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怆惶离宫(1)
第五十三章怆惶离宫
这一次总不能怪他失言,而这丫头使诈。胆子不小,居然敢戏弄帝王!
次日一早,主仆二人收拾妥当,纤纤在前,小芹在后,由毓秀宫主管太监带路来到白虎门前。她不能久呆,昨儿深夜就想飞出去,可她不能太过任性,必须按规矩出牌。
看门的侍卫抱拳道:“可是云小姐?”
她进宫数日,章皇后未曾出现过,连后宫嫔妃她也没有见。纤纤暗思:侍卫知晓她姓氏,是有人打了招呼?
小芹道:“正是!”
侍卫笑道:“云小姐,皇上有令,没有出宫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宫。”
“出宫令牌?”云纤纤听说过这玩意儿,说话的当口就有御膳房的宫人赶着马车出去了,腰上挂的正是这种令牌。
毓秀宫太监道:“云小姐,没有出宫令牌是万万不能出去的。不如您回去给皇上讨一道令牌。”
纤纤左右为难,她确实不想再回去了。心里不暗实呀,又不敢赢人家的棋,可是情急之下又只好偷了一粒棋子。如果不回去,站在这里也没用,因为她们没有出宫令牌。
“云小姐,得罪了,没有领牌卑职不能放你出去。”侍卫一脸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云纤纤与小芹只好再退回到毓秀宫,小坐片刻,估摸着皇上该是下朝归来,携小芹厚着脸皮来到清心殿。
殿门紧闭,小芹通禀来意,一名宫人道:“云小姐,皇上正在小憩,一会儿再来。”
云纤纤只好带着小芹再往毓秀宫方向移去。
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云纤纤——”
柴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怎么?想出宫?”
纤纤再也顾不得谦虚,将头点得像拨浪鼓。她心下犯了难,确实不知道如何面对柴适对偷棋之事的责问,下棋之人最忌的就是此事,输棋不要紧,但这偷棋便会被人视为棋风不正。现在想起来纤纤就觉得难堪,可是她没有后悔之意。
柴运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呵呵,令牌么,本王倒是有一个,不过……”话还未说完,一把就被小芹夺了去。
柴运还真是没有想到,她们主仆会抢夺令牌,紧追二人身后。
纤纤边跑边道:“洛阳王,谢了!”
柴运站定身子,急呼道:“等等本王,我也要出宫。”
三人一前一后来到白虎门,还是那两名侍卫,看过纤纤的令牌,柴运腰间还有另一面令牌,二人退后两步,看纤纤主仆大摇大摆地离了皇宫。
一出皇宫,小芹就租了两匹快马,策马扬鞭往茅居方向奔去。
小芹很快收拾好东西,纤纤站在茅居门前,用大锁锁上房门、院门,像以前那样将钥匙放在院门槛的缝隙中。
“每次来都很欢欣,而每次离开都有太多的不舍。”纤纤颇有感触地道。
柴运笑道:“喏,以后本王陪你来。”
第一怆惶离宫(2)
纤纤淡淡地瞪了一眼,谁要他陪了?这家伙的确不错,可是纤纤对他没有感觉,而她试过、努力过,现在不想再为难自己。纤纤没有接茬,道:“小芹,我们走!”
柴运紧紧地跟在她们主仆的身后,能与她一路从京城回洛阳,这种感觉很特别,就似要与她远走高飞一般。看着她的倩影,看她那淡定的眼神,心里就觉得平静而安定。
白天,骑马赶路;夜间,在山野客栈歇息。
一路上倒也无波无浪,纤纤对柴运,就像心尖上绽放的花蕾,芬芳了自己,也温馨了别人。
这日起来,柴运并没有看到小芹,独看到易成“丑丫头”的纤纤在那儿整理马辔。
“早——”
“早!”
柴运发现今儿少了一匹马,东张西望一阵,也没瞧见小芹,连小芹的马儿也不见了。正待问,只听纤纤道:“我遣小芹办些事,她先一步走了。”
“什么事?”柴运有些好奇。
纤纤跃上马背,一面平淡无波地道:“离开京城的时候,我令小芹给我爹送了一封信:我不要嫁给南越皇族。”
纤纤毫不隐讳地讲出信里的内容,她需要再次宛转的告诉柴运:他们之间不可能。可是她一拒绝,柴运就逾发逼得紧。柴运逼得紧,纤纤就越是固执,所以的决定是坚定的、决绝的,没有丝毫的退让。她说的不是南越皇帝,是说皇族,这其间自然也包括柴运。
“你不屑为后,你瞧不起皇族。不是你配不上我们,而是我们配不上你!”
纤纤不否认,她就是这么想的。但柴运能瞧出来,她还是有些意外。
柴运道:“和柴逍一样的清高自负!一副臭秉性!”
“既然不喜欢,何须定要跟着我。”
她与皇甫曜性情中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如今又发现直率这块又与柴运一般模样。
“本王犯贱,居然会喜欢上你这种女人。自以为是不说,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纤纤挥动马鞭,娇喝一声“驾——”马儿划开四肢快速往洛阳方向奔去。坐在马背上已经能清晰地望见前方的洛阳城,此刻的小芹已到城中了吧。
“云纤纤,你跑甚?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站住,快站住——”
纤纤可不想一路都被个大男人追嚷着,放缓脚步。
柴运走近:“今儿本王非得好好地骂你不可!”
纤纤喝止马儿停住脚步,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可眸子却心不在蔫,“骂吧!小女洗耳恭听!”说是要听,可她的样子半点没要听的意思。
这无疑刺痛了柴运,他深吸一口气,道:“云纤纤,你胆子不小。竟敢在皇上面前玩伎俩。”
“该与不该都已经做了。柴运,我精通棋艺的事是你告诉皇上的吧,否则他不会要我在三十子内胜他。”“不胜我难以出宫,胜了他又容不得我,我不偷棋还有何法子。反正我的声名本就很差,不在乎再多一条胆大包天。”
第一怆惶离宫(3)
“云纤纤,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心中有数,你就不能认真一点么。你其实是一个很在意的人,偏偏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我在意?还有我在意的东西么?”
