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5章 新加坡
&bsp;盛夏的黄昏,突然暴雨袭来。平
静的海面顿时风浪大作,浪头一阵阵涌上来,冲淡了盛夏的炎热。
新加坡海港的码头此刻仍是人声鼎沸。天
逐渐黑了,人却未散。码
头亮起了灯。没
人撑伞,因为风太大,伞根本就打不住,只能靠着雨衣。
视线里一片模糊,眼睛几乎睁不开。在
码头灯光照不见的海堤处,有个男人静静站立。
黑暗将他包裹,雨水浇灌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黑色雨衣,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远处波浪起伏的海面,似一根岿然不动的石桩。
雨水打在脸上,他丝毫不觉。
晚上八点半,姗姗来迟的邮轮,终于在白浪翻滚中露出了头。男
人看到了。他
原本有点放松的身姿,立马笔直,甚至有点僵硬。
他的唇角,有一个诡异的弧度,在大风大雨中默默道:“来了,终于到齐了。”
他的声音,轻不可闻,就连他自己也听不清,只是唇微微张了下。
他的双手攥得紧紧的,指关节捏得发白。他
一个字一个字的数:“一、二、三、四。好,到齐了。”他
的表情,像一只嗜血的猛兽,眼睛通红,不知是充血还是哭泣。等
那邮轮靠近码头时,他没有停下来观望,他甚至不用看,都知道从邮轮上下来的人都有谁。他
转身,片刻就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踪迹。—
—————
顾轻舟在码头等了两个多小时。
一场暴雨,让原本七点多靠岸的邮轮,拖延到了八点半,才姗姗来迟。
暴雨逐渐小了,却没有停歇。顾
轻舟在风暴里,瞧见了熟悉人影,急急忙忙招手:“舅舅,阿哥,缨缨。”她
的声音不大,码头喧嚣,还有海浪和风雨齐作,她还以为听不见,准备让副官再喊时,顾绍的目光投了过来。
他略微诧异。他
原本拎了很多的行李,此刻却一股脑儿丢下,挤了人群快步过来,最先到了顾轻舟面前。“
你怎么亲自来接?这大风雨的,万一淋了雨可怎么办?”顾绍见她的雨衣湿透了,头发上沾了雨水,很是焦虑。顾
轻舟笑起来:“阿哥,我出月子已经两个多月了,你是忘记了邮轮的时间吧?”顾
绍接到顾轻舟的电报,还是三个月前,那时候他在南京。
顾轻舟去电报告诉他,她生了两个儿子,双胞胎。她
公公司督军做主,给两个小子取了名字,长子叫“开阊”,是司家下一代的开门子嗣;次子叫“雀舫”,是司家下一代的承载者。
顾绍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他记忆中,总是顾轻舟少女时的模样,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第一次坐在顾公馆的客厅里吃饭。一
转眼,顾轻舟到新加坡已经一年了。“
才一年不见,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姆妈了。”顾绍道。
顾轻舟笑道:“三个,我还有玉藻呢。”此
时,其他人也纷纷下了船。顾
轻舟又惊又喜的,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叶姗。
她懵了下:“你怎么”
你怎么来了?
她实在有点意外。
三个月前,顾轻舟顺利诞下一对双胞胎,就给远在南京的舅舅孙合铭和顾绍发了电报。
她在南京的时候,跟孙合铭夫妻来往密切,舅母就是新加坡人,常说南京住不习惯,想要回娘家。
不过,后来种种事绊脚,孙合铭两口子没来,司家倒是先搬到了新加坡。等
顾轻舟报喜的电报发出时,舅舅回电了,说他们打算顺道搬过来。除
了他们,还有阮家和徐家。所
以,这次来了一大群人,顾轻舟都预料到了,独独没预料到叶姗也来了。“
没想到我会来吧?”叶姗瞧见了顾轻舟的吃惊,“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要不然我就提前发电报了。”
“真是大惊喜。”顾轻舟拥抱了她。叶
姗身后,站着一个人,替她撑伞。陡然一见,顾轻舟又是微讶,这人居然是华云防。
华云防的左边面颊上,新添了一道伤疤,从眼尾到鼻翼,很深很重,破坏了他那点妩媚,同时也带走了他面容上的女气。假
如是面容肃然的男人,有如此伤疤,会显得凶恶,可配在华云防脸上,无端给他添了些男子气概,让他的脸看着终于像个正常男人了。“
我现在应该如何称呼他?”顾轻舟笑问叶姗。
“还能如何称呼?华先生啊。”叶姗道。顾
轻舟去年在南京的时候,常跟叶妩电报来往,那时候叶妩还说,叶姗只是跟华云防改善了关系,没有结婚。如
今瞧着他们的亲密,顾轻舟一时也拿不准。华
云防看出了她的疑问,解释道:“司太太,我们结婚了,是打算去英国度蜜月,顺道来看看你们。”
顾轻舟恍然大悟。
“恭喜。”顾轻舟道。陆
陆续续的,人都下来了,足足有上百人,全堵在码头。
顾轻舟忙道:“往这边来吧,汽车在海堤。”
在人群里,顾轻舟也看到了顾绍的前女友徐歧贞。
阮家和徐家是很早就打算到新加坡来的,只是一直没门路。
顾轻舟把众人带到了一处繁华街道,包下了两家饭店,才把他们全部安顿妥善。
而孙合铭全家、顾绍、顾缨、叶姗和华云防,则被顾轻舟带回了他们在新加坡的住处。
“这里是华民区。”顾轻舟见他们对街道很惊讶,就解释道。
这边的街道,很有闽南风格,几乎都是中式建筑。新
加坡是英属殖民地,和马六甲、槟榔屿并称三州,随着新加坡石油、橡胶和锡工业的发展,它取代了槟榔屿,成为三州府之首。
而整个新加坡,七成以上都是华民。华民有个权力机构,叫华民护卫司署,几乎和总督府齐名。总
督是英国人,华民护卫司署的护卫司是华人。
两年前,顾轻舟和司行霈八月中秋之前就回到了平城。那
年年底,就正式开战了,一开始是很小规模的战争,后来越演越烈,逐渐开始统一。因
为战况不明,很多有钱人往外跑,来到新加坡的就有不少。
开战没过多久,司督军突发旧疾,是很严重的痛风,一双腿几乎无法站立行走;司琼枝有个老师到了新加坡最好的医院,很快就升了科室主任,特意邀请她去新加坡实习,打算重点培养她;顾轻舟怀孕了,吐得昏天黑地。
司行霈考虑了种种,特意从淮南战场溜回来五天,做好了安排,把全家送到了新加坡。&bsp;
第1376章 国内的谣言
&bsp;顾轻舟全家,住在丹戎巴葛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他
们的房子位于街尾,闹中取静,是一处很正统的江南宅子,门口大书“司府”二字,过年时挂的大红灯笼尚未取下来。大
门口,除了石狮子,就是一株巨大的黄盾柱树,盛夏时节开满了似明黄色火焰般的花。进
了门,就能闻到一股清淡的香,走在顾轻舟旁边的顾缨问:“阿姐,这是什么花?”顾
轻舟道:“是香灰莉开了。”
“什么是香灰莉?”
顾轻舟就往旁边的小径走了几步,摘下一支小树枝,递给了顾缨,上面开着乳白色的花,不过此刻被雨水打过了,白得有点透明。
佣人们迎了出来。居
然还有叶姗认识的人,她不免打招呼:“那不是辛嫂吗?”
“二小姐,您还记得我?”辛嫂笑道,“正是我呢。”顾
轻舟也道:“我们家里的老人,几乎都跟着我们过来了。”说
着话,顾轻舟先让佣人把舅舅全家带到一处小楼,安顿他们歇下,然后又给顾绍和顾缨安排住处,最后是叶姗夫妻。顾
绍没有睡,跟了过来,问顾轻舟:“孩子呢?”叶
姗在旁边笑道:“这位做舅舅的,多嘴提醒您一句,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顾
绍不好意思,略微尴尬笑了笑。他
有很多话想跟顾轻舟聊。
然而,叶姗似乎也有话要说。
“阿哥,你先去睡吧,明早再看孩子。”顾轻舟道。
顾绍依依不舍走了。佣
人给叶姗和华云防收拾时,叶姗把顾轻舟拉到了小客厅坐下。
“轻舟,司师座呢?”叶姗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顾轻舟,问道。“
他还在平城,伤没有完全好,有点善后要做,也快来了。”顾轻舟笑道。
叶姗却是欲言又止。“
轻舟你确定他在平城吗?”叶姗问。
顾轻舟好似没看懂她的神色,笑道:“我当然确定了。我们之间有约定的,电报每隔几天更换一次密码,只有我们俩能互通消息。”叶
姗不知如何启齿。
她这次到新加坡,并非像华云防所言,是去英国度蜜月,她是奉了她父亲的命令,来看顾轻舟的。因
为,国内有些谣言战
事在几个月前就差不多结束了,如今处于停战谈判阶段。早
些年,司行霈借着看望顾轻舟,在江南和北方两处跑,暗中活动了很久。配合的军阀,几乎都被他收买;不配合的,基本上都被他拿住了把柄。
战事一起,因为司行霈多年的部署,进程推动得很快。可
事情的发展,非常令人意外。战
事刚起不久,有可能取代总统的总司令司炎,突然发了什么痛风,搬到了新加坡,带走了不少的亲信。此
事特蹊跷。
其他人不知道,叶督军可是一清二楚,司家有一位神医坐镇,什么痛风小疾能让司总司令避开唾手可得的胜利?司
家搬离了南京,这件事就古怪。
更古怪的是,“北伐”将近一年,已经停战和谈了,很快就会实现大统一,司行霈却突然失踪了。官
方说法:司行霈被流弹击中了一枪,因为停战和谈,暂时战事不急,他回后方——他自己的大本营平城休养了。
可这不是扯淡吗?
那厮筹划了那么久,即将就要胜利,他突然扛不住从前方撤离,要回后方养病,把胜利拱手相送,他这是疯了吧?
于是,在所有的部队里,都有谣言,说司行霈其实已经被流弹打死了。因
为他在这场大统一的战争里地位很重要,威望极高,不少人都是被他收买或者胁迫而来。胜
利刚露出曙光,还没有巩固,合约还没有真正签署,司行霈这个时候死,会让战事功亏一篑。
所以,有人封锁了消息。
叶督军也参与了战事,不过他的野心不大,在起事时他就保证了自己的权利:等大统一了,他是西北驻军总司令,除了山西他自己的军队不动,其他驻军都要受他的调配。这
对叶督军有利。
司行霈死不死的,跟山西的局势关系不大,叶督军犯不着着急上火。可
那是他的小兄弟。身
为老大哥的叶督军,不能任由司行霈被流弹打死,还得不到相应的英雄荣耀。他听到了流言蜚语,就火速让新婚的女儿打着度蜜月的幌子,到了新加坡。
他要让叶姗见到顾轻舟。
只有顾轻舟清楚她丈夫的生死。
司行霈和顾轻舟的默契,叶督军是很信任的。只要顾轻舟这边有消息,差不多就可以确认。
得到确认,叶督军就可以配合顾轻舟,替司家讨个说话。可
顾轻舟的态度呢?
