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不走?
霍胥不接话了，摸了摸手腕上一串赤红色的珠子。
大队长不太懂霍胥的意思，就站在那，没走。
场面一度有点过分安静。
“胥爷，要不我帮您把苏绵叫来？”这时候，说话的于吟就显得特别的懂事了，他猜测苏绵应该是个会唱大戏的，再应该点，就是唱的还不错，不然也不能让他家爷另眼相待。
“行。”霍胥点头，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要不上课，就找来吧。”
“不要打扰她学习。”他再度提醒，抽出根烟，点上。
于吟似乎看见他浅笑，只是隔着层烟雾，不太真切。
很少见的情况，霍胥是谁啊，那是个从小对他爹都不见得能有个青眼的人，此刻染上的这点烟火味，硬是让于吟这大老粗都觉得三冬暖春不寒。
霍胥身边的村支书，感觉是最明显的一个了，先前是得掐着嗓子说话，大气都不敢喘，现在这才敢吸口新鲜气。
大队长把递给于吟的烟别到了耳朵上，抢先：“我替您去叫人吧！甜水乡我路熟，苏绵最近在家歇着，没去上课！”
霍胥的拿烟的手顿了顿，几不可见，他点头：“去吧。”
大队长多得了俩字，得意的对着村支书挑眉，奔着苏绵家的方向就开始跑。
“……”村支书，这当年是选举了个憨憨吧？
“那这后山……”村支书看向霍胥，他也不懂霍胥叫苏绵来的意思，只是觉得觉得甜水乡日后的发展就只靠这么一哆嗦，要让苏绵个孩子来参合，有点不太合适了。
霍胥是不在乎别人想法的，自由懒散的可以，说话都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啊，后山啊。”
“等苏绵来了，具体事宜我会和她说，”顿了顿，下逐客令：“村子里的事情不是挺多？你先走吧。”
先前李富强来了一趟甜水乡，就是为了实地考察搞京城那边规划下来的大项目，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连他们这些支书啊，大队长啊，就模糊的懂了个大概意思。
现在告诉说，要和苏绵详谈？
村支书要哭了，苏绵，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霍胥又看了他一眼，敛了几分笑意，“不走？”
“额……那我现在走，您再有事，就叫我，我就在村口那等您。”村支书走的有点慢。
霍胥也没答话，站在那，抽烟。
他有点烟瘾，但不重，烟这种东西，算得上是可有可无的。
***
苏家的院子里，老太太掐了把蒜苗，打了两个鸡蛋，一个做了个蛋花汤，另一个做着鸡蛋炒蒜苗。
老太太的手艺，那是大半辈子熟能生巧练出来的，顶顶的好，虽然说比不得县里的厨子那样花样多，可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别人家的野菜，摘回来都是过水撒油拌一下凑合着吃，老太太就能专门给野菜腌制，等到了时间拿出来一吃，那滋味，别提多辣多醋溜了。
大中午的，又专门给拌了俩凉菜给孩子们准备上。
五房多了张嘴，再加上这两天大队上活多，苏明贤都跟着一起去干，也是老太太心疼大孙子，连带着又给做了半只斑鸠。
第107章 抢兔子1
老太太在厨房里做饭，苏楠楠就抱着自己的小兔子蹲在院子里玩。
苏福嘴里吃着他爸在外面带回来的水果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的钱买的。
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苏楠楠，还有苏楠楠嘴里被叫“大黑”的小白兔。
苏绵上回带来的五只兔子，除了苏楠楠手里这只最小的，其它四只都被老太太关在鸡圈边好生伺候着，天天去前山采菜喂养，兔笼子那还上了锁，老太太不允许家里的大人孩子没事就往兔窝那跑，说是怕惊着了兔子，影响兔子抱窝。
就连苏福，也都不是个例外。
他把嘴里的水果糖含化咬碎，嘎吱嘎吱几口之后跟到了苏楠楠身后，伸手：“让开，给我抱抱！”
“我不！”苏楠楠往旁边躲了躲，抱着兔子的小身子，可苏福的手还是掐到了兔子的脖颈上：“松手！给我抱抱！”
“我不给你！你才松手！”家里这么多孩子，苏楠楠最不喜欢四房的孩子还有苏蕙，一个比一个烦人。
他把手放在了苏福的手腕上：“你别动我兔子！你要吓坏大黑的！”
窝在苏楠楠怀里的小白兔打颤，身子在苏楠楠怀里，脖子在苏福手里，一只兔子都要被俩孩子扯成两半了。
兔子红着眼吱吱的叫，苏楠楠心疼，但也不愿意把兔子给苏福，以前隔壁婶子家养狗的时候，苏福就总爱打狗，还拔狗毛，后来狼狗生气，咬了苏福一口，四伯娘就闹着把隔壁家的狗杀了做狗肉给苏福吃。
这事苏楠楠到现在都记得，他不喜欢苏福对小动物的态度，尤其是这会儿，他抱兔子用的力道很轻，抓的是耳朵和身子，可苏福就爱掐脖子，力气还重。
苏楠楠很心疼自己的兔子，也没说把苏福推开，就讲道理：“这是绵绵姐给我的兔子，我不给你玩，你这叫抢！”
“什么你的兔子！苏绵也是我姐！这兔子也有我一份，凭啥就给你一个人玩？没妈的小贱种，你让开！”
前两句，苏楠楠是体谅苏福小，到最后一句，苏楠楠气的兔子也不抢了，一松手，兔子就被苏福拎起来了，还没等高兴，苏楠楠的小拳头就落在了苏福肚子上。
“你说谁没妈？你再说一句试试！”
苏福那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吃的肉多皮白，尤其是肚子，全是肉，一圈一圈的那种，苏楠楠一拳打下去，也没说疼，可他受不了委屈，就开始哭：“就说你就说你！你本来就没妈！”
他都听他妈说了，苏楠楠就是没妈的野孩子！
苏福哭起来，手上的兔子都不管了，掉在地上，兔子嗖嗖地跑到五房，趴在苏绵身边耷拉着耳朵。
俩孩子就在院子里打，等苏绵出屋子的时候，苏楠楠都没停手，她赶紧喊了声：“楠楠！”
苏福摔在地上，裤子都掉了一半，呜呜哭，苏楠楠红着眼，看见苏绵，捏了捏拳头，这才停手。
“怎么了？”苏绵跑过去，腿脚边跟着只小兔子跟着一蹦一跳又趴到了苏楠楠脚边。
苏福张口就喊：“苏楠楠欺负我！不让我摸兔子还打我！”
第108章 抢兔子2
苏福身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个男娃娃，家里的大人都让着他，也不会和他计较，赵明玉和苏洵江宠他，可以说，苏福从小就没受过一点的委屈，这会儿被打了，第一件事就是哭着跟苏绵告状。