“当然有。譬如江纤柔……”
又是江纤柔,以前每一次提到,纤纤都会愁肠千结,可是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狠狠心,道:“她姓江,我姓云,与我何干?”
“真不在乎?”
“不在乎!”
“你离开洛阳这些日子,你知道又发生了多少大事。”
纤纤捂住耳朵,像个任性的孩子:“我不要听,不要听……你也不要告诉我那些不相干的事。“
柴运明白,其实她是在听,只是不敢去打听,不敢去相信罢了。继续道:“你离开洛阳的第三天,江纤柔就已经知晓了皇甫曜亲手斩杀了江平之父子。就在数日前……”
纤柔知道了?
那她一定很矛盾,她最爱的夫君成为她的杀父仇人。
纤柔要如何面对?
纤纤挥动马鞭,快速驶入洛阳城,身后跟着柴运。
“大将军府这些日子都乱成了一锅粥……”
“和我没关系。”嘴上如此,可纤纤却比任何人都在意。
在意纤柔是否过得平安,是否快乐;在意皇甫曜是否幸福……
她不知不觉满是担忧地到了通往忠勇大将军府的街上,身后传来柴运满是笑谑的声音:“还说自己不在意?”
不知是与柴运作气,还是与自己为难,纤纤调转马头往洛阳行宫方向驶去。
近了行宫门口,隔着纱帷帽,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
小芹早已经等候在门口,接过她手里的缰绳。
纤纤径直进入洛阳行宫,一边走,一边道:“小芹,你马上派人去打听一下忠勇大将军府江氏的情况。越详细越快越好!”
小菲见她归来,远远地迎了上来:“禀大小姐,香汤已经备好了。”
“嗯——小菲,传令下去,今儿我什么人也不见。”
每日归来,她总会泡香汤。
柴运站在宫门口,看着她倩秀的背影,低声道:“本王一直以为看不懂你,原来一旦看懂,你是如此的简单。”
纤纤泡在香汤里,双目微闭,脑海掠过纤柔那清秀、妩媚的容颜。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纤柔了,不是不想,而是她不能去见她。做为姐姐,纤纤想为纤柔守住最后的平表静与快乐。
江平之是皇甫曜的仇人,皇甫曜又成江纤柔的仇人,冤冤相报,倘若纤柔放不下,这将是一生一世的痛苦。
从京城到洛阳,白天赶路,晚也未歇息好,按理泡汤之后正好可以安睡。但她却睡意全无,满心都是纤柔。
柴运说大将军府近来乱成了一锅粥,有多乱,又有如何乱?
“大小姐,小芹回来了!”小菲禀报道。
小芹一路风尘,头上蒙着如丝如雾的水珠,像戴了浅色雾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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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怆惶离宫(4)
“我们离开洛阳的第三天,江氏去绸缎庄预备寒衣。无意间听人说江平之父子叛国前往北凉途中被大将军皇甫曜斩杀。当时就昏死过去了,醒来后痛不欲生。就在五六日前,大将军府的大小姐‘丑丫’病殁了……”
“丑丫?”这个名字是如此的熟悉。
丑丫,丑丫,他竟然给自己的女儿取了如此难听的名字。
小芹道:“就是江氏与大将军的女儿。”
纤柔的女儿,她的外甥,纤纤心中一阵刺痛。江家遭难了,女儿也没了,可怜的纤柔又要如何面对这一连串的打击。
这一切都是皇甫曜造成的,她不会放过皇甫曜。“小菲,传皇甫曜来见我!”
“大小姐……”
纤纤厉声道:“还站着作甚,快去找人!”
纤纤再也不能冷静,她无法想像,纤柔面对这些是如何走过来。她一直在担心,担心纤柔再受伤害,如果可以,她愿意独自承受。可有些伤痛,是无法替代的,它就像无法代替对方生病一样。
纤纤呆呆地坐在桌案前,双手紧握,一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乱了,乱成了乱麻,乱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偌大的洛阳行宫内,一片寂静,指甲深深地掐陷到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知道有些事无法隐瞒一辈子,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柔儿!柔儿……”
记忆中那个扎着牛角小辫的玉娃娃般的小姑娘;记忆中,那个衣着水红色的纱裙,那个绝色倾城的少女……记忆中,那个能歌善舞的快乐三小姐;记忆中,那个永不知愁苦的金枝玉叶……
点点滴滴,从柔儿八岁一直到柔儿进入将军府,皇甫曜粗鲁的对待,皇甫曜声声骂柔儿是贱人……
“柔儿……”她想怪纤柔害死了柴逍,可最后她却无法责怪。对于纤柔,纤纤总是无限度的宽容,无限的体谅。
“禀大小姐,皇甫将军到!”
听到此处,纤纤未挽长发,任一头漂亮如缎的长发披撒身上,直垂至腰身。如离弦的箭,从内殿奔到了前殿。
大殿中央,站着一袭青袍的男子,头上用银冠束住发丝,横插一根白玉钗,这与纤纤记忆并没有什么两样,不同是他的颓废与憔悴。他平静地站在那儿,抬眸时看到纤纤,眼睛里掠过异样的光芒。
“皇甫曜——”纤纤厉喝一声,冲上前去:“昔日你是如何答应我,你说你会善待纤柔……可是柔儿,柔儿她……”
皇甫曜没有解释,任由纤纤抓住他的衣襟,像发疯似的推攘着,叫嚷着:“皇甫曜,是你把纤柔变成了现在这样,是你害了她……她有什么错,江平之害你全家之时,她不过是年幼无知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皇甫曜“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她的膝下,任由她飞舞的拳头,任由她又踢又骂。
她心痛如烈,他的心情也不比她好过。
“江纤柔至疯都是末将的错……”
第一平地风波(1)
第五十四章平地风波
“你说什么?”纤纤在慌乱之间,仿佛听到皇甫曜说“疯”字,傻傻地看着小芹。
小芹不敢正视纤纤的目光,快速低垂眼眸。
皇甫曜用沉痛地声音道:“昨儿深夜,江纤柔她……疯了!”
