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第1768章素商的厨艺
陈素商挑了不少的化妆品,包括香水。
她没有跟颜恺抢着付账。
她对着颜恺,说起陈皓月和陈胧,一口一个“野种”,说完也挺后悔的,显得她很没素质。
而颜恺并未计较,这让她略有点不好意思。
颜恺想要付账,陈素商想着他不缺这些小钱,就没有驳他的面子。
后来买的东西,也都是颜恺付钱的。
他的心情不错。
陈素商想起那香水,主动跟他说:“当时在陈家,我还以为你是跟陈皓月很亲近,才沾了她的香水味道。”
颜恺一愣。
他下意识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要离婚的?”
问完了,他后知后觉想要扇自己一巴掌,这是问了什么蠢问题?
陈素商却如实道:“离婚是早已打算好的。你把我丢在婚礼现场,让我成了整个新加坡的笑话,那时候我就没了耐性。当然,后来怀疑你和那个野......那个陈皓月混在了一起,才一天也忍不下去。”
颜恺笑了笑。
他帮忙拿着东西,不想再追问什么。
他开车送陈素商回了颜家。
徐歧贞上次有点生气,两个月不见,气已经消了。看到陈素商回来,气色红润,徐歧贞心中稍安。
陈素商放下了礼物:“姨母,谢谢您去看望我妈。”
徐歧贞笑了笑:“应该的。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是最亲近不过的。”
那时候,徐培也对金姝很好。假如他喜欢女人的话,肯定会第一个喜欢金姝的。
金姝要是做了她嫂子,绝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
徐歧贞有点唏嘘。正如金姝所言,徐家的孩子个个都敏感,很会替旁人着想。
“.......上次棋棋她们见到了你,回来跟我说了。你住在香港的半山豪宅,应该是很安全的吧?”徐歧贞问她。
陈素商点点头:“很安全,家里也有佣人。香港的局势很稳定,我过得挺好的。”
徐歧贞又问起了她师父。
闲聊了几句,徐歧贞听说陈素商住在颜恺那边,心中一喜。
然而,她又挽留陈素商吃饭。
“我亲自给你下厨。”徐歧贞道,“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我。”
“想吃糖芋苗,以前我妈常做。
”陈素商道。
一旁沉默良久的颜恺立马接话:“你有口福了。我妈做的糖芋苗是一绝,加上她自己做的桂花酱,保证你吃了一次就忘不掉。”
陈素商问:“姨母,能偷师学艺吗?我想做给我师父尝尝。”
徐歧贞从不吝啬自己的厨艺,谁想学都可以来找她。以前玉藻很爱吃她做的东西,还让她的女佣渔歌来学了三个月。
哪怕是女佣来学,徐歧贞都是尽心尽力的教。
“好。你要是多住几天,我还能教你做烤鸭。”徐歧贞道。
陈素商道:“金陵烤鸭?”
“是的。你离开了南京,再也吃不到那么地道的金陵烤鸭,还不如自己做。皮红肉嫩,酥脆而不焦,很难把握的。”徐歧贞道。
陈素商立马道:“那我要学。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多留几天。”
颜恺在旁边笑。
陈素商从颜恺那边,搬回了颜家;而颜恺自己,也跟着回来,住到了他以前的院子。
颜家的姑娘们是人来疯,陈素商再次回来,她们高兴坏了,围着她打转。
徐歧贞教陈素商做桂花酱、糖芋苗以及烤鸭,成天在厨房忙碌。
颜桐和颜棹要去学校念书了,颜棋就跟在旁边凑热闹。
徐歧贞说起自己那三个女儿:“都懒,就爱吃,没一个愿意做。玉藻更懒,更馋,所以让渔歌来学。”
颜棋失笑。
陈素商对玉藻很有兴趣。
她见过司玉藻,知晓她跟颜恺关系不错,又很喜欢她爽朗的性格。
“司小姐开朗热情。”陈素商道,“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忙,医院里一堆事。她才出了月子就去上班了,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徐歧贞道,“棋棋只比她小一岁,以前非要学钢琴,如今闲在家里。”
颜棋就在旁边,听闻这话仍是笑,并不羞耻,伸头等着吃桂花酱。
陈素商则诧异看了眼徐歧贞。她在南京的时候,也是生活在贵族圈子里的,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会工作的,全是学着吃喝玩乐。
不成想,南洋大军阀门第的司小姐,居然才出了月子就要去上班;更没想到,颜家这样豪阔,徐歧贞居然抱怨女儿闲在家里。
“他们把女儿当儿子一样重视。”陈素商突然想。
像男人一样
,要有自己的工作,要懂得上进。
她想到了这里,心里一热,很后悔自己那么轻率和颜恺离婚了。
假如新加坡是这样的风气,不拘束女人的事业,甚至会鼓励,那她宁愿留在新加坡。
她在香港太无聊了。
她那师父从小就不靠谱,那时候他天天带着陈素商漫山遍野的傻淘气,一刻也坐不住,什么都好奇。陈素商凭什么觉得他过了十几年就学好了呢?
师父现在不满山跑了,他是满世界跑。
他还教陈素商混日子,说他三十多年都是那样混过去的。
“怎么了?”徐歧贞问她。
陈素商摇摇头:“想到了我师父。”
颜棋帮忙搅桂花酱,回头问陈素商:“你师父很年轻,又很英俊。”
“是的,香港那些人也这样说,所以他玩得很好,时常不沾家,总有地方收留他。他们有时候打牌,有时候跳舞吃喝,整日整夜的玩乐。”陈素商道。
颜棋很羡慕:“那太好玩了吧?”
陈素商摇摇头:“不好玩,时间长了很寂寞。”
徐歧贞抬眸看了眼她。
陈素商在颜家住了五天,学会了做桂花糖芋苗,也学会了做烤鸭。
颜老和颜子清也见到了她,纷纷夸她做菜很有天赋。
“是姨母教得好。”陈素商很不好意思。
颜子清道:“要不你别回香港了,留下来跟你姨母学学做菜,她会得可多了。”
陈素商当即不言语。
徐歧贞又道:“也可以隔三差五回来一趟。”
陈素商这才道:“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颜恺不说话。
对于陈素商是否回来这件事,他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有点漠然。
她后来又跟颜家的孩子们去马六甲玩了两天。
顾纭和白贤就在马六甲,他们去的时候,住在顾纭家里。
顾纭很温柔、很腼腆,但是做事仔细,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到了九月初三,师父的电话打到了颜恺家里,说事情结束了,让她回香港。
陈素商挂了电话,心中生出了不舍。
二哥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她还是答应了师父:“我明天回去。”
_第1769章贤侄,你热吗
陈素商要回香港了,颜棋撺掇颜恺去挽留她。
“让她留下来吧,她这几天过得挺好的,她肯定愿意。”颜棋道,“妈咪和爹哋也很喜欢她,祖父也说她这个人很有主见,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颜恺蹙眉。
他推开颜棋:“你别捣乱!”
“大哥!”
“怎么留?我们又没什么关系。”颜恺道,“以后有空,你去香港看她不就好了吗?”
整个颜家,只有颜恺不想留下陈素商。
不是讨厌她,而是觉得没必要。
陈素商留在颜家,那他们算什么?准备复婚?
颜恺觉得陈素商不错,却还没有到再次和她走入婚姻的地步。
上次的婚姻,给了颜恺极大的教训——下次,他一定要爱那个女孩子爱得不能自拔,甚至想把命都给她,才会和她走进婚姻。
要不然,婚姻很恐怖。用张辛眉的话说,“站在悬崖边上,既害怕又心悸。”
陈素商要回去,颜恺积极去帮她要到了航线,并且亲自送她回香港。
“你不必送我。”陈素商说。
颜恺许是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定要亲自将她送走,才能安心。他冲她微笑:“不妨事。我从小受我妈的教育,要做个绅士,让女孩子单独回家,这样不好。陈小姐,给我个机会。”
他上次体验到了甜言蜜语对陈素商有用,故而现在就毫不吝啬,尽可能说得动听,权当在哄司玉藻和颜棋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陈素商那边哑然了片刻,真同意了。
颜恺没觉得她傻,而是想起了她的身世,突然意识到,她其实挺可怜的。
她在南京又不是顶漂亮的女孩子,估计从小到大没什么男人给她献过殷勤。稍微耐心对她好一点,她是领情的。
听她说,她有个二哥,但根据她的描述,她二哥应该是个极其稳重的人。对她好,却不会像颜恺讨好妹妹们这样说好听的话。
而她师父,多半也不会成天捧着她。
飞机很快就到了香港。
陈素商邀请他去家里小坐。
颜恺就去了。
他在路上的时候,临时想起一件事,要去问问霍钺。
到了陈家,看到长青道长正在沙发里坐着。他穿着丝绸睡袍,手里端着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吃蛋糕,非常悠闲。
看着他的做派,完全是个风流倜傥的阔少。
“师父,事情处理完了吗?”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点点头。
他看到了颜恺,当即不要钱似的送出他的微笑和热情:“颜少来了?坐坐坐,是喝咖啡还是茶?”
颜恺仍是不得罪这位道长,没有驳他的面子,说自己不需要咖啡,也不需要茶:“有冰镇的汽水吗?”
到了九月,家里的汽水都不用冰镇了。不过道长日子过得奢靡,未必就没有。
果然,道长招呼了佣人,让佣人拿些冰镇汽水来,又让端了各种点心。
颜恺一边喝汽水,一边和长青道长闲聊。
而道长,边说话边吃吃喝喝,大半块蛋糕很快就进了他的肚子。
道长爱说爱笑,热情得不行,又邀请颜恺和他们师徒下山去吃西餐,还极力推荐一家西餐馆,又说半岛酒店的早餐味道不错,今晚可以去那边的赌场玩一夜,然后开个房间休息片刻,等着吃早餐。
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细,完全觉得他就是花花世界里的纨绔,什么吃喝玩乐都精通。
“......你有喜欢的电影明星吗?”长青道长甚至问颜恺。
颜恺对这个问题有点懵:“我喜欢韦崇云韦小姐。”
道长站起身:“那好的,晚上约了她一起吃饭。”
颜恺:“......”
他偷偷给陈素商递了个眼色,想要求救。
陈素商低头喝茶,不看他,却从齿缝间道:“谁让你接话?”
她师父发疯的时候,她一直不搭理的。
颜恺不清楚套路。
道长平生最爱玩,玩伴越多越好。颜恺是个贵公子,肯定玩得开,是个理想的玩伴,道长岂能放过他?
他不仅要带颜恺去吃好的,还要给他弄个美人作伴。
“救命,素商!”颜恺低声道,“我错了,你师父不止是像司玉藻,他比司玉藻还要难缠。”
陈素商用茶盏挡住了唇,躲在后面偷笑,眼睛弯弯的。
她自己偷乐了片刻,才说:“别担心,我晚上也去,咱们俩作伴,让韦小姐跟我师父闹去。”
颜恺稍微松了口气。
她又问颜恺,“你晚上住半岛酒店行不行?那边的早餐的确很好吃,还有醉虾。虽然我不能吃虾,却也听说半岛的醉虾一绝。”
颜恺点头。
只要不让他住在陈家,他住大马路都行。
长青道长太热情了,颜恺有点招架不住。他想要赶紧离开,别再跟长青和陈素商胡闹。
他们说完了话,道长的电话也打完了,果然请到了韦崇云小姐。
韦小姐一听是道长,推了一个很重要的
宴席,专门要陪道长去赌场玩。
“道长,您跟韦小姐怎么认识的?”颜恺问。
陈素商道:“韦小姐有段时间很倒霉,请我师父给她家里补了个风水局,后来她一连爆红,甚至从前糊了的投资起死回生,就很感谢我师父。”
颜恺:“......”
