”
林涟漪心中又筑起一层戒备,莽萋的心思果真和她的笑容一样,就是个谜。不仅轻易骗过了她,还骗过了一向视她为心腹的幻澜。
“幻澜将如此危险人物视作心腹,便是自取灭亡。”
无垠微笑,明目之中亦现出深深的戒备。
此人言行举止、心思城府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即将到达歌天客栈,他已能想象接下来面对的是怎样一抹神秘而透露着不见血的诡异的笑容。
歌天客栈。
门口,莽萋已在等候。
见到二人回来,她慵懒地以手遮住口鼻,打了一个哈欠,放下手时便恢复了原来那个谜一般的笑容,有些怨怪地上前道:“掌事大人,伍姑娘,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得好辛苦,从黑龙出现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无垠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带着林涟漪和莽萋,走进客栈后又向坐在里面的季赋、寒又示意,让他们过来。
五人相聚,无垠道:“莽萋,我和伍姑娘,季赋,要在城中办一点事,你带着佘夜潭其他弟子先离开这里,在剑丹城北城三里之外接应。”他看向寒又,道,“寒又,你和莽萋一起走。”
寒又面露担忧,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林涟漪,凝视无垠,欲言又止,最终只好点头道:“是。”
第五百零一章 逼问
莽萋低着头,似乎不带感情,又隐含着些微的哀愁地道:“掌事大人,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吧?”
无垠道:“你想与我们一起冒险,还是在执行幻澜的命令?”
莽萋抬眸瞥了他一眼,又低下目光道:“若不是凶多吉少的事,掌事大人怎么会让我们其他人先离开呢?如此……呵,拿命去冒险的事,我自然不想去。若是大人能够平安回来,我再监视不迟。”
无垠微微眯眼,问道:“你对我如此不放心,不如与我同往?”
季赋、寒又脸色变化,林涟漪心生紧张。
莽萋忽然幽然一笑,抬头与他直视,道:“掌事大人,不必了。你是幻澜最好的手下,若是因我之故与幻澜主仆之间生了嫌疑,便是我的罪过了。”她顿了顿,看了林涟漪一眼,笑道,“告诉我,你和伍姑娘昨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我也好——像你一般尽职。”
“像你一般尽职。”林涟漪将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暗暗一笑。
莽萋明眸之中秋波荡漾,层层涟漪仿佛悄悄潜出两眼轻轻触及无垠眼眸,一层层接连不断地轻触又回荡,而藏在秋波之下的鬼魅以得意之势向他隐约现出了轮廓。
无垠嘴角显出一丝笑意,欣然答道:“昨日我与伍姑娘追踪黑龙,到了东海,在海边见到了一名天仙,天仙告诉我,黑龙是东海龙宫的宠物,让我不要与神族为敌。”
季赋、寒又惊疑地望着他。
莽萋认真地与他对视,两眼秋波越发平静,水面昏暗得仿佛到了夕阳西下之时,旁人轻易看不出秋波下潜藏的东西。
无垠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动不动。
林涟漪扫视二人,迅速思考了一番,知晓其意,便流露出确凿无疑的肯定表情,对莽萋道:“莽萋姑娘不相信?”
莽萋并未理会林涟漪,仍旧凝视无垠,几个呼吸后忽地噗嗤一笑,以手掩面,肆无忌惮地笑了一会儿。
季赋、寒又相视惊疑,不知其意便只好疑惑地望向无垠。无垠本面无表情,此刻却显露出些许凝重。
林涟漪盯着莽萋,直等她笑够,与她对视,面颊上留有微红的笑意,悠然道:“莫说我不信了,便是随意找一个没见识的世俗之人,恐怕也不会相信。”她微微摇头,还是看向无垠,渐渐恢复独属于她的笑容,目光深深:“掌事大人,你若说,你二人在东海风流了一夜忘记回来了,倒还真有几分可信。”
林涟漪脸色一变。
无垠面色微沉,却又忽地一笑,微微摇头,以温柔的目光看了林涟漪一眼,道:“莽萋姑娘说得是,我早该这么说了。”
季赋、寒又脸色大变。
莽萋惊讶,不可思议地望着林涟漪。
林涟漪顿觉吃惊,脸色不可掩藏地变化为绯红,随即明白过来,尴尬一笑,带着些许羞涩地道:“你说笑了,剑丹城濒临大难,掌事大人如何能只顾着自己?我们确实遇见了一位天仙。”
“这么说,掌事大人此番冒险是为了剑丹城?”莽萋注视着无垠,眸中光芒缓缓亮起,道,“你真是,后天下之乐而乐啊。”
无垠只觉双眼干涩,冷漠地眨了眨眼,道:“你还有问题吗?”
莽萋干脆地道:“没有了。我这便带着你的人马回去,一路上会小心的,绝不让正道之人有机会得逞。”她看向寒又,笑容之中流露着怜悯,道,“寒又姑娘是林姑娘生前的姐妹,亦是旧人留给你的唯一念想,我也一定会照顾好的。”
无垠最后冷漠地看她一眼,站起身道:“伍姑娘,季赋,我们走吧。”言罢,趋步离开。
林涟漪、季赋跟随其后,出了歌天客栈,便往北城而去。
季赋咀嚼了一下莽萋最后说的话,回想这些天这位伍姑娘的言行举止,不禁心生无奈,随即将这种当下不该有的心情压了下去。
他望着林涟漪的背影,心中别扭地叫了一声:“大嫂。”
三人走远之后,经过一转折处,无垠和伍姑娘转身过来,二人相视一眼,又一起望着季赋。
季赋惊疑,道:“怎么了?”随即想到了什么,惊问,“大哥,我们到底是去做什么?”
无垠深深呼吸,伸手示意了一下身边女子,道:“这是你大嫂。”
季赋脸色一变,又勉强恢复,看向林涟漪的神情还是有些别扭,他尴尬一笑,道:“我知道,大嫂。我一开始察觉到这件事,是有些惊讶,不过,我现在已经相信了。”
无垠、林涟漪惊讶。
季赋也察觉到她是林涟漪了?他们演得就这么不像陌生人?
季赋微微低下目光,继续道:“大哥这么好,佘夜潭中无人不敬佩,便是和大哥敌对的佘晚舟也是暗中叹服,若是大哥孤老终生,不免太凄凉了……”
二人才知其意,无奈。
林涟漪忙打断他的话:“我是林涟漪。”
“我知道,你是形似林涟漪,或许这也是……”季赋一时仍未反应过来,说了两句话后猛地醒转过来,目瞪口呆,瞪着林涟漪似欲将她与伍姑娘区分开来,许久后口中还是结巴着说不出话来:“什、什、什么!你!你不是!你不是伍、伍姑娘吗!怎么、怎么可能……”
林涟漪笑着摇摇头,道:“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吗?我亦不信,所以我那是金蝉脱壳,不是起死回生。”
季赋还是不敢相信,瞪着他的大哥无垠,深深呼吸,说话总算利索了些:“大哥,你确定她是林涟漪?她不是幻澜派过来的又一个监视你的人?她不是……”
无垠凝视林涟漪,道:“我和涟漪从小相识,自然认得。若真有这样一位伍姑娘,即便有她这般的容貌、气质,甚至相似的经历,也不是她。和我共过患难,一起年少轻狂的人,只有她了。”
林涟漪笑靥粲然,眸中有他。
这是他喝下合卺酒后说过的话。
季赋惊叹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自责怎么当初没有看出来还误会大哥大嫂,又想到莽萋挑拨离间般的话语,忽地一惊:“大哥,你方才对莽萋说了那些话,岂不是幻澜也要知道了?”