“疯……疯了?”纤纤唇舌打结。
她一直以为,纤柔比自己要坚强。至少纤柔敢于争取自己的幸福,在纤柔对待柴逍的事,纤纤就瞧出来了。
顿时,纤纤只觉天眩地转,身子一软,坐到冰冷的地上:“这……这怎么可能?”
是恨?是爱?是痛?是惜?
万般情结纠缠一团,纤纤无力地扒在地上,泪眼朦胧地凝视着皇甫曜:“皇甫曜,你终于报仇了,你真的快乐吗?”
皇甫曜缓缓抬眸。
目光交错,纤纤第一次看不透他的眼睛,这是如此陌生的眼神。
“你与纤柔的女儿死了,纤柔疯了……你怎么会心痛,你从来都不想要纤柔生的孩子?你怎会心痛,纤柔也是你报复的工具……纤柔啊——”纤纤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似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浪:“你明知我最在意什么,可是你……却要无情的摧残。”
纤柔能怀上孩子真的很不容易,记得她怀第一胎时,皇甫曜逼纤柔服下堕胎药,还要纤柔再也不能怀孕,为解纤柔中毒药性,小芬花了多少心事,不知道私下找栖云庄的名医开了多少方子。纤柔好不容易平安生下了孩子,可这孩子竟然殁了。
孩子不光纤柔的骨血,也如同在纤纤心上剜去了一块肉。
她恨,恨自己没能在纤柔最需要的时候陪在身边;她怨,怨纤柔不该爱上皇甫曜。两家有仇,两人结合原本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皇甫曜有恨,而今连纤柔也有恨。
当纤柔无法承担、负荷之时,纤柔就疯了。
这一刻,纤纤恨不能陪纤柔一起发疯。什么温婉、优雅?一并都见鬼去吧,她恨不得立即就杀了皇甫曜为纤柔消恨。
“大小姐节哀……”小菲看着痛不欲生的纤纤,正要宽慰几句,就被纤纤一阵厉喝:“出去,都出去!”
纤纤痛苦的怀抱双臂,身子不由自己的颤栗着,分不清是这冬风刺骨的冷,还是纤柔疯了的消息令她无法承受。
“丑丫头——”皇甫曜一阵心痛,跪着移动身欲将她揽入怀中,她却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泪终是滑落,挂在脸上,也落在心底。冰冷的泪像千年的严冰,刺痛了纤纤的心。
“皇甫曜,为了你,我甚至愿意放弃皇后之尊;为了你,我拒洛阳王于千里……为了你和纤柔,我曾想过放弃尊严与纤柔共侍一夫……你们……都曾是我心中最重的人……为什么要彼此伤害?”
两个她在意的人相互伤害,伤害了他们彼此,也伤害了她。她在中间有多难,悲痛之中,纤纤道破了一直以抗拒为后的真相。她拖延婚期,只是因为心有所属,什么林金麒,那不是她拒婚找来的藉口中。最真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爱上了皇甫曜,爱得那样的深,深得她无法用言语表示。
第一平地风波(2)
皇甫曜听到耳里,暖在心上,他也爱她,可是今昔,他介于彼此的身份,却不能道出来。唯有化成最沉痛的央求:“不要恨我!我也不想……”
“你也不想?当初我是如何请求你的。我求你善待纤柔……”
皇甫曜不知该如何改变这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也被惊住了。从腰间取下马鞭,捧在手上,道:“皇甫曜自请责罚!是末将辜负了你,是末将伤了江纤柔……”
如果可以让她不如此难受,他愿意她狠狠的抽打自己一场。痛在身上,总好过这种刻骨铭心的痛在心上。
“责罚?如今责罚你还有何用?”纤纤仰天长叹,定定的凝视着屋顶:“回头我会派人将江纤柔接到行宫。我们之间……”
他不要结束,他喜欢她,不,应该说爱她。别离的日子,他夜夜都想着她。
“啪——啪——”皇甫曜挥动马鞭,自鞭身子,“请你息怒……”
请她息怒?这分明就是属下对主子的口吻,到了今日,他依旧拿她是主子,是未来的皇后。
“皇甫曜,你就如此希望我嫁入皇宫?”纤纤将冰冷的眸子移到皇甫曜的身上,看他自挥马鞭,鞭鞭击打在身上。
他也曾鞭笞过她。
她不要留下他的记忆,就不要再对这样的男子有丝毫的留恋。
既然他欠打、讨打,就用这鞭子鞭去他们之间最后的情意。
纤纤强撑着身子:“皇甫曜,我……错看了你!”夺过他手中的鞭子。
皇甫曜道:“请责罚!”
“皇甫曜——”纤纤握紧鞭子重重地击到他的后背,许是因为剧痛,皇甫曜身子摇了两下,嘴里喊道:“打得好!再打——”
“恶魔!禽兽——”纤纤想到过往的点滴,纤柔跟他之后就没过过好日子,而今竟然疯了。怎不令她心痛。
只三下后,她却再也不打了:“你欠纤柔的,由她自己讨。欠我的三鞭,我已讨回。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交集,形同陌路……”纤纤抛开马鞭,转过身去,继续仰望着屋顶,平息内心的波澜,冷冷地道:“皇甫曜,我……不恨你,因为你连恨都不配得到……”
纤纤合上双目,道:“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怎会对这样如此无情的男子动心,害了纤柔,也害苦了自己。情感与理智是两个不搭边,当她想用理智来控制情感时,这情已似脱缰的马难以掌控。
皇甫曜就似一匹烈马,她将情系挂于他身,是那样的无望,而那样不由自己的付出。
皇甫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地上拾起马鞭:“是你求皇上重查林家判国案?”