他仍是觉得,这种事情不靠谱。
颜恺喝完了汽水,站起身,让陈素商准备汽车,送他往上,去趟霍钺家里。
陈素商喊了司机。
颜恺走后,陈素商自己上楼更衣梳洗,准备晚上去吃饭。
她忙了两个小时,才把自己打扮妥当,换了件长裙。她最近的头发长长了点,没打算剪,让佣人帮忙,用发胶盘起来,做了个小小发型。
她又想起上次在新加坡,颜恺带着她去买化妆品和香水,就拿出那瓶玫瑰味道的,给自己喷了点。
她下楼时,长青道长看到了,眼前一亮。
道长赞许说:“不错不错,女孩子就是要这样。吃好的、穿好的,这才是人生极致追求,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再让男人都围着你打转......”
陈素商:“师父,您是被香港的花花世界迷昏了头吧?”
道长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她没大没小。
他们师徒正在说话,佣人说叶先生带着他侄儿侄女来了。
长青道长脸上的笑容不减:“快请进来。我这些日子都不沾家,好久没见到叶惟了。”
佣人去通禀。
叶雪尧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陈素商。
他一向白,此刻那张白皙面孔上,一瞬间浮动了红潮,好像热浪猝不及防涌上来。
长青道长似笑非笑看着他:“贤侄,你是热吗?”
陈素商也看向了他。
他这么一脸红,显得有了点活气,有点可爱。
陈素商冲他点头。
叶雪竺就替他哥哥解围:“秋老虎还是真热,一路走过来,我们都出汗了。我的妆花了吗?”
陈素商看了看:“唇膏有点褪了。对了,我从新加坡带了不少化妆品回来,还有好些唇膏,你跟我上来,挑两根送给你。”
叶雪竺笑着说好。
陈素商和叶雪竺起身上楼,叶雪尧的目光就落在陈素商的背影上,看了良久,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长青道长就打趣他:“贤侄,你这是看上了我徒弟?”
叶惟想要遮掩着说点什么,不成想叶雪尧先回答了:“是。”
长青道长一愣。
_第1770章花言巧语
叶雪尧这一句“是”,回答得坦坦荡荡,让长青道长和叶惟都吃了一惊。
两人面面相觑。
叶雪尧说话费劲,叶惟愣了片刻之后,只得替侄儿说了。
他笑着问长青道长:“道长,您徒弟未婚的吧?”
长青道长也回神,笑道:“她是离过婚的,这你们也知道。假如雪尧想要做她的男朋友,不失一件美事。”
他这么一说,反而把叶惟的话堵住了,让叶惟满腹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叶雪尧则道:“好。”
长青道长端起茶,轻轻抿了口。
陈素商和叶雪竺下楼时,叶雪竺重新换了口红,颜色更加艳丽了,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
道长说晚上有约会,不能请叶家众人同行。
“阿梨,你送送你六叔他们。”长青道长笑道。
陈素商就把叶雪尧等人送出门。
出门之后,叶雪尧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面,停住了脚步。
半山豪宅都有很高的台阶。
叶惟和叶雪竺似乎心领神会,跟陈素商告辞,先走了。
陈素商问叶雪尧:“你有事吗?”
“教书。”叶雪尧慢慢道,“还、还教吗?”
陈素商道:“这段时间,你们没有请到新的先生?”
当初答应了叶惟,陈素商并未和叶惟商量教书的程度,甚至没谈工钱。她也只当自己会常常空闲,打发时间。
“没。”叶雪尧道。
“老实说,叶先生,我现在不太清楚自己的前途,不稳定性太大。要不这样,我托我师父帮忙,替你请个大学生,如何?”陈素商问。
“不要。”叶雪尧说。
陈素商:“......”
“随便,有空就、就学。”叶雪尧道,“我不、不急。”
陈素商看向了他,瞧见他眼中的诚挚。她一点也不了解叶雪尧,他为什么会来到香港,他的父母亲人呢,怎么就是他跟叔叔和妹妹,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陈素商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觉得,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在打发时间。
学英文也是一种方式,要不然长日漫漫,真的无聊透顶了。
“那好的,我回头做个教学计划,咱们尽可能把时间安排宽松一点。”陈素商道。
叶雪尧说好。
然后,他又指了指陈素商
:“阿梨。”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他就回指了他自己:“雪尧。”
陈素商仍在看着他。
他逐渐不安,说话也更加吃力:“不、不、不是、叶先生。”
陈素商这回明白了。
他想和她用彼此的名字称呼,而不是姓氏。陈素商跟叶家叔侄介绍过自己,他们可能没记住,只记得道长天天“阿梨”长、“阿梨”短。
“哦。”陈素商一头雾水。
等他走了之后,陈素商回到家中,端起茶喝了几口,对她师父说:“叶雪尧今天很奇怪,说话也蛮怪的。”
道长道:“不怪,他只是喜欢你而已。”
陈素商差点被茶水呛死。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无聊到八卦我的地步吗?”陈素商很无奈看了眼师父。
道长就把方才叶雪尧的话,告诉了陈素商。
陈素商愣了愣。
“怪不得非要我去教书。”陈素商道。
道长问她:“你觉得如何?”
陈素商从来没谈过恋爱,甚至没有喜欢过的男孩子。
叶雪尧的模样是很好看的,五感英俊,身材挺拔。除了有点结巴之外,没什么毛病。
“......不知道。”陈素商为难。
长青道长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咱们麻衣一脉,一直就可以结婚、成家立业,没什么清规戒律。叶雪尧看着还不错,你先享用,不行再丢下。”
陈素商:“您这是个长辈该说的话吗?”
“我这是实话!”道长丝毫不反省,“人生苦短啊阿梨,要及时享乐!”
陈素商:“......”
又过了半个小时,颜恺从霍家回来了。
他这次看向长青道长的眼神,就带着几分探究,因为霍钺说了道长很多的事迹,颜恺跟听传奇故事似的。
到了五点,道长带着陈素商和颜恺下山去逍遥快活。
路上,陈素商不知怎么的,提到了上次的巨门星得令。
长青道长说:“华夏的龙脉,有三条护脉,其中一条就在香港。不知是谁布下了阵法,想要利用巨门星得令,摧毁香港的护脉。”
颜恺听到了这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口袋里装了一块玉佩,是他姑姑顾轻舟让他带给霍钺的。
而霍钺
,又让他给长青道长瞧瞧,但是不能送给道长,要归还给顾轻舟的。
颜恺一直没拿出来。
他放在口袋里,手指不停的摩挲。
就在此时,陈素商的手袋里有点动静。她拿出一个小罗盘,打开一瞧,发现罗盘指针一直指向了颜恺。
颜恺也看到了,诧异问:“这是什么?”
长青道长坐在前排,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反手过来夺走了陈素商的罗盘:“小玩意儿,估计是坏了,回头我给你修。”
他随手扔到了座椅下面,不准陈素商再摆弄它。
陈素商狐疑看了眼颜恺。
颜恺更是一头雾水。
她想要问什么,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长青道长突然道:“阿梨,等会儿我们去吃饭的餐厅,牛排非常不错,下次你可以让叶雪尧请你。”
颜恺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他竖起耳朵。
而陈素商,不太想当着她前夫的面聊这些,有点尴尬,虽然这个前夫名不副实。
“.......叶惟可有钱了。我看着他那模样,他侄儿估计更有钱。”师父继续道,“记得师父的话,好吃好喝为主,不要亏待自己。只要有钱,就能陪你吃喝玩乐,结交并不算坏。当然没钱不行,没钱得要你贴钱养汉......”
陈素商踢了下前排座椅:“您正经一点。把罗盘还给我。”
长青道长不理踩,只顾教陈素商如何谈恋爱。
而颜恺,则问陈素商:“你在和那位先生约会?”
“没有。”陈素商立马道。
道长则说:“总要约会的,叶雪尧在追求阿梨。颜少,你觉得叶雪尧如何?”
叶雪尧无疑很英俊。
颜恺跟陈素商也没任何感情,他听到这话,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陈素商上次去新加坡时,给了他家里人很多希望,颜恺怕他们乱拉姻缘。
“他瞧着很内秀。”颜恺道,“当然也很英俊,我觉得很配素商。”
长青道长笑道,“我也这么说。”
陈素商想起他之前说得很动听,说什么陪她去缅甸,送她回来,原来只是说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心里有点堵。
“......原来,‘花言巧语’是这个意思。”她突然明白过来。
她在这个瞬间,心情很低落。
_第1771章道长很厉害
颜恺在餐厅见到了韦崇云韦小姐。
他有点失望。
韦小姐的五官在电影里很好看,但到了现实生活中,颜恺觉得她皮肤并不细腻,毛孔粗大,哪怕是涂脂抹粉也无法遮掩她的坏皮肤。
韦小姐皮肤虽然不好,性格却很好,又健谈。
一顿饭下来,颜恺和她言谈投机,邀请她有空去新加坡玩。
长青道长也很健谈。
他们三个人能聊,陈素商就插不上嘴,整个晚上都很沉默。
颜恺早已留意到了,却没有多嘴去问。
饭后,他们又去了金鼎皇宫。
颜恺有锡九给的名片,出入金鼎皇宫是贵客;长青道长是霍钺的朋友,本身又爱玩,也是常客。
而且,道长的朋友多,他才进来不久,就遇到了三拨熟人。
他身边跟着的韦崇云小姐,也是香港名流圈子的交际花,两个人一唱一和,很是热络,跟谁都相谈甚欢。
陈素商和颜恺跟在身后。
他们去楼上打牌。
道长有个朋友,自称牌技高超,非要和道长切磋。
四个人的牌局,陈素商站起身,让出了位置,自己坐在旁边喝饮料看杂志。
到了后半夜,她这种不太流连风月场的人,已经困顿得不行了,而牌桌上的四个人,全是会玩的高手,通宵打牌实在常见,没人有睡意。
陈素商窝在包厢的沙发里睡着了。
颜恺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陈素商。他一抬头,见她手中杂志掉到了地上,他站起身,喊了侍者。
侍者进来,颜恺对他道:“你去拿个小毯子来。”
等小毯子拿了进来,颜恺给陈素商盖上,这才重新入了牌局。
陈素商一直睡得很沉,直到被人推醒。
她师父和颜恺都站在她面前。
“快醒醒,要回去了。”师父道,“去半岛酒店吃早饭。”
陈素商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却睁不开。
直到师父拉她。
师父低头替她穿好了鞋子。
她依偎在师父怀里,眼睛仍是不想睁开,半死不活往外走。
睡得正酣被人推醒,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她感觉下了电梯,又感受到了咸湿微凉的空气,知道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她稍微好受了点。
然后,她就听到了她师父的声音:“开车慢点。韦小姐,下次再约。”
那声音在稍远的地方。
陈素商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是被颜恺拥抱着,一路走出金鼎皇宫的。
瞧见她睁开了眼睛,颜恺笑问:“睡醒了吗?”
外面的天色尚未大亮,金鼎皇宫门口仍是灯火辉煌。不少人进进出出,依旧很热闹。
陈素商站直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头看了眼手表:四点半。
看着这些衣香鬓影的男女,她还以为是晚上九点呢。
她不太好意思,对颜恺道:“刚刚是你帮我穿鞋的?”
颜恺点头:“是啊,你叫不醒。”
陈素商:“......”
他们打了一夜的牌,混在一个包厢里,身上都带着烟酒的气息。颜恺跟她师父一样的身高,而陈素商也不会天天黏在她师父身上,对师父的味道没那么熟悉。
她转过脸,看着远处的师父,心想:“唉,他真的从来没靠谱过!”