“他在平城休养”,这简直就是国内流传的官方说辞,而叶督军派人偷偷去过平城,根本没人见过司行霈。甚
至,司行霈在平城的官邸关门上锁,早已无人居住了。
“轻舟,我父亲他很担心。”叶姗打量着顾轻舟的神色,“如果真有什么,我父亲也会帮你的,给司师座一个公道。”顾
轻舟莫名其妙看着她:“你在说什么呢?”叶
姗心里突然打了个突。新
加坡的盛夏是很炎热的,饶是下了一场暴雨,屋子里也是粘湿燥热,她却在这样的湿热里,打了个寒颤。顾
轻舟听到叶姗的疑问,表情都没有顿一下。她
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要稳住人心,守住司行霈胜利的成果,和所有人一样,隐瞒他被炸死的消息?叶
姗又看顾轻舟,总感觉顾轻舟那张含笑的脸,似乎不怎么动,像一张精心装饰的面具。
顾轻舟能做到的,她城府极深。“
很晚了,早点休息。”顾轻舟笑道。说
罢,她起身回房了。
回到了房间,她先去看了自己出生才三个月的两个儿子,再给司督军打了个电话。“
阿爸。”
“怎么,有点消息吗?”司督军问。
“嗯,叶姗是叶督军派来的,看来谣言已经满天飞了。阿爸,平城和岳城都封锁住了吧?”顾轻舟问。
电话那头很淡然:“放心。”顾
轻舟道:“除了叶姗,这次来了太多的人,恐怕有探子混迹其中。除了咱们,家里佣人也要让他们谨慎些,包括您那边的。”“
好。”司督军淡淡道,“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琼枝工作忙,家里都是你操持,别太累。”“
是,阿爸晚安。”顾轻舟道。&bsp;
第1377章 双胞胎
&bsp;顾绍睁开眼,瞧见了窗帘外透进来细碎的薄光,已经天亮了。
很热,他穿着单薄的衣裤,额头也出了层细汗。推
开阳台的门,他首先瞧见了另一处的小院子,到处都是宽大叶子的树木,郁郁葱葱。他
也看到了远处的黄盾柱树,开了满树的花,明黄色的,颜色浓郁得像火焰,要把整个盛夏点燃。
“这庭院看着像江南的,可树木却又完全不同。”顾绍想。
再像,也不是了。
顾绍也想起出发前,他一个在报社工作的朋友告诉他的那些话。
军方有传言,说司行霈很久没有露面,已经被流弹打死了。顾
绍听到那样的话,并没有像自己预想中的轻松,甚至暗中窃喜。他在听到的瞬间,很难过。
他想:轻舟没了丈夫,她的孩子没了父亲,以后要怎么办?
没人可以取代亲生的父亲,也没人可以取代最爱的男人。
顾绍也做不到。可
看到了顾轻舟时,他又觉得谣言不可信。
顾轻舟的脸色红润,刚生产过的她有点丰腴,不似从前那般清瘦,脸上的笑容温柔恬静,没有半分清苦。
如果司行霈真不在了,她一定会察觉到的。
以她的聪明和机敏,没人能瞒得住她。然而,她没有半分愁苦气,就意味着,司行霈应该没事吧?他
到底去了哪里?
为何军方会有那些谣言?而
且,顾绍冷眼旁观,叶督军的女儿叶姗千里迢迢,好像是专门来看轻舟的,难道他们也听说了吗?
顾绍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就进了顾轻舟的院子。
顾轻舟早就出门了。
这次跟着顾绍和舅舅一起的,还有阮家和徐家。这两族出发之前,先给司督军发了电报,让他们接待。他
们是准备落足此地,还是从新加坡转到英国去,顾轻舟不强求。
她首先要带着他们去见华民护卫司署的长官。
司署最高的长官,官职就是叫“护卫司”,这样的称呼跟华夏的官职称呼不太一样,顾轻舟也是很久才适应。
现任的护卫司叫白远业,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没有妻子,身边只有两个养子,一个姨太太。他
在新加坡的时间不长,却因为声望极高,去年才上任新的护卫司。“
太太说了,她约了白护卫司和阮家、徐家的家长,以及孙家的舅老爷,一起吃早茶。如果他们要定居,很多手续是要办的,估计太太今天会很忙。”女佣对顾绍道。这
个女佣上了点年纪,慈眉善目的,正在和另外一个女佣照顾顾轻舟的两个儿子。她
就是朱嫂。顾
绍那时候不怎么去司行霈的别馆,没见过她,却也察觉到她身份不同,犹豫着问:“轻舟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下午。如果事情顺利,上午就要办很多事,一天办不完的,总得请白护卫司吃个午饭。”朱嫂道。然
后,朱嫂又笑道,“舅老爷别见外,进来坐吧。”顾
绍就走到了两个孩子的摇篮边上。
才三个月大孩子,又是阖眼睡觉,顾绍也看不出他们俩到底像谁。
他端详着两个孩子的睡颜,只见他们褪了婴儿的红潮,个个嫩白,而且都不瘦小。
双胞胎能三个月就这样白净好看,顾轻舟怀他们的时候,一定是辛苦极了。
“哪个是老大?”顾绍问朱嫂。
朱嫂指了指左边的:“这是开阊。”她
告诉顾绍,左边的小孩子叫开阊,右边的叫雀舫。“
老大要乖很多,从来不哭不闹的,哪怕是饿了也只是哼哼;老二爱哭,等他睡醒了你听听,声音可响亮了。”朱嫂道。
她的语气和神态,亲切得不得了,就好像是祖母在看着自己的两个宝贝孙子。顾
绍隐约记得,顾轻舟说过司行霈身边有位老佣人。
他福至心灵,道:“您您就是朱嫂吧?”朱
嫂笑道:“舅老爷可别客气,我就是家里做工的。”
顾绍的态度立马端正起来。这
位朱嫂,地位相当于顾轻舟的“婆婆”了。然
后,顾绍就在家里的客厅里,等着顾轻舟,顺便逗弄孩子。叶
姗两口子吃了早饭也来了,顾缨也进来了。“
我抱一下。”叶姗对那个睡醒了,睁开大眼睛看人的小婴儿道。那
是开阊。
“很好区分嘛。”叶姗道,“这个不爱哭闹的,就是老大。”老
大不爱哭不爱闹,甚至面无表情的,看上去有点木讷。
老二比较灵活,&bsp;哪怕不哭不吵,眼睛也是乱转,总是哼哼唧唧的。
“对,华太太说的是。”朱嫂道。叶
姗一愣。
旋即她笑了:“您可是第一个叫我华太太的。”她
结婚之后就立马被她父亲派往新加坡,路上其他人都叫她叶小姐,包括她自己都以为,自己还是叶小姐。
她都没进入华太太的角色。顾
轻舟直到黄昏时分,才跟着她舅舅孙合铭一起,回到了司府。
客厅里摆放了一把香灰莉,香飘得满屋都是,她不由打了个喷嚏。这
是顾缨采摘的。几
个人都在,等着顾轻舟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让他们稍等,就上楼去简单洗澡更衣。
“如何?”顾绍问顾轻舟,“他们都能定居下来吗?”
“三家都愿意定居。白护卫司看了他们的介绍信,以及他们家族的情况说明,事情就算定下了。”顾轻舟道。阮
家、徐家这批人,会在新加坡落脚,不去英国了。
等他们稳定之后,其他旁枝或者亲属,大概也会慢慢接过来。
顾缨笑道:“太好了,我们以后就在新加坡常住了。”顾
绍如今是阮家的人,顾缨跟着他,也在阮家生活。阮
家的大太太非常疼顾绍,对顾缨也是诸多照顾,让顾缨有了种家的错觉,比从前的顾公馆温馨多了。
“能看到阿姐,还有徐姐姐。”顾缨道。她
性格挺开朗的,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天真。
“阿姐,姐夫呢?都一整天了,怎么没看到他?”顾缨又问。
叶姗和顾绍同时看了她一眼。顾
缨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不知缘故。
“他还在国内啊。”顾轻舟则是毫不在意,“你不知道吗,战事还没有结束呢,只是在停战和谈。”“
可”顾缨似乎想到了什么。顾
绍重重踩了她一脚。
顾缨吃痛,也明白了她阿哥的意思,话就打住了。
就在此时,司琼枝回来了,打破了这点怪异的气氛。“
不好意思,我昨天睡得早,你们来了我没去接,今早又是早班。”司琼枝对众人道。&bsp;
第1378章 温馨的家庭
&bsp;司琼枝回来不久,顾轻舟就带着众人去了餐厅。
司督军已经在座了。
旁边还有顾轻舟的舅舅孙合铭,舅母邵方,以及舅舅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孙
合铭的孩子都不大,长子十七岁,有点腼腆;最小的女儿才七岁,是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
众人先给司督军见礼寒暄,这才依次落座。饭
桌上,大家彼此打量,叶姗等人都在看司琼枝。司
琼枝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静又温柔,处事却练达。顾
轻舟怀孕的时候,这个家就是司琼枝操持的。遇到了什么难题,她都耐心请教顾轻舟,如今算是出师了。“
司小姐,你是在医院做医生吗?”顾缨问。
顾缨有点害怕司琼枝。她
还记得小时候见过司琼枝,司琼枝是个眼高于顶的千金大小姐,漂亮极了,可也刻薄。
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搭了这么一句话。
不成想,如今的司琼枝最是亲切不过。她笑道:“嗯,我是肿瘤科室的,如今还在实习。
我在南京念书的时候,有位老师姓吴,她结婚之后跟丈夫搬到了新加坡,如今是科室主任,她邀请我来的。要不然,以我的资历,也没机会进这么好的医院。”
她这个话,就是太谦虚了。她
是总司令的女儿,若是留在国内,等这场战事结束,她极有可能成为总统的女儿或者总统的妹妹。
她想要进什么医院,都是易如反掌。
她长篇大论,无非是看得出顾缨表情有点怯,怕简单的回答,让顾缨以为她高冷难亲近,所以她说了一大堆。处
处体贴人的细致,真不像是从前的那位千金小姐。
顾绍听得明白,不由多看了几眼司琼枝。司
琼枝好像懂得他眼神的含义,冲他笑笑。顾
绍回以微笑,心想:“她变化好大。”回
首顾轻舟初到岳城时,真的已经很久远了。
当时不懂事的孩子们,全长大了。顾
轻舟已为人母。
玉藻姗姗来迟,瞧见了满桌子的人,先跑到了顾轻舟身边:“姆妈,来了好多人呀。”
顾轻舟摸了摸她的脑袋:“可不是。快叫人。”
玉藻还没有上学,顾轻舟给她请了个家庭教师,教她钢琴和英,她自己则教她中医,打算把她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玉藻上午都是跟着顾轻舟,顾轻舟不在家她就跟着司督军,下午却要练习钢琴和英,这会儿才下课。五
岁的小丫头,非常听话懂事,有点小大人似的沉稳。
她在南京的时候,见过顾绍和顾缨,也见过顾轻舟的舅舅全家,还跟舅舅的小女儿关系匪浅。
只有叶姗和华云防她没见过。
“姑姑,您好漂亮。”玉藻对叶姗道。叶
姗眼睛都亮了,又惊又喜:“嘴巴好甜啊!”
她没带礼物,一时间生出了点内疚。
她看玉藻,只感觉这小姑娘的五官和司琼枝好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们姑侄俩真像。”叶姗对顾轻舟道。
没等顾轻舟回答,玉藻开口了:“我像我父亲。”
大家都知道,玉藻不是顾轻舟和司行霈亲生的,包括玉藻自己。为
了区分司慕和司行霈,玉藻把司慕叫“父亲”,说起他,就说是生了她的人。“
我父亲和我姑姑是亲兄妹,所以我像我姑姑。”玉藻一点一滴告诉叶姗,眼睛圆溜溜的,自信满满。这
孩子一看,就是受过极大的关爱,让她身上洋溢着热情和自信。她
知道家里的人都爱她,她眼睛里的世界是明媚而绚丽的,这些全部体现在她的眼神和言语里。
“真聪明!”叶姗大为赞叹。直
到佣人开饭,玉藻乖乖坐到了她的位置,和顾轻舟舅舅家的小女儿并排坐在高椅子上,安安静静吃饭。
顾绍会不时看她。
饭后,顾绍说想要散散步,顾轻舟就道:“阿哥你稍等,我陪你去。”
她先去看了两个孩子,见他们都睡着了,乳娘在旁边照看,她就出来了。顾
绍问她:“今天跑了一整天,不累吗?”顾
轻舟摇摇头:“不累。刚刚在饭桌上,你都不说话,就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怎么了?”