纤纤一如既往的冰冷:“这……与你无干。”
他又不是林金麒,她又为何要告诉他。真可笑,她居然在无数个深夜里,心中暗间地祈盼:皇甫曜会是林曜(林金麒)。
从洛阳到京城并不算远,朝臣中不乏皇甫曜的好友,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是靖王的义子。但凡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知道详情也不足为奇。
第一平地风波(3)
“你为何要一再帮林家?”当他怀疑她的身份时,纤纤却早已没有耐心,挥臂指着宫门方向,厉喝道:“滚出去!”
皇甫曜却不甘心,低声道:“她姓云,你也姓云。”提高嗓门道:“云纤纤,你是不是有一只金麒麟?”
同样的问题,就在不久间,依旧是这间大殿。纤纤曾追问皇甫曜:“你是不是叫林金麒。”
然,他与她当初的相问一样,都问得不是时候。林金麒,多么熟悉的名字,就像从梦里飘来了。若非她问起,皇甫曜还真的忘了,他原本是姓林的。可是他,却误会她想借此对付自己,居然违心的否认。
纤纤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怒不可遏,高声道:“滚——”
小芹、小菲听到纤纤的声音,从大殿外面进来,道:“大将军请——”
她是吗?
走了几步,转身回望大殿:她仰望着屋顶,那样的无助,那样的难过……
“大将军请——”小菲声声催促。
皇甫曜转过身子,轻柔得像捧住了世间的珍宝,拥住她的双臂,压住所有的愧疚、难过,化成最深情的询问:“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一只金麒麟?你……”
“滚——”纤纤的声音很大,尾音拖得极长,本是怒吼,却变成了唱歌一般。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会发这么大的火,双手放开,没有怒意、没有委屈,倘若她真是与自己年幼订亲之人,他欠了她太多,太多。就算他立即剖开他的腹,挖出他的心,都不足回服她曾承受的一切。
皇甫曜转过身去,忆起自己上次回答她问题的时候,他自己也说了假话。如果她回答了,也定如他当初,说的是假话。
他终是走了,纤纤的心却无法再安宁,落漠而无力地躺在罗帏之中。回忆点滴,他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丑丫”,乃是他心中有她。他离开时那万千的不舍,那沉重而摇晃的背影……仿佛在数日之内苍老了十岁,憔悴得弱不禁风。
纤柔的事让她难过,而皇甫曜的改变一样令她心疼。
“大小姐……”小芹手捧着莲子羹,“吃些东西再休息。”
“小芹,今儿,你的话似乎没说完。”纤纤道。
冷静如她,即便再难过,她也要吃东西。纤柔已经疯了,她不能再倒下。
纤纤想怪,可是面对自己关心与在意的人,她一如以往地选择了宽容与谅解。
小芹低头道:“大小姐只让奴婢打听江氏的事。”
“好了,我不怪你。说吧——”
纤纤将一口口的莲子羹送入嘴中,轻轻的咀嚼着,此刻品来点点都是酸楚。远胜过当日她无奈进入将军府时的心痛。
“江氏得知是皇甫大将军斩杀了江平之父子三人,当时并未发作。回到大将军府还特意设下家宴请大将军一并饮酒。那夜也不知何故,大将军竟然吃醉了。睡到半夜,江氏手握短剑要杀大将军为父兄报仇……幸通房丫鬟藿香机警,否则大将军就被江氏给杀死了。人虽没有丧命,却连中三剑,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转过来。大将军醒转之后,并没有责罚江氏,而是派人将她软禁于夏……院之内。”
第一平地风波(4)
小芹并不知道纤柔住在夏风院,她更不知晓将军府各院落的名字。
“府中上下将江氏与大小姐分开,可是江氏整日又哭又闹,非要索回丑丫小姐不可。大将军见她孤苦,便令人将丑丫大小姐送到夏院。”
纤纤平静地道:“这是皇甫曜希望纤柔可以放下私怨,好好与他过日子。”
“大小姐说得是。只是江氏要回女儿却不精心照料,如今正值严寒,夜里也不给孩子盖被添衣,没几日,丑丫小姐就……”
一个原本乖巧可爱的孩子就这样殁了!
纤纤还没有见过那孩子,一定如纤柔小时候一般的可爱吧。想到孩子,心被揪得生痛。
“待江氏发现丑丫小姐身子冰凉,请郎中来瞧,竟已死了多时。孩子一死,她整日抱着孩子的尸体絮絮叨叨,不吃不喝。祥管家夫妇实在看不下去,趁江氏打盹之时,祥婶悄悄带走丑丫小姐的尸体。不见了孩子,江氏又大哭大闹一场,祥婶劝慰不住,就任由她去。不曾想到昨儿深夜,江氏竟发了疯,赤身在夏院里又唱又跳,又哭又笑……”
听小芹说来,今日她却是不该如此待皇甫曜。
“大小姐,皇甫大将军其实也挺可怜的。今儿天一亮就带人在洛阳里四处寻访郎中,江氏险些害他丢了性命,而今疯疯癫癫,更是将大将军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
兜兜转转间,她们姐妹的命运与皇甫曜交织在一起,这是命定的冤孽,还是一段前世注定的缘。
纤纤不知道,她的心早已经糊涂了。此刻听小芹讲出,满心都是怜惜,都是心痛。她痛纤柔的今天,也又怜惜如今的皇甫曜。
她与皇甫曜都穿戴了重重的伪装,她们曾相约要彼此真诚以待。可是真诚对于她们又是那样的难。
“小芹,我……今儿是不是太过份了?”