送走了韦小姐,又和另一名牌友作辞,长青道长带着陈素商和颜恺去半岛酒店。
汽车缓缓驶入夜色里。
陈素商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精神不错,而她师父和颜恺打了一夜的牌,居然也毫不萎靡,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她就感叹:“能吃喝玩乐,也是本事。”
她就没这样的本事,她熬不了夜。
“习惯就好了。”师父道,“你真能睡,一点多的时候来了好几个朋友凑趣,我们说说笑笑,还以为会吵醒你,结果你跟死了一样。”
陈素商:“......”
晚上一点多,是一个人睡眠最沉的时候,轻易不会被吵醒的。
“不错,睡眠好。”颜恺则笑道,“身体也好。”
陈素商不再和他们搭话了。
汽车到了半岛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
他们先登记入住。
师父豪绰,一人一间房,洗了澡之后,侍者就把早餐送到了房间里。
“吃了早餐
就睡觉,睡醒了咱们去吃晚饭。”师父说。
陈素商吃了顿早餐,却没有睡。
她出去逛了逛,买了不少的东西。中午回来时,她师父和颜恺还没有醒。
直到下午三点多,颜恺才醒过来。
他下楼去吃下午茶,等待的时候,他看到了旁边的报纸架子上有三天之内的报纸,就随便拿了浏览。
他看到了有则报道:“......一直出车祸,最近不再出事。政府再三派人检查道路,勘测道路无异常。至于车祸原因,各界人士纷纷发表了见解。”
下面是各种见解,说什么的都有。
颜恺则想起了陈素商和长青道长的话,说什么“破坏护脉”、“巨门星得令”、“阵法”等等。
好像就是这条路。
颜恺沉吟了片刻,心中对这件事更加好奇,当即让酒店准备好汽车,他要出去一趟。
他去了那条路。
“先生,您是去探险吗?”司机问他,“那条路可邪门了。”
颜恺道:“对,我也是听说了,所以去看看。”
路上挺热闹,不时有人过来,甚至拍照。车辆来往,川流不息。
颜恺走过去,观测了地面。
地面没有重新整修过,路面也没有任何的凸起或者凹陷。
也就是说,这条路从出事到车祸平息,路本身无损害,车祸不是路况造成的。
那么......
颜恺打了个激灵,想起霍钺很推崇长青道长,他急急忙忙让司机回去。
路过一家书局,颜恺要了最近二十天的报纸。
他发现,报纸上的确是一直在报道车祸,一开始是不起眼的版面,后来到了第二版,然后是头版。
他今天也去看了,那条路上“看热闹”的人增多了,可路本身不崎岖,绝不会那么频繁出事。
想到了这里,他顿时就全部都明白了。
他回到了半岛酒店。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长青道长已经醒了。
颜恺再次看他们师徒,心态完全变了。
“道长,您的术法是不是很厉害?”颜恺问,“那这块玉佩,您能看出有什么蹊跷吗?这是我姑母的东西。”
_第1772章好心好意
长青道长接过了玉佩。
他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了颜恺:“不知道是什么。”
一旁的陈素商似乎想要插话,然后桌子底下被她师父踩住了脚,差点把她的脚趾踩断。
她沉默闭嘴,忍痛不再言语。
颜恺的余光瞥见了,心想这个怕是很难说,于是试探着问了句:“这个玉佩,我姑姑能随身携带吗?”
“可以,玉是养人的。”道长说。
“姑姑还说要给表弟戴,我表弟年纪不大,他能承得住玉吗?”颜恺又问。
长青道长笑呵呵的:“玉就是玉,谁戴都行,越养越好。藏起来就太浪费了,应该戴着。”
颜恺心中了然。
长青道长爱好交际,得罪人的话他不说,害人的事他也不做。
所以,这块玉佩有点什么秘密,却对自身没什么坏处。
“这大概也是姑姑想知道的结果吧?”颜恺想着。
他得到了这个结果,准备回新加坡去了。
回家之前,他需得去逛街,买好家里人想要的礼物,要不然那些妹妹们闹起来,没完没了。
颜恺问陈素商:“你要不要逛街?”
陈素商道:“可以。”
她陪着颜恺去了百货公司,到处走一走,什么新鲜东西都买点。
战后的香港恢复得比新加坡还要快,已经看不出炮火痕迹,街上繁华热闹。
他们还路过了码头,正好看到一艘英国海军舰队停靠,那些海军们纷纷下船,把码头挤得满满当当。
陈素商道:“他们的军服很漂亮。”
颜恺也瞧见了。
“对,很漂亮。”他道。
两个人逛了圈,到了晚上才回到酒店。
颜恺有句话想跟陈素商说,又怕不适合,故而踌躇着没开口。
陈素商临走前就主动问他:“你想说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不妨事的。”
颜恺清了清嗓子:“素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你别铺垫了,直接说。”陈素商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颜恺一狠心,决定直言不讳了:“假如有好的男人追求你,你应该接受。爱情是很美好的,就像吃了蜜一样。谈几场恋爱,是很好的事。咱们的婚姻,是一场权宜之计,我希望它不会成为你的束缚。”
他看得出,她的情史很单一。
他那些拙劣的甜言蜜语,都能哄得她开心,颜恺很
过意不去。
陈素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承认,陈素商不算丑,五官组合在一起很耐看。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偏好,这个是刻在骨子里的。
颜恺喜欢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子,陈素商不是他中意的类型。
无论他多么心疼陈素商,他也没办法对着她产生爱情。
上次在汽车上,陈素商的师父说叶雪尧想要追求陈素商,颜恺觉得不错,陈素商当时好像不太高兴。
颜恺怕她会爱上自己。
他总有点可怜她,也畏惧她,希望她不要投入无望的感情。
“......我明白了。”陈素商沉默了几秒,这才慢慢道,“你的意思我懂了,谢谢你的好心。”
颜恺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老实说,你能体会到我的好心,而不是曲解我的意思去生气,我很高兴。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能明白。”
陈素商笑了笑。
她抬眸看了眼颜恺。
她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正如颜恺所言,她长这么大,没有爱过男生,也没有被人爱过。对于爱情,她很懵懂。
她突然踮起脚,在颜恺的脸上亲吻了下:“晚安。”
她的唇很柔,落在他的右边面颊。
回来的时候,他们俩都喝了桔子汽水,故而她凑近时,她口中那香甜的桔子气息,被颜恺嗅到了。
气息很甜,又香又暖。
颜恺的心湖突然一动,好像石子投入了湖心。
这点涟漪来得突然,不知是因为那个吻,还是因为香甜的桔子味。
陈素商吻过之后,后退两步,微笑挥挥手:“下次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你自己回去当心。”
说罢,她转身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颜恺才慢慢关上了房间的门,心里发怔。
他说陈素商没有过爱情,而他自己,不也只有过苏曼洛吗?他和苏曼洛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小,他都没吻过她。
因为司玉藻和颜棋都不太好伺候,颜恺从小就有个认知:对待女孩子,要小心翼翼,否则很麻烦。
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麻烦。
所以,他那时候问过苏曼洛:“我能不能吻你?”
苏曼洛脸通红跑开了,好几天不理他,他还以为她也恼了,头皮发麻的想,女孩子果然都不好打发。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人家姑娘在害羞。
颜恺不由自主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翌日上午,他乘坐飞机回新加坡,脑海中还在想着陈素商的事。
到了新加坡,他纷乱的思绪才停止,拿着玉佩去找了他姑姑,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了。
“......我怀疑是有什么忌讳。素商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术士,真的特别厉害,那条路的风水局都是他修复的。”颜恺道,“霍伯伯也夸他有本事。
素商身上有个罗盘,也是她师父送给她的。靠近玉佩的时候,那个罗盘在响,但是被她师父拿走了。
我后来想了想,怕是不同流派的东西。素商的师父爱好吃喝玩乐,不愿意招惹无妄之灾,所以他不肯破了人家的规矩。但是他说,这个玉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玉佩。
当年平野夫人随身戴着的,后来送给了她。
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顾轻舟遇到了古董专家,就要拿给人家瞧瞧。
没人看得出端倪。
最近香港又新起了一位古董专家,是国内打仗时,从北平搬到香港去的。他家以前就是做玉器买卖,见过的古玉不胜其数。
不成想,这块玉佩拿到了那人手里,他只说是康熙年间的东西,说值钱也很值钱,但谈不上多么宝贵。
顾轻舟甚至想过,这可能只是个念想,毫无意义。
直到颜恺说术士的罗盘被玉佩影响着起了变化......
她又拿起来:“难不成另有蹊跷?”
颜恺则点头:“我觉得是。”
他和顾轻舟说完了话,转身去找了他姑父司行霈。
他期期艾艾的,有句话想说又不太好意思说。
司行霈笑问:“想说什么?你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颜恺很不好意思:“姑父,您能不能给我一身海军的军服?要英式的那种......”
“怎么,哪个姑娘迷上了海军?”司行霈问。
“.......我自己迷上了。”颜恺有点心虚。
他想起上次陈素商说那种军服好看,很想弄一身穿给她瞧瞧。
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
颜恺是高大个子、长腿宽肩膀。他看过他表弟和姑父穿军装,统一的器宇轩昂。颜恺觉得,自己不会比他们差太多。
“放屁,说实话!”司行霈道。
颜恺:“......”
_第1773章看热闹不怕事大
香港的九月,天气不算特别好,偶然会下雨。
一到下雨天,山路难行,陈素商就不愿意出门。她很想念南京,往年这个时候,在南京该吃鸭子了。
陈家的厨子会做各种鸭子。
除了烤鸭,鸭子汤也很考验厨艺。
陈太太喜欢喝鸭子汤,陈家的其他婶母、伯母也知道陈家的厨子手艺精湛,在秋高气爽的时节总爱往陈太太这边跑。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热闹好日子。
陈素商一想到这里,心就狠狠抽痛了下,她很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她师父依旧漫天鬼混。陈素商偶然了解到,她师父不止是跟女人混,而是水旱齐行。这种事,古往今来的繁华都市都不新奇,何况战后的香港?
战后,所有人都在庆祝劫后余生,经历生死活了下来,剩下的时光肯定要把从前不敢做的都做一遍。
越是繁华,越是荒诞。
陈素商再也不肯跟着他出去玩。
师父最长五天日夜颠倒的玩,然后就要回家休息数日。
这次到了第六天的傍晚,师父才回来。
陈素商知道他接下来好几天都不会出门,就在翌日清早,把他叫起来。
“我自己做了桂花酱,涂在面包上吃,你尝尝。这是颜太太教我的。”陈素商道。
师父起了,先依靠着床头抽烟,丝绸的睡袍松松垮垮,几乎露出了他的小腹。可能是因为他捡到陈素商的时候,对方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导致长青道长一直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
在自家的孩子面前,他一点也不知顾忌。
陈素商则看了眼他,也毫不忌讳:“师父,您的身体还是蛮结实的。”
师父很得意:“那是。你以为光有钱,就能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陪我玩?我是有真本事的......”
“您闭嘴吧,我不想知道!”陈素商立马道。
长青道长很不解:“不是你自己问的吗?”
陈素商:“......”
她用力一拉她师父的睡袍,将它扣拢了,转身道:“我要下山一趟,亲自去菜市场挑选几只鸭子。你这几天别出门了,我做烤鸭还有鸭子汤给你吃。
鸭子汤我做得一般般,但烤鸭是颜太太教我的,她说我能出师了。你一定要尝尝,是正统的金陵烤鸭。”
“好。”道长一边往面包上抹桂花酱,一边随口答应。
他就这样,一口烟一口面包,吃得欢快。
陈素商喊了司机,下山去了。
她这边才走,道长那边就给叶家叔侄打了电话。
“......来吃鸭子。阿梨会做很正统的金陵烤鸭,是大师父专门指点过的。”道长说。
叶家叔侄和陈素商一样,都闲在家里,偶然出门一趟。
他们是有任务在身,不能像道长那样把风月场所当家,故而也很无聊。
道长邀请他们,既能去散散心,还有美食,他们怎么会不来?