顾绍笑了笑。
顾轻舟不明所以。“
我是高兴。”他道,“司督军、司琼枝、你还有玉藻,你们身上有一家人的影子。你小时候,肯定幻想过这样的家庭,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吧?”顾
轻舟微笑了下:“嗯,的确是。”
顾绍又很想问,司行霈怎么不回来。“
再过些日子,司行霈的事情处理好了,他就回家了,到时候更热闹。”顾轻舟笑道。
顾绍心里咯噔了下。他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开诚布公:“轻舟,我们同船而来,包括叶二小姐,大家都听说了谣言,说”他
不知该如何启齿。顾
轻舟帮他接上了:“说司行霈战死了,是不是?”顾
绍的心,狠狠往下一沉。
他是很讨厌司行霈的,还幻想过他可以去死,这样顾轻舟就不会属于任何人。可当真得知了他出事的消息,顾绍又特别害怕。原
来他想要的,就是舟舟有个这样的家庭,像现在这样。长
辈慈祥,小姑温柔,孩子听话。如果丈夫在家,又忠诚又体贴,就足够一段美满的婚姻了。
“舟舟”“
没有的事,他前些日子还回来了。”顾轻舟道。
顾绍眼睛一亮:“真的?”
“我骗其他人,也不会骗你,你是我哥哥啊。”顾轻舟道,“他真没事,外头全是谣言。”她
笃定的话,给顾绍吃了一颗定心丸。
两个人沿着街道散步,海风已经吹散了炎热,入了夜就凉爽宜人。“
这地方冬天应该不冷。”顾绍道。“
不冷的,过年的时候跟岳城的春天差不多。”顾轻舟笑道。顾
绍道:“那我以后,也在这里落脚。有自己的事业,立足,生根,结婚生子。”
顾轻舟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在她面前如此打算。
他们俩聊了很久,约莫到了晚上十点,顾轻舟走得乏了,才和顾绍一起回家。
一进门,顾轻舟就看到了司琼枝。她
瞧了眼手表,已经到了十点半。“
你明早不上班?”顾轻舟诧异,“怎么还不去睡?”“
大嫂,我有点事和你说。”司琼枝的神色不太对劲,低声对顾轻舟道。&bsp;
第1379章 套话
&bsp;夜风带着香灰莉的清香,弥漫了庭院。
顾轻舟看着紧张的司琼枝,道:“别急,什么事?”
她永远保持着她的镇定。当
事情发生时,先把自己的情绪快速整理一遍,然后全部用在思考上,至于其他的种种,等事情解决了再去考虑。这
是一个急效的办法,顾轻舟教过司琼枝的,对初学者应该有用。
司琼枝却学得半像不像,脸上是看不见半分血色,显然是很着急了:“裴家的二少奶奶胡峤儿,说她有一张照片,有我大哥半个月前出现在新加坡的证据。”顾
轻舟神色略微一沉。“
他上次回来,不应该被人拍到。”顾轻舟沉吟了下,才对司琼枝道,“她在诈你。”
司琼枝的脸色更白了。既
然如此,那女人应该是诈到了吧?
胡峤儿的哥哥是南京政府的一位师长,所以她才对司行霈的行踪感兴趣。应
该说,国内的军方都很想知道。
统一在即,大家各怀鬼胎,司行霈的地位又至关重要,他们都怕司行霈是黄雀在后。万
一轻举妄动,成了司行霈的炮灰,岂不是功亏一篑?
“大嫂,她这样说的时候,我是有点失态。虽然敷衍了她,可她会不会看出端倪?”司琼枝的心略微提起。
顾轻舟道:“没事,让他们猜。”“
我很担心。”司琼枝道,“大哥的事,什么时候能做完?”
顾轻舟道:“这才刚开始呢,估计要很长的时间”
“一旦他行踪泄露,那日本人、英国人甚至美国人,会不会都想要搀和进来?到时候,他们还不得吃了大哥?”司琼枝道。
司琼枝现在特后悔。刚
传出大哥战死的消息时,她吓坏了,逼问大嫂。
大嫂没告诉她,她还以为他们不把她当一家人,情绪很失落,同时惴惴不安,甚至闹了脾气。
于是,大嫂问过了阿爸。
阿爸觉得,她应该长大了,以后就要承担家中的事务。她只比大嫂小一岁半,不能再假装自己是小孩子了。
阿爸就让大嫂把大哥的行踪告诉了她,同时告诫她,现在国内的军方都在打听大哥的行踪,一定要严守秘密。司
琼枝听完就后悔了。
她承受不住的。
就像现在,她好像被裴家的二少奶奶诈到了什么。
“别担心。咱们全在新加坡,我还有孩子,旁人猜测你大哥躲在这里,并不稀奇。”顾轻舟道,“放出点烟雾弹也没事。到目前为止,你大哥没有露出半点马脚,你牢记这件事,先把心放宽,就不会害怕了。”
司琼枝心中稍定。
顾轻舟倒了一杯冰水给她。慢
慢喝完了,司琼枝浮躁的心也逐渐沉稳。想
一想和裴家二少奶奶的谈话,司琼枝的失态是有限的,她更像是被蒙在鼓里,自己也不确定大哥生死的样子。“
医院还好吗?裴家的二少奶奶如果骚扰你,我明天去和她谈谈。”顾轻舟道。司
琼枝如今工作的医院,是新加坡华人区最好的西医院。
刚开战的时候,裴家就搬到了新加坡,比顾轻舟他们都要早。裴
家在南京就是望族,什么生意都做,尤其是西医、西药这行。他们家的生意很大,和新加坡的这家医院一直就是合作关系。三
个月前,院方的董事想要去英国,他们对亚洲的局势不看好,想要卖出一部分医院的股份。
裴家就趁机买入了。所
以,现在司琼枝供职的医院,有六成的股份是裴家的。
那个裴家的二少奶奶胡峤儿,算是董事的家属,司琼枝避不开她。说
起裴家,当初和司家还有点渊源。
那时候,裴家一直想要巴结司家,不停的托人暗示,想要和司家结亲。
司琼枝是唯一的女儿,结亲的对象就是她了。不
过,司琼枝有主见,而且对婚姻很恐惧,撒泼耍赖的不肯同意。司督军的亲缘淡薄,只剩下那么个闺女在身边,也就随了她。当
时要和琼枝结亲的那位裴家少爷,如今也在医院工作,好巧不巧,正好也是肿瘤科室的。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司琼枝尴尬了很长一段时间。
司琼枝进这家医院,是她的老师推荐的,那时候医院还没有裴家的股份,否则司琼枝怎么也要避嫌。
如今,她已经工作快一年了,一切都熟悉起来;裴家临时入股的,司琼枝只得捏住鼻子忍下。
她对自己的未来有非常明确的规划,不会因为私人小事就放弃自己的工作机会。至
于裴家那位少爷怎么想,就不得而知。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裴家的二少奶奶可以轻易在医院堵到司琼枝,问东问西的,旁人也不好明目张胆赶走她。
“不用,我自己跟她谈谈。”司琼枝道。
翌日,司琼枝早晨六点多就去了医院,她要换上昨夜值班的医生。
不成想,那么早,裴家的二少奶奶居然等在她的办公室。
“司小姐,早安。”她言笑晏晏,“早餐没吃吧?我带了些,都是中式的,自家佣人做的,要不要尝尝?”
好像她就是来送早餐的。
司琼枝不跟她绕弯子:“二少奶奶,这里是医院,您虽然是董事家属,常过来也多有不便。这样吧,我今天下班会比较早,晚上七点半,我们一块儿吃个饭?”“
好啊。”胡峤儿眼眸微亮,“你想吃什么,我去订餐厅。”
“吃西餐吧。”司琼枝道。然
后,她说了一个街道的地址和餐厅的名字。都
是英的,胡峤儿有点没听清。她过来这么久,英还是没办法交流。听
说她请了个英家教,好像成果不怎么明显。
“正门出了医院往右,第三个路口再右转,就是那条街,约莫走五十米,餐厅门口正好有一株小的黄盾柱树,上面有阿拉伯数字,号。”司琼枝道。
胡峤儿有点尴尬。
司琼枝这么一番解释,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胡峤儿却愣是感觉对方在嘲讽她。她
忍住一口气,勉强保持了微笑:“那好,晚上见。”她
又让司琼枝吃早餐,司琼枝笑道:“早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吃了,多谢您的好意。”胡
峤儿还要说什么,就见有另一名医生走进来。那
人看了眼她,没打招呼,目光安静得几乎不存在。胡
峤儿一抬头,就看到自家的人,忙笑道:“大哥。”&bsp;
第1380章 不要化妆
&bsp;进来的男人是裴家的大少爷,比司琼枝还要早进这家医院,那时候医院没有裴家的股份。他
是肿瘤科室的主治医生之一,跟实习的司琼枝不同。
如今,他虽然不是主任,地位却超过了主任,因为他是董事。胡
峤儿是裴家的二少奶奶,要叫这人一声“大哥”。
男人略微点头,并未答话。胡
峤儿有点怕这位素来冷若冰霜的大哥,当即把东西收拾收拾,转身就走了。她
走后,司琼枝也看到了进来的人,打了招呼:“裴医生,早上好。”
他叫裴诚,今年二十八岁。他比司琼枝大六岁,因为一直在欧洲学医,耽误了婚事,至今未婚。
他刚回国那段时间,裴家一直想让他娶了司琼枝,甚至到了低声下气的地步。
司琼枝却没给裴家这个机会。裴
家上下对司琼枝大概都没什么好印象,包括这位裴大少爷。他
冷淡一点头。
他有自己的办公室,早上是过来拿些资料,于是他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要求,等司琼枝拿给他。司
琼枝娴熟把几本病例翻出来,递给了他。他
看了眼司琼枝,道:“上班不要化妆。”司
琼枝微讶。
她眉头略微蹙起。裴
诚看到她蹙眉,只当她是对自己的话不悦,眼眸更冷:“医生要卫生,你涂脂抹粉,何来的干净?”司
琼枝的眉头更紧:“我没化妆。”
裴诚带着一副金属边的眼镜,镜片是冷冷的,此刻折射了他的眼光,更加的冷漠。
他听闻如此狡辩,看着她那因为涂抹唇膏而鲜艳的唇,画了眼线而显得大而明亮的眼睛,对司琼枝当面撒谎的行为深感荒谬。这
样撒谎有什么意义?别
人又不瞎。不
过,他不是主任,对同事没有批评教育的责任,说了一句,对方死不悔改,他也懒得多嘴,转身就走了。
司琼枝拿出镜子。
夏天的时候,她的唇色总是会很红,却又不是正常的红,的确像是涂抹了唇膏。等过了炎热的盛夏,天气凉爽时,这种情况就会稍微好转。她
也苦恼。
大嫂给她诊脉,说她的身体很正常,这种天赋异禀的红唇,可以当做上苍的恩赐。
司琼枝是不太在意的。她
在医院里有她老师的照顾,又因为她来自显赫的司家,其他医生护士都不会当面说什么。
直到今天。裴
诚一语道破,看样子是忍了很久。
司琼枝在考虑,是继续之前的计划,在大医院里工作五年,学会了本事,结交人脉,以后开个自己的医院,还是换家医院?