皇甫曜面对江纤柔的剑刺,却选择了不予追究,若在以往又岂会容忍纤柔。
江平之害了皇甫曜的父母亲人,他又岂有不恨之理。皇甫曜是亲生杀了江平之,可是倘若江平之没有判逃之意,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所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只是江平之。
“大小姐,江氏与您到底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听到消息你失态也是人之常情。”
小芹知道:对皇甫曜纤纤有着特别的情愫,他们毕竟是一起共过患难的人。虽然小芹不知他们在北凉草原经历了怎样的过往,但看大小姐对皇甫曜,没有一个男子能够替代皇甫曜在大小姐心中的份量。
纤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的心乱极了,好乱,好乱……”“小芹,你再帮走一趟大将军府,亲口告诉皇甫曜:是我错怪了他。”
既然相爱,何苦相欺相磨。
她不是皇甫曜,就算纤柔的疯真是皇甫曜所伤,她也打算原谅他。惩罚他,也是在惩罚自己。因为他们的心从来都在一起。自北凉归来,他们的说话机会少,可这一切并不代表他们就彼此生疏。
第一平地风波(5)
纤纤放下手中的碗,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嫁给皇甫曜!”
“大小姐——”小芹惊呼一声。
纤纤的脸上漾出从未有过的笑容,释怀的、灿烂而美丽的:“这是最好的方法。柔儿是我在意的人,皇甫曜也是。只要嫁给皇甫曜,我就能很好地照顾柔儿。”
“大小姐,你不可以这样!大庄主不会同意的。”
纤纤下了罗帐,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风光,道:“由京城分铺传回栖云庄的信,爹爹定已收到。无论怎样,我一定要说服他,我——要嫁给皇甫曜!”
她勿须再因为担心与妹妹因情反目,在她发怒、生气之后,她选择的依旧是宽容。一切皆因一个字——爱。她爱纤柔,所以宽容;她爱皇甫曜,所以决定要嫁。就如她今日生气时对皇甫曜所言,其实她的内心除了皇甫曜就未想过会嫁给旁人。
“小芹不懂。小芹只知道,身为云家女儿,就要为云氏一族谋福、牺牲,就算是要了小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看看边城的两国百姓,多少家破人亡,百余年来,云氏一族因为团结一心,敢于牺牲自我保一族,才会如此鼎盛、平安。您是云氏主家的大小姐,理应比奴婢更懂这个道理,况且南越皇帝许你的是皇后之位,纵观满朝文武,哪个不挤破头想把自己女儿、妹妹嫁给皇上,若是她们能做皇后,个个梦里都能笑醒……”
“可我不喜欢!”她不喜欢,所以她不要嫁给南越皇族。
纤纤看着小芹:这丫头所有的不悦都表露在脸上。如果她再逼小芹去大将军府,恐怕已是不能。
她与皇甫曜之间,错过了太多。
不要去怪皇甫曜是否是林金麒,她已经真的不在意了。她求皇上重审林家案,让生者重见天日,也让林家冤死之人得以昭雪,已经对得住她了。就算林金麒还在人世,她毁约再嫁皇甫曜,他也不能再怪她。
纤柔有恨、皇甫曜有怨,只有她嫁给这二人,他们才能得到平安,而她也才能得到幸福。这样的决定若是早下会如何?纤柔定不会疯,皇甫曜也不会做得如此绝决?两个受到了伤害的人,两个她一样在意的人,她希望他们能够重新觅回快乐,重新看到他们脸上那绽开的笑容。
倘若不尽早告诉皇甫曜,这一夜他定会无眠。但是小芹指定是不会再去,就算小芹同意要去,纤纤还真是不放心,怕又引出个九月初十晨的误会之事出来。现在的皇甫曜,就像是站在水边的人,只要有人一推,他就会跌入水中。
纤纤也曾受过伤害,受过伤害的心不愿伤害别人,也不愿再凭添风波。
“小芹,你说得在理。我再认真想想,你且下去歇息。”纤纤稳住小芹,回到罗帷之中。
小芹应了一声退去。
躺在绣枕上,眼前都是皇甫曜离开时那落漠的背影。心里越想越不放心,她想亲自去瞧瞧,看看皇甫曜,看看疯后的纤柔。
已近四更时分,行宫内传来夜漏声声,似她不安而匀称的心跳。
纤纤坐起身子,挑了件紧身深色衣裙,翻身上了屋顶。
“大小姐……”屋顶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小芹。
第一夜入将军府(1)
第五十五章夜入将军府
跟在纤纤身边数月,小芹已经知道:大小姐也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这一次态度改变得也太快了些,心下就琢磨起来。还真被她给猜中了,大小姐不再派她去,而是决定要亲自夜探大将军府。
“你要阻我?”纤纤手握住腰间的二尺短剑,如果小芹定要与她动手,今儿就算打出去,她也一定要去。
小芹道:“既然大小姐一定要去,奴婢陪你一起去。”
纤纤略感惊诧。
小芹继续道:“奴婢阻止不住,唯有陪你。再则云氏一族的安危与将来都系在大小姐一人身上,奴婢必须保护好大小姐。”她不想知道大小姐要做什么,重要的只有大小姐的安危。
小芹越解释,纤纤就觉得越乱,心中一暖,道:“好,我们一起去。”
夜色的大将军寂静中传出一个女人的歌声,唱的是京城的民谣:“乖乖宝,快睡觉,娘亲陪你一起摇……”
说是唱又像是轻吟,轻柔得像夜里的一股轻风,稍不注意就消逝不见。又像是天空中最稀薄的云丝,一股风来,就被吹散。
这声音对于纤纤是熟悉的,是纤柔的声音,只不是过早已变得苍白而脆弱。
小芹停在屋顶,道:“大小姐早去早回,奴婢为你把风。”
纤纤迎风而立,转身往春雨阁方向奔去,上了屋顶,轻轻地移开青瓦。
屋子里,一旁站着藿香,桌上放置着瓷瓶药水等物。
“大将军,请你把这药喝了吧!再不喝又该要凉了……”
皇甫曜静静地坐在桌案前,右手扶在桌上,左手随意地垂下,满脸愁容:她竟说从此不再见他。
不再见面,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原谅他。纤柔疯了,而他也无再可以挟她之人。
他们之间的情缘,就像空中的风与纸鸢,当风已去,那纸鸢终要坠落。
一颗心似被人掏空一般,即便已经回来许久,皇甫曜还无法回到现实之中。
桌案上,放着两块粘贴在一块的冰玉雁,在微弱的烛火下映出一片橙红,像一团跳盈的火焰。
冰玉雁,她的冰玉雁早就丢失,怎会在他的手里?她只有半块,另外半块……纤纤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纤纤忆起自己第一次与皇甫曜在书房交手,是那时候么?不知道何时丢了半块冰玉,但桌上是一只合二为一的冰玉雁,半块属于她,另半块属于林金麒。
皇甫曜是林金麒!
