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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你老婆又跑了全文阅读

作者:明药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txt下载     少帅你老婆又跑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偷偷摸摸的约会

    二姨太告诉顾轻舟,家里很不安生。

    不是谁惹事,而是生病。

    顾公馆病倒了三个人:三姨太、四姨太刚出生的小女儿,以及顾缃。

    “三姨太和大小姐只怕是前日去码头送二少爷,受了点风寒,又相互传染,都发烧了;纭小姐娇弱夜啼,只怕家里的病气袭扰了她。”二姨太道。

    她们俩说话,楼上传来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印证了二姨太的话。

    声音这么洪亮有力,顾轻舟觉得无碍,只是这撕心裂肺的太可怜了。

    顾轻舟无心睡眠,她和二姨太一起去了四姨太的房间。

    四姨太生怕吵醒了顾圭璋,正在焦虑万分哄孩子。

    “轻舟小姐,您回来了?”四姨太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偏偏脸色惨白,心中忧虑,笑容比哭还难看。

    顾轻舟上前,摸了下孩子的脑袋:“不发烧。”

    四姨太略感欣慰:“是不发烧,可她这一两天总是哭个不停。”

    不仅夜里哭,白天也哭,睡得很少。

    孩子少睡多哭,这可能不是好征兆。

    “可能是你奶水里,温热的东西太多了,这两天是不是都在吃红枣炖鸡?”顾轻舟问。

    四姨太微讶,二姨太也吃惊。

    “正是正是。”四姨太急忙道,“不能吃,对吗?我只是想好好滋补,让她长得好些。”

    “太滋补了,这样温热滋补的食物,你吃得太多,自己身体温热旺盛,奶水传给她了。你是大人,你吃了能承受,可她是小孩子,她的腑脏柔脆,这样滋补的东西,她吃了上火。今天不要喂奶了,喂点稀粥吧。”顾轻舟说。

    四姨太点头:“好,我听您的。”

    顾轻舟让她把孩子的脚从包被里解出来,这样她轻轻给孩子梳理经络。

    二姨太站在旁边,好奇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很认真。

    不过四五分钟,小孩子的哭声渐渐止住,打着小哈欠,眼睛惺忪想睡觉了。

    “轻舟小姐,你连婴儿都能照顾,真是医术了得!”二姨太在旁边悄声称赞顾轻舟,她声音很小,怕再次吵醒了孩子。

    顾轻舟微笑。

    “二姨太,你先去睡吧,我再看看纭儿,等她彻底睡熟了我再走。”顾轻舟道。

    二姨太颔首,仍压着嗓子:“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四姨太道。

    自从秦筝筝死了之后,新太太快要进门,这三位姨太太心中都明白,她们谁也没资格管家做正房太太,故而她们特别团结,不再内耗去尔虞我诈。

    这种团结的气氛很好,至少顾轻舟每次回家,看到饭桌上的笑容,心情会好很多,就连顾圭璋也察觉了。

    二姨太走后,顾纭也慢慢进入了梦乡,睡得香甜,四姨太重重舒了口气。

    顾轻舟准备走的时候,四姨太拉住了她。

    两个人坐下,四姨太低声问顾轻舟:“上次托您想办法的事,您想到了吗?您放心,只要我能做的,我什么都愿意替您做。”

    四姨太上次托顾轻舟,把她的女儿莲儿接过来。

    莲儿至今还在何氏药铺。

    慕三娘很辛苦照顾她。虽然四姨太给钱,顾轻舟也补贴,到底辛苦了慕三娘。

    慕三娘五个孩子,家内家外一手抓,她其实是很累的。莲儿是顾轻舟送过去的,她不好意思拒绝。

    长久下去,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会累垮慕三娘。

    “我正在想办法。”顾轻舟道,“你愿意跟老爷直接明了的坦白?”

    “是,只要能把莲儿养在身边,我什么都愿意说。”四姨太眼泪涌了上来。

    顾轻舟略微沉吟。

    “不能直说。”顾轻舟道。

    四姨太微讶:“撒谎啊?”

    “当然要撒谎。老爷自己女儿太多,我瞧着他对纭儿态度都挺冷淡的,何况是你跟其他男人生的莲儿?”顾轻舟道。

    四姨太顿时脸色惨白,忐忑不安看着顾轻舟:“轻舟小姐,您这么聪明能干,太太都不是您的对手,您一定有办法!”

    “所谓的办法,是既托人情,再花金钱。”顾轻舟道,“四姨太,此事没那么容易办。

    这样吧,你先帮我做一件事,等事情办成了,我再把莲儿接过来。我答应你,两个月之后,帮你做好此事。”

    “您需要我做什么?”四姨太急切道。

    只要能把莲儿带在身边,四姨太做什么都愿意。

    莲儿太可怜了,因为四姨太的疏忽,她被秦筝筝折磨得不成样子,四姨太想要弥补她。

    “你过来。”顾轻舟招招手。

    四姨太附身。

    顾轻舟就把她要四姨太办的事,悄声告诉了她。

    四姨太不太明白:“您这是要做什么?”

    “别问,照办就是了。”顾轻舟道。

    四姨太立马点头:“您放心,老爷还是很信任我的,我能帮您做到。只是,这也需要慢工出细活,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到的,太急促了,会引起老爷反感。此事一举不成,就再难周转了。”

    “我知道。”顾轻舟道,“这个家里,只能你能办到,你小心行事,七月份之前能办妥,就算你成功了。”

    四姨太颔首。

    顾轻舟吩咐她办的事,对四姨太自己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甚至她也想如此做,只是之前没这么胆。

    商量了半晌,晨曦就从浅色浓流苏的纱窗里映进来,天已经亮了。

    顾轻舟昨儿在船上睡了一整天,现在精神抖擞的。

    她上楼洗澡、更衣,准备上学。

    去阳台上拿鞋的时候,看到顾绍的房间黑黢黢的,家具被搬到了一楼客房,空空荡荡的,门也没关,顾轻舟心里倏然一阵窒闷。

    生活的改变,总会让人在某个瞬间无所适从。

    “不知道阿哥怎样了。”顾轻舟怔怔的想。

    他一定很难过。

    就在顾轻舟想着顾绍的时候,顾绍正躺在船舱里,盯着一张照片出神。

    黑白相片上,顾轻舟的笑容璀璨明媚,青鸦鸦的长发,非常好看。从衣裳到笑容,每一样都精致无比。

    顾绍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鬓角。

    他很想家,很想舟舟。

    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以前这个时候,他坐在窗台前的书案上做功课,就能瞧见隔壁淡淡的灯火,以及舟舟收拾床铺的身影。温馨,宁静。

    “我什么要去留学!”顾绍恨不能从船上跳下去,游回岳城。

    而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顾绍没有动,装作睡着了。

    敲门声却持续了很久,传来石小姐的声音:“顾少,我妈让我问你,要不要来打牌啊?”

    顾绍仍是没有回答。

    石小姐好像恼了:“你这个人真讨厌,你哪怕睡了,现在也醒了吧?快起来啊!”

    她很不懂事。

    顾绍睡了,凭什么为了她起来?她也知道把人吵醒了,为何还要使劲敲门?一点也不尊重别人。

    顾绍又想起了顾轻舟。

    顾轻舟绝不会这么没眼色,也不会这么不懂事,任性妄为。

    想到这里,顾绍越发心酸难过。

    他紧紧将顾轻舟的照片贴在胸口,就是不理石小姐。

    ------

    转眼到了三月初四。

    这天是魏市长的寿宴,在五国饭店摆了宴席。

    岳城人越发流行去饭店摆宴席,不像从前,一定要摆在家里的。

    宴席是晚上。

    颜洛水家里也接到了邀请,正好顾轻舟要去,颜洛水就陪她。

    “阿静去吗?”颜洛水问。

    “我阿哥会去的,我不想去。”霍拢静道。

    “那你晚上干嘛?”颜洛水问。

    霍拢静道:“回家睡觉啊,要不然干嘛?”

    颜洛水拉她去,霍拢静很坚持拒绝,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所以这天放学,颜洛水和顾轻舟先走了,霍拢静等了十分钟才出去。

    霍家的汽车早已停稳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晚上跟朋友有约会,晚一点回家。”霍拢静道。

    霍公馆的人,素来毕恭毕敬:“是,大小姐。”

    等他们走后,霍拢静约莫到了三分钟,就见一辆崭新的道奇汽车,稳稳停在学校门口。

    颜一源穿着笔挺熨帖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亮,带着领结,绸缎衬衫雪白,跟要去结婚似的。

    霍拢静无语良久。

    “你干嘛打扮得像个小白脸?”霍拢静咬牙切齿骂他。

    颜一源很忐忑:“不是第一次约会吗?我、我得慎重些。”

    “什么约会?”霍拢静翻白眼,“只是报答你,跟你去看个电影,跟约会没关系!你头上擦了多少油?”

    颜一源这打扮,完全是照暴发户的中年男人去装扮的,油头粉面。只是他生得白净好看,年纪又小,这么打扮不惹人反感就是了。

    总归颜一源是收拾得太漂亮了,招摇过市的,霍拢静不想理他。

    她转身要走。

    颜一源急了:“阿静阿静,我去洗掉行吗?”

    他焦虑的样子,霍拢静又不忍心了,道:“算了,走吧。”

    颜一源就喜滋滋的替霍拢静打开了车门。

    上车之后,颜一源保证一百遍,以后再也不擦头油了。霍拢静支着胳膊往车窗外,好似漫不经心,实则他的每句话都听进去的。

    “呆成这样,肯定在娘胎的时候,智慧全被洛水吸走了。”霍拢静想。

    想到这里,就有点好笑。

第257章 司慕左右为难

    五国饭店被魏家包场了,门口停满了香车宝马。

    顾轻舟和颜洛水下了汽车,门口迎客的魏市长看到顾轻舟,就跟见到了亲人一样热情:“顾小姐,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言语之中,也是客气极了。

    像把顾轻舟当个大人物。

    “魏市长,祝您福寿绵长。”顾轻舟道。

    “借顾小姐吉言。”魏市长热情道,“顾小姐,您这边请。”

    他宾客也不接了,直接把顾轻舟领到了座位上。

    顾轻舟的席位,在主桌之下的另一桌,除了魏市长自己的儿女,就是其他政要门第的孩子。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顾轻舟隔壁的座位,居然是司慕。

    而她对面的,就是魏清嘉。

    顾轻舟一时间,倒也敢断言,魏市长如此安排,到底是好心还是恶意。

    把顾轻舟和魏清嘉摆在司慕同一张桌子上,岂不是让顾轻舟黯然失色?

    但是顾轻舟又不能走开。

    这等场合,她不在司慕身边,反而是魏清嘉和司慕对面,明天不知传出什么闲话,总归对顾轻舟不利就是了。

    “应该是好心,这张桌子原本就是给权贵家的晚辈,还有魏家的孩子们。难道把司慕移出去?不管是把我们三个人谁安排出去,谁都尴尬。”顾轻舟心想。

    今天这个宴席,她不应该来的。

    她不管是名气还是容貌才华,都不及魏清嘉的万一,根本没有可比性。

    可此刻,一定会被人比的,顾轻舟是要丢脸的。

    颜洛水坐在另一桌。

    “少帅,你也来了?”顾轻舟搭讪。

    司慕“嗯”了声,转过脸去,不想理睬顾轻舟。

    顾轻舟就觉得司慕这个人没良心,虽说退亲她高额索取有失轻重,但是她也治好了司慕的顽疾,难道不算恩情吗?

    因为凑不出钱,所以对她冷言相向?

    她这边心中鄙视司慕,那厢魏清嘉就站了起来。

    “顾小姐。”魏清嘉含笑,绕过桌子走到了顾轻舟身边,“刚放学吗?”

    “是啊。”顾轻舟微笑。

    “最近功课忙不忙?”魏清嘉跟顾轻舟寒暄。

    他们三个人,又坐到了一起。

    今天是魏市长的寿宴,请了好些记者,这时候镁光灯就在顾轻舟眼前闪过不停。

    司慕好似恼怒,起身对魏清嘉道:“嘉嘉,你过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魏清嘉不知何意,就跟他走了。

    司慕当然是不想三个人被凑在一起,明日小报乱写。

    但是他们俩一起离开,镁光灯拍得更狠了,好像想把顾轻舟的狼狈全拍进去,明天作为桃,色小报的头条。

    司少帅顾念旧情,当场带着前女友离席,将未婚妻抛却,多好的素材!

    顾轻舟含笑,眼眸安静,笑容恰到好处的温柔,不回应不理睬。

    拍了几张,魏家的人就过来阻拦,不想这些记者打扰到贵宾。

    司慕和魏清嘉这一走,就半晌没有再回来。

    顾轻舟百无聊赖坐着,心想:“若是更得体些,司慕应该拉我走,毕竟这样更加顺理成章。但是,魏清嘉可能脸上无光,司慕当然舍不得。”

    这些心思,只是在心里走来走去,根本无法引起情绪上的波动,顾轻舟想得无聊极了。

    正是因为无聊,顾缃进来的时候,顾轻舟瞧见了。

    顾缃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她身边跟着一男一女。

    男士是魏家的二少爷魏清俦,女孩子是魏家的三小姐魏清雪。

    “轻舟,你也来了?”顾缃声音嘶哑,她这几天染了风寒,过来给顾轻舟打招呼。

    这是前所未有的。

    顾轻舟道:“我刚到不久。阿姐,你风寒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关心。”顾缃道,一副姊妹友爱的模样。

    顾轻舟狐疑看了她一眼。

    宴席开始之后,魏市长讲了几句话,场面很大,话题很空。

    司慕和魏清嘉一直没有回来。

    而后是魏清嘉上台,祝福她父亲五十大寿,赢得阵阵掌声。

    “她还是那么漂亮高贵。”

    “魏市长今天请她祝酒词,可见仍是最器重这个女儿。”

    自从魏清嘉引荐顾轻舟成功,魏市长对她的态度大改变,又器重起她来。

    司慕就在魏清嘉上台发言的时候,坐回了席位。

    他不看顾轻舟。

    顾轻舟就没有开口,沉默坐着。

    宴席开始之后,顾轻舟就埋头吃饭。

    中途,顾缃特意过来找魏二公子,好像有话跟他说。

    “要不,等舞会开始的时候再说?”魏二公子好似有点不乐意。

    他对顾缃的态度,暧昧却又高高在上。他是喜欢顾缃的,却没有喜欢到娶她做太太的地步。

    故而他有时候冷漠。

    顾缃大概是懂的,她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就两句话。”

    她有点风寒,说话的时候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声音很嘶哑。

    魏二公子眉头蹙得更紧。

    同桌的人都看着他。

    魏二公子无法,只得站起来,跟着顾缃去了饭店门口的走廊。

    顾缃轻轻柔柔的,说了几句话。

    魏二公子突然脸色骤变。

    “真的?”他问顾缃,“你撒谎!”

    “这件事关乎重大,我能骗你吗?”顾缃叹了口气,依旧用帕子半遮掩口鼻,不想将风寒传给魏二公子。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魏二公子。

    纸条是一张收据,皱巴巴的。

    魏二公子看完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甚至有点惊惶。

    “我妹妹会医术,魏市长前不久好像有点疾痛,是轻舟治好的。二少瞧见了吗,方才我妹妹是魏市长亲自迎进来的。”顾缃低声道。

    魏二公子唇色更白。

    “若是她告诉了魏市长,那二少您怎么办?她手上可有证据,实打实的证据。”顾缃叹气,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

    魏二公子的高傲,这时候全不见了。他将收据紧紧攥在手里,问顾缃:“现在怎么办?”

    “去求求她吧,看看她能否放过你。”顾缃道,“不过,轻舟这个人心思挺深的。她未婚夫曾经是你姐姐的男朋友,所以她可以找你的茬儿,也是吃不准。”

    魏二公子脸上,就浮动了戾色。

    顾缃很无辜:“总之呢,东西在她手里,我想帮你也没办法。我也想帮你偷到,只是她藏得很紧,等我慢腾腾去着手偷窃,只怕她早已下手了。

    二少,我建议您还是跟轻舟谈谈,她到底是女孩子,而且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啊,你哄她两句,给点承诺,比如让你姐姐离她未婚妻远点,她会把东西给你的。”

    魏二公子慌乱的心智,半晌理不出头绪。

    顾缃一茬接一茬的说,魏二公子一句话也搭不上来。

    “对不起啊二少,我风寒尚未痊愈,不能与人共餐,先告辞了。”顾缃道。

    她在门口叫了黄包车,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离开了五国饭店。

    离开之后,顾缃坐在车里,用宽大的围巾捂住脸,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看到魏二少那点狼狈,顾缃真开心。

    顾缃很早就知道,魏二少对她是心存玩弄,既追求她,又不想跟她定亲,把她当交际花。

    秦筝筝一直教顾缃力争上游,顾缃岂能栽在一个纨绔子手里?

    今天,她就要拿下魏二少,让他心甘情愿求婚。

    当然,还可以趁机坑顾轻舟一把。

    宴席尚未结束,魏二少突然走到了顾轻舟身边,低声道:“顾小姐,借一步说话。”

    司慕看了眼,眉头微紧。

    而后,他又转过脸,不与他相关。

    顾轻舟微讶。

    她跟魏二少没有过接触,对方又是年轻男子,当他一脸焦虑,甚至惊惶找她说话时,顾轻舟不明所以。

    “好。”她站起身。

    两个人站到了大门口,魏二少却欲言又止。

    顿了顿,魏二少道:“顾小姐,方便现在寻个地方,咱们认真说说话吗?我是很有诚意的。”

    “现在?”顾轻舟一头雾水,“不方便。”

    魏二少没想到她态度如此强悍,更是不敢惹怒她:“那顾小姐,等宴席之后我送您回家,咱们再详谈可以吗?”