苏绵没理他，她知道，苏楠楠不会随便打人，蹲下去，捏了捏弟弟握紧的拳头：“跟姐说，为什么打他，好不好？”
苏楠楠不说话了，把头转到一边，也不看苏绵，眼眶湿湿的，还吸了吸鼻子。
苏福等了半天，苏绵都没打苏楠楠，决定换个人告状，放狠话：“苏楠楠你等着，我要让我妈和我奶打死你个小野种！”
说完话，就风风火火的冲到了厨房里。
这下子，苏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了眼，心里的火气蹭蹭的长，她去摸苏楠楠的脑袋。
原本绷着脸的苏楠楠，就因为苏绵这一个动作，忽然就掉眼泪了。
“姐。”他喊苏绵，特别的委屈：“我想爸爸了。”
这个家一点也不好，还乱，伯伯和伯娘总在私下骂他，他一点也不喜欢。
***
苏老太太牵着苏福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瞧见苏楠楠抱着兔子，苏绵牵着他的手，两个孩子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画。
苏楠楠的眼睛还是红彤彤的，一边吸鼻子，一边往苏绵身边凑，跟只小奶狗似的。
都是自己的孙子，俩孩子打起来，老太太也难做，她把苏福拉到苏楠楠身边，问他：“楠楠，怎么和弟弟打起来了？”
老人嘛，不知道发生了啥，就理所当然觉得，家和万事兴，尤其是小辈，可不能学那糟心的爹妈，应该互相帮助。
苏绵明白，可苏楠楠不懂，紧了紧怀里的兔子，没说话。
苏福摇着老太太的手：“奶，他打我！你赶紧的，帮我打回去！”
苏绵的兔子画到一半，停手了，起身：“苏福，你刚刚叫谁小野种？”
苏福挺直了腰板：“我说苏楠楠！”
苏绵低头，看他：“苏福，你妈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什么叫感恩？
你们苏家四房这些年吃喝拉撒用的都是五房的东西。你说楠楠的不好，传出去了，大家只会觉得你没教养，说你是个野孩子，懂吗？”
苏福懂啥懂啊，苏绵这话还不是让老太太跟着一起听，了解下前因后果吗？
果不其然，老太太松开了拉着苏福的手，脸色很差：“楠楠是你哥哥，少教不拉的！还不给你哥哥道歉！”
老太太注重孩子的教育，别的事还能商量，可这种牵扯到教养的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偏差的。
苏福不听，又哭了：“这是我妈教我说的！我没错！不道歉！”
“你妈不着调，你再学一下试试！干脆今天鸡蛋也别吃了！”老太太是气狠了，不轻不重的拍了苏福一巴掌。
正在上工的赵明玉也不知道，因为儿子这句话，自己回家又要面临老太太的棍棒教育。
苏福第一次被老太太打，看老太太脸色不好，又是提到了吃的，不敢闹了，缩了缩脖子，眼珠子一转，问老太太：“那我道歉，你能让苏楠楠给我兔子玩吗？”
“先道歉！”老太太冷着脸，等苏福道歉了，这才说：“楠楠是你哥哥，你想要兔子玩就得好好跟哥哥说！”
第109章 点名去的
到底是岁数小，苏福前一秒还能记恨苏楠楠，这一秒又凑上去，软着嗓子：“我想摸摸你的兔子，你能和我一起玩吗？”
苏楠楠没说话，巴巴地望着苏绵。
苏福跟着一起看：“绵绵姐，你能不能把你抓回来的兔子给我玩两天，我也是你弟弟。”
“这是楠楠的兔子，”苏绵提醒苏福：“楠楠有权利选择把兔子给谁玩，不给谁玩。”
她把决定权交给苏楠楠，苏楠楠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小泡泡，这个破了下一个又升起来，“我才不要给他玩，他说我，还掐我们大黑的脖子。”
“嗯，那就不给。”苏绵惯是支持弟弟的做法，老太太总不好再说什么，兔子本身就是孩子的，孩子给谁不给谁，那都是孩子自己的意愿！
苏福沉了脸，“奶……”
“行了，别在这掉你那两滴猫尿了，回屋洗脸去，一会儿吃饭！”老太太可没工夫哄孙子，又不是孙女，成天哭哭啼啼的成个什么样子。
真是让他妈给养的跟坨怂包似的！
苏福瞧出这事没戏，扭头，回屋，为下波抢鸡蛋做准备。
苏绵拉着苏楠楠回屋子里洗手手。
仨孩子刚走，老苏家的门口就来了人。
老太太打眼一瞧，是村里的大队长，赶紧迎上去：“今儿是吹的啥风啊，还把您这个大忙人吹到了我老苏家门口了！”
“婶子您就别在这跟我客套了！”刘长喜这个大队长一直都是尽职尽责的，什么都紧着群众先，在甜水乡很有威望，这会儿到了苏家，因为事情急，开门见山：“婶子，您家绵绵在吗？”
“在呢。”老太太回头，喊了声“绵绵”，而后问：“您找她是有啥事啊？”
“这不，咱们村来了俩大人物，说是要实地考察，我想着绵绵和大人物认识，也能跟人家说得上话，想麻烦绵绵去帮我给大人物带个路。”刘长喜也不说假话，“听说是京城那边儿下来的人物，我没啥文化，不懂咋招待人家。要知道这次实地考察，对咱们甜水乡可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事。”
“这样啊，”老太太懂了，皱眉：“绵绵这孩子怕生，还腼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去做的话，万一要是搞砸了……”
好嘛，老太太这就是变着弯儿在这儿拒绝呢，京城里来的大人物，哪有那么好说话，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她孙女去做，搞好了不见得能得到什么好处，搞不好了，到时候再把脏水往她孙女身上泼，搁谁谁乐意呀！
刘长喜也懂，赶巧，苏绵从院里走到门口，他保证：“婶子，你放心，这件事情不管最后怎么着了，我肯定是会记绵绵一个好的。”
“奶，怎么了？”
老太太看向刘长喜，刘长喜又把和老太太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事我做不来。”苏绵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唇瓣，拒绝：“毕竟是关系着咱们村发展的大事，我跟着参合，不合适。”
“这有啥合适不合适的，这是大人物点名你去的。”
第110章 吃糖吗?