这家医院是目前整个三州府最好的,司琼枝舍不得这得天独厚的环境。
谁能想到,裴家会突然入股呢?她
叹了口气,默默把镜子放了回去。
很快,其他的医生逐渐到了。整个肿瘤科,除了老师就只有司琼枝一名女医生,剩下的都是护士。在
这个年代,能学得起西医的,都是有点家世的人家。而有家底的华人,还遵从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旧习,故而女医生凤毛麟角。司
琼枝上午有个小手术,下午要给老师的一台大手术做助手,一整天都很忙碌,到了下班时,她拖着疲倦的身子换了衣裳。出
门时,她又遇到了裴诚。
裴诚换了衬衫西裤,带着金丝边的眼镜,风度翩翩往前走。
看到了司琼枝,他跟瞧见其他同事一样,态度冷淡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往前走,司琼枝很尴尬的发现,他的去向和自己完全相同——她约裴二少奶奶胡峤儿的那条街,正好是附近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开了不少的西餐厅。裴
诚好像也是去赴约的。“
怎么?”他走了几步,终于发现了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司琼枝,停下来问道。司
琼枝不知这话该怎么解释。“
我约了人吃饭,就在”她报了街道的名字和餐厅的名字。
裴诚不轻不重嗯了声,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他也是去同一家餐厅。
走过去,约莫十几分钟,并肩而行却不闲聊,气氛会很诡异;若是错开了走,更显得奇怪。司
琼枝找了个话题:“今天来了个脑溢血的病人,抢救得如何了?”裴
诚看了她一眼。
此刻,落日并未西沉,盛夏黄昏的阳光仍是那么烈。那
阳光经过了他的眼睛,再由镜片反射出来,落在司琼枝脸上,就好像她是个智障。裴
诚觉得,下班聊工作,还不如沉默。
于是他道:“走路就是了,不必没话找话。”
司琼枝舒了口气。
虽然他如此说了,到底是不自在的,司琼枝故意放慢了脚步,不着痕迹落后几步。不
成想,走到了拐弯的路口时,裴诚却停下来了,似乎在等她。司
琼枝只得加快脚步走过去。
裴诚也不说话,等她追上来了,才继续往前走。真
是遭罪。到
了餐厅门口,司琼枝立马进去,和他告辞,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好
在餐厅够大,裴诚约的朋友早到了,座位在西南角,和司琼枝离了十丈远。
不过片刻,胡峤儿也到了。
她们俩坐了半个小时,饭后甜点都没吃,就起身各自告辞了,好像谈的不是很愉快。
裴诚往这边看了眼,继而低下了头。司
琼枝回到家,去告诉顾轻舟:“她果然是在套话。大嫂,你放心吧,我已经搞定了。”
顾轻舟笑了笑。
翌日,司琼枝早起时,又咋咋呼呼冲到了顾轻舟的院子。顾
轻舟不像她时常要上早班。她这几天很忙,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安顿亲朋,夜里还要处理岳城、平城和南京发过来的电报,才阖眼就被司琼枝给吵醒了。
“大嫂,大嫂你快看!”司琼枝急得唇色都不对了,那张艳红的唇此刻一片惨白。她
把一张报纸递到了顾轻舟面前。顾
轻舟伸头一瞧,发现是一则社会新闻:今早凌晨时,有人在大马路上发现了一具女尸。依照警备局的调查,此女名为裴胡峤儿,是裴家的二少奶奶顾
轻舟看到那个名字,愣了又愣。“
胡峤儿?”她错愕道,“她”“
大嫂,我心里特别不安。”司琼枝焦急道,“此事恐怕要烧到咱们身上。”&bsp;
第1382章 请求
&bsp;顾轻舟送走了司琼枝,自己又把报纸拿起来看了眼。她
准备去一趟裴家。胡
峤儿是惨死,她的遗体还在警察局,并未入土为安。今天去裴家,无非是安慰下家属。
裴家到新加坡的时间,比司家还要早。战
事稍微有点苗头时,裴家就放弃了国内的所有生意。他们好像有了内幕,不敢相信战事会轻易结束。
司家搬过来时,裴家帮了不少的忙。
比如顾轻舟现在住的这个宅子,之前是三处华民旧宅,顾轻舟全部买下了,翻新和打通,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这
旧宅,是裴家帮忙买的。
虽然结亲不成,裴家还是尽力和司家搞好关系,两家来往密切。
顾轻舟换好了衣裳,打算出去时,佣人却道:“太太,白长官来了。”白
长官叫白远业,是华民护卫司署的最高长官。他
既是华人代表选出来的,也接受了英国殖民总督府的承认,算是此地最有威望的人之一。
顾轻舟道:“快请。”
白远业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鬓角全是汗,从外面进来裹挟了沉重的热风,好像被烈日晒得要融化了。屋
子里也不凉快。
顾轻舟早已等候,备好了凉茶。
白远业很渴,不过保持着他的气度,有条不紊喝了两口,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司太太,您听说了吧?裴家二少奶奶的遗体,如今在护卫司署。”
顾轻舟诧异。
她早上安慰了琼枝,又照顾了孩子,刚抽空打算出去,还没有打电话询问。
护卫司署是个完善的华民自治机构,有自己的法庭和警察局。如果华民自己不想闹大,完全可以接受护卫司署的处罚和管束,殖民总督府是认同护卫司署的法律效用的。
造成这样的局面,不是华民人多势众有面子,而是殖民总督的懒政。新
加坡成为英国的殖民地已经很多年了,政策的弊端逐渐暴露出来。
每年派过来的官员,几乎都接受当地人的贿赂,甚至有点像华人俗语里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的心思不在如何治理新加坡,而是剥夺。
有钱的华民如果能自动纳税、贿赂,而且不增加总督府那些官员和小职员的工作,他们是乐意放权的。再
说,整个殖民总督府管束的,又不止是新加坡的这些华民,还有其他的人种,以及马六甲和槟榔屿。裴
家的少奶奶出事,殖民总督府的英国人会替他们做主吗?
英国人才不管他们谁是谁。
聪明又敏锐的裴家人,把案子报给了华民护卫司署。
这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依照裴家和护卫司署的关系,他们相信护卫司署更能给他们一个公道。
“我倒是不知。”顾轻舟也端起茶杯,看了眼白远业,问,“白长官是有什么要问的吗?”白
远业摇摇头。“
司太太,我今天登门,是想请个助手。”白远业道。
顾轻舟就知道,琼枝不可能是嫌犯之一,如果真是那样,护卫司署的人也会先去找琼枝。她
对白远业的登门有诸多猜测,却没想到是这个,一时间的诧异是真情实感的。
“助手?”
“是,护卫司署早该有两个副护卫司,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我正式邀请司太太您,不知您是否赏脸。”白远业道。
白远业听说过顾轻舟的名声。声
誉满天下的顾轻舟,是华夏的一个传奇,就连白远业也听说了。这
个传奇,名声最响亮是这几年的事。
远在太原府的王珂,在他姑姑王晨接手了自己的报社之后,开始频繁往报社跑,他打算写个传奇故事。他
故事的主角,就是顾轻舟。这
样的故事,王家其他报纸要考虑销量和影响,只有王晨不在乎这些,而且对顾轻舟怀着报恩的心情,接纳了王珂的传奇故事。王
珂是个采斐然的年轻人,对顾轻舟的往事又特别佩服,他还特意到了岳城,走访了颜家众人,又在叶妩的辅助下,把顾轻舟的事迹编成了书。一
开始,那些故事只是在王晨的报纸上连载。半
个月下来,王晨的报纸销量大增,几乎要跻身太原府报纸销量的前三。后
来,出版社看中了,那本书就出版了,销量极好。哪
怕是被炮火阻隔,那本书还是卖遍了江南江北,甚至包括香港和新加坡。
顾轻舟也成了个传奇。
白远业也、拜读过,而且跟从国内过来的华人谈论过此事,他们都说:除了和司家那两兄弟的事被隐晦带过,顾轻舟的事迹都是真的。
从那时候开始,白远业就知道,顾轻舟特别厉害,是个精明又睿智的女人。从
内地过来的华人,有很多都是大家族,他们有自己的关系。华
民护卫司署,听着就知道,是个只能管平民的组织,如果大家族、大富商们都不把它当回事,它就名存实亡。
就好像是锁,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长此以往,就连那些普通人,也不会服从它的管束。
一旦华人自己的管束链条松懈了,他们需得殖民总督府来处理,那么总督府给他们的压力会更大,大家都没什么尊严。不
少有远见的大家族长辈,跟白远业接触,鼓励他再找个副护卫司,第一要能服众,最好是出身显赫,把那些大家族的气焰都能镇住,第二要足够聪明,品德可以服人,第三要与新加坡的地头蛇关系密切。
顾轻舟刚到新加坡时,出人意料的,是颜家接待了他们。颜
家是本地有名的军火商,很早就过来扎根了。
顾轻舟的房子还没有翻好时,他们是住在颜家的。而
且,有人打听出,当时顾轻舟嫁给司行霈时,为了不让司慕难堪,她化用的就是新加坡富商颜小姐的名字。新
加坡还有个传奇般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有人说,他是司行霈的舅舅。有
了这样的关系,护卫司署想要威望、想要体面,最好能跟顾轻舟沾上边。
裴家的命案一出,白远业就想到,自己这样的,进出裴家估计会吃力不讨好,而顾轻舟却会受到礼遇。再
说了,顾轻舟这也算临危受命,也不好推脱。白
远业打这个算盘,已经两个月了。自
从顾轻舟出了月子,他就在考虑在她做其他事业之前,先让她到护卫司署来占个位置。
“司太太,您如果没空,等裴家的案子结了,您再请辞也不迟。”白远业道,“这次,无论如何也请您帮这个忙。”
顾轻舟道:“对不起,白长官,我怕是”
“我听说,裴家二少奶奶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琼枝小姐。司太太,您如果不帮忙,我请了其他人,他们借题发挥”白远业意有所指。
顾轻舟就知道,自己怕是推脱不了了。白
远业如果没把握,他也不会登门来,他是早就盘算好了。只
是,为什么呢?&bsp;
第1383章 捡芝麻
&bsp;顾轻舟的眸光收敛,她静坐时眼神无波,看不出情绪。
白长官细细打量着她。
半晌,顾轻舟才问他:“既然琼枝和裴家二少奶奶见过,我们家不需要避嫌吗?”“
裴二少奶奶从西餐厅出来,侍者们都见到了。然后,她和司小姐各自回家,都有人证。司小姐是没有嫌疑的。”白长官道。他
笑了下,又道,“虽然没有嫌疑,也怕有心人作乱,是不是?司太太,此事请您再考虑考虑,我明日再来拜访。”这
是给她一天的考虑时间。
他说罢,就利落起身告辞,生怕被顾轻舟追上拒绝。
送走了他,顾轻舟没有去裴家,而是先去了她公公司督军那边。
刚到新加坡的时候,司督军的确是痼疾发作。他年轻时受过伤,那段时间膝盖疼得无法直立行走,也是真的。不
过,他真决定到新加坡,却不是为了疗伤,而是司行霈在战场上脱不开身,需要司督军为他做前锋,替他开路。司
督军当时觉得司行霈胡闹。因
为司行霈让司督军去捡一颗芝麻,反而丢掉国内的西瓜。
孰轻孰重,简直一目了然。可
司行霈对司督军道:“我是没有统一天下的野心。等战事一结束,我就会带着全家去新加坡,这是我好几年前就决定的。我
请你先去,不是让你放弃权势地位,而是想邀请你全家团圆。你今天不走,将来一定会有善终吗?
哪怕有善终,你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图什么?到时候一群年轻的姨太太围着你,你就满足了吗?你
现在不去,以后过了十年八年的,可别求着我来接你。我舅舅在新加坡,轻舟还有个义父,就是那个军火商。到
时候,你孙子该有的爷爷都有了,轻舟该有的父亲也有了。没人把你当回事的时候,你可别抱怨。”这
是威逼利诱。
司督军气炸了,拿昂贵的总司令大印砸他:“给老子滚。”但
他考虑了三天,还是想通了。人
总是要让位的,不可能永远占据高位。他已经到了迟暮之年,尤其是最近,膝盖疼起来路都走不了。
死死占着位置不让,到底有什么意义?
司行霈这个楞种,难得对他示好。如果他拒绝,这儿子以后连孙子都不会让他见,他能预料到。凑
巧不巧的,他只剩下这么个儿子了。正
好那时候,顾轻舟又怀孕了。儿
子可以不要,孙子还是要的。再
三考虑,想到战后统一了的种种阴谋和算计,想到人生的意义,司督军认命了。
他把西瓜丢了,到新加坡来捡芝麻,为的是将来司家能在南洋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不受任何势力的欺负。
过小日子,也要过最舒服的小日子,这是司行霈的目的。顾
轻舟驾轻就熟到了司督军的院子,一株榄仁树,满树金色的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添了盛夏的炙热。她
走得满头汗。她
把白远业的话,告诉了司督军:“您意下如何?”“
护卫司署这种地方,权威有限但麻烦不断。”司督军蹙眉道,“你一旦沾染了,将来哪有时间做其他事?”