    “什么事?”顾轻舟问。

    魏二少道:“这里不方便说,顾小姐你也不必试探我,我知道你的本事。”

    顾轻舟听得云山雾绕的,完全不知头绪。

    她从魏二少脸上看不出表情,却记得方才顾缃找他说话了。

    那么,这是顾缃的意思吗?

    到底什么意思?

    “我能放心让你送吗?”顾轻舟问,“要不,你跟我一起,乘坐颜公馆的车子回去?”

    魏二少急了:“这怎么行啊顾小姐?顾小姐,您有什么要求,都能告诉我。您想啊,我吃了熊心豹子胆,跟跟督军府的少奶奶作对?”

    顾轻舟就觉得,顾缃摆了个局。

    到底什么局,她完全猜不到了。

    顾轻舟知道,她身后总有司行霈的副官跟着,这位魏二公子倜傥风流,可是体力稀薄,未必奈何得了顾轻舟。

    顾轻舟手包里,还有司行霈给她的短刃,她带着防身的。

    有了这样的底气,顾轻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她答应了:“好,劳烦二少送我。”

    魏二少重重松了口气。

    “多谢顾小姐肯通融,感激不尽!”魏二少道。

    顾轻舟回到了席位上。

    她对魏家和魏家的孩子们都不了解,而顾缃跟他们接触了很久。顾缃到底在搞什么鬼,顾轻舟一筹莫展,她愣神了片刻。

第258章 贞节牌坊

    顾轻舟心不在焉。

    司慕同样。

    他们俩坐着,不说话。

    当然,他们所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舞会的时候,当男伴来邀请魏清嘉时,魏清嘉瞥了眼司慕。

    这一眼很明显,不同于她之前的内敛隐忍,带着很明确的暗示,当着顾轻舟的面,提醒司慕请她。

    而司慕恍若不见。

    司慕神色恍惚,并不想跳舞的样子,魏清嘉绝艳容貌微微一沉,就接受了其他男士的邀请,步入舞池,翩翩起舞。

    她的舞姿很美,披散的黑发摇曳,别有风情。

    满舞池都是烫过头发的淑媛,卷曲带着时髦风,魏清嘉这头漂亮的直发,格外惹眼。

    她的头发很漂亮,却没有顾轻舟的好看,只是没人会拿头发比较罢了。

    “少帅,夫人说您和顾小姐别闲坐了,两个人去跳跳舞吧。”司夫人身边的副官,走过来低声对他们道。

    魏市长的五十大寿,办得隆重,岳城八成的政要名流悉数到场。司督军军事繁忙没有来,司夫人却怎么也要捧场。

    远处那桌主席,司夫人穿着天水碧绣牡丹花的旗袍,披件羊绒长围巾,髻鬟高堆,神色端庄。她上了年纪,仍是姿容绰约,腰身窈窕,不免叫人艳羡司督军的好福气。

    雍容温婉的司夫人,不时假装抬眸,看一眼司慕。

    司夫人是真不喜欢魏清嘉!

    魏清嘉张扬,能夺了司夫人的风采,而且她离过婚。

    和顾轻舟相比,魏清嘉成熟、练达、妩媚精致,举手投足都带着优雅,这气质极佳,是顾轻舟比不了的,司慕会更加欣赏魏清嘉。

    感情最难控制了,司夫人也不能把自己儿子的眼睛挖出来,只得寄希望于顾轻舟,希望顾轻舟能拉住司慕,哪怕拉不住,在他们中间添添堵也好。

    而顾轻舟跟傻子似的,根本没看到危机!

    “真是该聪明的时候蠢得要死。”司夫人心里骂顾轻舟。

    司夫人就派了副官过来。

    “少帅,您请顾小姐跳舞吧?”副官说了一遍时,司慕和顾轻舟还在愣神,他尴尬着重复第二遍。

    没办法啊,这是夫人交代的任务。

    顾轻舟就抬眸,清湛眸光落在副官脸上。

    司慕也回神。

    顾轻舟等着司慕拒绝时,司慕却站起身,面无表情冲顾轻舟弯腰,邀请顾轻舟跳舞:“顾小姐?”

    四周的人,不时在打量他们。

    顾轻舟若是婉拒了司慕,就等于把自己放在难堪的境地:旁人不会说司慕被回绝,而是觉得顾轻舟有问题。

    世道的流言蜚语,对攀结权贵的弱女子更加苛刻。

    顾轻舟处境维艰。

    “好,多谢少帅。”顾轻舟权衡,将手搭在司慕的掌心。

    司慕手掌也结实,不像顾绍那般温暖柔软,也不像司行霈那边粗粝坚硬,他的手有点薄茧,不厚,也不温暖,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就如司慕的人一样——冰凉、冷心冷肺。

    跳舞的时候,顾轻舟看到魏二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依靠着栏杆抽烟,一脸灰败的模样。

    魏二少那席话,更是叫顾轻舟摸不着头脑。

    想了这么久,顾轻舟还是毫无头绪,不知方才魏二少那番话的用意。

    倏然,顾轻舟感觉手上一疼。

    她吸了口凉气,回过神来,发现司慕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攥得非常用力。

    等她抬眸看着他时,他才松开。

    “怎么了?”顾轻舟眼底浮动不耐烦。自从司慕出尔反尔不肯退亲,顾轻舟对他的好感和耐心就消耗完了。

    “专心点!”司慕冷漠道。

    他的余光也瞥见了魏二少。

    方才魏二少找顾轻舟聊天,司慕也是知道的。回来之后,顾轻舟就沉思怔愣,现在还发呆,司慕心中一把无名火,烧得他心尖发疼。

    “哦。”顾轻舟道。

    一支舞曲四分钟左右,顾轻舟却感觉漫长。

    怎么都无法结束。

    司慕不开口,顾轻舟也不说话,只随着他的舞步蹁跹。

    旁边有人看他们。

    顾轻舟的舞姿也很美,甚至比魏清嘉更美,引人注目。

    司慕是看不到的。

    “没什么想问问我的吗?”司慕倏然问。

    顾轻舟不解:“问什么?”

    “为何反悔,不肯退亲。”司慕道。

    “为何?”顾轻舟问,问得漫不经心,甚至没兴趣。

    她只想退亲。

    至于不退亲的苦衷和理由,顾轻舟半个字都不想知道。况且,退亲不退亲,司慕自己能做主吗?

    整个司公馆,外有司督军和司行霈,内有司夫人,内外都轮不到司慕主张。

    等到了六月份,顾轻舟的事情处理完毕,直接去找司夫人,退亲很容易的,司慕还能扭得过他那阴狠多谋的母亲?

    到那时候,顾轻舟无非是少点钱罢了,她根本不担心。

    和司慕商量退亲,原本就不是顾轻舟的计划之一,只是司慕提出来的,她为了他而改变了自己的筹谋,可怜他和魏清嘉的感情而同意。

    现在,司慕自己又反悔了,顾轻舟再次退回到自己正常的计划里,她一点损失也没有。

    司慕为何不肯退?顾轻舟不关心,不在乎,也不生气。

    她问完了之后,眼睛瞥见了司行霈的副官。

    司行霈的副官一袭正装,混在宾客里。

    顾轻舟想:“这个人身上肯定带着枪。我回头要跟魏二少走,最好去借他的枪。”

    而后她又想,“我包里有司行霈给的匕首,若是近距离的话,匕首比枪要方便多了。”

    顾轻舟想知道,顾缃给魏二少用了什么阴谋。

    这件事不弄明白,顾轻舟就很被动了。

    她不想一再被顾缃算计。

    司慕正想解释,看了下她的眼睛,发现她又去看别人了,她心不在焉。对于司慕反悔的理由,她也没兴趣。

    她对司慕没有半分情愫,司慕看得出来。

    他的心,顿时拧成了一团,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握住她的手跳舞,掌心有她的微凉和柔软,心里却发涩。

    “等会儿我送你回家,路上慢慢说。”司慕良久才开口。

    “不用了,方才魏二少找我,有点事和我商量,看着挺神秘的,可能跟我姐姐有关。”顾轻舟道,“下次吧。”

    司慕握住她的手,又有点紧。

    一曲终于结束,司慕却没有像个绅士一样把她送回去。他立在原地,看着其他人纷纷退场,再有新的人进来。

    顾轻舟挣脱,想要离开。

    司慕微微用力,贴在她后背的手一带,几乎将她带入怀里,没有动。

    另一支舞曲就响起了。

    顾轻舟讶然,抬眸去看他。

    “再跳一支吧。”司慕道,“我姆妈看着呢。”

    顾轻舟微愣,继而心头一震:“你知道啊?”

    她以为司慕混沌,原来司夫人什么心思,司慕全部知道。

    那么,一旦他退亲,司夫人就知道没有退路,为了阻止他和魏清嘉,会对魏清嘉下手吗?

    司慕不肯退亲,是为了保护魏清嘉?

    “你害怕退亲了,魏小姐人身没有安全?”顾轻舟问。

    司慕沉吟了下,点点头:“是的。”

    “你倒是挺痴情的。”顾轻舟道。

    她这话很平淡,既不是褒奖,也没有贬义,就是概括一下事实。

    “别讽刺我。”司慕却道。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真没有!我挺感动的,这年头像你这么长情的男人不多,魏小姐很有福气。”

    司慕薄唇微抿。

    他脸上有种难堪又痛苦的神色。

    他似乎赌了口气,很冲动道:“我一点也不长情!我是正常人!五年了,什么都会变,我也会变,我并不为此而羞耻!”

    顾轻舟不懂他的思路:“为什么要羞耻?”

    司慕又不说了。

    顾轻舟却听明白了:“你不喜欢魏小姐,喜欢上别人了?你还为此感到羞耻?”

    司慕不答。

    顾轻舟想:司慕这个人,真该背一座贞节牌坊!

    五年前他才十五岁,今年他二十岁,一个人从懵懂到成熟,这中间的改变是巨大的。

    况且魏清嘉嫁人了,他们俩分手了,司慕再移情别人,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他要感觉羞耻?

    分手,就该为前任守一辈子寡啊?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司慕恼怒。

    顾轻舟笑不可抑:“对不起,我有点忍不住。”

    司慕看着她不说话。

    顾轻舟慢慢才敛去笑,道:“你不喜欢魏小姐,喜欢上谁了?”

    “我没有不喜欢嘉嘉。”司慕倏然又冷漠,硬邦邦道,“我是说,我也可以改变,也有去喜欢其他人的能力。”

    喜怒无常的司慕,顾轻舟这等神医,也摸不准他的脉。

    他这一系列的情绪变化,肯定跟魏清嘉有关。

    而他们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轻舟也猜不到。

    这支舞结束之后,司慕将顾轻舟送回了位置上。

    而后,他走过去请司夫人跳舞。

    顾轻舟独坐。

    有男士邀请她,顾轻舟却实在没心思去应酬,她还在考虑顾缃和魏二少的事,就拒绝了。

    舞会结束之前,顾轻舟去找了颜洛水,就说她要跟魏二少有点事,回头要跟魏二少走。

    “什么事?”颜洛水关心。

    “我也不知道。”顾轻舟说,“等我问清楚了,明天上学再告诉你!”

第259章 少帅英雄救美

    顾轻舟考虑再三,临走时还是去找了司行霈的副官。

    “把你的手枪给我。”顾轻舟道。

    副官吃惊:“顾小姐,是遇到危险了吗?属下送您回去。”

    要枪,肯定是预知了危险。

    副官怕出事了,自己担不起责任,他准备去开车。

    “什么事也没有,你把手枪给我就行了。”顾轻舟道,“我等会让跟魏二少一起离开,你们跟紧点。也许会有事,你们三分钟之内能支援就行,别贸然出头。”

    副官道:“顾小姐,还是属下送您回去吧。”

    “真不用。”顾轻舟道,“此事我一力承当,跟你没关系,我会告诉少帅的。”

    顾轻舟很坚持。

    副官怕其他宾客看出端倪,不好再坚持了。他犹豫了下,就答应了。

    他腰里别着两把枪,拿出一把给顾轻舟。

    顾轻舟看了眼,是一把左轮小手枪,一共六发子弹,一颗也不少。

    “您会用吧?”副官又担心追问了句。

    “会。”顾轻舟笃定道。司行霈带她练过这种枪。

    她放在手袋里。

    顾轻舟离开饭店的时候,瞥见了司慕。

    司慕站在屋檐下的走廊上,正巧那走廊挂了一串日式风铃,风过簌簌作响,甚是悦耳。

    顾轻舟等魏二少开车过来,百无聊赖,听到声音就望过去,也是随意的,结果却看到了司慕。

    司慕正在望着她。

    他那厢光线幽淡,只能看到他的轮廓,以及他落在顾轻舟脸上的眸光,深沉又伤感。

    顾轻舟一时诧异,下意识回头,想看看她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要不然无法解释司慕如此看着她。

    她有什么可看的?

    身后有人,熙熙攘攘都是离席回家的,却没有顾轻舟熟悉的,更没有魏清嘉。

    再看司慕时,屋檐下已经没人了,只剩下那串风铃,发出悦耳动听的轻响,好似方才只是顾轻舟的幻觉。

    顾轻舟摇摇头。

    “顾小姐?”魏二少的车子开了过来,按响了喇叭。

    顾轻舟上了汽车,她将手袋放在腿上,拉开一个口子,将手伸了进去,短刃退了鞘,握住了把柄。

    手枪在另一边,早已开了保险,可以随时开火。

    她一只手上握住短刀,一只手扶住手袋,看上去是很乖巧的样子。

    车子开了出去,约莫三分钟,远离了五国饭店时,魏二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顾小姐,你真的拿到了账本?”

    什么账本?

    顾轻舟知晓,这是顾缃的圈套。

    魏二少是帮凶,还是和顾轻舟一样的棋子,顾轻舟暂时拿捏不准。

    她说话含糊:“二少这是何意?我不太懂”

    她说的是实情,语气却故意话里有话,好似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魏二少则对顾缃的套圈深信不疑,坚定以为顾轻舟是拿了账本的,他态度诚恳,甚至低声下气道:“顾小姐,你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只是账本千万别给我阿爸。我阿爸心脏不好,他会气死的。”

    顾轻舟这时候就明白,魏二少在外头欠下了巨款。

    顾缃知道这个秘密,拿这个秘密做文章。

    “我姐姐跟你说了什么?”顾轻舟直接问。

    既然魏二少以为顾轻舟拿住了他的把柄,就会对顾轻舟言听计从。

    “缃缃说你认识霍龙头,跟霍龙头的妹妹是至交,又对霍家有恩,所以我在赌场欠下的账,九爷把账本都给你。”魏二少果然老老实实。

    九爷,就是霍钺身边的锡九,他算是青帮的二把手。

    魏清嘉回来了,司慕对她念念不忘,身为未婚妻的顾轻舟想要整垮魏家,自己挣面子,利用旧情去找锡九,要魏家的秘密,很说得通。

    而魏市长还不知道,魏二公子最近沉迷赌博,已经输了两万多块的巨款。

    在五百块就能买一栋花园洋房的岳城,魏市长的工资也不过每个月一百二,两万多块摆在督军府,都是一笔巨款。

    这笔钱,魏二公子是填补不上了。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大姐,你放心吧,我会替你想办法,让我大姐离司少帅远些,我保证!”魏二公子急道,“账本你千万别给我阿爸!”

    其实顾轻舟到了这时候,才是真正的糊涂。

    顾缃做这件事,她图什么?

    顾轻舟没有拿到账本,魏二公子这么一说,顾轻舟反而可以去找锡九,拿捏魏二公子,让他替自己办事。

    这对顾轻舟很有利。

    可是为什么?

    顾缃是绝不会帮顾轻舟的!

    “这些事,都是我姐姐告诉你的?”顾轻舟问魏二少。

    她已经问过一次了。

    “是啊。”魏二少道,他也有点糊涂了。

    顾轻舟更糊涂了。

    “顾缃想嫁给魏二少,她既然知道有账本的事,怎么不自己去拿了,威胁魏二少和她定亲?”顾轻舟不得其解。

    顾轻舟觉得,这也许是个连环套。

    秦筝筝最喜欢设连环套了,顾缃深得其母真传,她难道不会吗?

    当然,她没有秦筝筝那么聪明,这个连环套并不深。

    正是因为顾缃不聪明,顾轻舟不能按常规的套路去考虑她,谁知道她下一瞬会做什么脑残的事,出乎顾轻舟的意料。

    她这边正想着,突然有辆黄包车,直接从旁边窜出来。

    魏二少开车时说话,不够专心,眼瞧着这一幕,他整个人就吓坏了,连忙想要调转车头,车子一下子就撞到了路牙子上。

    “这是谁啊?”魏二少大怒,立马下车。

    他刚下去,就被人反背按住。

    车厢一晃。

    有人重重将魏二少按在车上,顾轻舟当机立断,锁好了她这边的车门,爬过来将驾驶座的车门猛然带上。

    她这点小聪明,很快就被无情挤垮。

    一声巨响,她座位旁边的玻璃窗,一下子就被砸开了。

    碎玻璃四溅,好几块落到了顾轻舟身上,她的手背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有人来拉车门时,顾轻舟一刀捅下去。

    这刀非常快,利落将那人的手捅出一个窟窿,又快速拔出。

    “啊!”车外传来惨叫,“这娘们手上有刀!弄死她,弄死她!”

    惨叫声不绝。

    顾轻舟这时候反而镇定了:“原来,顾缃的计划在这里!真是个蠢计划。”

    然后,后座的车窗也被敲破,有个人从后座进来,想要拿住顾轻舟时,顾轻舟早已猫到了座位下面。

    她看清楚了那个人,一枪放出去,正中他的左肩。

    顾轻舟不是惜他的命,而是想留下活口,好知道顾缃的阴谋诡计。

    “有枪!”远处,有个男人声音颤颤巍巍,“他妈的,不是说了才一个弱质女孩和一个废物纨绔子吗?”

