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第1617章谢谢你能来
徐歧贞很快进入了梦乡。
颜子清坐在她床边,良久没有动,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上次自己想要让婚姻正常化,被徐歧贞拒绝,他就应该死心的。
这次,徐歧贞在危险和封闭的环境里,突然发了恐惧症,她没有打电话给颜子清,而是打给了顾绍。
在她最害怕的时候,她只记得顾绍的电话,那是在她心里千万遍记忆的。她一定有过无数次的打电话求他回头的想法,然后又被她强行遏制。
顾绍接到了电话,没有自己去找徐歧贞,而是打给了颜子清。
他在电话里说:“我很抱歉,我不能去......”
颜子清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如果顾绍去了,颜子清一定会不高兴;可他不去,颜子清又生气,替徐歧贞不值。
徐歧贞真的很不值,顾绍对她是避之不及的。
她如此优秀,顾绍凭什么如此待她?
第二天醒过来的徐歧贞,坐在床上喝粥。
她突然问颜子清:“我昨晚是打电话给你的吗?”
“对,你打回家的。”颜子清道。
徐歧贞暗暗松了口气。
颜子清却不看她。
他端了粥给她之后,又端了一碟子小菜,然后就出去了。
这天,他再也没来过她的小西楼。
徐歧贞下午的时候去了趟餐厅,发现玻璃已经被砸碎了,隔壁的店更是被砸的稀烂,连侍者和厨师都挨打了。
“叫人来换玻璃,明天之前要换好。”徐歧贞道。
掌柜的说:“不用这么着急,估计最近几天会没生意。”
“怎么?”
“昨晚打架的事见了报纸,民众会不安,觉得这条街危险,暂时会避开。不过,顾客的记忆不会很久,大概很快就会重新来的。”掌柜的道。
徐歧贞笑了下。
果然如掌柜的所言,当天晚上没有客人。
徐歧贞休息了两天。
这两天,她却没有见到颜子清,后来才知道他去了香港。
“他去香港是有什么事吗?”徐歧贞问她公公。
颜老也不知道:“他没说。他自从满了十八岁,去哪里做什么就不
需要报备,我也没问。”
徐歧贞点点头。
然而事情有点奇怪。
颜子清去了香港之后,连一封电报也没有,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月之后,仍是没有他的消息,徐歧贞有点懵了。
“他是怎么了,怎么有点像赌气?”她揣测着。
因为她才发过恐惧症,他一声不吭走了,哪怕是有急事,也该有个电报解释下。
徐歧贞突然灵光一闪,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她去了趟电话局。
托了点关系,她终于查到了,那天她没有给颜子清打电话,而是给顾绍打了。
她就知道。
顾绍的电话实在太深刻了,她当时那种情况,只想到求救,其他的她根本不会顾忌,没想到她真的是打给了顾绍。
颜子清一定是生气了。
“爸,您知道子清在香港哪个地方落脚吗?”徐歧贞去问颜老。
颜老道:“我派人去问问。怎么?”
“我想去看看他。”徐歧贞道,“他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我去接他吧。”
颜老忍不住笑了。
他很高兴:“小两口就应该这样,两个人都不低头是不行的。子清犯浑,等他回来我骂他,你去找吧。”
过了几个小时,他就拿到了颜子清在香港的地址。
他一直住在饭店。
颜老道:“他这次去,也不是真的完全没事,是他一个朋友托他办点事。”
徐歧贞不解。
颜老就仔细解释:“他朋友杀了一个英国兵,被关了起来。这件事里有猫腻,人家求到了他跟前,他在跟进这个案子的进展。”
徐歧贞了然:“那我知道了。还有,爸.......”
“我知道,我从司家给你借到了飞机,你先去吧。”颜老说。
徐歧贞当天就出发了。
她下午四点多到了香港,然后在落脚的地方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人开车来接她。
来的人是颜子清。
一瞧见她,颜子清的表情有点绷不住,满面笑容,上前就拥抱了她。
“你怎么来了?”他问。
徐歧贞感觉他浑身是汗,应该是跑得很急,有暖烘烘的气息萦绕着她
,她倏然有点动情,心里莫名的甜蜜。
她捶了他的肩膀:“我怎么就不能来?你不回家,还不许我来?”
颜子清将她抱得更紧。
回到了饭店,他澡也顾不上洗了,将她揉进了怀里。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俩终于都洗了澡,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颜子清的眼角眉梢都有笑意。
他将徐歧贞搂在怀里,亲吻了下她的眼睛:“岐贞,谢谢你来找我!”
这句话没头没尾,不明所以。
直到第二天有人敲门,徐歧贞迷迷糊糊开了房门,看到山本静穿了件睡衣、手里端着早餐的托盘来敲门,她才明白为何颜子清会说那句“谢谢”。
谢谢她能来,打断他回首过去。
过去的记忆太过于美好,也太过于痛苦,深刻印在他的脑子里。
人如果想忘记就能忘记,那这个世间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了。
颜子清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他没有迷糊的时候打电话给山本静。和他相比,徐歧贞觉得自己做得差劲,也没资格说他什么。
她挡住了门:“山本小姐.......”
山本静虽然狠辣,却不会让自己流于卑微。当徐歧贞开门时,她脸色就变了,不会再继续往里走。
她不言语,当即把托盘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开。
徐歧贞瞧见她进了隔壁第二个房间的门。
满地的早餐和咖啡,混乱不堪。徐歧贞也简单粗暴一摔房门,直接把这些全部拦在门外。
这一声几乎要把山本静的心震碎。
山本静靠着门,用力闭眼,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否则她想要拿枪崩了徐歧贞。
这个女人屡屡坏事!
徐歧贞转身时,颜子清突然站在了她身后,将她抵在门上。
他低头看着她,眼睛里还是有笑,道:“这门摔得好,声音动听又有威严,很不错,有颜家太太的样子。”
他轻轻勾起了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落了一个吻。
他品尝着徐歧贞的味道,心里格外的笃定:他不需要回头。
被伤害过的感情,是有记忆和尊严的。当徐歧贞一个女人都不曾哭哭啼啼去纠缠时,颜子清觉得他也能做到。
_第1618章两分钟的拥抱
徐歧贞来了之后,就住下了。
当天早上,山本静摔了东西,下午气顺了,约颜子清和徐歧贞吃晚饭。
徐歧贞仍是那句话:“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去处理吧,我不搀和。”
颜子清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真够傻的!你结婚了,用新加坡的律法上说,你才是颜恺的母亲。你如果是女朋友,才可以置身事外。”
徐歧贞:“......”
她想了想,这话言之有理,她不应该逃避。
有些权力是天生的,可你自己非要放弃,如今又撒泼打滚要回去,也是不可能。
徐歧贞被颜子清一句话说动,从律法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山本静当初抛弃了颜恺,等于是放弃了她自己身为母亲的责任。既然没了责任,如今自然也没有再要回抚养的权力。
颜恺是颜家的人,只要颜家不松口,他不属于任何人。
而徐歧贞,她如果不是母亲的立场,那么她只是单纯的颜家人。
她有资格告诉山本静,他们不会把孩子给她。
如此想着,她就挽住了颜子清的胳膊:“那走吧,咱们去会会她。”
山本静订好了餐厅。
准确的说,她是包下了一家餐厅。整个大厅里灯火幽淡,影影绰绰显得气氛很暧昧。
她站起身,只看颜子清:“请坐。”
颜子清却先给徐歧贞拉开了椅子,让她坐下,又帮她挂好了手提包。
山本静的手指不由自主蜷了下。
颜子清对徐歧贞是没感情的,可他总是如此表演,叫人恼火。
山本静明知他是做戏,也被气得不轻。
颜子清在报复她,徐歧贞只是他的道具,这点山本静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如果他对山本静没感情了,压根儿不是这样的。
“山本小姐,你还想要说什么呢?”徐歧贞直截了当,在点了菜之后问山本静,“如果还是为了颜恺,非要夺回他,这是不可能的。”
山本静不看她。
她对徐歧贞所有的善意都不见了,完全当她不存在。
她很清楚,在她和颜子清的世界里,徐歧贞原本就是不存在的,这点徐歧贞自己都知道。
山本静只是望向了颜
子清。
颜子清却不和她对视,把目光落在桌面上。
山本静很明白:他如果看向她,他心里的情绪一定会作祟,他就会失控。
初恋那样浓烈,被后来的仇恨酝酿,只有越来越深,不可能减弱。
真正能消磨掉感情的,是朝夕相处。
“我不是来纠缠的。”山本静对颜子清道,“我想认真和你商量颜恺的事。他今年才八岁,在你身边生活了八年。我希望等他到了十二岁,你们家能送他去日本念书。
我不需要十二年的时间,我就需要六年。我可以接触他、看到他。等他到了十八岁,我们再让他做决定。”
他们拥有他十二年,几乎奠定了他人生的基调,她只拥有六年,还是他性格逐渐成形的六年、开始叛逆的六年,她是很吃亏的。
但是她有信心。
她只需要再等待四年,就能完全拥有儿子。儿子在身边,她再得到颜子清也是迟早的事。
不成想,颜子清还是拒绝了她。
“山本小姐,最后一次告诉你,等他到了十八岁,他有了自己的判定,到底要不要认回你。
这个方案之外的任何办法,都不需要再谈。你还记得我上次叫人传信给你的话吗?这些年,我从来没为难过你,你的船舶畅通无阻。
但你执迷不悟的话,我也没这么好的脾气了。”颜子清微微蹙眉,“你的话说完了吧?说完了我们走了,还没有吃晚饭。”
“子清!”山本静伸手,拽住了他。
她的掌心微凉,贴在了他的掌心。
然后她整个人往前,抱住了他,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徐歧贞瞧见这一幕,很自觉避开了视线,心想她还是不如山本静的。
她就没勇气去这样拥抱顾绍。
一旦顾绍推开她,她大概宁愿自杀了。
她看重很多的东西,尤其是尊严,不像山本静能豁得出去。
约莫两分钟,他们俩的拥抱还没有结束,颜子清也没有动。
徐歧贞没回头,不想打扰他们。
她觉得此刻的颜子清,一定是非常开心的。那样深刻的初恋,终于迈出了他最想要的那一步。
这两分钟很长。
徐歧
贞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很久,故而又看了眼餐厅墙上的钟,的确才刚刚过去两分钟。
时间好像被凝固了。
徐歧贞打算等到三分钟,就自己先出去,然后她的手一沉,颜子清拉住了她的,两个人快步往外走。
他几乎是拖着她跑。
一出餐厅,他来不及上车,就把徐歧贞按在了汽车门上,俯身啃咬似的亲吻她。
徐歧贞心中叹气:“极力想要忘记方才的感受吗?”
他需要另一个人让他保持清醒,徐歧贞就是。
她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推开他,任由他恨不能把她吞噬入腹。
山本静追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唇角一翘,眼底浮动了得意。
小小的拥抱,颜子清就崩溃了,徐歧贞永远是那个可怜又可悲的角色。
此刻颜子清想要压在车门上的女人,一定是她山本静!
“你的傲气,能维持到几时?”她唇角有笑意,“你的土地已经失守了,你和孩子都是我的。”
她无心再看。
颜子清亲吻谁,根本不重要,他这个亲吻的举动才是最关键的。
山本静不由自主伸手碰了下自己的唇——它还是那么软吗,像她十八岁的时候那样吗?
