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我们的喜服
第605章我们的喜服
顾轻舟和司行霈赌气,回到了新宅。
然而,司行霈居然真的不打电话、也不过来,她心中发紧。
“他会不会在背后害我?”顾轻舟的心在这样说。
显然,她的心也学会了自欺欺她。
顾轻舟素来是不肯承认自己有好奇心,也不肯承认自己对司行霈的一切都想知道,故而她拼了命给自己寻个借口,才去了趟他的别馆。
尚未进门,顾轻舟听到了司行霈的笑声。
笑声很响亮。
隐约的,她还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顾轻舟的眉头紧拧,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
副官们看到她,却都没有紧张的神色。
故而,顾轻舟的情绪也平静下来。
她慢腾腾走着,终于走到了门口的丹墀上,顾轻舟再次听到女人说:“这块料子的花色最好。”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顾轻舟暗自嘲笑自己多疑。
她推门而入。
然而,屋子里的场景,还是让她目瞪口呆。
沙发上、茶几上,全是小布头。
有好几名陌生人,有人给司行霈量衣裳,有人拿着布料给司行霈看。
各种各样的布料。
瞧见顾轻舟,屋子里的人也是一愣,继而全部站起身,恭敬道:“顾小姐。”
顾轻舟错愕。
这些人认识她,而且是司行霈的亲信。只有司行霈的亲信,才会如此称呼她。
“做什么呢?”顾轻舟问。
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瞧着这些布料,除了男士的,剩下的不是大红就是雪白。
这肯定是做新婚的喜服。
顾轻舟心头莫名。
司行霈正举着双手,由人量尺寸,闻言对顾轻舟道:“快过来,给你也重新量好尺寸,看看你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
然后又道,“这三位都是我从平城带过来的人。”
顾轻舟立在门口。
“平城没有做衣裳的地方啊?”顾轻舟问。
司行霈笑笑:“不是,平城没有如此好的绸缎庄子。若说绸缎庄,就是上海南京的,也要到岳城来亲自选。”
顾轻舟了然。
她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是做结婚用的吗?”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被他笑得面红耳赤。
回答一下能有多难,非要看她的笑话!
顾轻舟狠狠瞪他。
她的眼神没什么凶狠劲儿,反而似炸毛的猫,让司行霈心猿意马。
司行霈走过来,将她拽了过来:“结婚用的!”
停顿了下,补充道,“和轻舟结婚用的!”
顾轻舟很尴尬。
“来,给她量好尺寸。”司行霈对那个中年女人道。
中年女人看上去很温柔,眼神不太好,所以带着眼镜,一看就是功夫老练的绣娘了。
绣娘长期对着刺绣,过了三十岁就靠老天爷赏饭吃,一般过了三十岁眼睛就不行了。
只不过,随着西方科技的传入,眼镜也来到了华夏,给了绣娘们另一双眼睛,让她们的刺绣寿命稍微延长些。
“顾小姐身段真好。”绣娘对顾轻舟道。
司行霈也上下打量她。
是很好。
修长的腿,曲线玲珑,天鹅颈、流水肩,身段非常的漂亮。
他的轻舟长大了。
“谢谢。”顾轻舟低声和绣娘说话,然后眼睛看着司行霈。
司行霈就在挑选布料。
他手里拿着两块,然后就把顾轻舟很喜欢的那一块给丢了,留下另外差强人意的一块。
顾轻舟差点扶额。
男人的目光果然俗不可耐!
她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从小被司行霈看上,她一定也是个俗不可耐的人。
司行霈挑选一块布料的功夫,顾轻舟的心中就把长长的岁月给过了一遍。
“这块呢?”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忍无可忍:“太艳了!”
司行霈笑了起来:“那就是很好。轻舟,结婚就是要艳,太素净了不吉利!”
顾轻舟心中无力。
绣娘在旁边笑道:“顾小姐,师座这话不错,结婚就是要艳些的颜色,红红火火,一生一世嘛。”
“听到不曾?”司行霈上前,捏了下她的小鼻子。
顾轻舟避开。
躲闪不及,踩到了地上的布头,顾轻舟足下打滑,整个人跌入司行霈的怀中。
司行霈从未感受她这样的热情,当即搂住了她,安抚道:“不急不急,我不跑,一直都是你的。”
顾轻舟气得想拿脚踹他。
司行霈的心情也许是极好,不时调戏顾轻舟。
绣娘量好了尺寸,司行霈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满客厅的布料,都是一小块的样品,司行霈让顾轻舟挑选。
顾轻舟有个疑惑,之前一直到了现在,故而她问:“这么多,你是打算结几次婚啊?”
司行霈敲她的额头:“要做十二套礼服,中途要更衣。”
顾轻舟就明白,他肯定会弄个极其盛大的婚礼。
她有点尴尬。
自己的身份,在世人眼里算二婚吧?况且,前夫还是他的亲弟弟。
婚礼越盛大,司行霈受到的指责就越多。
“你要是真的愿意娶我,买个戒指给我,让朱嫂帮忙准备一对龙凤蜡烛,做一套衣裳,我们给天地磕头,就算婚礼完成了。”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瞪眼:“这么寒酸?”
他追顾轻舟的过程,是何等的艰难曲折?追到手了,这样草率应付,他岂不是白辛苦了?
司行霈自然不愿意。
他要所有的女人都羡慕她,要大家都知道她嫁给了他。
“不要操心,我都会准备的。”司行霈道。
“我是说真的。”顾轻舟抬眸,看着司行霈的眼睛。
灯火之下,司行霈深邃的眸子明亮,似宝石般褶褶生辉,他眼角眉梢全部被喜悦笼罩。
顾轻舟还是忍不住扫了他的兴:“老太太还在呢,她能否接受?”
顾轻舟怕很多人,怕司督军失望,但是她更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没有长辈喜欢女人在兄弟之间戏耍,弄得家宅不和。
顾轻舟只怕要被扣上狐狸精的名声了。
“我会跟老太太说。”司行霈笃定,“轻舟,你安安静静做新娘子,剩下的事,你丈夫我会帮你做好的。”
顾轻舟心中莫名开了一片花海。“丈夫”二字,倏然有了实质性的意义,像稳稳的一座山,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顾轻舟乖巧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所有的担心、害怕,悉数咽下,她软软道:“好,我听你的。”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挑选布料,司行霈在旁边挑三拣四,大概是觉得顾轻舟挑选的,都无法入他的眼睛。
顾轻舟道:“那你自己来吧。”
司行霈就吻她。
最终,顾轻舟挑选了三块大红色的,印了各色花纹,然后是银红色、桃红色、绯红色等,各自挑选三块。
花纹更是没一块重复,有龙凤呈祥、鸳鸯戏水、团纹、如意纹、金玉富贵、牡丹、连珠孔雀纹等。
女人的喜服很讲究,到了司行霈那边,几乎都是素面的,连颜色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不是蓝色、青色就是红色。
顾轻舟选完了,问司行霈:“这次是特意回来办这两件事?”
司行霈笑话她:“又傻了?我每次回来,都是特意看你的,顺便办事。”
顾轻舟白了他一眼。她虽然白了他,心中仍是相信的。
“高兴吗?”司行霈凑在她耳边问。
顾轻舟点点头。
当然高兴了。
这份高兴,其实应该在去年的时候到来,那时候应该更加名正言顺的。
“轻舟,我也高兴。”司行霈道,“我姆妈死后,我一直没有家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家,如今却不同了。”
如今,他有了顾轻舟。
顾轻舟可以给他一个家。
他那颗漂泊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司行霈从前总是想,自己战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很可怜。如今却知道,哪怕他战死了,他的妻儿依旧可以继承他的大业。
他的轻舟,一定可以培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儿子,也许可以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心愿。
这个女人是顾轻舟。
顾轻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可怜她,她只需要有人真心实意爱她。
司行霈来到了岳城,采办好了结婚要用的布料,又把他的下属安排到了海军战队里,看到了顾轻舟,差不多就完成了。
他要赶回去。
“我最近往安徽拓展地域,拿下了两个镇子,防御要重新布置,我也需要各地巡查,可能没空天天给你打电话。”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你忙你的,我无妨的。”
司行霈又道:“你和司慕离婚的事,你快点告诉督军,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顾轻舟顿了下。
“我过几天有个中药大会,等我的中药大会结束了,我再去告诉督军。”顾轻舟道。
司行霈蹙眉,看着顾轻舟:“你做司家的少夫人有瘾了?”
“没有。”顾轻舟解释,“我只是想对阿爸和岳城负责。”
司行霈就冷笑。
“你不需要对我负责?”司行霈反问她。
顾轻舟道:“需要。”
司行霈原本是要发火的,他也以为顾轻舟会说出话来气他,因为她总是这样的。
结果,却听到她这样说了。
司行霈的心中猛然一软,就顺势把顾轻舟扑倒在沙发上。
第606章 芳菲的电话
第606章芳菲的电话
顾轻舟挑选好了喜服的料子,心中很踏实。
她也在开始收线。
她现在唯一没有做完的,就是中医的发展了。
她还没有把中医这股子力量凝聚,还没有看到中医的未来,还没有清扫目前中医的障碍。
这些,没有司家少夫人的身份,她真办不到。
很多的中医比她有理想、有能力,为什么他们眼睁睁看着中医落寞?因为权力,才可以掌控医学的未来。
她把这个顾虑,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不以为意:“你到了平城,也可以进行你的中西医结合啊。”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很现实:“平城的经济,是远远比不上岳城的,医学更好。想要发展好西医,就得依托岳城,这点你挣不来。”
她还以为,要和司行霈争辩一番的。
不成想,司行霈笑道:“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顾轻舟现在没有再问过她师父和乳娘的死了,因为她很害怕。
她突然之间,变得极其懦弱。
她很害怕自己曾经的生活是场骗局,很害怕真心疼爱她的人,只是把她当成棋子;她更害怕自己国破家亡,没有面目。
这些,远远比师父和乳娘的死让她更害怕。
好像她的根都烂掉了。
一棵树,可以从一个地方移栽到另一个地方,也许会水土不服,到底还是会茁壮成长。若是根没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司行霈”顾轻舟依靠着他的肩膀。
司行霈问她怎么了。
“你订了什么样子的戒指?”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笑不可抑:“这么着急?”
“嗯。”顾轻舟声音轻柔,“很着急,总想要更早一点!”
司行霈的笑声慢慢止歇。
他有点心酸。
摸了摸她的脸,司行霈道:“出去玩可好?”
顾轻舟抬眸看着他:“你不忙了?不用着急赶回去?”
司行霈就很痛苦的蹙眉。
他在平城的一切都在草建,这就意味着他需得事事亲力亲为,才能提高士气,稳定军心。
开疆扩土哪有那么容易!
等所有事做完了,平城的一切都建好了,需要守成的时候,他就可以轻松很多了。
“再忙也要陪陪你。”司行霈道,说罢拉顾轻舟的手,“去吃饭。”
“不。”顾轻舟声音微落,“我们自己做饭吃吧。”
她突发奇思,“你教我做菜吧?”
“从前,没人教过你?”司行霈问。
在乡下的女孩子,不会做菜洗衣,也是挺罕见的。
“我要学医和认字,每天都很忙的。而且,厨房很脏乱,乳娘不想我一身烟火气。”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一顿。
他微眯了下眼睛,总感觉今天的话题就让他们不愉快。
不成想,顾轻舟只是深吸一口气,居然放过了,不再深究。
“我想学着炒几个菜。”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着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道:“轻舟,若是我们好,我请佣人给你做菜;若是我们不好了,我亲自给你做菜。你不用学,吃现成的就行了。”
“到底要学一下,女孩子们都会。就连洛水,她也会煮很多菜。而且,她还会做点心,甚至西洋糕点。”顾轻舟说。
司行霈道是:“每个人都不同。你会医术,你有谋略。厨房这方天地太小了,不适合你。”
顾轻舟就看了眼他。
他也要谋略,可他也会下厨。
“你不是也会?”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两口子,有一个人会,就不至于饿死,这不就可以了吗?”
总之,他也是不希望他的女人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司行霈看得出,顾轻舟并不愿意下厨。假如她真心要学,在乡下的时候早就学会了。
现在,她只不过是迎合世俗,想做个合格的太太。
司行霈觉得没必要,他爱她这个人,跟她会什么都没关系。
“那好,我看着你做菜,我给你打打下手。”顾轻舟笑道,“我想吃樱桃肉。”
这天中午,他们俩一直在厨房忙碌。
明明可以去餐厅,点上美酒佳肴,然而他们似乎更愿意有生活的烟火气。
顾轻舟帮忙剥蒜,弄得满手的大蒜味,嫌弃得鼻子都皱了。
司行霈就哈哈大笑,说她:“根本不是做菜的料!”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果然不擅长。
她还帮着切菜,有一道芹菜,都是顾轻舟切的。
吃饭的时候,司行霈一直在调戏她:“轻舟切的芹菜,长短正好,蒜也正好。今天这顿饭,有五成是轻舟的功劳。”
顾轻舟听不下去了,塞了块肉给他:“你见好就收吧!”
正在吃饭的时候,电话响了。
司行霈看了眼,没准备接。
顾轻舟道:“去接啊。”
“打到这里来的,肯定是督军。算了,又不知道什么事。”司行霈道,“就让他以为我离开了岳城。”
顾轻舟顿时不言语。
电话响过之后,重新又响了。
顾轻舟道:“可能是有急事,你去听一下。”
司行霈这才放了筷子。
接过电话,他喂了声,然后表情有点吃惊,语气也温和了下来:“芳菲?”