    废物纨绔子倒是真的,一下子就被制服了,动弹不得。

    他们将魏二少敲晕了。

    “这是顾缃收买的人,目标很明确,是我和魏二少两个人。”顾轻舟想。

    若是赌场的人,不会对顾轻舟下手。

    四周寂静了下。

    一道灯光亮起,照澈了顾轻舟的车子,她以为是司行霈的副官到了。

    “全抓起来!”不成想,她听到了司慕的声音。

    司慕随行是带着两名副官的,车上有长枪。

    方才顾轻舟放枪,早已惊动了他,他的枪法非常准,一枪一个,瞬间将几个匪徒的膝盖打穿。

    遍地哀嚎。

    耳边枪声不绝。

    等顾轻舟出来时,但见地上躺着四个男人,个个凶悍异常,膝盖全伤了,痛苦倒地不起,惨叫不觉。

    司慕的副官,将他们搜身、捆绑,扔到了车子后座。

    顾轻舟慢慢推开车门站起来。

    司慕的车灯很亮,顾轻舟走下车,他就瞧见顾轻舟的额头、手背,都被碎玻璃滑过,血涌了出来。

    其实没多少血,也只是划破了小口子,只是已经晕开,就像一大片似的,甚是骇人。

    司慕疾步走过来,扶住了顾轻舟的肩膀:“伤了哪里?”

    顾轻舟能站住,她不着痕迹推开司慕,道:“我没事,就是玻璃碎片太多了,落到了身上。”

    她摸了下额头。

    血痕擦去,就不再流血了,可见伤口的确很细小浅薄。

    她并未大碍,手枪关了保险,短刀入鞘,她拎着手袋走下来,人畜无害的模样,一头黑发在夜风里缱绻。

    “你怎么来了?”顾轻舟抬眸问他。

    车灯映照之下,她眸光熠熠,好奇望着他。

    司慕一愣,说:“我路过”

    哪有这么巧的路过?

    他是一直跟着顾轻舟和魏二少,他不放心魏家这孩子。

    司慕不愿意用坏心去揣度魏清嘉,可是他总是下意识觉得,魏清嘉想要取代顾轻舟。

    魏清嘉不知道司慕的心思,也许她会出手?

    司慕很不放心顾轻舟跟着魏家的孩子一起走,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她。

    司慕远远跟着,直到他听到枪声,才吓坏了,急忙上前。

    不管怎样,先收拾了这群人,再去找顾轻舟。

    他还以为顾轻舟早已吓晕,或者受伤,不成想顾轻舟轻盈盈走了下来。

    放枪的,居然就是她。

    司慕眸光微凝,看了她一眼,只感觉她细腻红润的娇颜,有种别样的风采,他道:“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家。”

    “不,找个地方审审他们,我要知道顾缃到底想干什么!”顾轻舟眼底涌动锋芒。

    “顾缃?”司慕诧异,“你姐姐顾缃?”

第260章 反施计谋

    就近有家饭店,这个时间段正值收摊关门。

    司慕的副官去打点:“老板,借您的院子用用。”

    老板一瞧这模样,是当兵的,当时就吓住了,唯唯诺诺道:“军爷,您看我们这都收摊了”

    “就用一会,处理点私事。”副官塞了十块钱给这老板。

    小饭店十天的盈利也没有十块钱,老板手头微颤,心里发热,就同意了。

    老板很快就把前门关紧上板,打开了后门,让他们进去。

    副官将这几个人扔到了院子里。

    看了眼情况,老板自己带着伙计,先躲进了屋子里。

    顾轻舟和司慕、魏二少魏清俦坐在大堂喝茶。

    魏二少被人敲了后脑勺,一个大包,疼得头昏脑涨的;之前的舞会喝了酒,这会儿晕天黑地,跑出去吐了之后,就趴在桌子上不动弹。

    他吐完了,漱了口也是酒气熏天。

    顾轻舟和司慕不约而同挪到了旁边桌子上坐。

    这点小默契,让司慕唇角微动,而后又归于寂静。

    “吃饭的时候,我姐姐就把魏二少叫了出去,后来魏二少稀里糊涂说了很多话,我也不懂,只敢肯定是顾缃设了个圈套。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她设了局,我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别被人背后算计了。上了车之后,魏二少才跟我说了他赌钱的事。”顾轻舟道。

    已经出事了,魏二少输钱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顾轻舟觉得,司慕迟早要跟魏清嘉结婚,这魏二少就是他小舅子,更是没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此事再瞒下去,魏二少会闯出更大的祸。

    戳穿了,魏市长除了打孩子一顿,还能怎的?肯定要帮他摆平账务的。

    那么一大笔钱,大约值两根大黄鱼,对于平常百姓而言是天大的巨款,对魏市长而言,大概就是肉疼放血的钱了,也不至于拿不出来。

    司慕甚至可以帮帮魏二少,在魏清嘉面前立功,更容易得到佳人的芳心。

    “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更不会去拿账本。”顾轻舟解释道,“可魏二少对我姐姐的话深信不疑,以为真是我拿了。他大概是觉得我想收拾魏小姐。”

    说到这里,顾轻舟顿了下。

    她不恨魏清嘉,在她看来对方是个陌生人,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想要弄死魏清嘉?

    顾轻舟看了眼司慕,继续道:“少帅,认真说起来,这件事也跟你有关。魏二少能这么想,魏小姐肯定也这样想。她很忐忑不知前途,你应该咬牙把亲退了。司夫人不管怎样反对,你们俩都可以一起商量。

    女人很傻的,有了前途就会拼命。你们男人是不懂,世道太苛刻了,名分对女人很重要。我知道,你是想搞定家里所有事,事情有了十成把握再跟魏小姐谈,免得她失望。可是你不松口,魏小姐是不会安心的。”

    说到这里,顾轻舟莫名其妙有点感触,她眼眶微红。

    她忍不住想起了司行霈。

    司慕诧异看着她。

    为何她感触如此深?

    他心念浮动,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浮上来。

    “我明白。”司慕道,“我会说清楚的。”

    不是跟魏清嘉,而是跟顾轻舟。

    今天时机不恰当,改天他会请顾轻舟吃饭,认真把事情和她说清楚。

    五年了,司慕念念不忘的魏清嘉回到他身边时,他好似突然之间就顿悟了。

    有了对比,他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知道自己想娶谁,想要怎样的爱情和婚姻。

    他在顾轻舟面前羞于开口。

    好好的念着魏清嘉,突然她回来了,又不爱她了,移情到别人身上,这不是神经病吗?顾轻舟能相信吗?

    司慕对这件事很慎重,所以他踌躇再三,没有给一个明确的态度。

    顾轻舟今天这番话鼓励了他,他应该和她说清楚,让她心里也踏实。

    他不肯退亲,不是因为他想维护魏清嘉,也不是他舍不得钱,更不是他想调戏顾轻舟。他唯一想的,是想跟顾轻舟过这辈子。

    至少暂时有这等念头。

    从前他不懂,他只会常想起顾轻舟。

    直到魏清嘉回来,司慕发现,自己对她的爱情,居然永远停留在十五岁那年。现在的魏清嘉,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

    亦或者,司慕爱的,一直都只是自己记忆中的魏清嘉。

    记忆有时候会欺骗自己,它美化了魏清嘉,让她变成司慕最爱的模样,实则早已不是魏清嘉了,只是司慕的一个寄托。

    魏清嘉出现了,这个寄托和现实对不上号,爱情顿时化为乌有时,司慕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年少的时候爱过魏清嘉,那是他最美好的初恋,也许对顾轻舟的感情永远比不上,可他知道自己开始了。

    既然他开始了,他也希望顾轻舟能开始。以后爱情是深是浅,就看他们俩自己的造化了。

    只是,顾轻舟好像对此不报希望,她冷漠置身事外。

    直到今天,司慕才突然明白:她是不是也担心一腔深情错付,最后司慕会选择魏清嘉,所以她才不肯投入?

    跟她说清楚,她也许会安心,从此就开始和他相恋吧?

    司慕心绪涌动,想找个机会跟顾轻舟说明白时,副官走了进来。

    “少帅,已经审问清楚了。”副官道。

    他们俩喝茶的时候,院子里不时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司慕全然没有听到,他的心思全在别处,见副官说审好了,他有点吃惊。

    “怎么说?”顾轻舟先开口,因为司慕有点愣神的样子,顾轻舟等不下去。

    副官就把那群人的交代,一一告诉了顾轻舟。

    旁边桌子上的魏二少,也恍恍惚惚的抬头,聆听副官的审词。

    “买主是个老太太。”

    “什么样子的老太太?”魏二少好奇。

    顾轻舟道:“不管是什么样子的老太太,她都只是奉命办事,后背的主事者是顾缃。”

    “为何?”魏二少问。

    他不是不相信,相反魏二少知道顾缃做得出来。他勾搭顾缃良久,对方始终不肯答应,可见她是很有野心的。

    魏二少只是好奇,顾轻舟为何回答得如此干脆,丝毫不带猜疑的,指定就是顾缃。

    “因为她会是背后的受益者。”顾轻舟道,“你等着看。”

    魏二少不再说什么。

    世道如此乱,市长的公子被绑架,如果做的隐秘,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买主说,先把人质关到码头的破船里,等上五天,就给他们一根小黄鱼。”副官道。

    那四个人,不是青帮、洪门的人,也不是海盐帮的,他们是水上的水匪,专门劫持江面上的旅客。

    “果然是猫有猫道。”顾轻舟眉宇冷冽,“顾缃她居然找到了江面上的水匪,只怕想破脑筋,也想不到这条路。”

    司慕颔首:“的确如此,江面上的人上岸作案的不多。”

    藏在江面上,更是难找了。

    顾缃让藏他们五天,这样不管是军政府,还是魏家都要急死了。

    顾圭璋不关心顾轻舟的死活,但是顾轻舟的朋友们会很担心。

    大家都找不到的时候,顾缃“偶然”找到了,到时她就是魏家和军政府的大恩人。

    她成了魏家的恩人,魏家上下感激她;她再威胁魏二少,如果不求婚就把他烂赌的事告诉魏市长。

    这样,魏二少一是害怕她泄密,二是感激她救命,肯定要求婚的;而魏家其他人,考虑到她是军政府少奶奶的姐姐,又刚刚救了顾轻舟,也是军政府的恩人,再加上魏二少开口了,自然会认同她。

    从前魏家没考虑过顾缃,只因为顾缃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太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犹豫不决。

    等她成了恩人,她自然水涨船高。

    只是可怜了顾轻舟,被绑架五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司家和顾家会怎么相信她的清白?

    顾轻舟站起来,走到了院子里,看着其中两个人被打得七荤八素,顾轻舟问另外一个尚且完整的人:“怎么跟买主联系?”

    “明天早上七点,在圣母路的书局门口,放一本《论语》,就意味着事情成功了;《论语》里夹着码头号,就是五天后靠岸的地方,买主会去接人交钱。”那个人道。

    “很好,你把《论语》和字条都准备好给我。”顾轻舟道。

    “在船上。”那人道。

    顾轻舟给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就把这个人压起来。

    等他们出门了,顾轻舟对魏二少道:“二少,你想不想看一出好戏?”

    “啊?”

    “你到邮轮上去玩几天,五天之后准时回来,看看顾缃给你演的这出戏,如何?”顾轻舟道,“你不是问,为何我认定主使者是顾缃吗?那到时候,你可以亲眼瞧瞧。”

    魏二少道:“也好。”

    正好消失几天,让他阿爸也担心一下,想想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万一儿子没了,钱还有什么用?

    说不定这样,他阿爸会少打他几棍子。

    有了这样的考虑,魏二少道:“我配合你,回来之后我也去找你。到时候哪里见?”

    “咖啡店见吧。”顾轻舟给了他一个地址。

    魏二少头疼得厉害,现在只想找张床躺下,正巧对街有个小客栈,他就先去休息了。

    司慕问顾轻舟:“你也要躲五天?可有地方去?若是没地方,我帮你安排。”

第261章 顾缃的虚伪

    司慕问顾轻舟:你可有地方去?

    顾轻舟能去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她可以去颜家,也可以去司公馆,还可以去霍公馆,甚至司行霈的别馆。

    原来自己有这么多的后盾,可以成为依靠。

    或者长久下去,岳城就是她的家了。

    “有。”她道。

    她盈盈一笑,很笃定的说她有地方去,不需要司慕的帮助时,司慕心里感觉很复杂。

    他既失落,自己不能帮助她;同时又欣慰,顾轻舟是个很有本事的女孩子,她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的辅助,她很独立。

    司慕脑海中盘旋着的,总是她救活李家孩子时的怡然微笑:有能耐、有气度,却不露锋芒,温柔娴雅。

    他想,他之所以对她有懵懂的好感,是因为他很欣赏她的能力。

    几千年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被推翻才十来年,女性能有这样自立的进步,对男人来说是新鲜的诱惑力,让人无法自拔。

    比起美丽的容貌,顾轻舟的能耐更叫人沉沦。

    “我送你过去。”司慕道。

    “那你送我去颜家吧。”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到了颜家,司慕将顾轻舟送到了正院时,颜太太和颜新侬是有点吃惊的。

    他们吃惊的表情,让顾轻舟尴尬得无地自容。

    义父义母肯定在想,顾轻舟这头勾搭着司行霈,那头又跟司慕来往,脚踏双船,不本分。

    她也不想司慕送,只是大半夜的,她实在疲倦,有种劫后的紧绷感,让她害怕乘坐黄包车,怕再出意外。

    她脸上的难堪是很明显的,司慕心头倒是有点恍惚的蜜意——顾轻舟的难堪,在司慕看来是种羞赧。

    女人的害羞,是有很明显的暗示。

    “总参谋长,我不打扰了。”司慕很识趣,转身要走。

    “少帅请。”颜新侬要送司慕。

    他们两个人出门了。

    颜太太想问,却又不知该用什么词。

    女孩子都敏感,顾轻舟也不例外。

    顾轻舟在司行霈那边的身不由己,在司慕这边又需得应酬,颜太太何尝不懂她的进退维谷?她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只是总得说点什么。

    有时候,多说和不说,一样让人误会难受。

    就在颜太太搜肠刮肚寻找几个适合的词时,顾轻舟先开口了:“今晚遇到了歹人,姆妈您看我额头,伤口肿了么?”

    颜太太吓了一跳,其他心思顿时化为乌有。

    顾轻舟的额头上是有条小小的痕迹,已经肿得比四周的肌肤高,没有流血,伤口也不是很长,更加不深,但是一眼就能看到。

    颜太太吓得头皮发麻:“遇到什么事了?”

    如今世道是挺乱的,岳城里也乱,只是没想到顾轻舟会出事,颜太太吓着了,什么男女来往,再也顾虑不上。

    女佣也去告诉了颜洛水。

    母女俩围着顾轻舟,顾轻舟就把那件事,仔细告诉了她们。

    “太过分了,她还是个人吗?”颜洛水怒道,“不能放过她,否则她肯定还有下次!”

    慈善的颜太太,也是汗透脊背:“亲姊妹下这样的狠手,实在恶毒!这个女孩子,缺乏教养!”“我看就是歹毒!”颜洛水怒道,“姆妈你记得秦氏害死了老太太和轻舟的姆妈,秦氏的女儿,能是什么善茬?”

    颜洛水又心疼又生气,快要哭了。

    颜新侬进来时,已经知晓了大概,司慕把事情告诉了他。

    “我暂时不回家了,学校也不好去,暂时躲几天。”顾轻舟道,“姆妈,我就住在这里,洛水放学拿笔记给我,不耽误我的功课。”

    “这样最好不过。”颜太太道。

    顾轻舟就暂时住在了颜家。

    她告诉颜家众人,她要把顾缃引出来,让她不打自招。

    她装失踪,颜家上下也配合她。

    魏二少在客栈睡了一夜,凌晨的时候清醒了,去对街的裁缝铺换了新的长衫,戴了帽子。

    他身上没什么钱了,只有一块金表,换了八十块。

    买张船票只需要一块三,剩下七十多,足够他吃喝玩乐五天的。

    顾轻舟和魏二少都有了打算,他们休息得不错。倒是顾缃,一夜没睡,睁着眼睛等顾轻舟。

    万一顾轻舟回来了呢?

    坐等右等,始终没人上楼,春夜里有夜猫哭啼,跟婴儿似的,顾缃毛骨悚然。

    天亮了,顾缃去了趟顾轻舟的房间。

    房门紧锁,从顾绍的房间进去,后阳台可以瞧见顾轻舟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她昨晚没回来。

    顾缃大大松了口气。

    她去了趟书局。

    书局里有个老太婆,是老板的丈母娘,跟着女儿女婿讨生活,最是精明能干的。

    她把《论语》交给了顾缃。

    “事成了!”顾缃双颊爬满了喜色。

    早晨的骄阳映衬着她的脸,这位少女脸色细嫩红润,好似羞赧乖巧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前不久才买凶害人呢?

    书局的老太太静静看着顾缃,挺瞧不起她的:这般小年纪就如此恶毒,真不是个东西。

    不过,顾缃给钱挺痛快的。

    “我先回去了。”顾缃拿着《论语》,金灿骄阳将淡金色光线铺满地面,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顾缃穿着一件粉红色旗袍,走入璀璨的阳光里,似一朵盛绽的桃蕊,年轻美丽,路上有行人侧眸看她。

    明明这般美丽的年纪和外貌,为何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年轻人,总是令人费解。

    顾缃回去之后,从《论语》里找到了字条:“本月初九,下午四点半,十九号码头,船头三色旗。”

    拿到了这些,意味着成功了,顾缃却不放心。

    她洗了澡,将昨晚一夜未睡的疲倦敛去,顾缃去了趟魏公馆。

    顾缃很投魏清雪的脾气,又刻意巴结她,魏清雪挺喜欢顾缃在身边凑趣的,跟个小跟班似的。

    “怎么了?”顾缃问。

    魏清雪正在喝粥,一只手捧着脑袋,头疼欲裂的样子,还穿着睡袍。

    “刚醒,昨晚喝多了酒,头疼死了。”魏清雪道。

    她们俩说着话,外头女佣嘈嘈切切,似乎在议论什么。

    魏清雪喊了一个女佣,让她进来。

    “外头说什么?”