无垠引导道:“你想,幻澜知晓了我的话,会怎么想?”
季赋想了想,道:“定会怀疑啊。但是你没有说你干了什么,若我是她,我会暂时忍耐一段时间,毕竟这是头一回你反对莽萋的监视。这一天又能干什么?”
第五百零二章 北城
无垠笑道:“正是如此,一天干不了什么,是以幻澜得知消息后,会在惊疑之中等待一段时间,待我动作明显一点了,便着手除掉我。而且……”
季赋皱眉,问道:“什么?”
无垠接着道:“即便她急着除掉我,也不会第一时间动手,因为她必须同时除掉佘晚舟。准备对付我和佘晚舟两股势力需要时间。”
季赋点头,道:“有理,你和佘晚舟的势力平衡,若是她除掉你,佘晚舟定然会坐收渔翁之利。”他笑了笑,忽然又是一惊,“大哥你这便想要起事?可是人手不够啊?”
无垠点头,道:“正是。至于人手,只要帮助井楼危城主除掉他的大敌,剑丹城愿意相助。”
季赋惊喜,得意一笑:“城主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剑丹城的规矩。不过你让莽萋带着其他人离开,单留寒又,若是她带着人径直回了佘夜潭,不知寒又能否拦住她。”
“寒又不必拦。”无垠目露锋芒,道,“莽萋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什么!”季赋大吃一惊,见其神情似乎比知晓伍姑娘是林涟漪还震惊,又或许是接连被刺激,这下简直要跳起来了,“大哥,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莽萋被派到我身边监视我,发现我有杀死幻澜的潜力,便与我结盟了。”无垠道,“此人心思至深,便是我也不曾看破,她竟一直对幻澜怀恨在心。”
季赋长吐一口气,眼前幻现出莽萋谜一般的笑容,那魅惑暗藏而如轻烟般淡泊的一缕笑意,他记得他初次见到时都觉得心里痒痒。
以为是简单的敌人,没想到心里藏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不是他看走眼,而是对方伪装得太高明。
他不由得叹服道:“莽萋姑娘深藏不露,我佩服她!”
林涟漪点头,道:“她不仅对幻澜深怀恨意,更善于隐忍,若无必然的把握,绝不轻易暴露自己,这才是我最佩服的地方。”
“怎么说?”季赋疑惑,然问出之后便大概猜到了她的这番用意,“是方才她对我大哥的逼问?”
林涟漪目露戒备,对这等女子,即便是站在同一边的,也不得不小心相处:“她一直知道无垠有篡位之心,这次应当对我们的行踪有所怀疑了。她想借用我们的力量完成她的报复,却以幻澜心腹的身份坚持逼问无垠。若我们有起事行动,一旦失败,她也好撇清关系。”
季赋惊叹于莽萋行事如此小心,亦在心中对此女子心生戒备。
到时篡位成功,便要换成他们小心她黄雀在后了。若是发现不对,便干脆杀了她吧。
三人目光交汇,心照不宣。
接下来无垠向季赋交代了这次刺杀之人及其所在之地,三人立即前往北城撷英铺。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巡逻之人,有剑丹城的护卫,又有正道之人,所幸没有遇见正道前三门派。
方入北城之时,三人向一家似乎正从外面回来的剑丹城人打听了撷英铺位置。
“撷英铺啊,你们从这条道往北继续走,见到一家墙壁为黑色很显眼的棺材铺,便往西拐,在一家叫做‘盛世之光’的店铺门前往北去,走过四个岔道口便能看见撷英铺了。”
“谢谢这位兄弟指路。”
“不必客气。不过,我也提醒你们,洪水冲过之后,未必还有你看得中的奇花异草活着。”
“是,不过好不容易来剑丹城一趟,如何能够错过。再说洪水是落在城主府邸的,撷英铺位于剑丹城偏北之处,未必为洪水破坏得严重。”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放着剑丹城最好的花草铺不去,不过撷英铺的货也不错,店铺掌柜是江湖之人,江湖各处走动得多。”
“敢问店铺之主姓甚名谁?说不定我们认识呢?”林涟漪好奇,金缕衣难不成用的是真名?
“你们肯定不认识啊,他叫‘忘忧’……”
林涟漪脸色一变。
身边无垠察觉她呼吸忽地一顿,也是惊疑。
“……听说是江湖事经历太多了,悲欢离合不胜繁杂,想忘记,便取了这个名字。”
林涟漪神情复杂,道:“多谢。”
待那一家走后,无垠问道:“你认识忘忧?”
“忘忧,”她凝视他,复杂的神情中还是流露出惊喜,“他是我族。”
人多口杂,只能这么说了。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曾注意这边,即便注意到了也会以为是邪道帮助剑丹城巡逻,正如正道之人一般。
无垠、季赋惊喜,不过经历了一连串惊喜之后,这点惊喜也不算什么了。三人从惊喜中冷静下来,一边思考蛇妖族出现在金缕衣店铺里的含义,一边往人少之处走去。
待周围人极少之时,三人一闪,进入了不知谁家的后院之中。
因是在剑丹城中,谁也不知道这家主人会否暗中藏了些用于警戒不速之客的奇怪生灵和机关,三人小心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于暗处躲藏起来,一动不动。
三人手指相触,以指送之法交谈。
林涟漪首先交代道:“忘忧并非一直身处于蛇妖族族中的族妖,他本为竺烟堂收养,后来竺烟堂怕此善举为正道发现,才将他放出来了。他给我留了封信,说要去蛇妖族,但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回归了洹山。”
无垠一边思考,一边道:“如果他并非蛇妖族派来的,那便是半路上遇到了金缕衣,因走投无路才被他带到剑丹城来;若他已回归了蛇妖族,那就是蛇妖族与金缕衣结盟了。”
林涟漪对这两种可能都有些怀疑。
忘忧不曾经历人界一切,或许轻易会被金缕衣骗进江湖,这样想来前一种可能大一些;但是不久前她就在剑丹城中见到了行流,蛇妖族能把和香城发展成蛇妖族的秘密分坛,为何不能在剑丹城中藏有眼线?
若是有眼线,行流事先得知吴伟大师寿宴的消息,过来凑凑热闹显然更有可能。
“若他并非蛇妖族派来,我们刺杀金缕衣后可顺便将他带出来;可若他真是蛇妖族派来,大哥大嫂,我们到底是站哪边啊?”季赋不能决定,此事涉及蛇妖族,他请求定夺的目光自然落在了林涟漪身上。
林涟漪心中苦叹一声,才定下的计划又要变了?这是非要让佘夜潭和蛇妖族掺和在一起吗?