大队长拿出杀手锏了：“这样吧，苏绵，你去，不管结果成不成，你都是咱们甜水乡的英雄。”
“咱们村金桔那个妇女主任的位置不因为思想觉悟太低被撸下来了吗？我看你们苏家人思想觉悟可以，苏绵，只要你愿意帮忙，我就把名额留给你们老苏家！”
前几句苏绵是不敢兴趣的，在俗世里做英雄，这很少有人顶的住。
可说到最后那个妇女主任的位置，一个月下来，额外贴补五块钱，不得不说，这对苏绵，不是一点的诱人了。
苏绵顿了顿，问他：“我去您就把妇女主任这个名额给我？”
刘长喜一听，这事有戏，赶紧就点头：“那当然！”当时给金桔，也不过是看金桔她男人在队上够卖力，那现在人家苏绵的贡献明显更大，这可是更加的当之无愧的！
“那我去。”苏绵考虑好了，郑重其事的：“那您也一定要记得把我二婶担任妇女主任这事落实了。”
****
苏绵在赶到后山山脚下面的时候，霍胥就靠在树边，听见声音，回眸。
没抽烟，也闻不到烟味。
逆着光，苏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一双眼出奇的漂亮。
几日不见，注意到他身边换了个男人，不再是话多的景世。
“苏绵，”她往前走了两步，听见他问：“你吃糖吗？”
细长白皙的手里握了一把糖，五颜六色的，口味很多，很漂亮，可苏绵，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话总让她有一种要被拐卖的错觉。
“不喜欢？”霍胥皱了皱眉，声音沉沉的，一贯的懒散随意。
最先觉得不对劲的是于吟，他顺着苏绵的目光望过去，最先看见的是自家爷放在手心的糖果。
合着，这个叫苏绵的小姑娘唱戏很厉害？所以胥爷高看一眼？
还提前给准备了水果糖润嗓子？
糖嘛，又酸又甜的，尤其是这种精美包装的，谁不喜欢啊。
苏绵就别扭了一小下，摇头：“我喜欢的。”
她是给俩人往后山带路的，多危险啊，虽说那个又黑又壮的男人带了把猎枪，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收两块糖，不过分吧？！
“那收着吧。”他把手里的水果糖递到她手心，垂眸的时候，清晰可见苏绵白皙易折的手腕，仿佛只用丁点的力气，苏绵的胳膊就能断了。
这是霍胥，第一次认真的盯着个姑娘看，忽然想起小姨时常念叨的那句，姑娘家家的啊，谁不是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等你以后遇见欢喜的姑娘，可得把人放在心尖上宠着。
苏绵自然不会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可霍胥知道，她就像表妹放在玻璃罐子里装的水晶球，磕着碰着了，很大可能就碎了。
还是个小姑娘啊。
他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
周雪薇带着苏蕙从老苏家离开之后，苏洵望就追了上去，好话软话说了个尽周雪薇也没有回头的意思，挺着腰上头的不舒服，硬生生是让苏蕙扶着她坐着大队里开向县城的拖拉机回娘家。
第111章 对苏蕙上心
周雪薇的娘家，那是县城里正儿八经的知识文化分子组的大家庭，文改的变动里，老爷子是有福，留了条命下来，家里的日子也再次红火了起来。
身为周家的长女，周雪薇回娘家肯定不能够两手空空，刚到县城，就让苏洵望拿着钱和仅剩的票去买了三斤猪肉，就这，还觉得不够，又掏钱去了趟许记称了几斤桃酥，给兜里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敢往周家的大院里走。
周家的人口简单，周雪薇是长女，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闺女嫁了人，自然就是男方家里的人了，要再往前数数，名字前头还得搁上男方的姓氏。
周老爷子和老太太当然是要跟儿子住在一起的，依旧是周家以前的大院里，五口人，算是和和美美的自在日子。
周雪薇一手搭在苏蕙手上，另一只手拎着桃酥，她腰上不舒服，来周家之前还特地去医院里看了，说是没伤到骨头，静养就好。
苏洵望拎着那三斤猪肉跟在娘俩身后，有点畏手畏脚的。
“苏夫人，您又来了啊？”
搁大老远，在院子里扫地的王嫂就看见了来人，把扫把往院门口的墙上一立：“我帮您去叫我们夫人！”
王嫂是老周家雇的保姆，待了多年，身上不知不觉也染了分所谓的“高贵”。
周雪薇想说不用，可王嫂风风火火的，冲到屋子里就去打报告了。
她站在门外，没人迎她进去，动了动身子，一瞬间的尴尬。
好在吴美兰出来的快，她是周雪薇二弟周长青的妻子，娘家那边也是县城的，穿着一身长裙，三四十岁的人了，盘了个头发，涂着口红，看上去精准又干练，可吐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大姐前几天不是刚来过周家？还带了不少的东西离开，这才过几天啊！总不会是又想咱妈了吧？”
“顺路过来，给咱爸妈买了点吃的。”吴美兰嘴里吐出的话让周雪薇有些难堪，一字一句的，不就是指责她在娘家打秋风吗？
但她没资格说吴美兰，吴美兰家里有钱，嫁的又是她弟弟，注定了高人一等。
老周家三个孩子，数她嫁了个庄稼汉最没出息，抬不起头，周雪薇紧了紧提着袋子的手，错开话题：“长青在家吗？”
吴美兰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碎发，勾唇：“咱爸身体不好，长青啊，一大早就出去给咱爸到县医院抓药了，哦，对了，长青听说喝麦乳精对身体好，这不，跟我说抓完了药再去趟供销社买麦乳精嘛！”
“还是弟弟懂事，知道照顾咱爸。”周雪薇这话里是掺着真心的，毕竟这个家里，最本事的就要数周长青了，连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要靠着弟弟。
只是周长青从小孤傲，就算她现在百般讨好，周长青也是不冷不淡的，只有对上苏蕙，才有几分上心。