徐歧贞任由颜子清在外面路人的注目下亲吻了他。
他松开的时候,她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贴在他的耳根处,轻轻啄了下,然后低声对他道:“你做得很好,子清,你没有犯错,我和恺恺都为你感到骄傲。”
颜子清一愣。
他推开了徐歧贞。
那一瞬间,徐歧贞看到了他眼底的错愕,以及莫名其妙的怒火。
徐歧贞觉得自己不该开口,不该打碎他沉浸的美梦。
“上车吧。”颜子清拉开了车门,把徐歧贞塞了进去,动作有点粗暴。
然后,汽车离开了。
他就再也没跟徐歧贞说过一句话。吃了饭之后,他的情绪才慢慢平复。
晚夕他对徐歧贞说:“我想早点回新加坡,吃你做的饭,香港没有合胃口的餐厅。”
“我们可以换一家饭店,把它包下来,然后我来用它的餐厅,给你做饭。”徐歧贞道。
_第1619章伤疤是勋章
颜子清之前没有包下饭店,一是没需要,二是来香港的时候心情复杂没想那么多。
结果,他被山本静缠上了。
山本静不能去新加坡,但她可以到香港。颜子清刚到第二天,她就跟过来了,消息很灵通。
颜子清情绪最复杂的时候,徐歧贞来了。
她点亮了他的路。
他们当天就退了房间,重新包下一家不算大的饭店,颜子清的人守住出入口,整个饭店除了伙计就是颜子清夫妻。
饭店一楼也有餐厅,厨房用具齐全,还有高厨可以打下手,并且和徐歧贞讨论厨艺。
“晚上吃三鲜馄饨吗?”她问颜子清。
颜子清来到厨房,把妄图偷师学艺的厨子们都赶走了,他站在旁边替徐歧贞处理一条海鱼,要把鳞片全部刮掉。
“行。”颜子清道。
徐歧贞就开始揉面、剁馅儿,她做事仍是那么利落。
她不提那个拥抱,也不提那个吻。
颜子清的情绪也控制住了,努力保持原样。看着她做饭,他觉得赏心悦目,任何食材经过了她的手,都会变得不同寻常。
她做得得心应手,瞧着就畅快淋漓,好像这件事很简单一样。这样简单,却能做出美味,徐歧贞的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颜子清忍不住看得愣神。
馄饨做好了之后,颜子清一连吃了三碗,不停说好吃。
“我来香港这几天,就没吃好一顿饭,香港的饭菜不行。”颜子清道。
徐歧贞失笑。
颜子清明明是有心事,才味同嚼蜡,并非餐厅的厨子手艺不高。
不过,他能欣赏她做的吃食,徐歧贞还很高兴的,也没扫兴去点破。
他们在香港逗留了七天,颜子清也帮他那朋友做了轻罪的开脱,完成了托付,就离开了香港。
当天离开的时候,山本静到了他的酒店外。
徐歧贞正在洗头,对颜子清道:“你去跟她打声招呼吧。”
颜子清犹豫了下,还是去了。
徐歧贞也不知道他跟山本静说了什么,等她洗好了头发,山本静就走了。
回到新加坡时,徐歧贞心里格外的踏实,她笑着对颜子清说:“回家了!”
颜子清笑道:“是啊,回家了。你先回去吧,我去趟司家。”
借了人家的飞机,总不能回来一句话也不说,这样实在不礼貌。
况且,顾轻舟还让颜子清给何微带礼物,何微的丈夫霍钺也回了礼物,颜子清要给顾轻舟送过去。
不成想,顾轻舟不在家。
司行霈坐没坐相,把一双沾满了泥的靴子搭在茶几上。他刚从外面回来,累得不想动。
“轻舟和玉藻去上海了。”司行霈道。老婆和女儿不在家,司行霈就过得邋里邋遢的。
颜子清问:“去干嘛?”
“我以前送给她两匹狼,她后来送给了朋友养,母狼的寿命到了,昨天去世了,她带着玉藻去看看。”司行霈道。
动物没有人那么长的寿命。
颜子清:“......”
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
他对司行霈也是刮目相看:“你追女人的时候送人家狼?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轻舟很喜欢。”司行霈白了他一眼。
海军最近要集训,司行霈下午就要上船,他没空陪顾轻舟去,只派了得力下属跟随着。
玉藻闹着要去,顾轻舟也就带她去了。
颜子清送完了东西,也对这个世界的变态有了新的认识,这才回家。
而后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安静。
顾轻舟和玉藻在上海逗留了一个月,司行霈集训二十七天之后,回家才发现老婆和闺女还没回来,此事很奇怪,当天就去了上海。
他三天后把司玉藻和顾轻舟接了回来。
玉藻左手的掌心多了个烫伤,还没有完全好,露出了新肉。
这件事是颜恺在饭桌上说起的。
“爹哋,我也要在手上烫个伤疤,玉藻说那是勋章,她阿爸说的。”颜恺道。
颜子清差点就想要大巴掌削他:“儿子,你要学点好,别总跟司家那些混账学。”
徐歧贞插话:“玉藻怎么受伤的?”
颜恺摇摇头:“她说是被烫伤的,不知道是怎么烫的,这么大......”
颜恺在掌心比划。
依照他的说法,玉藻几乎是把掌心都烫遍了。
颜子清晚上跟徐歧贞说:“咱们去看看玉藻吧。司行霈和轻舟把玉藻当宝贝,他们的宝贝女儿受伤了,咱们做舅舅舅母的,知道了不能装作不知道。”
徐歧贞表情敛了下。
“如果你忙的话,我自己去吧。”颜子清说完才想到顾绍的事,又找补了一句。
“没事,我不忙,我也去看看玉藻,我很喜欢那个
小姑娘。”徐歧贞道。
他们俩去了司家。
结果,徐歧贞在司家看到了陈胜己。
她对陈胜己还是蛮有印象的,他后来拿着照片去威胁山本静,让她不要再找麻烦,也的确成功了。
这个人并不是一味的草包。
然而他为什么会在司家,徐歧贞就有点好奇,按说他应该结交不上司家的人。
“你过来坐吧。”顾缨对陈胜己说。
陈胜己微笑道是。
徐歧贞认识顾缨,两个人在法国的时候关系就挺好,她低声问顾缨:“他怎么在这里?”
“他是我的朋友,在你店里认识的嘛。”顾缨反而不解,“你不记得了吗?”
徐歧贞:“......”
她是意外,陈胜己和顾缨看上去完全不是一类人,不成想那次让顾缨小小帮个忙,他们就能做朋友。
顾缨又说:“我最近住在我阿姐家里,你也常来玩吧。我阿姐说过些日子送给我一套小房子,我也算有家了。”
徐歧贞微微蹙眉。
她想问顾缨,怎么不住在阮家,却又觉得这话问出口蛮奇怪的。
顾绍在阮家是名正言顺,可顾缨和阮兰芷就有点尴尬了。
而且,她们俩还是同胞的亲姊妹,这就更加怪异了。
“兰芷很喜欢陈胜己,她约陈胜己的时候,陈胜己拒绝了她,实话跟她说,他其实很喜欢我。
就因为他这句话,兰芷非要把我赶走,说我抢走了她的男朋友。老太太是站在兰芷那边的,和大太太吵了一架。
我不想因为我,阮家自己吵起来,也不想大太太和我阿哥难做,就主动搬到了我阿姐这里。”顾缨道。
她说这些的时候,没觉得难堪,平铺直叙。
好像无家可归已经习惯了。
她如此乐观,徐歧贞反而不好安慰她。
同时,徐歧贞也瞧了眼陈胜己。
陈胜己眼底有光,看向顾缨的眸子很温柔,这更加让徐歧贞吃惊。
顾缨和山本静比起来,实在太过于普通了。她不算特别漂亮,也没有上进心,甚至寄人篱下也没羞耻感。
徐歧贞想了下,换成她自己,大概没这么好的心态了。
两个月之后,顾轻舟替顾缨买好了一套小公寓房,装修好了,雇了两名女佣,让她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同时,顾缨也和陈胜己正式开始谈恋爱了,这是后话。
_第1620章管好你儿子
徐歧贞最近常见到顾缨和陈胜己。
他们俩都喜欢吃徐歧贞做的东西,一个星期要预约一两次。
有次他们是最后一桌。
徐歧贞多做了三样菜,和他们拼桌吃饭,顺便聊了聊他们俩的近况:“你们要打算结婚了吗?”
她还以为要等一段时间,不成想陈胜己却道:“是的,我们打算十月底结婚。”
如今都八月了。
徐歧贞诧异:“这么快?”
“找到了适合的,哪有什么快不快的?”陈胜己笑道。
徐歧贞点头:“对,比我还要慎重点,我结婚的时候比你们更快。”
三个人都笑起来。
顾缨去洗手间的空档,徐歧贞单独问陈胜己:“你没有欺骗她吧?你把山本静的事,告诉了她吗?”
“告诉了。”陈胜己道,“她阿姐和阿哥已经盘问了一遍,你要不要也问问。”
徐歧贞失笑。
她不是家属,没资格过问。
她只是对此事有点奇怪。
“你是爱过山本静的,怎么会突然.......”徐歧贞斟酌了下词,“顾缨和山本静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陈胜己同意这句话。
顾缨是不一样的,这个世上没有谁和别人一样。
陈胜己初遇顾缨的时候,第一眼觉得她很好看,很投眼缘,原来他更加喜欢这种容貌的女孩子。
山本静很美,是那种高远得不可亵渎的美,顾缨则是能照亮心灵,让陈胜己觉得自己从前走了弯路。
这是开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爱,有的男人喜欢和自己并肩而立的优秀女人,有的男人喜欢依靠自己的小鸟依人。
顾缨需要陈胜己,她很多事搞不定,让陈胜己很有存在感,也很高大。
这样的婚姻让他更舒服,他不想被女人压得喘不过来气。
他自身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没什么优点,甚至连慕强都觉得很费劲,他也没啥上进心。
他喜欢随遇而安,喜欢安静简单。
顾缨和他一样。
“我遇到了更好的人。”陈胜己道,“我和顾缨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更好,更适合我。”
吃了饭,徐歧贞一个人思考了很久。
她回想了下自己的人生。
到目前为止,她确定自己遇到了颜子清
,也是遇到了更好的人,更加适合她的人。
不管婚姻是什么样子的形式,至少她对颜子清毫无怨气,就连山本静的存在都没有激起她心中的涟漪。
她和顾绍在一起的时候却不同,那时候她总是很小心翼翼。
现在,是颜子清小心翼翼照顾她。
“这就是缘分吗?”徐歧贞扪心自问。
八月逐渐进入了尾声,新加坡的九月很安静。
然后一转眼,就到了十月。
十月很忙碌。
首先,是顾轻舟第四个孩子司宁安的周岁。
孩子周岁办得很隆重,亲戚朋友们热闹了三天,老爷子甚至派人从上海请了一个戏班,专门唱了三天堂会。
徐歧贞和颜子清也带着孩子们去参加了。
她给顾轻舟的儿子送了一个金项圈,带一把金锁。
“谢谢,你们能来就很好了。”顾轻舟笑道。
徐歧贞这次没有避开她的眼睛。
她不应该怪顾轻舟,因为顾轻舟从头到尾都没有和顾绍谈过感情,她是颜家的义女,总要面对的。
真正面对的时候,徐歧贞发现自己不讨厌她了。
也许,是她对顾绍的感情褪色了。
周岁宴席当天,徐歧贞一直跟在颜子清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她父母和兄嫂、姐姐姐夫也来了。
其他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现在事业很成功,那家餐厅非常赚钱,而且名气极好。而她和颜子清也很恩爱。
自从结婚之后,颜子清再也没出入过任何烟花之地,他有什么事总是带着徐歧贞。
大家也能看到,徐歧贞比从前的气色要好,健康红润,也爱说爱笑了。
困扰她的过往,一点点从她身上剥落,她快要彻底蜕变了。
“颜太太,你做得很好!”回到家里,颜子清有了八分醉意,他按住了徐歧贞,亲吻着她的唇,“你没有看一下顾绍,这很好,我很满意。”
徐歧贞今晚的确没看顾绍,因为很多人和她打招呼,她需要应付;颜棋一直在她身边,她也要照顾;颜子清不时要和她说话,她也得听着。
太过于忙碌,其他的就都忘记了。
徐歧贞推他:“你真的喝醉了,快去洗澡吧。”
颜子清不肯动,他的手沿着徐歧贞礼服的领口滑了进去。
徐歧贞太累了,结束之后直接睡了,礼
服也没有换。
第二天,她是被刺耳的电话吵醒的。
司行霈在电话里咆哮:“颜老三,你半个小时内给我死过来,否则老子弄死你儿子!”