第五百零三章 信仰
无垠亦凝视林涟漪,道:“涉及你族之事,由你决定。”
林涟漪沉思道:“井楼危知道无垠和我的关系,如果他知道蛇妖族在北城,定然不会冒险,如此反而可能让无垠和蛇妖族结盟。这是一点。
“第二,北城是金缕衣之地,龙潭虎穴,刺杀成功就很难。若是我们死于金缕衣之手,井楼危还会派人光明正大地杀了金缕衣;若是我们成功了,还逃出来了,井楼危可能派人在外等着灭我们口。
“我先以易容术面见忘忧,若他是被金缕衣骗进来的,我们还是借他告知的线索,将金缕衣杀死后立即逃脱,如此逃脱的可能也大一些。
“若他果真是蛇妖族派来与金缕衣结盟,意在助他夺取剑丹城,从而稳定下来在剑丹城的眼线。我们便与蛇妖族同盟,站在金缕衣这边。
“这里的事暂时不掺和了,交给蛇妖族去做。若是再见到井楼危时他还活着,我们便说失败了即可。
“可是……”林涟漪只觉头痛。
“可是幻澜那边……”无垠缓缓道,更多的是向季赋理一下思路,“幻澜、佘晚舟、尽生都觊觎你的鲜血,我们不能回去。然幻澜一旦发现我们不愿回来,这便是我们试图背叛的铁的证据。”
季赋缓缓点头,如今这局就像连环一般,一环扣一环。
林涟漪补充道:“幻澜和我们开战在即,无法回避。我和无垠想过,若是不借助井楼危的力量,便只能借助蛇妖族的力量。但是以妖族势力介入人族之间,势必会引发轩然大波,我们缺少一个理由。”
季赋闻言,陷入沉思。
与蛇妖族结盟,不杀金缕衣,当何以开战?
回归林涟漪与无垠在归墟之上讨论过的问题,三人陷入沉思。
林涟漪自知,论起当今局势、对天涯教的了解,她远不如无垠、季赋二人,若是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还是他们更容易想出来。
果然,还是季赋先有了一个想法,道:“也许未必需要借助蛇妖族的力量,我们的问题在于要不要杀金缕衣,但其实此事可以拖着。金缕衣是我们邪道天涯教的人。”他顿了顿,似是迟疑。
无垠追问道:“如何?”
季赋道:“听闻金缕衣与我佘夜潭的前潭主交情不错,幻澜是前潭主的杀手,如此多半和幻澜也认识。”
“你想向全剑丹城挑明金缕衣是受了幻澜的指使,才有能力两次意图篡位?井楼危不知道蛇妖族与金缕衣有联系,我们这么说也未必会招致井楼危的反对。”无垠道。
“是。”季赋惊讶,“大哥你也想到了?”
林涟漪惊喜,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计策。不杀金缕衣,带着他离开,井楼危不配合,便不杀金缕衣,给他留着祸患。井楼危若配合,并以剑丹城之名指责幻澜干预江湖之事,无垠也可顺理成章带领一班势力明着打压幻澜。
若要以此为借口打压幻澜,自然当留着金缕衣,待打入佘夜潭后当面对质;待进入佘夜潭后,剑丹城势力进不来,自然也就不知道金缕衣是不是真的被杀死了。
无垠道:“我确实想过这个方法,然问题在于,佘晚舟身为前潭主遗命定下的下一任潭主,名正言顺,趁我与幻澜斗争时坐山观虎斗,实力亦无损耗。待井楼危的人离开,我方人手陷入疲软,恐怕最终为他收了全部利益。”
季赋急道:“大哥你傻了吗?”言罢忽觉说错话了,忙噤声不言,面露知错的表情。
林涟漪想笑,不过在指送之法中听不出来,好不容易抓到无垠偶尔的失策,忙迫不及待地指点道:“我们杀幻澜,篡位,借用蛇妖族的力量才需要理由。杀佘晚舟,蛇妖族和他又不是没有仇,杀了他有什么奇怪的?”
无垠惊讶,随即一笑,道:“是我多想了。记得我为你公然与千羽林为敌之时,佘晚舟便与蛇妖族结仇了。”
林涟漪心中一甜,白他一眼,道:“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随便找一个理由,只要佘晚舟不在佘夜潭,面对蛇妖族强攻之势,他便死定了。”
三人满意一笑,季赋道:“现在我倒希望金缕衣前辈是与蛇妖族结盟了。”
前往北城撷英铺,往北直走之时,在路上并未遇见什么暗藏的危险,整片区域如剑丹城其他地方一般,街上之人或谈论着黑龙,或谈论着黑龙带来的伤害。
“撷英铺啊,你们从这条道往北继续走,见到一家墙壁为黑色很显眼的棺材铺,便往西拐,在一家叫做‘盛世之光’的店铺门前往北去,走过四个岔道口便能看见撷英铺了。”
指路之人是这么说的。
往北走到棺材铺,一路顺风。在棺材铺前,三人听到棺材铺的主人对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道:“哪能啊?不瞒你说,黑龙洪水淹过来,看似对我们剑丹城是灭顶之灾,实则我这店铺至今就没有接过剑丹城人的生意。”
“这是什么缘故?”
“哎呀这位客人你头一回听说剑丹城吗?剑丹城人个个神通广大,谁能被洪水淹死?我们怕的,不是洪水之伤,而是和平不再。”
“放眼全天下,就你们最和平了。”
“要不是为了和平,我至于到这地方来做生意吗?几乎见不到城人死的,买棺材又是急事,外面的人吃饱了撑的来剑丹城买棺材!这次幸好,我们井楼危城主早有准备,没出什么大乱子。”
“能出什么大乱子?”
“能啊!剑丹城的和平不是我们自己挣来的,而是全江湖花了很长时间形成了共识,承认了这处法外之地。一旦剑丹城受到重挫,时间一长还不能恢复,全天下都会从梦中惊醒,发现这里的和平只不过是外界之人施舍的。”
“竟然……”
“你是世俗之人,掀不起风浪,我才不怕和你说这些。你以为我们剑丹城如何厉害?其实只不过是别人想象力太强,若是正道或者邪道全力攻打,不到半日,我们必死啊。”
“掌柜你可真能说……你不怕我告诉那些江湖之人吗?”
“告诉?尽管去说,他们只会把你当疯子!”
“为什么?”
“一种信念在心里根深蒂固了就是这样。”棺材铺掌柜深深一笑,道,“就像,放在从前凌教主还在世的时候,你若是敢在天涯教面前说凌飞雪早晚要死,想想你会有什么下场!”
三人一惊,本已路过,又忍不住转过头看他。
他倨傲地瞪着眼前的世俗之人,如多数剑丹城人深心里看待城外之人一般:“剑丹城,就是人界潜在的信仰!”
第五百零四章 姐弟
风尘仆仆的世俗之人脸色一变。
三人也是震撼。
棺材铺掌柜惊讶地望见已经走过的三个过路人又转过来望着他,见其中二人服饰,竟然还是佘夜潭人。他猛地惊慌,然这些话都说出口了,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他便呆呆地站在原地,口中干涩而喉间微动。
世俗之人循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见到三人,打量其神情动作,也知不是一般人,见掌柜如此脸色,恐怕他们是江湖之人了。他吓得脑袋一缩,脸色发白,忙弯着腰逃离了此处。
林涟漪收起震惊面色,却向他道:“掌柜的所言有理,小女子受教了。”
掌柜惊疑,满脸写着怀疑,仍然不动。
无垠微笑点头,与林涟漪转身,季赋亦于面色中流露些许敬佩,转身离去。
掌柜许久才缓过神来,心弦一松,长叹一声,才忽然发觉背后已是一层冷汗。
“我怎么觉得,方才那掌柜的说得有理?”季赋轻声道。
“我亦如此以为。”无垠道,“怕是剑丹城人平日里也是如此以为。”
林涟漪默默点头。
想江湖各大门派江湖之人,不论正邪,似乎叱咤风云很是得意,实则早在步入江湖之后便不知不觉间奉了剑丹城和平为信念,纵然有强大力量却始终无人攻占剑丹城。
信念的力量真是强大。
向西拐,见到这家名为“盛世之光”的店铺,三人才知,这果然是一家卖灯笼的。门前挂着的也不是剑丹城中夜间照明一般所用的琉璃灯。
向北,经过四个岔道口,直到撷英铺,一路上竟也没见到什么行动蹊跷的人物。
人越来越少,剑丹城少有僻静之地。林涟漪猜想,或许正是因为此处有些僻静,井楼危才特意关注,无意间发现了金缕衣吧。
撷英铺上方匾额字体清秀,似是女子所写,即便是男子,也该是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几丈之外,已能嗅到其中异香,草木味道很浓郁。
只是撷英铺今日半闭着门,从正面看去,也只能见其中昏暗一片,隐约地能见到侧边门后,半个隐藏在昏暗之中的人影。
那是忘忧吗?
