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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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7章打狗
骑马之后,顾轻舟回到了平野夫人这边。
她是跟蔡长亭一起回来的。
这天回到家,顾轻舟就听到了平野四郎发脾气。
他素来冷漠寡言,薄情淡恩的样子,谁也不看在眼里,今天却突然发火了,而且火气非常大。
他用日语快速说话。
然而,话却是没什么复杂,几乎都是骂人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平野四郎叽里呱啦的。
顾轻舟学日语的时候,感觉挺好听的;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说的,也挺不错;可她听到平野四郎说日语,就特别刺耳。
那地地道道的日语,让她听了格外反感。
她也许是讨厌平野四郎的缘故吧?
仔细想想,平野四郎并没有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招人讨厌,因为他不爱说话。顾轻舟对于安静的人,是有好感的。
到底为什么如此讨厌平野四郎,甚至连他的口音都讨厌,顾轻舟也想不明白。
她看了眼蔡长亭。
蔡长亭表情丝毫不变,低声对顾轻舟道:“走吧,我送你回房。”
顾轻舟嗯了声。
二人慢慢往回走。
走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看到两个常用的女佣,正在喂一条狗。
顾轻舟有点诧异。
这两个女佣看上去是平野夫人的,实则被叶妩收买了。
顾轻舟却不是非常信任她们,因为能被叶妩收买,也可以被蔡长亭再反收买。
总之,她一概是很小心翼翼的。
这两个女佣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跟顾轻舟谈不上什么交情,平日里大家都不怎么交谈。
此刻她们却在逗弄一条狗,让顾轻舟不解。
“这是我娘家妹妹养得狗,她全家搬到天津去了,就把这狗送给了我,我今天来不及回家,带到了府里,等会儿就带回去。”女佣跟顾轻舟解释,还有点忐忑。
顾轻舟没说话,蔡长亭则问了:“它身上有跳蚤吗?”
“没有没有,它也是家养的,平日里常给它洗澡。”女佣道。
顾轻舟看了眼女佣,又看了眼蔡长亭,半晌才说:“既然如此,就先拴在屋子里吧。”
女佣高兴道是。
顾轻舟也知道,女佣们都住在倒座的房间里,几个人一间,院子里拥挤不堪。
人来人往的,会吓到这条狗,只怕一夜狂吠,大家都别想睡了。
而顾轻舟这里,空空荡荡的,且她总是不回来,女佣就领了过来,想着凑合一夜,明日她男人就来接了。
不成想,顾轻舟居然回来了。
顾轻舟虽然冷漠,性格却不错,她开口让留下了,女佣感激不尽。
顾轻舟转身,立在瑶阶上,对蔡长亭道:“你先回去吧,夫人那边还需要你。”
蔡长亭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叫人做了给你送过来。”
顾轻舟一瞬间想到了朱嫂做的各种岳城菜。
司行霈也会做
不知是馋了,还是想司行霈了,她情绪微落,没滋没味道:“我不太饿,晚上吃米粥就可以了。”
蔡长亭这才离开。
天气很暖,不成想到了黄昏时,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好不容易回升的气温,又开始冷了。
“没事,再熬几天。这场春雨之后,就不会如此寒冷了。”顾轻舟说。
太原府的春天雨水不多,所谓“春雨贵如油”,下过一场,天气就会有点变化。
顾轻舟心怀着这样的期待,慢慢等着春暖花开。
入了夜之后,她早早就睡下了。
可是睡不着。
这不是顾轻舟的问题,而是那条狗。换了环境不适应,狗不停的吠。
女佣冒雨要把狗牵走。
顾轻舟反正也睡不着,就站起身,对女佣道:“拿些肉给它吃,看看到底是饿了还是其他”
女佣很感激。
她果然去拿一块生肉。
肉被开水烫过了,半熟不熟的放在一碗米饭里。
女佣将米饭和肉,连带着端给了那狗。
狗果然是饿了,吃完了就消停了,顾轻舟失去了觉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了很多事,就想起司行霈那边有个账目,她想要查一查,好像上个月答应给狗子和四丫兄妹涨月钱,这件事她忘记交代了。
顾轻舟在乡下长大,在她成长的过程中也不阔绰,她很清楚钱财对佣人的意义。
说好了涨钱,又忘记了,这样的东家会失去人心。
顾轻舟挺看好狗子和四丫的,想着将来可以带到平城去用,算是自己的心腹,故而不能耽误了。
所以天刚蒙蒙亮,顾轻舟就起床了。
她穿戴整齐,见外面的春雨已经停了,隐约是要放晴的样子,她也没拿伞,甚至没喊佣人,自己打算去车马房。
那边有她的司机。
顾轻舟的院子到车马房,要经过平野夫人和平野四郎的正院,故而她从后花园转。
虽然绕路,却不必一大清早被平野夫人看到。
顾轻舟绕道而行,然后她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背后跟踪她。
天色尚未大亮,到处都是迷蒙的,顾轻舟视线倒也还好。
她往前面回廊处一藏。
等她藏好了,准备去看看身后的人时,一条狗窜到了她面前,就是她院子里那条狗,嗅着她的味道跟上来的。
这狗对顾轻舟不友善,直直的呲牙咧嘴。
顾轻舟心想:“不至于咬我吧?”
她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摸一下狗的脑袋,不成想那狗直直朝她的手张开了利齿。
顾轻舟吓了一跳。
她虽然没有动,狗却跃跃欲试想要扑向她。
不动也不行了。
顾轻舟转身,想从回廊那边绕过去,绕到假山上。
那狗却狂吠一声,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顾轻舟一退再退,下过春雨的地上全是泥,泥泞湿滑,顾轻舟光想着躲开狗,却没有留心足下的泥,故而摔倒了。
摔倒的时候,顾轻舟很清晰感觉大腿被什么咯了下。
一开始是很清楚的这种感觉,过了最初那一霎,铺天盖地的疼痛就袭向了她,她想要后退也难,同时那只狗已经用力咬住了她的小腿。
“啊!”
这声惊呼,不是顾轻舟,而是早起扫院子的佣人。
庭院炸开了锅。
顾轻舟没当回事,抓起手边的石块去打狗,不成想狗根本不怕她,跃跃欲试的扑向了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黑影翩然而至。
顾轻舟嗅到了血腥味。
第1018章 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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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8章犯怒
顾轻舟的左边大腿被一块废弃的铁锹镉了下,很重,都破了层皮,血沁了出来。
这处的伤,破皮流血是小事,镉伤了里面的经脉和骨头,才是最要命的。
很疼。
而左边小腿上,被狗咬了一口,牙印很清晰,也流了不少的血。
狗被蔡长亭一刀捅穿了喉咙。
狗血喷了顾轻舟满头满脸的,故而浓重血腥味到处都是。
他伸手就要抱顾轻舟。
顾轻舟道:“等一下!”
蔡长亭不明就里,怕伤了她,当即手就停在半空。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而后才说:“我站起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走。”
说罢,她挣扎着攀附了蔡长亭的胳膊,想要站起身。
蔡长亭这时候才明白:不想让他抱。
他眼神微动,就没有再动手了,只是稳稳站定,任由她把自己当个木桩。
顾轻舟爬起身,衣裳已经脏乱了,小腿处不停流血,大腿后面才是最剧烈的疼。
她估量了下伤情。
伤得不重,也没骨折。
只是,到底为什么?
她站起身沉默,才对蔡长亭道:“我得去医院打个针。被狗咬了,伤口需得清洗。”
蔡长亭说好,又问:“我背着你?”
顾轻舟说:“我能走。”
她一瘸一拐的,左腿疼得她头晕眼花,血也流了不少。
一大清早的,她到了医院。
来的是一位女医生,她再三询问:“是什么狗?”
“家里豢养的狗。”
“吃过的野物多吗?”医生又问。
顾轻舟道:“不多,都是自家喂肉,几乎不怎么碰野物。”
医生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日子打些葡萄糖针。”
蔡长亭在旁边听了,怎么都感觉这医生不靠谱,好似是为了推销自家的葡萄糖药一样。
被狗咬了,为什么要打葡萄糖?
他也问了:“能不能不打?”
“不要省这个钱,自己身体好,就不怕狗嘴里的毒。葡萄糖能强身健体。”医生说。
顾轻舟道:“听医生的。”
医生给她打了针,又给她的伤口再三消毒。
而她大腿处的伤口,也在流血。
伤口不深,也没必要缝补,等伤口愈合即可。
女医生让蔡长亭退到屏扇后面,这才帮顾轻舟处理伤口。
“你这前后都是伤,怎么弄的?”医生好奇问。
顾轻舟就不太好意思说。
“都是皮外伤,不要太担心。”医生又说。
顾轻舟回到家。
她也想起被狗咬了,可能会得狂犬病,就自己给自己开了些中药。
医院她也去了,中药也吃些,双管齐下。
蔡长亭带着她回家。
到了家门口时,他就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一根单拐给她。
顾轻舟微笑:“什么时候去买的拐杖?”
“你打针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蔡长亭道。
顾轻舟接过来,拐杖正合适,故而她就不用那么费劲偏向右边走路了。
她再次道谢。
回到了院子里,顾轻舟迎面就看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佣人,很面生。
“她姓章。”蔡长亭介绍道,“章嫂这些日子照顾你,你就安心吧。”
之前的两个佣人,大概是被辞退了。
顾轻舟没什么表示,眼帘半垂着,默默往里走,章嫂来搀扶她,她也没拒绝。
“我没事了,你们都去忙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和章嫂都出去了。
顾轻舟坐在黑暗中,给自己换了套干净的衣裳。
她现在这身,又是血又是泥。
她一边更衣,一边想着自己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月钱有没有涨,可以打电话去问问的,犯不着整个晚上不踏实,也不用一大清早就离开。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昨天平野四郎的怒火,让她格外不自在,她想要离开。
然而,她又没什么证据。
“我的确是忘了,太太。”司行霈那边的辛嫂说,“我这就去补上,太太放心。”
“多补两块钱,就说给四丫做身衣裳。”顾轻舟叮嘱道。
辛嫂道是。
蔡长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下属进来,低声跟他禀告着什么。
“昨晚的确有人进了顾小姐的院子。狗很机灵,所以他们被吓得后退了。他们给狗下了药,想要先制服狗再行事。”那人声音轻不可闻。
蔡长亭道:“怪不得那狗一大清早就发疯。我自己养的狗,最通人性,断乎不会咬她。”
他心中起了愤怒。
平野四郎的怒火,牵连到了顾轻舟身上,果然夜里派人杀顾轻舟。
蔡长亭的人守在旁边,那些人等待时,处理掉了平野四郎的人。
可惜了那条狗。
蔡长亭轻轻敲击桌面。
平野四郎却来了。
一进门,他就要扇蔡长亭,被蔡长亭躲开了。
“都怪你坏事!”平野四郎怒道。
“将军,你想要杀轻舟,夫人可同意吗?”蔡长亭冷漠道,“我是夫人的下属,不是你的。”
平野四郎道:“你们这些中国人,都不是好东西!”
蔡长亭微微抿唇。
他又道:“你给我看紧了她。她一再坏事,这次刘先生逃亡出去,也是她搞鬼的,是她给叶骁元出了主意!”
蔡长亭道:“刘奉技不如人,活该!”
“放肆!”平野四郎道,“你明知道我们的计划,裁军一泡汤,计划又要延后!”