徐歧贞一下子就醒透了。
她先故意轻咳了下,才道:“司师座,您稍等,子清还没有醒。”
她是听到其他人都这样叫司行霈。
司行霈的情绪收放自如,对着徐歧贞立马换了正常的嗓子:“岐贞,你不用给他电话,让他快点来把他的流氓儿子接走,慢一步我给他扔到海里去。”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徐歧贞拿着电话愣了半晌。
颜子清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不知道。”徐歧贞一头雾水。
他们俩一个小时之后才到司家,发现颜恺正站着笔直。
原来,昨晚颜恺说跟着家里的随从先回去,却躲到了玉藻的房间里。
司行霈亲自送玉藻回房睡觉,没注意床底还有个孩子。
今天他一大清早再去叫醒他的宝贝女儿,却看到颜恺和玉藻并头睡得很安稳,两个人还拉着手。
司行霈气炸了。
玉藻则说:“恺哥哥想问我,烫疤怎么弄的,他也想要一个。我跟他说了不行,后来我们就困了。”
顾轻舟满脸黑线。
玉藻七岁,颜恺才八岁,正是两小无猜的年纪,根本没什么性别意识。
司行霈这么喊打喊杀的,吓到孩子了。
“颜老三,管好你儿子,要不然老子替你管了!”司行霈咬牙切齿。
颜子清实在没脸。
他和徐歧贞把孩子带回了家。
颜子清就说颜恺:“你混账不混账?这么点的年纪,你就敢往人家床上爬?”
颜恺吓得往徐歧贞身后藏。
徐歧贞道:“他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你发脾气做什么?你要跟他说清楚。他明白了道理,如果非要再犯,你再打不迟。”
后来,她跟颜恺说,男孩子一天天大了,是不能随便和女孩子睡在一张床上。
颜恺听懂了。
他很认真点点头,然后又问徐歧贞:“我是要和玉藻结婚吗?”
颜子清一听就气不顺:“那你爹哋后半辈子天天得跟司行霈那混账吵架!算了吧,你让你老子多活几年,司家的闺女你就不要想了!”
_第1621章不讲理的男人
颜恺很喜欢往玉藻身边凑,因为玉藻掌心有烫伤。
这让他觉得很了不起。
司行霈就对颜子清说:“你这儿子注定是吃你们家那碗饭的,将来长大了打架能不要命。”
颜子清道:“你夸我儿子还是骂我儿子?”
“夸。”
颜子清:“......”
一点也没听出来。
不过,孩子们的确是还没有懂事,玉藻跟颜恺分别被家里人教育过,然后还是一块儿玩得毫无芥蒂。
十月底,顾缨的婚礼如期举行。
她是顾轻舟的妹妹,陈家对她恭敬有加,这婚结的两家都满意。
顾缨大婚当天,玉藻和颜恺分别是花童,两个人关系仍是很好。
因为阮兰芷的胡闹,阮家除了老太太,都感觉过意不去,顾缨结婚的时候他们全来了,还送了重礼。
徐歧贞也送了重礼,这是她给顾缨的,不是看着顾绍。
然后,在休息室的时候,徐歧贞看到了阮大太太和阮家的大少奶奶,正在给顾轻舟赔罪,说阮兰芷很过分。
阮大太太甚至不避开人,直接说:“她已经冒充了这么久的阮小姐,也该知道分寸!”
顾轻舟反而安慰阮大太太。
后来,有客人和阮大太太说话,她就先出去了,休息室只剩下徐歧贞、顾轻舟和阮家的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对顾轻舟和徐歧贞道:“因为顾缨的事,妈和爹爹吵了一架。”
阮兰芷在阮家还在耀武扬威,除了祖母偏袒她,就是她父亲很疼爱她。
她是阮家唯一的女孩子,哥哥们内心深处也是疼她的。
唯一对她有意见的,就是阮大太太。
阮大太太拗不过婆婆,已经受了很多委屈,顾绍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徐歧贞听到了这些,有点难过。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顾绍站在柱子后面抽烟。
瞧见了徐歧贞,他立马把烟踩灭了,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他们俩已经不在一起了。
他以前偷偷抽烟,没少被徐歧贞骂,因为徐歧贞闻不得烟味,而且觉得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见状就笑了笑:“没事,我现在能接受。子清和我公公都抽烟,闻久了发现也没那么糟糕。”
顾绍没有再点一根。
他冲她微笑,是那样温柔。
“我听你妈说起了家里事,很烦吗?”徐歧贞问他。
顾绍道:“我早就不跟他们住在一起了,以前是因为缨缨,我常要去看看。我妈对缨缨是真好,缨缨懂得感
恩,有时候受了点委屈也没敢搬走。
后来兰芷那么一闹,闹清楚了,缨缨也搬了,这样挺好的。对了,我打算把我妈接过来住。”
徐歧贞有点诧异。
“为什么?”她还是问了。
“其实,阮家所有人都没在乎过她的感受。她是恨兰芷的,只是她不能说。母亲才知道失去孩子的感受,兰芷的存在就是在一次次欺骗她。
我们家除了祖母和兰芷,全是男人,谁也没换到我妈的立场去想过。特别是这次兰芷赶走顾缨,我爹还跟她吵架,说她过分。”顾绍道。
徐歧贞这下子就明白了。
她道:“那你的公寓够住吗?”
“够的,公寓比较大,有四个房间,我还有个佣人负责打扫和做饭,能照顾她。”顾绍道。
徐歧贞点点头。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是站在柱子后面的,颜子清找了她半晌,非常焦急时看到了这一幕,一下子就沉了脸。
这天回家,颜子清路上不说话了。
徐歧贞问他怎么了,他支吾着说没事,情绪非常的糟糕。
回家之后,颜子清直接回到了他的主卧。
他最近半个月都是住在小西楼。
这小半年,他和徐歧贞的情况都在改善,徐歧贞的失眠问题也得到了缓解。
他一周会在小西楼住三天到四天,最近半个月就几乎是天天住在这里。
直到今天。
徐歧贞想,他是不是因为看到她和顾绍说话,所以才生气?
她又想起,颜子清曾经跟她说过,他爱上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疑神疑鬼、情绪莫测。
上次他跑到了香港去,半个月不理她;这次又一声不吭回了自己的主卧。
他难道......
可想起在香港的种种,他明明还是对山本静有感情的......
徐歧贞有点糊涂了。
接下来,就证实了她的猜测——颜子清不理她了。
整整十一月,颜子清每天都回家,但时间总是跟其他人不同,他昼伏夜出,从不和徐歧贞碰面。
徐歧贞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些事,对她的困扰有点大,因为她又开始失眠。
她连夜做了不少的酱。
当她做到桂花酱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顾绍,更想起了阮大太太。
徐歧贞听说她已经从阮家搬走了。
她把桂花酱装好了罐子,带着它去了顾绍那边。
阮大太太很高兴。
“我真喜欢你这个酱。我宵夜爱吃酒酿圆子,没有这个桂花酱,要失色一大半。”阮大太太笑道。
徐歧贞也笑了:“举手之劳。您喜欢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给您送过来。”
然后她又问阮大太太,“你住得还好吗?”
“挺好的,我跟着我儿子,很享福,一点烦心事也没有。”阮大太太说。
徐歧贞笑着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她回去的时候,难得在自家大门口遇到了颜子清。
她喊了他:“子清?”
颜子清却不理她,他明明听到了,头也不回往里走。
徐歧贞的心沉了沉。
真的有这么介意吗?
他和山本静见面,她也没这么生气。
她叹了口气,继续回了她的小西楼。
没过两天,徐歧贞就听说,阮大太太打算和阮老爷离婚。
这个消息令人吃惊,不少人在议论。
徐歧贞急忙去了趟顾绍那边。
刚到顾绍的公寓时,她发现公寓门是开着的,客厅里坐了很多人。
而阮兰芷,正跪在阮大太太面前,声泪涕下:“妈,我错了,我以后不任性了,求求您了。您再怎么生气,也别跟爹爹闹这么大的脾气,您让爹爹和祖母怎么见人?”
阮老爷的脸更加黑了。
徐歧贞听到这里,略微蹙眉。
顾绍也是眉头紧锁。
阮兰芷继续道:“妈,您住在哥哥这里,叫家里人怎么想哥哥,还以为是他撺掇了父母离婚!您这样做,哥哥怎么办?您也替哥哥想一想。”
满客厅的人,表情都有点奇怪。
阮老爷很生气,他越想越觉得太太过分;阮太太的其他儿子们,也觉得这次母亲不讲理了,让他们和家族都被人指指点点。
就连顾绍,这次也显得不那么懂事。
他们好像全部在怪阮大太太没有忍气吞声,怪顾绍不劝说大太太。
阮大太太的脸色已经苍白,差点就要昏死过去。
阮兰芷则是越发楚楚可怜。
顾绍微微攥住了拳头。
徐歧贞觉得,她应该置身事外,不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她甚至应该赶紧离开。
可她看到顾绍那样委屈,阮大太太那样卑微,她怒了。
阮兰芷分明就是在把阮大太太逼上绝路。
曾经也被人逼上过绝路的徐歧贞,最能体会阮大太太此刻的心痛和绝望。
徐歧贞不管不顾,走进去大声道:“兰芷,你不要太过分!”
_第1622章徐歧贞发威
徐歧贞一出声,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她。
顾绍走过来,想要让她先离开。
徐歧贞没理会他,走到了阮大太太身边。
阮大太太扶住了徐歧贞的手,她不停的发抖,掌心全是汗,非常用力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失控。
徐歧贞拍了拍阮大太太的手背,看向了阮兰芷:“你为什么在挑拨离间?”
“我没有,我只是替妈考虑。”阮兰芷哭道。
阮老爷就说:“颜太太......”
徐歧贞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阮老爷:“你哪一句是替大太太考虑?你做过母亲吗,你知道自己的孩子丢失了是什么感受吗?你没有。”
其他人想说什么,徐歧贞言语很快,不给他们插嘴的机会:“大太太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孕育了儿子们,她对这个家里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你口口声声问你父亲和你祖母怎么做人,却不想想大太太怎么做人?你把阿绍的妹妹赶走,扫掉的是大太太的颜面,她以后怎么见人?
别说现在,就是后退五十年、五百年,正统门第的人家,婆婆绝不伸手管儿媳妇房里的事,这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你祖母一再管大太太这边,知道大太太不喜欢你,还非要把你留在家里恶心大太太,这是婆婆该做的吗?
大太太还要考虑她的面子,她尊重过大太太吗?大太太是一个为家族添丁增口的女人,她连祭祀的时候都是排在第一位,她的面子不用被尊重吗?”
屋子里倏然就安静了。
阮太太的儿子们,齐齐看向了母亲,眼底多了愧疚。
阮老爷的神色也是一滞。
“赶走了顾缨,打的是顾绍的脸,你们考虑过他的心情?他从小不在阮家长大,是他的错吗?分明是你们没有照顾好他。他曾经为了你们出生入死,他对阮家没有功劳吗?”徐歧贞继续道,一句句掷地有声,“你们践踏他和他妈的时候,想过他吗?
你们把这些原罪抹去,如今遇到了反抗,反而要责怪反抗者吗?”
说到这里,徐歧贞看向了阮家的少爷们:“你们母亲生育你们的辛苦,你们都忘记了吗,良心喂狗了吗?
哪怕要孝顺,也是母亲大于天,你们把谁排在你们母亲前面?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配做人吗?”
然后,她又看向了阮老爷,“您有身份有地位,可您的家庭是谁给您的,谁延续了您的
香火?”
阮老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之前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愧色。
说完了他们,徐歧贞转向了阮兰芷。
她看着阮兰芷,道:“我们从小一起玩大,你算是我的朋友,我到今天才看清楚了你。
你明明知道,你的存在对一个母亲而言永远是一根刺。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大太太的错,而是你生母的错。
非要论长短,你和大太太都无辜,但是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无辜加注在她身上?阮家养了你十几年,给了你荣华富贵,大太太不亏欠你的。
你蹦上蹦下,甚至笼络老太太想要给大太太找茬,这是一个人该做的吗?兰芷,你也许没有错,但是你没有良心。你这个人,坏透了!”