对于纤纤这是莫大的震撼,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高喊。
她曾怀疑过。
而他,也曾怀疑过。
可他们却没有当面说清的机会。有过相视的机会,却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她是来道歉的?
还是来指责皇甫曜忽视了纤柔,害纤柔最终疯癫。
纤纤的心乱了,乱成了一团麻,但得知真相的她却是那样的欢喜。
喜悦像无边的浪潮包裹着她的身心。
藿香道:“大将军,你大伤未愈,再也经不得折腾。就让奴婢为你上药吧……”
第一夜入将军府(2)
“你出去歇着,不用管我。”皇甫曜蚊丝未动。还是不敢相信,再也见不到她。
藿香满是难色,柔声道:“大将军不吃药、不上药,奴婢就不歇息。”
当纤纤第一次进入将军府,从藿香的眼中她就瞧出来:这丫头喜欢皇甫曜。
“好,那你就在这屋里呆一夜!”皇甫曜冷冷地道,没有一丝感情。
纤纤一番纠结,是在看过纤柔之后离开,还是与他说个明白。合二为一的不仅有他的冰玉雁,还有她的金麒麟。
无论有多少的怨言,有多少的怒火,此刻都化成最欢欣的期盼与持守。
纤纤拿定主意,浅笑两声,道:“多大的人,还让小丫头哄你吃药,害臊不害臊?”
皇甫曜是林金麒!这是一个太过沉重的问题,纤纤巧笑嫣然。然后用笑来应对相认的尴尬,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必须要学会淡然以对。
这是梦?不是梦!皇甫曜抬头时就看到屋顶上一张熟悉的脸庞——丑丫头,她的身子如鲤鱼打挺,从屋顶跃落下来,端端落到皇甫曜的面前。
“丑丫头……”皇甫曜一阵欢喜,欲揽她入怀,纤纤却巧妙地移到藿香身侧的桌案上,纤指握起“金创药”,道:“你下去,这里有我!”
藿香满是疑色,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丑陋的丫头。可是大将军见到她时真的很开心。
“藿香,你可以下去了。”皇甫曜道。
纤纤将手移到药碗边,捧起药碗,皇甫曜笑容满面的接过药碗:“我喝!”
藿香劝说了、僵持了一晚,他都不肯喝。这丑丫头一出现,大将军不说二话就捧着碗,一饮而尽。
“真好喝!很甜——像蜜糖一样。”在云之巅的铁柱家时,他就曾说过。此刻听来倍觉温馨,像从梦里飘来。
纤纤猛然发现,自他们来到洛阳,他们之间就从未如此亲近过,甚至彼此间都没有好好地说过话。笑道:“我要不要尝一点?”
“没有了……”皇甫曜捧着饮尽的空碗给纤纤瞧。
纤纤拾起桌上的冰玉雁,有烛光下透出温暖的火红色,盈盈闪动:“这是……”
“年幼之时父亲曾与云大侠订下儿女婚约,这是云家所给的信物。信物合,人应聚……”
纤纤也曾有过相同的想法,信物于她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欢皇甫曜。将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只锦囊:“你打开瞧瞧!”
皇甫曜将两指探入锦囊,夹出一对金麒麟挂佩,烛光下散发耀眼而华丽的光芒:“丑丫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纤纤手捧冰玉雁,兜兜转转,他们原本有多次机会说清楚,可是他们却一一错过。这一次若不是她深夜来访,这件事又会拖延更久。
空气停滞,时间停滞,目光停滞……
手捧两件合二为一的信物,是她与他对滞的目光,眼神交错,这其间有意外的欢喜,有莫名的感慨,还有丝丝甜蜜涌上心头。
第一夜入将军府(3)
当百般期盼,千分静候化成他们这样的相逢,所有的言语都是多余,只有她的淡定,他的惊喜。
“丑丫头……”皇甫曜嘴唇蠕动,这是激动的颤抖,终是咽下所有的苍白言语,只有最深情的凝视。
“金麒——”她轻声的呼唤,看着彼此,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刻入骨子,印入脑海中。
他走得沉重,每一步都如泰山一般;她走得缓慢,仿佛每一步都历经了百年。不变的只有彼此眼里无尽的眷恋。
两人终于走近,在相隔两步,她再也迈不出步子,而他也为及再走,伸臂拥住了她。
她听到有力的心跳,而他则感觉到温暖而柔软的身躯。她淡淡的体香飘散在他的左右,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轻易就将他网在了中央。就算被束缚,也是快乐的驻扎;就算是停留,也是心灵欢欣的靠岸。
就这样久久的拥抱对方,将头依在他的怀里,不再说话,唯有静静的感受着这平静而幸福的时光。踏实而平静的,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曾无数次怀疑过彼此,可直到今日才揭开最后的答案。
“丑丫头……”
“我小字云儿,你叫我云儿吧。爹、娘、逍哥哥他们都曾这么唤我?”