顾轻舟的筷子一顿。
司行霈继续握住了话筒:“是啊,已经到了岳城”
顾轻舟沉默拔了一口饭。
她的心情,早已没了从前的郁结。司行霈做了承诺,顾轻舟就相信了。
电话里,继续有司芳菲的声音,似乎是想提出到岳城来看司行霈。
司行霈笑道:“不必了芳菲,我到岳城也是路过,很快就要走了。你的腿都好了吧?”
司芳菲说了几句,司行霈就挂了电话。
顾轻舟给他添了小半碗汤,问他:“芳菲说什么了?”
“试探我来见你了没有。”司行霈道。
上次司芳菲追到了岳城,司行霈就什么都清楚了。
当司芳菲若无其事打电话过来,司行霈心情其实很复杂。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轻舟觉得不开心了。
芳菲的感情,依赖性比司行霈预想中更浓烈。
这样不对,她将来的丈夫也会不高兴,顾轻舟更加会不高兴,对司芳菲和司行霈的亲情也没有任何好处。
能跟司行霈最亲密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妻子。
这个立场不能端正的话,以后会有很多家庭问题。
而司行霈,素来立场稳。
第607章 敏锐
第607章敏锐
顾轻舟一边吃饭,一边沉思。
司行霈给她夹菜。
“想什么呢?”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抬眸:“芳菲她”
“怎么了?”
“她会不会对你的感情,超过了亲情?”顾轻舟问。
司行霈啼笑皆非。
他知道顾轻舟从小在乡下,身边没有兄弟姊妹。
回到顾公馆之后,她跟顾家的人没有常年一起生活的经验,所以他们不算特别熟。真正的兄弟姊妹是如何的,她只怕不懂。
“没有。”司行霈道,“她比较依赖我,这很正常。”
家人是一个整体,当外人进入时,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会觉得外人入侵了他们家,夺走了他们的姐姐或者兄长。
这是很常见的感情,所以很多小孩子对嫂子或者姐夫充满了敌意。
等他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感情,甚至过了适应期,他们都会把嫂子或者姐夫视为亲人。
芳菲只怕还在一下子懵了的初期。
司行霈的处理,比较简单粗暴,直接告诉她以后少些来往,好似要跟她断绝关系一样,芳菲会更加难受,他能理解。
他也把自己的理解,说给顾轻舟听:“再过些日子,她会喜欢你的。”
谁能不喜欢你呢?
司行霈觉得,顾轻舟是最会讨人喜欢的,若是他的家人有不喜欢顾轻舟的,那肯定是他们不对。
芳菲也会喜欢这个嫂子的。
“我觉得不是。”顾轻舟道,“她似乎只想成为你心中唯一的女人,从来没想过你娶亲。抱着这种想法的,不应该是亲妹妹。”
司行霈神色微凛。
顾轻舟的话,让他特别反胃。
“轻舟,你想太多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但愿吧。”
说罢,她低头吃饭。
而司行霈,因为顾轻舟的话,浑身恶寒,想想都觉得诡异,就把这个念头抛开。
饭后,他们俩沿着后花园散步。
雨花石的小径,顾轻舟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得缓慢。
她的纤柔衬托着他的英武,十分的相配。
司行霈问顾轻舟:“你对我,没什么信心吗?”
顾轻舟诧异:“这话何意?”
“你似乎把芳菲当敌人。当女人疑神疑鬼的时候,肯定是有什么蛛丝马迹。我能想到的蛛丝马迹,就是我的做法让你不放心。”司行霈道。
顾轻舟一梗。
司行霈始终坚持,芳菲对他是亲情。他的想法有三:首先他的亲情太过于缺乏,芳菲和老太太是难能可贵的,少之又少,他不愿意失去;其次,他觉得亲情更加能接受,否则就太恶心了,他宁愿是;还有,顾轻舟没有兄弟姊妹,她没有经历过,所以她的猜测没有任何说服力。
顾轻舟听出了他的话。
在司行霈心中,对芳菲是没有任何半分绮思的。
确定了这一点,顾轻舟就没有顾忌了。
“我很信任你。”顾轻舟依靠着他,“就像你说的,我从小没有兄弟姊妹陪伴着长大,这种感情我不懂。”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
话题到了这里,司行霈趁机道:“将来我们多生几个孩子!”
顾轻舟捶了他一下。
司行霈道:“生四个儿子,一个闺女!”
“为何只要一个闺女?”顾轻舟不解。
“一个好,若是两个女儿,我疼这个,对那个不公平。可疼爱又是很难公正的,总会偏爱一个,到时候我也为难。”司行霈道。
顾轻舟笑得前仰后合。
“那四个儿子呢,打算怎么办?这会儿就不怕偏心啦?”顾轻舟问他。
“儿子又没打算疼。”司行霈道。
“不疼,生来做什么?”
“万一打仗呢?”司行霈道,“总得有人填上去。”
顾轻舟气得甩手而去。
真是越说越混蛋了!
司行霈追上来,问她这个计划如何。
“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投生做你的儿子啊?”顾轻舟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这样不靠谱!”
她气哼哼的走了。
司行霈亦步亦趋跟着,不时说说混账话,气得顾轻舟停下来折了树枝打他。
这么一闹,差不多就消食了。
要离开的时候,顾轻舟突然扑到了他怀里,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
难得她如此动容。
“司行霈,我很期盼有个家。”顾轻舟低声,“和你的家。”
司行霈眼眶发热。
他抱紧了她。
等司行霈走后,顾轻舟也回到了新宅。
她翻看了信件,除了司慕的电报,还有些其他的。
司慕的电报没有任何问题,顾轻舟就放到了旁边。
她正在准备上楼的时候,电话响起。
顾轻舟接起来。
“二嫂。”电话里,居然是司芳菲的声音,顾轻舟不由坐正了身姿,脸上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她收敛笑意。
“芳菲,怎么了?”顾轻舟的声音不变,柔婉含笑,脸上却毫无表情。
“二嫂,你什么时候有空到南京来玩啊?”司芳菲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你,甚是想念。”
她跟顾轻舟不熟。
谈想念,更是诡异。
顾轻舟就知道,原来司芳菲不清楚那天她的偷窥,已经被顾轻舟和司行霈知道了。
司芳菲还以为自己黄雀在后。如此,倒也不错,就让她这么以为吧。
故而,顾轻舟的态度端正,如常笑道:“我这边太忙,实在不好意思啊芳菲。要不,你到岳城来玩?”
“我倒是很想去,可惜”司芳菲叹了口气,“我大哥今天是不是去了?”
“是的。”顾轻舟道。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
她的停顿,会误导人。
果然,司芳菲也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大少帅已经走了。”顾轻舟停顿之后,紧接着说。
司芳菲笑了起来,声音脆脆的,却有种莫名的寒意,她笑道:“二嫂你好客气啊,居然叫大少帅,你不叫大哥的吗?”
顾轻舟也笑笑。
司行霈说顾轻舟不懂兄妹感情,顾轻舟却觉得司行霈不懂女人。
顾轻舟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
她不怀疑司行霈,而司行霈也能妥善处理,他会把顾轻舟放在第一位,任何人不会与顾轻舟并列。
任何人,包括司芳菲。
司芳菲的种种,顾轻舟不再过心。
她也替司芳菲难过。
司芳菲一定有种万念俱灰的痛苦。当女人沉浸在这样的痛苦里,也许会变得偏激,也许会变得坚强。
司芳菲会变得如何,顾轻舟就掌控不了了。
“还是,你没把他当大哥?”司芳菲倏然问。
顾轻舟道:“芳菲,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话筒里,有一声轻微的咯吱,似乎是指甲猛然划在桌面,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司芳菲有一瞬间的失控。
而她的声音是不变的:“一家人嘛,应该亲近些。二嫂,大哥跟二哥可能感情没那么好,你应该多劝劝他们。”
顾轻舟道:“哦。”
她字字句句做出心虚的姿态,就是不接司芳菲的问题,让司芳菲摸不透她此刻的状态。
挂了电话,顾轻舟独坐沉思。
“芳菲能否解脱?”顾轻舟扪心自问,“假如她不能解脱,必然要对付我。司行霈哪怕不把她放在第一位,她仍是他为数不多的亲情;她是司督军最疼爱的女儿,老太太最喜欢的小孙女若是我”
她开始有了点压力。
到时候,是该重一点还是轻一点?
顾轻舟默坐良久,预感不太顺利。
当天晚上,她去了趟颜公馆,颜洛水两口子、颜一源和霍拢静都在,义父也没有走。
吃了顿饭之后,大家闲坐一处聊天。
颜太太和颜新侬有点事情商量,顾轻舟等人就去了颜洛水那边摸牌。
顾轻舟特意把话题往司芳菲身上引。
“芳菲姐啊?”颜一源道,“她又漂亮又大方。”
就连颜洛水也道:“芳菲姐姐人很厚道,你可以放心和她来往。”
司芳菲对朋友,或者陌生人,都是慷慨热情,从来不争长短,而且把每个人都照顾好。
颜洛水和颜一源比她小,都非常乐意和她玩。
司芳菲从小就练达,比同龄的孩子早熟。
当众人还是小屁孩子时,她就能帮着司夫人待人接物,从小就样样出色。
“轻舟,你怎么了?”霍拢静发现,顾轻舟看牌的样子太专注了,似乎在遮掩什么。
顾轻舟扬起脸,笑道:“我这牌太差了。”
众人笑起来。
话题也就揭了过去。
别说司督军了,就是亲戚朋友们,也没人不喜欢司芳菲。
哪怕是不喜欢,也挑不出司芳菲的错儿来。
“真够棘手的。”顾轻舟想。
她不是怕司芳菲,而是担心司督军和老太太想不通。
为什么那么好、没有一点缺点的司芳菲,会跟顾轻舟闹成这样!
一旦顾轻舟跟司芳菲起了冲突,司督军绝不会对司琼枝那样理性判断对错。
司督军到时候只怕也想:轻舟能跟芳菲闹矛盾,应该各打五十大板,两个人都有错。
别说司督军了,就是颜洛水他们,不也是觉得司芳菲绝不会出错吗?
顾轻舟轻轻叹了口气。
真有点为难。
第608章 俩纨绔
第608章俩纨绔
司芳菲的事,顾轻舟很快就丢在脑后。
说到底,司督军会怎样想、世人会如何想,顾轻舟并不是那么在意。
司行霈能想通,顾轻舟就很满足了。
她奢求得不多。
她在着手准备中药大会的事。
中药大会,顾轻舟也跟司督军报备过,拨了款项,包了五国饭店。
结果,顾轻舟收到的回信,至今寥寥无几。
她邀请了四十名中医,此前给了她回复的,只有三人。
离中药大会还有十天,顾轻舟凝眸沉思,筹划另一个方案。
正在她苦思的时候,副官进来禀告道:“少夫人,有人求见。”
说罢,副官将一张名帖递给顾轻舟。
名帖上是日本字,顾轻舟只认识几个,她心中狐惑。
等到翻开,里面就是中文了,顾轻舟认识。
“高桥荀?”顾轻舟想起了这个人,上次跟颜一源赛马的那位纨绔子,高桥教授的儿子。
他对顾轻舟的身份一直很感兴趣。
而顾轻舟对他、对远在日本那个像自己的女人,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知道了自己师父的身份之后,顾轻舟心中已经勾勒了七八成的真相,她甚至害怕这些全部摊在她面前。
故而,她很抵触高桥荀,什么也没问过他。
她说会打电话,也没有再打过。
“就说我不在家,请他回去。”顾轻舟道,“下次他再来,无需通禀。”
说罢,她把名帖扔给了副官。
副官接了,应诺而退了下去。
顾轻舟重新伏案疾书。
半下午的时候,阳光明媚,顾轻舟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出去散步,等散步完了之后再吃饭。
结果,她在门口看到了高桥荀。
高桥荀是开车来的。
副官说少夫人不在之后,他就把车子开到了街道对面,似乎是想等顾轻舟。
看到顾轻舟从里面出来,他并不吃惊,只是笑着走上前。
“少夫人。”他的中国话带着口音,听上去生硬无比,似粗瓷划在玻璃面上。
顾轻舟略微颔首:“高桥先生。”
暮山懒洋洋的,木兰就呲牙盯着高桥荀,把高桥荀吓得后退了两步。
高桥荀似乎很怕狗,问:“你你这狗不咬人吧?”
“咬人的。”顾轻舟道。
高桥荀一下子手足无措。
顾轻舟觉得好笑。
她往前走,高桥荀远远跟着,顾轻舟放下了脚步之后,他也停下来,就是不敢靠近,生怕这狗咬了他。
顾轻舟这才道:“你有事吗?”
高桥荀道:“有件事。”
“若是对我的身份好奇,就请回吧。”顾轻舟道。
高桥荀摇摇头:“不是不是,我想问您一个关于中药的问题。”
顾轻舟就停下脚步。
高桥荀也远远停了。
顾轻舟道:“你过来吧,我骗你的,我的‘狗’不咬人。”
高桥荀将信将疑。
他走近了,始终小心翼翼。
顾轻舟问他:“你说什么中药?”
“是这样的,我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他是医药专家,他想要研究一种中药退烧药,用在现代医学上。”高桥荀道。
顾轻舟脸色微落。
中药的退烧药,最有效的三种:至宝丹、紫雪丹和安宫牛黄丸。
这三种药全是秘方药。
同行都知道,问人家的秘方药,那是抢人饭碗,是要挨揍的。
顾轻舟不介意发展中医,也不介意把一些秘方告诉同行,可她不会告诉外国人。
说到底,顾轻舟的慷慨也是有条件的。
“哪一种中药?”顾轻舟明知故问。
高桥荀道:“紫雪丹。”
果然!
顾轻舟的眼底,有了一抹寒意。
高桥荀道:“少夫人,你认识这种药吗?”