林涟漪谨慎走近。
站在门前三步之外,三人凝视其中,昏暗一下,那人露出半扇门的身影清晰了一些,然昏暗之下还是看不清。
林涟漪决定开口询问时,门忽然微微打开。
露出了那人整个身影,不知这大门是否设计得太过巧妙,露出那人身影时,阳光照射下,店铺之中的昏暗迅速减了小半,已能看清那人的面目。
他面容清秀之中明显地浮现出苍白,较常人少了两三分血色,似乎因许久不见阳光所致。他的五官保留了七八分初见时的轮廓,一双依旧留有当初纯真的眼睛见她到来,瞪得大大的。他张口,忘记了顾及往来行人的目光,却还是因为过于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赫然正是忘忧。
林涟漪惊喜之下,还是保持着清醒,迅速左右一瞄,不见旁人注意,才露出一个正常客人的笑容,道:“掌柜,你家花草还卖吗?”
忘忧从惊喜之中恢复过来,一个激灵,忙道:“卖!卖!有生意当然要做!”
林涟漪微笑,走入店铺。
无垠、季赋先后走进。
忘忧伸手一挥,立即关上了门。
店铺里一片黑暗。
忘忧惊喜地以感知能力打量林涟漪,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从前的天真,对她道:“姐姐,我们有八年不见了吧?姐姐你看到我给你留的信了吗?我现在已经如你我当初所愿,回归蛇妖族了。”
林涟漪恢复半蛇之身,抓着他的双臂细细感知,道:“好弟弟,你给我留的信没有结尾,我还有些担心,竺烟堂没有废了你的修为,放你出去倒成全了你。你离开以后过得如何?”
“我听了少诚哥哥的话,一路上小心翼翼,没有暴露蛇妖族的身份。这段时间我也确实吃了一点苦,知道在外界生存很不容易。”忘忧回忆起这段经历,笑容中带着些微的不好意思。
他腼腆的表情令林涟漪觉得很有意思,像长辈看到晚辈成长后仍旧略显青涩的模样。她笑道:“弟弟,姐姐最担心的就是你会为恶人欺骗,既能平安到达蛇妖族,蛇妖族定然也教了你不少东西,从此你在江湖上算是立了足了。”
忘忧重重点头,道:“是一个蛇妖族的兄弟引我去和香城见了叙闲姑娘,恰巧当时行流大哥也在,他知道我曾受你指点,便对我多关注了些。这次在撷英铺与金缕衣联合的任务,也是行流举荐我接下的。”
林涟漪一惊,上一回见到行流时可没有听他提起忘忧,原来这家伙早知道她还活着,随即摇头,道:“行流啊,上次在剑丹城与他见过一面,他认出我之后,却不曾与我说起你到了蛇妖族的事情。”
忘忧尴尬一笑,挠挠头,道:“我在和香城见到他时就见过他一定是觉得这件事比较重要,怕你来了撷英铺打扰我吧?”
林涟漪还是不满,想起行流从前对她的不满表情,便随口讽刺一句道:“行流很小心。”
几句话后,无垠见两个蛇妖族族妖叙旧得差不多了,便道:“忘忧,现在撷英铺中只有你一个族妖吗?”
忘忧这才注意到边上无垠、季赋二人,忙伸手一弹,一道青光弹出,店铺房梁两边亮起琉璃灯,呈现淡淡七彩的光芒,又以皎皎白色为主,如明月升起于黑夜。
季赋好奇地向林涟漪现出的蛇尾瞥了两眼,心中暗叹,在无垠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忘忧欣喜地对无垠道:“这是佘夜潭的掌事大人吧?哦,我应该称呼你为姐夫。这位是姐夫的结拜弟弟季赋吧?”他顿了顿,卖乖似的瞥了眼林涟漪,又看向无垠,道,“现在撷英铺中除了我便只有金缕衣大师还在了。姐姐姐夫今日来这里,是有什么谋略要布置吗?”
“金缕衣大师?”林涟漪疑问,显然是对这个称呼有些好奇。
忘忧想起来金缕衣从前的身份,道:“哦,我想起来金缕衣大师从前是天涯教金银门的人。对,他离开天涯教后,便与他门中之人全数到了剑丹城,此后因花草种植的天赋能力,便为人称为金大师。现在,他和我们是盟友,不知道能否帮上姐姐姐夫。”
林涟漪、无垠相视一笑,林涟漪道:“足以帮上大忙了。”
第五百零五章 金缕衣
三人立即将不久前才想到的计策告知忘忧,忘忧得知后沉思片刻,道:“应当是可行的,不过我只是在这边受命与和香城保持联系,无法做决定。”
林涟漪道:“怎么?你们不是直接和洹山联系的吗?”
忘忧摇头,道:“剑丹城和和香城的秘密分坛都是叙闲在管,所以若是有事,一般与和香城联系即可。我在剑丹城隐藏了几年了,行流也会时不时过来察看。”
林涟漪点头,道:“那么,如何联系?”
“三位请跟我到后堂。”
后堂,忘忧取出一扁形灯盏,圆形的盛放灯油之口,加上一段把柄,状如压扁的茶壶,应该是青铜所制。
他道:“这是蛇妖族用于传送相互联系的护神盏,西北大漠的人送的。”
林涟漪闻言惊诧,想起和香城中遇到的那两个西北大漠之人。一个叫艾岩,一个叫尤丽吐孜,假名,不知真实身份。
想必蛇妖族在人族聚居地站稳脚跟,西北大漠是出了大力的。
这是蛇妖族的事,她笑了笑,也没有再问什么。
忘忧伸手划开一道细小的伤口,一滴鲜血滴入护神盏中。待鲜血低下,伤口上亮起灵力的光芒,在力量的催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同时手掌朝下,青色光芒洒下,笼罩着护神盏。
护神盏上立时亮起青光,与他手掌散下的光芒呼应。他收回手,道:“用了我的鲜血,和香城便能知道是我了。”
青光之中隐约地泛着血光之色,林涟漪嗅到淡淡的血腥味,血光被锁在青光之中挥之不散。她隐隐觉得有些问题,直觉这法术也是西北大漠所传。
一般盟友之间,传法宝、借人也就够了,井楼危也只是借了人送了法宝给无垠,可是艾岩和尤丽吐孜如此相助于蛇妖族,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她油然想起连自家法术都教给千羽林,为的就是让千羽林帮助困住她林涟漪的竺烟堂,此举也确实有些费解啊。
竺烟堂为什么会这么做?将本门法术传授给别人是几乎所有门派的禁忌。即便竺烟堂很相信千羽林不会外传,布施驱水阵的真火石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不该如此轻易行为,万一真火石落到别人手里,千羽林又守不住秘密,该当如何?