蔡长亭站在那里,态度始终是平淡轻松的,没有把平野四郎的愤怒放在眼里。
而平野四郎是气急了。
平野四郎是叶督军的同学,可彼此立场不同,平野四郎到太原府来,也是带着目的的。
山西如此的军事重地,日本人早已想要占为己有。
日本人安排了不少的计划,最后才把手伸到内阁。而北平的内阁,也是军阀集团组成,他们也忌惮叶督军的实力。
一拍即合,裁军计划定稳了,没想到一点小事后,内阁又乱了。
“杀了她。”平野四郎道,“否则我会杀了你。”
蔡长亭双目猛然一沉,那谲滟的眸子里,有锋芒迸射而出,他声音低沉而狠戾:“不要碰她,否则我杀了你!”
他像一只饿狼,盯着平野四郎。
他身上那些柔美的气质,此刻似乎全没了,只感觉他的阴霾和狠戾从里往外透。
第1019章 蔡长亭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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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9章蔡长亭的痴迷
平野夫人很快也知道了顾轻舟受伤。
她有点意外,去看了顾轻舟。
“怎么弄的?”平野夫人关切问。她是真的很关切。
顾轻舟不听话,可她到底还有用处。万一她真死了,平野夫人也是措手不及。
顾轻舟眼帘低垂着,始终不看她,只是道:“不知。”
她这口吻,分明就是话里有话。
平野夫人心想:她这是怀疑谁害她?
寒暄了几句,叮嘱佣人好好照顾她,又说请医生到家里来,平野夫人就出去了。
出了门,她回了正院。
蔡长亭和平野四郎都在。
平野四郎还没有开口,蔡长亭就用日语,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他说,平野四郎把北平内阁的动乱算在顾轻舟头上,半夜派人去杀顾轻舟,而蔡长亭早已预防着,放了条狗在顾轻舟的院子里。
狗很机灵,让平野四郎的人打了个空,故而他们就干脆在狗身上做文章。
虽然人被蔡长亭的人处理掉了,狗却疏忽了。
顾轻舟一大清早起来,那狗饿极了,闻到了人味就跟上去。
腿伤是被狗咬的,另一处大腿上后面的伤,则是自己摔倒的——被狗吓得摔倒的。
“真的吗?”平野夫人扬起脸,问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个子挺高,在日本人中间也是另类,所以平野夫人需得用力抬头。
见他犹豫着,平野夫人倏然掴了他一巴掌。
声音清脆。
蔡长亭沉默。
平野四郎静了一瞬,然后胸膛里起了怒,似拉风箱般的呼呼喘气。
“你敢对我的女儿下手?”平野夫人声音冰凉。
平野四郎却没有反驳一句。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气氛很僵。
蔡长亭就默默退了出去。
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的恩怨,跟正事有关,也可以用夫妻间的小事去解决,蔡长亭不适合在场。
蔡长亭再次去看顾轻舟。
顾轻舟在睡觉。
蔡长亭敲了下门,见里面没动静,就在外头坐下了。
堂屋有一本书,蔡长亭拿起来看,打发时间。
章嫂中间进去了一趟,说顾轻舟还没有醒。
她定是装睡。
既然她不想见,蔡长亭就没有硬闯,却也不走,默默坐在堂屋。
到了中午时,章嫂还端了饭菜给蔡长亭,也端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没有吃,因为她还在“睡觉”。
一直到了黄昏,顾轻舟才摇铃,喊了章嫂:“准备晚饭吧。”
她终于饿了。
蔡长亭立在门口,问:“轻舟,我能进来么?”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烦躁的叹气。
“进来。”停顿了很长时间,她才如此说,声音里没什么温度,甚至冷漠得厉害。
蔡长亭只当听不懂。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只是她床头一盏电灯。她在屋子里久了,大灯会伤及她的眼睛。
“还疼吗?”蔡长亭问。
顾轻舟摇摇头。
“夫人说了,请医生到家里来打针,明天就不用去医院了。”蔡长亭说。
顾轻舟不咸不淡:“挺好的。”
她看上去很静默。
蔡长亭就想:“她肯定是怀疑了。既然她不肯走,说明她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害她的。”
然后蔡长亭又想:“她只怕是知道了,因为我和夫人不会用这样的手段对待她。”
如此想来,顾轻舟留在这边,似乎是想要摸清楚平野四郎的底细了。
蔡长亭在这个瞬间,想到了阿蘅的死。
平野四郎出身不错,运气也不错,可平心而论他是个没有大才的军人。他才能平平,胆量也平平,若不是他父亲的人脉支撑着,他也没如今的地位。
若他真的惹恼了顾轻舟,顾轻舟想要收拾他,倒是可以做个神不知鬼不觉。
“这边的女佣被辞退了,章嫂你习惯不习惯?”蔡长亭问。
顾轻舟道:“她很勤快。”
“若你不习惯,我送你到司行霈那边去吧。”蔡长亭道。
顾轻舟倏然抬眸。
她的眼睛乌黑,台灯橘黄色的暖芒落在她眼里。她是突然睁大了眼睛的,光亮尽收眼底,是个流光溢彩的样子。
她微微笑了下。
这一笑,蔡长亭就差点想要咬自己的舌头。
他总是要把她接过来,现在却要送她走,不是摆明了告诉她,她这次受伤不是意外,是有人害她吗?
她也许只是猜测,现在却证实了。
“不过,那边也没人,到底不方便。”蔡长亭又道。
顾轻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蔡长亭说什么,她都是沉默听着。
佣人端了晚饭进来。
顾轻舟的晚饭很清淡,是一碟子小菜,和一碗清汤面。
蔡长亭坐在旁边。
顾轻舟端起碗,胃口还不错的吃了起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面吃完了。
佣人端水给顾轻舟漱口,蔡长亭一直也没走。
顾轻舟就问他:“有话跟我说吗?”
“想带你去散散步。你的伤不重,可以活动,要不然反而淤积了。”蔡长亭道,“今天晴了整天,天气还不错。”
顾轻舟看了眼外面。
窗棂吹进来的风,反而比屋子里的空气暖和。
春天暖一阵冷一阵的,完全摸不着头脑,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顾轻舟的确是躺了一整天,脑壳都疼了,而且她蛮好奇蔡长亭想要做什么。
故而她道:“好,你先出去等一下,我换身衣裳。”
蔡长亭点头,退到了堂屋。
顾轻舟也很快出来了。
她只是添了件外套。皮草的外套很长,她单薄身子落入其中,像是裹粽子似的。
蔡长亭哭笑不得:“没这么冷。”
“一冷一热的,我别感冒了才好。”顾轻舟说,却执意要穿着这件皮草大衣出门。
她走得很慢,蔡长亭也慢。
夕阳快要落尽了,被红霞染透的天际露出青灰色,夜幕就要降临。
府里亮了路灯。
路灯疏疏郎朗的,光线也是稀薄浅淡,不比天上的月华明亮多少。
顾轻舟和蔡长亭就是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到了大门口,再从大门口返回。
他问顾轻舟:“累吗?”
“不累。”顾轻舟说。
回廊的尽头,有一段往下的台阶。
顾轻舟这个样子,往上容易往下难,故而踌躇了下。
蔡长亭上前,说:“来,我搀扶你。”
他果然伸手,将顾轻舟搀扶稳当了,扶下了台阶。
他这么一搀扶,手肘碰到了顾轻舟的腰侧,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顾轻舟要穿这么厚的皮草大衣了。
到了台阶下,他一个愣神的功夫,突然紧紧抱住了顾轻舟。
第1020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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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0章拥抱
春寒料峭的夜,风仍是寒的,有点干冷从耳侧滑过。
顾轻舟身上却一热,因为皮草大衣被拥抱的人挤过来,贴在她的身上。
她在这个瞬间,想到了一件事:蔡长亭是不是把她当成了阿蘅?
光线暗淡,她和阿蘅的容貌那般相似,他是否情绪起伏?
蔡长亭的拥抱,约莫十秒。
谈不上长,也谈不上短,一个好似失控又努力控制住了的拥抱,带着诡异的气息,慢慢散开了。
“怎么了?”顾轻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仍是那么漂亮明亮,似漆黑夜空中的繁星。眼波一转,如清泉泠泠,非常的清澈好看。
除了漂亮,没有其他情绪露在脸上,蔡长亭笑了笑,说:“你带了枪和刀。”
顾轻舟跟他出门散步,怀里却带着枪,还有一把短刀,所以她穿那么厚的皮草大衣。
“这么害怕?”他又道。
顾轻舟立马没了情绪,面无表情道:“我不想被咬第二次。”
蔡长亭道:“有我在,不会让你被咬第二次的。”
顾轻舟似笑非笑。
蔡长亭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带着顾轻舟走了一圈,就送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次,到了院子门口,他就停住了脚步,没有送到里面去。
顾轻舟推开院门,尚未迈步进入时,蔡长亭隐没在黑暗中开口了。
他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泛出一点稀薄嫩绿的虬枝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路灯光线,故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说:“轻舟,我有时候会想起阿蘅”
这是第二个解释。
他拥抱了她,却要做出最合理的解释,第一是因为发现了她身上的武器,想要确认;第二是想起了阿蘅。
“节哀。”顾轻舟道。
她提到阿蘅的时候,语气那样的淡漠,蔡长亭就会格外欣赏她。
他时常对邪恶的东西着迷。
只是,他尽可能遏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端倪,否则会引起旁人的恐慌甚至鄙视。
可他的确很热爱。
他欣赏顾轻舟,不是因为她多好,而是因为她够坏。
她邪恶起来的时候,魅力十足,让人忍不住沉沦下去。
爱一个人,多半是被她的优点吸引,哪怕再坏的人,也有片刻的光芒时,就会被人所爱。
蔡长亭今年也二十六七岁了。二十几年不长不短,见识却足够了。他认识很多人,爱慕他的女人甚至男人,多不胜数。
他从未动心。
动情倒是有过,可不动心。那时候他就想,爱情怕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并非每个人都有。
直到他遇到了顾轻舟。
遇到顾轻舟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爱什么样子的人:他爱上了顾轻舟身上那股子邪劲!
她聪明得邪乎,也狠辣的邪乎。
当然她也有点小善良。
就像顾轻舟爱司行霈那样,会特意去忽略他的恶,只爱他的善。
蔡长亭爱顾轻舟亦然,他会尽可能不去想她的善良,只感觉她是个邪恶的小东西。
邪恶阴毒,一想起心中就有涟漪一圈圈荡开,情不自禁的心旌摇曳。
他咬唇,有志在必得的决心。
“晚安。”他说。
顾轻舟嗯了声,这才往屋子里走。
她不是个自恋的人,而且对蔡长亭充满了警惕,故而她从未想过蔡长亭是否爱上了她。
女人的心思会很奇怪,当她认定一个人爱她时,就会觉得这人没有危险。
蔡长亭是有危险的,而且非常危险,所以顾轻舟不会自作多情。
她撑着拐杖,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女佣给她擦脸洗手,顾轻舟脱了外套,刀掉在地上时,女佣捡起来放在桌上,表情都没动一下。
顾轻舟心想:这个女佣倒是不错,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的了。
她还想弄清楚平野四郎的动向,要不然她就会司行霈那边的院子了。
顾轻舟这边准备睡下,蔡长亭却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他派人监视轻舟。”蔡长亭道。
他,是指平野四郎。
平野四郎一直寡言淡漠,因为顾轻舟没有侵犯过他的利益,直到刘见阳这件事。
刘见阳的叔叔,算是平野四郎背后扶持的,这是平野四郎的功绩之一。
平野四郎天赋不佳,一切平平,好不容易做出了一件事,得到了军部的赞赏,不成想都化为泡影了。
他记恨叶督军。
记恨的同时,他也打听出是顾轻舟的计划。
她为了拯救一个小女孩子,毁了平野四郎的心血。
平野四郎的小心眼发作起来,再也收不住了。
“他一帆风顺到了今天,从前有他父亲的人脉和势力,后来有您帮衬他,他没有受过挫折。”蔡长亭慢声道,“我怕他犯下更多的错。”
平野夫人也沉吟。
顾轻舟对平野四郎是没有任何好感的,甚至谈不上包容之心,毕竟平野四郎是异族人。
一旦平野四郎犯在顾轻舟手里,他就是阿蘅那样的下场。
平野夫人需要这个丈夫——这是身份和屏障,也是遮掩物。
“让轻舟去司行霈那边住吧。”平野夫人淡淡道。
“她不肯走。”蔡长亭说,“她起了怀疑。”
“怀疑?”