听她说到逍哥哥几字,皇甫曜缓缓地将她放开,双手握住她的两臂,柔声道:“你还忘不了富贵候?”
“我欠了他很多,忘不了的……”
皇甫曜垂下眸子,说不出此刻的感触,只听纤纤继续道:“我喜欢你!富贵候就像我的哥哥,而你……”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心底流出的:“是云儿想托付一生的人……”
“云儿——”皇甫曜将她揉在怀中,轻柔的抚摸着,脸部轻柔的摩挲着,像是两只彼此相依的小猫,无尽的温情、无尽的缠绵。
“金麒,今天打疼了你。”
“如果鞭笞换来了今昔的相聚,我愿意,是我辜负了你……”
纤纤伸出两指纤手封住他的唇:“我会尽量说服爹爹,求他另派联姻人选。金麒,让我为你的伤口上药吧……”
纤纤缓缓坐下,手捧着冰玉雁,再看看金麒麟,他的冰玉雁,她的金麒麟,终于合在了一起。而她们也终于坦承了身份。
“物归原主,金麒,林家的麒麟,云家的冰玉……”纤纤将一对金麒麟递与皇甫曜。
目光交错,信物合二为一,人呢?
人相会,并没有迎来二人成婚的讯息。相反,因为纤纤如今的身份,令皇甫曜看不到未来。
幸福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他褪去上衣,看着你胸膛上包裹的白布,上面浸染着斑斑血迹。纤纤沉默着,当褪白布,后背是她今日留下的三道鞭痕。前胸则是三剑血窟,因为时过数日,伤口已经结疤,她可以想像,他当时是怎样的险境。
“你的酒量并不差,怎会被柔儿给灌醉了?”
第一夜入将军府(4)
纤纤并没有用桌上的创伤药,对于她来说这些药都太差。从怀中掏出事先备好的药水,涂抹在他的伤口:“这是云家最好的药,一定可以助你早日康复。”
药水涂在伤口,一阵钻心的痛,可是他满心都是甜蜜与幸福的感觉。
“金麒,答应我,以后不要让自己再添一道伤口中。为我保护自己……”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皇甫曜半坐身子,手臂一挥揽住她的纤腰。他的唇覆上她的嘴,深又用力地吸吮着,唇齿间痴缠着、纠结着、辗转着,直至彼此的唇齿间盈满了对方的气息。他不舍而缠绵温婉的亲点着她的额头,一点一点、一寸一分地缓慢游漓,痴恋地再度含住她的唇瓣,更深、更温柔的将舌头探入她的嘴中。
她几近窒息,感受着他如火的炽烈深情,欲推开,却浑身乏力,甘愿被征服,甘愿被他这样环拥。他的唇一寸一寸的移开,她的下巴、她的脖颈,顾不得身上的伤,将她的身子压在身上,贪恋的深情凝视,用嘴一勾,帐帘垂下,借着烛火,他缓缓地揭开她脸上的面具,看着她清丽的脸庞,胸腔似积蓄了太多的烈焰。
纤纤似发泄般地咬上他的唇,温柔而炽烈地撬开他的齿,饥渴般地吮舔他的舌,辗转撕咬,肆意纠缠。烈狂如洪水泛滥,这一幕炽艳势如破竹,洪水足可摧枯拉朽,毁灭最后的理智。皇甫曜睁开迷离的眼睛,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境,仿佛要在瞬间为她化为灰烬,身体的何处起了意外的变幻,他不安地将她压得更紧了,似要与她合二为一,从此不再分离,从此他们只是一个人。
皇甫曜最后的理智尽消,左手拥抱着她柔弱的身子,右手开始拉开她腰间的蝴蝶结,一寸又一寸拂上她的胸脯,直至她内衫那抹粉色的亵衣呈现眼前。他似惊醒过来,愤愤地骂了一声:“该死!”随即一声响亮的耳光击打在自己的脸上,他不要这么待她。所有的动作在此刻停凝,皇甫曜强迫自己将脸转向一边,道:“对不起……”
纤纤双臂勾住他的脖颈,浑身泛力得如同一团柔软的絮,轻飘的而欢喜的:“我不怪你,这……是我自愿的。云儿这一生只属于你……”捧着皇甫曜的脸。
皇甫曜深情地看着她明亮的眸子:“我要给你最隆重的婚礼,我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将你娶入大将军府……”“在这之前,我绝不会再毁你的声名。”
他已经毁了她声名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对于江纤云他可以无情,可他面前的女子乃是云纤纤。
纤纤听罢,定定神,回到现实,拢好衣衫。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此刻方才明白,情之所致,非道理可言,更非理智可控制。
“带我去夏风院瞧瞧柔儿吧!”