护神盏上,青光摇曳了片刻,竟自光芒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且越发清晰。
叙闲。
林涟漪喜道:“叙闲,好久不见。”
叙闲并无过多惊喜,扫视忘忧等人,称呼道:“无垠公子,季赋公子,二位别来无恙。”待无垠、季赋点头回应,她接着道,“涟漪,几年前我就听忘忧说你还活着,当时不敢相信,直到几日前听行流说见过你了,我才敢相信,原来你真的还活着。”
林涟漪微笑,道:“我回到江湖之后,对蛇妖族的兴盛有了些许了解,恭喜我族。”
叙闲面露兴奋,似是信仰主宰一般,激动异常地开口,铿锵地道:“千山在彼,待我等重回主宰!”
林涟漪身子一震。不仅惊异于这句熟悉的话语,更敬畏于建立了多年的蛇妖族势力,这是她远离江湖后头一回,以听者的角度,听到这句似乎已成为口号的信仰之言。
“千山在彼,待我等重回主宰!”和香城外,行流教授她冰天裂雪大法时,正是这么说的。
叙闲透过青光望着她的双眸里,除了兴奋的信仰渴望,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这是信仰的力量啊,能让她为之断然地抛头颅洒热血的。
那片遥遥地伫立在极北之地的冰雪世界,可望不可即,便化为无形,又以信仰的模样融入向往之的生灵魂灵之间。
“千山在彼,待我等重回主宰!”忘忧亦铿锵地回应。
这句回应比什么问候都有用。
林涟漪启唇,无垠从旁凝视着她,微微的笑容之中亦有担忧。
她直面叙闲,铿锵地道:“千山在彼,待我等重回主宰!”
无垠凝视她的目光越发明亮了些,想伸手去握住她微凉的手,但此情此景还是站在旁边为好。
叙闲面露惊讶,随即满意地点点头,道:“林涟漪,欢迎回来。行流说,你有要事去办,我正等你消息,没想到你如今出现在剑丹城。你们这次为何而来?可是与剑丹城的洪水有关?”
“千山在彼,待我等重回主宰!”忽然身后一人到来,打断了几人对话。
几人转身,见来人面貌英朗精神,面色谈不上温和,却也平静淡然,眉宇间也并未透露出丝毫诡计之意。
忘忧介绍道:“姐姐,这就是金缕衣金大师。”
林涟漪道:“金大师,你好。”
金缕衣首先看到了无垠和季赋,随后听忘忧叫了林涟漪一声“姐姐”,才惊讶地打量林涟漪,惊问:“姑娘你莫非是……”
“晚辈正是林涟漪。”林涟漪笑答,转头看了眼叙闲,道,“此番前来,本是为井楼危城主授意,将刺杀——”她看向金缕衣,面带歉意,其中意思已然明了,“将刺杀金大师。”
“金大师,”无垠亦面带歉意,道,“我们知道井楼危不安好心,如今喜闻你与蛇妖族结盟,正有一计,可蒙蔽城主,又不损我二人利益。”
金缕衣略一思考便明白了这番话背后的含义,笑了笑,一句话点出无垠刻意回避的点:“若是我不与蛇妖族结盟,掌事大人,是不是会为了在天涯教佘夜潭斗争中获得剑丹城的支持,而立即刺杀了我呢?”
无垠直视而不语。
林涟漪正要说什么,金缕衣又笑了笑,道:“掌事大人,我乃天涯教昔日教徒,这些门派斗争的事都是清楚的,也能够理解。本大师以前辈的身份自居,以为你这个晚辈后生比我做得好多了。”他看了林涟漪、季赋一眼,道,“听闻你不善逢迎,我看你唯一的弱点也处理得很好。”
无垠微微低了低目光,流露夹杂些尴尬的笑容,道:“前辈过奖了。”
金缕衣微笑,摆摆手,道:“看来小狼王也不如传言中那么狂傲,果然传言多未必属实。”他经过无垠身边,走向护神盏上的现出的叙闲容颜,道:“叙闲姑娘,我已许久不曾见到你了,这次是有什么重要变故吗?”
第五百零六章 众问
无垠笑容之中有些紧张,与林涟漪相视一眼,转身看向叙闲。
叙闲道:“金大师,好久不见,忘忧才与我联系,我也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事。”
金缕衣瞥了无垠一眼,道:“定是佘夜潭的掌事大人照顾我这个邪道弃子,另想了个方法救了我吧?”
无垠道:“并非我想到的主意,是季赋。”他看向季赋,示意他向叙闲讲述他的计策。
这是在蛇妖族面前,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佘夜潭与蛇妖族距离结盟就差一个正式的约定了。
忘忧、林涟漪相视一笑。
季赋向无垠感激地点头,便向叙闲重复了方才三人对忘忧讲过的计策。
言毕,叙闲尚未决断,金缕衣先赞叹道:“好小子!好计策!我以为可行。若是叙闲姑娘同意,我自然愿意配合。”
得到金缕衣这样一位前辈的真心称赞,无垠、季赋惊喜,无垠道:“多谢前辈!”
金缕衣再次细视他,啧啧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小狼王一个心腹手下都如此厉害,更不必说你与佘晚舟抗衡了八年,能力何其过人。”
“姐夫和金大师一样,是少有的厉害人物,我姐姐又是真真正正的暮雪千山蛇妖族后裔,一狼一蛇,虽是异族,却也很是般配。”忘忧笑道。
“正是。”季赋忙应和道。
无垠微笑,在金大师面前不比平常,他神情之中紧张之意迟迟不减。
林涟漪看另一边叙闲还在思考,不禁紧张,此计虽可行,却也是佘夜潭和蛇妖族结盟的象征,叙闲恐怕未必能如此轻易决定。
果然叙闲道:“佘夜潭提供了一个好计策,我会告知洹山,此事关系到佘夜潭与蛇妖族结盟一事,我无法自行决定。我现在另找一台护神盏,问问白绫的意思。”
“有劳了。”无垠道。
“唉,我这条命也就在白绫姑娘一句话上,替我求求她吧。”金缕衣笑意悠然,却并无话语里体现出来的焦急。
叙闲立即去找了另一台护神盏,如忘忧一般施法,剩下的便是等待。她笑了笑,道:“你们放心吧,因林涟漪和无垠的缘故,这个面子,白绫肯定会卖给佘夜潭的。”
林涟漪脸色微红,含笑,察觉到众人数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神思一转便想到转移几个看戏之人注意力的方法,立即面色慎重地对叙闲问道:“我上一回见到行流之时,向他建议,去和凌影阙谈一谈结盟一事的,结果如何?”