“她散步的时候,身上带着枪和刀,她已经知晓那狗是故意咬她的,所以她会报复回来。”蔡长亭说。
平野夫人蹙眉。
顾轻舟这性格,真够讨厌的。
而蔡长亭不觉得,他就是喜欢她这些邪恶的做派。
“那就让她赶紧走,免得不可收拾。”平野夫人最终道。
继而她又叹了口气。
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平野四郎的性格,平野夫人早已摸透了。她可以搞定他,驯服他,甚至把他的挫折转化成胜利。
她唯一无法控制的人,是顾轻舟。
翌日,蔡长亭拎了礼物。
这是他特意派人去山东弄回来的礼物,他送给了顾轻舟。
“是阿胶,你也补补身体,你太瘦了。”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我最近吃了很多大补之物,我怕过度了。”
蔡长亭道:“阿胶无妨的。”
“阿胶不是驴皮熬制的,添了无数的药材吗?论起来,还是人参更简单,或者燕窝。”顾轻舟道。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太想要蔡长亭送给她的阿胶。
蔡长亭还是放下了。
顾轻舟就喊了章嫂,对她道:“你把这个,送给夫人吧,就说是我孝顺夫人的。”
第1021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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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1章秘密
顾轻舟不想要蔡长亭的阿胶膏,全送给了平野夫人。
蔡长亭又派人送了燕窝过来。
他送的是生燕窝。
“原本想炖了送过来,怕你不肯吃,觉得我要谋你性命。”蔡长亭道。
顾轻舟说:“糊里糊涂的话,我是那种小气之人吗?”
她这次倒也放心,燕窝就让佣人炖了吃。
叶妩最近忙,和康昱是蜜里调油。
经过康暖这桩事,康昱好像一夜间长大了。
男人转了小孩子的性格,从此就顶天立地,像个大人样儿了。他想起叶妩的种种好处,知晓对方肯为了他和他的家人出生入死,越发疼爱叶妩。
哪怕偶然的不痛快,他也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忍了下来。
如此一来,两个人再也不闹脾气,也不吵架,康昱疼叶妩疼得不行了。
叶妩真正开始享受爱情的甜蜜,竟忘了顾轻舟。
等她想起来时,顾轻舟的腿伤差不多好了。
“是谁下手的?”叶妩问。
叶妩自从认识了顾轻舟,从前她父亲替她们挡下的阴谋和丑恶现实,她都见识过了。
见识得多了,如今练达极了,完全褪了少女的稚嫩。
之前那怪异的性格,如今想起来有点可笑,她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军阀门第的小姐——该温柔就温柔,该严厉就严厉,比以前高明了千百倍。
顾轻舟平白无故在院子里遇到了狗,叶妩断定有人搞鬼。
“什么呀!”顾轻舟笑了,“若是想要杀了我,难道用狗咬就能咬死吗?”
“怎么咬不死呢?我就听说过恶犬把人的脖子咬烂的。”叶妩道。
她自己说完,顾轻舟尚未表示,她先打了个冷战。
越想越可怕。
顾轻舟说:“没这些事。”
她自己熬制了活血化瘀的药,大腿上的疼痛感已经消失了,被狗咬过的地方也只剩下痕迹,故而她能正常走路。
天气终于转好了,桃花竟像是一夜间盛绽了千百树。
风过,树底落英如雨,似锦缎铺地般,奢华又美丽。彩蝶蹁跹,在花丛里穿梭,春天热闹了起来。
顾轻舟的皮草大衣,也收了起来,她换上了旗袍和呢子大风氅。
又到了周末,仍是晴朗温暖,康暖约顾轻舟等人去吃西餐,今天她请客。
饭后,几个人又去看电影。
在电影院门口,康昱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老朋友,正巧叶妩也认识,两个人就立在门口聊天。
这么一聊天,把电影给耽误了。
等他们进来时,电影到了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挺精彩的,出来的时候,叶妩就很遗憾:“前面没看到。”
“我说给你听。”康暖道。
康昱说:“有什么打紧的?你们先去咖啡店坐一坐,我们再去把前面的看完,顶多半个小时。”
这场电影是最热销的,前面一场才结束十分钟,第二场又开始了。
康暖最近心情极好。
人心情好的时候,就缺少点敏感和瞻前顾后。反正等半个小时而已,也不值得什么,对方是她的老师和小姑子呢。
果然,她随着康昱又买票进去了。
顾轻舟和康暖就去了对面的咖啡店。
“阿妩变了好多。”康暖对顾轻舟道,“我们俩打小就认识,她能有现在的脾气,多亏了你。”
顾轻舟微笑:“这是她原本的性格。”
“是啊,从前的惨事太多了,都遮掩了本性。”康暖道。
康暖圆圆的脸,应该天真烂漫,可她说话的时候老气横秋。
她也是经历了一些事。
康暖对顾轻舟道:“有个秘密,我没有告诉阿妩和七哥,他们正高兴呢,没得让他们扫兴。”
顾轻舟看了她。
康暖声音更低了:“你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我得告诉你。”
“好,你说。”顾轻舟道。
康暖看了眼四周,她们临近都没有客人,故而她压低了声音:“我父亲他他不想七哥入赘到叶家,只怕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你哥哥未必就要入赘到叶家。”顾轻舟抿了口咖啡。
康暖道:“此事难以预料,我父亲没什么远见的。”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她父亲蠢。
康暖一直都觉得,她的父亲和叔伯都挺蠢的,不及祖父万一,所以祖父让他们做个富贵闲人,钱财上供应他们花销,却不准他们搀和生意。
她自己出事后,她父母的态度让她寒心透了。
如今,她七哥的婚姻不让父亲如意,谁知道父亲又会有什么馊主意呢?
康暖又道:“我会帮七哥盯着,有个风吹草动就告诉你,你也帮他们看着好吗?”
顾轻舟嗯了声。
康暖又说:“听说爱情的愉快期只有几个月。等过了这几个月,他们慢慢理智了,你再和他们说。”
顾轻舟又道好。
康暖微笑。
看着她灿烂明媚的小脸,顾轻舟越发觉得这姑娘很好,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要中学毕业,然后去英国留学。”康暖说,“你知道我们的大堂兄在法国不肯回来吧?”
顾轻舟听说过。
康暖道:“我出去之后,也不会打算再回来了。”
“自己要当心。”顾轻舟说。
康暖用力点点头。
她道:“顾小姐,我很感激你——我也只这话见外,我说了这次就不再说了。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想着我,让我报答你。”
她说罢,耳根微热。
她这话说得,好像她盼望着人家出事似的。
顾轻舟则慎重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她态度认真。
康暖松了口气。
他们俩正在说话,突然有人敲了下窗户。
顾轻舟和康暖一起转过脸,就瞧见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
是蔡长亭站在窗外。
阳光撒了他满头满脸,他的黑发黑衣有淡墨色的光圈,映衬着他谲滟的容貌,更添魅惑。
康暖在心中忍不住赞叹:这个人好美。
他不是单纯的帅,也不是阴柔的美,而是一种超脱了性别的美艳。
他美艳的同时,也不影响他的男子汉气概。
“顾小姐,是你的朋友。”康暖说。
他们都知道蔡长亭的身份。
顾轻舟嗯了声。
蔡长亭微笑了下,走进了咖啡店。
第1022章 夫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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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2章夫归
蔡长亭是偶然看到了顾轻舟。
不过,他的到来,结束了顾轻舟和康暖的话题。
随意聊了几句后,蔡长亭很识趣的起身告辞了,顾轻舟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
“怎么了?”康暖问。
顾轻舟道:“他出现得蛮奇怪的,倒好像是”
“好像是什么?”
“好像是在保护我,像个护卫。”顾轻舟说,“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人经过?”
康暖目瞪口呆。
顾轻舟这席话,自以为说得很清楚,康暖听了却是云山雾绕的。
“顾小姐,谁要害你吗?”康暖问。
顾轻舟只顾沉思,摇摇头。
康暖瞧了瞧她的神色,觉得她是不太愿意多提的,故而没有追问。
当天,顾轻舟没有回去,直接去了司行霈那边。
司行霈当初置办这个院子,是因为程渝,后来又把二宝接过来,一家佣人也是服侍他们的。
现如今,程渝回家了,二宝被康家留住了,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管事的辛嫂最擅长笼络人心,虽然主人家不在,佣人们做事却丝毫没马虎,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
“我忘了一件东西,就回来拿,没想到太晚了。”顾轻舟给平野夫人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暂时不回去了。
平野夫人只是说好。
顾轻舟躺下后,就开始思念司行霈。
司行霈做事自有章程,该办公事的时候他一丝不苟,也不分心,故而这段日子没有他的电报。
一转眼就到了清明节前夕。
说好了来接她的,司行霈也如期到了。
他这次回来,顾轻舟没有觉得惊喜,心中平静又安定,就好像妻子等待着丈夫归来。
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司行霈摘了军帽,就捧起她的脸吻她。
手不由自主伸到了她的衣襟里,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喃喃自语:“是不是瘦了?”
明明是一句普通话,却让顾轻舟打了个激灵。
她推开了司行霈,仔细看他的脸。
确定是她的丈夫无疑了,顾轻舟似松了口气。
司行霈莫名其妙,解开了军装上衣的纽扣,问:“怎么了?”
顾轻舟如实道:“上次蔡长亭邀请我们去骑马,他突然说我瘦了,后来又说过一次。我现在听到这句话,就毛骨悚然的。”
司行霈坐到了她身边,将她的腰搂住,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
端详够了,他眼底溢出浓情蜜意,道:“没有瘦。”
他又问顾轻舟上次受伤的事。
顾轻舟受伤的事,司行霈是前天才知道的。
这段日子太忙了,他也很久没回平城的军营,所以没接到密报。
等他知晓后,顾轻舟的伤已经好了。
司行霈想发电报的,可他一想到自己担心时,顾轻舟也不安,就没有发,等亲自过来再问。
“还疼吗?”他问。
顾轻舟摇摇头。
他把顾轻舟抱上楼,撩起她的裙子。
疼是不疼了,可伤疤犹在,那么清晰可见,司行霈的呼吸就没办法均匀了,他牙齿死死咬住。
顾轻舟捧起他的脸,笑道:“是意外,司行霈。”
司行霈眼眸沉吟:“真的是意外吗?”
顾轻舟嗯了声。
她不想让司行霈分心来解决她的难题,毕竟他自己也遇到了很多问题。
顾轻舟再三说,那天真的是意外,跟其他人都不相关。
“轻舟,你在猜疑谁?”司行霈却一下子抓到了重点,“蔡长亭和那个老妖婆是你成天猜忌的,这次却好像换了对象,是那个日本佬吗?”
