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3章 间谍
军医院外的等候室,原本禁烟。此
刻,整个等候室包括走廊上,都被烟味弥漫着。
叶督军变成了一杆大烟枪。
凌晨一点,顾轻舟和叶姗才赶到军医院。叶
督军在督军府门口停车的地方,砸开了一辆汽车的后备箱,从那里面找到了六姨太。六
姨太像是服毒了。当
时的宾客们都在花厅,尚未散场,大门口除了军政府两名亲卫,没有其他人。
事情还没有传出去,顾轻舟就和叶姗一起,留在了督军府。“
督军喝醉了,已经躺下睡了。他今天实在太高兴。”叶姗如此道。宾
客们心里嘀嘀咕咕,可谁也不敢乱说话。
顾轻舟就帮衬着叶姗,送那些女眷。她
们俩有条不紊的,将所有宾客都送走,毫无异样。宾
客们心中有点诧异,不过绝大多数的人都喝多了,也没诧异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就被各家的司机开车带回家了。忙
完了,顾轻舟和叶姗才到医院。
她们俩进来,先被这烟味呛了下。司
行霈也回来了。找
到了六姨太之后,就有人通知他收队,他比顾轻舟先到。
“别进去,一会儿呛死你们俩。”司行霈揽了顾轻舟的肩膀,“咱们外头坐。”他
又对叶姗道,“让你父亲静一静,你也过来吧。”
叶姗点点头。
隔壁的休息室很安静,有地暖徜徉,桌上还有一盆水仙花。顾
轻舟坐下之后,自顾发呆。
叶姗却忍不住,问司行霈:“您跟督军府来往密切,知道出了什么事吗?为何父亲一听六姨太想自杀,就立马能找到她?”顾
轻舟也回眸,看了眼他。
司行霈抽出雪茄,没有裁开,而是一下下嗑着自己的掌心。他
在考虑要不要说。
思考了下,感觉此事跟这两个女人都牵扯不上,就道:“前不久,我得到了一批日本特务的名单。这
是高级机密,我拿着它跟你父亲做了点小生意。后来,我就把名单给了他,你们家六姨太就是潜伏者之一。”叶
姗错愕。她
震惊得难以置信。心
中晃荡了下,她只感觉凉风过境,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她......她怎么......”叶姗一时间难以措辞。那
是她弟弟的母亲,叶姗对她是有好感的。
“谁都会有过往。”司行霈道。叶
姗不算特别的聪明,然而最近七个月的阅历,增长了她的智慧和见识。她
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突然把整件事放在脑海中仔细琢磨了一遍。六
姨太弄到了护照,假装要逃走,这是障眼法,她让督军和其他人的思路,都顺着她逃亡的方向而去。而
她自己,则是自尽在一位参加婚礼的日本将领的车子上。“
那个人,叫什么山本的,就是她的上线吗?”叶姗突然问。
司行霈点点头。
叶姗醍醐灌顶。
六姨太做间谍,为的是情报。一旦她身份泄露,她就是死罪,叶督军也保不住她。到
时候,不仅她自己要受到处罚,就连她娘家,也要被调查。她
娘家估计是有什么事说不清楚,一旦深挖也要遭殃。更
可怕的是,她这样的身份会连累她的儿子。从
此,这孩子就要失去叶督军的欢心。将来长大了也得不到军心,碌碌无为。
叶督军对长子的疼爱,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所
以,她决不能暴露自己。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现在她还没有做出什么事,她上线来参加婚礼的时候,在他车上自杀。等
那个山本发现了她的尸体时,绝不敢声张,因为他也解释不清楚。
为了特务计划,为了保命,山本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把她的尸体处理干净,不留下任何痕迹。到
此为止,六姨太这个任务,就彻底结束了。她
再待下去,众人都得知她受宠,日本人一定要启动她这颗潜伏的棋子。她若是不听话,日本人可能要对付她;如果她听话,就要损害军政府的利益。
她逃走,会被抓回来。
不管是被叶督军抓回来,还是被日本人抓去,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唯
有死。
她消失了,日本人为了洗干净嫌疑,绝不会再招惹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叶督军也会派人找她,甚至会可怜她那个没娘的儿子的,多照顾她几分。
而叶督军也会察觉,以后日本人再派钉子过来,也不那么容易了,她等于也保护了叶督军。
叶姗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下。
她百感交集。她
不顾司行霈的劝阻,去了叶督军那边。“
父亲,军医怎么说?”叶姗问。
“要等她醒过来。她今晚能醒过来,就有希望。”叶督军吐出一个烟圈,一下子好像苍老了十岁。叶
姗默默伸出手,握住了她父亲的。这
是她第一次,用一种大人的态度,来安慰自己的父亲。顾
轻舟和司行霈则没有跟过去。
“咱们回家吧?”司行霈问顾轻舟,“她这个是急性抢救,你也帮不上忙。”
服毒最初的抢救,需要及时、快速,这是中医做不到的。
以后余毒的清理,顾轻舟才能帮上忙。
现在,她坐在军医院也于事无补。
“好吧,咱们先回去。”顾轻舟道,“等有了好消息,叶督军应该会告诉我们的。”
上了汽车,顾轻舟沉思了片刻。
“司行霈,六姨太怎么会跟日本人扯上关系?”顾轻舟问,“她当初是自愿的吗?”