“当然认识,温病三宝之一,怎么会不认识呢?”顾轻舟道。
高桥荀高兴起来,笑道:“那您能否把秘方给我瞧瞧?”
顾轻舟没有笑。
她转过脸,静静看着高桥荀。
“高桥先生,您是开玩笑的吧?”顾轻舟冷冷问,“若您不是开玩笑的,我就当您是无知,亦或者是贪婪?”
高桥荀一头雾水。
看这个样子,他果然非常无知。
顾轻舟看着这人,生得眉目俊朗。夕阳披下来,他面容上有落日的余晖,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可惜,肚子里全是草包。
顾轻舟无奈摇摇头,心想这绣花枕头,真不像他父亲。
他父亲是武器专家,实在太忙碌了,疏忽了对他的教导。
“高桥先生,您既然也知道是秘方,这就说明不能给任何人看。”顾轻舟冷漠道,“你的要求实在无礼,请回吧!”
高桥荀忙道:“不不不,我不免费看,我给您钱。只要你开个价,我就会买。”
顾轻舟连戏弄他的心思也没有,冷冷道:“秘方不卖。”
高桥荀错愕。
“不就是药吗,怎么会不卖呢?”高桥荀不理解。
“你觉得,什么都可以买卖吗?”顾轻舟问。
高桥荀点点头。
“我给你钱,你把自己头颅卖给我,如何?”顾轻舟问。
高桥荀震惊,捧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费解看着顾轻舟:“这是什么比喻吗,还是您真的想要我的脑袋?”
他知道中国有很多的谚语,有些意思和字面意思南辕北辙。
刚学中文的时候,高桥荀就闹过很多的笑话,有些至今被人说。
“这不是比喻。”顾轻舟道,“你肯给吗?”
高桥荀道:“那不行!”
“嗯,秘方也不行。”顾轻舟淡淡道。
高桥荀非常费解:“秘方又不是头颅!”
“秘方是饭碗。”顾轻舟道,“更是传承,我们不会把它卖给洋人。”
“我给钱啊。”高桥荀道,“我”
他很急切。
显然,他根本不知道秘方的意义,大概是对别人夸下了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弄到,现在就懵了。
“我叫人把你的头砍了,然后给你父亲钱,可以吧?”顾轻舟再次道。
高桥荀后退了一步。
顾轻舟道:“请回吧高桥先生,你这话对我来说很无礼。不要再打秘方的主意,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她领着木兰和暮山,继续往前走。
高桥荀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顾轻舟给痛斥了一顿。
“秘方很重要?”高桥荀挠了挠脑袋,“不就是跟武器制造一样吗,我给钱买,怎么就不能卖?”
他看着顾轻舟。
那两条狗很威猛,高桥荀小时候被狗咬过两次,至今印象深刻,什么也不怕,独独怕狗。
他不敢追上去,心中却嘀咕个不停。
“是不是嫌弃钱少了?”他问自己,“我都没说多少钱。”
顾轻舟的态度,很不友善。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高桥荀道。
眼瞧着天色黑了,人家不愿意和他纠缠,高桥荀也没办法,只得先住到饭店里。
他开车往前走,看到了顾轻舟。
他喊:“少夫人。”
顾轻舟就对木兰道:“木兰,上去”
木兰一下子扑到了高桥荀的车门上,把高桥荀吓得哇哇乱叫。
他赶紧开车走了。
顾轻舟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看着高桥荀,想起上次高桥荀失踪时,日本人那嚣张的气焰,微微蹙眉。
假如日本人真的想要秘方呢?
高桥荀的话,让顾轻舟沉思。
她带着两匹狼回家。
高桥荀的车子往前,却在不远处,差点和另一辆汽车迎头撞上。
对方下车来大骂:“开这么快,你赶着去投胎啊?”
一看,居然是颜一源。
高桥荀也恼了。
下车之后,两个人大吵了起来。
最后,高桥荀吵累了,看了眼门口,问颜一源:“这是你家?”
“对啊。”颜一源也累。
“我没吃饭。”高桥荀道。
颜一源想了想:“我们家应该开饭了,你先进来吃一碗,然后咱们说清楚了,到底谁的骑术更好。”
高桥荀道:“有牛肉吃吗?”
颜一源上下打量高桥荀:“你们倭人都矮,独独你长了个子,是不是天天吃牛肉?”
“不是!”高桥荀不高兴,“你说什么倭人,好像是骂人的话。”
“那你也骂我啊!”颜一源道。
高桥荀道:“我不知道怎么用中国话骂你,这一局算你赢了。”
颜一源就高兴起来。
他带着高桥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姆妈,我今天领了个倭人回来吃饭,快做红烧牛肉来。”
高桥荀很不高兴说他是倭人,但一听有红烧牛肉,咽了下口水,决定暂时不反驳了,吃了再说。
于是,当天晚上,颜一源把高桥荀留在了自家住。
颜一源突然发现,高桥荀比他还要蠢,顿时找到了智商上的满足感,兴奋拍了拍高桥荀的肩膀。
“你想要秘方,你简直是疯了!”颜一源骂他,“那是能要的吗?那是说都不能说的。但是,你可以去要几粒药,带回去研究嘛。”
“不行的,他们买到了药,研究不出来。中药真神奇。”高桥荀道。
颜一源听着,也深感高桥荀的父亲和朋友们做的事很高端。
“你懂吗?”颜一源问。
高桥荀摇摇头。
颜一源问:“那你这般热情帮忙,是做什么?”
高桥荀这时候嘿嘿笑了:“有奖励啊!”
“奖励什么?”颜一源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高兴坐到了高桥荀对面。
两个人臭味相投,竟是非常的投机。
第609章 拒绝
第609章拒绝
高桥荀是受人之托。
他和颜一源相谈甚欢,两人聊了大半夜,颜一源听着他蹩脚的中国话,也听得顺耳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颜一源都知道了。
“我去问问轻舟。”颜一源对高桥荀道,“轻舟最听我的话了,假如我去问了她,她还说不可以,那就是真不行,你到时候死心吧。”
高桥荀撇撇嘴,觉得颜一源吹牛。
翌日,颜一源来叫顾轻舟去吃早饭,顺便说起了此事。
“他昨晚住在你院子里?”顾轻舟疑惑问颜一源,“你跟他不是死敌吗,怎关系好了起来?”
颜一源道:“我们这叫不打不相识——总之呢,他人不坏。”
顾轻舟笑:“五哥现在有见识了啊。”
“你又取笑我了!”颜一源还是能听得出这是反话,扬手佯装要打顾轻舟,“你跟洛水学坏了。”
“阿静也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呢。”
“阿静不坏,她疼我!除了姆妈,就是阿静最疼我。”颜一源笃定道。
于是,他把顾轻舟和颜洛水排挤出了他的阵营。
顾轻舟笑了起来。
简单梳洗,换了双青缎布鞋,顾轻舟跟着颜一源去颜公馆。
路上,颜一源告诉顾轻舟:“高桥父亲的朋友,叫什么大仓什么的,他说,如果高桥弄到了药方,就送高桥两匹蒙古良驹。”
顾轻舟的神色微落。
颜一源犹自道:“轻舟,我看过了照片,是特别漂亮的棕马,又高又壮,比我见过的都漂亮”
“五哥!”顾轻舟打断他。
她站稳了脚步,扬起脸看着颜一源,晨光落在她莹白面颊上,她神态前所未有的肃穆:“那是秘方!”
颜一源被她的气势震慑,一瞬间失语。半晌回神,颜一源嘀咕道:“高桥说,他父亲研究出来的秘方,都会卖给政府或者机构,这样武器才能一天天壮大和创新。你们捂住秘方,只会让中药这行慢慢退步。”
顾轻舟眼底的神色更加冷峻。
她看着颜一源:“你错了五哥,中药中医的落寞,在于政府对它的忽视,世人对它的误解,文人对它的讨伐。
没有政府的扶持,任何行业时间久了都难免落寞。我知道现在中医中药不景气,所以日本人这席话,可能会给迷茫中的中药造成影响,但是它不应该来蒙蔽你我。”
颜一源微愣。
“秘方就是秘方,我不会把它给日本人。你说我狭隘也好、自私也罢。我要自己把中医发展起来。”顾轻舟道。
颜一源这时候就明白,顾轻舟是绝不会把秘方给高桥荀的。
想到那些骏马,颜一源就十分的心痛。
顾轻舟道:“你喜欢骏马的话,我替你找一匹,如何?”
颜一源转悲为喜:“怎么找?”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去找。”顾轻舟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五哥,一旦我说了反对的话,我希望你站在我这边。”
颜一源立马正色:“当然了,难道我站在倭人那边吗?那我成什么人了,难不成也成了倭人?”
“真的?”顾轻舟眼眸微睐。
颜一源拍了胸脯:“你五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轻舟这才笑起来,露出一口很洁白的小牙齿。
颜一源这才觉得她像小轻舟,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而不是刚刚那冷峻倨傲的冰雪美人。
方才她的模样,跟督军似的,真叫颜一源害怕。
来到了颜公馆,果然见高桥荀坐到了桌前。
颜洛水两口子也到了。
特别是颜洛水,正在拿眼睛睃颜一源,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颜一源就跟颜洛水解释:“这是高桥,你还记得他吗?”
能不记得吗?
颜洛水翻了个白眼,没有回答,而是使劲冲颜一源使眼色,意思特别明显:为什么高桥荀会在颜家。
颜一源道:“他是来找我玩的。”
别说颜洛水,就是谢舜民,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而高桥荀,注意力都在顾轻舟身上,想要从顾轻舟身上寻到突破口,完成任务,回去可以拿到奖品。
顾轻舟也回视高桥荀。
“少夫人,能否单独聊聊?”高桥荀问。
顾轻舟道:“吃完饭再说。”
颜家的早饭比较素。
高桥荀不是吃货,他只是爱吃牛肉。颜家的早饭没有肉类,高桥荀兴致乏乏,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之后,众人坐在客厅喝茶。
顾轻舟也当众问他:“我五哥说的,都是实情吗?”
高桥荀颔首:“是。大仓叔叔绝不会害中医中药,他是药理学家,有一颗人善之心。咱们虽然不是一国人,可我们两国的医者都有颗为了医学而肝脑涂地的心。”
颜一源在旁边点头:肝脑涂地这个词用得好,这小子的中文很流畅。
“我赞同你最后那句话。”顾轻舟道,“医者不分国界,他们都在救死扶伤,值得尊重。
可秘方不会外传。你们日本的武器机密,也不会随便给我们,除非是两国达成了协议。”
高桥荀想说,医药秘方而已,又不是武器。
可他不想惹恼顾轻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就这一个秘方,紫雪丹的秘方。”高桥荀道,“大仓叔叔愿意出高价,而且将来的研究成果,可以跟你们共享。”
颜一源立马看顾轻舟:“轻舟,你不是一直想中医和西医融合吗?大仓想要研究,你就交给他研究嘛。”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颜一源顿时住口。
顾轻舟再三道:“此事,不必多言。”
彻底拒绝了。
高桥荀无助看着颜一源,颜一源就冲他摇摇头。
顾轻舟说了,一旦她反对,颜一源就要站在她那边,颜一源答应了她,如今不好反悔的。
高桥荀顿时垂头丧气。
颜一源安慰他:“不必难过,这又不是你的事。等以后我有了良驹”
“送给我吗?”高桥荀精神一震。
“你想得美,那是能送人的吗?我可以借给你观赏。”颜一源道。
高桥荀更泄气。
颜洛水等人笑出声。
顾轻舟却略有所思。
她问高桥荀:“你那位叔父,他是一直对中国的医药感兴趣吗?而且,你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我?”
第610章 挑战书
第610章挑战书
顾轻舟和高桥荀接触次数不多。
看人的眼光顾轻舟还是有的,她看得出,高桥荀就是和颜一源差不多的性格:说得好听叫天真善良,说得难听叫纨绔败家子。
若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肯定不是高桥荀操控的,他只是被人当枪使。
“是大仓叔叔说的,他也是最近才对中国的医药有兴趣,他说岳城有位名医,就是军政府的少夫人。”高桥荀道。
顾轻舟问:“你那位大仓叔叔,他在南京与什么接触?”
高桥荀摇摇头。
那是他父亲的朋友,他哪里知道?
顾轻舟换了个方式问:“他跟三军总司令府,熟悉吗?”
这点,高桥荀倒是知道:“不熟悉,他哪里结交得上?就是有大使馆的介绍也不行。”
然后他笑道,“那不就是你的夫家吗?”
顾轻舟颔首。
高桥荀想拉近关系,道:“我很喜欢司小姐。”
“哪位司小姐?”顾轻舟问。
高桥荀道:“司芳菲司小姐,她的气质高华,是难得一见的名门淑媛。”
“司琼枝小姐呢?”顾轻舟故意笑道,“她难道不是难得一见的淑媛?”
高桥荀回想,似乎想不到司琼枝。
大概是司芳菲在场的时候,高桥荀的目光就不会追随其他女人,独独落在芳菲身上。
司芳菲非常出众,远胜过比她容貌更加谲滟的司琼枝。
“琼枝小姐嘛”高桥荀回想,“她很漂亮啊。”
这就是说,司琼枝徒有其表。
世人评价“淑媛”这个身份时,多半会考虑女孩子的身世,以及她的个人魅力,容貌只占一小部分。
就像当初的魏清嘉,她也许不是岳城最漂亮的女孩子,也不是出身最高贵,可她才华横溢,被高捧为第一名媛。
“你想追求司芳菲啊?”颜一源在旁边问。
高桥荀忙摇头,道:“没有,我还是得娶个日本女人,这样我父亲才高兴。”
“你在日本有女朋友吗?”颜一源问。
话题围绕着高桥荀展开。
顾轻舟站起身,跟颜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她去了趟何氏药铺。
最近,她都是隔三差五抽空才来,并非天天守在这里。
药铺里生意还不错。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毕竟生病不舒服了才拿药。
最近秋冬换季,天气的变化让很多人染了风寒,故而抓药的人不少。
顾轻舟走到了问诊间。
何梦德正在给人看病。
瞧见了顾轻舟,他站起身。
“姑父,您先忙,我去后面坐坐。”顾轻舟道。
何梦德就道:“那我等会儿再来。”
他继续问诊,顾轻舟去见了慕三娘,跟慕三娘说些家长里短。
她也帮着慕三娘裁药。
到了中午,何梦德终于把上午的病家看完了,抽空过来喝杯茶、吃些饭。
顾轻舟问:“姑父,这几天看病的人很多?”