日本佬,是指平野四郎。
他妻子稍微一点不对劲,他都能看得出来。
顾轻舟道:“有一点。除了我的直觉,就是从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那边套出的一点话风。”
司行霈的眉眼似被严霜轻覆,一副要嗜血的凶残模样。
顾轻舟就在他面颊上吻了下。
她起身把裙子覆盖下来,又问司行霈:“去南京了吗?”
她转移了话题。
司行霈的心思,一下子就从那件事上脱离,转移到了自家的事上。
“去了。”司行霈道,“我也跟督军说了。过去的事,我和他之间就一笔勾销了。我跟他原本就没什么私情,如今也谈不上说断了私交的话。还是公事公办,我是他手下的兵,他是我的上司。”
顾轻舟嗯了声。
她看向司行霈,意思有点明显。
“我没提蔡景纾。”司行霈道,“她自己做过什么,让她自己去承担吧。倒是琼枝找到了我。”
“琼枝说了什么?”
“她说,她姆妈做了错事,那时候她姆妈也是十来岁的女孩子,她希望我能原谅她姆妈。”司行霈道。
他自然是拒绝了。
他一直就不太喜欢琼枝,至今亦然,故而他说了些难听的话。
司琼枝当时哭了。
她说:“大哥,我们只有彼此了,你饶了我姆妈吧?”
“我从来没把你们当一家人,跟你们也永远谈不上‘只有彼此’。”司行霈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他说完之后往外走,就看到了假山后面一块紫色旗袍的衣角。
他知道蔡景纾在偷听。
蔡景纾整日惶惶,担心司行霈派人暗杀她,连琼枝也用上了。
“我不主动去杀她,但我也说不出原谅她的话。我姆妈不能死而复生,她做过的事永远都没办法消除。她不配下半辈子心安理得。”司行霈道。
顿了下,司行霈又说,“昨天,参谋跟我汇报说,半个月前,督军把蔡景纾送回了岳城,却把五姨太接去了南京。琼枝也在南京。”
顾轻舟道:“哦,我知道五姨太,她叫花彦是不是?我以前还给她看过病。”
“好像是。”司行霈道。
对于他父亲的姨太太,他连对方的容貌都没仔细看过,名字哪里会知道?
“五姨太挺干练的。”顾轻舟又说。
司行霈点点头。
当天晚上,顾轻舟和司行霈乘坐飞机,回到了平城。
他们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朱嫂却没有睡,一直等着他们,看到顾轻舟来了,她略微坐了坐这才离开。
床铺上有阳光的清香,屋子里也干净,朱嫂已经打扫了一遍,就等着顾轻舟归来。
“这才是家!”顾轻舟看到了熟悉的摆设和家具,心中感叹道。
这些家具,虽然都是新打的,样式和颜色却是跟岳城别馆的一模一样,就连摆放的位置都相同。
一切都那么熟悉。
第1023章 是不是要吃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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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3章是不是要吃人了?
顾轻舟推开了窗。
夜深了,清风和露,冷意渐生。窗外一株梧桐树,抽出了脆嫩新芽,只是看不太真切。
树很高。
顾轻舟瞧着眼熟,就问司行霈:“何时栽种的树?”
“上个月。平城到岳城的火车通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你家的小公馆,把这棵树挖了过来,想着你也许喜欢。”司行霈笑道。
他那时候常常爬顾轻舟的窗户。
因为爬得次数多了,总会留意到这棵树,而顾轻舟也会常对着那树发呆。
果然,顾轻舟眼底浮动了晶莹泪光,点头说:“我很喜欢。”
她回身搂住了司行霈,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喃:“你吃定我了,你都知道哪样能讨我开心。”
司行霈笑了起来。
当然吃定她了,否则如何是好?
顾轻舟不肯进去,就趴在栏杆上,嗅着熟悉的夜风,看着模糊的夜景。
平城离岳城很远,顾轻舟却总能感受到相似的气息,这气息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让她日夜思念的。
“乡下那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是一个样,过得波澜不惊。我如今回想起过去,总是想起岳城,好似在那里把我一生一世都经历过了。”顾轻舟感叹道。
司行霈问:“因为有我吗?”
顾轻舟大方且坦诚:“是的。”
司行霈想了想,就说:“轻舟,我们以后不要生女儿,女生外向!”
顾轻舟气得回首垂他。
她又气又急的样子,似只炸毛的猫儿,司行霈就趁机将她按在栏杆上,吻住了她的唇。
吻很深,在微寒的夜里,似有青草的香甜。
顾轻舟沉沦了。
就在不知不觉间司行霈拦腰将她抱起来。
阳台上有个小桌子,桌子旁边还有椅子,这是顾轻舟喝茶休息用的。
他将她放在桌子上,手利落将她的裙子撸到了腰侧。
顾轻舟大急:“司行霈,别胡闹!”
司行霈只是亲吻她,吻着她的耳垂。
顾轻舟的耳垂格外敏感,被他含住之后,她浑身都酥软了,气息全乱了套。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声音颤巍巍的轻细了:“司行霈,回房好不”
话未说完,司行霈挤了进来。
她彻底失去了主导权。
司行霈在耳边道:“轻舟,我真是爱死了你这身子!”
顾轻舟总感觉这话不对味。
然而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是跟随着司行霈的节奏,她脑子里是浑浑噩噩的。
完事后洗澡,司行霈让顾轻舟看他的肩膀:“牙印这么深!再过些日子,你是不是要吃人了?”
顾轻舟撩起水,直直往他脸上甩:“你还好意思说我?”
她开始数落司行霈,那么不讲究。
司行霈是真不讲究。
顾轻舟洗好了,站起身打算围上浴巾时,他倏然又动情了,再次将她按在墙壁上。
顾轻舟这一晚上的折腾,全身都酸。
她和司行霈一个多月未见了,而他血气方刚,最开始的几天肯定特别难熬。
顾轻舟睡着了。
早起时,她尚未睁开眼,就感觉司行霈压住了她。
“我得先去刷牙。”顾轻舟道。
她想要挣扎,却徒劳无功。
顾轻舟那样累,仍是挣扎着起身,跟司行霈去了岳城。
他们要去给老太太扫墓。
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也埋在岳城。
飞机到了岳城之后,他们直接奔了墓地而去。
“司行霈,我总是想起祖母临终前的样子。”顾轻舟有点伤感。
司行霈道:“我也是。”
顾轻舟带着英伦淑女帽,帽子上缀了面网,没人看清楚她的轮廓。
墓地到处都是人。
顾轻舟和司行霈也去给司慕和芳菲扫墓了。
站在司慕的墓前,看着那一帧的照片,顾轻舟的心脏毫无预兆的收缩,一下下的缩紧,让她浑身发寒,似站立不稳。
“他的仇人呢?”顾轻舟似问司行霈,也是自语,“他曾经跟我说,他想要和平,也想要看着他女儿长大。”
司行霈沉默着。
沉默了很久,他才轻轻搂住了顾轻舟的肩膀:“阿慕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等将来统一了,我们就把孩子接到身边来养,我会将她视如己出。”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则面对司芳菲的墓碑,难过了很久。
他的手,一直在轻轻抚摸着她的照片。
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
顾轻舟撇过脸,没有落泪。
他们离开的时候,却迎面碰到了司琼枝和司夫人蔡景纾。
彼此都愣住。
阳光突然就格外刺目,让他们都睁不开眼睛似的,每个人视线里的彼此都有些恍惚。
司夫人的情绪有点激动。
她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
顾轻舟没有交谈的打算,准备错身而过时,司夫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手很用力。
顾轻舟低头,就看到了司夫人的手,枯瘦得厉害。
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你害死了阿慕,还敢来祭拜他?”
顾轻舟道:“我没有来祭拜他,我是来祭拜芳菲的,夫人你莫要自作多情!况且,我也没有害死司慕!”
她也想过,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司夫人,如何退让。
可事情发生了,她的话就脱口而出,半分怜悯也没有。
顾轻舟没有杀司慕和芳菲,她没有作恶,而司夫人却实实在在逼死了司行霈的母亲。
既然对上了,顾轻舟没有退让。
司夫人气到了极致,拉住顾轻舟胳膊的手更加用力了,同时挥起另一只手想要打她。
她的手,却怎么也打不下来。
司行霈已经捏紧了她的手腕。
稍微用力,司夫人的胳膊就吃痛,痛到没办法使劲,她松开了顾轻舟。
司行霈将顾轻舟拦在身后。
想要说什么时,司琼枝凑了上来,也将司夫人护在身后。
“大哥,大嫂,我们都失去了亲人,我们都难过。不要再吵架了,求求你们了。”司琼枝说。
她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眼泪涌了上来。
真正觉悟了的人,是司琼枝。
她叫了声“大嫂”,让司行霈心中一动。
不管司琼枝怎么讨好他,他都无动于衷,可司琼枝承认了他妻子的身份,让顾轻舟心里踏实些,司行霈就觉得琼枝真是个好姑娘。
他第一次觉得,琼枝还有救。
任何人善待他的轻舟,他就愿意回以善意。
这个瞬间,司行霈决定不跟司夫人一般见识了,不是因为她是司夫人,而是因为她是司琼枝的母亲。
这么知情识趣的司琼枝,她应该得到奖励。
第1024章 第一次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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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4章第一次做父亲
扫墓总不会有太好的心情,尤其是给横死的亲人扫墓。
顾轻舟今天心头似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云,稍不留意就能滴下水来。
她原本打算扫墓结束之后,去趟颜公馆的,此刻却完全没了心思。
她对司行霈道:“回别馆吧。”
坐在汽车里,顾轻舟喃喃对司行霈道:“我应该让着她的,今天不该和她针锋相对。”
不是因为她是司夫人,而是因为她是司慕的母亲。
顾轻舟想起司慕,似乎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恩情,甚至坏处比好处多。
可对待他的死亡,她这样难过。
也不是真正的难过,而是一种惋惜到了极致生出的难过。
司慕念了那么多年的军校,又是军阀世家出身,他若是要死,最体面的死法也应该是战场。
顾轻舟淡淡想着这一切。
司行霈恰如其时的,握住了她的手,说:“你做得很好。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没必要受她的脏水。”
顾轻舟只是嗯了声。
司行霈抱紧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顾轻舟一开始情绪不好,后来才发现,司行霈持续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此刻才懂得,今天司行霈也难过。
他为芳菲扫墓。
顾轻舟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岳城另一头的道路上,督军府的汽车正在往回走。
司夫人默默流眼泪。
司慕死的时候,她太过于愤怒,反而没现在这么心酸悲伤。
她一直在哭。
车子到了督军府,正好碰到了五姨太。
督军接了五姨太去南京,她是前天陪同司琼枝回来的。
“夫人,琼枝,没事吧?”五姨太低声问了句。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问,司夫人去给年轻的儿子扫墓,这心碎五姨太哪里能不明白?
“没事。”琼枝回答她,声音嗡嗡的,这是哭过之后堵塞了鼻子。
五姨太不再多言。
后来,她问跟着去的副官,到底怎么了。
副官告诉她:“五姨太,夫人和三小姐在墓地遇到了大少帅。”
司行霈吗?
五姨太的心,倏然一紧,似乎被手重重捏了下。
她一口气吊在胸口。
“大少帅也在岳城?”五姨太半晌平复心绪,问副官。
副官道是。
“他一个人?”