“好,这就来。”叶惟在电话里道。
他放下了电话,对自己的侄女和侄儿说了此事。
叶雪竺问:“道长回家了?”
“是啊。”
叶雪竺的脸略微有点烫。
她急忙转过脸,不肯叫她六叔和她哥哥看出她的异样,但是他们已经都瞧见了。
叶惟有点糟心。
到底是接触世界太少了,叶家这对兄妹俩,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看中了人家师父,一个看中了人家徒弟。
要说起来,道长是个风流人物,时髦又漂亮,被人爱慕不值得大惊小怪。可谁都知道爱慕他,只能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浪漫,道长既不定居也不结婚。
旁人还不能说他,因为他是道长啊。
他既无道观,也不清修,但是他有道号,而且术法了得。
叶雪竺并不是那种交际花,她哪里能陪道长玩得起?
叶惟有心劝说几句,又担心捅破窗户纸,弄巧成拙。
他默默叹了口气。
叶雪尧看了眼他六叔:“六叔?”
叶惟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陈素商从山下的菜市场回来,发现家里客厅坐了叶家叔侄,她含笑和他们打招呼。
她不介意叶家叔侄来蹭饭,因为吃饭的时候,人多热闹,更有趣味。否则就她和师父,再好吃的饭也冷了场面。
“.
.....我不仅买了烤鸭,还买了三只大鹅。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我们家会做卤鹅,厨子的卤汁用了十三年。后来去了陪都,身外之物带不走,都丢下了。”陈素商道。
道长每隔三年就会见一次陈素商,也在陈家小住过。
陈家的厨子手艺,他都知道。
“不妨事,你可能一辈子都要住在香港。”长青道长说,“你再做一缸卤汁。”
他转头又对叶惟叔侄说,“卤汁这种东西,越陈越香,好滋味都要靠岁月沉淀。”
“道长是个思想家。”叶雪竺笑道。
她结交了不少朋友,学会了很是时髦词。
道长对任何恭维都照单全收,不去计较好坏,故而哈哈笑起来:“雪竺说话有意思。”
叶雪竺顿时脸微微发红。
叶惟瞧在眼里,心中再次叹了口气,对自己侄女有点无奈了。
说到了吃,道长就夸夸而谈,全天下的美食没有他不知道的。
他既结交达官贵人,也结交贩夫走卒,什么消息他都知道,简直是个万事通。
在叶雪竺这样见识浅薄的女孩子眼里,道长大概比任何的贵公子都要有魅力!
而叶雪尧,默默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叶惟想要喊住他,却又不好打断道长的谈兴。
道长正对着叶雪竺,大说特说香港各处法国菜的好与坏,说得叶雪竺几乎要邀请他去约会了。
叶惟及时打断,问道长:“道长,我有一个问题,关于素商的。”
长青回神,坐稳了,也端正了姿态:“素商怎么了?”
“上次她那个前夫,是怎么回事?”叶惟问。
道长说:“哦,这个啊,说是前夫,其实不太恰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和人家离婚,只是人家祖父写了个离婚书,家族同意他们俩离婚。
她婆家在南洋颇有势力,素商又是在新婚的第二个月提出离婚,婆家不能闹大了,要不然颜面扫地,所以还没有去政府那边办手续。”
他说得轻描淡写,叶惟和叶雪竺全部错愕看向了他。
他这些话,刨去各种说辞,只有一个意思:陈素商并没有真的离婚!
_第1774章她好看
陈素商不算特别熟悉厨房。
陈家太太是名门淑媛,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女人要会做饭,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好菜,但是不能天天在厨房,弄得自己满身油污。
陈素商也会做几个菜。
做菜,对于大户人家的女眷而言,就好像是针黹女红,要会做,算是徳言容工的一种,却不需要靠它生存。
她去挑选鸭子和鹅,其实都是她带过去厨子的主意,她只是在旁边看个眼熟。
厨子才清楚什么样子的鸭子肥美。
到了厨房,也是厨子烧水杀鸭,陈素商跟在旁边,和厨子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叶雪尧进来,陈素商有点意外。
“等会儿要褪鸭子毛,味道不好闻,咱们出去说话。”陈素商道。
他们俩站在厨房的屋檐下。
半山略微有风的时候,就很凉爽。
陈素商问叶雪尧:“怎么了,你有事吗?”
叶雪尧摇摇头:“没事。”
“你是有什么忌口,还是有什么想吃的?”陈素商又问。
和叶雪尧说话,不能省事,要把自己想到的跟他讲清楚。当一个人说话费劲时,他是不太愿意多说的。
叶雪尧又摇摇头。
陈素商就猜不到他来厨房做什么了:“那你过来干嘛?”
“看看你。”叶雪尧道。
陈素商:“......”
她突然想起她师父的一段话。前段时间,师父告诉她说,叶雪尧看上了她,还让她跟叶雪尧玩玩,打发无聊的光阴。
陈素商一想到那些话,再听到他说“看看你”,顿时就浑身不自在。
“厨房很忙的,等会儿全是油烟。”陈素商整了整心神,尽可能压着情绪,不让自己露出半分异常,“你先去客厅坐。”
叶雪尧又摇摇头。
陈素商正不知如何是好,叶雪尧的六叔和妹妹都来了。
厨房怎么成了香饽饽?
陈素商有心把他们全部轰走,却又强忍着脾气。
好在叶惟是过来叫叶雪尧的。
他们叔侄三走到了陈家的后院,借口看看远处的风光,三个人嘀嘀咕咕说话。
叶惟的意思很明显。
既然陈
素商还没有真的离婚,就不能搀和进她和颜恺的婚姻里,否则叶雪尧很尴尬。
“......大哥,你再找一个。”叶雪竺道,“素商这个人脾气很大的,主意也正。万一她真不喜欢你,你撞死在她面前都不行。”
叶惟则道:“雪尧,你是长房长孙,以后很有可能是家主。颜家不是无名小卒,咱们别得罪这样的人家。”
叶雪尧听了半晌,脸色都未变一下。
他默然听着。
叶惟和叶雪竺还在劝说他。
说破了嘴皮,叶惟忍无可忍:“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
“没有。”叶雪尧言简意赅。
叶惟:“......”
叶雪竺很少见她六叔这么一败涂地,不忍目睹,微微转过脸去。
叶雪尧把六叔和妹妹都起了个倒仰,仍是不知收敛,继续道:“要她。”
就要她!
他这是铁了心的。
叶雪竺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她总感觉她哥哥对人对物都很疏离,没什么是非要不可的,除了陈素商。
“大哥,你喜欢她什么?”叶雪竺酸溜溜的问。
叶雪尧的回答很简单:“她好看。”
叶雪竺:“......”
真是无从反驳的理由。
陈素商看着他们走出去,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徐歧贞送她一味香料,她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转身去拿。
她师父在客厅里,却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看到后院叶家几个人的表情。
陈素商觉得她师父的表情很熟悉——完全是一种赶热闹的兴奋劲儿。
师父什么热闹都要赶,否则他几十年的混,太无聊了。
“您看什么?”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就把自己的话,都告诉了陈素商。
陈素商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没有真正离婚,听了就蹙眉:“您跟人家说这些干嘛?”
“考验感情,顺便看看叶家能拿出什么本事。”长青道长说。
陈素商更加无语。
若他不是她师父,她真想要打人。
有这么坑自己徒弟的师父吗?您老还不如出去混,好过您在自家捡乐
子。
“师父,我跟叶家那孩子,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不喜欢他。”陈素商如实道,“哪怕我离婚了,也不会跟他的。”
长青道长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无所谓笑道:“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打紧?你师父我那么多伴儿,要是都喜欢,我喜欢得过来吗?玩嘛,开心才是第一位。”
陈素商叹气:“师父,你是不会结婚,也不想在某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但是我想。我想将来成个家,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在一个地方终老。
若是我现在混情场,把我的桃花运都败光了,将来找不到两情相悦的人怎么办?我想要好好的,把人生都经历一遍。”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惜是对牛谈琴。
她师父听到她这席话,不以为意撇撇嘴,还点评道:“傻!”
陈素商:“......”
她以前很小,成天跟着她师父,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会觉得师父有什么不妥。到了如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师父志不同道不合,也许该分道扬镳了。
再这么下去,她要么被他同化,要么憎恨他。
他是素商如今唯一的亲人了,陈素商既不想学他,也不想恨他。
当初道观遭遇横祸,道观上百人全部死了,师父的人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这也可能是他现在及时行乐的原因。
那年陈素商还小,她对太师父和其他师叔、叔伯的印象都会很模糊,但是记得大家都特别宠爱师父。
师父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陈素商一想到这里,又觉得他现在再荒唐也是有情可原,毕竟家破人亡的惨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大家的排解方式不同。
她还想要再说点什么,她师父兴致勃勃打断了她:“他们回来了。”
他从后窗看到了叶惟和叶雪竺的表情,见他们俩垂头丧气,而叶雪尧表情不变,就对陈素商道:“他们谈崩了,叶家的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追求你。”
陈素商道:“我不喜欢。若是我不喜欢,那就是纠缠,很讨厌的。”
长青道长还在观察叶家叔侄三,心不在焉道:“死脑筋!”
陈素商:“.......”
再次想要叛逃出师门。
_第1775章认真追求你
陈素商这次的烤鸭,没有做出正统的味道,一来是她到底不太娴熟,二来是心情不佳。
她快要被师父气死了。
不过,鸭子汤却是难得的鲜美异常,毫无腥味,处理得很巧妙。
叶雪竺很爱喝,还问陈素商:“这个鸭子汤是放了什么?”
陈素商道:“我们家的秘方,我回头写个菜谱给你。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主要是用了酸萝卜,这个很关键。”
“那太好了,我让厨子来学。”叶雪竺道。
至于烤鸭,叶雪尧则吃了三分之一。虽然不算特别正宗,但味道出来了,还是很好吃的。
饭后,叶家叔侄要告辞。
师父看热闹不嫌事大,对陈素商道:“你送送叶先生他们。”
陈素商含笑忍怒,把叶家众人送到了台阶下面。
六叔和雪竺跟她作辞之后,转身就要走了,但叶雪尧没有动。
他站在她身后,定定看着她。
陈素商一转身,就瞧见了他。他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衫,脸更加白,却不像前段时间那样惨白。
香港阳光充足,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肤色一正常,他身上没那种病态,人也更显英俊。
“散步?”他问陈素商。
这是邀请陈素商跟他散步。
陈素商点点头,两个人沿着山路往下走,避开远处的六叔和雪竺。
她师父跟叶家说了很多有的、没的,甚至说过叶雪尧想要追求她。
她慢慢走,想等叶雪尧先开口。
这个愿望,注定会落空,她不开口,叶雪尧就绝不说话。
至于叶雪尧邀请她散步的原因,可能更加简单,他就是想饭后消消食。
“我听说、你的事。”叶雪尧最近这段时间在练习慢慢说话。
他说得慢,尽可能连贯,虽然比普通人要费劲,但初见成效。
“是我跟颜恺结婚那件事?”陈素商问。
叶雪尧点点头。
“......对,是有这么回事。”陈素商道,“因为当初结婚,也是我亲口答应的。结婚才一个月就要离婚,这很不好,外人会说三道四,祖父不想惹人口舌。”
叶雪尧嗯了声:“我明白。”
“要说起来,真没有离婚。”陈素商又道。
叶雪尧侧眸看了眼她:“我、不在乎。”
陈素商愣住。
她站定了脚步,叶雪尧也站定了,低垂着眼帘看向了她。
这已经算是当面告白了。
陈素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应答。沉默片刻,她才道:“我不是很了解你。”
“你......”叶雪尧顿时很紧张,他眼看着又要结巴了,就想起了医生的那句话,故而他深吸一口气,“嫌弃、不嫌弃、我?”