阮兰芷猛然站起身。
她突然发现,一直站在她这边的父亲和哥哥们,脸色全部变了,他们被徐歧贞蛊惑了。
大太太有什么功劳?如果没有她,其他女人不会给大老爷生儿育女吗?好像说的她多么了不起一样。
再说了,阮兰芷跟顾绍一样无辜,她也不是自愿被换的,是她生母的错,大太太也有失察之责,大太太凭什么恨她?
既然大太太容不下她,阮兰芷也不会求她。
阮兰芷甚至恨顾绍。
如果没有顾绍,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
如今,徐歧贞一个外人,站出来胡说八道,搅合得她父亲和兄长们都对她有了意见,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住口!”阮兰芷大声道,“徐歧贞,你少妖言惑众!你说谁没有良心?要我说,妈才没有良心,她养大了我,为什么想要抛弃我?”
“你才住口!”阮佳寒先站了出来,对阮兰芷道,“养大了你,已经给过你恩情了。我妈没义务继续给你恩情。难道给过了,以后不给了,就算是对不起你吗?”
阮兰芷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阮佳寒不看他父亲,只是对母亲道:“妈,要不咱们回南京去吧,您想要离婚的话,儿子支持您。”
阮大太太的嘴唇一直在哆嗦,直到这句话,她眼泪失控般滚落。
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看上去很苍老、很无助,刺痛了她所有儿子们的眼睛。
她的儿子们都跪下了,围绕在她身边:“妈,您别哭了,是儿子错了。您想要什么,儿子都给您,您要离婚就离婚,我们养您。”
阮大太太的眼泪再也
止不住。
阮老爷见状,也走到了她身边。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太委屈了,是我的错,我糊涂了!”
阮兰芷瞧见这一幕,整个人都无力跌坐在地上,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全部。
阮家的老爷和少爷们把阮大太太接回去。
回家之后,阮大老爷对老太太说:“您不喜欢她的话,我们就回南京去了,不碍您老的眼。”
老太太气得打大老爷:“她的儿子们知道护她,你呢?你怎么不知道护你娘?”
她也是气得大哭一场。
阮家再次闹了起来。
阮佳寒的妻子路茹去陪老太太,安慰她:“祖母,您以前和妈关系从未这么僵过,婆媳几十年了,一直相互尊重。如今怎突然就这样了?”
“还不是因为兰芷?”老太太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
大少奶奶路茹就叹了口气:“祖母,可兰芷不是咱们家的人啊。再如何宝贝她,疼爱她,她身上也不是阮家的血脉。”
老太太愣愣看着路茹。
她老人家好像一直走了岔路,钻入了一个牛角尖。
她想起阮兰芷还不满月的时候,大太太就坚持说她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为此她还病了很久。
因为阮大太太这样,老太太才多关爱阮兰芷一些。
如今想来,当初如果不是阮兰芷,大太太也不会发疯。
说到底,阮兰芷才是那根刺。
“阿茹啊,祖母是不是糊涂了?这次,好像是我没有分清轻重。”老太太道,“阿绍回来好几年了,你婆婆心里这口气是存得太久了,才如此极端甚至说离婚......”
“是的。”路茹道。
“那......”老太太沉吟,最终道,“我不能回南京去,要不然岂不是说我这个老太婆打儿媳妇的脸;你婆婆也不能回去,旁人会笑话的。”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道,“那就......送兰芷出去念书吧。以后她出嫁,咱们照闺女一样给她嫁妆,她在祖母心里仍是阮家的孩子,可她不能在家里生活了。她是外人,不能因为外人让自家人吃苦了。”
后来,阮家果然就把阮兰芷送去了英国念书。
阮兰芷又哭又闹,但她祖母和父亲下定了决心。
她说:“你们太过分了,我会诅咒你们的。”
正好那天徐歧贞也在送行的队伍里,她摇摇头,很是感慨。
_第1623章大巴掌
徐歧贞回到颜家时,情绪低落。
颜老正好在餐厅,就问她怎么了。
她把阮兰芷的事,复述给了颜老听。徐歧贞觉得阮家是仁至义尽,对阮兰芷也是厚恩。
可阮兰芷丝毫不感动。
她甚至觉得自己得到少了些就是被辜负了。他们不是抛弃她,而是送她出去留学,她反而要诅咒他们。
“被疼爱过头了。”颜老道,“没见过世面,也没经历过世事,说到底就是不懂事。阮家教育孩子,实在差劲。”
徐歧贞笑了下。
然后她说:“她估计也诅咒我了,要不是我那么多嘴,阮家未必就会那样对她。阮大太太也没勇气真离婚,不过是再受些委屈罢了。”
“孩子,仗义执言,乃是豪杰。”颜老说。
徐歧贞松了口气。
她和颜老坐在对面,吃完了午饭,然后她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和公公谈一谈。
“子清最近很忙,他都不理我了。”徐歧贞说。
她说出来的话,莫名有点委屈,好像女儿在跟父亲诉说。
颜老就笑了下。
“爸,我是等下去,还是主动去找他?可是我已经找过他一次了。上次是我错了,这次我不承认——当时只不过跟顾绍说几句话,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徐歧贞道。
颜老就道:“不要惯他!他这是什么毛病我也不知道,但惯着他有二就会有三。”
徐歧贞觉得公公言之有理,可又不踏实。
不成想,这天晚上颜子清回来了,还带了一束玫瑰给她。
徐歧贞有点不敢相信,后来又想,是不是她公公去骂了颜子清?
颜子清装作若无其事:“最近太忙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冷落你?不是的,你不要多心。”
他把他闹脾气的那一段,轻巧揭过去。
徐歧贞果然也没深究不放。
她闻了闻玫瑰,觉得很香,就笑道:“我很喜欢。我也挺忙的,我能理解。”
那天晚上,颜子清在黑暗中不停摸索她,就好像山本静刚来的那时候,他生怕自己认错了她。
徐歧贞的心,莫名被针刺了下——原来他躲着她,又是因为山本
静吗?
她又失眠了。
她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么刺痛。
明明前几个月,她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心里是毫无触动的。
她思考了很久,承认人是贪婪的。
颜子清对她很好,她有点享受这种好,不愿意被人分走了。
徐歧贞的不愉快却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她从未闹过脾气。她跟顾绍在一起的时候,只有顾绍心不在焉的份儿,她也不知道如何宣泄自己的不满才能受到重视,故而她把它丢下了。
情绪丢在一边,自己就会慢慢的融化。
徐歧贞继续做菜、生活。
颜子清也没有再避而不见她。
顾绍非常有分寸,尽可能和徐歧贞的生活背道而驰,不给她添堵,徐歧贞也没再见过他。
日子再平静不过了。
徐歧贞过得很悠闲,她非常的享受,心情也很好。
她甚至卖出了几幅画。
正在她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她的继子颜恺不见了。
颜家上下急疯了。
到处找,才查到颜恺是买好了船票去香港了。
“他藏了一份报纸。”玉藻对此事好像挺清楚的,“上面有一条项链,他说只有香港有,新加坡没有,他要去香港买了给他妈咪做生日礼物。”
徐歧贞愣在当场。
她真不知道,她那么小的儿子,为了给她准备生日礼物,敢如此冒险!她担心之余,也很感动。
颜子清道:“咱们赶紧去香港,先拦住他!”
司行霈就把飞机借给了他。
颜子清总预感不太对劲,颜恺肯定是受到了什么蛊惑,才想到离开新加坡。
这是山本静的阴谋吗?
当颜子清和徐歧贞在香港等待了五天之后,没有等到邮轮上的颜恺,他们就确定了,这是山本静的阴谋。
“我去日本找她,你回新加坡。”颜子清脸色阴沉如寒铁。
徐歧贞的面容也是冰冷:“那是我的孩子,我也要去。”
颜子清没心情和她分辨,带上了她,夫妻俩匆匆忙忙去了日本。
到了山本静的府邸时,徐歧贞才发现自己仍是
低估了这个女人。
她已经掌控了整个家族,势力深达日本各行各业,就连军部也有她的关系,她对权势的**极其强烈。
颜恺被人扣押住。
看到徐歧贞和颜子清时,他使劲挣扎:“妈咪、爹哋!”
他又是踢又是咬,拦住他的人又不敢真的弄伤他,就被他挣脱开了。
颜恺拼了命似的,奔向了徐歧贞:“妈咪!”
山本静原本是坐着的,此刻她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恺恺,我才是你妈咪,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颜恺松开了徐歧贞,狠狠一推山本静:“走开,老妖婆!”
山本静的脸一下子如死灰般暗淡,她的唇略微发抖。她狠狠咬住,贝齿在唇瓣上留下深深牙痕。
她猝不及防上前,扇了徐歧贞一个耳光。
徐歧贞正在看颜恺,想知道他受伤没有,这一巴掌打得她猝不及防,整个人有点懵了。
而颜子清和颜恺,一瞬间被点燃了怒焰似的,一起上前,掴了山本静。
山本静是娇小的个子,快九岁的颜恺已经有她高了,她被这么一大一小两巴掌打中脸,先是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麻木才褪去,疼涌上来。剧痛沿着她的面颊,裹挟了她半边脑壳,她整个脑袋都好像要炸了。
继而才是她的心。
她的牙齿甚至有点松动,可见颜子清和颜恺都是下了重手。
山本静吐出一口血水。
她震惊的想:“这还是颜子清吗?”
当时那么爱她的男人,她以为他永远都是她的,可他居然为了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打她。
“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关起来,我要杀了他们!”山本静狼狈转身,大声用日语咆哮。
颜子清不会说日语,却听得懂,因为相依为命的初恋那三年里,山本静也教过他,就像他教她闽南语一样。
只可惜,他没有她那样的天赋,听得懂却不会说。
“你以为日本是你的地盘,可你别忘了,我们家跟日本军部也是有生意的。如果你杀了我,颜家不会放过你,你想要两败俱伤吗?”颜子清冷淡道,“山本小姐,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_第1624章宗族大妇
徐歧贞坐在飞机上,面颊还在隐隐刺痛,肿胀感并没有消除。
山本静那一巴掌是拼了全力的。
颜子清拿了个冷毛巾给她,让她先捂脸,回家再去跟顾轻舟讨要些药膏。
“妈咪,你还疼不疼?”颜恺小心翼翼问她。
徐歧贞笑了下:“还是有一点,不过没事。”
颜恺就说:“是我的错,如果她不是生了我,也不敢这样欺负你。妈咪,我以后不会让你吃苦的。我会孝顺你。”
徐歧贞摸了摸他的脑袋。
颜恺累了之后,去旁边的座位上躺着休息了。
颜子清坐到了徐歧贞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如果不是在飞机上,他想把她抱在怀里,然现在却不能,因为不安全。
徐歧贞道:“我睡一会儿。”
颜子清点点头:“安心睡,我在这里呢。”
徐歧贞闭上眼。
她并没有睡着,山本静的脸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荡,搅合得她无法安宁。
当时,山本静失控打了她之后,颜子清和颜恺一起动手打回去,他们父子俩也是用了全力,山本静是很崩溃的。在那个瞬间,她的怒意到了极点,想要和他们拼命。
后来颜子清威胁她,说如果她敢扣留他们,她挣来的一切都会毁了。
山本静就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哭,只是用阴鸷的目光看着徐歧贞,冷冷笑道:“你抢走了我的过去,高兴不高兴?”
徐歧贞的脸还疼着,原本不想和她计较,就沉默没接话,不成想山本静变本加厉:“你夺走了我的儿子,我的丈夫!将来你会遭到报应的!”