副官有点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顾轻舟。
说是大少奶奶?那大少帅立在平城的墓碑是怎么回事?说是二少奶奶,这就更不妥了,二少奶奶早就离婚走人了,司家根本没有二少奶奶。
最终,副官嗫喻道:“是跟他妻子。”
这种离乱的关系,身为下属实在不容易表述,一旦说错了,大少帅可能饶不了他。
五姨太却似受了震动。
她脸色微白,半晌才喃喃说:“哦,是他们”
她原本是打算派人去请司行霈,晚上回来吃个饭,现在却没了打算。
五姨太是认识顾轻舟的,而且跟顾轻舟挺熟的,顾轻舟还给她治过病。
“是他们。”她转身往回走,又喃喃自语了一句,穿在脚上的鹿皮靴突然似千斤重。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了别馆。
两个人很有默契似的,一进门就紧紧拥抱着坐在沙发里。
谁也没有开口。
拥抱让他们贴得更紧。
不管外头有什么,他们还在一起,这就足够令人欣慰了。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一切,是他生命的源头;而司行霈,是顾轻舟的丈夫。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彼此依靠着,彼此都在想心思。司行霈想到:哪怕失去再多,我还有轻舟,这就足够了,人不能贪心。
顾轻舟跟他的想法一模一样。
后来,顾轻舟说想要上楼洗个脸,这才分开。
他们下午才去颜家。
颜公馆里热闹非凡,因为颜洛水的两个儿子都在。
两个孩子,老大叫尚宽,老二叫强毅,此刻围绕着颜太太,又跑又闹的。
他们都一岁多了,会走路会说话。
而颜太太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膝盖上还坐着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正是玉藻。
玉藻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她的祖母、姑姑以及父亲,她极其漂亮,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轻舟!”颜洛水先看到了她,难以置信般的跑过来,一把搂紧了她。
她的胳膊很用力,是那种生怕顾轻舟再跑开的劲儿,把顾轻舟抱紧了。
顾轻舟心中又酸又暖,低声道:“洛水,你还好么?”
“好,就是想念你们。”她仍是不松手。
司行霈绕过她们,阔步进了屋子。
颜太太也站起身了,和司行霈点头问好之后,就看着顾轻舟。
玉藻落了地,抬起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想起他对顾轻舟的承诺,故而他蹲下身子,和玉藻平视。
玉藻不怕他,因为家里常有军官出入,她看习惯了。
她好奇打量司行霈。
司行霈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小脸蛋,故意问她:“你叫什么?”
“玉藻,司玉藻。”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十分娇憨回答。
司行霈的心,似乎被羽翼轻轻滑过,柔软的不可思议。
这是他的侄女,也有他的血脉。
“认识我吗?”司行霈问她。
玉藻摇摇头。
“我是你阿爸。”司行霈道。
屋子里一静。
顾轻舟和颜洛水已经走了进来,颜太太正吃惊看着司行霈。
玉藻似乎在理解这话的意思,然后她笑得眯起了眼睛,张开双臂奔向了司行霈,抱紧了他的脖子,声音柔软得像融化的巧克力,又甜又滑:“阿爸!”
司行霈想,这就是我的女儿了。
我这一生,第一次被人叫阿爸,以后她就是亲闺女了。
他抱起来了玉藻。
颜太太表情里的震惊尚未敛去,顾轻舟眼底却有水光。
“轻舟不是说过了吗,以后要领养玉藻的,这是她答应阿慕的。”司行霈跟颜太太解释,“轻舟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颜太太一时间还没有适应。
谢家的孩子也跑过来,围着司行霈,尤其是强毅,抱着司行霈的腿就要往上爬。
司行霈顺手提起了他,也把他抱在另一边的臂弯里。
玉藻却伸手,捏强毅的胳膊,推搡他:“我阿爸!”
她不许司行霈抱强毅。
众人哄笑。
顾轻舟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眼眶里就溢满了泪珠。在光影重叠的迷蒙中,她似乎看到了司慕——那个温柔又绅士的司慕。
第1025章 霍拢静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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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5章霍拢静的去向
顾轻舟和司行霈到了颜家之后,见到了玉藻,两个人都好像活过来了。
玉藻一岁两个月大,说话不够流畅,走路却飞快。
顾轻舟的感触还好,司行霈却是忍不住想到:“果然,孩子真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司慕和芳菲一死,督军老得那么厉害,也是有原因的。”
他逗弄着玉藻玩。
玉藻挺喜欢他的,而且不太明白阿爸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两个字很容易叫,就阿爸、阿爸叫个不停。
颜太太看得很感动。
谢家的孩子们也被带了下去,谢舜民回来了。
顾轻舟和谢舜民打了罩面,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跟颜洛水和颜太太去了楼上说话。
母女三久别重逢,话是说不完的。
直到黄昏时,她们都没有结束。
太原府的事,顾轻舟是尽可能简短说完,而颜洛水和颜家以及岳城的事,她则是问得很仔细。
“我上次听人说,有人在码头看到了小五。”颜洛水道,“他可能回来了,却又没回家。”
“他发电报了吗?”顾轻舟问。
颜太太叹了口气,道:“没有,这次超过了两个星期,他也许真的回来了。”
提到颜一源,颜太太没有再哭哭啼啼的,只是伤感。
一年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而霍拢静的下落到底在哪里?
她们说到了霍拢静,都挺想念她的。
从前的种种,都浮上了心头,顾轻舟喜欢回忆从前,因为那时候很快乐。虽然有点为难事,可快乐是主要的记忆。
屋子里亮了灯,有人敲门。
顾轻舟坐得近,就站起身来,去把门打开了。
上来的是司行霈。
“轻舟,我要去见见霍爷,你可要一块儿去?”司行霈问。
颜太太则道:“吃了晚饭再去吧?”
“我们打算明天下午走,所以明天早上和中午还能一块儿吃饭。跟霍爷聊点事情,怕是要很长时间。”司行霈道。
颜太太道:“那好,我叫人给你们收拾好客房。”
顾轻舟道好。
她又问颜太太:“义父今晚回来了吗?”
“驻地在练兵,他怕是回不来。”颜太太道。
顾轻舟哦了声。
下楼的时候,看到玉藻有点疲倦,趴在女佣的怀里,手里捧一个奶瓶,一边喝一边打瞌睡。
顾轻舟的心,也柔软得不可思议。
她上前,问女佣:“她这样会不会呛着?”
“不会的,玉藻小姐一直抱着奶瓶才能睡着。”女佣笑道。
顾轻舟摸了下玉藻的脸,她并未醒过来。
离开了颜公馆,司行霈亲自开车,两个人去了霍家。
霍钺约了他们在家里吃饭。
瞧见顾轻舟时,霍钺笑道:“轻舟更美了,可惜嫁给了土匪,要不然我定要思念你。”
顾轻舟一愣,被他说得无故红了脸。
司行霈咬牙切齿道:“你还惦记我老婆?”
“惦记怎么了?”霍钺坦荡道,“有价值的美丽,才值得惦记着。”
顾轻舟忙道:“霍爷,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要不然司行霈当真。”
霍钺就哈哈笑起来。
他们俩关系很好,所以有什么话都可以坦诚说。
霍钺喜欢过顾轻舟,司行霈是知道的,同时司行霈也很笃定,霍钺不会背后勾搭他的妻子。
“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吗?”司行霈打断了取笑,坐下来就开始谈论正事。
霍钺道:“你在太原府经营了一年多,如今怎样,西北的形式你能掌控多少?”
司行霈不解:“你对军事有了兴趣?”
“不,我就是问问。”霍钺道。
司行霈说:“西北很复杂。叶督军的势力很难深入,不过一般的情况,可以直接去问他;还有更难深入的势力,就是保皇党。
我在西北这一年多,派了不少人,也花了很多钱,至今都没有找到保皇党的新基地。蔡长亭那个人,这方面鬼才倒是有的。”
霍钺脸上,露出很明显的失望。
顾轻舟看在眼里,突然脑子里嗡了下,有个念头奔入。
“霍爷,是不是有了阿静的消息?”顾轻舟急忙问。
在这个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事。
颜太太说,颜一源可能回来了;霍钺又问起西北的形势。
顾轻舟还记得有件事: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安排红玉那个女人,当时看似是离间他们两口子,顾轻舟却一直不太安心。
她觉得是在声东击西。
司行霈和顾轻舟对那件事都投入了极大的注意力。
不得不注意,因为牵扯到了他们的婚姻,也牵扯到了司行霈的母亲。
婚姻问题,最容易让人分神。
如果那个时候,蔡长亭神不知鬼不觉把霍拢静弄回西北,司行霈可能会错过她。
“阿静是不是去了西北?”顾轻舟又问,“是不是?”
她情绪几乎激动了起来。
在红玉那件事里,顾轻舟一直感觉不对劲,她总感觉问题还没有全部找出来。
后来她也没什么头绪。
如今想来,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安排下霍拢静而调虎离山。
“还不能确定。”霍钺道。
霍钺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如实对司行霈和顾轻舟道:“保皇党的跟踪和反跟踪手段,自成一派。江临和阿静都是翘楚,只有保皇党的人才可能找到她。
我怀疑她去了西北,是因为有个眼线传回来的消息,但是他也不确定。不过,颜一源的确是往北而去了。”
顾轻舟顿时坐立难安。
他们已经推断出,霍拢静失去了记忆,她不记得霍钺和岳城的所有人了。
蔡长亭为什么要把霍拢静抓在手里?
因为霍拢静是顾轻舟的朋友,而且是因为顾轻舟的事才受伤。假如霍拢静来刺杀顾轻舟,顾轻舟一定不会还手。
“蔡长亭,他一定是打这个主意,他太恶毒了!”顾轻舟道,“他心思狠毒,从红玉那件事开始,他就在遮掩。”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手,道:“轻舟,保皇党内部的秘密,我们是没办法的。”
霍钺也道:“都在猜测,还没有证据。”
顾轻舟慢慢坐了下来。
屋子里沉默了。
霍钺沉吟良久,突然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什么?”司行霈问,“不要提太难的要求。”
第1026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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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章威胁
霍钺提出了他的要求。
“我想去太原府小住。”霍钺道。
霍钺有自己的考虑。
依照顾轻舟的话,他知道蔡长亭和平野夫人操控保皇党。
万一霍拢静真是回到了保皇党,那么他们千里迢迢去找她,肯定要用她来对付顾轻舟和司行霈。
霍钺做的事特殊,身份也特殊,所以没什么朋友。
司行霈算是他唯一的朋友,顾轻舟也是他欣赏的人。
他对司行霈的感情,是赤诚的;对顾轻舟的感情,则是介于朋友和爱人之间,既不过线也不模糊。
这两个人对他都很重要。
万一霍拢静真的是用来杀顾轻舟或者司行霈,他们肯定不会还手,只有待弊的份儿。
霍钺却不同。
若是阻止不了霍拢静,他就会亲手替她解脱。
他想,哪一天霍拢静清醒了,知晓自己杀了最好的朋友,她会生不如死。
霍拢静可以为了顾轻舟去死。
所以,霍钺非要去一趟不可。
“岳城不需要你坐镇了吗?”顾轻舟则问,“你离开了,可要紧吗?”
“所以我有个要求。”霍钺道。
司行霈立马道:“不同意。”
霍钺有什么要求,司行霈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要飞机。
飞机是有价无市,霍钺出再多的钱,司行霈也不能答应。
霍钺道:“你再考虑考虑?”