陈素商知他说“结巴”这件事。
她现在是不嫌弃的。
对于他这个人,陈素商没有什么认知,只笼统觉得他挺好看、说话不流畅。至于其他的,她没有想过。
“不嫌弃。”陈素商道,“我说不了解你,不是关于我知道的,而是关于我不知道的。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对吗?”
叶雪尧又点头,很诚恳:“是。”
他说罢,顿了片刻,又道,“以后、慢慢告、告诉你。”
陈素商听到了这里,终于笑了笑。
她对叶雪尧道:“叶先生,谈恋爱不是这样的。不是先在一起,再慢慢去了解,而是等了解了之后,再考虑是否在一起。”
叶雪尧好像不太懂这个逻辑,怔怔看着她。
陈素商摇头笑了笑:“你回去吧。很抱歉。”
叶雪尧不知人情世故,他也不明白一句“很抱歉”就是拒绝的意思,他还追问:“为何、很抱歉?”
陈素商:“......”
语言是很有魔力的,有时候约定俗成的言语,往往比解释更叫人清楚。
比如说她这句抱歉,应该比我们不合适、我不接受你,更能让人明白她的拒绝,心里会稍微舒服一点。
“......我们南京的女孩子,当有人跟她们表白,她们说我很抱歉,就是说对不起我要辜负了你的爱慕,我不能回应你。”陈素商道。
叶雪尧这下明白了。
他又问:“为何?”
他每次简单的话,陈素商都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这让她也有点苦恼,好像她和他心灵相通似的。
“你是湖南人,我是南京人。我吃不惯湖南菜,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它不是我的口味。这样说,你明白吗?”陈素商问。
叶雪尧沉默不语。
他明白了。
他转身往上走,想要快速消失。越走越急,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陈素商也登上了台阶。
她一推门,看到她师父还在沙发里坐着,闭目养神。
陈素商坐到了他身边,对她师父道:“叶雪尧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他。”
她师父睁开了眼睛。
他兴致乏乏:“唉,傻丫头!”
送上门的消遣,居然不要,他觉得挺傻的。
长青道长疼徒弟,但是他可能总忘记了,他徒弟不是男的,甚至不是道士,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他那些生活的经验,传授给陈素商,完全是用错了地方。
陈素商以为,这件事会彻底过去了。
不成想,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叶雪尧又来了。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对陈素商道:“带、带上你、你的罗、罗盘,跟我走。”
陈素商听得云里雾里。
她看着叶雪尧,叶雪尧也在很认真回视她的眼睛,极其专注,甚至带着几分乞求。
陈素商转身上楼:“你稍等。”
她果然拿出了自己的罗盘。
从陈宅往下,约莫走二十分钟,就有个平坦处,那是公共汽车停靠的地方。
黄昏时,落日逐渐沉到了地平线的下面,余晖璀璨,半边天空都是金黄色的,就连公共汽车也被染上了暖色。
司机已经下班了。
叶雪尧把陈素商带到了平地,对她说:“你拿出、罗盘。”
陈素商果然把罗盘拿了出来。
叶雪尧从口袋里拿出了朱砂和符纸。
陈素商震惊。
她一动不动看着叶雪尧,就见叶雪尧用手指沾了朱砂,左手掌心摊开了符纸,他在符纸上快速画着。
画符咒一笔也不能断,需得一气而下。
陈素商自己学了个半调子,每次好几天都画不了一张符纸,甚至几十张符纸里,只有一张有效果。
叶雪尧画的极快,然后将符纸挥出,符纸瞬间自燃。
陈素商掌心的罗盘,发出了响动。
四周的磁场被牵动,叶雪尧用手指随便画出来的符咒,是个小小阵法。
陈素商看着他,半晌合不上下巴。
_第1776章吻手礼
叶雪尧这一手,让陈素商心神具震。
“你.......你.......”她突然结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雪尧居然也是术士。
“叶先生......”
“不!”叶雪尧却道,“不是叶,是袁。袁雪尧。”
暝色渐深,远处的晚霞慢慢褪尽,天际拉下了黑幕,半山的别墅群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山下的港城,霓虹灼目,处处辉煌。
陈素商不是术士。
老实说,她那点算命、看风水的本事,只能勉强算个入门。
她刚入门,也知道湘西袁家。
袁家自称是唐朝大术士袁天罡的传人,具体到底是真是假,外人也说不清楚。但当今的天下,术法最强的人,肯定是袁家的。
陈素商一直觉得叶家叔侄三不简单。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是袁家的人。而叶雪尧——应该是袁雪尧,鬼迷心窍看上了她。为了让她“了解他”,他主动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她又想到上次那条路上的诡异情况。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假如那件事是袁雪尧他们做的,陈素商的师父破坏了人家的阵法,在术士的圈子里,这等于是结仇了。
她师父一向主张和气生财,不愿意犯忌讳,就连其他流派的圣物,他看到了也不会点破,这是江湖规矩。
陈素商默默再后退一步。
“别!”袁雪尧瞧见了,“别怕。”
陈素商想要喊她师父,甚至想要求救。可她最终克服了这种恐惧,站着没有再动了,任由袁雪尧立在她跟前。
他问她:“这样,算了解?”
陈素商想了想,这样大的秘密被他说了出来,的确算是很有诚意了。
她提出了问题,人家解决了问题,若是她不拿诚意出来,真怕袁雪尧当场灭了她。
“算。”她道,“可是,了解不等于接受,这个你明白吧?了解你,是决定要不要接受你。”
“明白。”袁雪尧道。
陈素商点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她似乎很急,走得也比较快。回去的路稍微斜着向上,陈素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累的,等她到了家里时,已经是满头的汗。
长青道长正在餐厅
,准备吃晚饭。
瞧见陈素商和袁雪尧回来,他笑了笑:“哎哟,阿梨怎么一身汗?你们吃晚饭了吗?”
陈素商却不接话,而是转身对袁雪尧道:“你先回去吧。”
长青道长却很热情:“都饭点了,还回去做什么?来来来,一起吃饭。”
陈素商:“.......”
师父啊,您老人家就别嘴贱了。
他这样邀请了,袁雪尧很果断答应了:“好。”
陈素商:“......”
她上楼简单洗了脸,换了套干爽衣裳,就下楼去了。
她怕她师父胡说八道。
到了餐厅,才发现她师父谈笑风生。师父是高鼻梁,眼睛瞳仁的颜色略浅,在灯下,头发随着灯火泛出淡黄色光泽,他有点像个混血儿。
陈素商坐到了师父旁边。
餐桌上正在摆菜。
只要师父在家,每顿的饭菜都极其丰盛,吃不完赏给佣人们吃。她师父奢靡惯了,从不亏待自己和阿梨。
今天也是照样的菜色繁多。
袁雪尧不知内幕,还以为道长是特意款待他。
陈素商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就听到她师父问袁雪尧:“你们袁家这次派人来香港,是想要破坏龙脉辰位的护脉,是不是?”
袁雪尧吃惊看着长青道长。
而陈素商,被一口水呛得死去活来,在餐桌上不合时宜的大声咳嗽。
她咳得面红耳赤,因为气管呛水的滋味太难受了。
袁雪尧和长青道长都看着她,特别是道长,还很关切替她拍了拍后背。
陈素商这一咳嗽,咳了一分钟才停下来,一张脸咳得通红。
“慢点喝水,还跟小时候似的。”长青道长慈祥的说。
陈素商则看向了袁雪尧。
她很想解释说,不是自己告密的。可她和袁雪尧一起进门,袁雪尧是很清楚的,她没有告密的时机。
袁雪尧冲她颔首,对她道:“道长,是高人。”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长青道长撺掇袁雪尧跟陈素商告白,也是为了逼迫他自认身份。他相信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小傻子,会什么都交代的。
“不高,不高。”长青道长笑道,“若是高,还是你
们袁家更高。袁天罡的传人,我们比不了。”
他能言善道。
若说道长的术法厉害,那他妖言惑众的本事,比他的术法更高一成。
别说袁雪尧这种结巴,就是同样言语爽利的袁雪竺,怕也不是道长的对手。
道长自己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还能匀出舌头笑呵呵恭维袁家。
他又说了上次护脉的事。
“......咱们两家,不会因此结仇吧?”长青道长笑嘻嘻问。
袁雪尧:“......”
他光听道长说,都替他累得慌,觉得他那舌头像是铁打的,能把嘴皮都磨下一层。
“不、不会。”袁雪尧道。
他还想要解释,而道长压根儿不稀罕他的解释,接上了他的话:“那就好,咱们是近邻,还是别你死我活。”
话到了这里,别说袁雪尧,就是陈素商都听懂了。
她师父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一旦惹了事,他也不怕。
他只会尽可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袁家的人布阵,想要破坏护脉,道长想要保护香港的气运,就义不容辞。
毁了就毁了,他也不怕袁家报复。
他不过是先礼后兵,跟袁家人通通气。
他们非要生气,道长也不会放在眼里。灭了他们,道长照样花天酒地;被他们灭了,道长前半生已经享受够本了,死就死了,反正遗产阿梨会继承。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道长,非常豁达开朗。
袁雪尧和陈素商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神,默然无语。
晚饭结束,袁雪尧起身告辞,陈素商送他到大门口。
“晚安。”他低声道。
陈素商也说了句晚安。
他却突然凑近,拉起了她的手,给她行了个吻手礼。
陈素商愣了下,然后直接告诉他:“吻手礼是见面的时候行的,不是告辞的时候。”
袁雪尧笑了笑:“我知道。”
陈素商:“......”
看到她无语的样子,他又笑了,转身走下了台阶。
陈素商看着他走远,一个人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
长青道长走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愣神做什么?”
_第1777章不孝逆徒
长青道长觉得自家徒儿没什么成算。
袁雪尧的坦白,让她忧心忡忡。
道长就告诉她:“术士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术士若是残害了普通人,就遭受反噬,自身也要受到影响。
你这种半调子,是最安全的,完全不用担心袁家使坏。袁家那对兄妹俩,有他们的目的,而不是对付你。”
陈素商转头。
夜风吹起了她的短发,她面颊上发凉,静静看着她师父:“袁家兄妹俩?不是袁家叔侄三吗?”
道长就叹了口气。
她这份机灵劲儿,要是用在术法上该有多好?
可见,没有天赋,就是拼死拼活也只能是个普通人了。
“叶惟就是叫叶惟,他原本就姓叶。他不是袁家的叔父,而是姑父。”长青道长说,“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什么都能知道,什么都能防患于未然。你啊,太过于死板,不爱交际。
现在是什么世道?哪一样发财或者升迁的路,不需要交际?你不会玩,一辈子就只能是个无名小卒了。”
陈素商:“......”
师父又在兜售他那套及时享乐的观念了。
陈素商转身回了屋子。
她睡着了之后,满脑子都是袁雪尧随手画符咒的情景,又心惊又敬佩,后半夜就惊醒了。
她急急忙忙披衣下床,去找她师父。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夜猫子师父还没有睡,正在打电话。
他说得浓情蜜意,甚至有点不堪入耳,陈素商重重咳嗽,电话里突然传出来声音:“谁啊?”
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师父笑笑:“没有谁,送宵夜的女佣。”
女人的声音仍是很高,隐约是在质问。
师父就说:“那你以后住到我家里来,天天看着我,看看是不是女佣?”