徐歧贞这才抬眸,看向了她的眼睛:“子清和你没有结过婚,他不是你的丈夫;恺恺不满月就被你抛弃,不是我夺走的,是你不要的。”
她顿了下,继续道:“我没有抢走你的过去,是你自己把过去抛弃了。”
颜子清和颜恺都围在徐歧贞身边。
他们如此抵触山本静,不是因为徐歧贞,而是因为山本静自己——不是每个人都有回头的机会,也不是每个错误都能弥补。
错过了就没有了。
造成了伤害永远都无法恢复如初。
山本静妄图
把八年的光阴一把抹去,回到八年前甚至十一年前,是不可能的。
别说已经有了徐歧贞,就算没有,依照颜子清的性格,他也是不会再让儿子去认山本静,也不会再接纳她。
徐歧贞很笃定,因为她和颜子清很像——假如顾绍再回头,徐歧贞是不会接受的。
这件事之后,山本静将近十年没有再纠缠过他们了,这是后话。
最终,徐歧贞生日的时候,带上了颜恺送给她的那条项链,颜子清派人去香港买到了,给了颜恺。
颜恺替徐歧贞戴上,然后和他妹妹一起,对徐歧贞道:“妈咪长命百岁。”
颜棋依靠着徐歧贞,突然说:“妈咪,我想要个小妹妹。”
徐歧贞和颜子清一愣,下意识想,这话是谁教她说的?
颜棋却继续道:“我要给她做衣裳,带她玩,买好吃的给她。”
“为什么想要小妹妹?”颜子清抱起了女儿,问道。
颜棋说:“枣枣也有妹妹了。”
枣枣是她的同学,两个人关系很好,枣枣家也是帮会的,跟颜家很熟悉。
徐歧贞就笑了起来。
他们既煮了长寿面,也买了生日蛋糕。
吹了蜡烛,颜子清就凑在妻子身边:“你许了什么愿?”
“给我女儿生个小妹妹。”徐歧贞道。
颜子清整个人愣住。
等客人们散去了,他们俩回到了房间,颜子清按住了徐歧贞:“之前你在餐厅说的话,是真的,还是玩笑?”
“什么话?”
颜子清抓住她的手略微用力。
徐歧贞的喘息顿时就不匀了,她求饶:“是真的。”
“你做好准备了吗?”颜子清有点担心。
上次流产之后,医生说徐歧贞要休息一年半载。
如今快过去一年了,身体是恢复了,可她的心理呢?
她当时可是崩溃到自杀的。
“嗯。”徐歧贞道,“其他孩子们都有很多兄弟姊妹,我们家也应该多一些。”
颜子清这个晚上格外卖力。
时间就到了年关,一整年结束了。
徐歧贞的餐厅培养了两名徒弟,她每天只做四个菜,其他的都是徒弟做,生意也没
有开业时那么好,但每天都是满座,还是很赚钱。
除夕当天,她以颜家宗族长妇的身份参加了颜家的祭祖。
烧香的时候,徐歧贞想起颜子清一年前的那句话:嫁给我,你就可以当家做主了。
颜子清的承诺做到了,徐歧贞也的确成了一家的女主人。
自己能做主之后,就会发现生活如此美好。
她亲自操刀,给颜家做了年夜饭。
她也跟颜老说:“把帮会里的叔叔们都请过来,还有家里的管事们,摆四桌酒宴,咱们一起过年。”
颜老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这种事,就需要女主人操持,以前他们父子俩谁也不会想到这层。
果然,颜老的餐厅摆了四桌。
邀请的客人们都来了,有的还拖家带口。孩子太多,又在梢间设了两个桌子,专门给孩子们的。
徐歧贞餐厅的徒弟厨师也来帮忙。
这一年格外热闹和喧嚣。
别说颜子清,就是颜老也因为高兴而喝得有点醉了。
“子清这小子,而立之年毫无建树,只是娶了个好媳妇!”颜老说。
颜子清就看了眼徐歧贞。
徐歧贞不知是喝酒了,还是害羞了,她面颊微红,比门口的红灯笼还要秾艳。颜子清回想起自己初见她时,就很想睡她,那时候觉得她很好看。
如今再看,她仍是那么漂亮。
大年初一,徐歧贞在颜子清的主楼清醒,颜子清搂住她。
两个人赖了半个小时的床。
颜子清对徐歧贞道:“我从今天开始,搬到小西楼去,行吗?”
她更加喜欢小西楼,更加幽静。
“好。”徐歧贞答应了。
从那天之后,他们俩就不再分居,而是一起住在了小西楼。
颜子清发现,正常情况下徐歧贞每晚都要练字,写完再睡觉。
到了大年初十,他喝酒喝到凌晨五点多才回来,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下午三点多才醒,徐歧贞去了餐厅。
颜子清躺在床上,突然很想看看她每天都写些什么。
这个念头像洪水猛兽,只要一起来就控制不住。
颜子清爬起来,想要打开徐歧贞的抽屉。
_第1625章为情所困
颜子清觉得这样不妥。
可好奇心不受控制,他拉了徐歧贞的抽屉。
然而,抽屉是带锁的。
颜子清更加心痒难耐了。一想到她的文字里可能会有关于他的种种,那种期待感几乎把羞耻和理智都冲光了。
他拿过了徐歧贞放在梳妆台上的发卡,三下两下就把锁给打开了。
里面没有零散的稿纸,只是一个空本子,以及码的整整齐齐的书信。
信很多,全是空白的信封,没有写收件人也没有写地址,而信封里面则很充实。
信封是封好的,用浆糊沾上了。
颜子清只犹豫了三秒,就撕开了一封。
开头这样写着:阿绍......
颜子清一连撕了五封信,全是写给顾绍的,他就死心了。
他看了起来。
信上写她的心情和琐事。她把自己的日常,一点一滴写信告诉顾绍,但这些信她又不寄出去。
她偶然心情很好,偶然会很忧伤,但全部跟颜子清无关。
她没有在信里提过他,甚至不提颜家的生活,只说她的餐厅。
颜子清仔细数了数,一共有上百封,把整个抽屉排得密密麻麻,都是她嫁到颜家之后写的。
他用力阖上了抽屉,把他拆掉的那五封毁尸灭迹,然后重新锁好抽屉。
他一连抽了好几根烟。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
是顾轻舟打过来的。
“正月十四是玉藻生日,她满八岁了,舅舅和舅母一定要来。”顾轻舟道,“礼物要隆重。”
颜子清道好,然后又想起玉藻的另一个舅舅顾绍。
他突然很想一枪毙了顾绍。
玉藻的生日是大事,顾轻舟和司行霈请了亲戚朋友,颜子清也带着徐歧贞和孩子们去了。
果然,顾绍也在。
徐歧贞依旧不看顾绍,只在颜子清身边,可颜子清的心情却很糟糕。
中途,颜子清去楼上的休息室抽烟,顾绍也去洗手间。
两个人就遇到了。
顾绍跟颜子清打招呼,颜子清突然站起身。
他这个模样,像是要打架。
论起打架,顾绍是不怕谁的,虽然他看上去斯文,身手却很好。
“......我得罪你了吗?”顾绍
蹙眉问颜子清。
他自负很妥善处理了他和徐歧贞的关系,他没有给过徐歧贞希望,也没有越界。他一直很尊重徐歧贞,也尊重她和颜子清的婚姻。
颜子清突然这个态度,让顾绍有点费解。
“你没有吗?”颜子清冷冷道。
顾绍的存在,就是对颜子清的挑衅。正如一年前徐歧贞所言,她心里仍是有顾绍的,至今未变。
颜子清一想到这些,就恨不能一拳砸烂墙壁。
“我想不到哪里得罪了你。”顾绍也冷了脸,“如果你真想打架,不如挑个时间。今天是玉藻的生日,我不想毁了气氛。”
颜子清正要说话,顾轻舟就上楼了。
她把颜子清和顾绍的话都听到了。
她对顾绍道:“阿哥,你先下去吧,我跟三哥说几句话。”
顾绍点头,先走了。
他一走,顾轻舟就拉了脸:“怎么回事?”
颜子清转身要走:“私事。”
顾轻舟拉住了他:“站住,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子清不想多说。
顾轻舟就直接问:“还是因为岐贞吗?”
颜子清抿了抿唇,下颌线不由收紧:“说了没事。”
“颜子清!”顾轻舟的声音猛然一拔,“你明知道这是你和岐贞两个人的问题,跟我阿哥没有任何关系。你若是因此找我阿哥的麻烦,就会落于下风,更加一败涂地,而我也会拉偏架。”
他被顾轻舟吼了这么一嗓子,人是清醒了不少。
他的确是把自己的问题,放在了顾绍身上。
岐贞的信,如果寄出去了,如果顾绍也回信了,那么他可以怪顾绍,甚至可以怪徐歧贞。
但是没有。
徐歧贞的信放在抽屉里,甚至上了锁。是他自己非要偷窥,结果看到了自己一直都知道的事实,却又不高兴。
他和岐贞结婚的时候就表示过,自己不介意岐贞爱慕顾绍的事,怎么如今要迁怒到顾绍头上去?
颜子清坐下,不言语了。
顾轻舟也柔和了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颜子清:“抱歉,给你添堵了。”
“没有,你送的木牛流马玉藻非常喜欢,是所有礼物里最喜欢的,比她阿爸送给她的小火车都喜欢,还说要拿到学校去显摆。”顾轻舟笑道,“谢
谢舅舅一边为情所困,一边还如此用心送礼。”
她不等颜子清回答,转身就走了。
她离开之后,颜子清沉默了很久,扪心自问:“我......为情所困吗?”
他下楼去坐席。
坐席的时候,他正好坐在顾缨和陈胜己夫妻俩身边。
有一道桂花糖芋苗,顾缨就往顾绍那边推了推:“阿哥你最爱的桂花糖芋苗。”
颜子清就想起来,徐歧贞每隔几天就要做这道甜点,非常用心,然而她自己并不是很爱吃。
原来在这里。
颜子清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心里堵得厉害。
他甚至不再看徐歧贞。
徐歧贞和他说了两次的话,他都没回答。
回家时,颜子清对顾轻舟道:“我和岐贞有事,你派车送恺恺和棋棋回家。”
“正好,玉藻想留他们住一夜,要不今晚让他们住我家,我明天下午或者晚上给你送回去。”顾轻舟道。
颜子清说好。
徐歧贞不明所以。
车上没了孩子,颜子清开车就特别快,恨不能把油门踩到底。
徐歧贞被震得有点想吐。
“干嘛开得这么快?”她终于问了,“你怎么了?”
“我打开了你的抽屉。”颜子清道。
徐歧贞的脸色骤变。
她呆滞了一瞬,似乎想要确认:“哪个抽屉?”
“你放信的抽屉......”颜子清道。
徐歧贞扣住了自己的手。
她想起自己常说,她对这桩婚姻是有诚意的。然而那些信,狠狠打了她的脸。
她只是把它们当成自己的私密,可颜子清看到了,那么她的诚意就显得很可笑。
“你打算怎么办?”颜子清继续问,“是以后还要写吗?”
“我会烧掉它们。”徐歧贞道,“既然你看到了,它们就不应该存在。我还以为,它们只是我的秘密,我也以为,我们的婚姻可以让彼此自由,保持心底的秘密。比如我就从来没有查过你和山本静的过往。”
她说到这里,胃里闹腾得特别厉害。
她捂住了口,一阵阵作呕:“停车.......停车.......”
颜子清急忙踩住了刹车。
徐歧贞推开车门,扶住一棵树吐了。
_第1626章喜讯
颜子清心疼扶住了她。
他把吐得几乎虚脱的徐歧贞抱回了汽车上,把汽车开出去一点,正好在一家小铺子门口停下。
“你等一下,我去买水。”颜子清道。
他跑得很快,不过片刻就买了一碗水过来。
徐歧贞漱了口,这才稍微好了点。
“要歇一会儿,还是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去医院?我开慢一点。”颜子清问。
徐歧贞无力:“晕车要去什么医院?”