正事要紧,叙闲立即答道:“行流追上了凌飞霏姑娘,凌影阙果然位居北方,面对鹰魔族的压力比别的分派大得多。凌飞霏倒是愿意和我们结盟,可是她回去见了凌飞花凌阙主后,凌阙主似是有些为难,她并不愿意与我等结盟。”
“她拒绝了?”林涟漪追问,心中猜想她应当不会立即拒绝,虽说和蛇妖族结盟确实有些违背人族为尊的常识,接受起来也有些难度,不过凌阙主应当不会立即拒绝。
毕竟,天涯教各分派争锋相对,凌影阙若不与蛇妖族结盟,待鹰魔族攻下后,她们只能去观海山避难,到时以丧家之犬身份,不知鬼双城、佘夜潭、万踪山会如何排挤她们。
若是结盟,还能借着凌飞霏和她林涟漪的关系,在蛇妖族上避一避难。或者如果凌飞花知道凌飞雪和她林涟漪的关系的话,更应该相信她了。
人族内斗起来,会比异族之间更可怕的。凌飞花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没有。”叙闲答道,“她说还要考虑考虑。”
“嗯。”林涟漪道,看向无垠,微微点头。
无垠亦微笑点头,对叙闲道:“蛇妖族的目的是回到暮雪千山,若是蛇妖族与我佘夜潭结盟,甚至扩大到与天涯教结盟,此次与鹰魔族之战,两族协力,来日鹰魔族败退,我等也必然相助追杀。”
叙闲道:“待蛇妖族与佘夜潭结盟,你和涟漪也要成婚了吧?到时你也算是蛇妖族的一份子,我们不怕你过河拆桥。”
“诶,是啊,大哥,要不要以成婚为结盟开端?”季赋临时想到,“这是喜上加喜啊。”
这次无垠习惯了旁人的玩笑,脸色稍有恢复从前的冷静,瞥向林涟漪,道:“叙闲姑娘可否记得,在锦衣城中,我和涟漪本已买了婚服准备成婚的。可我弱小至极,无力面对佘晚舟等敌人,无可奈何只有离开涟漪。”
林涟漪轻笑一声,两颊羞涩成绯红,却不妨碍口中吐露道:“如今强大了,也有篡位之心了,功名大业将成,对你我婚事可有打算?”
此言一出,旁人看向林涟漪的眼神之中立时盛满惊讶。
忘忧头一回见到林涟漪如此胆大,错愕之下不忘了催促道:“姐夫,姐姐都催促了,你还不快决定?”
林涟漪瞪他一眼,忘忧嬉笑着缩回目光,吐了吐舌头。她顶着绯红面颊,仍旧笑意盈盈地盯着无垠,道:“怎么?还没有打算吗?”她语气间并无责怪之意,反倒与其他人一起看戏,又补一句,“没关系,慢慢想。”
叙闲亦催促道:“若是待会儿我族族长白绫问起此事,回答得不好,我们怎么放心与你佘夜潭结盟?”
无垠深深凝视林涟漪,正要开口说话,金缕衣却微笑摇头,轻叹一声,道:“此刻只怕井楼危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你们还有闲心情谈这些儿女情长,到底是年轻人。”
无垠低下目光,尴尬地收起些许笑意,又想说又不知该不该说,又瞥见金缕衣转身,听他道:“我去撷英铺周围看看有没有井楼危的人。你们定下成婚之日,我若还活着,望不吝赐我一张请柬吧。”
林涟漪目送他离开,才又凝视无垠,大有你不给一个交代我便要阻拦你和蛇妖族结盟之势。
后堂寂静,无垠终于开口道:“涟漪,我与你钟情,必会娶你。”
林涟漪微微点头,对他接下来所言,于心中隐约有预感。
“但是在人族打退鹰魔族之前,我还不能娶你。”无垠微微皱眉,神情之中除了担忧紧张更有心疼。
林涟漪点头,轻叹。
二人察觉到其他人看来的目光,忘忧、季赋是不解疑惑。叙闲那边隔着青光不甚明了,林涟漪抬眼瞥见时却能分明感觉到最明显的不解甚至怒意。
第五百零七章 不羁
叙闲讽刺一笑,道:“你倒说说,如今你也强大了,待你与我蛇妖族结盟,佘夜潭也是你的了,权势亦有,为何迟迟不能成婚?”
林涟漪自知心情还是有些许低落,却也知无垠所想应当是最好的选择,她忙解释道:“无垠是不希望,我们刚成婚便陷入动乱,如此更加对不起我。”
无垠点头,转过身,看向叙闲,道:“并非我成为佘夜潭之主后,动乱就结束了。于我人族、蛇妖族而言,危及生存的动乱才刚刚开始。”他转向林涟漪,无可奈何的语气转为冷静,“涟漪,我们的时间还很长,将新婚燕尔付于动乱之中,这不是我想要你我最终得到的结果。”
林涟漪微笑,温柔的安慰尽落于温柔的眸中脉脉秋水了,绯红的面色渐渐褪去,代之以往日的冷静面色:“我知道,我理解。你我专心取得人界的安定,和平之日,便是你我成婚之时。”
无垠欣喜,覆着风霜的面容之中更有些许惊讶,似乎惊讶于林涟漪竟如此支持她:“涟漪,谢谢你。”
林涟漪白他一眼,道:“何必言谢?不成婚,那你也要在蛇妖族族长面前许诺,和平之时必娶我为妻,佘夜潭要给我一半。”
“好。”无垠不假思索,立即答道。
忘忧、季赋身为两方之人,见二人达成一致亦觉高兴,相视一笑。
叙闲仍旧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但还是勉强接受了如此说法,道:“行吧行吧,新娘子都同意了,我还能不同意吗?看来我们的族长白绫也只有同意了。”
“白绫?”林涟漪惊讶。
四人看向叙闲。
叙闲指了指边上的护神盏,他们看不见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道:“白绫自己说的,新娘子同意了,她也不得不同意。蛇妖族愿与佘夜潭结盟,行流马上会带着族妖追击佘晚舟,就等井楼危借人送法宝了。”
“好。多谢白绫族长。”
“凌影阙若是听说你我结盟一事,她们也会更快同意结盟的。”叙闲看向林涟漪,道,“这本来,洹山也需要你回来,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仅仅是活着,便能鼓舞军心了。”
林涟漪喜道:“请转告白绫,我还要和无垠去一趟千羽林,从千羽林回来就回洹山。”
“好——等等,你们去千羽林干什么?”
林涟漪眉目间闪现冷厉的光芒,道:“刺杀胡衷恣。”
无垠点头,向叙闲保证,亦是向白绫保证道:“叙闲姑娘放心,我会保护好涟漪的。”
“保护什么?当初涟漪上临霄峰救你,就是因为你鲁莽,险些丧了命叫涟漪守寡!”叙闲不平地道,“涟漪的心是向着你的,我能同意你们把婚期延后,也是因为我知道你对她的用心。”
无垠默默不语,只觉心中酸涩,自离开林涟漪后日思夜想的痛楚在日复一日的寻找中发酵,到了如今再见之时,已是一壶嗅之则醉的辛辣之酒。
从昨夜起,一连串的震惊之事发生,他险些忘记了久别重逢时那种不得相认的痛苦。
杜鹃楼中,思念多年,向来只在梦中相见的女子就在眼前,与他对着桌子,吃着午膳。他担心她出了江湖后吃得不好,又是心中痛苦太甚,神思错乱之中,借着假装不相认之借口,演戏演得起劲,便冲着她怒喝了一声。
她当时必然是气结了吧?
我对她用心如何,天下都知道了。
可是天下有谁能帮我呢?终究要一个人,为她前前后后地准备好,准备再见,准备好像从许久之前开始,便计划着的未来某一日的成婚。
涟漪,林涟漪。
我的绿水。
他走近她,伸手握紧她微凉的手,将她一对白皙的手放在掌心,小心地捂着。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们先把佘夜潭的事解决了再去千羽林,好吗?”他看向叙闲,道,“事关蛇妖族和佘夜潭结盟一事,我……”
“好啊。”林涟漪欣然,“这才是目光长远的无垠。”
无垠微笑温柔,凝视她的眉眼,忽然对延迟婚事心生后悔。
“白绫族长说了,你们重聚,她很高兴。但是,有一事不得不提。”叙闲道。
无垠诚恳疑问:“请族长尽管说,若是无垠可以做到,定然竭力完成。”
叙闲盯着他,道:“林涟漪是我暮雪千山蛇妖族的后裔,拥有血脉传承。虽是半途成妖,也是堂堂正正的蛇妖族,你是狼妖,来日生出一个不狼不蛇的孩子,必不能迁怒于她。”
无垠惊讶,随即哈哈一笑,似乎全然不在意这个问题。
叙闲好奇,疑惑地笑道:“怎么了?我听闻人族较我蛇妖族更加重视传宗接代,即便是江湖之人也很重视此事。你竟似乎毫不在意?”