司督军听琼枝说过,她们姑嫂想合办一家医院——一家中医和西医综合的医院。此
乃大事。
这并非难事,而且顾轻舟的经验成熟,琼枝也在上进。护
卫司署那点权限,司督军是看不上的。“
我不是为了司行霈,也不是为了琼枝。”顾轻舟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自从我们到了新加坡之后,不少人跟了过来。这里面好像没什么大事,可我总不安。”顾轻舟道。
司督军狐疑看着她。顾
轻舟苦笑:“阿爸,我从小就练习如何应对迫害。我想,我的脑子可能不正常了,时时刻刻要提防着什么。”
司督军的眼神一软。他
叹了口气:“别担心。”“
就说裴家二少奶奶这事吧,她才威胁了琼枝,想要知道司行霈的下落,几个小时后她就死了。”顾轻舟道,“您说是巧合,还是另有阴谋?正
是如此,我才想搀和进去。现在不是岳城,出了事没人给咱们汇报,想要反应最快,就要得到最新的消息。”司
督军又看了眼她。“
孩子有乳娘和朱嫂,而且他们还太小了,谈不上教育,不需要我时刻守着他们。医院暂时也开不了,司行霈这事没做完,咱们就都不知道将来到底在哪里安居。”顾轻舟说&bsp;。司
督军道:“你打算好了?”
“嗯。”
“那就去做吧。不过你才生了孩子,身体吃得消?”
“休息三个月了。再不动动。脑子都要生锈了。”顾轻舟笑道。
等顾轻舟快要走的时候,司督军突然问她:“阿霈上次回来,真没人看到吧?”
“没有。”
“让他小心点。”司督军道,“他想看孩子,想看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最近就不要冒险了,赶紧把事情做完。”顾
轻舟道:“他知道的。”“
你也别给他发电报。”司督军又道,“万一被人发现了,就会生疑。”
顾轻舟道是。得
到了司督军的首肯,顾轻舟起身,去打了个电话。她
想问琼枝,下午还要不要上班。司
琼枝道:“下午没什么大事,我可以请假出来。大嫂,你是想去裴家吗?”“
对,去看看。”顾轻舟道,“虽然裴家的少奶奶还在护卫司署,没有开始办葬礼,到底要去安慰下老人家。”司
琼枝道:“那好,你一点半过来接我。”
顾轻舟说好。司
琼枝去请假时,路过了裴诚的办公室,他正好回来,他上午的门诊结束了,要休息。
看到了司琼枝,他冷若冰霜的走开了,大概是想把早上的那点尴尬,都冰冻住,以前冷漠点个头的礼貌都不要了。司
琼枝也低了头,快步往前走。天
下这么大,偏偏他们两家都搬到了新加坡,偏偏裴家入股了这家医院,偏偏裴诚跟她在一个科室。司
琼枝感觉命运在捉弄她。
她去了主任的办公室,递了请假条,然后回更衣室换衣裳。
等准备妥善了,她下楼等她大嫂,却看到裴诚的车子从大门口经过。看
到她时,裴诚丝毫没有停车问候的意思,车子扬长而去。
司琼枝则想:“他不会是回家吧?”&bsp;
第1384章 冰凉的宽慰
&bsp;司琼枝站在树下,撑起一把伞。
路过的女人,个个都是小麦色的肌肤,她们好奇打量了一眼司琼枝,好像对司琼枝的行为很不理解。司
琼枝尴尬把伞收起来。
她比较害怕晒。
她不像她大嫂。她大嫂是一晒就会脱皮,然后发红,好长时间再恢复如初,晒不黑。
她是怕黑。
哪怕到了南洋这么久,司琼枝还是无法理解南洋女人对美肤的标准。
她们崇尚健康,常年的阳光充足,让她们瞧着都非常有活力。年轻、漂亮又活力,就是她们新的时髦。
她们爱运动,游泳、打球、骑马,这些她们热爱。
“琼枝?”她想入非非时,顾轻舟的汽车停在了她面前。上
了车,顾轻舟还问她:“晒得一脸汗,你怎么不撑伞?”
司琼枝:“”
这还真不好解释。
她转移了话题,问起今天的事,一上午过去了,还有没有其他的新闻。
顾轻舟就把白护卫司的话,告诉了司琼枝。
司琼枝微愣:“要让你去做官?还是这种不入流司署的小官?”
“他有自己的盘算。”顾轻舟笑道,“随着这两年的战事频发,不少人往外走,新加坡的华人富商逐渐多了。
这些富人,能为新加坡提供更多的工业,殖民总督府是欢迎的,只是管束起来就多有麻烦。
白长官的意思,是咱们家在国内的声望高,而且你大哥的前途未定,先拉着我去镇宅,至少暂时把裴家的事处理妥善。”
司琼枝有点担忧:“是不是我惹了麻烦?”
“没有。”顾轻舟道,“白长官也说了,你和胡峤儿分开,各自回家,是有人证的。”司
琼枝大大舒了口气。她
不再问什么。
汽车到了裴家,一进门她们就听到了嚎啕大哭的声音。是
年轻的男人。“
我不过去了趟马六甲,回来她就变成了这样,我怎么办啊?”男人痛哭道。
这就是胡峤儿的丈夫裴诫。
胡峤儿和裴诫是年轻夫妻,两个都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结婚四年了,还没有子嗣,感情很稳固。丈
夫出门一趟,回来妻子就被人捅死了,如何不痛心疾首?有
人劝他节哀,也有人说顾念着老祖母,别惹得老人家也跟着伤心。
顾轻舟和司琼枝被佣人领进来,中堂里已经有了其他的亲朋,都是得到消息过来看望的。
“别哭了,会给你媳妇一个公道的。”老太太道。
旁边就有人把他搀扶了起来。
陆陆续续的,总有客人进来。
顾轻舟和司琼枝坐在首位,安抚了几句,又跟老太太说请她节哀。裴
家的三老爷就道:“司太太,此事我们交给了护卫司署。我听白长官的意思,他们想要请您任副护卫司,就是想早日给我们家一个交代,是不是?”众
人都看过来。
顾轻舟道:“白长官早上找过我,的确是这样说了,但我还没有答应。我从未担任过要职,怕做不好”裴
家的三老爷道:“我们跟护卫司署的关系不深,其实是不太信任他们的。您跟我们家是至交,还请司太太多帮帮忙,早日给出个交代,安抚亡灵。”
裴家的老太太道:“莫要逼迫司太太,峤儿的冤屈,总能说清楚的。”其
他人纷纷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却看了眼这位三老爷。胡
峤儿是二房的少奶奶,跟三房不相干,而且听说裴家也在闹着分家,大家各自不齐心。
三老爷当众点明此事,就好像顾轻舟刻意不帮他们似的。为
什么呢?
顾轻舟总感觉,冥冥中有只手,在他们中间搅动。她
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只能想到跟司行霈的政治有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我是怕自己不能胜任。如果裴家信任我,白长官也信任我,我会考虑的。”顾轻舟表明了她的态度。
裴家的老太太,只当她是故意上门询问此事的:她插手进来,裴家介意不介意?
于是,这位练达的老太太,就拿出了她的态度:“裴家是信任司太太的,此事还请你周旋一二。”
这就有了误会。
老太太以为她想做官,怕他们家以为她是借助裴家的祸事上位,特意先来禀明;而其他人看来,则是裴家和白长官都请求她,为胡峤儿的死找个说法。三
老爷在中间插这一脚,实在起到了极好的效果。
顾轻舟又看了眼他。
他却不和顾轻舟对视,只默不作声的静坐。裴
家的孩子们都在,满满一屋子人。顾
轻舟和司琼枝起身告辞时,裴家的大太太突然推了下她的儿子裴诚:“阿诚,你送送司太太和司小姐。”
裴诚面无表情站起身:“是。”
他非常的克制,早上的尴尬已经看不出来,只是态度冷淡。他
送顾轻舟和司琼枝到大门口,一路上和顾轻舟闲聊:“护卫司署那边,何时打算着手调查?”
“暂时还不知道。”
“那希望能早点。”裴诚道,“司太太,假如您统筹此事,我可以跟您谈谈。那天,我看到了二弟妹,有些细节不知道有用没用。”
司琼枝就看了眼他。裴
诚立马就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道:“司小姐放心,我不是说你。”司
琼枝收回了视线。
“不过,司小姐好像很心虚。”裴诚又道,“我知道司小姐不会杀人,因为捅进去的那四刀都很深,捅进去再拔出来,都需要极大的力气,不是你这样瘦弱的女孩子能做到的。
二弟妹没什么挣扎的痕迹,说明凶手刺入时稳狠准,而且力道极大,带着蚀骨的仇恨,应该是个男人。司小姐跟她没私仇,只要不瞎,就不会怀疑你,不必如此不安。”司
琼枝:“”
这应该是一席安慰的话,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冷冰冰还带着几分嘲讽,怎么听都不太舒服。
司琼枝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想起今天早上,裴诚找她去办公室,还关了门,原本是有话想要问她的,不成想后来闹了个大尴尬,她起身告辞,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她被裴诚这席话,噎得不知如何搭腔,半晌才嗡嗡道:“多谢。”从
裴家离开,上了汽车,顾轻舟才问司琼枝:“他就是裴诚吧?”“
就是他。”“
就是那个”顾轻舟斟酌着用词。
司琼枝道:“嗯,就是那个。大嫂,别再多提了。”&bsp;
第1385章 浮躁的心绪
&bsp;司琼枝一路上都在沉思,回想着裴诚的话。他
的声音那样冷漠,大概他天性是个严谨刻板的人,言语却无恶意。他
是信任她的。
司琼枝从未考虑过婚姻,一是生在上流社会,见惯了有权有势男人的嘴脸,对他们不抱希望,二是恃宠而骄。她
的父亲只有她这么个闺女了,很疼爱她,她要天上的月亮都行。
所以她拒绝了学校所有男生的追求,不管是别有用心还是真心爱慕。
她也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拒绝了裴家。她
知道挺伤人自尊的,比如裴家的老七裴谳,是她的师兄,就公然堵住她,想要找她讨个说法,问她凭什么看不起裴家。那
孩子被副官一把掀翻,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司琼枝看也没看一眼。
她虽然没有口出恶言,但她的行为和决然,实实在在告诉了裴谳:就凭她是总司令的女儿,凭她家有权有势,就是看不起你们,能怎样?态
度欠抽,司琼枝也知道。只
是,司家的小姐,很少有替旁人考虑的机会。
司琼枝知道是知道,就好像隔着玻璃窗看远处着火,明知道烧起来了,也知道很灼人、很烫,可那也只是知道而已。
被烧伤是什么滋味,她没有被烧过,就不得而知了。司
琼枝没有过被人轻视的经历。
她在岳城时,所有人都要巴结她;她到了南京,就连总统府的人也要礼遇她三分。
她知道自己可恨,就好像有的人知道自己躲懒一样,也只是知道而已,又改变不了。
司琼枝尽可能不去讨嫌。她
唯一能做的,是不把自己的轻蔑当无所谓,她尽可能去理解旁人接受到她轻瞧之后的愤怒,所以她离裴家远远的。直
到今天,她突然想:裴诚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差劲。当初如果尝试着接触,而不是那么粗暴的拒绝,会有什么不同吗?
他在医院的时候,从来不跟美貌的护士或者病人家属逗趣,可以称得上正派了。司
琼枝还记得,上个月有个病人住院,好像是马来皇室的,那病人的女儿来探病,骄傲得像只姹紫嫣红的山鸡,总是高高翘着尾巴。马
来皇室是受英国政府供养的,他们每个月都有高额的生活费,却没有皇室应有的尊严。
那公主围着主治医生的裴诚,不停的开屏显摆,被裴诚毫无保留的掘回去。那
女人也是有点姿色的,他可以做到一视同仁,公正严谨,不扯皮闲聊,算不算难得?