“是啊,这两天忙,多半是季节病,不妨事的。”何梦德道。
顾轻舟点点头。
她又问何梦德:“您邀请的同行,可有回信?”
何梦德道:“回了五个人,其中三个人推辞说来不了,其他人可能没那么熟,就没回。”
跟顾轻舟那边差不多。
顾轻舟沉默。
何梦德怕她难过,安慰她:“轻舟,做事都是开头难的。咱们药行几千年来,都是各自捂好自家的秘方过日子,一味治疗咳嗽的秘方,就足以撑起一家药铺。
你说医药大会,就像西医一样交流切磋,这是逼迫旁人把自家的手艺交出来吗?你又是权贵,你可以做到这一点。
他们如此一想,此事滑稽不可信,而且对你的权势很惧怕,再加上家里的老人宁愿守旧,谁会来?”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也想到了。
在发出邀请函的时候,顾轻舟也想到了种种困难。
墨守成规很容易,想要革新就很难了,大家都怕,就连顾轻舟也怕,怕什么都交出去了,最后也没能为中医中药做出什么样子的贡献来。
她想到了各种困难,却没想到困难成这样,几乎是寸步难行。
顾轻舟咬了下唇。
出师不利!
“姑父,请不到人,干脆激将!”顾轻舟道,“我来做那个恶人。”
何梦德道:“怎么做恶人?”
顾轻舟笑了笑:“邀请函请不到,我就给他们每个人下战书!”
何梦德骇然:“这样不好吧?咱们自己打起来,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我就想做那个笑话。”顾轻舟道,“姑父,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打不破他们心中的陈规。
就把我自己当个筏子,试试医药这行,是彻底落寞到销声匿迹,还是能发出新芽,都要尝试下。”
何梦德胆战心惊:“轻舟,你如今背后靠着司家,若是办砸了,成了笑柄,只怕你公婆跟前交代不了。”
顾轻舟沉吟。
她看得到中医中药的落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它滑向深渊,让西医西药逼得它走投无路吗?
政府已经有了风声,即将颁布诏令,不许中医开办学校,不会给中医办公立的医院。
然而,中医从古至今,都是家族传承,都是小药铺,学校、医院原本就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发展,所以政府的禁令,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危机感。
可西医会逐渐发展,学校会让西医拥有更多的人才,政府资助的医院会让看病更加便宜,而中医没有这两样,到时候中医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顾轻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试试吧。”顾轻舟深深吸了口气,“成败都看这次的了。把医药大会推迟十日,定在十月二十,我要重新给他们下战书。”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她回到了新宅。
一边写自己的战书,一边斟酌用词,越是狂妄越是妥善。
写着写着,顾轻舟也会考虑后果。她知道这行能人无数,一旦她被打脸,只怕会全天下皆知,到时候她声誉扫地。
她目前拥有极好的名声,岳城的百姓尊重她,她等于有了威望,难道要全部推翻吗?
失去了这些,顾轻舟还配得上司行霈吗?她可是没有家世的。
说不担心是假的。
她放下笔,紧紧捂住了脸。
“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谁来做这件事呢?”顾轻舟道,“谁来为中医中药出头?”
她想着,起身打了个电话。
第611章 司慕归来
第611章司慕归来
顾轻舟在很迷茫的时候,给司行霈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副官告诉顾轻舟:师座出去巡查了,这次去的地方比较偏,电话是接不进去的。
“最早后天能给您回电话。”副官道。
顾轻舟算了算时间,后天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是此刻的迷茫,才需要跟司行霈谈谈。
结果
顾轻舟叹了口气。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顾轻舟道。
她挂了电话。
她继续伏案疾书,想着把自己的挑战书写得更加狂妄些,能激起同行的怒火,他们才会过来。
顾轻舟写好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凌晨四点,顾轻舟就醒了。
“居然趴着睡了一夜”顾轻舟站起身,发现自己腰酸背痛的。
她去了趟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
她轻松了不少。
洗澡出来,顾轻舟一边擦头发一边下楼。
她坐在沙发里,吩咐女佣去准备早膳,然后自己看着自己的挑战书,准备修改措辞。
早晨的光线迷蒙,顾轻舟打开了电灯。
光影一错,顾轻舟感觉有人站在门口,她还以为是副官,就抬起头。
倏然,她整个人紧绷了起来,慌忙站起身,抓起了手边的台灯。
台灯很笨重,顾轻舟用力抓在手里。
是司慕。
司慕看到了她这样,脚步一顿。
回到久违的新宅,司慕看到了顾轻舟坐在沙发里,头发半干,在灯下有墨色清辉。
她穿着月白色的斜襟衫,深绿色长裙,长发及腰,整个人透出娴雅与安静。
然而,她看到了司慕。
她整个人似只受惊的猎豹,眼眸锋利,笨重的台灯一手抓起,那等有力度。
司慕眼底的光芒,逐渐褪去,只剩下无边的荒凉与寂静。
他走了好几个月。
“你回来了?”顾轻舟在四目相对中,慢慢平静,也惊觉自己失态了。
她把台灯放下,耳边那嗡嗡的枪声也慢慢消弭。
她和司慕互通电报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可一看到他,记忆就似潮水翻滚。
顾轻舟的眼神有点乱。
“嗯。”司慕应了。
他穿着一套裁剪合度的西装,是咖啡色条纹的,雪白衬衫干净,领口扣得整齐,头发梳得也一丝不苟,他风度翩翩。
原本就高大的司慕,这几个月晒黑了,也更加壮实了些,就越发有了威严,不似从前那般稚嫩。
他好像成熟了很多。
“怎么突然回来,也不给我发个电报?”顾轻舟问,“我们说好了的”
“是阿爸发电报让我回来的。”司慕道,“而且,我必须回来,否则我就回不来了。”
顾轻舟一顿。
她道:“你先到客房,你的书房这几个月都没有打扫。”
司慕颔首。
顾轻舟就喊了副官,让副官领着司慕到楼上的客房去休息。
副官道是。
司慕平日里很少注意副官们,不知道这是司行霈的人。他走了之后,顾轻舟换了副官,司慕也觉得平常。
他没有再说什么,提着藤皮箱上楼。
顾轻舟问他:“你昨晚睡了吗?是先睡一会儿,还是休息下吃早饭?”
“吃早饭吧,一个小时后可以开饭。”司慕头也不回。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说司督军让他回来的,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芳菲假托了督军的意思,让司慕回来的?”顾轻舟想。
要不然,司督军肯定会提前告诉顾轻舟的。
顾轻舟原本还以为,至少要两三年司慕才会回来,那时候她都离开了,不成想
她心中隐约发紧,伤口处亦在隐隐作痛。
顾轻舟拿着纸笔,也快步上楼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深吸了几口气,顾轻舟把头发盘起来,绾成低髻,插了把珍珠梳篦,洗了个脸,重新涂了些雪花膏,她这才下楼。
在客厅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司慕才下楼。
顾轻舟站起身。
餐厅已经准备就绪,佣人陆陆续续上了饭菜,看到司慕都露出几分惊讶,低声叫了声“少帅”,然后继续做事。
顾轻舟坐到了西南席。
司慕则坐到了她的斜对面。
“阿爸给你发了电报?”顾轻舟问他。
司慕面无表情,点头。
他如今的冷漠,看上去是波澜不惊的冷酷,不再是从前那种闹别扭,顾轻舟心中莫名有点怯意。
“是。”司慕道,“阿爸给我传了密信,让我尽快回国。”
顾轻舟一顿。
军事机密吗?
一旦是军事机密,司督军没告诉顾轻舟,顾轻舟也能理解。
她问司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说你差点回不来?”
“军校里有些机密,被我不小心偷听到了。”司慕道,“日本可能要增兵东北。”
顾轻舟错愕:“增兵?”
司慕点点头。
“这就意味着”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不满足于东北,想要南下了。我是军政府的少帅,一旦他们的计划落定,亦或者猜疑我知情,定然会扣押我,此前还只是风声。”司慕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那你回来得还算及时。”
同时她又问,“阿爸也知道日本要增兵了?”
司慕道:“阿爸没说,只是催我火速回国。”
顾轻舟哦了声,没了下文。
司慕看着她沉思的模样,问:“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顾轻舟道。
司慕略微颔首,端起一碗小米粥,慢慢喝了两口,道:“我吃了饭去趟司公馆,下午就去南京。”
就是说,他并不会住在这里。
顾轻舟没有预想中松一口气。
她道:“你不介意我打个电话给阿爸吧?”
司慕的筷子一顿。
这是怀疑他撒谎吗?
顾轻舟看出了他的表情,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担心电报并非阿爸所发。”
司慕眉宇冷若冰霜,略微颔首:“随你。”
他吃了一个汤包。
顾轻舟就放下了筷子,去给司督军在南京的官邸打电话。
电话接通,佣人说司督军在吃早饭。
“你去叫一声。”顾轻舟道。
佣人道是。
等了约莫一分钟,传来司督军的脚步声。
他咳了下,才拿起话筒,喂了一声:“轻舟,这么早有事?”
“阿爸,阿慕已经回到了岳城。”顾轻舟道。
司督军错愕:“他回来做什么?好好的出去念书,这才念了多久,就半途而废回来?”
顾轻舟心中一片澄澈。
是司芳菲借了司督军的名义,让司慕回国的。
司慕现在再去南京,就可能成为司芳菲的工具。
顾轻舟跟司督军解释了一通。
司慕也听到了顾轻舟的解释。
通过电话,司慕也了解了实情,他蹙眉:“不是阿爸让我回来的?”
“对,是芳菲。”顾轻舟道。
说罢,她对司慕道:“我们谈一谈,你暂时不要着急去南京。”
第612章 她回来了
第612章她回来了
顾轻舟和司慕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今儿是阴天,光线有点暗淡,顾轻舟就开了台灯。
司慕的肤色更深了些,故而眼神格外的深邃,竟和司行霈有了五六分的神似。
他们兄弟原本就挺像的,如今更像了。
“阿爸没有叫你回来,是芳菲。你离开之后,我跟司行霈有来往,芳菲发现了。”顾轻舟道,“她只怕以为我们没离婚”
司慕蹙眉。
他听到了这里,唇微微启动,似乎想说什么。
顾轻舟就停下来,等他先说:“怎么了?”
“芳菲知道我们离婚了。有人在南京给我们办了离婚书,芳菲看到了,她也告诉了我。”司慕道。
顾轻舟愕然。
这倒是意料之外。
只不过,顾轻舟到底嫁过人,在司芳菲看来配不上司行霈,又在情理之中。
只是,司芳菲为什么要把司慕叫回来?
顾轻舟感觉司芳菲再布一个很大的局,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
顾轻舟沉默了下。
司慕也沉默了,道:“你还没有告诉阿爸?”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又道:“听说你现在很得人心。”
顾轻舟道:“只不过是运气好”
说罢,她就把魏林的事,告诉了司慕。当时那件事的舆论很强烈,顾轻舟处于风口浪尖,故而她得到了名声。
百姓爱戴她。
“不,是你本事好。”司慕淡淡的,口吻如冰。
他恢复了从前高冷的司少帅。在他眼里,顾轻舟不再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而是他的弃妇。
他不在乎,才能保持理性。
“谢谢夸奖。”顾轻舟也没有继续谦虚。
然后,顾轻舟也舒了口气,对司慕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岳城有人坐镇,阿爸也放心。”
这样,等医药大会结束,顾轻舟就可以离开岳城了。
提前是她需要洞悉司芳菲的筹划。
司慕仍是面无表情。
顾轻舟道:“芳菲用阿爸的名义叫你回来,肯定是想利用你,挑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不如你先留在岳城,等我的医药大会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南京,跟阿爸说清楚。”
司慕沉吟了下。
顾轻舟分明是怕他上了司芳菲的当,觉得他不够机敏。
若是从前,司慕大概会很生气,因为那时候很在乎她的看法。
现在,心情很平和,没什么涟漪。他对顾轻舟,再也没了之前的愤怒和憎恨,同时也没了爱慕。
那一枪,把司慕的一切都打断了。
他清心寡欲了起来。
一个男人,因为爱情枪杀自己的妻子,司慕很瞧不起自己。
他反思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他和顾轻舟错过的源头。
他曾经有长达一年的时间忽略她。
而后,魏清嘉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司慕微微阖眼,把情绪深敛,不露痕迹。
“由你安排吧。”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司慕很配合,顾轻舟也松了口气。
她想起之前司慕给她的电报,提到了有个和她很像的女人,还有蔡长亭。
“你后来了解过那个女人吗?”顾轻舟问,“蔡长亭呢,之后见过他吗?”