“是她的兄弟杀了人。”司行霈道。
顾轻舟错愕。
“被杀的,是一位日本侨民。”司行霈道,“你也看到了,她那个弟弟阴阳怪气的,总是会被男人调戏。为
此,她托了关系,最终进了军政府做姨太太。叶督军查过此事,查到她弟弟杀人的官司就断了。
我前不久才查到,她弟弟杀人是因为他自己就是间谍,只可惜深入不了。六姨太进军政府,表面上是为了她弟弟的官司,实际上是救她弟弟出了火坑。”
顾轻舟叹了口气:“这倒霉的弟弟!”“
都是债。”司行霈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惹了一身腥。长姐念过书又漂亮,她不顶事,谁还能救她弟弟?”
六姨太就这样,混入了军政府。
她对此事的态度是谨慎的,也是消极的。她
从未想过帮日本人做事,却又不敢真反水。
当她受宠时,她就知道,她逃不掉了,日本人是不会放任她反水的,除非她不要自己母亲和弟弟、妹妹们的性命了。
告诉叶督军,结果估计也是被秘密处死,连累叶督军也要憎恨她的儿子。进
退维谷之下,这女人为了自己的娘家、儿子甚至为了叶督军,豁出去了,自己设了个死局,争取绝地逢生。“
很勇敢。”顾轻舟道,“如果她真是间谍,就是个有勇有谋的间谍。”
第1529章 食人花
&bp;那人很高,差不多赶上了司行霈,居高临下看着司琼枝。
司琼枝眼疾手快,突然飞起一脚,踢中了那人的胯下。
汉子没有想到能中招,几乎疼出了眼泪,手里的枪哐当落地了。
司琼枝立马捡了起来。伊
莎贝尔对这一变故惊呆了,上前就想要抓住司琼枝。
司琼枝回手,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脸上,把伊莎贝尔差点打懵了,然后挟持住了她,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脑。家
属休息区的人陆续出来,个个都是身形彪悍,全部带了枪。
“别动!”司琼枝的冷汗浸湿了后背,她一只手捏稳了枪,另一只胳膊死死勒住了伊莎贝尔的脖子。伊
莎贝尔先是被她打懵了,然后又被她勒得喘不上气。这位公主跟司琼枝差不多的身高和体重,却远远没有司琼枝能站一台手术五六个小时的体力。
司琼枝是医生,这双手又稳又重,伊莎贝尔直翻白眼,声音微弱:“放开我,你放开我”走
廊上形成了对峙。
司琼枝发现得及时,又有伊莎贝尔捣乱,她还没有深入狼窝,她瞧见远处的住院部和休息区,时不时冒出人来,可后面却只有医院尖叫的护士。
于是司琼枝挟持了伊莎贝尔后退,把自己靠在了墙角,让后背处于安全死角。
“小姐,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是保护公主的,不是坏人。”对面有个汉子走过来,试图和司琼枝讲道理,“你先松开我们公主。”司
琼枝不理会。伊
莎贝尔去挖她的胳膊,已经在她手臂上挖出血痕累累,徒劳挣扎:“你放开!”司
琼枝额头布满了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
她忍无可忍,对着地板放了一枪:“后退!”子
弹击中了地面,然后反弹到了天花板,最后却把旁边医生办公室的窗户打碎了。杀
手们大惊。
这个走廊修建得很豪华,地面是大理石的,结实不容易打穿,子弹容易反弹,那么只要开枪,所有人都不安全,可能最后子弹会击中自己。“
小姐,您放松!”汉子一身冷汗后退了两步。他
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也跟着退了两步。他
改变了策略,不再哄骗司琼枝,而是道:“小姐,你这样是毫无意义的,你知道今天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全部都在这里,还有数十名住院病人,以及弗尔斯小姐。我给你三分钟,你如果不放开公主,我就杀一个护士。”
说罢,他再次一挥手。一
名杀手进了住院部,抓住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的护士。
枪口对准了护士,护士吓得大哭大叫:“司医生,救命啊司医生,我什么也没做,我不想死啊。”汉
子故意笑了下:“原来小姐是医生啊?挺好的,医生都要救死扶伤,小姐愿意看着她死吗?”