“琼枝?”司
琼枝猛然回神。顾
轻舟:“你想什么呢?那边有个水果店,你想要吃什么,让副官去买一点。”司
琼枝的脸,毫无缘由的一红:“我”她
半晌没支吾出下文。顾
轻舟就让副官随便买点,记得要买三份,还要给顾缨和舅母送点。
司琼枝的异样,她也装作没看见。副
官很快就买好了。回
到了家里,司琼枝立马跑回了房间,心里挺难堪的,不知为何在车上会想裴诚的事,想的有点入迷。
这些想法,是很突兀撞进了她心里,还是一直都在,她刻意回避了?司
琼枝打了个寒颤,被自己吓到了。
顾轻舟洗了脸,就去看了孩子,然后跟大家一块儿吃了饭。
饭桌上,舅舅说起他要找房子,顾轻舟就说他们有几处的房产,可以给舅舅住。
舅母邵方却道:“还是买吧。新加坡这边比南京还要繁华,投在房产上不赔的。”邵
方原本就是新加坡老一代的华人,不过她家里的直系亲属都在欧洲,只有几个远房叔伯还在这边。她
跟叔伯们关系不亲密,而且他们混得不得人意,她也懒得去投靠,就想着自己置办个宅子。“
对,今天我去了阮家的客栈,他们已经在看了。”顾缨插嘴道。顾
轻舟笑笑:“要不要我陪着你们?”
“不用的,等我们挑好了,再给你参考。我听说好像出了命案,是裴家的吧?”舅舅道。
顾轻舟点点头:“是的。白护卫司来找我,希望我能去护卫司署做点事,正巧赶上了裴家这事”舅
舅没说什么。
大概都觉得,华民护卫司署不是个好去处,而且让女人家去做事,实在有点违背华人的习俗。叶
姗则很想再跟顾轻舟聊聊司行霈,顾轻舟却刻意避开了。于
是,叶姗也不说离开,就在司家住下,非要见到司行霈不可的架势。
顾轻舟和他们闲聊,晚上又去检查了玉藻的功课。她
最近让玉藻背诵伤寒论,算作入门。才
五岁的小丫头,根本无法理解,只得机械硬记。小孩子记性不错,每天交给她的,她都能一字不漏背完。等
这些忙完,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顾轻舟翌日早起,想着去找白护卫司,不成想他先过来了。“
您意下如何?”白护卫司问。
顾轻舟看了眼他,又想起裴家三老爷那推波助澜,就笑问:“您是挺着急的啊。我昨天去了裴家,就连裴三老爷也迫不及待的问了。”白
护卫司茫然了下:“是吗?”
顾轻舟观察他,见他的惊讶是真实的,并未撒谎,他的确是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说起裴三老爷。
顾轻舟把心中的疑问压下,笑道:“我决定好了。白长官看得起我,我也想为大家出一份力气。不过,任期可不能限制,我随时可能要去做其他事”
“好,这个是自然的。”白远业笑道,“司太太,这是印章和聘书,您拿好了。”
印章是护卫司署的大印,还给任何一个副护卫司都能用,而聘书上的名字是临时加上去的,写了“司顾轻舟”。
拿到这些东西,顾轻舟才深深感受到,自己被“阴谋”二字,砸了个七荤八素。
谁让白远业来找顾轻舟的,到底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旁敲侧击,让白远业误以为那是他自己的主意?一
切影影绰绰,刺激着顾轻舟敏感的神经,让她下意识怀疑很多事。她
不再推辞了。她
请白远业吃了早茶,两个人一起,回了护卫司署。
华民护卫司署,认真说起来是个非常气派的地方,比殖民总督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整排的四层高楼,围绕着几株宽大的黄盾柱树。
盛夏是黄盾柱树的花季,这种热带树是国内没有的,开一种明黄色的花,新加坡人说它是“明黄色的火焰”。
整个华民护卫司署,就坐落在这样的气氛里。&bsp;
第1386章 新官上任
&bsp;护卫司署不算特别大,一开始成立它,是作为“商会”的性质,商人们自己组织形成的。
后来,护卫司署的权责越来越大,甚至有了自治巡查警和护卫法庭。
当时的护卫司长官,跟总督府走得很近,买通了英国的总督,让华民护卫司署有了“总督府下属机关”的权力,这才成为合法的机构。
这个下属机关,有自己分区内管辖权、警察和法庭。白
远业指了那栋气派巍峨的高楼:“这些都是最先发财的富商们筹备的。在异国他乡,他们也想拥有自己的权力。”
顾轻舟点点头。“
新加坡七成的人口,是华民。最富足的那批华民,大概是百年前移民过来的。当然,更早的时候也有人过来,不过那时候来的都是穷苦人。”白远业又道。顾
轻舟明白的。百
年前,朝廷越发不济,洋人踏入了华夏,不少有钱人,特别是沿海一带的,他们开始不安了。
于是,有人就带着家产,来了新加坡。
他们那些人,才是新加坡华人的奠基石。他们有资本,也有生意的头脑,甚至会从国内把自己的工人拉过来。
那时候,英国政府就开始对这块土地进行了殖民,这里的环境相对稳定。
顾轻舟道:“我听说,是英国人扶持了一个马来皇室。如今是有个名存实亡的皇室,对吧?”
“是,有一个,他们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槟榔屿。”白远业道。
他看了眼顾轻舟,又道:“新加坡是个小地方,英国人的压榨,多半是经济,其他的还好。至
少有英国人的军舰在海港镇着,民众都觉得安心,没有那种成天担心家园被炮火轰掉的惶然。您明白我的意思吧?”顾
轻舟当然明白。和
国内的局势相比,新加坡是很稳定的。生
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相信英国政府的实力。
好比岳城,百姓的安危就全部寄托在司家的军事实力上。司家一倒,岳城就是灭顶之灾。比
如军阀割据的华夏,新加坡人不担心英国政府哪天突然就倒了。故而,这里的环境相对轻松和稳定。
也只是相比国内。“
司太太,你会茫然吗?”白远业突然问,“有那种天下之大,却没有容身之所的茫然吗?”
顾轻舟想了想,摇摇头:“没有。”白
远业笑笑。顾
轻舟认真道:“我们不是自大。当没有容身之所时,我们会自己修改房屋,增加安保,自己造一个容身之所。很
多人做不到,不是他们无能,也不是他们无义,而是没有办法。没有庞大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夸不下这样的海口。但
我们不同。我
丈夫和公公是军阀,我们有自己的资本。容身之所,当然也自己去修建。所以我说没有惶惑不安,并不是标新立异,也不是敷衍你。”
她说罢,双眸紧紧盯着白远业。
白远业被她看得有点怪异,同时心中也浮动几分不安。
他犹豫了下,问:“司太太,你们是想要取代英国殖民政府吗?”如
果是这样,其他人也会不安的。顾
轻舟从他脸上,没有看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对他的试探也不见成效,只得道:“怎么会取代?我们也想要英国人的保护。”
白远业还想跟顾轻舟谈点什么,却想到他们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树影下也是炙热的,顾轻舟额头见汗了,当即把顾轻舟请进了大楼。大
楼一共四层,每层约莫二十几间办公室。二
楼是长官们的办公区。
白远业把顾轻舟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对她道:“这间以后就是您的。”顾
轻舟看了眼陈设,发现全是中国旧式的摆设,古朴厚重,花梨木的办公桌和书柜,还有一张奢华的太师椅。
“您看如何?”白远业问。
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顾
轻舟从不辜负其他人的用心,就道:“很隆重,多谢白长官。”“
应该的。”白
长官说改日一起吃饭,再慢慢聊闲话,今天就先做事。他
又道:“我们也有警察局,叫殖民总督府警察局华民护卫分局。”“
也是下属机构?”
“对。”白远业笑道。
然后,他让跟进来的秘书去把警察局的长官叫过来。进
来的,是个不算年长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出头。
“分局是前几年才被批准的,都是年轻的骨干。”白远业道。
年轻的警察局长,偏向于清瘦,个子却很高。
他穿着英式的警察制服,不太像警察,更像是电影里的明星,衣裳非常整齐漂亮,代表了整个分局的形象。
“长官,下属牛怀古报到。”清瘦漂亮的分局长道。
顾轻舟微微扶额。
总感觉,护卫司署发展得太快,很多机构跟不上节奏,有点像过家家。比如她这个副护卫司,比如这位牛局座,都不太像话。
白远业离开,让牛怀古把裴家的案子交给顾轻舟。具
体还是分局去查,但顾轻舟是直接领导,有什么结果都要向她汇报。
“查到了结果,就交给总督府,他们会判刑、收监或者行刑。”牛怀古对顾轻舟道。
“他们会对分局的调查结果存疑吗?”顾轻舟随口问。
牛怀古摇头:“总督府尸位素餐,对治理新加坡一点兴趣也没有。只要不闹事,他们是绝不会多管的。”顾
轻舟点点头。她
又问牛怀古,裴家的案子有什么进展,目前确定嫌疑人没有。“
没有。”牛怀古很淡然,“准备问问家属。”
顾轻舟想起了昨天裴诚的话。裴
诚说,他想跟顾轻舟聊聊,大概是有点什么线索。
“先去趟医院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顾轻舟道,“裴家的大少爷说,他有点事想要聊聊。”去
医院的时候,是牛怀古开车,顾轻舟坐他的车,还有另一辆自己的汽车跟在后面。
他问顾轻舟:“司太太,我们早就听说过您。以后,您是负责警察局的工作吗?”顾
轻舟摇摇头:“不,这是我入手的第一件事而已。”“
我懂,跟裴家有关嘛。”牛怀古道,“白长官怕我们得罪人。司太太,你可替我们担待了。”&bsp;
第1387章 裴诚的举报
&bsp;司琼枝今天要去门诊坐班。肿
瘤科室的门诊,并没有特别多的人,司琼枝上午的看完了,下午就要负责帮她的老师整理几个卷宗。正
好从门诊出来,就看到了裴诚。
昨天思路的偏差,让司琼枝不自然起来,她低了头,打算往旁边的小路上绕过去。
结果正巧裴诚也是往那边走。
司琼枝就站定,道:“裴医生。”
“门诊结束了吗?”裴诚看了眼手表,发现快到了午餐的时间,随口问了句。“
嗯。”“
你这是要去冰室吗?”他又问。医
院门诊后面有个食堂,食堂旁边就有冰室,可以吃冰淇淋,炎热盛夏,冰室的生意特别好。
“是啊。太热了,没什么胃口。”她随口道。
裴诚点点头,没说什么。对中午不吃饭却先去吃冰淇淋这种行为,他也没过多的评价,只想她作死她的,将来胃疼又疼不到他身上。到
了冰室,司琼枝先看到了顾轻舟。
“大嫂。”她见顾轻舟身边还有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再联想到了昨天裴诚的话,心中了然。是
裴诚约了他们在公共地方见面。顾
轻舟道:“下班了?”“
嗯。”司琼枝道。“
饭吃了吗?”“
没有。打算买个冰淇淋再去吃饭。”她道。顾
轻舟道:“先买好,但是别饭前吃。”
司琼枝点点头。
她买冰淇淋的时候,就见裴诚坐到了顾轻舟和警察对面。
顾轻舟委婉告诉他,他不是嫌疑人,如果他有什么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他们。
“警察局之前去我家里,我听到他们说了二弟妹的事。二弟妹是被人刺中了四刀,而且每一刀都很深,需要力气很大,而且要有私仇的,对吧?”裴诚再次确认了下。
牛怀古点头:“正是。”
“那我就如实说了。二弟妹去世的那个晚上,裴诫应该在马六甲的,但是我在新加坡看到过他。”裴诚道。
裴诫是死者的丈夫。一
般女性被杀,如果没有特别明显的仇敌,那么情杀的可能性就很大。
警察会先调查死者的丈夫。裴