“不只是我男人，雪真前几天回来，也带了几罐麦乳精，不过清玉不懂事，竟然打洒了一罐。”吴美兰的视线毫不避讳的放到了周雪薇提的袋子上，眸光微闪：“不知道姐你这次回来，拿的是什么啊？”
第112章 周雪薇的委屈1
周雪薇的笑容一僵，比起麦乳精，她手里拎着的这点东西显然是不够看的。
周家的三个孩子里，她最怕的就是别人拿她和周雪真比较。
都是家里的闺女，可两个人的处境，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舅妈。”还是苏蕙，看了周雪薇一眼，打破沉默，对着吴美兰笑：“我妈这次来，给姥姥姥爷买了些肉，还特地跑了趟许记，给清玉妹妹称了桃酥。”
周清玉是周长青唯一的女儿，喜欢吃桃酥和糕点这类零嘴，虽贵，好在周长青挣得多，平日里基本上就没断过货。
“这样啊——”吴美兰拉了个长音，像是无心：“说起来，雪真上次带回来的桂花糕，你妹妹还没吃完呢。”
周雪薇不出意外，脸色很差。
吴美兰满意了，一拍手，“瞧我这记性，都别站在门口说了，快进屋吧。”
她像是才发现这点，也不和苏洵望打招呼，只上前拉出了苏蕙的手，苏蕙顺势挣开了周雪薇，回握住了吴美兰，听她说：“蕙蕙这次来，可要多吃点，我吩咐王嫂给你做个鱼汤补补身子，可怜见儿的，生个病，没少受委屈吧？”
“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生个病，倒麻烦舅妈一起跟着担心了。”苏蕙嘴甜，说起话来声音也软，因为生病的原因，总是让人心生爱怜的。
吴美兰自然也不例外，顺势给人往怀里搂了搂，夸她：“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不像你那个妹妹，多献两滴血就在那又哭又闹的。”
苏蕙表情不变：“大概，妹妹不太喜欢我吧。”顿了顿：“不过也是，妹妹是大房最小的孩子，理应多受点偏爱。”
“什么偏爱不偏爱的，蕙蕙你才是生病的那个，别没什么心眼，啥都让着你那个不长进的妹妹！”
吴美兰又说了两句，给周雪薇一群人带到了屋子里，快到晌午，王嫂做了饭菜，周长青也买完东西回家，打了招呼，饭桌上坐满了人。
周雪薇坐在老爷子下方，起身，给老爷子夹菜：“爸，你尝尝，这是洵望特地称回来的肉，王嫂炒的不错，出锅了还很鲜嫩。”
老爷子嗯了声，动了动筷子。
他一贯严肃，也不多说话，只这会儿脸色不错，看得出满意。
周雪薇见状，又赶紧给周长青夹了一筷子肉。
一桌子的人，周雪薇照顾的很全面，连带着还夸了周清玉好几句，完全取代了吴美兰的位置。
吴美兰抿唇，放下勺子，偏头看向低头吃饭也不说话的苏洵望，轻笑：“大哥，你们这次来，怎么把绵绵一起带着啊？”
周雪薇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散开。
苏洵望更紧张，拿着筷子的手都是颤的，他回头，看周雪薇，不知道该不该说，苏绵已经不是大房的人了。
“妹妹在家学习。”搭话的是苏蕙，赶在两个前面，“等下次有时间，一定把她也带来。”
“呵——”吴美兰嘴角的笑更加深邃，撇了眼周雪薇，音色款款：“你妹妹那个成绩，与其把希望都放在学习上，倒不如让你舅舅帮着找找关系，去矿场上打工，挣钱养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13章 周雪薇的委屈2
“这事，得按规矩来。”周长青的声音淡淡的，显然是不喜欢投机取巧的事。
矿上的工作也是需要考试报名层层选拔的，不比在学校考试轻松，他看了眼周雪薇：“甜水乡的教育跟不上，你要是真想，可以把苏绵送到县里学习。”
尾音未散，吴美兰就接嘴：“镇上的教育再不好，咱们家蕙蕙不还是前三的成绩吗？老师都是那个老师，主要还是得看学生们自己的领悟。”
周雪薇接不上话。
如果吴美兰问的是苏蕙，周雪薇肯定，周长青会想办法，可现在吴美兰专挑苏绵来说，一个学习不好，也不够心疼自己姐姐的孩子，周长青就是再方便，也不见得对一个自己不上心的孩子有多好。
归根究底，苏绵在周家，并不受到任何人的欢迎。
因为她流着周家人的血，却比谁都要差劲，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也是被人瞧不起当成笑谈的。
“我听你舅妈说，你这次又考了第三名？”周长青回过头问苏蕙，他家也是个女儿，难免多关心一些苏蕙的成绩。
“嗯。”苏蕙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长辈问话，表现得很懂礼貌，有些抱歉：“不是很好的成绩，我下次会多多努力的。”
“已经很不错了，”周长青很实在：“比清玉强。”
周清玉的表情有点垮。
苏蕙看了她一眼，语气柔柔的：“清玉妹妹也很好了，镇上的教育和县里不一样，出题老师也不同，试卷难易程度不在一个水平上，就是我去县里考，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成绩。”
周清玉这才露出抹笑，对苏蕙的敌意降低了不少，连吴美兰看着苏蕙都是充满善意的。
“你啊，就是太谦虚。”周长青摇头，感慨：“你这成绩就是放在县城，也是出类拔萃的。”
“谢谢舅舅。”苏蕙咬了咬唇，声若蚊蝇，克制了心里的雀跃，手上捏着勺子，在盛着鱼汤的碗里打圈。
她要强也拔尖，自然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稳稳地压着周清玉和苏绵一头。
一顿饭，除了苏绵带来的不愉快，到最后都是风平浪静的，周老爷子最近身子骨不大好，吃完饭牵着院里养的狗出去散步消食。
王嫂捡了桌子，吴美兰让周清玉带着苏蕙回屋子里玩，俩孩子年龄相仿，总能说到一起，再加上在大人面前，苏蕙总会给周清玉面子，穿着打扮也不像村里的孩子那样土气，周清玉也乐得和她接触。
姐妹俩手牵手就上了楼。
剩下几个人，苏洵望坐在沙发上，周长青和他的知识层次不在一个水平线，聊不到一起，找了个借口离开，吴美兰在大厅给俩孩子削水果，周雪薇跟苏洵望说了一声就去到了她妈的屋门口，老太太早上起来不舒服，在屋子里休息就没出来。