    “是二少那边的人,说二少昨夜没回来,问三小姐见到他了没有。”女佣道。

    “肯定又去哪里喝酒了。”魏清雪道,“要不然就是勾搭了某位交际花,再不然就是去赌了。”

    顾缃沉默坐着,心情却是极好。

    想起魏二少可能正在吃苦,顾缃就全身舒爽——让你把我当交际花!当初可是你先勾搭我的!

    勾搭完了,又不肯认账,平白给顾缃希望,顾缃岂能让他好过?

    得知魏二少一夜未归,顾缃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她挺高兴的,事情并无意外。

    饶是如此,她也未曾放松警惕,在魏家转了一圈之后回家。

    “轻舟回来了吗?”顾缃问二姨太。

    过去一年多,顾轻舟周末夜不归宿,是很常见的,从前秦筝筝闹过,每次不是在颜公馆就是在司公馆,都抓不到顾轻舟的把柄。

    如今秦筝筝去世,二姨太自然更加偏袒顾轻舟了,道:“直接上学去了。”

    这话说得颇有水准,不回答顾轻舟昨晚未归,又点明她勤奋上进,去了学校。

    顾缃却微愣。

    此事关乎顾缃的前途和命运,为了万无一失,她去找了学校的眼线。

    学校有她相熟的校工,她以前也是圣玛利亚的学生。

    姐姐去打听妹妹的踪迹,完全说得过去,

    “没有,顾小姐今天没来。”校工告诉顾缃。

    顾缃又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初六这天,顾缃就哪里都没去,呆在家中等待着。

    到了初七,再去魏公馆时,发现魏家上下要么着急担心,要么恼火生气,因为魏二少两天两夜没归家了。

    魏市长特别生气:“不成体统!他再敢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其他人则担心,派了下人到处去找。

    没有找到,魏二少杳无音信。

    “二哥最怕阿爸了,他怎么敢两天两夜不回家?”魏清雪也担心,“他别是被赌场的人抓了吧?缃缃,你说我应该告诉阿爸吗?”

    “别啊,你会气坏魏市长的。你不是说,魏市长心脏不好?他有了个万一,你怎么办?”顾缃低声。

    魏市长若是死了,魏家还有什么地位?那么,魏清雪的婚姻又该如何?

    魏清雪咬了咬牙,忍住了。

    顾缃离开了。

    回到顾公馆时,顾缃提到了顾轻舟:“轻舟两天没回来了吧?”

    顾圭璋一想,好像是的。

    “轻舟人呢?”顾圭璋问。

    顾轻舟没说过,二姨太不知该怎么撒谎,支吾道:“可能在颜家吧?”

    “她没打过电话啊?”顾缃故作惊诧,“那会不会出事了?我们以为她在颜家,颜家以为她回家了”

    她这话一说,二姨太立马满头的冷汗。

    是啊,轻舟呢?

    “我、我赶紧给颜家打个电话。”二姨太哆嗦。

    顾圭璋颔首。

    电话那头,顾轻舟坐在旁边写作业,听着颜太太很夸张的反问:“啊?轻舟不在家吗?她没来过我们家啊。”

    “什么时候不见的?”

    “是不是去了督军府?”

    颜太太语气很紧张,好似顾轻舟出了大事一样。

    顾轻舟可以想象,顾缃此刻一定是高兴坏了的。

第262章 凶手落网

    顾缃撺掇二姨太给颜公馆打电话。

    放下电话的时候,二姨太手软了,只差哭出来:“颜太太说,轻舟没有去过颜公馆。”

    “什么?”顾圭璋震惊。

    那顾轻舟呢?

    顾圭璋兵荒马乱的找顾轻舟。

    他去了颜家,也去了司督军府和司公馆,甚至去了魏家。

    因为顾缃说:“闻家三小姐告诉我,当天她二哥就是跟轻舟一起走的。”

    顾圭璋到魏家的时候,魏家也急疯了。

    “他们俩是不是私奔了?”魏清雪担心。

    “不可能!”顾圭璋甚至魏市长,都异口同声道。

    顾圭璋心里发憷:不会的,轻舟不会那么傻,放弃督军府的婚姻跟一个纨绔子私奔!

    千万不要!

    顾圭璋的几个孩子里,只有顾轻舟争气,她可千万别把顾圭璋的前途给毁了,顾圭璋就盼着和司家结姻亲呢。

    魏市长也害怕:这混子若真拐走了督军府的少奶奶,督军府的少帅丢不起这个脸,疯了也要弄死他,甚至会牵连魏市长。

    顾圭璋越发在心里赌咒发誓:“找到了轻舟,就不许她乱跑,以后每天都要住在家里,最迟九点回家!”

    所有人都乱了。

    “别是路上出事了吧?”魏清嘉安慰父亲说,“二弟的汽车那么招摇”

    就在这时候,魏家找到了魏二少的汽车,藏在一处破旧的弃宅里。

    车厢里有血,是顾轻舟捅伤那个绑匪时候留下的;前后车窗破了,后车窗还有子弹打过的痕迹。

    魏家立马报案。

    警备厅的人介入,断定就是绑架。

    “这是被谁绑了!”魏市长也着急了,一手去找魏清俦,一手去查他在外头闯了什么祸事。

    再怎么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儿子。

    孩子没找到,魏清俦在赌场欠下巨额赌款,倒是被魏市长查到了。

    魏市长气得半死。

    “不是自己跑了,就是被赌场的人剁了。他欠如此巨款,砍他两只手都不为过。”魏家的人说。

    魏市长怒火攻心,又担心又生气。

    慢慢的,半个小时后,魏市长气消了,只希望孩子只是自己害怕跑了,不是被人杀了。

    那些赌款虽然多,魏市长也不是还不起,儿子二十岁,却不能说丢就丢了。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顾缃去了魏公馆,魏清雪问她:“你们家有什么消息吗?”

    顾缃摇摇头。

    魏市长甚至说:“顾小姐,若是你们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

    顾缃道是。顾缃很得意,幸好把顾轻舟一起绑了,这样她每天来魏家打探消息,都顺理成章,所有人都会打理她。

    要不然,大家担心得要死,谁理顾缃?

    到了下午四点,顾缃又来了,神色惨白道:“魏市长,我阿爸派人去找,有人回来报信时,我阿爸出去了,他告诉了我,说有人在码头看到了魏二少和我妹妹。”

    “什么?”魏市长大惊。

    “真的!”顾缃连忙点头,“我来不及通知我阿爸,先来告诉您!”

    “好好,好孩子!”魏市长惊喜交加,“若是消息实属,你就是救了阿俦的大恩人。”

    顾缃心中狂喜,面上不露声色。

    魏家其他人听说找到了,也是喜不自禁,好几个人跟着魏市长一起出门,开了三辆汽车,大家一同去了顾缃所说的码头。

    到了十九号码头,果然瞧见了三色旗,迎风舒展。

    顾缃松了口气,心情愉悦。

    “一切都这么顺利!”她忍不住要赞叹自己的本事了。

    看到三色旗,魏市长什么也不顾,立马令人将船拉过来。

    “是哪路兄弟,快放了我儿子出来,什么都好商量!”魏市长高喊。

    船里没人回答。

    他自己就跳上了船。

    “阿爸,让我去吧。”魏清嘉拉住父亲。

    魏市长摆摆手,自己上船了。

    一艘小渔船,里面全是腥臭味,没有人。别说人了,就是一条死鱼也没有。

    顾缃站在岸上,准备好了眼泪,打算等魏二少下来,就扑到魏二少怀里哭。

    她哭得越缠绵,魏家就会越明白过来,订婚是迟早的,魏二少再也逃不开了。再说了,顾缃可是吩咐那些人,往死了折腾魏二少的。

    魏二少脱险,顾缃不信他不感激自己。

    可是,当魏市长一脸茫然出了船舱时,顾缃心里咯噔了下。

    “阿爸,弟弟呢?”魏清嘉忙问。

    魏市长摇摇头,又焦虑看顾缃:“顾小姐,你确定你听到消息是这里吗?你们家是谁去探听的消息?”

    顾缃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呢?

    人呢?

    明明计划得很好,怎么到了这个关键时刻,魏二少不见了?

    顾缃问:“不在船里?”

    魏市长摇摇头:“不在。”

    顾缃神色不自然。

    她有点不相信,推开了众人,自己爬了上去。

    没有,什么也没有!

    “人呢?”顾缃冷汗流了下来,她忍不住把纸条拿出来,再看几眼。

    本月初九、下午四点半、十九号码头,三色旗船。

    没有错!

    日期、时间、地址、船只,全部没有错。

    十九号码头很偏僻,此刻就这么一艘破船,不会有问题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顾缃站在这里,心里一阵阵发紧的时候,她听到了外头有人惊呼:“二哥!”

    是魏清雪的声音。

    难道是魏清俦跑了?

    既然只是躲起来,那还是顾缃的功劳。顾缃赶紧把纸条收好,从船舱钻出来。她是恩人,她还要抱住魏清俦大哭呢。

    等顾缃出来时,她整个人愣住了。

    她不仅看到了魏清俦,还看到了顾轻舟、司慕以及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

    “这是”不止顾缃懵了,魏市长和魏家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有点看不明白?

    “顾缃啊顾缃,真没想到你这么心狠手辣。”魏二少看到从船上下来的顾缃,什么都明白了。

    顾轻舟说得没有错,是顾缃策划的。

    顾缃出现在这里,就是明证。

    魏二少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着顾缃。

    顾缃的唇色更加惨白,她强装镇定,道:“二少,你回来了?你吓死我了。”

    说着,她就要扑过来抱住魏二少哭。

    魏二少没有躲闪。

    顾缃抱住他的时候,他的手就伸到了她大衣的口袋里。

    顾缃察觉,立马去抢时,魏二少已经把纸条从顾缃的衣裳里找了出来。

    他重重推开了顾缃。

    码头的路泥泞不堪,顾缃没站稳,直直栽倒在地。

    “阿爸,您看看吧。”魏二少将纸条看完,递给了魏市长。

    魏市长一开始满头雾水,这时候也慢慢理清楚了。

    顾缃不是偷听到的,她是有了确实的消息。

    为什么别人会递消息给她?

    因为她就是主谋,只有这个解释了。

    “阿爸,那四位就是绑匪,当天晚上我们和少帅就抓到了他们,等着顾缃上钩,免得她下次再害人。”魏二少道。

    躲这五天,魏二少的目的就是逃避赌款的责骂,不完全是为了抓住顾缃的铁证。

    魏市长看完了纸条,脸色深沉。

    没有错,纸条上清清楚楚写着地址,这是绑匪给买主的。

    顾缃就是那个买凶害人的主犯。

    弄清楚了,魏清雪上前,狠狠掴了顾缃一巴掌:“你这个贱人,枉我把你当姐妹,你居然害我哥哥!”

    顾缃尚且站稳,又被魏清雪扇得跌倒在此。

    她想要哭,却知道没人同情她的哭声。

    “就是我,我恨不能你们兄妹都去死!”顾缃突然哈哈大笑,“他把我当表子玩弄,你把我当跟屁虫,还说什么姐妹,贱人!”

    魏市长吃惊看着顾缃。

    顾缃自己招认了。

    不过铁证在前,她不招也逃脱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司慕将那四名绑匪和顾缃,一起送到了警备厅。

    顾轻舟则回家了。

    是司慕送她回家的。顾圭璋大喜,好似直接的荣华富贵又回来了。

    “阿爸,这件事是大姐做的。”顾轻舟道。

    她把顾缃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顾圭璋。

    “什么,送到了警备厅?”顾圭璋吃惊,“家丑不外扬,她是你姐姐,天大的错也应该先把她送回家,我自己处理!”

    司慕眸光寒凉,落在顾圭璋脸上。

    “岳父,您不问问,轻舟有没有被吓到吗?”司慕冷漠开口。

    顾圭璋一怔。

    顾轻舟则早已习惯了。

    “没事。”顾轻舟对司慕道,“少帅,谢谢你帮忙,你先回去吧。”

    “不是,少帅,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圭璋急忙解释。

    司慕显然是生气了,不想听,不咸不淡说了句:“岳父,我先告辞了。”

    顾圭璋的话还没有说完,司慕就走了。

    司慕这么一甩脸,是吓到了顾圭璋,生怕这女婿跑了。

    顾缃那边,是她咎由自取,顾圭璋感觉丢人现眼,却再也不敢责备顾轻舟不遮拦了。

    很快,警备厅就把案子审理清楚了。

    这四名水匪,身上有十来条人命,判了死刑,明天行刑;顾缃买凶杀人,但是未遂,案子还在审理,估计要一两个月才会有结果。

    最大的可能,顾缃被判入狱,坐几十年的牢。

    “挺好的。”顾轻舟很满意,“和杀了她相比,我宁愿她尝尝牢里的滋味。”

    不过,远在南京的顾维,这次还是会出手的吧?

    上次秦筝筝的事,她没有成功,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顾缃的。

    “顾维快要回来了。”顾轻舟把顾缃推老太太下楼的照片,细细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就放在柜子里。

    这是顾轻舟的猜测。

    顾维是否回来,顾轻舟其实不担心,她从来就没怕过顾维。

    “让警备厅的人拖,顾缃的案子多拖一段时间,别着急判。”顾轻舟找到了司行霈的副官,让他去吩咐。

    拖到顾维到来为止。

第263章 粗俗的司行霈

    顾缃犯事被抓,暂时未审理,顾圭璋找顾轻舟商量。

    “轻舟,她损害的是顾家的体面。娘家是女人的靠山,是女人衣裳的里衬。婆家再光鲜,这里衬破烂不堪,将来总会被翻出来,自己丢脸。

    阿爸不是为你姐姐说情,也不是为了顾家,全是为了你。你想想看,你将来是要做岳城第一夫人的,多少眼睛盯着你,一点小事都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你,何况这么大的事!”顾圭璋语重心长。

    他的每句话都对,顾轻舟亦听进去的。

    顾家最近是多事之秋。

    从顾维被开除之后又逃跑,顾家的名声就一落千丈,成了笑话。顾轻舟的同学们背后嚼舌根,顾轻舟全知道。

    而后,又是秦筝筝杀老太太、自爆杀顾轻舟的生母,让顾家再次推至风口浪尖;如今顾缃买凶绑架。

    顾家的名声,已经糟糕到了极致。

    若顾家的名声是一块锦裘,现在已经是烂透了,烂成一团齑粉,随便揉揉就化为灰烬,顾圭璋却以为只是破了个口子,想让顾轻舟去缝补,重新穿起来遮羞。

    顾圭璋以为能遮掩,能挽回声誉,他实在想得太美好,也太过于天真。

    从秦筝筝的案发开始,顾家再也无缘上流社会,顾轻舟也不可能顺利嫁入督军府。

    唯一心存幻想的,是顾圭璋。

    顾轻舟早已看透。

    顾圭璋说的是实情,但他不是为了顾轻舟,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名声对顾圭璋更重要。

    “轻舟,你同司督军说情,先将你姐姐的案子压下,咱们再从长计议。”顾圭璋道。

    顾轻舟不想听他??拢?担骸昂茫?胰ナ允园伞!?br>她随口答应,并没有去说情的打算。

    顾圭璋不知道,司慕压下了一些消息:顾缃买通绑匪的时候,暗示让他们糟蹋顾轻舟。

    她对顾轻舟可是半分情面都不留!

    顾轻舟的善良,用在顾缃身上,不仅多余,而且可笑。

    顾缃不需要,她从未给顾轻舟留过余地。若今天倒下的是顾轻舟,顾缃会落井下石。

    “轻舟,你一定要好好说。”顾圭璋再三叮嘱。

    顾轻舟没有去。

    顾缃的事,她要拖着。

    后来,顾轻舟听说魏市长把魏二少的赌债给还了。他叫人按住魏二少,打了他三十板子,屁股打开了花,魏二少半个月内只能趴着睡觉。

    为了戒掉魏二少的赌瘾,魏市长将他关到一处破旧的老宅里,紧锁门窗,每天佣人送新鲜的饭菜。

    “关押半年。”魏市长能下得狠心管教儿子。

    魏二少没有被水匪绑架,却被他父亲囚禁了。

    不过沾赌这种事,不下狠手去管教,将来倾家荡产,魏家也没人同情魏二少。

    周末的时候,司行霈终于从杭州回来。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司行霈想找她算账的,但是见面之后,将她软软的身子搂住,一切的气都烟消云散。

    他的轻舟安全无虞,司行霈心中踏实而温暖。

    “你不要生气,我没有勾搭司慕。”顾轻舟同他解释,“当时是魏家的宴会”

    她尚未说完,司行霈低头就吻住了她,唇齿缠绵时,他低喃:“知道了轻舟,我相信你。”

    顾轻舟倏然心口一热。

    她手脚顿时无力,心中也乱糟糟的,许久才感觉站不稳,搂住了他的腰。

    一句很简单的话,让顾轻舟心田暖得不可思议。

    又暖,又柔软。

    “真讨厌你这个人。”松开时,顾轻舟气息紊乱,整了整头发,低声道。

    司行霈捏她的脸:“我做什么你不讨厌?”