颜子清不放心。
她吐得这么厉害,总要去检查一下。
“万一不是晕车呢?你总说要怀孕,万一是有了孩子呢?”颜子清道。
徐歧贞一愣。
她没有拒绝再去医院,不过要等一等,等她胃里这一股子翻滚过去再说。
到了医院去检查,徐歧贞发现颜子清居然猜对了。
她呕吐晕车是一方面,怀孕是另一方面。
“你这么敏锐,跟这个孩子肯定有缘,我觉得它能保下来。”徐歧贞笑道,她的心情还不错。
颜子清则握住了她的手,亲吻了好几下她的手背。
从医院出来,他慢慢把车子开回家。
他把徐歧贞抱回了床上,就坐在旁边,亲吻了她的唇:“岐贞,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不该出尔反尔,更不该偷窥你的东西。那些信你都留着吧,不用烧掉。”
徐歧贞笑了下,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怀孕的消息,暂时还没有通知其他人,只告诉了颜老。
“先保密吧,过了三个月再说。”徐歧贞道,“我妈说过,这是老家的规矩。”
颜子清的老家也有这个规矩,颜老就不再说什么了。
徐歧贞怀孕之后,并没有特意卧床休息,因为医生说孕妇最好正常活动,除非落红了。
她依旧在餐厅忙碌。
颜子清和颜老都不说什么。颜子清是因为心虚,不敢再和徐歧贞吵架;而颜老则是信任徐歧贞,再说他老人家苦出身,见过女人怀孕七八个月还要下地干农活的,对这件事很坦然。
而徐歧贞,还是把那些信全部烧了。
烧了之后,她不再写了,却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她以
前是一个星期一封的,如今不能了,她这个习惯被打破之后,她变得无所适从。
她想起上次怀孕的种种,很害怕。
然而她又不知该怎么说,更不知该向谁说。
这样的害怕让她开始梦游。
颜子清被她吓了一跳,就见她一个人在客厅围着电话机打转,口中默默背诵顾绍的电话,却不给他打。
她这样是很不健康。
颜子清决定和她谈一谈。
他把她昨晚梦游的种种,告诉了徐歧贞,然后就认真问她:“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徐歧贞沉默。
她咬了下唇:“说这个没有意义,我跟他不可能回头......”
“我知道。”颜子清道,“但你总是放不下,这样对你没好处。怀孕让你恐惧了,是吗?”
徐歧贞点点头。
“害怕像上次那样流产?”颜子清又问。
徐歧贞仍是点点头。
“上次是意外,岐贞。每天都会有意外,但意外不一定就会重复。”颜子清道,“我在你身边,这次我会保护你的。”
徐歧贞握紧了他的手。
她掌心出了一层冷汗。
颜子清夜里不敢睡,因为徐歧贞还是会梦游,甚至说梦话。
她第三次梦游的时候,再也没有围绕着电话机打转,而是缩在柜子的旁边哭。
她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
颜子清凑得很近,才听到她说:“没有人爱我........我不懂,我怎么教你,从来没有男人爱过我......”
他当场愣住。
颜子清抱紧了她,勒得她几乎透不过来气。
徐歧贞稀里糊涂醒了。
她被自己和颜子清都吓到了,惊慌失措:“我们在干嘛?”
颜子清扶她到沙发里坐好,又倒了一杯水给她。
徐歧贞看了眼楼下:“我又梦游了吗?这个有点可怕,你明天带我去看医生吧。”
颜子清点点头:“好,咱们明天去看看。”
医院有精神科,但徐歧贞刚怀孕,药是不能吃的。
医生建议她说出自己的心结。
回到家里,颜子清和徐歧贞谈心,他把
她梦游时候的话,简略了一些告诉她:“你想要开导别人......”
“是我一个朋友,她遇到了恋爱的问题,打电话给我。我说我处理不好,她当时就生气了,说我自私,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不能陪伴她。到了现在,她都没有理过我,这件事在我心里过不去。”徐歧贞道。
她说罢,抬眸看着颜子清:“你说我需要发个电报给她吗?”
颜子清道:“可以,一步步来,先把这个解开。”
徐歧贞发了封电报。
这天晚上,她果然没有再梦游了。
随后,她就收到了朋友从法国发回来的电报,电报上说她没有听徐歧贞的劝,如今过得不太好,所以不敢和她联系。
朋友还说,她也快要回国了,到时候路过新加坡来看徐歧贞。
徐歧贞虽然有点担心她,还是松了口气。
又过了几天,再次去医院检查时,医生说胎儿长大了一点,她和孩子都很健康,徐歧贞当时的表情很幸福。
这两个心结,算是解了。
而她从来不说的,还有她的贪心——她希望她的婚姻不单单是救赎,也可以是爱情。
她想有个人爱她。
颜子清就决定请她吃饭。
“我们选个西餐厅,一起吃饭吧?平日总是吃你做的菜,偶然也去吃吃别人做的。”颜子清道。
徐歧贞有点好奇:“怎么如此突然?”
“因为我有点很重要的话,想要告诉你。”颜子清道。
徐歧贞不解。
她一时还真想不到颜子清要说什么。她已经怀孕了,颜子清不可能离开她;顾绍的信她也烧了,颜子清也不好再为难她。
她满腹疑惑,跟着颜子清去了餐厅。
两个人坐下,灯火葳蕤中,颜子清突然看着她微笑。
徐歧贞也只得微笑,不明所以。
“岐贞,你真的很美。”颜子清道。
徐歧贞微笑:“你也很英俊。”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一件白色的裙子,肌肤也是雪白,跟南洋的女孩子都不同。我当时就起了色心,想我要睡这个女人。”颜子清道。
徐歧贞喝了口水,听到这里差点呛死。
_第1627章我在这里,我爱你
徐歧贞狼狈咳嗽,才把一口气缓过来。
她哭笑不得:“你想要谋杀我吗?”
颜子清只是歉意笑了笑,伸手替她拍拍后背,帮她顺气。
他待徐歧贞气息稳定了,就继续道:“我说的是实话。我遇到你的时候二十九岁,是个成熟又庸俗的近中年男人,想不到风花雪月。
看到你就见色起意,其实想一想,跟十五六岁时候的一见钟情有什么不同?岐贞,所以说我没有骗人,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徐歧贞愣了下。
她不解看着颜子清:“你说什么呢?”
颜子清则是略有所思,握住了她的手:“我第一眼就看上了你,后来在饭店你抱住我的时候,我也是半推半就,果然梦想成真了。
再后来,我去跟你说结婚的时候,我有点紧张,你可能没看出来。我为什么会紧张?大概是我对婚姻的期待,并不是那么简单。”
徐歧贞再次一愣。
她看向了他,心湖突然乱了下,起了一阵阵的涟漪,她总感觉颜子清像是在诉说钟情。
“后来山本静就回来了。这中间的情绪,真不是言语能说明白的,我当时的确有点混乱,但是我从未想过和你离婚,跟她复合。
不是因为自尊,也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你。我那时候想得最多的是我舍不得你,你还没有完全走出阴影,我若是离开了你,你怎么办?
我不是个有良心的人,对人也没太多怜悯。我独独放不下你,绝不是可怜你。你那次被困在餐厅,给顾绍打电话,我非常的生气,我是吃醋了才跑到香港去。
后来你去找我了。我接到我父亲的电报时,整个人都雀跃了,像个毛头小子接到女朋友的信一样,我一口气跑了四公里才找到我的汽车,急忙去接你。”颜子清继续道。
徐歧贞想要缩回手,因为颜子清的掌心烫人,她的心跳有点过速,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突然想起颜子清对她说过,当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时,就会变得疑神疑鬼、性格古怪。
她回想了下,颜子清平时都非常敏锐,也很体谅她,独独遇到了顾
绍的事,他就会变得很奇怪。
原来......
她也记得那天去香港,他抱住她时浑身的汗和热烘烘的气息,好像是跑了很多的路。
果然如此吗?
“......山本静在你面前抱住我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当时第一个念头,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可是你转过身去了。
我非常失望,也很倔强希望你能有所表示,哪怕生气吃醋也好。于是我等着,等你行动。
但是你没有,整整两分钟,她抱着我,我一直再看你。后来我很失望很生气,是气你,只得推开了她。那时候我就知道,过去的真的过去了,而我爱上了我的妻子。”颜子清道。
徐歧贞看着他。
她的表情和眼神都静止了,一动不动看着他。
“所以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发脾气,为什么要翻你的抽屉,也为什么想要和顾绍打架。”他继续道,“岐贞,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经历了很久我才理清楚自己的头绪,但是我不撒谎。
我爱你,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山本静的出现,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没有说过,因为怕你觉得有负担,也怕你觉得不自由。这个世上,不是没人爱你。我在这里,我爱你!”
徐歧贞猛然站起身。
她狼狈转过身去。
颜子清追上了她,就看到她泪流满面。
她想要推开他,却又怕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很恼火说:“真是不知所谓的人,不知所谓的话!”
颜子清用力抱住了她:“是真心话!”
徐歧贞打了他几下:“你骗我,你想骗我给你生孩子!”
颜子清啼笑皆非:“颜太太,你肚子里已经怀上了,我不骗你你也得生,我费这个劲干嘛?”
徐歧贞又是一愣。
她仍是不敢相信。
最后饭没有吃,颜子清把她送回家了。
她不让颜子清进房门,自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
她仔细理了理思路,发现自从山本静出现,颜子清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他有过迷茫,也有过犹豫,可他最后
仍是留在了她的婚姻里。
就这一点而言,他说他爱她,徐歧贞觉得是真的。
再回想其他的点点滴滴,徐歧贞发现他最初是对她图谋不轨的,后来她做了颜恺和颜棋的老师,他才认真对待她。
她想了一个晚上,明白了颜子清的表白不是谎言,不是计谋。
他只是不知受了什么启发,决定把内心的秘密告诉她而已。
第二天早上,徐歧贞打开了房门,看到睡在门外沙发上的颜子清。
她清了清嗓子:“谢谢你。你的爱慕我收到了,我接受了,并且打算回报你。我会努力的。努力做好颜家的太太,做好孩子的母亲,做好你的妻子,也努力做好一个爱人。”
颜子清忍不住弯了眼角,上前拥抱了她。
“岐贞,你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颜子清笑道。
徐歧贞也跟他说了些其他事。
他们俩都同意,不翻旧账。
“过去很重要,将来也很重要。”徐歧贞道,“我可以把我的将来交给你。”
这就算是她委婉的“我也爱你”,这是她的回应。
他们俩走过一些弯路,但最终殊途同归了。
颜子清跟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过这件事。
他说:“一个人最可怕的,是停滞不前。过去不管多么深刻,只要往前走,就能把它丢在身后。
遇到岐贞之前,我从未奢望过自己能走出山本静的阴影。我和她的感情,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可岐贞让他成了我心底的影子。
影子只有轮廓,没有面目和颜色,仅仅存在而已。你们知道还有谁不肯往前走吗?”