她推开门，进去，发现她妈坐在床边看报，轻声问：“妈，大中午的，您怎么不出去和我们一起吃饭？”
“胃口不太好。”老太太回了句，把报纸放下，看向周雪薇：“又在婆家受委屈了？”
第114章 周雪薇的委屈3
周雪薇点头，有点烦躁，苏家的人粗俗又无理，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点。
“雪薇啊，当年我问你要不要嫁给苏洵望，这事是你亲口答应的，你既然去了苏家，照理来说就是苏家人，要每次受点委屈就往周家跑，这算怎么回事？就是你婆婆看见了，也该不乐意了。”
“妈，我知道，”周雪薇摸了摸额前的碎发，心里的郁气化不开：“我就是想您了，趁着这个机会来看看您，再加上最近，天越来越热，我想着带蕙蕙去铺子里逛逛，顺便给她买两件成衣穿。”
老太太望向周雪薇：“给蕙蕙买成衣穿，那绵绵呢？”
周雪薇不太自在，脸上的表情尴尬，也不敢跟老太太说苏绵的事，只道：“绵绵没跟来，我怎么给她买。再者说，家里条件有限，当然得先紧着蕙蕙来。”
老太太表情不愉：“什么都紧着蕙蕙先？我知道你心疼蕙蕙，我也心疼，孩子打小就生病，命苦。可绵绵也是你闺女，过度偏颇，你就不怕让两个孩子离了心？”
“这怎么就是过度偏颇了呢？我这么安排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吗？况且绵绵体格小，捡她姐穿剩下的衣服也能生活，还能给家里减轻负担。蕙蕙有过的，绵绵也都有了，时间问题而已。我知道绵绵是我闺女，可妈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亏待了她一样！”
周雪薇想起苏绵对她的冷淡，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妈你也知道，当年我九死一生把绵绵生下来，是我给了她一条命，把她养到这么大，吃穿用度，我哪点苛待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是给了她一条命，可你把她生下来，这并不一定是她愿意的。当年是蕙蕙身体不好，医院血库不足，你心疼孩子，要强，为了在美兰面前直起腰板不肯收我一分钱，我当妈的，看不得你哭，这才同意你再生个孩子给蕙蕙供血，可这件事，你扪心自问，对绵绵公平吗？”
说实话，老太太是没有很喜欢家里这两个外孙女的，一个是心眼太多，成天算计，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另一个是缺心眼，被人摆弄，也不反抗，两个孩子，说白了，都上不了台面，只是流着周家人的血，她不得不管而已。
若说苏蕙和苏绵最大的区别，无非是苏蕙的学习成绩在那摆着，嘴够甜，人够虚伪，再加上从小就得了病，知道哭知道闹，怎么看，都比苏绵的一声不吭招人待见。
可这并不代表，苏绵就该无条件的付出。
“我这些日子，总是在想，当年支持你生绵绵，到底是不是个错误。”
“妈？！”周雪薇的声音带着颤抖，不可置信：“妈你这话，就是说我不配做绵绵的妈了吗？可您想没想过，我住在乡下这么多年，被人笑话这么多年，蕙蕙就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只有靠她才能再走出来啊！
您怪我不心疼绵绵，可我真的不心疼她吗？她小时候生病，发高烧，我陪在床边照顾，吃了药不好，打了针也不好，孩子哭我也哭，我心疼啊！我怎么不心疼呢？可是她什么都比不上蕙蕙，性子还拧巴，甚至自己同意过继到五房！这样一个孩子，你让我对她好，她能对我好吗？”
第115章 周雪薇的委屈4
老太太精神不太好，唯有一双眼睛很清明：“你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苏绵去五房了。”本身就是个瞒不住的秘密，早晚要被揭穿，何况她回家这么频繁，周雪薇别过头，不看老太太：“是她自己闹着要走，我能怎么拦着？总之，现在是连过继书也签了。”
“周雪薇！”老太太这下是真的动了怒气了，“孩子闹着要走你就同意了？”
“不同意还能怎么办？还能舔着脸求她留下来吗？我把她养这么大，是让她孝顺我，不是让她来讨债的！她自己做错了事情要离开，连我这个亲妈都不要了，我做什么还要强留。您也别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操心了，我还有蕙蕙，您放心，蕙蕙将来会有出息，也会好好孝顺您和我的。”
至于她，缺一个苏绵而已，不疼不痒。
周雪薇以为自己的话说的够清楚了，谁知道老太太听完之后直接把手边的报纸砸到了她身上：“蕙蕙是蕙蕙，绵绵是绵绵，哪个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听听自己说出来的话，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妈您问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凡您当年多给我一些公平，我何至于此？”
老太太皱眉，气狠了，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度：“什么？”
“当年文改，父亲和您身体不好，有人故意搞咱们周家，说是三个孩子都要一起下乡，可是妈只托关系保下了弟弟和妹妹，弟弟也就算了，是周家唯一的男孩，可妹妹呢？下乡当知青有多辛苦妈您不清楚吗？您说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是姐姐，该做这个顶梁柱，可您知道我在乡下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周雪薇的声音，几乎是抛出了这十多年来所有的恨意：“弟弟娶得是县城里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妹妹嫁的是高官，只有我，被妈你一个姐姐的身份推出去了！是我活该被糟践吗？”