然后,霍钺就说了个数目。
这笔钱不是给司行霈,而是贷款给他,以债券的形式。
顾轻舟听了之后,心中一动,只感觉霍钺给出的钱,足以买十架飞机了。
司行霈的脸色,果然就缓和了。
他笑笑说:“霍爷脑子最通透,知晓这世上就没有钱做不到的事。行,霍爷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不仗义。”
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顾轻舟都有点替司行霈不好意思。
霍钺又跟顾轻舟说:“这次想去山西,除了找阿静,也是想做点生意。不过,我的生意轻舟大概不懂”
这就是说,让顾轻舟别总是打听他去做什么了。
霍钺的买卖,多半是不能见光的。
有了飞机,交通就便捷了,霍钺到底做什么顾轻舟不能过问。
“您放心吧,我没空管这些,我也挺忙的。”顾轻舟道。
想起了蔡长亭,她心中的杀念再次浮起。
这个人,真真可恨。
假如他真的利用霍拢静
顾轻舟不敢想。
霍拢静是她的朋友,更像是她的家人。她受伤而失忆,顾轻舟不可能对她还手,然而她却不会手软。
顾轻舟会陷入两难境地。
他们和霍钺聊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散。
司行霈跟顾轻舟道:“不必难过,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放心,我会找到她,让她解脱。”
顾轻舟立马握紧了司行霈的手:“不行。”
“只有这样。”司行霈道,“轻舟,我从前能对养大你的人下手,现在就能对霍拢静下手。”
顾轻舟一口气堵住。
“你这样犹豫心软,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而且弄得自己满身狼藉。很多人像你,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死心,然而那时候就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的声音变了腔调,她几乎是声嘶力竭说:“你的确果断,可结果呢?我最后不还是回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你只是潜伏到了他们身边,你拥有主动。自己摸着良心说,是一样的结果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哑然。
她的呼吸,沉重而浑浊,就好像吸入肺里的全是刀子:“不要对阿静下手,司行霈。”
“那你祈祷不要让我找到她。”司行霈道。
顾轻舟握紧了他的手:“答应我。假如你对阿静下手,我会离开你。”
司行霈回握了她的手。
他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才说:“下次不要说这句话。你明明知道,没有了你我会死。”
他生气了。
顾轻舟亦是。
两个人都不开口了,司行霈也把车子停下来。
他把车窗摇下来,点燃了一根雪茄。
司行霈不想再重复上次那件事。
顾轻舟当初离开他,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轻舟,我们相爱至今,经历了很多事。”司行霈慢慢道,“答应我,不要轻易离开我。”
顾轻舟沉默了。
司行霈板过她的脸,在幽淡路灯光芒中,看着她的眼睛:“你爱我吗,轻舟?”
“我当然爱你,我只是”
他没等她说完,就俯身亲吻了她,他知道她爱他就够了,不想听任何“只是”后面的话。
松开了她,司行霈道:“我答应你,我会试图抓住霍拢静,交给你治疗。假如她没戏了,我会宰了她,也绝不会让你因她而受制于人。”
顾轻舟想要霍拢静平安,可万一霍拢静想要杀司行霈呢?
换个角度,司行霈一定会选择顾轻舟,那么顾轻舟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爱,有点配不上司行霈的爱了。
“好,谢谢你。”顾轻舟低声。
她把头低垂了下去,内心的担忧和愧疚一起,冲向了她。
司行霈看到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心中也是很不忍,说:“轻舟,你过来。”
他张开了手臂。
顾轻舟就扑到了他怀里。
他搂紧了她,低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更像是我养大的孩子,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让你难做呢?”
顾轻舟险些落泪。
司行霈继续道:“我会保护你的,这一辈子都保护你。”
顾轻舟嗯了声,声音略微哽咽。
他们直到凌晨才回到颜公馆,而颜新侬特意连夜从驻地赶回来了。
他们又跟颜新侬聊了很久。
凌晨三点多,顾轻舟才去睡觉,司行霈似乎是跟颜新侬聊到了天亮。
顾轻舟两口子睡到了中午,直到女佣敲门,说准备吃午饭了,他们才起来。
司行霈穿戴整齐,就先去了前面。
顾轻舟要打理头发,动作又慢,落后了。
她往正院去,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司夫人。
她们彼此都是表情一敛。
司夫人特意加快了脚步,直接往里走,似乎是找颜太太有什么要紧事,要不然她看到顾轻舟,肯定转身离开了。
顾轻舟只得故意落后几步。
第1027章 大彻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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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7章大彻大悟
司夫人快步走到了颜太太的正院。
她是来抱玉藻的。
并不是司督军将她赶回了岳城,而是她自己要回来的。她知道司督军最近恨她,还不如离得远些。
她以为司督军会挽留她。
不成想,司督军却说:“回去也好,岳城更清净。你要安静,我也要安静。”
他的内院也需要一个人打理庶务,故而他利落把五姨太接了去。
他做得干脆,倒像是他赶走了司夫人。
司夫人一肚子委屈和担忧,回到了岳城。往昔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她早知道就会有今日的,要不然她那时候也不会受到顾轻舟的威胁。
她回来有些日子了,并没有想起玉藻。
玉藻虽然是司慕的血脉,她却是不太想认的,大致是觉得玉藻由姨太太生的,上不得台面。
顾轻舟也回来了,去了颜家。
司夫人这才想起到了玉藻。
“我来接玉藻。”司夫人走进来,没什么寒暄,面无表情对颜太太道。
颜太太心头一瞬间又疼又紧,故而捂住了胸口。
养了一年了,看着那么小的孩子,养到如今的模样,已经会走路了,能叫外婆了,颜太太真舍不得。
好似心头割肉。
“夫人,您怎么突然想起接玉藻了?”颜太太没有露出异样,慢慢放下捂在胸口的手,请司夫人坐下,又让佣人去倒茶。
屋子里坐满了人。
司行霈也豁然在列。
玉藻刚刚跟谢家的孩子玩闹,弄湿了裙子和鞋子,女佣带着她上楼更衣了。
司夫人突然就来,又是如此言行,大家面面相觑。
“那是我的孙女,我来接她有什么不妥吗?”司夫人提高了声音。
她像是在吼叫。
然而司慕刚走的那一年,她也没想起玉藻是她孙女。
颜太太知道南京的司家出了事故,要不然司夫人也不会回来,就是不知道到底出了啥事。
司夫人情绪不对劲,玉藻跟了她,她也不会善待玉藻,至少是没耐性教孩子的。
玉藻一岁多了,正是她接触世界、了解世界的时候,她需要有个人谆谆教导。
三岁看到老,这几年需得定下她的脾气和性格,否则以后难成人。
而司夫人自己的两个孩子
颜太太不说话了。
“玉藻呢?”司夫人又问,她也不坐下,只是满屋子寻找玉藻。
顾轻舟就在这时进了正院。
她远远就听清楚了前因后果。
大家都沉默,独顾轻舟有资格说话,因为司慕将玉藻托付给她了。
司夫人真心想教养玉藻的话,顾轻舟可以把孩子给她,让她的晚年有个寄托,可司夫人显然没这个诚意。
她来讨要玉藻,不怀好意。
玉藻的一生还很长,顾轻舟绝不会让司夫人毁了孩子。
“夫人,玉藻是我的女儿。”顾轻舟立在司夫人不远处,声音响亮开口了,“你没有资格带走玉藻。”
“什么?”司夫人冷笑出声,“你的女儿?你生了她吗?”
“司慕曾拜托我,若将来他战死沙场,玉藻由我抚养。”顾轻舟一字一顿回答她。
司夫人的身子略微发颤。
她突然就想要冲上去,跟顾轻舟拼命。
穿着皮鞋的脚步声,急促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司夫人。
正是司琼枝。
“姆妈!”司琼枝跑得太急了,只喘气,死命抱紧了司夫人。
“姆妈,我们回去吧,您别闹了。”司琼枝道。
司夫人推开她:“我带着玉藻,这就走。”
顾轻舟道:“玉藻是我的。”
司琼枝实在太累了,跑得浑身是汗,故而毫无顾忌坐在地上,抱紧了司夫人的腿,再次道:“姆妈,您别闹了。”
司夫人很想甩开她,却又舍不得踢,只是道:“琼枝,你先让开。”
司琼枝却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姆妈,你如果心里不痛快,就打我骂我,不要折腾玉藻了。她是哥哥留下来唯一的血脉,你让她好好长大吧。
大人的事,不能牵连她,她是无辜的呀!姆妈,你放过玉藻吧,你如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司夫人被司琼枝哭得恼羞成怒。
司琼枝继续道:“姆妈,求你了,为了我,你不要闹了。”
她还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话。
司琼枝一直在哭,一直在劝司夫人回心转意。
她的声音哀切,众人心里酸酸的,最后司夫人也哭了。
司琼枝拉着她就走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想:“琼枝变了好多。”
苦难让司琼枝长大了,她开始懂得人情世故,开始和司夫人的想法格格不入。
顾轻舟和司行霈都自身难保,也没办法照顾玉藻,故而司行霈给司督军打了个电话。
他把司夫人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司督军。
“她想要玉藻,无非是拿孩子做筹码。你看她的精神状况,适合养孩子吗?”司行霈道,“督军,玉藻也是你的孙女,你若是真的顾念司慕,顾念玉藻,就让玉藻安心在颜家长大吧。”
颜太太真心疼爱玉藻,而且有钱有闲,又有见识,她是最适合抚养玉藻的人。
司督军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你放心。”
后来,也不知司督军跟司夫人说了什么,司夫人就没有再打玉藻的主意。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太原府时,霍钺果然跟随了他们。
路上,他们没有说起霍拢静,反而提到了司琼枝。
“琼枝并非无可救药。”司行霈道,“她也算是我的妹妹了。”
顾轻舟也感觉琼枝变了。
琼枝不再去深究失去的,而是努力抓住现在还拥有的。
她才是那个因悲伤而大彻大悟的人。
“她还年轻,能看懂是最好的。”顾轻舟低声道,“但愿她将来好好的,至少活得老,督军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司行霈点点头。
司琼枝的变化,叫人惊诧,又叫人欣慰。
顾轻舟则想:太原府的事早点结束,她就要回岳城接走玉藻了。
玉藻会叫阿爸,却不会叫姆妈,这让顾轻舟有点怅然。
虽然非亲生,玉藻算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了,顾轻舟不想错过她的成长。
第1028章 我爱上了她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
第1028章我爱上了她
顾轻舟和司行霈回到了太原府,第一件事是安顿霍钺。
霍钺看不上司行霈的小院子,故而住到了太原府内最好的饭店。
司行霈就骂他:“没眼光。”
霍钺不以为意。
司行霈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去找颜一源。听说颜一源也在北上,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
提到颜一源,顾轻舟突然有点伤感,对司行霈道:“他像个苦行僧。他找寻霍拢静,也是为了心中那个信仰。”
司行霈点点头,说:“没想到”
他也是看着颜一源长大的,那孩子真没什么可取之处。
然而,颜新侬是个足智多谋、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儿子再如何纨绔,内心深处还是有颜新侬的血脉。
霍拢静的事情一出,颜一源不是哭哭啼啼,也不是整日买醉消愁,而是不辞辛苦到处搜寻,展现出了颜家人的不凡。
他们俩感叹了一番。
爱人之间,遇到什么事都会想到自己身上,就连司行霈也不能免俗。
他问顾轻舟:“若我不见了,你可会千山万水找我?”
“会的。”顾轻舟道,“没有你,我也是行尸走肉。”
司行霈很满意搂紧了她。
问这么一句,其实毫无意义。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一旦他出事,轻舟会做出跟颜一源相同的选择。
他们俩休息了一下午,到了黄昏时分,司行霈就开始做菜了。
他煎炒烹炸样样在行,片刻厨房就溢出了带着油烟的菜香。
顾轻舟刚醒,闻着味道直淌口水,立在门口说:“好香,有什么好处的?”