顾轻舟没言语。
司行霈看了眼她。
他们都在往前,只有一个人留在了原地,那就是顾绍。
他固执的不肯往前挪半步,他的世界和爱情,永远定格在他十七岁那年。
“你说,将来阿哥会往前走吗,就像三哥和岐贞那样?”顾轻舟问司行霈。
司行霈道:“会的。”
然而顾绍最终都没有往前走,他的执拗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_第1628章岁月没有辜负
徐歧贞怀孕九个月之后,果然生了个女儿。
她父母很开心,觉得她的婚姻彻底牢固了。
其他人也高兴。
最开心的是颜棋和颜恺,他们俩都觉得妈咪是给他们生了个玩具。
她孩子满月的时候,顾轻舟带着全家都去喝满月酒了。
顾绍也去了。
“恭喜你,小孩子真的很漂亮。”顾绍道。
徐歧贞请他坐下。
“你呢?”她问顾绍。
虽然不再爱他了,在她心中,他仍是一个柔软的存在,永远飘荡在那里,无法抹去。
“我也许会结婚。”顾绍笑道。
最近劝他的人太多了,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回答,才能避免旁人不停的劝说。
他不需要劝说,也不需要前进。
“嗯,我希望能吃到喜糖。”徐歧贞道。
顾绍笑笑。
后来,他的学校跟颜家也多了些关系,他偶然来颜家。
颜子清也不避讳,也偶然会问他最近有对象没有。
顾绍总说会有的。
这么一推,时间就飞逝。
顾绍看着徐歧贞的女儿满月、周岁,然后到五岁,又看着徐歧贞生了一个女儿,次女再满月周岁。
他每次和徐歧贞聊天,徐歧贞都会担心他孤独终老。
而顾绍也会跟她保证,说自己会好的,将来会结婚的。
这话一说就是十年。
徐歧贞的大女儿都十岁了,顾绍还在敷衍她。
那天是正月十四,司家的大小姐司玉藻满十八周岁,徐歧贞再次遇到了顾绍,就说:“被你敷衍了十年。”
顾绍道:“你们也锲而不舍说了十年。”
“还有人劝你吗?”徐歧贞问。
顾绍道:“轻舟还在劝。”
徐歧贞失笑。
正好顾轻舟走了过来。
她如今也是四十岁的人了,保养得极好,肌肤雪白光滑,腰肢依旧纤细,头发乌黑浓密。
虽然面容有了点岁月的成熟,可背景一瞧仍是那么少女。
顾绍偶然从背后看她,总会错觉是她刚回到顾公馆的时候,然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就连玉藻,也满了十八岁了。
“舅妈,我明天就要去上
海了,你以后想要上海的什么吃的玩的,就给我发电报。”司玉藻凑了过来。
她已经比徐歧贞高了,跟徐歧贞的关系也非常好。
徐歧贞的三个女儿,特别喜欢玉藻姐姐,她们表姊妹关系很密切。
玉藻这些年一直跟着顾轻舟学中医,也跟着她姑姑学西医,自修完了爱德华医科大学的课程。
她早就跟父母说过,等她过了十八岁要去上海求学,已经申请好了上海的学校。
今天亲戚朋友们来,既是庆祝她成年,也是送行。
玉藻后天就要动身了。
“那好的,以后我们去上海找你玩。”徐歧贞笑道,“要好好念书,不要谈恋爱,要不然你阿爸得发疯了。”
颜子清正好走过来听到了,不免哈哈大笑。
这件事有个典故。
玉藻从小就跟颜家的孩子亲近,她和颜恺更是关系密切。
为此,司行霈防颜家的孩子跟防贼一样,没少为了这个跟颜子清掐架。
颜恺和玉藻都很无奈。
玉藻甚至说:“阿爸您也读点书吧,从小一起长大的,别说人了,就是两只小兽也不会产生爱情,这是生物规律。我跟恺哥哥从小就亲近,跟亲兄妹没什么不同。”
司行霈:“.......”
于是,没文化的司师座成了颜子清的笑柄。
颜子清道:“没事,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你阿爸管不了你,该谈恋爱就谈恋爱,气死他!这次是他送你吗?”
“不是,我姆妈就是怕他多事,所以跟他约定好了去瑞士旅游,我舅舅送我。”玉藻道。
颜子清问:“阿绍送?”
“不是,我五舅舅。”玉藻道。
她的五舅舅,指的是颜一源。
颜一源这些年一直在新加坡,逢年过节才回趟岳城。
这次,他是没有回去过春节,故而等过完年了再回去看望父母。
他父亲四年前就退下来了,他大哥和三姐全家从国外搬回岳城了,洛水和谢舜民也回岳城做生意了,父母并不孤单。
这也许就是孩子多的好处吧。
玉藻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被顾轻舟叫走了,她和司行霈有很多话要叮嘱她。
颜子清搂住了徐歧贞的腰,对她说:“咱们家棋棋也十七岁了
,是不是也该送出去念书了?”
徐歧贞顿时舍不得。
她有时候很恍惚,她总记得自己遇到颜子清的时候,好像才昨天。
如今孩子们都那么大了,特别是颜恺,在出国之前偶然看向他,完全是成年男子的身高和模样。
徐歧贞就会想:时间都哪里去了?
“我老了吗?”她突然问颜子清。
颜子清笑道:“没有,还是那么漂亮。”
这是他和司行霈总结出来的标准答案,不管女人怎么闹腾,怎么说他们敷衍,都要咬死这个答案不能松口,否则就要坐好几天冷板凳。
他们的孩子长得飞快,他们自己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人,都下意识想我是不是老了,就更别说心思细腻且在乎容颜的女人们了。
孩子们的长大,简直是女人们的催命符,她们问“我是不是老了”的间隔越来越短了。
徐歧贞也拿这个去问过她母亲:“我们兄弟姊妹长大的时候,您是不是也常这么问?”
徐太太道:“可不是嘛,直到你们都生了孩子,才会认命。我至今想起我小时候的事,都好像是眼前不久的。”
原来,一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汽车到了家门口,徐歧贞先下车,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
颜子清也下车,顺着徐歧贞的视线望过去。
他看到了山本静。
他不免有点恍惚,心想那是山本静吗?
她真的老了,比徐歧贞看着要老很多,但气质仍是不错,她的容貌是她天生的优势。
只是,颜子清已经记不得她曾经的样子了,就连当初是怎么相遇她的,他都有点模糊了。
过往,真的随着岁月风化,一点点成了灰烬。
“你怎么来了?”颜子清走上前问她。
山本静道:“我儿子已经满十八岁了吧?当初你给我的承诺,说等他到了十八岁,就会让他认我。我来了。”
徐歧贞很淡然一转身,自己先回去了。
这次,她仍是很平静、很笃定。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心里异样的踏实,这是她的家,她的领土。
山本静十年前得不到什么,十年后仍是一样的。
徐歧贞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岁月没有辜负她。
_第1629章玉藻和辛眉的开端
三月细雨霏霏,似丝线斜斜密密的交织,勾勒一副迷蒙的春景。
张辛眉已经在码头徘徊了半个月,每天空闲时候就要来转悠两个小时。
他心情烦躁,恨不能把大海都给炸了。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张辛眉正在舞厅喝酒,家里的下人送了一封电报给他。
电报是顾轻舟发的。
顾轻舟在电报里说,她的女儿司玉藻即将动身前往上海,读圣德保医院下设的西医学堂。
司玉藻一个人孤立无援,请张辛眉照顾她一二。
她用姐姐的口吻对张辛眉说:一旦司玉藻有事,就拿张辛眉是问。
张辛眉回了三个字:“凭什么?”
顾轻舟这次回的电报就很长了,好像发电报不需要钱一样,她大手笔的跟他解释。
根据顾轻舟的说辞,司玉藻小姐还不满周岁的时候,张辛眉见过她,并且跟她阿爸说过要她做童养媳。
这是原罪。
顾轻舟还说,她女儿已经十八岁了,南京政府规定女孩子满十六岁就算成年,可以结婚。
司玉藻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如果张辛眉想要追求她,司家不反对。
这是福利。
张辛眉眼角直抽。
他是多缺女人,才想去追一个黄毛丫头?再说了,童养媳那件事他压根儿不记得了,谁知道是不是那女人骗他?
就算他真说了,他那时候也才九、十来岁,童言无忌的话,还要他负责不成?
他又给顾轻舟回了电报:“滚蛋!”
然而,这两个字之后,顾轻舟再也没回音讯。
张辛眉不知她是装作不知道,还是真没收到。
大上海鱼龙混杂,万一顾轻舟和司行霈以为他会照顾玉藻,就随意把她丢过来,她出事了怎么办?
司玉藻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她若是有事,他跟司家交代不了。
张辛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等着司玉藻的邮轮。
“倒是说个具体时间啊!”他气得重重踢了一颗石子,把它踢入海里。
大海掀起了浪花,无声和他对抗。
张辛眉就这样,生着气派人守着,自己也偶然去转转,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月。
最近半个月,他估算司玉藻应该快到了,
就天天来等。
这天终于等到了。
司小姐身边带着两名副官,都是高大结实的威武模样,身上还带着枪;一名年轻机灵的女佣,替司小姐拎着手袋。
她前呼后拥的来到了大上海。
去他妈的孤立无援!
就知道顾轻舟那女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张辛眉转身就要走,不成想司玉藻已经看到了,并且高声喊:“新妹,新妹!”
她的口音带着岳城腔,官话不是那么标准,张辛眉的名字从她口中叫出来,格外羞耻。
至少,张辛眉看到自己带过来的随从使劲忍着笑了。
张辛眉一脸黑云上前,一巴掌拍在她头顶:“你叫谁呢?没大没小,叫叔叔!”
玉藻捂住了头顶,缩着脖子:“什么呀,我姆妈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喊自己男朋友叫叔叔,你这是什么怪癖?”
张辛眉简直要原地炸毛。
“你姆妈放屁!”他忍不可忍。
“新妹,你要文明讲理哟。”玉藻道。
张辛眉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
玉藻的两名副官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围住了张辛眉:“张少,请您文明。”
文明?
这到底是哪里的字眼?
张辛眉无力跟这小丫头片子较劲,松开了她的胳膊:“滚吧你们这些混账玩意儿,老子不伺候了!跟你姆妈说,你九爷已经烧香拜佛过了,以后江湖不见吧您!”
说罢,他上了汽车,招呼了自己的人,风驰电掣一样离开了码头。
司玉藻冲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只看到一只炸毛的大狼狗,心想他还蛮有趣的。
她十一年前就见过张辛眉,那次是她姆妈带着她来上海。张辛眉当年十七岁,比同龄的男孩子都要高大,但是很瘦,正是抽条长个子的年纪。
和十一年前相比,他几乎没怎么变,只是成熟一点,身材更加挺拔,眉眼更加深邃。
那时候他就嫌弃这样、嫌弃那样,最后在她姆妈的威逼利诱下,他还让玉藻骑在他的脖子上,去摘树上盛开的花。
后来她出事了。
而后的十一年,玉藻偶然碰到左手掌心的那个烫伤,就会心绪不宁。
她妈带着她来上海,原本只
是旅行,却发生了很严重的火灾。
这件事在玉藻心里过不去,等她成年了之后,她说服了自己的母亲,让她回到上海念书,顺便搞清楚那件往事。
她姆妈一次次告诉她:“不是你的错,凶手已经抓到了,跟你没关系。你可能是把自己看到的事,错误放到了自己身上。你不是凶手,玉藻。”
但是她不能安心。
“我想自己去查。”她稍微长大一点,就这样说。
顾轻舟同意了。
司行霈也同意此事:“既然心中有疑惑,就去搞清楚,躲起来舔舐伤口,不是司家人的做派。阿爸陪你去。”
玉藻:“......”
她父亲去了,此事的性质就会变,司玉藻只得急忙给母亲使眼色。
于是,司行霈被顾轻舟拉到瑞士去了,让玉藻自己来上海。
她可以带人,也可以孤身一人,随便她选择,顾轻舟和司行霈不干涉她。
玉藻像极了司行霈,看似咋咋呼呼的,实则心思缜密。她一个人远赴上海,不可能真只身前去,那样太危险了。
她带着两名副官,都是自己信得过的,其中一名叫宋游,是玉藻九岁那年捡回来的。
当时宋游饿晕在路边,浑身褴褛,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司家给了他吃喝,又培养他,让他跟在玉藻身边。
宋游很争气,九年长成了一个高大的汉子,他枪法和武艺都很出众,就是为人毒舌了一点。
司玉藻刚到上海,就把张辛眉吓跑了,她有点不解回头看向了副官宋游:“是不是我太美丽了,惊艳万物,他看一眼就受不了,怕当面流鼻血所以溜走了?”
宋游面无表情,说话时眼角眉梢全部都是静止的:“你要点脸,大小姐。”
他们在码头等了半个小时,就有汽车来接了。
玉藻的公寓已经买好了,在她学校旁边,有个专门开车的司机,这是顾轻舟提前派人准备好的。
司玉藻没有乘坐司家的飞机,而是选择了邮轮,只是想到处看看。
她长这么大,还没独立出过门。
不成想,刚来上海就把张辛眉给气走了。
玉藻想着安顿下来之后,再去张家拜会,不成想第二天晚上,她又遇到了张辛眉。
_第1630章换个人坑行不行?
玉藻的公寓在法租界的霞光路5号,第三楼。
她从自己公寓的后阳台,可以看到他们学校的操场。
学校和医院是紧挨着的,她念的不是综合大学,而是西医学堂。
她从小背诵中医书籍,对此很感兴趣,但她姑姑说得对,医学的发展需得全面。当一个人对西医一窍不通,如何说服那些取缔中医的人,中医和西医同样有用?