那边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应该是位年轻又富有活力的小姐。
师父又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无力躺在床上,大概打了一夜电话,很疲倦了。
他拿过床头的金表瞧了瞧:“这么晚,你失眠?我可不带你睡,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小时候,陈素商夜里会做噩梦。她一直是睡在师父厢房的暖阁里,一做噩梦就要钻到师父床上去。
她师父虽然顽皮,人却是挺爱干净,被褥松松软软的很舒服,能让她安心。
“......不是的,师父,我想好好学符咒!”陈素商道,“我的符咒一直没学好,画出来的一百张里,只有几张有用。”
长青道长眯了眯眼睛:“你大半夜发哪门子疯?”
“我是认真想要学。”陈素商摇晃着他的胳膊,“师父,你不要再玩了,你每天抽空教教我!”
教徒弟符咒,是做师父的本分,可他这个徒弟实在很笨。
想当初,长青自己学术法的时候,都是他自己看书摸索,没人领进门,只可惜那些事随着道观被烧都毁了。过去的十年,他每次去陈家小住,都要仔仔细细教陈素商,然后等他下次再去的时候,发现她基本上毫无进步。
她那十年,只学会了看相,以及借助罗盘看风水。
“好吧。”长青道长不情不愿,“万一你再学不会,我就要打人了。”
陈素商翻了个白眼:“您学术法的时候,太师父打您了吗?”
长青道长没骨头似的靠在枕头上:“哟,你还会顶嘴?要是你太师父,早就大巴掌扇过来了,哪里容得徒弟如此不孝顺?
师兄弟十几人,就我最聪明,你太师父宝贝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我?要是你四师伯还活着,我就可以把他拉出来教育你,让你看看顶撞师父又愚蠢不堪的下场。”
他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时隔十年,想起往事,仍有锥心之痛,哪怕老练到了他这个程度,都遮掩不住。
他不能闲下来,不能离开灯红酒绿,不能离开术法,否则他满脑子都是道观里的种种。
他和陈素商的出身相似,从小被师父捡回去养。在那个年代,战事频发,遍地饿殍,他师父十几个弟子,全是这样的苦出身。
有的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把孩子送给道观,求道爷赏口饭吃;有的是捡的,有的是自己上门乞讨,然后就不肯走的。
他师父常说他:“长青啊,你那时候才两岁,咬着我的裤腿不
撒口。我想着这小狗儿挺机灵,就带回来养着玩吧,谁知道养出个猴脾气!”
他们道观富足,在那样战乱的年代里,道士们仍是过得不错。
他们自称是麻衣一脉的传人,其实术法太过于难学,师父和师兄弟们,连陈素商那种程度的都没学会。
而长青道士,则是靠着自己阅读他师父的珍藏古籍,自学成才了。
若他们个个都有长青道长的本事,也不会被那伙强盗给灭了。
强盗们是二十里外的土匪,早就打听到了道观富足,一直谋算着来抢夺。他们有七八百人,又有两个从道观被赶出去的逆徒领路,轻车熟路摸了上来。
长青道长很长时间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术法大成,却没有提前预知到危险,后来他遇到了宁先生。
宁先生也是位术士,且自称活了千百年。
他告诉长青道长:“术士偷窥天机,若是自己不知节制,就会犯五弊三缺,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遭殃。别说预知危险,整个道观都可能是天道对你的惩罚,他们是被强盗所杀,机缘却是因你。”
这席话,若是其他人説,他一定要揍人,可他知道宁先生的厉害,他说得绝不是调侃之言。
从那之后,长青道长就不肯在某个地方久留,甚至身边的朋友都是一茬接一茬的换。
他也把阿梨送给了陈太太抚养,自己孤身一人。
现在,他只是在陈太太去世之后,暂时填充阿梨的生活,让她缓过来这口气。再过一年半载,他会重新离开的。
教阿梨一点术法也好,她现在只有零星半点,假如她能学过两成,再加上她对人情世故通透,相信她可以自保,甚至借助这些术法活得有滋有味。
“我真不忍心教你。”长青道长又笑道,“你现在挺好的,你光算命这一项就颇有资历,可以去摆摊,将来饿不死。”
陈素商:“......”
长青道长说完,又笑了笑:“你想学符咒,那也好吧,随便学学,让你切身体会‘朽木不可雕’是什么意思。”
陈素商:“师父,我想要离开你!”
道长捂住了胸口,忸怩作态:“不孝逆徒!”
_第1778章霍钺的养生之道
陈素商说要学符咒,果然就开始学符咒了。
她师父的箱子里,有最上等的朱砂。
师父让她先学调息。
画符咒的时候,一笔都不能错,一笔都不能断,要一连到底。可只有画过的人才知道,有用的符咒会牵动四周的气场,改变一个人身边的阴阳二气。
气场一变,人自身可能就承受不住,笔画变形或者干脆断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素商以前画了上百张,也只能有一两张勉强能用了。
她刻苦学习。
她也去了趟叶家,跟叶惟聊了很多,说起袁雪尧把秘密告诉了她的事。
叶惟震惊。
“您不要太过于担心,我师父早就知道了,他不也什么都没说吗?你放心吧,我们师徒还是很有分寸的。”陈素商道。
然后,她又把她师父的话,告诉了叶惟。
叶惟的妻子是袁氏女。
袁家是术士大家族,却因为靠近苗寨,后来与苗女通婚。
苗家是女子继承蛊术,苗家的女人很不简单。袁家和苗女结婚之后,出了不少优秀的后代,子女体内天生带蛊,学习术法比男人厉害。
就像袁雪尧的小妹妹袁雪菱,是袁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她很可能取代袁雪尧这个长房长孙的地位,成为下一任家主。
叶惟的妻子,也是苗女生的后代,会术法也会养蛊。只可惜,她早年就去世了。
叶惟是入赘到袁家的,又会做人,深得岳父器重。他也学了点术法,比陈素商强一点,却比不上袁雪尧他们。
他俨然是袁家的一个长辈。
老太爷甚至不让小辈们叫他六姑父,而是直接叫六叔。
此次香港之行,袁家对袁雪尧和袁雪竺兄妹俩委以重任,同时又担心两个孩子不通人情世故,在繁华的香港吃亏。
叶惟虽然也不太懂,但是他很通透。
袁家给了他们很多金条,他一到香港就很高调买了豪宅,又刻意流连销金窟,结识了不少人,打下了根基。
他也是因此认识了长青道长。
至今为止,他还没有摸透道长的底细,道长却把他们三个人看了个底朝天。
“六叔,
我师父说了,出门在外要与人为善。”陈素商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那也是你们的事,与我不相干。既然如此,你还要不要我给雪尧教英文?”
六叔沉默着点了根烟。
烟雾升腾,他的视线藏在烟雾后面,叫人看不清楚。
他沉默了片刻:“素商,雪尧把身份告诉了你,那我也不必多此一举替他瞒着。雪尧从小刻苦,几乎不与外界接触,要不然他也不会连话都说不好。
他第一次中意女孩子,对你也是一片赤诚。若是你没有什么想法,请你不要伤害他。”
陈素商道:“谈恋爱就是这样,需要彼此了解。我只有了解了他,才能肯定是否接受他。这话,我也跟雪尧说了。
六叔,我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但雪尧希望我能给他个彼此熟悉的机会。假如你觉得这样不妥,我可以离开香港。”
叶惟就站了起来。
他连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所言我明白,我唐突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继续道,“雪尧的英文,还是要麻烦你。这样挺好的,你们一边教学,一边了解彼此。”
陈素商点点头。
她和叶惟聊了片刻,外出跑步的袁雪尧满头大汗回来了。
袁雪尧以前在湘西,每天都躲在屋子里,与世隔绝。
到了香港之后,他偶然早起时,看到有个男人沿着山路小跑。
他有次正好迎面遇到了,就对他笑了下。
对方停下脚步。
袁雪尧看他,觉得他像是四十出头的人,可瞧着他的面相推演他的年纪,他肯定过了五十了。
“小兄弟,你看着很惨白,是不是常在屋子里?”男人笑道,“要多运动。你年纪小不知苦,将来上了年纪身体虚弱,很遭罪。”
袁雪尧哦了声。
对方又自我介绍:“我姓霍,霍钺。前面是我家,你是叶先生的侄儿吧?有空和你叔叔去我家喝茶。”
说罢,他又跑远了。
袁雪尧看着他这么大年纪,仍是腰身挺拔结实,腿脚极其灵便,中气很足,就觉得沿着山路跑一跑真的很不错。
于是他也开始学霍钺
了。
他每天起床之后,先跑两个小时才回来。一开始他不太适应,几天过去,他就接受如此长时间的小跑了。
他到底是很年轻,又常年学习术法,身体比普通人要强健。
他也没想到陈素商会到他家里。
“素商。”他和她打招呼,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陈素商回以微笑:“我过来和六叔商量下,如何安排接下来的英文教学。你还想学吗?”
“想。”袁雪尧道。
陈素商道:“那以后把时间安排在晚饭之后,如何?一周四次,一次两个小时。”
袁雪尧算了算,以前是一天六个小时的。
他微微蹙眉,对此不太满意。他还想和陈素商有更长时间的接触。
陈素商解释道:“我白天要学习画符咒。”
袁雪尧立马道:“我、可以教、教你。”
“我、可、以、教、你。”陈素商重复他的话,“你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没必要打磕巴。”
袁雪尧果然鹦鹉学舌似的,重复念了一遍。
他念完了之后,陈素商才说:“术法要讲究流派,而且你们袁家的术法,不会传给外人的。我未必会做你们袁家的人,所以还是学习我师父的。”
袁雪尧定定看着她。
他满头大汗,双颊泛红,只那双眼睛,格外的灼热。
陈素商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问他:“我的安排,你接受吗?”
袁雪尧觉得,她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通知的。
“好。”他道。
陈素商从叶家离开,心想袁雪尧性格其实挺好的,很随和,并不古板固执,甚至对她千依百顺。
她慢慢往回走,正好迎面来了辆汽车。
陈素商和这辆汽车错身而过,她没有多瞧。
汽车里的人,却好像扭头看了眼她。
陈素商的余光,瞥见了一头长发,和一个略微精致的侧颜,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四邻众多,她只认识霍家和叶家的人,其他都不太熟,故而只当是陌生人好奇,她往自家走去了。
而那辆汽车,直接上了坡,往霍钺家去了。
_第1779章显赫
一辆汽车在霍府门前停住。
长发女子慢慢下了汽车,抬眸看着这栋庭院。
霍家有很高大的铁门,门口站着两名随从,腰间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带枪了的。
大铁门上,却缠绕着藤蔓,在九月末的天气里也是郁郁葱葱。
冰冷的守卫,茂密的植物,好像是两种生活方式的融合。
汽车是租赁的,车夫拿到了钱,就把女子的大行李箱搬了下来。
女子自己则拎着手袋,穿着鹅黄色的长裙,孤零零的高跟鞋,静静打量着霍家的大门。
随从注意到了,当即很警惕。
“请问找谁?”随从的手伸进了口袋里。口袋的底是打穿的,隔着口袋摸到了自己腰间的配枪。
女子温婉微笑:“我姓苏,找何主席的。这是司太太的手谕。”
她把一封信递了出去。
随从接了过来,仍是很警惕:“小姐稍等。”
女子点点头。
随从把信送给了何微,因为女子说的“何主席”,就是他家太太。
战后的香港成立了新的金融协会,抱团应对战后的经济复苏。这个金融协会,聘请了香港德高望重的金融界人士担任主席。
最后,何微以最高票数,当选了主席。
她意料之外。
前些年,何微是依靠着莱顿尔老先生和霍钺的帮衬,一步步在香港的金融圈打出自己的名声,站稳了脚跟。
这几年,她很想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陪着霍钺跑步、游泳和打球。
她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可能要去英国念书,若是不多陪伴她,将来她学成归来直接结婚,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就再也没机会。
可谁能知道后来发生了战事,而战后又需要一个中流砥柱的人能撑起局面呢?