司慕去了日本之后,一直和顾轻舟通信。
在他们的信件里,司慕的每封信都要带上自称,我或者吾等等,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若是缺少这个字眼,就意味着电报不是司慕发的。
而顾轻舟给司慕的回信,一定会带上季节或者天气。
这两种字眼,是通讯常用的,很容易被忽略,而且有各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也不会被破译。
从始至终,没人借用顾轻舟的名义给司慕发信,也没人冒充司慕给顾轻舟发电报。
司慕有封电报上说,有个日本女人很像顾轻舟。
“我当时日语不算好,认识的人也少,不敢贸然惊动蔡长亭,后来派人去找,已经找不到了。
那个女人姓平野,是当地一名军官的妻子,蔡长亭是她的表亲。她丈夫是增兵东北的军官之一,她到国内来了。”司慕道。
顾轻舟的心,猛然一缩。
她问司慕:“你亲眼瞧见了她,那你觉得她是我母亲吗?”
司慕道:“你和你母亲不像,这话我姆妈说过很多次。”
世上常有容貌相似的人。
有时候,两个人长得像,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有血缘。
“你觉得,我跟那个女人会有关系吗?”顾轻舟换了个说辞,“你认为是巧合吗?”
“不是。”司慕沉吟下说道,“蔡长亭也是有备而来,他似乎很早就知道你的存在,给他妹妹报仇只是他的借口。”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又问司慕:“假如那个女人真的跟我有关系,蔡长亭又跟她很亲近,那么蔡长亭为何想要杀我?”
司慕沉默。
他哪里知道?
蔡长亭的心思,司慕是捉摸不透的,若不是顾轻舟,司慕根本对付不了蔡长亭。
司慕道:“蔡长亭没想过害你。”
顾轻舟望着司慕。
“他做的,只是想毁了你的身份。”司慕道,“也许,他不想你做军政府的少夫人,他对军政府才有敌意。”
顾轻舟也沉默了起来。
上次那样无处遁行的杀局,也被蔡长亭逃脱,再想要杀了他就更难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轻舟叹了口气。
司慕看着她的眼睛,只感觉她眼中忧色很浓,似乎很多事压在她头上。他心中有些异样,但这点浮动,司慕立马压了下去。
两个人的话题说完了,接下来都是沉默。
顾轻舟没话找话:“在军校还习惯?”
“嗯。”司慕言简意赅。
顾轻舟又问他,日本的饭菜可适合他的口味,而司慕明显不在乎顾轻舟找话题的努力,每个问题都是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没一句多余话。
顾轻舟寒暄了七八句,觉得差不多了,就问他:“你可要去看看潘姨太?”
潘姨太身怀六甲。
若她生下了男孩子,那么就是司慕的长子。
男人对长子的感情,应该不同寻常吧?顾轻舟觉得司慕应该高兴。
而实际上,司慕却蹙了下眉头。他似乎很不想去看,然而触及顾轻舟探寻的眼神,他才颔首:“嗯。”
顾轻舟在电报里跟他解释过,为什么禁足潘姨太。如今,她还是当面解释了一通。
司慕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兴致乏乏。
到了潘姨太的院子,司慕看着这小巧紧凑的院落,布置得素雅整洁,墙角的秋菊尚未凋零,十分的雅致。
他略微颔首,觉得不错,顾轻舟没折腾潘姨太。
然后,他就看到了潘姨太。
潘姨太怀孕快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很是富态。
她面色红润,精神头充足,且看到司慕时情绪非常激动,想要冲过来抱住司慕。
司慕往旁边挪了几步。
潘姨太看在眼里,脚步停下来,只是给司慕见礼:“少帅,您回来了?”
司慕点头:“嗯。”
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在她的小腹上扫过。
潘姨太继续道:“您今晚是住在少夫人那边,还是住在我这边,陪陪我和孩子?”
她直接拿出了孩子。
而司慕,也不给她半分幻想,直接道:“少夫人那边。”
一点留恋也没有,一句解释也不曾,简直是铁面冷血。
潘姨太有点想哭。
司慕看了眼旁边的佣人,见是练达的洪嫂,很是放心。
不管是住处还是潘姨太的精神面目,司慕都觉得她过得还不错。明明是禁足了,她还能有这样好的情绪,司慕知晓洪嫂功不可没。
“洪嫂,你辛苦了。”司慕虽然板着脸,语气却温和了几分。
洪嫂忙笑道:“少帅,姨太太才辛苦,女人怀胎,真真是吃苦。”
司慕又看着潘姨太,说:“你也辛苦了。”
潘姨太喜极而泣。
顾轻舟站在旁边,很是多余。
她对司慕道:“你很久没回来了,陪潘姨太说说话吧。”
如今,顾轻舟不是司慕的妻,而潘姨太还是司慕的妾,他们应该更亲近。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开口对潘姨太道:“我已经回来了,你还住在这里,免得搬来搬去的疲乏。要什么,派人告诉少夫人。”
潘姨太失望极了。
她眼底初见司慕的神采,一点点褪去,变得无所谓。
她应了声是。
司慕就跟着顾轻舟往外走了。
“你陪陪她也好,女人怀孕是真的很不容易。”顾轻舟道。
司慕则道:“她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就让她继续保持吧,没必要去破坏,给她更多的幻想和期望。
少些希望,心中就少些欲念,潘姨太才能少些折腾。
顾轻舟不再说什么。
等他们从潘姨太那边回来,司慕的书房已经收拾妥当了。
副官们帮他把东西搬下来。
司慕重新住到了他的小书房。
既然安置好了,司慕就知道接下来要做甚,顾轻舟也没空陪他,她还有医药大会。
顾轻舟的“挑战书”,经过打磨,也彻底成形了。
她是用白话文写的,通俗易懂。
顾轻舟拿去给何梦德看。
何梦德觉得不妥:“这这这太狂妄了,使不得使不得!”
顾轻舟笑道:“您觉得使不得,就是使得了。我这就叫人印出来,分别夹在请柬里寄出去。”
何梦德忧心忡忡。
顾轻舟在点火。
一旦有人扇风,只怕收拾不了,他很担心顾轻舟。
顾轻舟则道:“姑父,您不用担心,若是此事能成,我成为踏脚石又能如何?”
既然想做、既然敢做,顾轻舟就不会计较后果了。
第613章 两虎相争
第613章两虎相争
顾轻舟给诸位同行下了“战书”。
既然是挑战书,措辞肯定是不可以客气的。
顾轻舟在开头就写:“吾学医七八载,已经精通医学各科。”
这话,实在狂妄到欠扁的地步。
看到这一句,只怕任何医者都要火冒三丈。
顾轻舟看似是夸奖自己,把自己形容成天才,实则也是在告诉其他人,医学没那么难。既然没那么难,其他人就是学会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任何人都知道,医学特别难的,哪怕是天赋极好的人,也是数载苦学。想顾轻舟小时候背医书,几乎是吃饭睡觉都不能停歇,脑海中全是那些药方、药材。
她这般轻傲的语气,就像一棍子,会戳在三成人的心槛上,叫人忍受不了。
顾轻舟的挑战书,继续狂妄:“行医三年整,素来未曾遇到难解病例,也不曾遇到敌手。是中医的落寞,还是人才的凋零?”
看到这里,七成人只怕想要教训顾轻舟了。
顾轻舟的意思,颇有唯我独尊之意。
这话,没人会服气!
挑战书上继续道:“故而,吾举办医药大会,商榷挽救医药于危急。诸位同僚若是列席,会赠送药方两张。”
看到这里,只怕九成的人都会觉得,顾轻舟这是想要教他们医术,甚至用药方打发他们。
有医术的人,谁家没有自己的秘方,需要用顾轻舟的?
这没办法忍受了。
最后,顾轻舟又道:“若是不来,我就当您认输,到时候会将您的名讳记录在案,算是不战而降。”
她会把自己邀请了而没来的人,算作怯场。
一旦有人怯场,顾轻舟就会记录他们的名字,然后放在报纸上,算作自己的手下败将!
这么一来,收到了邀请函的,只怕个个都要来了。
他们既怕被顾轻舟占便宜,真的上了她手下败将的名单,自毁声誉;同时,他们也想教训教训顾轻舟,让她知道轻重。
这份挑战书,顾轻舟还打算叫人登报,她就是要张扬。
“轻舟,你这是要把全天下的大夫都得罪了。”何梦德始终忧心忡忡,“不该这样的,咱们也是好心好意的,没必要说话这样绝。”
顾轻舟也不是这样的性格。
“话不说绝,他们不肯来,我这也是无可奈何。”顾轻舟道,“您看我之前的邀请函,多谦虚啊,根本无人理会。”
之前的邀请函,礼数周全,措辞内敛,结果如石沉大海。
不是傲气,而是这行的陈规太深了。
顾轻舟深知他们的踌躇。只是,她想要试试,能否打破这些踌躇,能否给中医一个前景,能否救自己一命。
这份挑战书放下去,顾轻舟很快就收到了回信。
大家对顾轻舟的措辞都非常不满意,回信也大多不礼貌。
顾轻舟没有生气,而是把这些回信很珍惜的放起来。
就在她忙碌着整理回信的时候,也是司慕回来的第三天,司行霈的电话终于进来了。
“他回来了?”司行霈开口就问。
声音那般不经意,仍是有些急切和担忧。
顾轻舟嗯了声。
回来了。
“芳菲让阿慕回来的。”顾轻舟道,“她借用阿爸的名义,给阿慕拍了电报。”
“芳菲?”司行霈反问。
顾轻舟又嗯了声。
电话里沉默了下。
什么意思,司行霈是明白的,顾轻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只是顿了下之后,问他:“要不要和阿慕说话?”
司行霈道:“好。”
顾轻舟放下了话筒,去敲了司慕的书房门。
司慕最近哪里都没有去,一回来就在整理书籍和笔记,似乎在日本的小半年带回来很多珍贵的手稿。
他开了门,用眼神询问何事。
“司行霈的电话,你要接么?”顾轻舟问。
司慕犹豫了下。
他还是去接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顾轻舟就上楼了,她的一颗心全在医药大会上。
她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全部想了一遍。
甚至开场的演讲稿,她也是一遍遍的斟酌再写。
至于其他,暂时都不在她的心里。
司慕和司行霈通电话时,两个人一度沉默了下。
是司行霈先开口的:“到驻地去报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以后不一定就在驻地谋职。”司慕道,“过几天去见过了阿爸,再做考虑。”
“这些日子也无事,可要到平城来走走?”司行霈问。
他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司慕离顾轻舟远些。
司慕沉默着,眼底却有了寒意。
“不了。”司慕干脆拒绝,“我很忙。”
司行霈气结。
一生气,说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司行霈问他:“不是说了这几年不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学得言而无信?”
“我没有答应你是什么,你没资格指责我有信还是无信。”司慕冷冷,争锋相对。
说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忍受,重重挂了电话。
顾轻舟在楼上,也听到了电话砰的一声巨响。
她继续伏案疾书。
房间的电话也响了。
接通之后,仍是司行霈。
“我晚些时候到。”司行霈道。
顾轻舟忙得很,对司行霈的无名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道:“随你啊。”
“顾轻舟!”司行霈的声音猛然一提。
他听得出顾轻舟的敷衍,却不知何事,也不知顾轻舟承受的压力。
顾轻舟可是引来一群怒火冲天的中医,而她最终的目的还是联合他们发展中医,假如处理不妥,顾轻舟也许会加快中医的分崩离析,还会让自己的声誉扫地。
她简直是寝食不安。
这个时候,让她抽出心事来应付儿女私情,实在为难。
“顾轻舟,你就是这样的态度?”司行霈厉声反问,“你是不是欠收拾?”
顾轻舟依旧是神态平和。
她淡淡道:“不要发火了司师座,你如果想知道司慕为什么会回来,何不去问问芳菲呢?不是我把司慕惹回来的,给你添了麻烦的也不是我!”
司行霈的气息不稳。
顾轻舟继续道:“司行霈,你还觉得芳菲动机单纯,而我多心了吗?”
司行霈哽住。
顾轻舟又道:“我知道你担心。其实没必要的,我这几天在忙医药大会,司慕一直关在自己房间里,我们都没见过面。”
司行霈叹了口气。
他远在平城,司慕和顾轻舟在同一栋房间里。
这如何安心?
想起上次司慕枪杀顾轻舟,司行霈这肚子怒火还没有消除。
他很想立刻回岳城,然而明天要实验一批新的大炮,司行霈不在场,他就看不到结果。
这一忙,就可能要耽误几天。
“轻舟,你害怕吗?”司行霈的态度先软和了下来。
他是问,顾轻舟还害怕司慕吗?
当初,她可是吓坏了的,很长时间有噩梦。
顾轻舟的声音,有点颤栗:“真的好怕!”
司行霈的心一紧,很心疼。可他紧接着听到顾轻舟说:“我这次若不把此事办妥,以后只怕再也没机会了,我很怕。”
他这时候才知道,顾轻舟和他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顾轻舟的心思,果然全在医药大会上。
司行霈见她暂时无心司慕那边的恩怨,也暗中舒了口气,鼓励她道:“拿出你师父的本事,借着这个机会扬名立万,也给你师父长长脸!”