很多人背负过中西医全才的想法,最后都放弃了,因为学起来很难,没有好的师父,而且也没那个时间。
玉藻却不同,她是从小跟着她母亲学中医的,几乎没耽误什么。
她的公寓很大,足有两百来平,两厅五室,装修得很奢华。
“我明天一大清早就要去学校报道,你们就都不要去,被老师看到不像话。”玉藻道。
宋游拿了一把勃朗宁给她:“放在手袋里,一旦有事,开枪的时候要稳。”
“我知道。”玉藻不耐烦,“我枪法很好的。”
“你连鸟窝都打不下来,还敢说自己枪法很好?”宋游毫不留情的戳穿她。
玉藻八岁就跟着她阿爸和祖父学枪。
后来,连她那个十一岁的小弟弟司宁安的枪法都比她准。
玉藻很无奈,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闭嘴!”她恼羞成怒,“我不要会开枪,我长得好看就行了。”
副官和女佣:“......”
第二天,她去了学校,交了材料之后,办了一系列的手续,过程很顺利。
司行霈为了让女儿来读书,给学校捐了两间实验室,学校的领导听说是司玉藻来报道了,亲自迎接这位小财神爷,一路开了方便。
明明要办一整天的入学手续,玉藻一个小时之内就办好了。
校长还对玉藻道:“今天是周四,明天上课的话,就到了周末。不如你先安顿好,索性下周一再上课,如何?”
玉藻道谢,接受了学校的好意。
她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丢开副官和女佣,自己带着一把手枪,去了当年火灾的地方。
那里原本是一处花园洋房,十一年过去,寸土寸金的上海不
容荒废那样的废墟,已经重新盖了楼。
整条街都不一样了。
成片的高楼把废墟挤掉了,玉藻走到街上,找不到半分当年熟悉的痕迹。
她还去问了人:“以前这里是有个罗公馆的,如今怎么成了公寓楼?”
做生意的店家是才来的,根本不知道什么罗公馆:“一直都是楼,小姐您记错地方了吧?”
玉藻没有记错,她梦里无数次的描摹,就连街尾那颗大桂花树,也只是长高变粗了,并没有消失。
当年那场大火,在她掌心留下严重烫伤的罗公馆,就是在这里。
有个老人过来买布头,听到了玉藻的话,搭腔道:“小姐,那得有十几年了,当初是有个罗公馆的,听说被一个权贵人家的小姐给烧了,全家都烧死了。
那权贵是洋人,有钱有势,且纵火犯年纪小,不了了之,也是很可怜。罗家一家老小和佣人,三十多条人命呢。”
玉藻的后背笔挺,额头隐隐冒汗,就好像落入水中,水灌进了耳朵里,声音全部被阻,隐隐约约隔了一层。
她连连后退。
店家和老太太都问她:“小姐,你没事吧?”
老太太甚至笑道:“年轻人不中用,这有什么可怕的?已经十几年前的事了,罗家的人投胎都快赶上你这么大了......”
玉藻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
她往回走,意识逐渐模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她好像还撞到了汽车。
有人在她耳边咆哮:“你换个人坑行不行?你才来两天,坑了我两回了,司大小姐!”
玉藻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的熟悉,而且让她有安全感,她死死抓住了那人的手臂,任由自己晕倒了。
张辛眉目瞪口呆。
他如今在交通局上海分局任部长,他家和交通局之间,正好需要经过这条路。
他下班回家,打算换身衣裳晚上出去鬼混,不成想一个醉鬼跌跌撞撞冲向了他的汽车。
他没打算停。
敢碰瓷他张九爷,他就打算直接碾过去,快要靠近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他急忙刹车。
居然
是司玉藻。
她身上没什么酒味,但像醉醺醺的样子,脸色惨白,额头冒汗。
张辛眉只得把她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要给她做检查,暂时要住在医院里。
玉藻醒过来时,看到张辛眉百无聊赖坐在她的床边,和小护士有一搭没一搭撩骚,撩得那小护士面红耳赤。
她看了他一眼。
小护士也发现,玉藻打点滴的瓶快要空了,于是借着换水的功夫,给张辛眉抛了个媚眼就出去了。
司玉藻浑身乏力,还是对张辛眉表示了佩服:“连护士小姐您都能勾搭上,真不愧是大上海的张九爷。”
张辛眉道:“少扯淡。你是故意等在我回家的路上坑我吗?”
“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你哪有那本事?那你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张辛眉道,“医生说你没有喝酒。”
玉藻眼珠子一转,开始胡扯了。
“我是路过,准备去买点糖果吃,没想到有个人一路上跟着我,许是被我的美貌迷昏了头。
我有点害怕,想要躲开他,跑得急了才发晕,撞到了你的汽车。”玉藻叹气,“太国色天香也很麻烦,我们这种绝色美人儿,很辛苦的。”
张辛眉无力看着她。
司家人臭不要脸的毛病,是刻在血脉里的,一代代往下传,谁也逃不掉。
只是这位大小姐太过于变本加厉,实在自恋得令人发指。
“你并没有多美。”张辛眉翻个白眼。
玉藻很体谅他:“你瞎,我不怪你,毕竟你们中老人年眼神都不太好!”
张辛眉眼角抽了抽,很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死丫头!
“叔叔不跟你一般计较!”张辛眉站起身,“叔叔先走了,晚上还要陪美人吃饭......”
他走到了门口,转身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司玉藻,“是真正的美人,不是自夸的那种。”
玉藻急了:“那我怎么办?你给我的副官打个电话啊,我不记得我公寓的电话号码了。”
张辛眉头也不回:“你这么美,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回见吧......不对,最好不要再见了。”
_第1631章口无遮拦
玉藻躺在病床上,耳边有火烧的噼里啪啦声音,掌心的烫伤隐隐作痛。
她又开始流汗。
医生听说她醒过来,过来检查时发现她冷汗淋漓,再次给她输液。
他也不知道玉藻到底是什么毛病。给她做了一圈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医生不敢妄下结论。
半个小时之后,张辛眉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套柔软干净的睡衣,可以当病号服用,还拎了一些简便的饭菜。
听说玉藻又在冒汗,张辛眉拿了个巾帕给她。
“你不是走了吗?”玉藻意外。
她真没想到,张辛眉会如此有良心,居然去而复返。
张辛眉道:“你姆妈特意让我照顾你,要是她知道我把她宝贝女儿扔在医院,还不知要怎么发疯,做长辈的不能这么无良。”
玉藻则从他脸上,看出了躲闪,当即会意:“你是迷恋我的美色,依依不舍才回头的,对吗?”
张辛眉捏住了她的脸:“你先把这面颊上的婴儿肥退了再臭美吧!你怎么好的不学,专门跟那个铁疙瘩学?”
玉藻:“.......”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形容她的阿爸。
玉藻伸手,抓住了张辛眉的手。
她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哪怕她此刻清醒着,她也想抓点什么。
她掌心全是冷汗。
张辛眉想要往回抽,没有成功,露出了嫌弃:“你干嘛呢?”
“你跟我说说话吧,我喜欢听你说话。如果你说得好,我可以承认你是叔叔。”玉藻道。
张辛眉不解:“说什么?”
“你怎么认识我姆妈和阿爸的?”玉藻问。
张辛眉:“他们没告诉过你?”
玉藻摇摇头。
顾轻舟告诉过她的,但她此刻不想去回忆,她需要听到一点声音。
“我差点被人杀了,是你姆妈救了我。”张辛眉道,“至于你阿爸,他挺没用的,我随随便便就能抢走他的枪。”
司玉藻来了精神:“叔叔,您老吹牛也要点脸吧,我阿爸一只手就能碾死你,怎么可能被你夺走枪?”
“你说你现在的阿爸?”张辛眉百无禁忌,“我不是说那个混蛋,我是说司慕,你真正的阿爸。”
玉藻恍然大悟。
她时常会听家里人说起她的生父司慕。
只是他们说起他,尤其是在玉藻面前说起,都刻意维护他的形象,说他如何高大优秀。
而张辛眉嘴巴里,是没有任何装饰的词。
玉藻精神一正,坐起来:“你见过他?”
“嗯,我遇到你姆妈的时候,她是司慕的妻子,两个人一个睡楼上,一个睡楼下。”张辛眉道。
玉藻知道顾轻舟和司慕结过婚,这点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没有隐瞒过玉藻,可他们从未说过细节。
这点细节,对于未婚的女儿家,实在不好问,哪怕问了姆妈也是找借口敷衍过去,不会和她仔细讲。
她第一次知道。
“然后呢?”她眼睛发亮,对此事的兴趣很浓郁,“你去过他们的房子是吗?”
“是的,我还小住过。轻舟住在楼上,她还把木兰和暮山放在她的房间里,防止司慕上楼。”张辛眉说。
玉藻见过暮山。
上次她姆妈带着她来上海,就是因为木兰寿终正寝,她过来送它的。暮山趴在旁边,老的也不愿意动了。
玉藻给木兰送葬了。
没过几年,暮山也老死了,顾轻舟单独来送它,没有再带玉藻。
“......他们关系那样紧张吗?”玉藻问。
这话,家里人没有告诉过她。
张辛眉则是点头。
“司慕喜欢你姆妈,他性格比较冲动,后来他还打了她一枪,因为她不肯接受他。”张辛眉说。
玉藻错愕。
“大人们的事,你还小,以后就懂了。这个没有对错的,只是感情的深浅。越是情深的人,越是会做错事。
不过,他们后来就离婚了,姨太太也生了你。司慕是个普通人,被我抢了枪,他很生气。”张辛眉道。
玉藻如痴如醉听着。
她并不介意这些,因为十八年里,她心中的父亲形象是司行霈,已经高大如山,岿然不动。
司慕去世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对他一点记忆也没有。所有人都说那是她阿爸,她却没什么感触。
她对他好奇,单纯是因为他是司慕,是她的生父,是她姆妈的前夫,是她阿爸的兄弟,是祖父的儿子,是姑姑的亲哥哥。
司慕和玉藻的家庭密不可分,而她并没有把他和伟岸的父亲建立心理联系。
“我还有他和轻舟的照片,你要不要看?”张辛眉问
玉藻连忙重重点头。
张辛眉就道:“你让护士小姐给你擦擦身上的汗,换了衣裳,把饭吃了,我回去给你拿。”
玉藻的注意力,全部被转到了司慕身上,再次回想旁人形容的火灾时,冲击力已经小了很多。
她没有再犯恐惧。
她自己学医,知道心理上的恐惧会引发身体上的不适,这是很正常的。
她换下湿透了的病号服,没有再穿护士小姐拿过来的,而是换上了张辛眉送过来的衣裳。
她也把张辛眉带过来的饭给吃了。
吃饱了之后,护士小姐给了她一杯淡盐水,又把医生开的葡萄糖给她挂了。
玉藻迷迷糊糊的打盹。
她的副官和女佣很快就来了。
“怎么还闹到住院了?”宋游淡淡问,“生病了吗?”
“是因为美丽惹了祸。”玉藻道。
宋游:“......”
两名副官在门口的长椅上休息,女佣给玉藻削苹果,劝她吃一点。
这个时候张辛眉就来了。
他看了眼这架势,讽刺道:“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总统家的千金。至于吗你们这样?这是大上海,又不是蛮荒之地。”
玉藻不理会他的讥讽,只是问:“照片呢?”
张辛眉把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了玉藻,说:“已经二十年了,我后来连续翻拍了四五次,才保存完整。”
是司慕被人陷害时,在上海庭审。
胜利之后,他非常高兴,亲吻了顾轻舟的额头,这个瞬间被记者抓拍到了,然后刊登了出来。
司慕很英俊,顾轻舟的侧颜也非常漂亮,俊男美女,容貌和姿态都优美,一时就成了佳话。
张辛眉认识顾轻舟之后,才找到了这张照片,并且保存了下来。
他觉得照片抓住了顾轻舟和司慕的神韵,当然他的目的是为了拿到照片,时不时拿出来气死司行霈,谁叫他抢走了他的女人呢?
“他们......相爱过吗?”玉藻看着照片,看着另一个人对她姆妈如此亲昵,突然有点抵触。
这个亲昵的姿态,应该是她阿爸司行霈和她姆妈做的,而不是另一个人。
她见过司慕的照片,都不是这个侧颜,她突然觉得照片里的司慕很陌生,并不是她脑海中勾勒的那个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