何微义不容辞,却也时常烦恼。
好在霍钺并不介意,甚至鼓励她,去追求自己的社会地位,同时他自己赋闲比较多,成天跟孩子们在一起。
他家的三个孩子,性格都有点像他,全是一派温柔。
在自己家里,没人会把何微叫“主席”的,突然听到随从说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何微很诧异
她打开了手谕,果然是她姐姐顾轻舟写的。
何微和顾轻舟时常通信,哪怕是后来的长途电话可以直接打到新加坡,她们也会偶然书面联系。
顾轻舟的字,何微再熟悉不过。
她写了一封短信给何微,在信里说,苏鹏的女儿苏曼洛,学过一年多的经济,想要到香港找份差事。
苏鹏托了司行霈。
司行霈当时正在和下属们喝酒,随口就答应了。
他后来把这件事告诉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帮他处理一下。司行霈至今都很器重苏鹏,虽然暂时把苏鹏借给了颜恺。
而苏鹏对这个女儿是疼得入骨。
当初苏鹏和他婶母私奔,后来他婶母生的那个孩子夭折了。
这是苏鹏的第二个孩子。
他妻子比他大,战时查出了重病,可医疗物资极其缺乏,交通又不便,苏太太就病逝了。
苏鹏跟妻子感情极好,苏太太去世之后,苏鹏和苏曼洛父女俩相依为命,更疼这个女儿了。
苏曼洛毫无经验,却很有主见。她不想留在新加坡,具体原因她没说,只想来香港发展。
苏鹏不太忍心,却也不会阻止女儿的选择,而苏鹏最近要去马尼拉,也不在新加坡。
“......原来是她。”何微看完了短信,想起上次颜恺和颜棋兄妹到家里小住。
颜棋很喜欢和年长的人亲近,可能是受了她母亲徐歧贞的影响,她特别黏何微。
又因为她们遇到了陈素商,颜棋就滔滔不绝跟何微讲起了颜恺、陈素商和苏曼洛的种种。
颜棋当时还说:“要不是我哥哥差点逃婚,素商也未必就非要离婚。唉,很可惜的,我们都很喜欢素商。”
然后,她又说了她哥哥差点逃婚的原因。
何微想着这些,仍是站起身,把苏曼洛当顾轻舟推荐过来的人,亲自出门迎接了她。
一瞧见苏曼洛,何微眼前一亮。
苏曼洛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挑个子,大眼睛长头发,身材曼妙,五官精致,第一眼就很惹人注目。
“何主席,您好。”苏曼洛和她打招呼,声音也婉转动听。
何微笑道:
“苏小姐,我在家里不太习惯主席这种称呼。你也跟他们一样,叫我伯母好了。”
苏曼洛很机灵,立马亲热叫了“伯母。”
随从拎了苏曼洛的箱子,跟着何微一起上去了。
港岛半山的豪宅,其实也分等级。
霍家无疑是豪宅中的豪宅。
一栋三层楼。
一楼陈设全部是古朴的花梨木家私,处处雅致。客厅的摆设,也全部都是中式的,各种古董花瓶。
楼梯蜿蜒而上,在拐弯处挂了名画,都是大家真迹。
一楼是中式的,上了二楼却又是西式的。
二楼以乳白色的色调为主,沙发茶几、床和柜子,也全部都是西式的。
就连挂着的画,也是西式的。
何微将苏曼洛领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客房也是白色调。
雪白墙壁,挂两幅颜色浅淡的油画,房间很大,有床也有沙发。真皮沙发上,扑了素白色的蕾丝花边罩子,同色窗帘和床单。
这些素色里,只有一个浅绿色的柜子,点缀着这些素净。
“霍太太好有品位。”苏曼洛不禁在心中赞叹。
客房还有个小阳台。
从阳台上看过去,远处就是整个港岛。而近处,是霍家宽阔的后院,有个网球场,还有个泳池。
能在半山修建泳池的,只有霍钺才能有这样的资格。
不是说泳池贵,而是泳池占用的地很贵。
苏曼洛瞠目结舌的想:“颜家都没这样奢华。”
颜家一直都是老宅子,陈设简单大方。
当然,跟司家没得比,毕竟这是半山上,跟司家那样的庭院相比不了。
“苏小姐,你先住下,工作的事我来安排。”何微笑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先休息,等会儿下来吃饭。”
“谢谢伯母。”苏曼洛道。
“不客气。”何微笑道。
她转身下楼,吩咐厨房准备午膳,然后又问佣人:“老爷还在跑步吗?”
“是。”佣人道。
何微不再说什么,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给她的秘书打个电话,让她问一问最近哪家银行还有空缺。
_第1780章娇生惯养
何微坐在书房里,想起了往事。
那时候,她为了争取银行的工作,在老师面前任劳任怨,拼命巴结。
她得到了莱顿尔银行的工作机会。
到了香港,她一个人租房子住,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一丝不乱。她能有今天的成就,远在英国的总行以及她丈夫帮了她很多,却也跟她自身的努力有关。
她这样拼搏,才站稳了脚跟。
何微更小的时候,一边念书一边做家教,补贴家用,于是她很讨厌那种不劳而获的人。
苏小姐一个人到香港,一点计划也不做,直接住到了霍家,等着何微给她安排工作和生活。
何微对她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苏小姐太过于漂亮。太漂亮的女人,同性人缘都不太好。
何微如今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女人再怎么天生丽质,也逃不过岁月。
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有着轻盈的体态,丰盈饱满的肌肤,是中年女人怎么也比不了的。
何微不是担心她丈夫。
霍爷年轻时,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经历过。如今对于他而言,家庭、何微和孩子们就是他的全部。
任何美色,都不会打动他的心。
女人的嫉妒心,则是没有道理的,并不是因为什么,有时候就是很单纯的嫉妒。
她这边想着心事,外面传来了她小儿子的声音:“阿爸!”
何微从书房走出来。
她和霍钺一人有一间书房,平时相互不打搅。
霍钺跑得满头是汗,对何微道:“我冲个澡,等会儿去游泳,午饭晚一点开。”
何微笑道:“今天不行,家里来了客人。”
“是吗?”
何微就把苏曼洛的事,告诉了霍钺。
霍钺一听是顾轻舟介绍过来的人,就道:“那你安排安排,轻舟托付的事,不能马虎。”
“我知道。”何微笑道。
他们两口子一来一往说着话,霍钺的小儿子已经围着他父亲的腿打转,不停想要往他阿爸背上爬。
霍钺反手扶住儿子,怕他掉下来,略微弯了腰。
苏曼洛正好这个时候下楼了。
霍钺一抬眸看到了她,礼貌笑了笑:“这位就是苏小姐
?”
“是的。”何微道。
苏曼洛愣了下,不知该如何称呼霍钺,因为霍钺的状态极好,又刚刚跑步回来,瞧着比苏曼洛的父亲还要年轻。
她已经叫了何微为“伯母”,不好再叫霍钺为叔父,可叫伯父她又感觉不恰当,也许人家并不喜欢她叫得那么老。
于是她自作主张:“叔父,您好。”
霍钺点头,歉疚一笑:“我刚刚跑步回来,一身的汗。苏小姐请便,我先失陪。”
他反手把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举过头顶,然后顶着孩子上三楼去了。
他们全家都住在三楼。
一楼是客厅、会客室以及书房;二楼全部做了客房;三楼登高望远,空气新鲜,霍钺何微都很喜欢。
他这一上去,直到午膳的时候,换了套长衫布鞋下楼了。
他脱了运动服,换上了长衫,气质上就大变了样子,现在叫他一声伯父,是应当应分的。
“......大小姐和二少爷呢?”苏曼洛正在问何微。
她知道霍家有三个孩子。
“他们俩去上学了。”何微笑道。
等到了午饭的时候,霍家的司机并未接小姐和少爷回家吃饭。
苏曼洛就问:“不等大小姐和二少爷?”
“他们在学校吃午饭。”何微笑道。
苏曼洛则说:“以前我们念书的时候,都是中午回家吃。”
何微和霍钺都笑了笑。
过了两天,何微的秘书帮苏曼洛找到了一个职位,也是银行的差事。
苏曼洛去看了之后,回来支支吾吾,对何微道:“婶婶,那边有点远,回来要开两个小时的车。而且,银行位置比较偏。”
她已经把霍钺叫了“叔父”,只得对何微改口了。
何微这些年在金融圈摸爬滚打,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
一听这话,她就知道苏曼洛要把这里当家了。
出来工作,不是出来做大小姐的。况且,客人就是客人,不能久住的。
何微把事情理得清清楚楚,该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姑息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她当即笑了笑:“这个不妨事,在银行附近租个公寓住,也是一样的。这家是英国银行,将来的机会比较好。”
苏曼洛不敢言语了。
何微又跟她聊起职业前景,又说像她这么年轻没工作经历的人,能进这种银行多么不容易等等。
她做惯了上司,开会说教条理更清晰,能连说两个小时不带重复的。
苏曼洛一句话也插不上,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何微与各种人打交道,早已习惯了说话如何叫人挑不出错。
苏曼洛从小被父母捧着长大,享受惯了的。霍家房子多,庭院宽阔,还有个泳池,是香港半山难得一见的豪阔地方。
她真想住下来。
她还以为,这对霍家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毕竟她是司太太介绍过来的。
可没想到,何微清清楚楚让她出去租公寓。
她虽然爱享受,却也不算厚脸皮,不会明知人家赶她还要硬留下来。
她不好意思对何微道:“婶婶,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我们是做长辈的,你们小孩子不给我们添麻烦,去给谁添麻烦?”何微笑道。
这话,既亲热又让苏曼洛找不到接下去的言语。
苏曼洛心想,不亏是金融协会的主席,真是很厉害。
接下来几天,苏曼洛果然出去找公寓。
她下班已经很晚了,又跟同事出去吃了饭,然后去看了一处房子,直到九点多才往回赶。
车子上山,开到了一半时,突然窜出来一条大狗,司机心里发慌,把车子往旁边一拐,车头一下子就撞到了路旁的护栏上,车子半个车头荡了出去。
苏曼洛吓得大叫。
司机对她道:“小姐,你先下车。”
苏曼洛却只是尖叫,简直是吓疯了。
远处有了车灯,一辆汽车驶近,瞧见了这一幕,对方停了下来。
苏曼洛的后座车门被拉开,男人见她不停尖叫,就把她拉下了车。
司机也慢慢从前排爬到了后座,从后面出门缓缓出了车子。
而苏曼洛,被拉下车之后,仍是魂飞魄散,扑到了男人怀里。
男人的汽车里,下来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
她问司机:“你们没受伤吧?”
司机摇摇头。
苏曼洛也看向了她。
是陈素商。
_第1781章为什么要挑衅她?
苏曼洛整个人挂到了袁雪尧身上。
袁雪尧愣住,然后用力推开了她,把她推了个踉跄。
陈素商好死不死,正好站在了她身后的地方。袁雪尧这么一推,苏曼洛往后倒去,跌入了陈素商怀里。
叶家汽车的灯拢罩着,苏曼洛借助陈素商的肩膀站稳,对视了一眼。
陈素商不认识苏曼洛,但苏曼洛很明显认识她。
“......我们见过吗?”陈素商问。
苏曼洛惊魂甫定,看着她不说话。
陈素商有点好奇。
司机则对袁雪尧和陈素商道:“谢谢先生、小姐帮忙。你们能否送我们先回去?我是霍家做工的。”
“霍爷家的?”陈素商问。
司机道是。
陈素商又看了眼苏曼洛,心想霍家的孩子我都见过的,这位是谁?