    “都讨厌。”她说,眼睛却弯了下,像两只小小的月牙,甜滋滋的。

    “口是心非!”司行霈道。

    顾轻舟转过身不理他,偷偷骂他臭不要脸。

    当天中午,朱嫂煮了饭,顾轻舟和司行霈吃完饭,窝在客厅沙发里。

    她在温书,司行霈在看文件。

    “功课很紧张?”司行霈见她学习很认真,问道。

    “上次为了收拾顾缃,请了一周的假。”顾轻舟道。

    她低头看书,青丝垂落半缕,落在雪白的颈旁,娴雅如玉,浅颦淡笑都有韵致,司行霈看呆了。

    回过神,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文件上。

    这些文件都是他从军政府取回来的,其中还有一封私人信件。

    信件很隐秘,外头是一种阳刚有劲的笔力,写着督军府的地址和司行霈亲启,戳着南京的邮戳;打开信封,里面还有一封。

    里面的信,则是很漂亮的蝇头小楷,这年头还有人写如此漂亮的毛笔字,真是不简单。

    司行霈一眼就认出来,递给顾轻舟看。

    “谁写的?”顾轻舟问。

    “魏清嘉的笔迹。”司行霈道,故意带着几分得意洋洋,气顾轻舟。

    他气顾轻舟,顾轻舟也气他:“还记得她的笔迹?果然是念念不忘啊。”

    司行霈从小在军营混,他认识的人多半是粗人,而女孩子多半是写钢笔字,能写一手毛笔小楷,少之又少,故而记得。

    这个跟魏清嘉没关系,哪怕是个五十岁秃顶男人写这么漂亮的毛笔小楷,司行霈也会记得。

    “打开看看,看看她说了什么。”司行霈笑道,并不解释。

    他甚至想让顾轻舟吃醋。

    男人真奇怪,女人为他吃醋时,他会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顾轻舟原本只是气他,可话一说出来,她自己倏然愣了下,然后心口就发堵。

    最近走到哪里,都会成为魏清嘉的陪衬,顾轻舟越想越糟心,连司行霈这里最后一块净地都没有了。

    “不想看。”顾轻舟冷冷扔了回去。

    司行霈见她真生气,心中顿时舍不得,也知道自己犯贱了。

    他搂住她,低声告诉她:“轻舟,你知道我记性很好的。我接触过的女孩子,多半都是瘫在我床上,谁给我写信?

    魏清嘉写过,她用毛笔字这一点,现在就罕见了,所以我记得。若是她用钢笔字,我肯定忘记了。”

    顾轻舟忍不住低笑。

    司行霈举手要撕掉时,她又好奇:“等等,我看完再撕。”

    展开信,一共写了三张纸。

    字的确是很美,像魏清嘉一样的美。身为第一名媛的魏清嘉,果然是多才多艺。

    顾轻舟看到她这样写着:

    “少帅:

    回岳城短短数日,忙碌奔波,疲于应酬,第一次灯下闲坐,夜深人静时给兄写信,睡衣袖底微寒。”

    看到这一段,顾轻舟身不由己想到,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佳人,坐在灯下写信的样子。

    实在诱人!

    魏清嘉肯定也知道,所以她写得如此情真意切,却又旖旎,引人遐思。

    “厉害。”顾轻舟对司行霈道,“这个女人好有手腕,叫人挑不出错儿,却又不得不为她沦陷。她明明每个字都一本正经,我愣是觉得香艳无比,只有绝色佳人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司行霈蹙眉,捏她的脸:“好的不学,这些放荡的东西,你倒是一点就通!你长大了,肯定是个妖精!”

    顾轻舟朝他吐舌头,继续看。

    魏清嘉整封信,都是很简单干净的用词,说她回了岳城之后,受到了亲戚朋友们的善待,对她很好。

    只是顾轻舟不明白,她好不好的,干嘛长篇累牍告诉司行霈?

    她不是和司慕在约会吗?

    “犹记兄左边胳膊枪伤,阴雨天酸痛,如今可大安了?若是能寻个人揉按,不知可能解痛?”

    顾轻舟看到这里,可以想象她柔软的小手,按在司行霈的胳膊上。

    真是

    顾轻舟想象着,浑身颤了下,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顿了顿,顾轻舟收敛心绪,觉得自己神经质多想了。她问司行霈:“你左边胳膊还疼吗?”

    司行霈翻了个白眼:“矫情,都五年了,疼个屁!”

    见顾轻舟看了半晌,才看完第一页,司行霈实在没耐心了:“有什么可看的?走,上楼去说话。”

    信丢在一旁,把顾轻舟抱了上去。

    这次,司行霈不再放过顾轻舟了,使劲折腾一回,将前几次的忍耐补了回来。

    事后,顾轻舟躺着,软软睡觉,司行霈餍足之后精神奕奕,下楼把文件都抱了上楼。

    他坐在旁边翻阅,看着顾轻舟熟睡,青稠长发铺满了雪白枕席,安静像只猫儿,司行霈心里踏实又满足。

    他越发笃定,她就是他的,再也躲不开了。

    晚上顾轻舟回去时,司行霈对她道:“明天去打猎,如何?”

    “去苏州啊?”顾轻舟问。

    “苏州太远了,你学校功课重,就在城郊吧。”司行霈道,“你早点过来,可要我去接你?”

    “不必。”顾轻舟道。

    她原本要出门了,转头瞧见了魏清嘉的信,顾轻舟走过去拿起来,放在手袋里:“我还没有看完呢。”

    她促促小鼻子,有点呆萌可爱。只有在司行霈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点可爱的小模样,司行霈忍俊不禁。

    “看完了之后,要不要把内容告诉你?”顾轻舟故意问他。

    自己女人的小心思,司行霈如何能不明白?

    “若是她想献身给我,让我爽一夜的话,就告诉我;若是谈感情、诉旧情,就不用了,没兴趣。”司行霈道。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给他:“粗俗。”

    她却是第一次觉得他的粗俗挺好的。

    夕阳的余晖灿烂,顾轻舟眼底落入了晚霞,是暖暖的橘红色,心情亦如晚照旖旎,轻盈又温暖。

第264章 顾轻舟身上的烙印

    当天回去,顾轻舟坐在窗台前的书桌看魏清嘉的信。

    琐事里穿插一些好似简单明白,实则能引人瞎想的片段,比如说夜凉了,她写字的时候脚冻得疼;比如说她有点水土不服,腰身瘦了一大圈。

    明明很简单,顾轻舟愣是想到了她的玉足、她的纤腰,甚至她平坦的小腹。

    魏清嘉也许无意,顾轻舟却很多心。

    “顾轻舟,你要是个男人,肯定是个色胚。”顾轻舟暗骂自己。

    她一个女人都能这样联想,顾轻舟不信男人不会,所以她笃定魏清嘉写这些是别有用心。

    信的最后,魏清嘉约了司行霈,三月初十在西餐厅见面。

    “若兄繁忙,不必抽空赴约,我最近消瘦,一个人也能吃掉两个人的分量,算是我赚了。”魏清嘉这样解释。

    俏皮可爱,懂事,甚至提到了自己的消瘦单薄,是个男人都会怜惜,肯定会赴约的。

    顾轻舟觉得,看到这样的话,男人再忙也会去的。

    这封信,简直可以作为范本。

    顾轻舟拜读完毕,对魏清嘉更是佩服不已。

    “这个女人好厉害,每句话都是字斟句酌,哪怕拿去挑刺,也寻不到半点错处,反而是读信的人心思肮脏,浮想联翩。”顾轻舟想。

    这就是高明之处。

    第一名媛果然不是好当的。

    顾轻舟将信看完之后,收起来放在手袋里。

    翌日,顾轻舟六点就起床了,吃过早饭去找司行霈,将信总结给他听。

    “她都说了她吃两份占便宜,就让她吃两份吧。”司行霈漫不经心,对顾轻舟说别的女人很不满意。

    顾轻舟则试探:“真不去?她约了吃饭,大概是献身之意。”

    司行霈伸手捏她的脸,将她的衣领拽住,拖到自己跟前,凑在她耳边道:“我只要轻舟的献身。”

    顾轻舟神色微变。

    她重重打司行霈的手。

    司行霈松开,她跌回自己的座位,将衣领整理好,沉默不说话。

    “我不会要她。”司行霈过了一会儿,突然很认真对顾轻舟道,“记住了吗?”

    “嗯。”顾轻舟颔首。

    “要相信我。”司行霈说,“我不骗你。”

    “好。”顾轻舟的心情稍微好转。

    车厢里稍微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却总想说点什么,她实在是佩服魏清嘉。

    “她好有手腕。”顾轻舟道。

    “擅长心机的人,生活得都不幸福,需得处处去算计,有什么可羡慕的?”司行霈道,“再说了,她那些手段都是勾引男人,小智慧而已。你比她更有智谋,而且都是大智慧!傻姑娘,你是身怀巨宝,却去羡慕别人衣着绫罗!”

    顾轻舟心里暖暖的。

    司行霈是随时随地捧着她,能夸她的地方,他都要夸大十倍来赞扬她。

    被甜言蜜语浸泡久了,心里总是能沁入丝丝蜜意。

    “你油嘴滑舌。”顾轻舟将头转向了车窗外,轻轻缭绕自己的头发。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脸,说:“这件事我没有撒谎。轻舟,魏清嘉的智慧,只是用在勾搭男人身上,你的智慧用在医学,用在其他方面,你这样很厉害,明白吗?”

    “我也想勾搭男人。”顾轻舟强词夺理。

    司行霈掐她的胳膊。

    他居然掐,像小孩子一样,掐得似蚂蚁咬过般的疼:“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顾轻舟抱着胳膊,低下头笑。

    他们寻了一处荒山。

    这个时节,没有放养的猎物,实在找不到什么。

    顾轻舟和司行霈在山上逛了一上午,才猎到了一只兔子。

    上次司行霈教过顾轻舟,如何给猎物去皮毛。

    顾轻舟上手很快,利落将这只兔子的皮剥了。

    司行霈站在旁边,直直看着她,半晌没有动。

    顾轻舟费解:“怎么了?剥得不对吗?皮毛去掉了,内脏也挖干净了,还有什么?”

    司行霈双目熠熠:“顾轻舟,你脸上有字。”

    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还说很奇怪的话,顾轻舟愕然。

    她用胳膊去擦。

    没有墨迹,顾轻舟道:“什么字?”

    “司行霈的女人。”司行霈道,“这几个字,都写在你脸上呢。”

    顾轻舟微愣。

    她看了眼手里的兔子。

    她的枪法,她行事的狠辣,除了保存了她原本的习惯,其他都是司行霈教的。

    她十六岁遇到他,她成长的过程,是他在谆谆教诲,她身上打着他的烙印。

    顾轻舟惊恐,手里的兔子落地。

    她疾奔而去,坐在山泉旁边洗手。片刻之后,司行霈拎着兔子过来了,将它洗得干干净净,准备就在这里烤了吃。

    “害怕了?”司行霈问她。

    顾轻舟不回答。

    她洗干净了手,抱着小腿坐在旁边,头枕在膝盖上,看着司行霈架上火,去烤那只兔子。

    透过闪跃的火光,顾轻舟仔细看司行霈的脸。

    看罢,她歪头继续沉默。

    司行霈也洗了手,坐到了她身边,笑道:“不高兴?”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吃兔肉,会不会开心点?”司行霈笑问。

    顾轻舟嘟囔:“也许吧。”

    司行霈俯身,轻轻吻了下她的唇,道:“又闹小孩子脾气。”

    他温柔照顾她、教导她、栽培她、宠爱她,顾轻舟看着他这个人,就有点舍不得挪开眼。

    遇到司行霈,是她最糟糕的一段经历;而和他相处,又有她最美好的部分。

    他给顾轻舟喂饭,替她洗澡,好似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将她培养成人。

    他之前疼爱她;现在不仅疼她,还信任她。

    当然,他还是会索取,将顾轻舟按在床上,这点永远让顾轻舟无法释怀。

    他也只有这一点不好,其他都好!

    他将烤好的兔肉递给她,顾轻舟慢慢咬着,嫩滑多汁,鲜美异常。

    “好吃。”顾轻舟道。

    司行霈得意:“当然好吃,也不看看是谁烤的!”

    回去的时候,顾轻舟躺在后座睡觉。

    到了别馆,司行霈也不吵她,直接把她抱到了楼上。

    顾轻舟平时念书很辛苦,一到周末就要睡很多,像个婴儿。

    晚饭的时候,顾轻舟睡醒了,神清气爽。

    她想起某件事,对司行霈道:“你不许动顾缃。”

    司行霈蹙眉。“这件事,能不能都交给我?”顾轻舟道,“顾缃最好不要死,她死了就太便宜了她,而且我希望她能把顾维引回来。

    顾维当初是陷害我不成,反而被开除,离家出走的,她对我充满了恨意。她好像悬在我头顶的剑,我希望早点看到她的实力。”

    司行霈想,他可以也杀了顾维。

    不过,顾轻舟从来没吃过亏,她有自己的打算,司行霈不打扰她。

    “当心点。”司行霈道。

    接下来的生活,没什么大事。

    四姨太新生的女儿也不再闹腾,顾轻舟吩咐的事,四姨太也在着手准备。

    顾缨如今只剩下自己,势单力薄,很乖,从来不敢惹事。每次吃饭的时候沉默,甚至会讨好二姨太几句。

    学校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周五的早上,顾轻舟随口问了句:“周末有空吗?”

    她想找颜洛水补习功课。

    “舜民周末过来。”颜洛水道。

    顾轻舟又问霍拢静:“你呢,要不要周末一起温习?”

    霍拢静却好似做了坏事被抓,她支吾道:“我不想学习,我周末没事,就想在家里睡觉。”

    她刻意强调自己无事,让顾轻舟和颜洛水有点狐疑。

    没约到人,顾轻舟就打算周末自己温习了。

    放学的时候,顾轻舟在学校门口遇到了司慕。

    她微讶。

    司慕依靠着车门抽烟,灰色风氅衬托着修削背影,引得很多少女面红耳赤的讨论:“是谁?”

    “他好帅!”

    司慕是很帅的,除了司行霈,他比绝大多数的男孩子都要英俊。他气质很好,不像那些纨绔子油头粉面,而是长腿宽肩,气度倜傥雍容,又带着几分阳刚。

    “来找我的?”顾轻舟走上前,问。

    “嗯。”司慕道。

    “什么事?”

    “祖母让你明天过去吃饭。”司慕熄了烟,“我过来告诉你一声,顺便送你回家。”

    顾轻舟想:不可以打个电话吗?

    邀请吃饭这种事,打个电话去顾公馆就可以了,为何非要到学校找她?

    顾轻舟心中起了警惕,司慕是不是又有事?

    司慕的事,都跟魏清嘉有关?

    他那么喜欢魏清嘉,知道魏清嘉在他眼皮底下,给他哥哥写那么暧昧的信,还寄到了他家里吗?

    顾轻舟眼底闪过一抹同情和怜悯。

    “不用送,我乘坐电车就可以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信任她,她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他不喜欢顾轻舟和司慕多来往。

    司慕站着没有动。

    夜风吹拂着他大衣的衣袂,似落寞。

    “明天早上九点,我去接你。”司慕道。

    “不必麻烦,我家里也有车,坐过去很方便。”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也好。”

    他打开车门,重重关上。

    顾轻舟以为他要走,不成想他坐在车子里,低垂着脑袋,并没有发动车子。

    略等了下,顾轻舟就先走了。

    后来坐在电车上,她总感觉司慕的车子就在身后,好几次拐弯时,她都看到了。

    顾轻舟心中越发费解。

    “司慕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顾轻舟想。

第265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轻舟心中略带疑惑。

    司慕最近的表现,加上他之前说过的话,好似都在暗示,他有点喜欢她。

    这就神奇了。

    一个人看惯了魏清嘉的美艳,怎么会喜欢顾轻舟这等青涩稚嫩的小女孩子?

    除了司行霈。

    司行霈的品位一向变态。

    况且司行霈也不是因为顾轻舟的外貌而喜欢她,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救过他的命,从此视她不同。

    那司慕又是为什么?

    因为顾轻舟治好了他的病?

    这更不可思议。

    “明天跟他谈谈。”顾轻舟想。

    若是自己误会,大不了略微尴尬;若是没有误会,就要趁机把顾轻舟敲诈司夫人,答应今年冬月一定会退亲的话,告诉司慕。

    他没必要投入感情,迟早是要退亲的。

    顾轻舟周末出去交际,已经成了必备。

    “司督军未必肯帮忙,我想去见见老太太,能否说动老太太求情。”顾轻舟对顾圭璋道。

    故而,顾圭璋更加不会阻拦她的出入。

    吃过早饭,差不多到了八点,顾轻舟喊了司机老李,让他开车送自己去司公馆。

    司公馆门口一株梨树,斜枝旁逸,晶莹如雪的梨花落了满地,似雪锻般精致漂亮。

    顾轻舟敲开了大门。

    老太太这两天心情很好,正在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们打麻将,见顾轻舟来,更是高兴。

    “今早两只喜鹊落在窗棂上,我就说有好事,原来是轻舟要来!”老太太高兴,让顾轻舟坐到了她的下手边,帮她看着牌。

    顾轻舟见状,老太太根本不知晓顾轻舟要来。

    什么邀请,是司慕编造的,他想带顾轻舟过来看老太太。

    顾轻舟必须和他聊聊。

    他这样下去,对自己和顾轻舟没好处,甚至会惹恼司行霈。

    约莫过了五分钟,司慕就到了。

    今天天气晴朗,顾轻舟换了月白色的中袖斜襟衫,翠绿色澜裙,俨然是单薄的春装打扮,司慕也脱了风氅。

    他穿着一件灰色马甲,同色条纹西裤,雪色的衬衫挽起袖子,露出精壮有力的胳膊,袖口的黑曜石纽扣,泛出温润的光。

    他鬓角整齐,双眸深邃,迎着阳光走进来,身上像带着几分灿烂的暖金色。

    司慕和司行霈是不同的,司慕不管是气质还是外貌,都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明媚,不像司行霈,外表漂亮华贵,内心阴暗复杂。

    “慕儿也来了,你们俩一定是约好的!”老太太更高兴了。

    司慕道:“是啊,很久没有过来看祖母了。”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的尴尬,也不想解释。

    “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老太太笑呵呵的,“你也坐下。”

    二太太已经起身,把位置让给了顾轻舟,她下去吩咐置办午膳。

    司慕就坐在老太太和顾轻舟中间的桌角,不时看看老太太的牌,再看看顾轻舟的牌。

    顾轻舟算数学得不怎样,不代表她不擅长心算,相反她心算和记忆很厉害,牌桌上打过什么她都记得。

    每次老太太缺什么牌,都是顾轻舟放冲。

    司慕忍不住笑了下。

    哄得老太太更开心了。

    吃了午饭,老太太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儿。

    “你们俩先去看看电影,再回来吃晚饭,吃了晚饭回去。”老太太打着哈欠道。

    顾轻舟和司慕道是。

    两个人从司公馆离开,中午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缩的很短,身上暖融融的。

    顾轻舟道:“我们寻个僻静的咖啡店,去说说话,好吗?”