周雪薇承认，她是偏心大女儿，不仅仅是因为苏蕙能给她长脸。
在周家，苏洵望老实，苏绵木讷，两个人和这个大环境格格不入，是她被所有人嘲笑的契机。
可当年当知青的时候，她不想吃苦，不想做活，不嫁给苏洵望还能有什么办法？眼看着孩子一个个的生，她想离婚，那不现实。
苏蕙是她第一个女儿，聪明又懂事，还是长姐，她当年身为姐姐多大的压力和责任她清楚，这才会更加怜惜苏蕙，让苏绵对苏蕙好。
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可苏蕙能考上好的大学，带她离开乡下，这点，苏绵永远做不到的。
“妈，您也看见了，我每次回来弟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对雪真一家又是个什么态度。她看不起我，我知道，归根究底就是洵望的身份比不上妹夫，苏绵的成绩又比不上外甥。”
周雪薇看的明白。
她从一个城里的小姐，再到乡下的泥腿子，这中间多少不为人道的艰辛。
周家，以及当年和她关系好的朋友，哪个不是在看她的笑话。
从天之骄女到落毛凤凰，要说骨子里剩下的那点自尊心不作祟，怎么可能？
第116章 周雪薇的委屈5
苏绵离开大房，去到五房的名下，对周雪薇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从此以后，苏绵种种不堪，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
老太太忽然明白了，她原先以为，她这个女儿是偏心苏蕙，这才忽略了苏绵，可现在再看，她知道了，她看错了。
比起苏蕙和苏绵，周雪薇更爱的是自己。
如若苏绵也能给周雪薇带来荣耀，那现在被抛弃的就不会是苏绵。
那些所谓的骨肉亲情，那些曾经的知书达理，早在周雪薇下乡受苦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被过度消耗了。
周雪薇受不了别人的冷眼，骨子里那点可笑的自认为的要强，终究还是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对立的两极。
老太太忽如其来的感觉到悲凉，揉了揉眉心道：“雪薇啊，人要先自立，才能让别人看的起你。你是当妈的，一言一行底下两双眼睛看着，有样学样。你做的不对，孩子又怎么能作对？
我总想着把道理教你，只可笑我，这些年过去，竟不知道，你心底里，原是连我都一起记恨了！”
周雪薇对着老太太的视线，所有的想法无所遁形，张了张嘴，很无力：“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怪您……”
只是这话的可信度，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无数个日夜，周雪薇都在想，如果当年下乡的是周雪真，那现在站在妹夫身边的女人，被吴美兰好言好语供着的人，会是她。
乡下里的泥腿子，就算是有钱都被人看不起，又何况苏洵望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就是原罪。
老太太喝了口水，顺气，绕开了这个话题，只谈苏绵：“你这次回去，跟五房说，把绵绵接回来。那是你自己的女儿，你真以为抛开了，别人就不笑话你了？听妈的，一会儿回去的时候，给绵绵也买些东西，妈出钱，把孩子哄回来。”
“那是因为妈你不知道绵绵她现在有多不尊重我！”而且村子里现在都知道苏绵去了五房，她再去找，还要脸吗？
“妈的钱自己留着吧。”她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苏绵都已经这么大了，她比谁都清楚生养她的是谁。如果她懂事，知道孝顺我，我会接她回来，如果她真的不在乎我这个妈，我也没必要上赶子去求她。”
老太太似乎还想再劝什么，半掩的房门被推开。
是苏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妈，妹妹说小姨前几天找我，让我有空的时候去小姨家里一趟。”
周雪薇赶紧起身：“那妈送你去！”
苏蕙为难的看了眼老太太：“妈，要不你先和外婆谈？”
“也没什么大事要谈。”苏绵的事再重要，在周雪薇看来，都是比不过苏蕙的，她把掉在地上的报纸捡起来，撑开了，放到床边给老太太：“我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有分寸，您不用担心我。蕙蕙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等过两天，我再来看您。”
老太太点头，看见苏蕙嘴角不经意的笑，叹气。
终归还是，离了心啊。
第117章 妈只能靠你了
两个人刚出屋子，苏蕙的表情就变了，蔫蔫的：“妈，让妹妹离开大房这件事情，我是不是做错了？”
周雪薇拉着苏蕙的手僵了一瞬，摇头，眼里闪过烦躁：“和你没关系，是她自己要走。”
而且现在的苏绵，一身的反骨，面对她，一双眼又冷又冰，永远学不会乖巧。
苏绵不在的时候，吴美兰都会挑着话来排挤她，又何况在的时候。
周雪薇知道她比起别人差在哪，她紧了紧苏蕙的手：“蕙蕙，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妈这辈子，可就只能靠你了。”
****
中午，日头不算大，连绵了几天的雨，空气带着草木清爽。
苏绵跟在霍胥身边，于吟拿着把猎枪走在俩人前头。
甜水乡的后山算是人迹罕至，就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手也不敢独自进去，苏绵记得，爱华叔的父亲，当年就是在后山打猎的时候被野牛顶了腿，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