顾轻舟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司行霈又说,让她自己多留心,别太累了等语,气氛轻松了起来。
顾轻舟挂了电话时,没什么坏脾气。
她继续修改自己的演讲稿。
她还邀请了艾诺德医生,希望他也能到场,给她增加点说服力。
这篇演讲稿,顾轻舟拿给何梦德和艾诺德看,他们都觉得:“可以缓和气氛,也算真诚。”
顾轻舟舒了口气。
到了十月十五,顾轻舟收到了五十封回信,她邀请了全国各地的五十名稍有名望的中医,全部回信,并保证如期到场。
顾轻舟还邀请了马冼。
“这个马冼,是武汉的一名中医,我之前因为病家和他意见相左而结仇,这次我希望他也能来。”顾轻舟道。
“那他会不会捣乱?”何梦德担心。
顾轻舟道:“他来捣乱也没什么坏处,若是他不计前嫌,自然就更好了。”
何梦德点点头。
艾诺德则很尊重顾轻舟这次的决定,她冒着风险的精神,也值得艾诺德敬佩。
“医者仁心,少夫人对得起自己的身份。”艾诺德道。
顾轻舟笑了笑:“您过奖了,我当不起。”
她又亲自去了趟五国饭店。
经理反复告诉她:客房全部都会空出来,会议厅也准备妥当,饭菜也有名厨掌勺。
“少夫人放心,不会出半点错。”经理道。
顾轻舟这才放心。
回到了新宅时,司慕这次没有躲在书房,而是坐在客厅看书。
他看到顾轻舟,站起身道:“我想和你一起去趟司公馆。”
司慕回来,还没有去看过祖母。顾轻舟也很久没有去看祖母了,正好打算去探望,就点点头。
顾轻舟道:“那行,走吧。”
于是,他们俩一起出门,乘车去了趟司公馆。
路上,司慕对顾轻舟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去哪儿?”顾轻舟问。
她问得漫不经心,带着随口一接腔的意味,结果司慕的回答,却差点让她摔倒。
第614章 找场子
第614章找场子
司慕说他要出门。
顾轻舟问他去哪里,他却说:“去平城。”
这个回答,让顾轻舟如遭雷击。
她沉了脸:“司行霈逼你去的?”
“不是。”司慕停顿了下,言语颇有点支吾,“我想去看看飞机”
顾轻舟:“”
司慕虽然没有解释,顾轻舟却也懂。飞机目前还是新的事物,而且武器专家预测它会改变战争的格局。
在军校多年的司慕,肯定听说过,可惜没见过。
司行霈那边正好有飞机,而且他诱导司慕去平城,这样可以离顾轻舟远点。
他们兄弟各有所需。
司行霈抛出了诱饵,司慕自愿上钩,根本没顾轻舟什么事。
顾轻舟道:“那你去看看吧。”
司慕颔首。
他顿了下,又道:“你不要多心,我不是因为你。”
顾轻舟苦笑。
“好,我知道了。”顾轻舟道。
到了司公馆,老太太高兴极了,看到他们俩就满面笑容,拉住司慕的手不放:“晒黑了!”
老太太又叫人去准备饭菜,要留顾轻舟和司慕吃晚饭。
二叔和二婶也来了。
司慕只是话少,不是脾气坏。他和二叔说些琐事,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膳的时候,堂弟堂妹们都回来了。
菜摆上来,顾轻舟和司慕并排坐下,司慕看到了堂弟司宇,突然开口了。
“阿宇。”司慕喊了堂弟。
司宇心中有鬼,拿着筷子正在夹茄子吃,闻言筷子一抖,茄子就掉到了桌面上。
“二哥,怎么了?”司宇勉强挤出笑容,看着司慕。
二叔和二婶也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二婶,频频给顾轻舟使眼色,希望顾轻舟调和下,别让他们兄弟吵起来。
而顾轻舟是稀里糊涂的,她也不知道司慕要说什么。
若说司慕为了她出头,这大概不可能。
顾轻舟就没有接二婶的暗示。
那边,司慕神色平淡,脸上没什么笑容,却也没什么怒气。他似一泓无波的水,淡淡道:“听说,你最近很有出息!”
司宇顿时就明白司慕想说什么。
就是说,司宇长出息了,司慕不在家的时候,敢跟嫂子逞威风。
“二哥,我”
“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也能结交朋友。”司慕继续道。
他口吻是那么平静,可字字句句的反讽。
顾轻舟这时候才确定,司慕之所以拉着她到司公馆,是给她找场子来了。
她很诧异。
而司宇,满脸通红,尴尬得手足无措。
老太太全明白,也觉得应该让司慕骂骂司宇。
堂兄弟之间,有什么仇怨说出来,比结在心里更好,故而老太太慈祥含笑,不露异样。
甜汤上来时,顾轻舟给老太太打汤,也不理会那边的风云诡谲。
“二哥,不是的,那时候我也是受人蒙蔽,对不起。”司宇差点要站起来给司慕行礼。
司慕却好像看不出司宇的窘迫,他继续用波澜不惊的语调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又没给我摆架子。”
二婶忙道:“阿慕,阿宇他是不太懂事,让他给他嫂子赔罪!”
说罢,二婶倒了一杯酒给司宇:“阿宇,快端给你嫂子,给你嫂子赔礼!”
司慕静静看着,没有阻止。
顾轻舟想到,这件事已经陪过一次罪了,现在又要来一次,也是够烦的。
只是,司慕这次是表明了要司宇认错,顾轻舟就顺势答应了,早点解决此事。
司宇接过酒,果然端给了顾轻舟:“二嫂”
“都过去了,以后还是一家人,不必要见外的。谢谢你的酒。”顾轻舟接过来,喝了一口,算是原谅了。
司慕这才松口了:“嗯,一家人不要见外。”
司宇大大松了口气。
老太太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看到顾轻舟和司慕感情和睦,老太太很高兴。
而二叔和二婶、司宇也知道,顾轻舟在司家是受到所有人敬重的,谁也别想欺负她。
就算是司慕,也不会轻易放过欺负顾轻舟的人。
顾轻舟的情绪很复杂。
她几次看司慕。
司慕如常,依旧是冷漠的表情。
吃了晚饭回去,顾轻舟跟司慕道:“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道:“你别多心,我不是为了你。阿宇不懂事,我得教训教训他,免得他以后吃亏。”
这是司慕今天第二次说,不是为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别多心。
有时候,往往需要刻意强调的,才是谎言。
顾轻舟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司慕”顾轻舟想说点什么。
司慕却道:“我去平城,可能要多住几日,听闻平城在修建新的铁路,我也要去看看。”
他会去参观司行霈的机场、军火库,以及营地。
顾轻舟的话被打断了。
其实,不打断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准确的表达。
“好,你自己当心。”顾轻舟道,“我的医药大会是三天,你二十四日可以赶回来,我们去南京。”
去南京,当面把事情跟司督军说清楚。
所有的秘密,都要坦露出来。
司慕倏然握紧了手指。
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似乎出卖了他。
他没有答话,因为呼吸的莫名紧蹙,让他瞬间失语。
“阿宇的事上,我并没有吃亏,你别担心我。”顾轻舟又道。
司慕颔首。
当天晚上,顾轻舟给司行霈打了电话。
她也问了司慕去平城的事。
司行霈笑得吊儿郎当:“他自己答应来的,我可没有逼迫他。”
“司行霈,你别欺负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冷哼,顿时就不高兴了:“他是你儿子吗,你这样维护他?”
顾轻舟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司行霈,我跟他说好了,等他从平城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南京,把事情跟督军说清楚。”顾轻舟道。
司行霈心中一喜。
这算是近来最好的消息了。
“乖。”司行霈道。
第二天清晨,司慕带着两名副官,乘坐汽车去平城。
顾轻舟早起在门口送他。
看着他远走,顾轻舟挥了挥。
她想,自己说过了那样的话,司行霈应该不会害司慕。
司慕好好的,他就会跟顾轻舟去南京,当面解释清楚他和顾轻舟的协议婚姻;一旦司慕在平城出事,那么司行霈和顾轻舟往后的婚姻,都要迷上污点和猜疑。
司行霈不会那么傻。
顾轻舟转身,回去继续整理医药大会要用的东西。
第615章 开幕
第615章开幕
十月二十日,顾轻舟的医药大会如期举行。
可惜天气不太好。
从前天傍晚开始,岳城就变了天。细雨迷蒙,斜斜密密的编织着,似一张冰冷的网洒下。
初冬的寒意涌现。
五国大饭店门口,人声鼎沸。
顾轻舟的汽车到了门口,她略微整顿衣裳。
她通过汽车的玻璃窗,望着大门口的人头攒动,半晌没有推开车门。
副驾驶座,唐平副官陪同顾轻舟,他跟顾轻舟解释道:“依照您的吩咐,岳城大报纸的记者都来了。”
顾轻舟看了眼:“不止吧?”
唐平道:“少夫人,您如今是红人,附近上海南京等记者,也纷纷赶过来,怕错失新闻。”
这话不假。
顾轻舟在岳城的名望,已经慢慢渗透出去。
提到岳城军政府,大家也许不知道司二少帅的名讳和容貌,却独独很清楚这位二少夫人的生平。
顾轻舟的事迹,颇为传奇,被不少报纸和民众津津乐道。
“是吗?”顾轻舟的心,却无意中收紧。
她看着窗外。
还在下雨,天地间灰蒙蒙的,阴冷铺陈着,袖底生寒。
顾轻舟望着满满的人群,薄薄的雨丝打在车窗上,视线里越发模糊起来。
她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唐平又出声提醒她:“少夫人?”
顾轻舟似回神般。
她笑了笑,对唐平道:“唐副官,我有点紧张。”
唐平诧异不已。
少夫人是运筹帷幄的女中豪杰,多少次的危机,她都是气定神闲。
而这次,根本不算什么危机,她居然怯场了。
唐副官无法相信这是她说的话,故而转过脸来看她。
车厢里的光线很淡,顾轻舟那双似冰魄般宁静的眼底,的确有点纷乱。
“少夫人,你别担心。虽然您发的邀请函措辞激烈,可是咱们的款待很有诚意。
客房是最上等的,饮食也讲究,来得那么多名医,他们个个都很满意,目前情绪稳定,没什么怨气的。”唐平道。
承包下岳城的五国饭店接待,又在饮食上刻意求精致,特别准备了各种菜系的名菜,让每位大夫都宾至如归。
这的确抹去了他们五成的怨气,现在哪怕是不高兴,也不会当众摆脸色。
况且,这里可是岳城,军政府的地盘,大夫们无权无势,他们更是不敢嚣张了。
少夫人的担忧,在唐平在看来是很奇怪的。
没必要担心啊。
“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自己不能做到最好,达不到预计的效果。”顾轻舟道。
假如没有好的效果,那么这次的医药大会,就可能沦为作秀,最终什么也改变不了。
下次在想开到这样规模的大会,就千难万难了。
越是自己擅长的领域,越是知道厉害,越是会害怕。
而其他时候,顾轻舟往往都是带着侥幸和轻松,她不怕失望的往前冲。独独在中医药这块,她格外的小心翼翼。
“少夫人医术高超,定能大获全胜。”唐平道。
顾轻舟微微笑了笑。
但愿如此吧。
“好了,下车吧。”顾轻舟道。
唐平道是。他先下车,撑起了雨伞,一把黑色油布雨伞,落下淡淡阴影。
顾轻舟推开车门。
有人眼尖,看到了她。
“是司少夫人!”
“少夫人,请问您这次举办中药大会,是想开办中医院吗?”
“少夫人,您如此大规模提及中医,否则在倒行逆施?”
镁光灯对着顾轻舟,不停的闪动,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她耳边更是充盈着各种声音,问她这次开医药大会的目的,以及是否要倒行逆施的发展中医。
在世人眼里,中医是陋习,是有志之士力主破除的陋习。
发展中医,就是在倒退。
顾轻舟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她只是默默进了五国饭店的大堂。
大堂外吵闹不想,大堂里同意嘈嘈切切。
随着清脆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到了顾轻舟。
和那封狂妄之极的挑战书不同,顾轻舟看上去很温柔。
她薄妆浅黛,一袭深灰色格子风氅,里面是月白色繁绣旗袍,头发挽成了低髻,让她更显得古朴与端庄。
顾轻舟这样子的打扮,并不过分时髦派,所以那些穿着长衫的老中医们,不算特别反感她。
年轻、温柔、端庄娴雅,这样的年轻女人,没人愿意主动和她面红耳赤。
故而有人站起来,叫了声“少夫人”,旋即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和顾轻舟打招呼。
顾轻舟一一询问对方的姓名。
“马老先生。”她也看到了曾经的熟人马冼。
马冼脸上,没了上次的戾气,笑容和煦。
“少夫人,久违久违。”马冼客气道。
“这一路还颠簸吧?”顾轻舟和他寒暄。
“还好,如今的火车方便。”马冼道。
顾轻舟点点头。
又寒暄了两句,她才继续往前走。
这么一通下来,两个小时就过去了,顾轻舟也有点口干舌燥。
她走到了饭店特意设的主席台上。
主席台上,有极亮的灯光,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
顾轻舟立在灯火之下,众众人压了压手,高声道:“诸位请坐。”
众人落座之后,顾轻舟念了她准备已久的开场词。
她的开场词比较通俗白话,这样显得平易近人。
顾轻舟可以掉书袋,高雅桀骜,可她把众人都惹恼了,这个时候越是低调通俗,越容易重新获得好感。
故而,她的开场词几经修改,如今格外通顺。
“邀请函之所以狂妄,也是求才心切,用了激将法。”顾轻舟解释。
说到这里,她自己笑了。
大堂里也爆发出哄笑。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气氛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缓和了,也达到了顾轻舟想要的地步。
她接下来,就说了这次开办医药大会的目的。
她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突然有位老大夫站起身:“少夫人,您如此好的医术,能否治疗好我的病?”
说罢,他站起身,脱了自己的上衣。
大堂里的空气微寒,这位大夫约莫五十来岁,消瘦单薄,肌肤干瘪,他脱了上衣之后,胸口霍然可见一物,让满屋子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然后看到的人,呆若木鸡。
顾轻舟也微愣。
第616章 这病,我能治
第616章这病,我能治
脱了上衣的大夫姓邱,鲁地人士,有一味祖传治疗胃疼的药方,专治胃疾,几乎是药到病除,在鲁地颇有名气。
顾轻舟请了他来。
这位邱大夫叫邱迥,平日里爱憎分明。顾轻舟的挑战书,始终在他心中过不去。况且他犯病以来,也是把一切都看开了,故而直接询问。
他也不怕死,顾轻舟再有权势,能耐他何?