    司慕点头:“嗯。”

    他素来不会反对什么。

    他开车,顾轻舟坐到了后座。

    中途司慕也没有打算和她聊天。跟顾轻舟相比,司慕有点拘谨,他有事情和顾轻舟谈,在心中打好草稿。

    选了咖啡店僻静角落坐下,顾轻舟的位置靠窗,阳光暖暖照进来,桌上一支白玫瑰,开得封神凛冽,幽香馥郁。透明玻璃瓶里的水,被阳光照透,在桌上落下小小淡淡的虹。

    司慕端着骨瓷咖啡杯,修长手指沿着咖啡杯的描金牡丹的纹路来回摩挲着,没有开口,也没有看顾轻舟。

    “少帅,我有件事想问你。”顾轻舟开门见山,说了她的问题。

    她打破了沉默,对司慕来说是稍微有点轻松。

    他道:“你问。”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顾轻舟问。

    司慕那口咖啡,顿时就梗在喉咙上,上下不得。有点香醇,也有点甜,再细细品位,还带点咖啡的苦涩。

    各种味道混合,复杂浸润着他的味蕾。

    司慕似乎很用力,才将这口咖啡咽下去,唇齿间有醇香。

    “为何如此问?”司慕反问她。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理解,一一解释给他听。

    她是背着窗户坐下,背光的地方,她的面容有点暗淡,反而是那头长发,有淡墨色的清辉,映衬着她的眸子,眸光格外清透。

    “你若不是稍微喜欢我,就是别有所图。”顾轻舟道,“我其实可以装傻,接受你对我的好,但是对你不公平,我要问清楚。”

    司慕从她的话风里,听出了一个信号。

    她想要拒绝他。

    若是他说喜欢她,她一定会回绝。所以她不装傻充楞,不接受他的追求。

    她如此干脆利落,司慕是很欣赏的。顾轻舟不跟他玩暧昧,是个负责任的女孩子,她有种大丈夫般的智慧和心气。

    “你误会了。”司慕道。

    他否认了,不想把这条路堵死。

    他和顾轻舟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明明是上苍眷顾的一对,不可能是以退亲收场,他需得留条后路。

    他不愿意听到她拒绝的话。

    “我母亲不惜陷害我们,她希望我多跟你接触。我以为,你不会讨厌多个朋友,没想到给你造成了困扰。”司慕道。

    顾轻舟双颊微红。

    她尴尬的时候,喉间发紧,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问清楚了,总比稀里糊涂的要好,顾轻舟对司慕的答案,有种松口气的轻松。

    “对不起,我有这样的误解,也是挺不要脸的。”顾轻舟自嘲。

    “不,是我没有说清楚。”司慕道。

    顾轻舟埋头喝咖啡。一杯咖啡喝完了,她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司慕放下咖啡杯,沉吟良久问她:“若是我愿意了解,试图去喜欢你,你愿意回应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尖微微发颤,只是面上看不出半分。

    “我不会!”顾轻舟道,“我希望我的丈夫从头到尾只爱过我。”

    司慕感觉一瓢冷水,兜头泼下。

    她很介意他和魏清嘉的过往。

    他曾热恋过魏清嘉,整个岳城的人都记得,他不可能简单说他会忘记,让顾轻舟也忘记。

    忘不掉的,哪怕到了他们七老八十,都会有人提起。

    魏清嘉实在太惹眼了,司慕又是权贵之子,一段风流佳话,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况且,我到岳城的时候,拜托夫人承认我的身份,是有条件的。我答应她,两年之后会去退亲,就是今年冬月,我不会失言。”顾轻舟道。

    她很想解释,不是她不喜欢司慕,而是配不上他。

    可这种假惺惺的安慰,没什么作用。

    在司慕看来,她就是拿他前女友说事、拒绝他好感的人。

    顾轻舟的任何安慰语,对司慕来说都没有意义。

    “原来是这样。”司慕良久开口,声音冷得像寒冰。

    他开始了,顾轻舟拒绝了,司慕的心就阖上了。

    他对顾轻舟,只是有很懵懂的好感,还没有发展到爱情的地步。他以为他们会结婚,所以试图去培养。

    况且他见到了魏清嘉,发现自己曾经的爱情,早已远离,他心中有点孤寂,想要另一段爱情的慰藉,所以他对顾轻舟略有好感。

    这点好感很薄弱,很快就能消散。

    他倒是很感谢顾轻舟,把事情掰开来说清楚。

    虽然他不高兴。

    回到司公馆的时候,司慕借口军政府还有点事,提前离开了。

    顾轻舟笑盈盈的,老太太自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只当司慕是真的很忙。

    在司公馆吃了晚饭,顾轻舟乘车回家。

    路过一家电影院门口时,发现镁光灯几乎要把整个夜空照亮。

    “这是拍谁啊?”顾轻舟疑惑,“记者们这么用力?”

    她还没有看清楚,车子就开走了。

    顾轻舟略带好奇,又回头看了几眼,隐约瞧见了红毯上,一个聘婷身影缓步而行,具体是谁,顾轻舟不认识。

    “可能是某个电影女明星吧?”顾轻舟想。

    和司慕聊过之后,很长时间,顾轻舟都没有再见过司慕。

    转眼就到了三月底。

    三月的小考,顾轻舟成绩很不错,到了班上的第十一名,算数课到了中等,她毕业应该不成问题,顾轻舟暗暗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没有白辛苦。

    小考结束是周四,学校放一天假,连同周末,就是三天休息。

    “我带你们去南京玩吧,我的新房快要准备好了,我带你们去看看!”颜洛水高兴道。

    顾轻舟和霍拢静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都答应了。

    她们往外走,突然有人喊顾轻舟:“顾轻舟小姐?”

    这声音很陌生,顾轻舟微讶。

    她回头,看到了一张既陌生又略感熟悉的脸。

第266章 同行是冤家

    顾轻舟放学,有人突然喊她。

    一回头,顾轻舟愣了下,不太认识对方。

    是颜洛水在旁边道:“密斯朱好。”

    原来是密斯朱。

    顾轻舟每次见密斯朱,她都是盛装浓抹,妩媚妖娆又贵气十足。

    现在的密斯朱,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头罩一件天蓝色的绒布外衣,穿着平底布鞋,头发挽成低髻,低调清雅,很漂亮精致,却跟顾轻舟记忆中的密斯朱对不上号。

    她这般打扮,顿时就没了杀伐之气,似个小家碧玉。

    “颜小姐。”密斯朱跟颜洛水颔首。

    而后,她对顾轻舟道,“顾小姐,有点事想麻烦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从秦筝筝算计顾轻舟,利用密斯朱给顾轻舟下拌子之后,顾轻舟还以为密斯朱很讨厌顾家的人,平素见到了也是躲着她。

    她主动来找,还是一派温和客气的样子,顾轻舟有点吃惊。

    是什么事?

    难不成是顾维从南京回来了,找密斯朱的麻烦,密斯朱想让顾轻舟去说情?

    不至于啊,密斯朱有美国教会的背景,别说尚副部长的姨太太,就是正头太太,也不敢伸手去碰朱家吧?

    “好。”顾轻舟心里胡乱想着,嘴上就答应了密斯朱,跟着她往旁边说话。

    两人往回走,退到了教学楼的屋檐下时,夕阳余晖映照着这栋小楼。梧桐树的枝叶茂密,点点碎芒从树叶缝隙里落地。

    “顾小姐,我和陈太太有点交情,她说你的医术很好,向我引荐了你。”密斯朱开门见山,没有绕弯弯。

    顾轻舟才知道,自己的确是想多了!

    怎么可能跟顾维有关?

    “是陈三太太?”顾轻舟问,“船舶陈家?”

    “正是。”密斯朱道,“桑桑的头发,已经生得很浓密,扎两只小辫子,陈三太太别提多高兴。她很少夸人的,却对顾小姐赞不绝口。”

    顾轻舟笑了笑。

    陈三太太是挺感激顾轻舟的,毕竟桑桑头发的问题,算是恶疾了。若是不能治好,桑桑以后嫁人都难。

    这年头,名媛不能做事业,会被视为抛头露面丢人现眼,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所以顾轻舟拯救了桑桑的前途。

    像密斯朱这样的事业女性,少之又少,不知承担了多少的流言蜚语。

    “陈三太太过誉了。”顾轻舟道,然后在密斯朱脸上打量了几下,“密斯朱,您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母亲。”密斯朱道,“我母亲痢疾,已经**天了,越来越严重,人瘦得只剩下半把骨头。”

    “带血吗?”顾轻舟问。

    “是啊,带血。”密斯朱轻轻叹了口气,“痢疾最难治了,要不然也不会求到顾小姐这里。”

    “那咱们现在就去?”顾轻舟道。

    密斯朱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痛快,心中挺满意的。

    顾轻舟不拿乔,密斯朱跟她说话很痛快,密斯朱又问她:“你需要拿行医箱吗?”

    “我不拿。”顾轻舟道,“带着太累赘了,况且你想要什么药材,我指个药铺给你,你都能买到。”她颇为自信。

    密斯朱和陈三太太有点私交,她见过桑桑之前的光头,对顾轻舟的医术是不应该怀疑的。

    但她就是疑惑,怎么如此小的女孩子,会有那等厉害的本事?

    到了学校门口,颜洛水和霍拢静还在等顾轻舟。

    “你们先走吧,朱家的老太太有点小疾,我去看看。”顾轻舟对她们道。

    密斯朱不是找麻烦的,颜洛水和霍拢静也就放心了。

    “密斯朱,您别太担心,老太太会康复的,轻舟是神医妙手,总能药到病除。”颜洛水安慰了几句。

    她们先离开,顾轻舟也上了朱家的汽车。

    华灯初上的岳城,最是热闹繁华,很多人出来应酬,路上的汽车堵塞了片刻,霓虹的灯火落入车厢里。

    密斯朱问了她学校里的事,功课怎样等。

    顾轻舟一一告诉她。

    “胡修女很喜欢你,她说你算数很用心。”密斯朱道。

    顾轻舟微讶,没想到密斯朱居然会知道她的事。

    当初秦筝筝闹得那么尴尬,密斯朱没有趁机刁难顾轻舟,顾轻舟是满感激的,觉得她这个人心地磊落。

    “胡修女很照顾我。”顾轻舟道。

    车子到了朱公馆门口时,只见一群人正在往里走。

    领头的男人四十来岁,很胖,穿着条纹西装,看上去像只排球般,几乎要滚来滚去了。

    他是密斯朱的大哥。

    “这是什么人?”见兄长领着几个人往里走,密斯朱问。

    她打量这群人,其中一位六旬老者,身后跟着两名二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背着只古朴、夸大的行医箱。

    “这是马老先生,我从武汉请过来的。”朱家大老爷说,“马老先生是做过御医,他的医术精湛,请他给老太太瞧瞧。”

    御医?

    顾轻舟也看了眼此人。

    能在太医院任职的,医术肯定是极佳,涵养也极好,只是这位马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好似孤傲得很。

    “哦。”密斯朱反而有点尴尬。

    怎么办,她还请了顾轻舟。

    难道两医同时看吗?

    别说重视规矩和传统的中医,就是西医,也挺忌讳自己的病人去找其他医生吧?

    早知道大哥请了马老先生,密斯朱就明天再去请顾轻舟了。

    “这是你的学生?”朱家大老爷也瞧见了顾轻舟,问密斯朱,只当顾轻舟是来探病的。

    “她就是陈太太说过的那位顾小姐。”密斯朱直言道。

    “那位神医?”朱大老爷讶异,转头细细打量顾轻舟。

    顾轻舟不知道,她在岳城的上流社会,其实已经很有名气了。

    稍微打听都知道,督军府未来的少奶奶是位神医,不过医术的真假,就众说纷纭了。

    旁边有个人笑出声:“神医?”

    忍俊不禁的,是帮马老先生背行医箱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跟着马老先生学习中医数年。

    到现在为止,这位年轻人还摸不准脉,他知道中医很难,没有十年八载不能出师,可这位女孩子不过十六七岁,居然被人称为神医!

    都说南边世道变了,尤其是岳城,灯红酒绿很是奢靡。

    可没想到,岳城变得如此可笑,将一个奶娃娃奉为神医。

    疯了吧这位朱大老爷?

    “对,顾小姐的医术不错,回头可以向马老先生请教一二。”朱大老爷笑着打圆场。

    这会儿,朱大老爷也挺尴尬的,怎么一下子请了两名中医来?

    怎么解释?

    是他们不信任马老先生,还是不信任顾小姐?

    朱大老爷猜的不错,马老先生的确是恼了。

    “不敢当啊,老朽十岁学医,苦学二十年,三十岁才敢出师;而后行医三十年,在太医院供职十五年,从来不敢自称神医,今天是开了眼界了。”马老先生静静道。

    他声音很平静,语气却句句带刺,讽刺顾轻舟的同时,又讽刺朱大老爷。

    将一个奶娃娃称为神医,你们是眼瞎心盲了吧?

    顾轻舟则没想那么多。

    她是来治病的。

    既然对方请了御医,老太太的痢疾,自然能痊愈。

    顾轻舟始终遵从师门规矩,尊敬同行的长者。

    两医同请,在古代并不是忌讳的事。在古代,医者乃是医匠,市农工商里,勉强算“工”,地位低下。

    大户人家请医,每次都是一口气请七八名大夫,让他们“辩症”,谁的辩词得到了病家的认可,谁就可以出手整治。

    所以,辩症是学医人必须学会的手段,顾轻舟的师父曾单独教过她。

    只是到了今天,中医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留下来的人不多,名家更是少之又少。

    很多西医无法治愈的病痛,病家会转而求中医。

    这求的不是治病,而是最后救命的希望。从而这十几年来,很多的老中医傲气,绝不容许其他中医和自己出现在同一个医案里。

    他们再也不接受“辩症”这一几千年的传统了,因为这一传统,对医者充满了轻视。

    “朱小姐,要不我先回去吧。”顾轻舟敬重前辈,更不想因为两医同请而不愉快,影响朱老太太治病。

    所以,听到了马老先生的讽刺,顾轻舟主动避开。

    她这点敬意和仁慈,并未得到马老先生和他徒弟们的理解。

    “不战而退?”马老先生的徒弟笑道,“这位小妹妹,你平时是怎么招摇撞骗的,怎么今天见到了我师父,就吓得要躲开?”

    朱大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年轻人,你得罪了军政府的少奶奶,还想活着走出岳城吗?

    “我没有招摇撞骗。”顾轻舟淡淡道,说罢,她转身还是要走。

    马老先生却刻意想给晚辈一点教训,免得这个小姑娘再冒充神医,败坏中医的声誉。

    中医现在如此差,便是被这种人带累坏了。

    “既然来了,就一起看看吧。”马老先生倨傲,微扬起脸,通过鼻孔看顾轻舟,“免得以后有人说我倚老卖老,打压后辈。”

    他就是要逼顾轻舟留下,然后狠狠羞辱她,让她以后再也不敢用中医行骗,算是为中医行业清理门户了。

第267章 戳穿假神医

    顾轻舟感受到了挑衅。

    她不害怕挑战,尤其是医术上的。她从小就自信,都是师父和乳娘对她的栽培。

    对于医术,顾轻舟是很有信心的。

    她之前的退让,是她不想搅合病家的治病,也是敬重前辈。既然马老先生非要她留下,而且说话难听,顾轻舟也不躲避。

    她从来不给师门丢脸,今天也要会会御医了!

    “朱小姐,那我就献丑了。”顾轻舟笑道,她同意留下来。

    既然他们想要她试试,那就试试吧,顾轻舟的师门没教过她露怯。

    众人继续往里走。

    马老先生的两位徒弟很没有素质,他们一路上小声嘀咕,说顾轻舟的坏话,却偏偏能让顾轻舟听到。

    他们是故意说给顾轻舟听的。

    “《金匮要略》背完了吗?就敢出来行医。”

    “什么行医,我看是行骗还差不多。别说《金匮要略》了,只怕《大医精诚》都没有背熟。”

    “现在人骂中医,都是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粥。”

    顾轻舟全听见了。

    他们给她添堵,她当然也要以其人之道对付他们。

    顾轻舟转头,冲他们微微笑了下,问道:“你们学了几年,现在会切脉吗?有人把我当神医,有人把你们当大夫吗?”