诫自称去了马六甲,还有船票和人证,他是跟着家里的伙计一块儿去进货的。不
成想,他的堂兄却看到了他在新加坡。
顾轻舟、牛怀古甚至正在偷听的司琼枝,都愣住了。众
人被这个信息砸了下,只有牛怀古欣喜若狂,看来问题解决了。“
请问,您有什么证据吗,是哪里遇到了他,什么时间?”牛怀古急忙问。
又怕不礼貌,他道,“还有其他人证吗?”裴
诚摇摇头:“没有。那时候约莫是凌晨三点多,我夜班回家,汽车的灯晃到了他,想要喊他一声,他却匆匆忙忙跑了。”
牛怀古心中的兴奋,顿时就落了一半。
后来,他们又跟裴诚确定了几个细节,牛怀古就回了护卫司署的警察局,而顾轻舟则跟司琼枝去吃午饭。下
午没什么事,只是整理些病例的卷宗,司琼枝可以晚点去上班。
于是她问顾轻舟:“大嫂,你相信裴医生的话吗?”顾
轻舟道:“难说。”
司琼枝咬了咬勺子。
顾轻舟问她怎么了。
“他自己看到的,却又没人证,怎么都感觉无法取信于人。”司琼枝道,“可如果是撒谎,裴医生为什么要撒谎?”“
你了解裴家的人吗?”顾轻舟问她。
司琼枝一愣,急忙收回了心绪,道:“不是很了解,怎么了?”“
我也不了解。”顾轻舟道,“既然我们都不了解,就交给警察局的人去调查好了。”饭
后,两人分开,司琼枝回了医院。
她坐下来时,旁边总有同事说话,外头又热,不停的出汗,让她的心绪特别浮躁。她
还能分神,去想裴家的命案。
“如果不是我在胡峤儿死前的晚上见过她,大嫂绝不会进入什么护卫司署。她是预感到了阴谋,才踏入进去的。”司琼枝心中沉甸甸的。那
大嫂会不会有危险?所
有的事,包括胡峤儿的死,都好像跟她大哥有关。
而这些线,牵着她的心虚。“
裴诚又是什么意思?”司琼枝心想,“他下班回家的时间,差不多就是胡峤儿被杀后不久。他公然怀疑自己的堂弟,到底是图什么?”之
前冷漠、严谨的裴诚,在司琼枝心里添了一个浓云似的阴影,他的轮廓也变得阴沉沉的。
此刻,她的心境跟昨晚完全不同了,她想:“幸好那时候粗暴拒绝了裴家。”她
自己在烈日炎炎的午后,想起了裴诚,然后又打了个寒颤。
顾轻舟回到了护卫司署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刚坐下,还没有两分钟,就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年轻男人嘶哑的咆哮声:“要是在南京,我能揍死他,你知道吗?”其
他办公室的人,纷纷探出头。
顾轻舟也站起来。
声音是从护卫司长官办公室发出来的,其他人都在看,把四周围住了。看
到顾轻舟,虽然他们还没有正式见过,却都知道这位女士是新来的副护卫司,都给她让了个位置。
顾轻舟就看到了裴家的二少爷裴诫,正在白长官的办公室里咆哮。
他说想要打死的人,就是去询问他的牛局座牛怀古。“
你们他娘的是疯了吧?我妻子没了,你们怀疑我?谁告状的,说啊,到底是谁?谁看到了我?”裴诫大声道。
顾轻舟微微蹙眉。
她退出来,看了眼楼下树影处,她的司机正靠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察觉到了目光,他抬头看了眼。顾
轻舟冲他招手。司
机立马过来。“
去把裴少爷制服。”顾轻舟道。
司机道是。司
机是从平城带过来的,是司行霈手下的特种兵之一,娴熟有力的将裴诫压住了,让他无法动弹。
裴诫气得大骂。
顾轻舟见他不能动,这才道:“裴先生,现在你是嫌疑人,这是警察分局的判断。你需要做的,是提交你那天晚上在马六甲的证据,而不是追问谁举报了你。”
裴诫的脸色一紧。她
还想要说什么,顾轻舟道:“咆哮长官办公室,关二十四小时吧。”裴
诫气得又要跳脚,却被副官死死按住了,直接押解到警察分局去了。顾
轻舟揉了下发疼的太阳穴。&bsp;
第1388章 线索
&bsp;入了夜,海风灌进了街道,酷热消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香灰莉的清甜。
顾轻舟回了家。她
踏入家门时,司琼枝就迎了上来,她急急忙忙问:“怎样了大嫂,确定了裴诫吗?”“
还没。”顾轻舟道,“裴诚说他看到裴诫七月五号的凌晨在新加坡,这只是他的说辞,裴诫不认。裴
诫被分局叫过来问话,态度很嚣张,别说牛局座,就连白长官,都差点被他打了。”
“这是不是做贼心虚?”司琼枝又问。顾
轻舟再次摇头。还
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这件事的走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牵扯到司家,让顾轻舟略感糊涂。她
到新加坡的时间不长,不了解生活里来来往往的人。
就连他们的习惯,也跟从前有着天壤之别。“
大嫂,你不需要亲自负责吧?不是有警察吗?你只需要拿到结果,给个结论让裴家信服,就够了,是不是?”司琼枝又问。
顾轻舟点头:“大概就是了。”她
和司琼枝去了餐厅,又是一大家子人,格外的热闹。顾
缨今天不在。阮
家已经找到了房子。有个华人家族移民去了英国,老宅原本是舍不得卖的,可阮家出价很高,对方考虑将来再回来,重新建也花费不了这么多,欣然同意了。
于是,阮家先从饭店搬了出去,顾缨围在阮家大太太身边,鞍前马后。顾
轻舟就问顾绍:“阿哥,你怎么不去?”“
帮不上忙的,家里带了佣人。我什么也做不了,跟着去碍手碍脚。再说了,我又不是缨缨,不好总围在母亲身边。”顾绍坦然道。好
像他不是为了多看顾轻舟和她的孩子们几眼一样。
顾轻舟道:“这倒也是。”饭
后,太多人想和顾轻舟聊天:顾绍、叶姗甚至司琼枝。顾
轻舟却拒绝了所有人,只想早点睡觉。她心头悬了一把剑,裴家的命案不结,这剑就不知什么时候斩下来。她
需要保持自己的精力旺盛。翌
日,她刚到护卫司署,牛局座就来了。他
依旧是那样清瘦,把制服穿得仪表堂堂,像昂贵的礼服一样熨帖合身。
“长官,我要去询问裴诫,您可要旁听?”牛怀古问。顾
轻舟颔首。他
们的审问室不大,一张桌子,左边是疑犯,右边是警察。看
到顾轻舟时,裴诫略有点瑟缩。关了一晚上,他的衣裳皱巴巴像咸菜,浑身也散发着馊味,气质全无。
他们才坐下,警察开始询问了。顾
轻舟和牛怀古坐在旁边,都是旁听的。那
警察说话,带着浓重的广州口音,哪怕是说官话,也磕磕绊绊。
南京方言跟广州方言不同,裴诫很气愤的同时,根本听不懂面前的警察问什么。虽然那警察极力咬文嚼字了。
顾轻舟见沟通不畅,就看了眼牛怀古。牛
怀古没什么官腔,上前就让小警察避开,他亲自询问。
“七月五号凌晨一点多,你在哪里?”牛怀古问。
裴诫道:“早说了,我是五号中午才从马六甲回来。我们家刚到新加坡不久,又不是坐吃山空,除了医院和橡胶园是共有的,各房头都有自己的生意。我
们二房和三房,有一个合伙的布料店。这次去马六甲进货,峤儿说马六甲的血燕窝好,她们在南京的时候就常吃,让我带一些来。
我亲自走一趟,顺便进货,一直和家里的伙计们一起。那么多的伙计,你随便问问,不就知道了吗?”牛
怀古又问:“你何时去了马六甲?”
“三号。”
“你知道马六甲回新加坡,不过几个小时。一个夜里就足够你来回的,那你夜里可有证人?”牛怀古问。裴
诫大怒:“老子夜里关在屋子里睡觉,还要找个表子陪睡吗?除了我自己,还有谁?你是不是有病?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还行不行?不行就交给英国人,你充什么大头兵?”
他的态度非常傲慢。
牛怀古虽然做这个分局局长好几年了,可几乎没有大案。
以前的案子,都是报案人求着他,对他客气恭敬。
头一回遇到这种家属,指着鼻子骂,牛怀古险些翻脸。
“不好意思,裴少爷。”顾轻舟就站起身,“你再冷静冷静吧,回头到了二十四个小时,会放你走的。”
说罢,她转身先走了。
裴诫目瞪口呆,气得在背后大骂:“你是不是疯了?你关老子这么久,不去查凶手,你他娘的专门咬老子,你是个什么鬼东西?你还有脑子吗?”
顾轻舟不理会他,转身出去了。牛
怀古也跟了出来。
他拿出烟盒,问顾轻舟:“长官,您介意我抽根烟吗?”
顾轻舟摇摇头。
牛怀古点燃了烟,叹了口气:“这有点棘手啊。”
顾轻舟看着他。牛
怀古道:“裴家是想要找到凶手,给儿媳妇和儿媳妇的婆家一个交代。可万一这凶手真是他们自家的人,查起来就麻烦了。裴
医生正义,把此事告诉了我们。可裴诫不承认,我们要如何去验证?我想,裴家那些伙计,现在都被封口了。就连裴医生,估计也挨了家里人的骂。”顾
轻舟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牛怀古道:“长官,我亲自带着人,再去趟裴家,核实裴诫的话。不过,您别抱太大的希望。”他
每句话都像是安慰顾轻舟,实则是安慰自己。
在这行时间久了,他很清楚知道暗沟在哪里。有
些暗沟,是清理不了的,只能任由它存在。他估计自己现在再去裴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顾轻舟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她把此事的前因后果,再次分析了一遍,综合医警给她的结果,胡峤儿一定是被仇杀的。
普通打劫的人,没那么深的憎恨。医
警说:凶手要比死者高约莫二十厘米,这样刀子捅进胸腹间时,都是斜着往下。顾
轻舟见过胡峤儿,也见到了裴诫。裴
诫的确是很高,符合凶手的身高。而且,浓烈的憎恨,都发生在熟人之间,两口子反目成仇的事多不胜举。不
过,裴家的人都说,裴诫两口子感情很好。
顾轻舟考虑了半晌。“
胡峤儿接触过琼枝,她问起了司行霈的行踪,接着她被杀,接着白长官非要让我来做这个副护卫司,到底有什么关联?”顾轻舟想。她
正在入神时,秘书进来了。白
长官给她配了个女秘书,姓林。林
小姐很娴熟,拿了好些文件给顾轻舟,告诉她这些都是她要暂时负责的。顾
轻舟看了几个文件,时间就到了,警察局放了裴诫。
裴诫离开的时候,牛怀古还在裴家。于
是裴诫对着顾轻舟发怒:“你们给我等着。”&bsp;
第1389章 画皮
&bsp;牛怀古回到了护卫司署。他
的制服后背全汗透了,精神也疲倦。
“问过了所有的伙计,他们说八点多吃了晚饭,大家就各自回房了。他们住的客栈,五楼是高档房间,一楼二楼是普通房间。
裴诫住在五楼,他们看着他上楼的。早上六点多,他们又看到他下楼。假如裴医生三点多看到了他,他急急忙忙赶回马六甲,开快车走柔佛长堤,是来得及的。”牛怀古道。不
管真假,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裴
诚的话,可信度不高,又没有其他目击者。
牛怀古道:“派两个人去趟马六甲,也许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顾
轻舟道:“好。你派人去,要尽快。”牛
怀古点点头。顾
轻舟坐了一整天,把牛怀古搜集到的资料整理了下。
下午四点多,白长官请她过去。他
是关心了下案子的进展,以及裴家的态度。昨天裴诫要动手,被顾轻舟关了起来,裴家是不是很抵触。
顾轻舟道:“没事的。举报人是他们自家的,嫌疑人也是他们家的。比起我们,他们更害怕闹大。”
白长官听了,略微舒展了眉头。顾
轻舟和他告辞之后,回到了家里。
她喊了管家。
“帮我联系国内的人,让他们查查白远业。”顾轻舟道,“他说他也是南京人,把他的生平都查一查。”管
家道是。
顾轻舟这才有空坐下,端起一杯冰水。司
琼枝下班之后,又过来找顾轻舟,很关心这个案子的进展。
“一点进展也没有,是一团乱麻。”顾轻舟道。
她看着司琼枝,没有装聋作哑,而是直接点明:“琼枝,你担心裴医生杀人还要做伪证啊?”