“嗯——”
彼此整好衣衫,纤纤要重新戴好面具,皇甫曜却探手从她怀中掏出丝帕,宠溺而深情地将丝帕蒙在她的脸上。“我陪你去!”牵着她软弱无骨的纤手,两人一前一后离了春雨阁。
第一夜入将军府(5)
藿香凝视着纤纤的背影,似曾相识,可是那张脸她确实不认识。将军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亲密地牵着一个女子的手,一高一矮、一魁梧一倩秀,他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可是将军怎会喜欢上如此丑陋的女子,连一个丫鬟的容貌都不及。
近了夏风院,听到一个女人歌声,唱的还是那首童谣:“乖乖宝,要睡觉,娘亲帮你摇啊摇……”
夏风院的院门微合,轻轻一推进入院内。纤柔的厢房还亮着灯,门与窗早已经用木条封死,窗上又开了碗口大的窗口,是为了方便从这里送入食物与水。透过碗口大的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一切:房里空空如野,一张木板摆在地上,木板上放着两桌被褥。纤柔坐在板床上,怀里抱着绣花枕头,身子摇摇晃晃,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目光呆滞,口里一遍一遍地唱着同一首童谣。
这哪里还是纤纤记忆中那个清纯、妩媚、美丽的柔儿,仿佛在别后已经苍老了十几岁,哪里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岁月的风霜、生活的坎坷过早地掠走了她的青春与美貌,一张脸苍白得如同白纸,一双眼睛变得尤其的大,双眼沉陷,仿佛已经很久未睡觉了。
“我每日都派祥婶为她梳洗、整理……你放心,我会派人好生照料。”
纤纤心里很难过,而她已经不想再责备皇甫曜,相怨、责备也只会在彼此的伤口上撒盐,让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添新伤。柔声道:“我会和你一起照顾她。”
“你说得对,大仇得报,我却没有感觉到快乐。”
斩杀江平之父子三人之后,皇甫曜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首先他看到了纤纤眼中的怒意与难色,然后就是纤柔的疯癫,而他也险些死在纤柔的剑下。一个原本漂亮可爱的玉娃娃——丑丫,也因为父母之间的仇怨过早地去了。虽然这个孩子是纤柔所生,可也是皇甫曜的骨血,相处了那么久,他还是喜欢那孩子的。
“可你轻松了,毕竟为了报仇你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如果皇甫曜不能亲报此仇,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心安。
“我用十几年,还不及你用几天。皇上因你派人重审林家判国案,我应该谢你!”
心情是沉重的,纤纤不忍再看下去,除了心痛还是心痛,她已经无暇去顾忌太多的感受,只想好好的珍惜眼前人,不要再有恨、再有怨,更不要再度错失。柔声道:“倘若我不是与你有婚约之人,你会娶我吗?”
皇甫曜轻柔地摇头,回答是肯定的。
纤纤轻淡地笑了,笑得酸楚而无奈,原来那个爱得极深的人是自己。“倘若你不是金麒,我还是会选择嫁你……因为我的心,早已属于你。”
皇甫曜心中微微一颤:“明日一早我就进宫请求皇上,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第一夜入将军府(6)
她爱得比他要深,虽然皇甫曜的回答多少会让她觉得难受。只因爱他,爱得义无反顾,爱得毫无保留,爱得没有理智,爱得无了退路。她无法计较这场爱情之中,谁爱得多,谁又爱得少。但是她的爱,却比皇甫曜的更令人感动。
无论他是否是林金麒,她已经决定了与他相伴一生。
倘若纤柔未疯,她会犹豫,但爱他依旧是无悔的选择。
皇甫曜心中微微一颤:“明日一早我就进宫请求皇上,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不用。”纤纤了解柴运兄弟的想法,“我现在担心的是皇上会提前订下大婚之期。宫中之时,我也曾相求过皇上,他根本就不同意另选云氏女子入宫联姻的建议。”
“万一皇上圣意已决,那我就派兵把你抢出来。!”
纤纤为他的话笑了,“你不会这么做,在你心里还有一份忠诚。只怕待你冷静之后,你会默默地承受。”
他的忠心,足可以让他放弃所有义气的、情感的烈焰,这份忠心就像一盆可以灭火的水,让他永远无法为情感做出冲动的事。
纤柔欲夺他的性命,但他却选择了宽容。仅凭此点,纤纤已经知足了。
皇甫曜努力想要解释,“不会,不会……”
“柔儿已经出事,我不想你再有意外。金麒,一切都等我爹到洛阳之后再议。”
是他冷静带动了她的冷静,还是她看到了幸福的曙光。纤纤不愿细想,只是缓慢地走着。
出了夏风院,两人并肩而行,在后花园中止住了脚步,进了凉亭小坐。
冬夜的月光皎皎,夜风轻柔,已是四更时分。
“金麒,待林家昭雪之后,回家瞧瞧你母亲与妹妹。”
“你见过……那个女人。”
“金麒——”纤纤讶异地惊呼一声,“那是你母亲啊!”
他曾告诉她:说他的母亲被江平之凌辱之后就自尽身亡了,而事实玉无瑕还活着,虽然活得艰辛,却一直活着。
“林伯母活得不易,为了保住林家老宅十几年来一直扮鬼吓人,吓得众人不敢买下老宅。还有你妹妹,一出生就活着仇恨之中,一日不得安宁,从未过一日好日子。”
“妹妹?”皇甫曜沉吟着,满是疑色:“难不成是婶娘的孩子,可是婶娘还未待孩子出世就在牢中自尽了。”他在纤纤的神情看到了疑雾,缓声道:“十几年前,江平之贪恋我母亲的美色,为了占有她,罗列了判国罪,害我父亲、二叔入狱。我婶娘本是钱塘武林世家皇甫氏家的小姐,入狱之后,皇甫氏花重金上下打点,曾要救我婶娘出去。我婶娘与叔父鹣蝶情深,至死也不肯分开,当时就婉拒了皇甫氏的大管家。我叔父百般央求,要婶娘保住林家骨血,可婶娘说已请名医诊过脉,腹中胎儿乃是一女婴,林家自有我这条香火,她何苦要生下个孩子来受苦。我叔父不应,当时很生气打了她一耳光。待次日叔父醒来,婶娘已经用银簪自尽身亡了。不,那时候我就藏身在皇甫世家,婶娘的孩子若是保住了,自有皇甫世家哺养,不可能是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