她这么想着,还是很客气,请苏曼洛上车。
苏曼洛低声道谢,自己坐到了后座。
袁雪尧开车,司机坐在副驾驶,陈素商和苏曼洛并排坐在后面。
陈素商又问:“我见过您吗?”
上次有辆汽车路过,好像也是这个女孩子,特意回头看她。
苏曼洛这个时候,心情稍定,也能应付几句了,故而沉吟片刻:“我见过你的照片。你和颜恺结婚的时候,有照片登报。”
“哦,你是从新加坡来的。”陈素商了然。
苏曼洛见她并不上心,想着新婚当天的事,她心情莫名觉得痒痒,就好像有个秘密应该说出来震惊别人一下,却被藏住。
于是她沉默了两秒之后,直接道:“我是苏曼洛。”
她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感觉自己太过于轻浮。但若是不炫耀这一下,她心里像有只猫爪子挠一样。
苏曼洛喜欢旁人的关注。
果然,陈素商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僵了下,后背和脖子绷紧成了一条线。
袁雪尧从后视镜看了眼她。
陈素商不再言语。
汽车到了她家门口时,她对袁雪尧道:“我先回家了,你送苏小姐上去吧。晚安。”
袁雪尧也说:“晚安。”
汽车继续往上,陈素商却站在门口,半晌没有挪脚。
她对那件事,并不心痛,而是觉得耻辱。全新加坡的人,该知道都知道,颜恺在新婚当天差点跟苏曼洛私奔。
而苏曼洛呢,毫不愧疚,甚至对陈素商没反应过来她的身份而不快,主动点出来。
陈素商想到这里,就想自己此生不愿意再见到颜恺和苏曼洛了。
袁雪尧把苏曼洛送到了霍家门口。
她坐在汽车里,好像是不能动弹了。
司机见她软软依靠着椅座,就对她道:“苏小姐,您稍等,我搀扶您上去,还是让佣人来搀扶您上去?”
“佣人吧。”苏曼洛有气无力。
等司机一走,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在漆黑的车厢里看向了前面的司机袁雪尧。
她问:“方才那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袁雪尧回答。
苏曼洛笑了下,不再言语。
等女佣人来搀扶她下车时,她突然挪到了另一边,从那边下来,然后绕过了车头。她走得比较慢,但腰背笔挺,在车前灯的照耀下,走过了袁雪尧的视线,然后停在灯火还能照见她的地方,冲他微笑挥手:“谢谢你。”
然后,她才半死不活的,任由女佣人搀扶她上了台阶。
何微和霍钺还没有睡,因为灵儿明天有演出,她还在排练,何微和霍钺是观众。
灵儿自己要求高,一点也不能错。她的舞蹈学了好几年,除了战时那段时间,一直就没有放弃过。
听到佣人说苏曼洛回来了,何微看了眼手表,没言语。
到了十一点,灵儿的动作都规范了,她自己也满意了,霍钺和何微这才准备回房。
路过客厅时,霍钺听到小会客室还有说话的声音,就对何微道:“你先去睡。”
“是九爷。”何微道,“怕是什么事吧?”
她要跟着去瞧瞧。
进了小会客室,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而是司机在跟锡九汇报今晚的种种。
何微听了几句,突然对司机道:“苏小姐对陈小姐说了什么?”
“她说,‘我是苏曼洛’。”司机重复道。
何微顿时就有点恼火。
霍钺问:“怎么了,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何微道:“上次棋棋跟
我说,颜恺新婚当天差点逃婚,女方是苏曼洛。所以,陈太太一去世,陈素商就要立马离婚,也是因为当初那件事了。”
霍钺不知道这个内幕。
他是司家的朋友,不是颜家的。颜恺结婚的时候,正好是康晗发病的时候,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她来香港,霍钺和何微接待他们。
他没去婚礼现场,也对小辈们的婚礼没兴趣,更不会去打听什么八卦,不知晓此事。
“那她做得挺过分。”霍钺道。
何微点头:“哪怕她没错,是颜恺非要跟着她走,她也不应该去挑衅陈小姐。我去找她说说。”
霍钺拉住了她:“这么晚了,先睡觉吧。”
苏曼洛那边,估计也睡了。
何微只得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翌日清早,苏曼洛很早就起床了,说要帮佣人做早餐。
她什么忙也没帮上,只是摆了几双筷子。
吃饭之后,她对何微道:“婶婶,我今天不去上班了,昨天我吓坏了,有点发烧。”
何微:“......”
她伸手,摸了下苏曼洛的额头。
她的额头比何微的掌心凉,何微就直接道:“没有发烧,我送你去吧。”
苏曼洛:“......”
她很想说,她去银行上班,不是像留学那样镀一层金粉吗?
干嘛要这样拼命?
如此辛劳,好像那些需要赚钱养家的低等人一样,是很丢面子的。她父亲是司家的高级军官,苏曼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体面人。
不成想......
她只得上楼重新更衣。
何微带着她出门,上了汽车就跟她道:“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了陈小姐?”
苏曼洛诧异。
她不知何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是。”苏曼洛道,“婶婶,你也知道陈小姐?”
“我们认识。”何微道,表情却很严肃,“你跟她说了什么?”
“什么?”
“你为何要挑衅人家?”何微问。
苏曼洛的小心机被这样直接戳穿,整个人又是羞又是恼,一张脸通红,半晌才问何微:“婶婶,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_第1782章窝囊死了
何微是个体面的长者。
长者对孩子,教导要大过于责备,否则就失了长辈该有的威严。
“曼洛,你到了我这边,我就应该教导你。我把你当自己人,才不跟你客气。同为女性,你明知陈小姐的苦处,却还想要捅一刀,非常不厚道。”何微严肃道。
苏曼洛的故作可怜,甚至反将一军,并未难住何微。
何微这些年的历练,已经让她能自如应对各种问题、各种人。
“......你做错了,我说了是疼你,不说才是害了你,才是对你有意见、真正不喜欢你。你可明白?”何微又问。
苏曼洛不敢和她犟嘴了。
到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不是何微的对手。
苏曼洛不惊惶,她还年轻。等她到了何微这个年纪,估计比她还要厉害。
她还查过何微的过往,不过是个小中药铺子老板的女儿,苏曼洛的出身比她高多了,将来自然能超过她。
“我明白了。”苏曼洛能屈能伸,“对不起婶婶,我不该顶撞您。”
何微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有了这件事,何微就不再任由苏曼洛慢慢找房子,而是派了自家的佣人,下山去办理此事。
不过半天的功夫,佣人就找到了一处公寓。
何微自己去看了,把公寓里的家具和窗帘全部换成了粉色和白色,正好是苏小姐中意的类型,然后就对她说:“你天天这样早起晚归,我实在心疼。还是住在银行附近的公寓吧,省了你奔波劳累之苦。”
苏曼洛还在拖,到了此时就拖不下去了。
她若是不挑衅陈素商,惹恼了何微,何微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第二天,苏曼洛就搬走了。
她走后,何微叫人把住过的客房重新收拾和打扫。
她找人要到了苏曼洛父亲的电话,亲自打了一个给他。
长途电话打到马尼拉,不是很稳,何微言简意赅:“孩子既然是工作,态度就要端正,迟到、早退是不行的。我家离她的银行太远,听说她已经迟到了三次,我考虑还是就近找个公寓比较稳妥。”
她字字句句,都是考虑苏曼洛的前途。
苏鹏接到
了电话,除了感激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很担心女儿,却又想到自家闺女的大小姐脾气,不能任由她贪图享乐:“多谢霍太太。”
“我的用心,您能明白就好,我跟司太太那边也有交代了。”何微道。
苏鹏一连说感谢,又说苏曼洛这段时间麻烦了霍钺和何微,改日登门道谢等语。
信号到了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不稳定,声音断断续续的。
何微挂断了电话。
她也去找了趟陈素商。
陈素商正在书房里,等她出来的时候,满脸憔悴,好像是疲倦至极。
长青道长也在家。
道长比何微要小很多,他面对何微时,不敢满嘴跑火车,而是温柔谦逊跟何微闲聊。
“......她这几天忙着学习,觉也不好好睡。”长青道长笑道,对自家徒儿的狼狈视若不见。
陈素商勉强笑了笑:“霍夫人稍坐,我去洗个脸。”
等她出来时,她脸上略微扑了粉,又涂抹了胭脂和口红。化妆品堆出来的好气色,足以以假乱真了。
她坐到了何微对面的沙发上。
何微开门见山,跟陈素商道歉:“苏小姐有口无心,陈小姐莫要介怀。”
陈素商有点尴尬。
“不不,她什么也没说。”陈素商解释,“她只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这没什么的。霍夫人,您太客气了。”
她心中暖融融的。
何微在这方面,是个礼貌又周到的,比一般的人还要客气,且是真细心。
陈素商每每接收到这样的呵护,就会想到她母亲陈太太,很是感动。
何微也没有其他事,见事情说清楚了,她也就起身告辞了。
陈素商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女孩子要多休息,什么也不值得把身体弄垮。”何微转身,对陈素商道,“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是,我知道了。”陈素商笑道。
待何微走后,陈素商又无端想起了苏曼洛,摇摇头。
她师父则问她:“那个苏曼洛,可要师父帮你对付她?”
陈素商诧异:“你不是说,术士害人会造天谴吗?”
道长就站了起来。
他在家里总是衣着随便。因为何微来了,道长才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可他仍是拖鞋和睡裤。
他闲闲站着,就有公子哥的吊儿郎当:“你师父除了是个术士,也是个美男子。对付少女,像我这种年长、多金又英俊的男人,是利器,杀人不见血。”
陈素商:“......”
她师父的脸皮赛过城墙,一刀扎下去,那才是真正的不见血。
她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不认识什么苏曼洛,今后也不会认识她。”
长青道长就叹气,说自家徒弟没血性:“将来你若是死了,那定是窝囊死的。”
陈素商始终觉得,当初颜恺没有真的逃婚,就不算辜负她。他迟到了两个小时,她打了他一巴掌,二人之间两清了。
她不记恨颜恺。
爱与恨往往相伴而行。她没爱过颜恺,甚至对他不抱希望,就谈不上多失望,也不会对他有恨。
至于苏曼洛,她是出于女人对另外一个漂亮女人的嫉妒心,才那么讨厌她,也才会因为她的话而不高兴。
这嫉妒心毫无缘故,因此去作贱人家,陈素商过意不去。
苏曼洛搬走了,陈素商等闲也不会去银行,甚至不怎么下山,她想着自己与苏曼洛,即将是很难相见。
不成想,才过了两天,她吃了晚饭去叶家,打算给袁雪尧上课的时候,叶家客厅坐着一位时髦女郎。
已经到了十月份,香港仍是不算冷,但时髦女郎穿着白狐裘的短身皮草,银白色旗袍配短靴,异常的美丽妖娆,像是二十年前大上海走出来的贵女。
这种过时的装扮,对于普通人而言,会老土,但穿在漂亮女人身上,就是既怀旧又美丽。
女人正是苏曼洛。
陈素商猝不及防和她碰到了,愣了愣。
苏曼洛却是先微微一笑,并不介意遇到了陈素商,表情都没变一下。
叶惟和袁雪竺则是很高兴的样子,笑着拉了陈素商:“素商,你认识苏小姐吗?苏小姐说她在新加坡见过你。”
陈素商和颜恺结婚的时候,报纸上照片刊登了,苏曼洛没说她见过陈素商,只说她看过她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