司行霈把一盘炸小鱼递给了她。
用面粉裹了小鱼,炸得金黄酥脆,顾轻舟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好吃。”她口齿不清说道。
司行霈说:“留点肚子,等会儿还有更好吃的。”
顾轻舟嗯嗯答应着,手下却丝毫不停。
她吃得满手都是油,客厅电话就响了。顾轻舟嘴里叼着小鱼,就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蔡长亭的声音,让顾轻舟精神一紧。
她想到霍拢静可能就在他手里,此刻真想毙了他。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不露出半分颤音,问他:“有事么?”
“你和司行霈一起回来的吧?”蔡长亭问。
顾轻舟道:“是的。”
她口中还咬着小鱼,说话吐字并不那么清楚,蔡长亭听出来了,问:“你在吃什么?”
顾轻舟没回答。
静默了一瞬,蔡长亭温柔的声音再次透过来:“我还想邀请你和司行霈一块儿吃晚饭,上次不是说了吗,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顾轻舟一直没当回事。
如今想来,他也是不会承认霍拢静在他手里的,那到底有什么事?
跟蔡长亭聊天,都很危险。
“你们是不是开饭了?那明天晚上如何?”蔡长亭笑问。
顾轻舟犹豫了下。
很多问题,她也想再次试探下蔡长亭。
当然,蔡长亭忒精明,从他那边也很难试探到什么。
霍拢静下落不明,顾轻舟哪怕知道没什么希望,也要试一试。
想到此处,顾轻舟道:“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饭店,听闻他们是众家所长,也会岳城菜。
我们都是岳城人,你又很少回去,不如我们请你,让你也尝尝家乡的味道?至于是否地道,我就不能保证了。”
蔡长亭笑道:“地道与否,我也尝不出来,我打小在日本的时候多,在岳城时候屈指可数。”
顾轻舟就跟他说妥了。
挂了电话,佣人们已经在上菜了,司行霈也摘了围裙,洗手准备吃饭。
辛嫂一边布著,一边对顾轻舟说:“师座的厨艺真好,老师傅也未必赶得上他。”
“是,我是不如他,辛嫂你也未必如他。”顾轻舟笑道。
辛嫂就说:“我真不如,伺候人、打扫我还行,做菜不行。”
说说笑笑的,司行霈就出来了。
顾轻舟坐在饭桌前,和佣人低声说笑几句,很有家的模样,让司行霈心中温暖。
他坐下来,顾轻舟就给他斟了一杯黄酒。
她把蔡长亭的电话,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淡淡说了句:“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正好,明天约了他到霍钺的饭店去,大家见个面。”
“嗯。”顾轻舟道。
司行霈今天心情不错,菜做得也精致用心,比平时更加好吃。
顾轻舟吃了两碗米饭,又吃了很多菜,人撑得动不了。
“瞧你馋的。”司行霈道,“走,去散散步。”
顾轻舟点头。
司行霈就带着她,两个人沿着街道缓慢而行,说了很多的话。
只是,司行霈再也不提杀掉霍拢静,怕惹得顾轻舟不悦。
顾轻舟则很关心颜一源,希望可以早点找到他。
两个人都有心思,走路时说话却都不在状态。
第二天的晚上,他们和蔡长亭见了面。
蔡长亭今天仍是黑色西装,外面一件同色长风氅,衬托得他身材修长高大,肩宽腿长。
他比司行霈稍微瘦一点,可能是他穿了黑衣的缘故。
彼此坐下,顾轻舟发现霍钺也下楼了。
这是霍钺下榻的饭店。
霍钺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点了一杯咖啡,正拿着报纸读了起来,不看他们。
顾轻舟和司行霈与蔡长亭对面而坐。
彼此寒暄了几句,就点了满桌的菜,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不是说有话跟我们说?”
蔡长亭笑道:“的确是有话说。”
“司行霈也来了,你有什么就说吧。”顾轻舟道。
蔡长亭看了看司行霈,又看了看顾轻舟,最终把视线落在司行霈身上,他道:“轻舟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
司行霈微微蹙眉。
这话虽然是夸奖,怎么从蔡长亭口中说出来如此不中听?
“她聪明,漂亮,我和她多次接触,逐渐熟悉了她的一切,觉得没人比她更好。”蔡长亭道。
顾轻舟也蹙眉了,不明就里。
司行霈心中,起了怒焰。
“所以,我爱上了她。”蔡长亭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道,“我要得到她。”
咔擦一声,顾轻舟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司行霈利落举起了手,手里有一把枪,枪口稳稳对准了蔡长亭。
第1029章 司行霈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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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司行霈的幸运
司行霈的枪上了膛,顾轻舟就看到对面的蔡长亭同样举起手枪,对准了司行霈的脑袋。
四周还有其他宾客。
顾轻舟没什么反应,四周的人全吓傻了,尖叫着站起来跑了。
幸而没几桌客人,餐厅里乱了下,却乱得有限。
钢琴师不知是没看到还是很大胆,看了眼他们,居然继续弹琴,琴声没有半分错乱,优雅动听。
两个男人针锋相对。
蔡长亭先开口了,笑道:“我没有私下里勾搭轻舟,而是先告诉了你,因为我尊重你司少帅。”
司行霈阴冷道:“惦记旁人的妻子,这原本就没有任何尊重可言。”
“轻舟曾是司慕的妻子。我做的,无非是你司少帅做过的事。”蔡长亭笑道。
顾轻舟看了眼蔡长亭。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谈不上惊讶。
等两个男人说够了,顾轻舟才开口,道:“饭还吃不吃?”
司行霈收回了枪。
蔡长亭落后一步。
顾轻舟等他们收起了武器,道:“长亭,多谢你的感情。你表白了,我不接受,你可以放弃了。”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拒绝一块巧克力。
蔡长亭道:“我对我的感情负责,你不用担心我。”
顾轻舟淡淡笑了下。
司行霈索然无味翻起了菜单,又看了眼蔡长亭。
谈不上愤怒,甚至谈不上吃醋。
他想起从前,顾轻舟和顾绍稍微要好,他都气死了,如今蔡长亭公然的挑衅,他的生气都是有限的。
举枪,只是他的姿态,以及他的资格。他似乎是在炫耀,也仅仅是炫耀,他根本没把蔡长亭放在眼里。
蔡长亭没资格做他的情敌。
若霍钺这番话,他或许会担心,可蔡长亭的话,实在没什么意义。
司行霈最了解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顾轻舟。他知道,此刻顾轻舟笑眯眯的,内心却在盘算如何弄死蔡长亭。
她对蔡长亭没有任何的善意。
“长亭,你见过霍拢静吗?”顾轻舟突然问。
旁边的霍钺,从头到尾都在看热闹。
这边都拔枪了,他那边还是纹丝不动,压根儿没想过帮司行霈。
直到此刻,他才从报纸后面抬了抬眼睛,看了眼这边。
“霍龙头的妹妹吗?”蔡长亭脑袋偏了下,指向旁边的霍钺。
顾轻舟颔首。
“在岳城见过。”蔡长亭道。
“那如今呢?在太原府,你见过她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摇摇头,表情认真又坦诚:“我没有见过她。”
顾轻舟却沉思了下。
她道:“你是不是将她绑架起来了?”
蔡长亭仍是笑,笑容明媚又真诚,他说:“没有。”
他的微笑,自然不能上算了。
霍钺就走了过来。
“很久不见了,蔡先生。”霍钺推了下自己的眼镜,斯en儒雅坐到了蔡长亭旁边。
“霍龙头,的确是好久不见。”蔡长亭笑道。
曾经都是岳城的龙头,他们彼此还算熟悉。
霍钺和司行霈合谋,挤垮了蔡家的码头和生意,才逼死了蔡长亭的父亲,认真说来他们还有一段仇恨。
只是,从蔡长亭的脸上是看不到这些仇恨的。
“最近忙什么呢?”霍钺跟他寒暄。
侍者上菜,霍钺和蔡长亭的话题不断。
临了,霍钺还对蔡长亭道:“我这次到太原府来,我听说我妹妹可能北上了。蔡先生如果有了她的消息,请转告我,我一定重谢。”
“这个当然。”蔡长亭道。
他们交谈了起来,言谈竟是很投机。
饭后,蔡长亭先离开了。
等他一走,顾轻舟也起身去了趟洗手间,霍钺就对司行霈道:“这小伙子挺勇敢的,我曾经也爱慕轻舟,就没敢直接说过。”
“你别添乱。”司行霈道。
霍钺笑得不怀好意:“担心了?”
“担心什么?跳梁小丑而已。”司行霈道。
霍钺道:“可别小看了这人,他身手很不错的,你知道吧?”
司行霈敲了敲桌面,道:“他身手的确不错。”
他们说着话,顾轻舟就出来了。
她坐定,问霍钺和司行霈:“聊什么呢?”
“聊蔡长亭。”霍钺笑道。
顾轻舟眉头微蹙,说:“他对阿静的事,特别小心。我试探了他几次,都没什么结论。”
霍钺道:“不是聊阿静的事,聊他的勇敢”
“勇敢?”
“他说他爱你。”霍钺道。
司行霈也看向了顾轻舟,眼神意味深长,问:“你也觉得他勇敢?”
顾轻舟笑出声:“他?”
她摇摇头。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轻舟道:“哪怕是真心,也是险恶的真心。假如真的爱一个人,就不会让她为难。
幸而我是嫁给了司行霈。假如我嫁给其他心思稍微狭窄一点的男人,蔡长亭这番话,我丈夫只怕当我跟他早有首尾,定然要打死我。
哪怕不打,心ng也会生了芥蒂,从此我们夫妻离心。蔡长亭的话,句句都是陷阱,跟勇敢是不沾边的。”
司行霈笑了起来。
他又看了眼霍钺。
霍钺轻咳了下,转移了视线,低头喝了口茶,不再多言。
回家之后,司行霈搂了她的腰,低声问她:“怕我打你?”
顾轻舟道:“你舍得?”
她想起自己和他才见第三次面,因为他打了顾绍,她扇了他一巴掌,那时候他愤怒极了,却没有打回来。
司行霈并非君子,而是从一开始就对她存了份善念。
缘分真奇怪。
“舍不得。”司行霈吻住了她,口齿不清低喃道,“轻舟是我的半条命。”
床很柔软,顾轻舟的身子也软,司行霈沉沦其ng,不知餍足。
完事之后,司行霈照例替她洗澡,为她洗头发。
他想到了司慕,也想到了霍钺,当然勉强把蔡长亭算上。
司行霈突然觉得,上苍真的很厚待他,因为他是第一个遇到顾轻舟的人。
顾轻舟像是隐士培养出来的,入世之后,她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司行霈。
先入为主,她和他相爱了。
假如她那时候先遇到霍钺呢?那么司行霈再逼迫她,也只是第二个蔡长亭——让她烦躁得想要杀之后快而已。
“轻舟!”他突然捧起她的脸,亲吻了她,心ng既甜蜜又雀跃。
第1030章 兄妹重逢
夜里还是冷,不同于岳城,太原府的冷是干燥的冷。
这种冷,孤零零的,衣裳一挡就能挡住,不过庭院的嫩桃蕊却似瑟缩了,要开未开的全紧闭着。
蔡长亭的挑衅,对司行霈而言,还比不上路上遇到一条拦路狗的危险大,故而他继续做自己的事,完全是过耳不过心。
他在行动的同时,也带上了霍钺。
司行霈记得自己在岳城,刚背着督军搞小地盘时,就是跟霍钺狼狈为奸。两人一明一暗,得了不少的好处。
霍钺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挚友。
如今,到了太原府又有霍钺陪同,司行霈似有了从前的心境,越发龙虎生威。
而顾轻舟,则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专门给平野夫人作伴。
在平野夫人的安排下,她再次见到了几位小军阀的太太,她们都是暗地里投靠保皇党的。
这些小军头,全是西北偏僻县镇的,比土匪好不到哪里去,叶督军都懒得攻打他们,因为他们的地盘和人马太鸡肋了。
他们白天各自忙各自的,夜里仍住在司行霈那边。
叶督军给他们准备的院子,已经修建完毕了,内部的家具也齐全了。
司行霈没有搬过去住,因为顾轻舟说:“新家具的漆味好重,放几个月再说。”
天天一块儿睡觉,却是很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如此过了四五日,司行霈半下午打电话给顾轻舟,说:“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道:“好,我早点回去。”
临时被平野夫人叫住,把一本账目给她,这是保皇党的一些小生意,希望她明天去看看。
顾轻舟接了,问清楚具体明目,就耽误到了晚上六点。
蔡长亭也回来了。
平野夫人叫人摆饭。
顾轻舟却笑道:“我不吃了,司行霈答应今晚给我做好吃的,我得回去。”
平野夫人诧异,笑问顾轻舟:“他还会做饭啊?”