无垠与林涟漪相视,温柔地笑着,问道:“涟漪,你想生育子嗣吗?”
林涟漪忍不住一笑,摇头,亦温柔笑道,仿佛眼中只容得下他一人:“不想。”
旁人惊讶,情人相视,谈笑自然。
季赋惊讶,对着二人相视的笑容目瞪口呆。
忘忧入世几年后,对人族之中传宗接代常识思想也有了很深的了解,此刻见二人如此放得开,也不知是支持还是反对。想了想,又立即开窍,心想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好管的?故立即笑道:“这样也好,姐姐姐夫伉俪情深,又非人族,何必需要像人族那般背负生儿育女的责任?”
叙闲惊讶地问道:“你们当真是这么想的?”
林涟漪看向她,道:“是啊,从前我们没有讨论过此事,如今你们问起来了,临时想到,生儿育女那是常识,并非必要。生灵有三魂七魄,转世轮回,不停不息,我若生儿育女,怎知腹中胎儿前世如何,今生又将如何?”
无垠亦看向叙闲,道:“叙闲姑娘,我和涟漪曾讨论过轮回之事,我二人以为子嗣是生灵之枷锁。魂魄不断轮回,世世代代周而复始,今生所遇,来生不见,哪管刻骨铭心。那些多余的相遇,不发生,便了无牵挂。”
叙闲、季赋、忘忧若有所思。
林涟漪补充道:“那么多相遇又忘却,那些不得不别离,若是任由轮回,任由生育之欲掌控当今生灵,生之又死,死之又生,无穷无尽,生灵是不断的肉身与魂魄的重组,它不觉厌烦,魂魄却觉厌烦了。”
第五百零八章 出城
叙闲只觉不可思议,又想了想,才只好摇头一笑。
在倚风酒楼那一边,她将此言转告另一台护神盏上的白芒之中显现的白绫,她闻言深思了片刻,便道:“他们所言有理,你转告他们,我也觉得,如此甚好。”
叙闲不解,道:“可是,若是如此,对生灵总体而言,数量越来越少;对生灵中的种族而言,数量更少,便意味着失去与其他种族对敌的数量优势了吗?”
白绫道:“你先转告他们,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过一会儿我来告诉你原因。”
叙闲点头,将其想法告知林涟漪等人。
林涟漪喜道:“转告白绫,多谢族长理解。”
叙闲笑道:“不必谢她了,我们蛇妖族对生儿育女的要求没有人族那么强烈的,毕竟,生下来了也是自小分离。”
忘忧惊讶,仿佛在蛇妖族待了这么久,对蛇妖族的事还是不怎么了解:“叙闲姐姐,我很好奇,难道你们对儿女父母真的没有丝毫情感吗?”
叙闲耸耸肩,道:“能有什么情感?弟弟啊,你还是在人族里待得太久了,不同的种族大不一样的。不要用人族那一套老掉牙的东西想我们。”
忘忧乖乖地点头,仍旧显露些迷茫的表情表明她还是有些不理解这种种族差距。
季赋见忘忧迷茫面色,坦言道:“其实我也不大理解,虽已对蛇妖族有了些了解,然想到这些与人族差异太大的风俗,还是难以接受。”
叙闲对他就不似对忘忧这么耐心了,当下瞪他一眼,道:“你觉得费解,可以像你家大哥无垠一样,去寻找一位蛇妖族的姑娘谈情说爱,不就能理解差异了吗?”
季赋惊愕,脸色发红,不知如何回答。
无垠微笑,亦站在叙闲那一边道:“亦不失为一个方法。”
叙闲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又对季赋道:“我还不能理解为何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同类不相残,还要虚伪地暗中人吃人呢!小子,姐姐我——你人族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姐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仗着这点经验,我就要告诉你,你若不能接受非你族类与你族的天差地别,反而事事以你族常识而论,必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季赋为这个看上去并不比他大多少的蛇妖一教育,心中有些不舒服,只是自家大哥还有事求着他们,只得点头,道:“叙闲姑娘此言甚是,季赋记下了。”
“你们说完了没?”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金缕衣慢慢走进来,道:“我弟子来报,井楼危的人来了。”
几人说话间早已准备,此刻对叙闲简单道别后便收起护神盏,先后走出后堂。
从其他房间里,撷英铺其他人手先后走出,赶到金缕衣身边。
金缕衣站在前面拦了拦无垠,悠然道:“看来我是可以活下来了?”
无垠冲他一笑,带着敬意道:“前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金缕衣笑而不语,让开在一边,平静而有些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期待,道:“现在本大师的命全在掌事大人你手中,掌事大人请小心每一步。”
无垠点头,道:“我去应对井楼危的人,涟漪带着人离开此处,在北城之外三里处会合。”
林涟漪点头,对无垠道了一声“小心”后,便与其他人离开了此处。
“忘忧道行不够,别走前面。”金缕衣道。
走在前面与林涟漪并肩的忘忧闻言,还是不愿退后。
林涟漪催促道:“退回去。”
忘忧只得听话后退。
金缕衣淡淡地看了忘忧一眼,以目光吩咐身后一名弟子上前,到林涟漪身边相助。
那弟子领命上前,对林涟漪道:“姑娘,金大师命我上前帮助你。”
“嗯,你知道什么小路吗?能尽可能多地避开剑丹城人的?”林涟漪问道。
“小的认识北城的人,可以从我们熟识的人家里穿过。”
“好,带路。”
“是。”
离开撷英铺,那弟子带着几人进入一家熟识的人家。
家主见几人颇有些气势地到来,惊讶之下竟忘记了反应。
那弟子道:“大师,井楼危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你想要报仇,这就是能够报仇的计策!”
家主略一犹豫,目光落在金缕衣身上,终于一咬牙,让开一条路,伸手示意,道:“走!”
接下来也是一样,畅通无阻,直到北城门外。
“二小姐,你家若是仍旧拥护金大师,请开门!”
“请!”
“夫人,先城主死不瞑目,此仇必报!”
“快走!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先生,忘忧代蛇妖族……”
“费什么话,你们是为了利益,我也是为了利益,快走!别忘了……欸怎么走了!”
……
林涟漪暗暗心惊,这一段逃离中,她得知了蛇妖族联合金缕衣在此设下的深远布局。
恐怕先城主之死是井楼危所为,金缕衣反倒是站在先城主一边的。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金缕衣就是什么好人了,不过阵营不同罢了。
北城门,统地门。
井楼危的护卫站在城门之下监视来往行人。
剑丹城出事不久,出入行人也少了二三成,且出多于入。
林涟漪猜测,他们怕的不是洪水,洪水已经解决。
他们是猜到剑丹城将有变故吧?