    路灯的光暗淡,顾轻舟穿着校服,笑容璀璨明媚,及腰的长发摇曳着,映衬得她的眼眸越发乌黑透明,似乎能映到人的心里去。

    她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不让前头的人听到。

    “你”这位年轻人顿时气炸。

    顾轻舟的话,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他们入行晚,哪怕师父格外器重,也还是不能独立去看病,连简单的小病也没人请他们。

    就这方面,顾轻舟比他们强多了。

    这两个人神色全变了。

    顾轻舟微笑,跟上了密斯朱,不再管他们。

    而后,那两位小徒弟再也没说话了。

    “都是捡了软柿子捏。”顾轻舟想。

    一行人进了老太太的屋子里。

    进屋的时候,顾轻舟有点吃惊。

    和想象中不一样。

    朱家这位老太太,不像司老太的念旧,这位老太太屋子里全是崭新的家具。

    宽敞的屋子,高高的屋穹垂着水晶吊灯,一张西式大床,屋子里的其他家具,也全是西式的。

    朱老太太今年七十岁了,穿着真丝睡衣,身上披着貂皮大衣,坐在沙发里抽烟,微白的头发是烫得蜷曲的,还细细描了眉,涂了个深红色的唇。

    枯瘦、脸色蜡黄,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端庄美丽,甚至时髦。

    青烟从她红唇里溢出,枯瘦却修长的手指,优雅夹住香烟,有点妖艳。

    顾轻舟突然很喜欢这位老太太。

    谁说只有年轻人时髦派?

    谁说老太太一定要老气横秋?

    这位老人家对新生活的热切,顾轻舟很欣赏,哪怕她带着病容的脸上,也有三分矜贵,更是打动顾轻舟。

    “我老了也要这样漂亮,不能叫年轻人小瞧了我,以为我过时老旧。”顾轻舟想,一下子就给自己树立了标榜。

    这是顾轻舟的感触,马老先生却丝毫不觉得。

    看着朱老太太的做派,生病了还涂抹妆容,特别是那红嘴唇更是显眼,一向守旧的马老先生在心中骂:“为老不尊!”

    他的两个小徒弟,立马敛声屏气,心想:“这位老太太肯定严厉,不慈祥。”

    这模样的老太太,浑身上下透出精明和犀利,气场太过于强大,一般人不敢靠近。而她又上了年纪,更是叫人害怕。

    他们进来,老太太也有点吃惊。

    “请了这么多大夫?”老太太蹙眉,脸上的线条僵硬,的确有点苛刻阴冷。

    这不怪她,人老了,面部曲线不及年轻人那么灵活。

    “不是的,姆妈。”密斯朱没了在外头的雷厉风行,也无素日的苛刻严厉,在老太太面前很温顺,她柔声细语对老太太道,“只有这两位。”

    她指了指顾轻舟,又指了指马老先生。

    老太太微讶:一个太老,一个太小。

    这都是请的什么人!

    尤其是顾轻舟。

    老太太细细打量顾轻舟,有点好奇,甚至有点喜欢:这小丫头生得漂亮,眉眼不算特别的精致,却有点媚气。

    顾轻舟年纪小时看不出来,现在眉眼越发长开了,她偶然凝眸的时候,别有风情。

    朱老太太不喜欢一板一眼的女人,顾轻舟投了她的眼缘。

    “姆妈,让大夫给您把把脉吧。”朱大老爷说。

    老太太拉了九天,人痛苦不堪,后肛都脱落了,她也想能赶紧治好。对于大夫,老太太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那劳烦大夫了。”老太太。

    大老爷就给马老先生使了个眼色。

    这位马老先生叫马冼。他瞥了眼顾轻舟之后,不声不响坐下来给老太太诊脉。

    痢疾是不太好治,需得用到一个巧字。有时候取不到这个巧,总是久治不愈。

    马冼诊脉,约莫十分钟,他又看了眼老太太的舌苔和面色,站起身道:“顾小姐,您是神医,也过来给切脉看看。”

    朱老太太抬眸,看了眼顾轻舟。

    “你是不是陈三太太说的那位顾小姐?她说你是神医。”朱老太太突然道。

    顾轻舟道:“陈太太过誉了,我其实也只是跟桑桑有点医缘。”

    “你过谦了,我听说你还将一个死去多时的人治好。”朱老太太道。

    马冼的徒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真是太夸张了!

    西学东渐多年,人们再也不像从前那么愚昧了。人死了之后,是身体的每项器官停止了工作,不是灵魂离体。

    什么把灵魂招回来,死而复生,都是骗人的把戏!

    这位顾小姐,不知怎么弄了这些传闻,居然还有很多人相信!

    愚昧、可笑!

    朱老太太目光严厉,瞪了眼这位小徒弟。

    小徒弟立马敛声,心里更加瞧不起顾轻舟。

    “老太太不嫌弃的话,我就献丑了。”顾轻舟道,“我先给您把脉吧。”

    朱老太颔首。

    顾轻舟把脉,也是约莫十分钟,才将脉象探视清楚。

    她收回了手,道:“我看好了。马老先生先看的,请他先诊断,我再说吧。”

    “顾小姐,您是神医,不如你先说,让我们也长长见识。”马冼道。

    他这席话,讽刺味十足。

    马冼脸上,有种不怀好意的表情,似乎想看着顾轻舟出丑。他绝不是谦让,而是不想顾轻舟照抄他的诊断。

    若是马老先生说完,顾轻舟跟着说:“就是这样,我也是如此看的”,然后再借机去宣扬她治好了朱老太,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马冼绝不让她占这个便宜。

    “那我就先说了。”顾轻舟道,“老太太脱肛了,脉沉而细,应该是久病导致的元虚邪恋、脾虚已极,不能再用任何攻下的药了,应该用温补的药。”

    马冼在这个瞬间,目瞪口呆。

    他见过庸医,却没见过这等庸医!

    学医的人都知道,“痢无止法”,痢疾一般都是湿热过重造成的,需得清热排湿,凉血解毒,切不可用温补的药。

    一旦用了温补的药,肠道固涩,所有的热毒还留在肠道里,痢疾只会越来越重,甚至会有性命风险。

    这就是神医?

    岳城人捧一个小姑娘,就是捧这种医术的?

    马老先生觉得荒唐,这等败类,居然敢言医?

    简直是把病人往死里治!

    马老先生觉得,是时候戳穿这个假神医,让她颜面扫地,让世人知道这个女娃娃的骗术了!

    他心中生了一计。

    当顾轻舟说完,朱大老爷问马冼:“马老先生,您的诊断呢?”,马冼却沉吟一瞬,问:“你们信任顾小姐吗?”

    “当然信任。”密斯朱在旁边接话。

    顾轻舟是她请过来的,她当然很信任她。

    马冼又看着老太太。

    朱家的老太太很有智慧,性格也练达,马冼眼底的轻瞧,朱老太早就看到了,她不喜欢这个老头。

    她更加喜欢顾轻舟,愿意给顾轻舟面子。

    “我也信任顾小姐。”朱老太道。

    马冼微笑:“既然这样,我的诊断和顾小姐有点出入,你们信任顾小姐的话,我就不多言了。”

    朱大老爷急了:“马老先生,是不是顾小姐看错了?”

    “顾小姐可是神医。”马老先生答非所问,阴阳怪气的。

    朱大老爷就知道,这位老爷子跟顾轻舟较上劲了。

    可是不能拿他母亲的病较劲啊!

    “老先生”

    马冼打断了朱大老爷的话:“朱先生,令堂说了,她信任顾小姐。为人子者,应该遵从母亲的话,还是让顾小姐给老太太治吧。”

    气氛有点僵。

    朱老太和密斯朱不高兴,心想这位老头子闹什么脾气?

    顾轻舟却笑盈盈站起来,眸光温柔:“那多谢老先生承让,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马冼冷笑,转身就出去了。

    他的两个徒弟连忙跟上。

    朱大老爷追了出去,哀求道:“老先生,您既然来了,千里迢迢的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诊金都好说,我们盼着你救我母亲的命呢!”

    “我是那等不顾人生死的庸医吗?”马冼微笑,“朱大老爷,我们暂时住在五国饭店,等老太太不信任那位女娃娃时,她才能信任我,到时候您再来请我。直到老太太康复之前,我都不会离开岳城的。”

第268章 自打脸

    “老先生,您怎么也要开个方子再走啊!”朱大老爷很胖,追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肯求这位马老先生。

    朱家是花了钱,托了人情请马冼来治病的,既然都来了,怎么如此不负责任,和一个小女孩子怄气?

    “大老爷,大夫和病家之间,最需要那点医缘。若是无缘,仲景在世也治不好风寒。老太太信任顾小姐,她跟顾小姐更有医缘。”马冼道,“我暂时无能为力。等顾小姐认错了,您再去五国饭店找我,我不离开岳城。”

    认错?

    难道顾小姐的诊断不对吗?

    朱大老爷急了,还要追上去,怎奈这位老爷子太执拗。

    “这叫什么事!”朱大老爷懊恼,“这位老先生,脾气也太大了,不顾病家的死活啊这是!”

    对马冼,也多了份怨言。

    马冼则不管,他就是要教训教训那个狗屁伪神医。

    马老先生带着他的徒弟们,住到了五国饭店,在楼下留了口信:“若是一位姓朱的老爷找我,就直接告知他门号。”

    五国饭店奢华昂贵,两位徒弟第一次住这等豪华之所,不免心中惴惴。

    “师父,咱们到岳城来,不治病还住这么好的饭店,钱怎么办?”年长点的徒弟问。

    马冼却很有信心:“放心,朱家会送钱给我们的,住饭店的房钱,肯定也是从他们家身上出。到时候,诊金我要他们翻倍的给。”

    两个徒弟听着兴奋,问马冼:“师父,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马冼就趁机教徒弟,以后出去行医,切不可犯这么大的错误,给师门丢人现眼。

    “痢不可止,温药是大忌。痢疾腹泻,但是你不能止泻,懂吗?你得排。导致痢疾的,都是肠道湿热,这湿热若是被止住,会越积越深,最终危害病家的性命。”马冼道。

    两个徒弟恍然大悟。

    “可那位顾小姐用温药,她要害死朱家老太太啊?”小徒弟不忍心,“师父,您应该救朱家老太太,不能任由那女孩胡闹。”

    “糊涂!”马冼侧眸冷瞥徒弟,“病家和医者,讲究医缘。老太太亲口说,她信任顾小姐,你去跟她争,争得面红耳赤,有什么体面?只会引起病家的反感,更加不信任你。

    你保留几分尊严和体面,让病家吃了庸医的苦头,她才会知道你医术的价值。放心,我看过那老太太的脉象,她一两天死不了,让那女娃娃折腾她一回。

    那个女娃娃,居然是岳城的神医,以后还不知多少人遭殃!为师这次就要教教她规矩,为中医清除败类!哼,痢疾用温补的药,她师父是哪里来的草包,这样教她的?”

    马冼是气得不轻。

    中医为何举步维艰?就是因为这种骗子太多了,伤害的人也太深,导致人人不信任中医,中医落寞。

    很多人说,世道变了,中医成了骗子,这本身就是糊涂话。

    从来都不是中医去做了骗子,而是骗子冒充了中医,诋毁了中医的名声。

    像顾轻舟这种的,就该折了她的双手,让她再也不能诊脉。

    马冼这边气得半死,顾轻舟却给朱老太太开了药方。

    “这叫‘保元化滞汤’,您之前的痢疾,的确是肠道湿热。我师父说过,痢疾用清热凉血的寒凉之药,将热毒排解出去,切不可用温药。

    但是,一旦病家脉沉而细,体内的热毒已经排泄干净了。那为何痢疾还是不止,而且更加严重呢?是因为寒凉之药攻下太猛了,导致极度的脾虚,犯‘虚虚之戒’,这种情况最容易出现在老年人身上,因为老年人的五脏六腑不及年轻人恢复快。

    这种情况很罕见,数百名痢疾患者,才可能出现您这样一例,所以有的大夫看错了,还用攻下的药,让您更加严重。

    有的大夫可能也看出来了,但是他们为了自保,不敢用温补的药,怕出事。医者艰难,不求大功但求无过。

    您若是信任我,我用温补的药下去,您明早起来,痢疾就能止住。我看过很多的病例,希望您能给我十二分的信任。”顾轻舟道。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又说:“您身体已经极虚,再攻下的话,只怕”

    朱大老爷听得愣住。

    密斯朱对顾轻舟是深信不疑的。陈三太太多谨慎的人,她推荐顾轻舟的时候,那等语气和神态,非常推崇!

    “她真是华佗在世。你别看她年纪小,中医就是这样的,天赋比什么都重要,我估计她背后有个很神秘的师父。”

    密斯朱也是精心调查过,才去找顾轻舟的。

    朱老太微眯眼睛,细细打量顾轻舟,然后笑道:“你这个丫头,投我这刻薄老太太的脾气。”

    她同意了。

    老太太同意了,朱大老爷什么多余话也不敢说了。

    顾轻舟给她开了药方:“诃子肉三钱、炮姜一钱、白术三钱、甘草一钱、党参三钱。”

    药方开好,她递给了密斯朱,说:“这药用来煎水服用。我再开个食疗的方子,放在饭面上蒸,直接吃就好了。”

    她开了人参一钱、南枣一枚、莲肉三粒。

    顾轻舟还告诉密斯朱:“去何氏药铺抓药,那是我家的亲戚,他家的药我信得过,也照顾他家的生意。”

    密斯朱和老太太失笑。

    照顾生意这种话,顾轻舟说得理所当然,倒是没有遮遮掩掩把病家当傻子。

    密斯朱连夜派人去取药。

    何梦德雇了个小伙计,夜里住在大堂,听到敲门声,说是顾小姐开的方子,把何梦德叫起来抓药。

    药抓好了,朱家的佣人替老太太熬好。

    朱大老爷在旁边说:“姆妈,就吃两贴,若是不行的话,再去请马老先生。我听马老先生那意思,顾小姐的方子只怕没用。”

    “同行是冤家,他诋毁顾小姐呢。”老太太笃定道。

    朱大老爷不敢违逆母亲,应诺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马老先生早早起床,哼着几段戏词,心情很好的收拾行医箱,把朱老太的药方写好,药材从行医箱里拿出来。

    想到顾轻舟,马老先生不觉又好笑:“一个女娃娃,自称能起死回生,连行医箱也没有,居然有人相信她是神医!可笑,世人居然可笑到这等地步!”

    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忧国忧民了。

    他心情不错的吃过了早饭,剔牙的时候心想:“朱家那老太太,昨儿肯定拉了一整夜的痢血。”

    “师父,朱家什么时候来请咱们啊?”他的小徒弟沉不住气。

    马老先生看了眼墙上挂钟,气定神闲道:“不出九点。”

    刚到九点的时候,就有人敲门。

    马老先生面容上,有了个笃定且从容得得意的微笑。

    两个小徒弟大为赞服:“师父好神算!”

    “旁的事不敢说,中医用药这方面,你们师父称第二,华夏就没人敢称第一,除非他是慕家的传人。”马冼得意,从容不迫笑道。

    徒弟们一边恭维师父,一边开了房门。

    打开房门时,却吃了一惊。

    不是朱大老爷,而是五国饭店的经理。

    “贵客,今天十点房间到时了,您还住几天?请您移步大堂,把房钱交了。”经理客客气气道。

    马冼的徒弟愣住,马冼自己也有点失望。

    在徒弟面前吹牛,当场被打脸。

    “再去交两天的房钱。”马冼咬牙,对徒弟道。

    他脸色不太好看。

    徒弟也不敢说话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十二点,朱家并没有来人接马老先生去看病。

    “不可能啊!”马老先生自己也有点吃惊,“他们家老太太的命不救了吗?昨天温补,今天应该发作,不可能拖这么久!”

    他又想,“是不是朱大老爷没听清我住的地方,或者找过来,楼下的人忘记告诉他?”

    马老先生饭也顾不上吃了,对小徒弟道:“你去趟朱公馆,问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老太太的命,他们如此不当回事吗?”

    小徒弟道是。

    这一去,来回要一个半小时。

    马冼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哼,温补治痢疾,荒唐!”马冼再次笃定道,“肯定出事了,是不是老太太死了?”

    若是死了,朱家肯定不会再来找他了。

    马冼觉得自己应该出面,去把这件事闹大,证明就是顾小姐治死了朱老太太。

    想到这里,马冼坐不住了,带着另一名徒弟:“走,我们也去朱家。”

    等他们到了朱家时,路上和之前的小徒弟错过了。

    “马老先生,您徒弟回去了。”佣人告诉他道,“大老爷说了,辛苦您跑一趟,诊金还是会给您的,您不必来催,大老爷现在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晚上抽空去见您。”

    马冼见这佣人从容,没有半分焦虑,问:“你家老太太的病怎样?”

    佣人一听就大喜:“全好了!老太太昨日夜里喝了药,只起了两次夜,平时要起十七八次的。从早上到现在,一次也没腹泻,真真全好了!”

    马冼只感觉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全好了?

    怎么可能全好了?

    温补的药治痢疾?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医术?

    不可能!

    马冼眼前直冒金花,只差要晕倒,他不敢置信。自己学医从医几十年,从未发生过这等怪事。

    痢疾,他少说也看了七八十病例,怎么会有差错?

    “那个顾小姐呢?她是哪里人?”马老先生神色惨白,问佣人。

    好像他要去找顾小姐拼命一样。

    佣人被他吓一跳,退后一步关紧了大门,骂道:“发神经啦,吓死我!”

第269章 神医顾轻舟

    马冼神色恍惚回到了饭店。

    虽然佣人很不礼貌,后来还是给马冼开了门。

    马冼进了朱家的正院,那老太太坐在桌前吃饭,还是那么刁钻,为老不尊,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涂着红嘴唇。

    见马冼进来,朱老太太用雪白的餐巾一抹唇,像血溅落在餐巾上,开了朵?艳的花。

    “昨儿不肯诊断,今日是来偷师学艺,想要顾小姐的药方?”老太太气定神闲看着这位马老先生,言语刻薄。

    她的病是真的好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她吃了两次米粥,肚子里有点闹腾,却没有排泄。

    马冼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他的两个徒弟,看他的表情,充满了怀疑。

    他当场拂袖而去。

    回到酒店之后,两个徒弟偷偷跑到楼下抽烟。

    他们议论起这病例,说:“到底是师父太不行了,还是那个顾小姐太厉害了?”