“一般的大厨都比不了他。”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说:“改日我也要尝尝,可能够吗?”
“我问问他。他那个脾气,我不敢做他的主,需得他先同意,我才敢答应您。”顾轻舟笑道。
平野夫人就明白,这是不想做给她吃。
在顾轻舟的婚姻里,她是占了主导的。司行霈再如何厉害,在妻子面前却像条哈巴狗,殷勤谄媚,完全是听顾轻舟的。
平野夫人不再说什么。
蔡长亭则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顾轻舟道:“不用麻烦了。”
她的汽车在门口等着,蔡长亭执意陪同她到大门口。
一路上,蔡长亭问她:“我上次说了那样的话,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没有。”顾轻舟道。
蔡长亭道;“你可怪我?”
“不怪,你有资格说任何话。”顾轻舟说。
她的情绪始终不变,平淡而疏离。
蔡长亭也发现,她和司行霈之间似乎真没有矛盾,任何的挑拨都无济于事,这让他有点惊诧。
“我并未放弃。”蔡长亭道。
顾轻舟笑了下。
她既没有尴尬,也没有喜悦,甚至不会让请他移情——爱她,原本也是有她的,她却完全当成了蔡长亭一个人的事。
你爱我,与我无关。
这样的坦然!
蔡长亭略微一笑,心想她果然是不同寻常的,有点狼心狗肺,真不错。
顾轻舟没有再开口,沉默走到了大门口,上了汽车。
她在想司行霈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想得十分的投入,差点流口水,根本没办法分心去仔细听蔡长亭的话。
车子到了司行霈的院子,顾轻舟火急火燎下了车。
她闻到了熟悉的菜香。
敲开了院门,顾轻舟踏入青石板小路,往屋子里走,却透过客厅宽大玻璃窗,瞧见了客厅的异样。
水晶灯的光很亮,将光束投在庭院,一株海棠树被映照着,竟似翡翠雕刻而成。
客厅里坐了人。
顾轻舟大步进了屋子。
听到响动,那人也站起身,看着顾轻舟,正是颜一源。
顾轻舟愣住。
颜一源大变了模样。他好像高大了些,因为常年在外面跑,他肌肤晒成了小麦色,不复从前的白皙。
他面部的线条也改变了,更加坚毅明显,是一张成年男人的脸,眼睛也深邃明亮,跟义父颜新侬有了七成相似。
他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再是颜家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
“五哥。”顾轻舟叫了声,视线里突然模糊,才知道自己嗓子哽咽了。
颜一源眼中也有泪,被灯一照似有流光:“轻舟,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真好看。”
顾轻舟更加漂亮了,再也没了少女的稚嫩,她像一朵盛绽的花,完完全全绽放了她的?艳。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光影,怎么似隔了十年八年之久?
霍钺道:“你们都坐下说话吧,站着干嘛?”
顾轻舟这才发现,霍钺也在。
颜一源先坐下了,顾轻舟却去了趟厨房。
司行霈告诉她:“我的人在徐州找到了他,我就派了飞机去接他。他说不想回岳城,我把他带到了太原府。”
顾轻舟嗯了声。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从厨房出来,亲自给霍钺和颜一源端了茶。
颜一源手里捧着茶,也不喝,只是捧着不肯松开。
“你回去过吗?”颜一源问顾轻舟,“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还活着。”
“回去过,我一直活着。”顾轻舟道。
“姆妈怎么说我?”颜一源问。
顾轻舟道:“姆妈说,你第一次如此执着做一件事,她不希望你半途而废。”
颜一源点点头,表情有点木然般,道:“姆妈能这么想,我就安心了。我歇一歇,明天我就走。”
顾轻舟又问:“你打算去哪里找?”
颜一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指北针。
他看了一眼,然后又往窗口瞧了瞧,最终慢慢道:“往北走吧。”
顾轻舟瞧着他手里的指北针,道:“是什么?”
颜一源却不回答。
他的话少了,不再是颜家那个温柔玩爱的小五了。
霍钺也看了眼他,说:“不必明天去,先留在太原府修整一段时间吧,你已经找了很久了。我的人也派出去了,等有了眉目,我们再出发。”
颜一源却摇摇头。
他抬眸,看着霍钺,安静而沉稳说:“我一坐下来,满脑子都是阿静,她说过的那些话全在耳朵里。我不能停,一停下来我就没办法喘息。”
屋子里很安静。
他的话,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心中又沉又涩。
第1031章 厉害的女人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
第1031章厉害的女人
顾轻舟趴在卧房阳台的栏杆上,久久沉默。
三月夜风料峭,将她的手和脸都冻得冰凉。
他们吃过了晚饭,又跟颜一源聊了很久,最终没有劝服他。
他仍是要去找霍拢静。
司行霈和霍钺谈几句私密话,稍后一步进来,问她:“怎么趴在这里?冷不冷?”
说着,就把她的手紧紧握住,放到他的口袋里,又去揉她的脸。
顾轻舟回神般。
“想什么呢?”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大家都改变了很多。琼枝的变化很大,我原本就很吃惊,不成想五哥的变化更大。”
经历了一些事之后,谁还能保持初心?
顾轻舟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可她身在此山中,楼高四面风。
等她看到旁人变化如此巨大时,她才惊觉自己懵懂了。
“都是变好了。”司行霈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这样一想,会不会开心点?”
顾轻舟细嚼这话,心中的确轻松了些。
越变越好,这是从前可望不可求的,如今为何要难过?
颜一源的日子,从浑浑噩噩变成了四处行走,除了更加精神健康,又有什么不同?他原本也不是个建功立业的人。
“你说得对。”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第二天,顾轻舟早早就起床了,她给颜一源准备了一个小背包。
背包是深灰色的,看上去毫不起眼,却很结实。
除了一些抗生素的西药,包里有一把快刀,一些军用饼干,以及钱。
顾轻舟道:“带上这个吧,受伤或者挨饿的时候能用。”
她昨晚就发现,他吃饭的时候很急切,而且吃得很多,似乎时常赶不上饭点而挨饿;而他的手上也有伤口,有深有浅。
从前那个爱赌马的颜五少,可不是这样的手。
顾轻舟没有阻拦他,只是准备好行囊。
“我就不派人跟着你了,我知道你习惯了自己。一旦有了消息,你就回来告诉我们。”顾轻舟道。
颜一源沉默接过背包,抬起眼帘看了眼顾轻舟,说:“轻舟,你也变了很多。”
她没有阻拦,也没有劝服。
她全心全意支持颜一源,哪怕明知他前途艰难。
颜一源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支持。
顾轻舟也改变了,她更加通晓人情世故。
“多谢你,将来找到了阿静,我会把这个讲给她听。”颜一源道。
吃了早饭休息了片刻,换了顾轻舟重新给他准备的军用长靴,他起身告辞了。
司行霈派人送他去长途车站。
同时,司行霈也给岳城的颜公馆拍了电报,把颜一源的行踪告诉颜新侬。
霍钺则派了两个人去车站,不远不近跟着颜一源。
“你派人跟踪他啊?”顾轻舟问。
霍钺道:“这是保护他,况且我已经跟他协商过了,我们相互不打扰,就是他找到阿静的同时,我能第一时间知道。”
对于霍钺的要求,颜一源没有拒绝,若是顾轻舟提出,他定要反对。
这是霍钺作为大舅哥的权力,他可以苛刻。
顾轻舟道:“这样也挺好的。”
司行霈陪着顾轻舟,怕她难过。
顾轻舟没有特别伤心,因为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她不能总在太原府耽搁。
她要回去,她也相信迟早会团聚的。
“你去忙你的,我真没事。”顾轻舟对司行霈道。
司行霈还是陪同着她,带着她去看了两场电影。
到了第四天,顾轻舟就再也没心思难过了,因为家里来了客人。
来客是好几位,其中就有无言,都是五先生的族人。
无言一来,顾轻舟的脑子就嗡了下,耳边顿时像有几百只鸭子。
“顾小姐我们这次下山都是请你治病的我曾祖父同意过的他们两个是割心瘕曾祖父让我告诉你那些土如今都没用了要不要再送过来”
无言叽叽咋咋的开了腔。
他一开腔,就没有旁人接话的份儿,而同来的还有三个人,其中一女人好像是水肿了,病得不轻。
顾轻舟低声对司行霈道:“把他带出去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司行霈上前,一把捂住了无言的口鼻,将挣扎着的无言拖到了旁边。
旁边的偏厅门关上了,随即又响起无言的声音:“拖着我做什么我有要紧事跟顾小姐说对了顾小姐的师父齐老四还问顾小姐他徒弟二宝现在在哪里眼睛怎么样了不过山上二宝进不去齐老四让我去见见二宝看清楚了回去告诉他”
司行霈面色不改,淡淡从偏厅走出了,又关上了门,把无言锁在偏厅,对顾轻舟道:“他好像提到了你师父,你回头再问问吧。”
顾轻舟嗯了声,松了口气。
她请其他三个人坐下。
这三个人都有点拘谨,对无言倒是不管不问。
他们报了姓名,其中两个人是心瘕逐渐成熟了,来找顾轻舟割掉。
同时,他们也告诉顾轻舟:“没有人再发心瘕了,果然是那土的问题。五先生让带话,土他都收集了起来,如果顾小姐要的话,登报说一下,我们会送下来。”
顾轻舟道:“我自己带下来的土,送到了大学的地质研究所,他们目前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所以就转送去了英国。没有一年半载,很难知晓,请五先生稍安。”
那人点点头。
旁边还坐了个水肿的女人,她一直没说话。
等这两个心瘕的病人说完了,女人才开口,说:“五先生说,请顾小姐替我治病,他欠您一个人情。”
顾轻舟道:“既然求到我跟前,我没有不治的道理。您贵姓?”
“我叫秦九娘,是无言的师父。”女人道。
顾轻舟哦了声,仔细端详这女人。
她的脸肿得厉害,看不出具体年纪,听声音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您是教无言什么的?”顾轻舟好奇问。
教无言的话,应该很累吧?
“武艺。”秦九娘回答。
顾轻舟心中微动,问:“您的武艺很高么?”
“不敢当。”秦九娘说,“一些拳脚功夫而已。”
“五先生说无言很厉害的,您太自谦了。”顾轻舟说。
秦九娘八风不动,听了顾轻舟的夸奖,也只是略微颔首。
她似乎不想深究这个问题。
顾轻舟就不再问了,转移话题谈起了她的病情。
旁边偏厅始终有声音,无言自言自语絮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