司琼枝一惊。
“你明明没了嫌疑,为什么对此事这么关心?你听了裴医生的话之后,就更紧张了,你自己没感觉吗?”顾轻舟问。
司琼枝想了想,她的确是比较担心。那
个人,剥开了光鲜亮丽的外表,是不是一颗污浊的心?
“大嫂,当初我和胡峤儿约好了,说时间地点的时候,裴医生正好进来。结果我下班时过去,裴医生也凑巧约了朋友。
同一家餐厅,同一个时间。我走的时候,还还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在看我们。”司琼枝道。
她心中,已经堆起了好多怀疑。
她在想,裴诚会不会是凶手?万一他是凶手,那么他为何杀人?如
果他是凶手,他为什么还要相信司琼枝,而不是趁机嫁祸给她?这
些,都无从得知。“
我是有点关心过头来了。”司琼枝低声问。
顾轻舟问:“你特别关注他吗?”
“也不是。”司琼枝如实道,“他的医术真的很好,为人也正派,老师常让我给他做助手。他
每次大手术,我都在场的。久而久之,总不会忽略他的存在。再加上,当初他们家和我们家差点不就有联姻吗?”这
些事,点燃了她心中那根线。她
只是可惜。
哪怕和他没什么,也不希望他是个杀人恶魔。再
说,大嫂和裴诚都说过,杀胡峤儿的人,对胡峤儿充满了憎恨。如果他真是凶手,为什么他那么恨自己的弟妹?这
中间包含的隐情,让司琼枝不寒而栗。
“没关系的。”顾轻舟道,“关注比较优秀的异性,这是很正常的反应,没什么特殊。
至于裴诚,他到底是个耿直的证人,还是险恶的凶手,还要等警察局的调查。胡峤儿已经走了,凶手已经存在了,不管他是谁,都改变不了。”司
琼枝点点头。
她收敛了心绪,没有再多心了。
过了两天,去马六甲调查的人回来了。“
客栈的老板说,记得有这么一群人投宿。不过,他没看到什么异样,只记得他们结账走人时,那个少爷是在的。”警察道。
调查陷入了僵局。牛
怀古捉襟见肘,好像没了招架之力,问顾轻舟:“长官,您打算怎么办?接下来往哪个方向调查?继续派人去马六甲,查那晚的异样,还是把重点放在凶案现场的那条街?”
顾轻舟正要回答,裴家的人却来了。来
的是裴家的三老爷。“
不好意思了,诸位。”三老爷态度傲慢,“亲家传信来了,要先给二少奶奶入土为安。
其他的,你们可以慢慢查,人我们先要接走了。不是我们不给你们护卫司署面子,实在是你们行事叫我们不安。”
警察局上门去调查裴诫,果然引发了裴家的反弹。找
凶手可以,找到他家头上去,就不太友好了。顾
轻舟看着三老爷,正色道:“您节哀。这样吧,我亲自去见见老太太,有些话跟她老人家说。”三
老爷无所谓摊了摊手。
顾轻舟就去了裴家,见到了裴家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不太同意现在接回来的。
但是,其他人愤愤不平,不肯再合作了。“
这是二少爷的主意吧?”顾轻舟直接转身,看着裴诫,“二少爷,你听清楚了,这是命案。我
们住在新加坡,这里归英国人统治,警察分局是总督府签发的下属机关,要对命案负责,不是儿戏。警
察分局尚未结案,谁也别想这个时候撂担子。二少爷,每天在裴家和警察局门口徘徊的记者可不少。你
若是不配合,我就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暂定嫌疑人是你。到时候别管真相是什么,吐沫星子先把你和裴家淹死。”众
人脸色齐齐一变。裴
诫更是更怒:“你你敢!”“
你可以试试!”顾轻舟道。然
后她转身,收敛了那副晚娘脸,和颜悦色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裴家强行把人接回来,惊动了总督府,咱们更被动。总
督府的警察懒政,万一他们随便把凶手的帽子扣在二少爷头上,裴家就再也说不清了。案
子留在分局,分局哪怕想要找个替死鬼,也不敢欺负裴家的。咱们自己来查,反而更加公平,您说是不是?”老
太太沉吟了下,最终点点头:“你说得对。”
等顾轻舟离开时,裴家在场的人议论开了。
这位司太太,恩威并施的手段了得。“
白长官一定是早就猜到了今天,所以先把司太太拉过去坐镇。”有人低声道。
这人知道警察调查的思路。
白长官也知道。
胡峤儿死了,难题就在裴家,到时候扯起皮条,这案子搅合到了总督府的警察局,英国人问责起来,白长官和护卫司署也要受监管不力的谴责。
不管是为了谁,先把司太太拉过去,的确是镇住了牛鬼神色。
裴诫是气炸了的。他
跟着顾轻舟出门,想要再辩解几句,却看到有个人站在街尾,小心翼翼看了眼这边。
瞧见那人,裴诫的脸色突然变了,不再追着顾轻舟。
等顾轻舟离开之后,他回到屋子里休息了片刻,坐立难安的掩人耳目,好半晌才找了个借口,慌慌张张出门去了。&bsp;
第1390章 自白
&bsp;裴诫开车,躲躲藏藏出门了。他
在一处小巷,见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浅色衣裙,额角全部汗湿了,眼神有点暗淡。
“你干嘛?”裴诫吓得不轻,“谁让你回新加坡的?”“
我看到有警察去了马六甲,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女人叫孙湖,神色还算镇定,比起裴诫要稳重很多。
裴诫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告诉警察局吗?”孙湖问他。
裴诫道:“我疯了吗?我凭什么要告诉警察局?”“
可”“
你别管,给我守口如瓶,否则你知道下场。”裴诫指了指她。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孙
湖站在小巷深处,海风咸湿的气息混合了生活的闷热馊味,让人窒息。出
了小巷,她没有去车站,而是直接去了护卫司署的警察局。她
一进门,就说有裴胡峤儿一案的线索,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牛怀古亲自接待了她,顾轻舟和白长官旁听。
女人有点紧张,警察局的人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捏住杯子的指关节发白。“
我是个体面人,今天这些话说出来,我可能会砸了自己的饭碗。但是不说,我良心又不安。”女人道。
牛怀古很礼貌又温柔鼓励她:“孙老师,您慢慢说,不着急。”女
人看了眼他,眼中的尴尬褪去几分,道:“其实,我可以作为人证,我也愿意作证。裴诫在马六甲那晚,是和我在一起的。”
牛怀古一怔。
他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两名长官。白
长官也挺意外的,没想到还有如此插曲,不自然清了下嗓子,给牛怀古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问。
孙湖则不敢看其他人,一直低着头。“
孙老师,您跟裴诫”牛怀古不知该如何措辞。
“不是情人。就是在马六甲偶遇了,他邀请我去坐坐,结果喝了点酒。我们一直是认识的,以前也有来往,他时常会送点小礼物给我,算是我很好的朋友。”孙湖道。
“你确定,那晚他一直和你在一起吗?”牛怀古问,“两三点的时候呢?”孙
湖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她支吾着道:“我们喝酒喝了很长时间。等结束,正好是三点,当时我看了时间的,他还送我下楼回房。”
牛怀古把心思收敛,道:“孙老师,这个是要作为证据,你需要到法庭上说的,你确定吗?”“
确定。”孙湖道。等
她离开,牛怀古露出了一点坏笑。白
长官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收敛。
顾轻舟问:“怎么回事,我好像蒙在鼓里。这个孙老师,是怎么回事?”
“她是中学老师,前几年留学回来的,她姐姐嫁给了一位马来亲王。马来皇室本身就是个笑话,亲王更是跟土著人的亲王差不多。可
孙家的那位先生,时常拿女儿出来吹嘘。吹完了长女,又吹次女,说什么才华横溢的高学历淑媛,俨然是嫁给总督都不为过。”白长官道。
新加坡不过弹丸之地,孙湖的父亲,一个稍微有点钱的庄园主,天天显摆自己的女儿,把女儿当商品似的吆喝,只差把明码标价挂在嘴上了,是很令人反感的。不
成想,那位父亲口中的淑女,居然自甘堕落到了如此地步。无
名无分就罢了,还跟已婚人士私通。
顾轻舟则沉思了下。
“那位孙小姐的话,未必可信。”顾轻舟道。
白长官和牛怀古都微微一愣。“
这”牛怀古再次斟酌了下,“撒谎对她没什么好处吧?这可是破釜沉舟的谎言。”
“有好处的。”顾轻舟道。
牛怀古和白长官一开始没想到这一层,经过她这番说辞,两人就不约而同顺路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裴
诫的妻子已经死了,只要他不沦落成杀人凶手,孙湖就对裴家有恩。只
要有恩,豪富的裴家一定会给她想要的东西,让她得偿所愿。
“有了孙小姐的证词,我们就不需要派人去马六甲了,那么留在马六甲的痕迹,随着时间会被慢慢清理掉,是不是?”顾轻舟道。
牛怀古如梦方醒。他
看着远处的院门,似乎想看一眼那个不存在的背影,然后道:“真是妇人心海底针啊”
顾轻舟笑了笑。白
长官也欣慰点点头:“司长官的说法不错,别忽略了马六甲那边的线索。”出
嫁的女人,旁人称呼她时,都给她冠姓她夫家的。
司长官和司太太,是相同的意义。顾
轻舟可能是奢望做司太太的日子久了,哪怕结婚这么多年,听惯了相似的称呼,还是会被取悦。
她回到了家里。
她公公问她:“怎样了?”“
没什么头绪。”顾轻舟无奈道,“我当初是太敏感了,如今看来,这件事不一定会牵扯到咱们家。”司
督军道:“司行霈那小子,就会惹事!”
这口气,怎么都感觉是自己的闺女被野猪给拱了。司
督军将来对女婿,估计都没有对这个儿子苛刻。顾
轻舟笑起来:“他也是想为儿孙们谋个前途嘛。”司
督军就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孙儿,顿时能原谅司行霈。顾
轻舟又拿了些她收到的电报给司督军看。“
局势快要定了,和谈却推进得这么慢,都快三个月了。”司督军看着电报,略微蹙眉。
他在感慨。
顾轻舟接话:“也能理解。他们很多人都是被司行霈诓骗或者威胁,一小部分人是被形势所逼。
只要不傻,就都知道俯首称臣的日子比不上占地为王,谁愿意放弃那份自由去拥护统一?各有心思,各有打算罢了。”想
要平衡这些筹谋,没有手段是不行的。
司行霈失踪之后,各方受他胁迫参战的人马,现在的鬼心思都能翻天了,要是和谈能顺利进行,反而是奇怪。
司督军点头,“当初阿霈说要统一,我就说他异想天开。他这是打破人家土皇帝的龙榻,逼迫他们上政府的火车。不成想,他居然做到了。他往西北跑的那两年,没少花心思和钱。”他
很愿意和顾轻舟谈谈局势。比
起司行霈,司督军放弃了搅弄风云的战场,放弃得特别不甘心。正
在说着,副官突然进来了。
“太太,有电话,是护卫司署打过来的,急事。”副官道。
司督军道:“你去忙吧。”&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