跟两个人上山，苏绵还算是心大，倒是没觉得害怕，毕竟无论是霍胥也好，还是膀大腰粗的于吟也好，两个人瞧上去都不简单。
刚上山，不远的距离，就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苏绵顺着声音望过去，这可是巧了，竟然碰到了同一时间上山的钱招娣。
后山虽然危险，但野物多，药材也不少，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赶在好天气上后山碰运气的人比比皆是，大多三俩成团，相互照顾。
人堆里都是大人，有男人带着自家儿子的，一群人里，除了钱招娣这个落单的，也就苏绵打头的三个人最显眼了。
原因无他，先是霍胥这般扎眼的样貌在先，再是于吟背上背着的猎枪，那可都是让人顶顶羡慕的。毕竟现在国家管得严，没收枪支，再上山，靠的就是挖的陷阱和摆的捕兽夹，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大家伙看苏绵的目光有些微妙。
有那种好事的，没忍住，就问：“绵丫头啊，你这是带着朋友一起上山打猎？”
霍胥先前来过甜水乡，匆匆一眼，大伙儿也记住了个大概，身份高贵，断不会和他们这群人有什么拉扯，只是近日频繁的和苏绵接触，就让大家伙儿不得不怀疑几个人的关系了。
苏绵抬头去瞧，发现说话的是爱华叔那边的亲戚，她得管人家叫声六叔，甜水乡不大，基本上一个姓氏的都沾点亲戚关系，不能抹了面子，她点头，应了声：“是。”
没说是特地去哪的，她听大队长的意思，这还是个机密。
“那你们这一圈逛下来，能打到不少好东西吧？”苏六叔眼睛里闪着精光：“绵绵啊，你这福气和本事，可比六叔我强多了啊！”
苏绵笑了笑，不说话了。
倒是霍胥不冷不淡的撇了一眼，苏六原本还要说的话，想要一起走的想法，全卡在了嗓子里，讪讪地笑，有点尴尬。
这时候，落单的钱招娣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插话：“绵绵，后山有点危险，大家都组团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第118章 谁敢和你做朋友啊
钱招娣的视线总是不着痕迹的往霍胥身上瞟，半垂着脑袋，因为长得小了些，看上去倒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见苏绵不回她，抿了抿唇，笑的有几分小心翼翼：“绵绵？”
不管心里多不喜欢苏绵，她自己也清楚，往后山走这一趟，这群人里面，只有和苏绵在一起，她才能占到最大的便宜。
况且苏绵身边的男人，没有缘由，她就是想认识。
苏六看见钱招娣开了口，立马帮话：“后山危险，野物多的很，招娣你一个人走确实危险。也好在你这孩子命好，遇到了绵绵，你就跟在绵绵后头吧！”
顿了顿，回头，对着众人笑：“也是招娣平日里和绵绵关系好，绵绵这孩子心善，能拉招娣一把，不然招娣今个进去真要出什么意外了，绵绵不得自责一辈子？”
钱招娣在村子里的名声不错，除了有个重男轻女的爹妈，三个混不吝的哥哥，本身这个人是没得挑的。大伙儿都心疼她的遭遇。
苏六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苏绵松口帮了钱招娣后，再堂而皇之的提出要求，顺便把自己给带进去。
毕竟有一就有二，只带钱招娣，说不过去。
钱招娣以为，苏六叔话都说到这个这个地步了，苏绵就没法子再拒绝了，谁知道小姑娘笑了笑，说出来的话软绵绵的，却带着杀伤力，“不可以哦。”
她盯着钱招娣，提醒苏六：“村子里谁不知道钱招娣先前污蔑我抢了她的斑鸠害她被狼撵，六叔让我和这种人做朋友，不是为难我吗？我这会儿带她进去，谁知道出来了她再出点什么事情又是怎么怪罪到我的头上的。”
苏绵前些日子打到斑鸠的事情大伙儿都知道，沈爱莲跑到苏家门口闹的事情大伙儿也知道。
只是大家就觉得，俩孩子，小打小闹，哪里至于这么绝情？再说苏六都把夸苏绵的话说出去了，再拒绝，倒显得苏绵小气。
苏六到底是长辈，三番五次没讨到好，脸色也沉下来：“招娣是一个人，你既然有这个条件帮她，搭把手怎么了？绵绵啊，你现在还小，要是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要斤斤计较一辈子，可不是什么好事，要遭人笑话的！”
钱招娣也是，听见苏六叔这么说，眼睛里一下就蓄满了泪，“绵绵，上次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我也没想到我妈会误会你，找你的麻烦。你别怪我好不好，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钱招娣长得不好看，还黑，好在会哭会示弱，尤其是这会儿，达不到楚楚可怜，可让人心疼是真的。
“你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明知道你妈上门来找我的麻烦，宁可和你哥在家吃饭也没说来帮我解释，我为什么不能怪你？”苏绵冷着眼，无动于衷：“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你就是这么对你最好的朋友的？你这样，我哪还有胆子和你做朋友啊！”
钱招娣一时的怔愣。。
苏六叔打圆场：“都是误会，想来也不是招娣的本意，绵绵你何必就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第119章 跟在绵绵后头
苏绵有点不高兴了，尤其是苏六说完话之后，旁边就有人跟着附和。
“绵丫头啊，招娣家条件不好，爸妈偏心，三个哥哥在上头压着，小姑娘岁数不大，还要一个人上后山打猎，你能既然有这个条件，就帮帮她吧！”