众人围过来。
顾轻舟亦然。
邱迥的心口,有一个类似桃子般的肿块,四周的肌肤发黑。
“心瘕!”
在沉默中,有人脱口而出,把这个可怕的病症说了出来。
人群里沸腾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心瘕!”
“老夫行医三十年,这是头一回见到真正的心瘕。”
“心瘕啊,这”
离得远处的,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纷纷伸出脑袋,询问何事。
有人就告诉他们,那边有个患了心瘕的大夫。
“心瘕是必死之症,我也没见过,快快让我去看看!”
“谁如此倒霉,居然患了心瘕?这可不是常见病。”
“是山东的邱迥,治疗胃疾的那位。”
大堂里嘈嘈切切。
顾轻舟近距离看着邱迥,仔细看了他身上的心瘕。
心瘕是中医里的必死病症。
学医的开端,师父会教徒弟,医者不是神仙,要能接受自己的失败。遇到了必死之症,不能出手,否则病人死在自己手里,砸了招牌事小,被病人家属索命事大。
招牌和命都没了,还怎么行医?
所以,行医之时,也要保护好自己。为此,必死之症,医者没必要出手。
心瘕在必死之症的首位。
之所以排在第一,因为这种病,很容易被当做火疖子。
大夫一瞧,哦,原来是心口生了个火疖子或者瘤,很简单嘛,依照火疖子的处理,给它割了。
然后,病人就死了。
这种心瘕,一碰必然会死人。
一旦死人,病人家属是绝不会放过大夫的,大哭大闹让大夫赔的倾家荡产是轻的,遇到脾气火爆的,直接就把大夫打死。
轻则赔上声誉和家当,重则没命,大夫们就学精了。
只是,这种心瘕到底罕见,有的人从医十几年才会碰到一个病例,有的人一生未见。
哪怕如此,却是人人都牢记心瘕的特征:其形若桃、皮下隐约可见流质,四周肌肤发黑,整个病人肌肤发黄。
邱迥的病状,完全符合心瘕的描述,他就是患了心瘕。
“这可如何是好?”有人很担心问邱迥,“邱大夫,你不去看看西医?”
邱迥哈哈大笑:“生死,邱某早已看淡了。少夫人自称通晓天下难症,不知能否治好我这个病?”
众人全部看着顾轻舟。
他们心想:这位少夫人也是够倒霉的。
她开医药大会,吹牛把众人都请过来,肯定是带着目的的。也许她要扬名,也许她想要搜罗天下值钱的药方。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心怀叵测。
众人明知道是钩,却不得不咬钩,纷纷被司顾轻舟给钓了上来。
若是没有大事,顾轻舟会说几句好话安抚,花点钱让众人吃好玩好,然后再利用权势得到一点秘方,赢得盆满钵满。
这么大的好事,做起来自然不费劲了。
然而,邱迥得了心瘕,而且他是有意让顾轻舟不得收场,千里迢迢从山东赶过来,给顾轻舟添堵。
“这个邱迥,实在是恩怨分明,太耿直了。”有人在心中笑。
邱迥看着顾轻舟,脸上也有笑。
他虽然笑着,心中却是情绪莫名。
刚发现得了心瘕,是两个月之前。医案上记载,心瘕活不过半年,哪怕是挑破也是会死的,这是必死之症。
当时,邱迥失魂落魄,烂醉如泥。
他才五十岁,他的儿子们刚刚成家立业,他的声望正在上升,他即将是人人敬重的老大夫时,他却活不成了。
操劳了半辈子,他想着颐养天年,结果却这样短命。
有同行问邱迥,为什么不去看看西医,邱迥回答说什么看淡了,其实他早已把各大西医院跑遍了。
他之前还去了趟上海。
西医刚到中国的时候,听闻中医对心瘕敬畏如蛇蝎,一阵嘲笑。
他们说,这就是肌肤上的瘤子,割了就能痊愈。
西医们动手了。
不出所料,他们和其他不信邪的中医们一样,割破了心瘕,导致病人没活过五个小时。
再后来,西医们就承认:“这是我们未知的疾病,目前还没有攻克。”
得知西医也无法救命时,邱迥曾经嚎啕大哭过。
他实在不想死!
到了现在,他也没有看淡生死,他只是在人前伪装罢了。
说邱迥给顾轻舟找麻烦,其实他也是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顾轻舟可以救活他。
“少夫人,这个病你能治吗?”邱迥再次问顾轻舟。
旁边有大夫看不过眼,道:“此乃心瘕,是必死之症,少夫人可能会治疗?邱大夫,你这话分明就是为难。”
顾轻舟也是轻狂了些,可不能这样对待她。
逼迫她治疗必死之症来怀疑她的医术,对她不公平。
对其他大夫而言,他们也被病患或者病患家属这样逼迫过,他们自己知道艰难,实在不忍心顾轻舟也遭受这样的刁难。
大有兔死狐悲之感。
“是啊,少夫人的医术,用正常的手段来证明即可。心瘕是什么病,大家都清楚。我们是医者,不是流氓土匪。”又有人道。
这时候,就有不少人站到了顾轻舟这边。
顾轻舟的善待,让有些人已经忘记了她寄信时候的张扬和羞辱。
世人多半是善良的,心敏锐而慈善,会下意识站到弱势那一方去。
“邱大夫,你应该在家里陪陪家里人。”
“少夫人,不如请邱大夫先去休息吧,他已经有点不舒服了。”这是说邱迥故意挑衅。
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顾轻舟突然开口对邱迥道:“让我把把脉。”
众人微愣。
这还需要把脉吗?
明明是很确定的病例,顾轻舟为何不死心?
不过,大家也不好打扰她,任由她给邱迥把脉。
约莫过了五分钟,顾轻舟把脉结束,又看了眼邱迥的舌苔,她这才道:“这病,我能治。”
第617章 赌注
第617章赌注
“这病,我能治。”
顾轻舟的话,落地有声。
满大堂的人,都错愕看着她。
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众人大声讨论了起来。
邱迥被顾轻舟的话,震惊得半晌不语。他看着顾轻舟,似乎想从顾轻舟脸上寻到戏谑或者自大。
然而,并没有。
顾轻舟神色安静,眼中有很温柔的碎芒,眸光滢滢。
“这是心瘕!”
“这怎么可能?连西医都治不好!”
“西医治不好的,我们未必治不了。只是,心瘕素来是必死之症,少夫人就不必出这个头了。”有人苦口婆心,善意劝导。
治好了,自然可以扬名天下。
这么多大夫在场,顾轻舟若是治好了几千年来的必死之症,大概是可以为中医更进一步做出巨大的贡献。
只是,一旦失败,顾轻舟这个“治死了人”的名声,就要天下皆知,到时候她现有的声誉也保不住了。
根本没必要出头。
哪怕顾轻舟不接,其他医生也不会嘲笑她无能。
因为大家都治不好!
“太冲动了。”有人在后面小声嘀咕,“到底太年轻,不知轻重。”
“这哪里是不知轻重,简直是不知死活!她要完了!”
“大家都这么劝她了,她还是一个劲儿往前冲,也是作死。”
大家都觉得顾轻舟实在太显摆过头了,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有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算是中医天才,而且年轻思想活络。
他挤上前,对顾轻舟先是一通自我介绍:“少夫人,我叫汪艺秋,是亳州汪氏的子弟。”
亳州是江南最著名的药都,南边的药材都来亳州,也是整个华夏四大药都之一。
汪氏,是很著名的中药世家。
这样的世家,派最有出息的晚辈出席,也算很给顾轻舟面子了。
“汪少。”大夫们纷纷和汪艺秋见礼。
汪艺秋态度谦和,也跟他们还礼,然后不待他们说什么,继续对顾轻舟道:“少夫人,您打算如何治疗心瘕?”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汪艺秋相信顾轻舟,他想问问如何治疗。
顾轻舟却莞尔一笑。
“这个,我先卖个关子。”顾轻舟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身患绝症的邱迥,已经把衣裳穿好了。
他也心怀期盼问了句:“少夫人,你打算如何治疗?”
顾轻舟没有回答他们。
她转身,继续上了主席台,然后对着下面的众人道:“邱大夫身患心瘕,实属不幸。我的恩师最喜欢钻营疑难杂症,他苦心多年,倒是有些笔记留下来,我可以尝试为邱大夫治疗,也可以将治疗心瘕的秘方公开。”
此话一落,满场哗然。
心瘕是绝症的记载,已经有了上千年,顾轻舟突然说她能治疗,这原本就惊世骇俗。
就当她是天才好了,她能治疗是很厉害的。
可是,她要把这个秘方公开,这才是众人哗然的真正原因!
中医从来不这样的!
就比如生病的邱迥,他捂紧了治疗胃疾的秘方,养活了他一个药铺,让他在鲁地颇有名气。
一味药方,就是一个药铺或者一个姓氏传承的根本。
顾轻舟却要从根本上毁了这一点。
这等于是自砸饭碗。
所有的大夫都觉得顾轻舟在胡闹。
“我不仅会公开治疗心瘕的药方,我还会公开我师父的五十张秘方,包括其中安宫牛黄丸的独家秘方。”顾轻舟继续道。
有个人就猛然站起来。
他是陕西人,他坐了好几天的火车赶到岳城,结果却听闻了这个消息。
他家的药铺,有安宫牛黄丸的秘方,那是数百年的家族传承,让他们显赫一方。
“这位少夫人,她不止是砸了自己的饭碗,她还要砸了咱们同行的饭碗!”
“大家都吃不上饭,更加要被西医逼得走投无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中,顾轻舟继续道:“我会成立医药行会,选举会长,从此我们团结一致。我们也学习西医开学校、办医院。”
底下却是沉默。
“我不需要诸位拿出药方,我希望诸位可以到行会开办的学校里任职,医院里坐堂。”顾轻舟道,“我需要的是人才!”
反应还是寥寥。
顾轻舟继续说了中医的艰难。
然而,中医的传统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让他们把家族的学问拿出来,别说他们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哪怕他们愿意,他们的族人或者孩子们也不会愿意的。
顾轻舟看着他们,心知这一仗会很艰难,不是一下子就能打响的。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
“宴席开始了,大家就当多交个朋友,相互认识,交流交流感情吧。”顾轻舟道。
“少夫人,邱大夫的心瘕,你打算何时给他治疗?”汪艺秋急忙站起来,生怕顾轻舟说话不算数。
“明天下午。”顾轻舟道,“我需要准备些药材,炮制药材需要时间,所以心中治不了。”
邱迥目光定定看着顾轻舟。他不知是该提起一点希望,还是该提起一点嘲讽。
他的心有点乱,求生的渴望让他不敢错过顾轻舟说的每个字。
“若是少夫人能治好我的心瘕,那么我自己领头,我愿意到少夫人的学校和医院任职。秘方我不会写出来,可我会把我的本事传给后人。”邱迥高声道。
“这事有趣,我也愿意。”汪艺秋高声道,“我代替我祖父说这句话,假如少夫人能治好千年绝症,我们汪家愿意教学和坐堂。”
大家可能都觉得,此事荒唐,心瘕根本治不好。
于是,他们纷纷附和,带着调侃的意思。
假如顾轻舟能治好,他们也愿意教学,甚至有人说愿意出一位药方。
“少夫人,假如你治不好呢?”邱迥突然发问。
顾轻舟看着他:“邱大夫,我自愿为你治疗,假如治不好,我愿意给你的家人五十跟大黄鱼作为补偿,另外给在场每个愿意参与其中的人一根大黄鱼。”
愿意参与,就是说愿意参加这场赌局。
一旦顾轻舟赢了,他们就要到顾轻舟的行会学校和医院任职;一旦顾轻舟舒了,他们会可以得到一根大黄鱼。
中医这行薄利,除了亳州汪家,大家都是过得很艰难。
陡然听闻有一根大黄鱼,众人全部沸腾了。
“好,我愿意参加。”在场的每个人都这样说。
第618章 芳菲也去了
第618章芳菲也去了
顾轻舟的赌注非常诱人!
大黄鱼,是十两重的金条,价值一万多。
像何氏百草堂那样的药铺,每个月的盈利左不过几十块钱,一年也赚不到几百块,一万多块钱,足够普通药铺二十多年的纯收入。
况且,内地的药铺,还不及何氏百草堂赚钱。
顾轻舟说出一根大黄鱼,就连亳州中药世家的公子汪艺秋也震惊了,立下了字据,愿意参加顾轻舟的赌约。
在场的人,都愿意参加,除了一个人:顾轻舟的姑父何梦德。
他频频给顾轻舟使眼色。
顾轻舟和何梦德到旁边的柱子后面,压低声音说话。
“轻舟,你是想把军政府输光吗?”何梦德着急。
顾轻舟这么一开口,就许诺了将近一百根大黄鱼。
在何梦德看来,他十几年也赚不到一根大黄鱼,顾轻舟的一百根,算是整个军政府的财力了吧?
顾轻舟却笑了笑:“姑父,军政府怎么可能会这样穷呢?”
何梦德着急又担忧:“也不该这样败掉!”
“不会的,我不会输。”顾轻舟道。
她跟同行中比较有名的几个人,包括马冼,都交谈了。
顾轻舟以为,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不能接受改变。结果令她吃惊的,最年长的胡老先生,跟顾轻舟一样急切。
“我见过手术刀,见过输液管。”胡老先生惊叹不已,“我们的中药这样好,假如也能静脉注射,该有多厉害!”