一步步走近右侧门洞,她心中忐忑。
剑丹城不得争斗,然剑丹城护卫可以抓人。不知井楼危有没有胆让别人知道他的阴谋。
统地门下,护卫见到林涟漪等人,只有领头之人问候道:“伍姑娘,你这是要出去吗?”
林涟漪答道:“是,我要随佘夜潭其他人回去了。剑丹城遭黑龙毁坏,你们辛苦了。”
护卫道:“方才见莽萋姑娘和寒又姑娘一起出城了。”他顿了顿,看看她身后之人,见到金缕衣时亦不认识,待见过所有人,目中又有些疑虑,道,“怎么不见掌事大人?”
林涟漪道:“掌事大人另有要事,会晚一点离开。”
“哦,那小的就祝伍姑娘一路顺风。”
林涟漪微笑点头,随即转身。
站在统地门下,几人大胆地走出了剑丹城,并无人见到林涟漪回头望着城中,道:“你们先走,我想回去找他。”她走近金缕衣和忘忧,轻声道,“大师,佘夜潭其他人不知道我的身份,请你保密。”
“姑娘放心。”
忘忧自知不能帮忙,反倒可能拖累林涟漪,只有随金缕衣等人离开。
第五百零九章 监视者
“伍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怕掌事大人遇到麻烦,去看看。”
“姑娘放心,剑丹城中,无人敢挑起斗争。”一名护卫道。
林涟漪无意间瞥了他们一眼,忽觉有些不对劲,又不知为何如此感觉,行走了几步后忽然想起来,欲确认便转身一看。
城门下的护卫,少了一个。
是去通报找井楼危了吧?否则就是擅离职守。
林涟漪暗笑,井楼危谨慎如此,却想不到北城势力并非单单是金缕衣的。
另一边,待林涟漪等人离开撷英铺后,无垠在撷英铺外见到了井楼危的人,身着城主府邸的服饰,一眼便能认出。
护卫见无垠出来,小心后退几步,才一脸正色,问道:“掌事大人,你可是放走了金缕衣?”
无垠道:“并未。”
护卫怒目瞪着他,语气里勉强保留一些敬意,道:“掌事大人可是当我等护卫是瞎子?还是以为我剑丹城城主好糊弄?我在撷英铺外等候多时,并未听见斗法声音;大人出来时毫发无伤衣着干净,难不成金缕衣畏罪自杀了?”
无垠正要说话,另有一名护卫从无垠身后出现,见无垠背影,一惊,从旁绕过,到他对面的护卫身边,轻声地,却又故意令无垠听见地道:“撷英铺中无人,掌事大人果真放跑了金缕衣!”
护卫愤怒的面色里包含冷笑:“金缕衣和他的手下全部逃走了?”
“是!”另一护卫断定道。
二人望着无垠,冷笑得有恃无恐。
这里是剑丹城,你想和城主合作,却未能完成对城主的承诺。
无垠冷冷道:“本掌事既与井楼危城主结盟,必然遵守承诺,岂会刻意与城主为敌?只是我不曾想到,金缕衣竟与我佘夜潭暗中勾结,我身为佘夜潭掌事,定要将此事彻查到底。是以——”他带着冷意笑了笑,“我要将金缕衣带到佘夜潭中,与佘晚舟、幻澜对质。”
两名护卫脸色大变,相视不知如何回应。
一人道:“即便如此,也应当先将金缕衣交给城主,由城主出面,令幻澜、佘晚舟出面对质。”
无垠缓缓道:“本掌事以为不可。金缕衣与我佘夜潭勾结,坏的是剑丹城的规矩,丢的却是天涯教的脸面。我虽入天涯教不过几年,却知家丑不可外扬,此事,必须交给我处置。”
二人不能回答,却也没有退后,相视犹豫进退两难。
无垠不给二人思考机会,道:“二位辛苦守护剑丹城和平,本掌事亦愿为剑丹城之和平出一份力。请转告城主大人,剑丹城之祸既与我佘夜潭有关,待除了佘夜潭中别有用心之人,我自然将金缕衣处决,给剑丹城一个交代。”
言罢,他转身离去。
两名护卫站在原地,不敢追去。
无垠离开不远,周围忽然闪出七八护卫,将无垠拦下。
无垠扫视包围他的护卫,面色冷然之中略微带着些愤怒,转身望着最先阻拦他的护卫,眸中亮起警告的敌意,道:“你们,井楼危城主,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护卫被他盯着,面色微变,迟迟不能回答,却并非害怕,井楼危本意就是要杀了他的。他身边的护卫却脸色微微地发白,欲言又止,望着他。
周围已有人祭起法宝,准备动手杀了无垠。
那护卫见状,忙喝止:“住手!”
无垠袖中淡淡黑光又熄灭下去。
欲动手的护卫不甘,催促道:“不杀了吗!”
那为首的护卫进退为难之下心中愤怒,终于咬牙道:“我们退!”
众护卫惊愕。
无垠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扬长而去。
众护卫只得干瞪着眼,围到为首护卫身边,一人问道:“怎么了?当真不杀?”
为首护卫长叹一声,道:“不追了,此事不是我等能决定的。他想要城主帮忙,应当还会再来吧。”
林涟漪返回撷英铺途中正与无垠相遇,二人无须多言,立即往北而去,将出城之时听得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林涟漪忙道:“那是统地门下的护卫,去向城主告密了。”
无垠不太确定井楼危会有何决断,便低声道:“快走!”
二人迅速逃离,出统地门时亦未与城门下的护卫打招呼。
“那不是伍姑娘和掌事吗?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急?”
“关你什么事?老兄,你忘了城主的话……”一旁一名护卫正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教导着,瞥见从人群中跑出来的护卫,惊疑,道,“护卫长,你怎么……”
“无垠和伍姑娘呢!”护卫长怒道。
“出去了,刚走。”他不明所以,但是立即答道。
护卫长望着北方,仅一会儿功夫,已不见人影,恐怕再追也来不及了。他脸色发青,怒哼一声,道:“好一个邪道!”
守城护卫闻言惊疑,面面相觑。
“你们继续守着,一旦佘夜潭有人回来,立即来报!”
“是!”几人还是不明所以,然回应的声音响亮断然。
城外三里处。
莽萋带领无垠手下迎接无垠等人回来。
金缕衣扫视如今无垠的势力,笑道:“这里该不会都是你最好的手下了吧?”
无垠带着尊敬地道:“不是,还有一部分留在了佘夜潭。”
他欣慰地笑了笑,道:“后生可畏。前潭主离世,我未能现身祭奠,已觉遗憾,见如今佘夜潭如此盛景,深觉欣慰。”他上前一步,对众人道,“你们可知,我是谁吗?”
众人惊讶,面露不识之态;莽萋微笑着望着金缕衣,并未流露太多疑惑,似乎认识,又似乎只是装作认识。
林涟漪惊讶,望向无垠,忘忧则望向金缕衣。
无垠亦惊讶,难不成金缕衣要告知他们结盟一事吗?虽说都是无垠的手下,可是……
他上前欲喝止他,却见他回头给了他一个眼神,似是暗示,又转过头对众人道:“我乃昔日天涯教金银门之主,如今身为你们佘夜潭主人幻澜的盟友,是你佘夜潭的座上宾。”
众人大惊,全然不知此事,便哗然。
金缕衣得意地继续说道:“你们的掌事大人请我前来,便是因井楼危发现了我与幻澜结盟,欲取剑丹城……”
无垠心喜,忽然出掌,手中黑光瞬间亮起,击出后金缕衣毫无防备,为此掌所伤,飞出数步,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