“就是啊，上次污蔑你的是沈爱莲，现在找你帮忙的是招娣，这哪能一样呢？况且你俩平时关系那么好，怎么一提到好处，你就不愿意帮了？”
“招娣这孩子命苦，后山这么危险的地方，她要是出事了，绵绵你咋向人家父母交代？”
钱招娣的目光灼灼，大概是知道在苏绵这里讨不到好处了，转而看向霍胥：“后山我熟，如果你找人带路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
她有好多话想说，比如苏绵是个祸害精，再比如，跟着苏绵走是抓不到猎物的，可她又想给男人留下个好印象，嗓子里的话忍了又忍，这才咽了下去。
霍胥不太耐烦，下意识的想去摸烟，动作到一半，顿住了，他侧过身，低头，问：“能走了吗？”
声音染了几分薄凉。
钱招娣看的眼睛都直了，有种势在必得，亦有种低头看见自己缝缝补补衣裤的自卑。
苏绵抬眸，注意到了霍胥眼里的燥动。
不愿意再和这群人讲道理，讲不通。
就一句话形容，劝人大度，天打雷劈。虽不道德，但最贴合心情。
苏绵抬腿，带路。
于吟走在两个人身边，背着把猎枪，没人敢拦着，等三个人走远了，大家这才反过神来。
有人不太满意苏绵的态度：“得意什么啊？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苏六脸色也不好：“今非昔比了呗，人苏绵攀上了大人物，哪里还记得咱们是谁！”
又抱怨了两句，苏老六出了口气，这下才想起了正事，赶忙招呼着大家伙儿：“行了，咱们也进山吧！努努力，争取今个儿让自家孩子都沾沾荤腥味！”
大伙儿都应好，脸上的喜庆明显，就好像已经抓到了猎物似的。
唯有钱招娣，搓了搓发汗的手心，满心期待：“六叔，我就一个人，您能不能带我一起上山？”
“这……”众目睽睽之下，苏六的笑容僵住了，他这次出门，带了几个好兄弟，还有他儿子，目的明确，就是奔着大丰收去的，钱招娣一个姑娘家，能帮上什么忙，还多了一张嘴，让她跟着，不是白白把便宜往外头扔吗？
他迟疑：“叔这人满了，你要不再问问别人？”
对上钱招娣的视线，大家伙儿都别过头，显然是也考虑到了这点。
僧多粥少，大家都不容易，这种便宜事，谁愿意给个外人？？
钱招娣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只是就让她这么回去，她心里始终不甘，沉默片刻，等到苏六都要走了，这才开口：“六叔，你带上我吧，我和绵绵是朋友，就是一点小误会而已，我们会和好如初的，你带上我，咱们可以跟在绵绵后面，一旦遇到了危险，绵绵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第120章 能吃鱼?
钱招娣的本事不大，可她提出来的条件确足够让人心动。
苏六一个长辈，自然拉不下脸来跟着苏绵后面行动，再者说她身边两个男人看着都不是善茬，可钱招娣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俩人是朋友，就是钱招娣岁数不大，就有理由不被苛责。
苏六和他兄弟对视一眼，见他们没意见，这才点头：“那你跟着我吧，乡里乡亲的，叔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谢谢六叔！”钱招娣达到目的了，跟在苏六一行人后面山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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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离开的苏绵，带着两个人，顺着后山的溪流往上爬。
已经是中午，苏家开了饭，苏绵还没吃，临走的时候，老太太悄悄给她塞了两个野鸡蛋，是上次留下来的。
人心都是偏着长，老太太也不例外，不过她的偏心和周雪薇不一样，大部分时候都给了苏绵。
越靠近后山深处，雾气就越发明显，连日下的雨和露珠挂在树枝往下坠，深山里没有外围那么热，还透着几分刺骨的凉。
“胥爷。”于吟挎着猎枪，往河水边凑了凑，豆大的眼睛四下扫射，问：“中午了，您饿吗？要不要我去河里抓两条鱼吃？”
霍胥本来慢悠悠的走，听见这话，停下了，先侧着身子，看向苏绵：“能吃鱼？”
他语调挺缓和的，问出来的话也是合理范围内的关心，未有半点的越距。
“能。”苏绵点头。
霍胥点头，这才回于吟，说：“那多抓两条。”
然后跟苏绵走到一边，把外套铺在地上，指了指：“坐吧。”
苏绵也不客气，就坐了上去。
霍胥就坐在她身边，外套不大，俩人一人占了一半，距离靠的有些近。
苏绵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清香，烟草味倒比上次散开不少。
她向一边移了移，不动声色的，连带着呼吸都轻了不少。
霍胥拿着纸笔，涂涂画画，苏绵刻意避开去看，还是不经意的撇见了个大概。
像是个大项目工程的草图。
若有若无的视线，霍胥把笔放下，“想看？”
“不想。”苏绵别过头，耳垂处有些发红。
“想看也没关系。”霍胥把草纸往苏绵的方向放了放，没想着避讳，见她急得闭眼，难得的好心情，笑了，“真的不看？”
“不看不看，你快藏起来吧。”
这么机密的事，苏绵哪敢看啊，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霍胥把草稿纸叠好，放到裤兜里。
下河摸鱼的于吟回来，裤腿湿了个透，又捡了个树杈，略带抱歉：“胥爷，这边没鱼，我再往里走走看。”
甜水乡的水太过清澈，鱼好摸也能看见，就是少。
前些年多的时候大家抓起鱼来没个节制，导致这些年，谁家要能摸着条鱼，那都算得上是大喜事。
于吟显然是不知道这点的，一腔热血，挥着木棍就往河里冲。
苏绵都不知道怎么打击他才好。
倒是霍胥，不在意，半靠在外套上，闭着眼，假寐。。
苏绵从裤兜里掏出来两个很小的野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