顾轻舟的眼眸发亮:“这就需要政府拨资金进行科研。”
胡老先生深深叹气:“如今呢,说中医都是在走退路,当权的有西医能用,为何要花钱去振兴中医?少夫人,这条路难走啊,九九八十一难等着呢。”
顾轻舟也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都要尽可能努力尝试。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下午六点。
顾轻舟对他们道:“吃了晚饭,诸位可以去岳城街头走走。往东是最繁华的街道,往西可以走到海堤。”
众人道谢。
顾轻舟带着副官,去了趟何氏百草堂,她连夜把明天要用的药物配好。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天亮。
顾轻舟想回去睡个觉。
“你若是不嫌弃,就在这里睡吧。”慕三娘道。
“我还要回去拿点东西。”顾轻舟笑了笑。
她不是嫌弃,她是想回去给司行霈打个电话。
在办医药大会之前,她很紧张,有些话没有跟司行霈说。
如今,虽然会冒风险,可她知道效果会很好,而且药也配齐了,顾轻舟想着回去给司行霈打个电话。
“别太累了。”慕三娘叮嘱她,“你姑父为人谨慎,肯定说了些泄气的话,你也别忘心中去。”
顾轻舟笑起来:“姑姑,我哪有那么多心?”
慕三娘就不再说什么,为她拢了下鬓角,送她出门。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一夜的制药,她身上有很浓郁的药香,同时又感觉疲乏,握住电话的手因为虚弱而轻微发抖。
电话那头,是司行霈的近身副官的声音:“顾小姐,师座出去巡查了,晚上才会回来。”
顾轻舟哦了声。
意料之中。
她又问:“二少帅去了之后,没有什么事吧?”
副官道:“顾小姐放心,什么事也没有,师座知道您会担心,他说了无碍,叫您放宽心。”
顾轻舟沉吟:“我下午两点之前,都会在家里。一旦二少帅或者师座回来了,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副官道是。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上楼去睡觉。
可能是一晚上的疲倦,也可能是入冬之后的天气变化让她着凉,她有点咳嗽。
洗了热水澡,顾轻舟四肢乏力,直直倒下去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她感觉有什么重东西压在她身上。
睡眼迷蒙,顾轻舟看到木兰压在她身上,不停的拱她的脑袋。
她坐起来,浑身酸痛:“木兰,你又重了很多!”
她不太舒服,抹了抹脑袋,好像有点发热。
顾轻舟起身,让佣人煮了姜汤来喝。
“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又有点受凉。”顾轻舟想。
她重新洗澡。
出了身汗,下楼喝了姜汤和米粥,顾轻舟的身子略感发沉,却也没倒下去。她浑身酸软,这是风寒发烧的征兆。
她深吸几口气。
吃了饭,顾轻舟看了眼墙上的钟,刚刚到下午两点。
她问副官:“师座可给我打电话了?”
副官摇摇头:“没有。”
顾轻舟沉思。
她犹豫着,还是给平城的驻地打了个电话。
“除了二少帅,还有谁去你们那边吗?”顾轻舟突然问。
副官如实道:“还有芳菲小姐,少夫人。”
顾轻舟握住电话的手一紧。
“芳菲小姐什么时候到的?”顾轻舟又问。
“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乘坐黑色奥斯丁”
“好了,好了。”顾轻舟失笑,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是巡查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晚上他们会回来吗?”顾轻舟问。
副官道:“这个难说。师座说,今天要去军火库看看,位置比较远。”
顾轻舟再次沉默。
可能是精力有限,顾轻舟现在疲乏得厉害,她不能兼顾,故而不再说什么。
她想先把“心瘕”这个病例给它处理完,这是一场硬仗。
顾轻舟之所以敢治疗这个病,是因为她小时候见过。
很多医者穷尽一生,可能都无缘见识这种疑难杂症,她却有幸在九岁那年见过一次。
当时,病人是一位二十岁的小伙子,家里有瘫痪的老父亲,还有一个刚刚出世的女儿,他负担起一家的生计。
得知了此病,大夫们束手无策,辗转求到了顾轻舟的师父跟前。
师父也没办法。
那小伙子和他年轻的妻子,跪在师父的面前。
“哪怕是治死了,也是我的命,我绝不怨您,我的族人也绝不敢说二话。”小伙子说。
后来,小伙子家的族长和孙家的族长到场,年轻人立下了字据,他和他的家属绝不会闹事。
师父犹豫了两天,做了很多的准备,决定出手。
然而,还是失败了。
心瘕一破,那小伙子当天晚上去世。
那户人家果然重诺,此事没有抱怨半句。
师父不甘心,跟人家说:“能否让我看看他的尸骨?”
他想要剖开检验。
年轻的寡妇哭道:“如果您看了之后,能找到治疗的办法,以后再有人生这种病,能救他一命,那么就交给您了。”
她深明大义,让顾轻舟的师父更加难过。
他剖开了年轻人的胸膛,一点点查看,然后再缝好还给了家属。
师父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送给了那户人家。
人家没要。
而后的半年,师父都在钻研这个病例,写了很多的笔记,做了很多的尝试,可惜再也没同样的病家求到他跟前。
他也去找了,没找到。
他对顾轻舟道:“可惜了,他是第一个,假如是第二个,也许他能活命。”
他就把这个病的治疗方法,以及用药,全部交给了顾轻舟。
“时机!”师父强调很多次,“就那么几秒,一旦错过了,毒脓还是会流回心脏。”
顾轻舟就记住了。
只是,师父的实验到底能不能成功,她也不知道。
她也在尝试。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带着她的药,去了五国饭店。
是治好了心瘕,从此扬名天下,还是治死了邱迥,从此身败名列,就看今天的了。
她的手,莫名又颤抖起来。
“我害怕。”她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着。
她面对阴谋时,从来没有过胆怯,哪怕是失败她也能承受。唯独在医术上,她小心翼翼,她怀着一颗虔诚的心。
她信仰中医,她把医术看得至高无上。
深吸几口气之后,顾轻舟去了五国饭店。
大家同样积聚在大堂,临时搭建的会议厅里。
和昨天不同的是,他们今天更加熟悉了,也会交流心得,相谈甚欢。
一看到顾轻舟进来,众人纷纷起身。
“少夫人,今天该给邱大夫治病了吧?”
“邱东家的病,您是打算怎么治疗?”
顾轻舟笑了笑,没有一一回答。
她走到了主席台上,才道:“我承诺的事,现在就要兑现,我即将要为邱大夫治病。”
下面暴发出哗然之声。
顾轻舟继续道:“这个病,是上千年传说中的死症,罕见、必死、无药可医。如今,我们就来攻克它!”
她拿出两颗药丸,交给邱迥:“邱大夫,你先把这两颗药吃下去。”
说罢,她又道:“请诸位空出场地,分两边站立。若是不愿意看,可以先回房,等到了时间再来看邱大夫。”
没人愿意回房。
顾轻舟亦不勉强。
副官们抬了一张简易的行军床,铺在大堂中央的地上。
顾轻舟对邱迥道:“邱大夫,请您过来躺下。”
邱迥吃了药之后,浑身发冷。
他也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顾轻舟:“这发冷没事吧?”
顾轻舟道:“没事。”
邱迥有点担心,小心翼翼躺下了。
顾轻舟就坐在旁边,给他把脉。
她的手指,始终搭在邱迥的手腕上。
而她的副官们,则在旁边放了个小椅子,椅子上摆放了很多的东西,包括银针等。
邱迥慢慢进入睡眠。
整个大堂静下来,静得鸦雀无声。
他们的视线,都在顾轻舟身上。
第619章 我害怕
第619章我害怕
顾轻舟一开始发抖,因为她有点低烧。
低烧未退,可她的情绪高度紧张,导致她的手彻底平稳了下来。
她稳稳扣住了邱迥的脉搏,没有半分放松。
终于,她感受到了。
邱迥也彻底昏迷。
顾轻舟就对旁边的副官道:“银针。”
副官急忙递给她。
顾轻舟一手把脉,一手捏住银针。
她额头不知不觉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银针插入,顾轻舟的手也松开了邱迥的手腕,抓起了旁边的小手术刀。
这是跟宋医生借用的手术刀。
“要干嘛呢?”有人看到顾轻舟拿手术刀,头皮发紧。
“不会是要刺破心瘕吧?”
“心瘕不能刺,一刺必死,西医院都是这样的。”
他们低声交谈中,却见顾轻舟的手,轻轻挑破了心瘕最柔软的地方,也就是桃子形状最黑的地方。
她丢下刀,拿了一块消毒过的白色巾帕,用力按在心瘕上。
她开始挤脓血。
“哎呀!”有位老大夫差点吓得昏死过去。
这样不行的。
心瘕这么简单粗暴能治疗的话,就不会是千年难解的谜题了。
它的可怕在于,任何药物都不能遏制它的生长。长到了半年之后,人就要死,药物无法让它消除。
而刺破它,一旦刺破,六个小时之内必然会死亡。
顾轻舟刺破了心瘕,邱迥命不久矣。
“完了!”
“还以为她有什么大本事呢,原来她是故弄玄虚!”
“这也未免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有人不满道。
大家议论纷纷。
而顾轻舟的手并没有半分停顿,她急速开始将脓血挤出来,她旁边不知什么东西,在滴滴答答的响。
众人看过来,才知道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钟。
“五十秒。”副官突然道。
顾轻舟的手,更加用力,而且很快速换了条巾帕。
那条巾帕,已经汲取了满满的脓血,十分可怕。
顾轻舟按住了胸口,让脓血尽可能流出。
“六十秒!”副官道。
顾轻舟立马丢了巾帕,挪开一个位置。
她身后的副官,火速上前,掰开了邱迥的嘴巴,对着他的嘴就开始吹气。
吹气之后,顾轻舟用力按压邱迥的胸膛。
全场寂静。
若躺着的是个女人,他们只当军政府的副官在占人家便宜,结果是一个老头子
寂静之后,爆发了嗡嗡的议论声,每个人都在压低着嗓子说话。
他们无法理解,不能明白。
“这是西医中的急救法。一旦心脏停止了跳动,就要吹气、锤击胸口,让心脏复苏。”旁边的汪艺秋大声道。
众人停止了嘈杂的议论,都在听汪艺秋说。
汪艺秋看着顾轻舟和副官一下子也不停,他也有点紧张,继续道:“西医中,一旦有人昏迷却怎么也叫不醒,称为休克。一旦休克,就要用这种急救的方法。”
众人都明白过来。
原来,邱迥昏迷了。
几番吹气和捶打,邱迥终于醒了过来。
顾轻舟的手停止。
她下意识把手往背后一藏,故而没人看到她的发抖。
她浑身冒汗。
简单的动作,她愣是一身薄汗,头发丝都沁出了汗珠。
“少夫人”邱迥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自己的胸口,发现心瘕已经憋了下去,他大惊失色。
他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
顾轻舟道:“来,再把这两颗药丸吃下去。”
说罢,她把药丸递给了邱迥。
邱迥依言吃了。
顾轻舟道:“邱大夫,您现在可以去休息,也可以坐在大堂说话,等待六个小时。”
说罢,她自己站起身,“我去客房睡一会儿。”
四楼有一间客房,是专门留给顾轻舟自己的。
她蹒跚着上楼。
副官在后面道:“少夫人,属下背您上去吧。”
顾轻舟摇摇头:“我能走。”
她几乎是摇摇晃晃的,上了四楼。
一进门,她就倒下去了,再也不想站起来,浑身都酸。
自己的掌心是发烫的,这点她能感受到,而额头隐约作痛。
顾轻舟无力挣扎,一头栽倒睡着了。
而邱迥,并没有回房,他怕自己死在房里,没人知晓,军政府抵赖。
他坐在大堂,将近五十人看着他,而且都有利益关系。假如他死了,他们全部可以拿到一根大黄鱼,而邱迥的家里人能拿到五十根。
所以,他们不会任由司少夫人信口雌黄的,他们会为邱迥主持公道。
“她就是割破了你的心瘕,这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有大夫很担心,“还不如不让她弄。”
“她给邱大夫吃了药。”有人道。
“吃了什么药啊?”
邱迥则想了想。
顾轻舟给他吃得药,他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而且莫名发寒。
“我也不知道。”邱迥道。
众人围着他,议论纷纷。
邱迥反而比较看得开,他对众人道:“哪怕我死了,少夫人也答应给我家里人一大笔钱。我活着,他们没享受过富贵,若是因我死了而豪阔,我岂不是死得其所?”
五十根大黄鱼啊!
在座的,没人敢说自己的命值五十根大黄鱼,也没人敢说自己能赚这么多钱。
他们几辈子,只怕也赚不来。
能有如此巨大的补偿,邱迥的家里人一定不会闹腾了。
“人不能为钱活着。”有人眼馋,却不知该说什么。
邱迥道:“我哪怕这次不死,几个月之后也要死。那时候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他反而很高兴。
不管怎么说,他都感觉自己是赚大了。
而其他在场的人,也想万一邱迥死了,他们可以拿到一根大黄鱼。
这是一笔巨款。
五十根,更是天大的巨款。
大家敷衍着,等待着。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
到了晚上六点,饭店给他们准备了晚膳,依旧很丰富。
吃完了之后。
“少夫人怎么不下来吃饭?”有人想起了顾轻舟。
却没人敢去问。
顾轻舟浑浑噩噩睡着,一直想醒过来,偏偏梦魇很重。
她精疲力竭般。
在睡梦中,她梦到了血,以及凶徒。
有人追杀她,她使劲的跑,还把自己的腿给扭伤了,最终也没能醒过来。
她最后梦到,有个人拿着明晃晃的钢刀,朝着她的胸口扎,她使劲挣扎,在睡梦中掉下了床。
一阵剧痛,让顾轻舟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
“还有一个小时。”顾轻舟一个骨碌坐起来。
依照医案记载,心瘕戳破后活不过六个小时。
邱迥应该还没死,要不然肯定有人砸她的房门了。
顾轻舟又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