    “你没听朱家的人说她是神医吗?”

    “我听到了,可是我不相信,还以为是吹嘘她的。现在看来,她真是神医。师父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温补大忌,全说错了!看看,人家顾小姐居然真的用温补之药治好了!”

    “之前朱家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没有治好老太太,说明这病得取巧,不能用平常的思路去治。神医就神在常人不能及的地方了。”

    “朱家不是说,顾小姐能起死回生,只怕也是真的吧?”

    “我看是真的!岳城这么繁华的城市,人都鬼精鬼精的,没本事就能被人成为神医?很难。师父这次栽在小女孩子手里,太冤枉。”

    “我觉得不冤枉!咱们一直学不会,许是他根本没什么本事。”

    朱大老爷为人厚道,客客气气送了三十块的诊金给马冼。

    马冼居然厚脸皮收下了。

    朱大老爷虽然给得诚心,但是心里也不太舒服,毕竟马冼没有出半分力,连一句诊断都没说。

    他好意思收这么一大笔诊金,脸皮忒厚。

    他的两个徒弟,看师父的眼神就多了份轻蔑。

    医术不行还贪财,他到底是不是做过御医的人,怎么眼皮子如此浅?

    回去之后,两个徒弟纷纷辞了师门,一个去了药圃做药农,一个去了北平拉车,再也不想跟这个师父熬资历了。

    这是后话。

    痢疾这种病,一旦止住了,后来就没什么大事,来得快去得快。

    周日的下午,顾轻舟再去复诊的时候,朱老太太就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有个美国人牧师来探病,朱老太太一口流利的英语,和牧师侃侃而谈,顾轻舟坐在旁边,很是仰慕她。

    朱老太七十岁了,衣着华丽得体,妆容端庄。

    这位老太太真是精致了一辈子。

    谁规定老了就一定要慈祥,做个老太婆的模样?

    “你这丫头,使劲盯着我瞧,是看老妖怪?”朱老太太笑道。她知道很多人看不惯她,在背后说她老而为怪。

    年轻的时候还会在乎流言蜚语,现在已经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甚至能借来调侃。

    “不不,我是觉得,您这样真好,一辈子都高贵美丽。”顾轻舟艳羡道,“我很羡慕您。”

    “只有老太婆羡慕小姑娘年轻的,没听说过小姑娘羡慕老太婆的。”朱老太太哈哈大笑。

    调侃归调侃,顾轻舟的话,还是让她开心极了。

    密斯朱给了顾轻舟诊金,顾轻舟收下了。

    “以后常来玩。”密斯朱笑道,“我母亲很喜欢你,你投她的脾气。之前咱们有什么过节,你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顾轻舟笑道,“只要老太太不嫌弃,我会常来打扰。”

    等顾轻舟再上学的时候,同学拿出一份校报给顾轻舟看。

    原来,密斯朱授意学校写了一份赞扬顾轻舟的长文,配上了顾轻舟的照片,说她乃是神医,妙手仁心等。

    顾轻舟一下子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

    她吃饭的时候,食堂有小女孩子路过,都会称呼:“顾师姐好。”

    密斯朱的恩人,谁敢不捧着?

    顾轻舟失笑。

    这样,她再也不用担心毕业了,甚至密斯朱会给她推荐到美国很好的大学去。

    若是能逃开司行霈,顾轻舟会有非常好的前途。

    她心情不错,对颜洛水和霍拢静道:“密斯朱这个人真不错,恩怨分明。”

    霍拢静沉默了下,突然严肃道:“我跟你说顾轻舟,你得保证我毕业!”

    她拉紧了顾轻舟的胳膊。

    顾轻舟和颜洛水哈哈大笑。

    “原来,你担心毕业的问题啊?”颜洛水和顾轻舟笑得不行。

    霍拢静恼怒道:“怎么不担心?被留级很光荣么?”

    “好,我会跟密斯朱说。”顾轻舟道,“你放心。”

    于是,颜洛水非要霍拢静请客吃饭。

    她们都不缺吃饭那点钱,还是会起哄,闹腾着要别人请,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乐趣。

    顾轻舟坐在汽车的左边,颜洛水坐在中间。

    她们三个人嬉闹的时候,顾轻舟看到了司行霈。

    那是一家钟表行,非常大的透明玻璃,灯火明亮璀璨,远远就能看到。

    顾轻舟对司行霈很熟悉,哪怕他脱了军装,穿着一件深灰色西装时,顾轻舟也一眼认出是他。

    他正在位一位女士带上手表。

    那位女士笑容恬柔,远远望过去非常美丽,就是鼻子有点大,皮肤有点黑,比司行霈还黑。

    倒是颇有异域风情。

    “云琅!”顾轻舟一下子就想起她是谁了。

    那是当红的电影明星云琅。

    云琅是华人和印度人的混血,她父亲好像是印度的皇室成员,故而她身价不低。在黑白电影里,没人看得出她肌肤偏黑,只觉得她五官和身段美艳绝伦。

    “司行霈和云琅关系不错,他们只是朋友。”顾轻舟这么想。

    旋即她又想起司行霈的话:“女人不能睡,花心思去照顾她干嘛?”

    他为云琅买名表,难道只是为了做朋友?

    别傻了,那可是司行霈。

    顾轻舟心里乱转,情绪一下子就跌落到了深渊。

    她记得曾经遇到他和其他女人逛街,那时候心情雀跃,知道自己逃脱有望,现在为何找不到那时候的心绪了?

    吃饭的时候,顾轻舟动作很慢。

    “怎么了?”颜洛水问她。

    “想点事情。”顾轻舟支吾。

    这顿饭吃完,顾轻舟回到了顾公馆时,坐在灯下温习功课,怎么都看不进去,那些字像在她眼前飞,她一个也抓不住。

    “司行霈会跟云琅上床吗?”顾轻舟想。

    她不是司行霈的妻子,甚至都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不必对她忠诚。

    那么,忍了一年的司行霈,今天晚上会开荤吗?

    顾轻舟想要抛开这些思绪,整个人却陷入纷乱里,怎么也退不出去。

    她一直在想。

    等阳台门一动,司行霈爬起来的时候,顾轻舟整个人愣住,怔怔看着他。

    是幻觉吗?

    司行霈身上带着酒气,低声笑道:“又看我看傻了?”

    他指了指隔壁房间,“那个小白相走了,你夜里会不会怕?”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扑到他身上,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上有酒气,有雪茄的气息,独独没有女人的脂粉气。

    顾轻舟眼眶一热,眼泪就夺眶而出。

    司行霈吃惊:“怎么了轻舟,谁欺负你了?”

    顾轻舟不说,只是趴在他的怀里哽咽。

    她没有出声,却哭得厉害,肩膀一下下的耸动。

    司行霈急忙抬起她的脸,见她一脸的泪,细细吻她:“别哭别哭!谁给你气受了,告诉我,我去剁了她全家。”

    顾轻舟忍不住破涕为笑。

    她轻轻捶司行霈:“混账东西,这么暴力血腥,一点人性也没有!”

    司行霈习惯了她这些话,顺势轻轻吻她的唇。

    “怎么了?”司行霈追问。

    顾轻舟不答,只说没事。

    “你这两日忙什么?”顾轻舟问他,带上试探。

    “李文柱派了个奸细到我身边,我先放出点假消息给她,端午之前把李文柱收拾了。”司行霈低声道。

    顾轻舟微讶。

    “奸细?”

    “嗯,你应该知道吧,有次我们去看她演过的电影,就是叫云琅的。枉老子那时候救过她的命,真是没良心!”司行霈骂道。

    顾轻舟就知道,司行霈花心思跟女人来往,都是有目的的。

    她又问了句:“李文柱是谁?”

    司行霈跟李文柱的矛盾由来已久了,当初他被李文柱追杀,才遇到了顾轻舟。

    那么多节车厢,他独独进了她那一间,想来真是缘分不浅。

    “李文柱是我们的媒人!轻舟,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给他单独摆一桌。”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心头一怔。

    她下意识问:“我们会结婚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司行霈反问她。

    顾轻舟立马将自己退回到壳里:“不愿意!”

    “你每次都说反话。”司行霈搂紧了她,“轻舟,我现在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里想说什么。”

    他把她吃得死死的。

    他很笃定,这个女人已经爱上了他,如同他爱她一样的深。当然,也许他爱得更深,但是没关系,他们迟早会是一样的。

    顾轻舟居然没有反驳,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抱紧了自己。

    也许,这就是沉沦吧?

第270章 司行霈心中的神龛

    顾轻舟关了灯,去顾绍那边锁好了他的正门,回头再锁好自己房间的门,就没人能进来。

    阳台敞开。

    这是司行霈爬到她家里时,她第一次开了阳台的门。

    夜风袅袅,有熏甜的花香,琼华清湛撒入地面,窗帘摇曳着清辉,地上似渡了层白银。

    顾轻舟和司行霈一并躺着,两个人用气声说话。

    “要陪云琅几天,摸清楚她的底细,才能给李文柱一击重创。”司行霈悄声告诉她,“会不会吃醋?”

    顾轻舟侧躺着,望着窗外,梧桐树的树荫在夜风里款摆,似鬼魅伸展枯瘦的胳膊,能把人的灵魂拿住。

    她声音嗡嗡,低沉嘶哑:“会跟她睡吗?”

    “我若是跟她睡了,你是不是又要嫌弃我,骂我脏?”司行霈从背后轻轻咬她的耳朵,问。

    “是的。”顾轻舟道,“不过,我一直很嫌弃你,哪怕你不跟她睡。”

    她声音很轻,像柔软的夜风。

    司行霈掰过她的肩膀,凑在她唇边,轻轻柔柔啄她的唇,道:“不会,我不会跟她睡,也不会跟任何女人睡,除非你愿意。记住了吗?”

    “嗯。”顾轻舟道,

    “相信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微笑,悄声道:“你说了,我就相信。”

    司行霈心中暖融融的,压紧了她:“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你舍不得卖,你又不缺钱。”顾轻舟道,“哪怕卖了,你也要爽一次才肯。”

    司行霈笑不可抑,又不能放肆大笑,整个人都有点抖,趴在她身上笑个不停。

    他当然舍不得,这是他的宝贝!

    笑声是会传染的,顾轻舟也被他带笑了。

    这个瞬间,两个人像傻子似的。

    “轻舟,看见我脸上的字了吗?”司行霈在琼华如霜的夜里,拉住顾轻舟的手,让她摸他的脸。

    “你又来了。”顾轻舟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包袱上次用过一次了。

    司行霈却一本正经说完:“我脸上烙着顾轻舟的男人字样,瞧见了吗?”

    顾轻舟道:“呸,又色又粗俗,我不要!”

    结果就是被他按住,狠狠折腾了一番,司行霈的手早已沿着她的衣襟滑了进去。

    她不知道司行霈何时离开的,但是她心中真的对云琅的事毫无芥蒂。

    他答应过她的事,她都愿意去相信。

    晨曦如薄纱的清晨,顾轻舟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喝水。

    她想起了司行霈。

    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爱情却润物细无声般,一夜时间破土萌芽,悄然生长了。

    司行霈没有明确说过,但是他能松口暗示,说明他有了九成的打算。

    他想和她结婚。

    顾轻舟心里安定。

    “假如他愿意娶我做正房太太,那么我可以辅助他。我没有丰厚的家底,娘家没有兵权,但是我的医术可以为他结交人脉,我可以替他照顾家庭,稳固后方。”她这样想。

    她有这样的自信。

    她是个五步一算的女人,她能做好政客的太太。

    “骑自行车的事,司行霈也会相信的,那件事一查就知道,医院还有医生的证明,他知道我的为人。”顾轻舟又想。

    顾轻舟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盲目乐观了。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女人变得愚昧和混沌。

    她觉得,她对司行霈的爱情,已经在萌芽了。

    能不能顺利成长、再开花结果,顾轻舟也不敢保证。

    这等乱世,什么都会变。

    顾轻舟慢腾腾将一杯热茶喝完,更衣去了学校。

    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去了趟朱家,见到了密斯朱。

    顾轻舟直言不讳:“霍拢静的功课不好,她现在也蛮想能顺利毕业的。密斯朱,你上次说有什么困难来找你,这个算困难吗?”

    密斯朱喜欢直言不讳的女孩子。

    顾轻舟的利落,密斯朱挺欣赏的,再加上老太太对顾轻舟赞不绝口,这个忙是必须要帮的。

    “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你放心,你们两个人都能顺利毕业。”密斯朱承诺道。

    “多谢您。”顾轻舟道。

    她回头将此事告诉了霍拢静。

    霍拢静微笑,说:“我阿哥都办不到,你帮我做到了,轻舟你真厉害。我要怎么感谢你?”

    “告诉我一个关于你的秘密。”顾轻舟挑眉笑道。

    霍拢静略感为难。

    “你在乎成绩,想要顺利拿到毕业证,说明你开始在乎世俗对你的看法,甚至是你男朋友家长对你的看法,是不是?”顾轻舟狡狯而笑,“你在跟谁约会?”

    她猜得不错。

    霍拢静对学习是漫不经心的,她突然之间求上进,肯定是为了面子。

    女孩子从冷寂到爱面子,肯定跟某个男人有关。

    “你真是只小狐狸,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霍拢静悄悄打了她的手背一下,“你这么聪明做什么?”

    顾轻舟笑。

    霍拢静道:“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约会,只是不想毕业的时候太难看了。”

    “那你最近和谁去看过电影、吃过饭?”顾轻舟又问。

    霍拢静抿唇不答。

    “是不是颜五少?”顾轻舟又追问。

    霍拢静立马捂住了她的唇,低声道:“你不许告诉洛水。”

    果然被顾轻舟猜到了。

    顾轻舟失笑:“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去出卖你呢。”

    没过几天,报纸上拍到了司行霈和云琅约会的照片。

    云琅是女明星,又是印度公爵的私生女,生得颇有异域风情,是很惹眼的。照片上,他们俩并排而走,中间有个很宽的距离,一点亲密感也没有。

    顾轻舟忍不住微笑。

    司行霈算是言而有信的。

    又到了周末,司行霈派人打电话给顾轻舟,约她出来。

    “事情搞定了,云琅带着我想给她的消息,去了李文柱那里。”司行霈道,“没有睡她,手都没有拉一下,你怎么奖励我?”

    顾轻舟瞪圆了眼睛:“这还要奖励啊?你洁身自好,不是为了自己的品德高尚吗?”

    “顾轻舟!”司行霈咬牙,“好,你这么蛮不讲理的话,下次别怪我”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顾轻舟想着,素日总是他哄她,难得他今天像只小狗般摇尾巴炫耀他的忠诚,怎么也要哄哄他,给他点肯定。

    “那我亲亲你,可以吗?”顾轻舟道,“其他东西我也没有,毛衣还没有织好。”

    司行霈笑。

    他站在那里不动,顾轻舟踮起脚尖,走到了他跟前,凑上去亲吻他。

    她的吻是温柔的,轻软的。

    司行霈抱住了她。

    只有和顾轻舟在一起的日子,司行霈才觉得这个世界是彩色的,是有滋味的,是温暖的。

    就像她的吻。

    两个人纠缠许久,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院子里溜狼。

    暮山跑得飞快,木兰则总是萦绕在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想起了一件事:“魏清嘉的邀约,你不会去的,对吧?”

    “不去。”司行霈道,“我以后只跟顾轻舟约会。”

    “她还喜欢你吗?”顾轻舟问,“是不是自从她回来,还没有见过你?”

    “嗯,太忙了,无关紧要的人,为何要见?”司行霈道,然后打量顾轻舟,“你总是说她,怎么,她欺负你了?”

    “不是。”顾轻舟立马道。

    魏清嘉没有欺负顾轻舟,只是因为司慕,总有人把她和魏清嘉比较。

    每次比较,都是狠狠贬低顾轻舟,来衬托魏清嘉的才华、美貌和气质,顾轻舟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

    她不讨厌魏清嘉,如果可以不被比较,顾轻舟甚至欣赏她。

    “这个世上,没人比轻舟更漂亮,更有本事,更有气质!”司行霈搂紧了她的腰,“有人说魏清嘉比你好,那就是瞎了眼!”

    客观来说,魏清嘉就是样样比顾轻舟优秀。

    可哪怕全世界都把顾轻舟贬下去,司行霈这里,她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地位。

    司行霈心中有个神龛,顾轻舟就供奉在那个神龛里,他几乎要对她顶礼膜拜,将她捧在掌心。司行霈不信仰神佛,不敬畏天地,他只信仰顾轻舟。

    顾轻舟拉住了司行霈说:“你不要瞎眼,就行啦。”

    司行霈一把揽过她的肩膀,轻轻吻她柔软的发。

    这天离开的时候,司行霈站在门口依依惜别,顾轻舟也头一回心中沉淀,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她叹了口气。

    回到家里,四姨太抱着顾纭上楼找顾轻舟,顺便把顾轻舟吩咐她做的事,告诉顾轻舟。

    “我已经告诉了老爷,说太仓倪家可能是外强中干,老爷听进去了,他会去打探。到时候,轻舟小姐再派人放出消息,老爷估计是不会娶倪小姐了。”四姨太道。

    顾轻舟不想顾圭璋和太仓倪家结亲。

    上次见过倪七小姐,很端碗温柔的一个女人,不管她的兄弟如何不堪,倪七小姐却是有可取之处的,顾轻舟不想她被顾圭璋糟蹋。

    倪小姐才二十七八岁,难道以后守寡?

    这件事,顾轻舟或者其他人去说,都不太方便,除了四姨太。

    四姨太也不想顾圭璋和太仓倪家结亲,更不想新太太进门,她办此事亦是心甘情愿。

    “轻舟小姐,那您如何安排,把莲儿接回来?”四姨太问。

    “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顾轻舟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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