司琼枝眼神格外的镇定。可
能是身处险境,把她一生全部的聪明才智都激发了。她想起她大嫂说,遇到了问题先冷静,把全部精力放在问题上,什么后怕先丢开。怕
死的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人。
此刻,她没想过恐惧,她只想到这些人要做什么,也想到她手里的公主。“
可以,你开一枪,我就在你们公主身上开一枪。”司琼枝毫无人性的说,“你威胁不了我,这家医院我是董事,只要我活下来,怎么编造护士医生甚至病人的死因,都可以。来吧,你先开始。”
小护士听了她的话,整个人吓得双目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汉
子狠狠咬了下牙:“董事?怪不得如此厉害。”司
琼枝笑而不答。“
你想要什么?”汉子让手下人把晕死的护士推回去,他又往前一步,想要找个角度,出其不意击毙司琼枝。
然而他也知道,在这个走廊上开枪,很危险,可能子弹打穿司琼枝,也会反弹到公主身上。
如果公主死了,他们这些人活着也没了价值。公
主是他们的主子。
“蠢货,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谁?”司琼枝冷冷道,“你如果知道,就不会问我要什么了。”
汉子一惊。
伊莎贝尔拼了命,大声道:“她就是司家的人,司行霈的那个司家。”汉
子神色骤变。司
琼枝这个时候就明白,他们是借助保护公主,偷偷藏在这里,目标不是肿瘤科室这些人,而是司行霈和顾轻舟。
伊莎贝尔还想要说什么,司琼枝快速出手,狠狠在她额头敲了一枪柄,一下子就把她的额头砸出了血。
她疼得头晕眼花。
她记忆中的司琼枝,是个矜娇傲气的大小姐,是个漂亮的花瓶,借助家庭的权势在医院做了医生。不
成想,她居然是一朵食人花。“
公主,出师不利吧?”司琼枝轻轻在她耳边说,“你再挣扎,我就先勒死你。”
伊莎贝尔见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只得停止了,心里又急又怒,不停给对面的汉子使眼色。汉
子只得先退了出去。
走廊上数十人,拿着枪和司琼枝对峙。
伊莎贝尔想要等司琼枝体力不支的时候甩开她,不成想她自己的双腿先站软了,而司琼枝的胳膊,没有丝毫的松懈。
她一直觉得司琼枝是个花瓶,毫无用处,却不知医生的艰苦。
司琼枝经过几年从医的磨砺,已经是一把利剑了。裴
诚在办公室里睡了一觉。他
洗了澡之后,躺到了沙发上,他对自己说休息五分钟就去找琼枝,也要去妇产科看看。
可今天一台手术做了六个多小时,加上昨天没休息好,他的体力太过于透支,不知不觉就睡了很久。
他惊醒时一看手表,已经睡了半个小时。“
琼枝说去看看弗尔斯小姐,还没有回来吗?”裴诚坐了起来。
他重新洗了一把脸,打算去找司琼枝。然
而等他开办公室的门时,却发现门无论如何也拉不开了。他
这个办公室的门,外面是有个锁扣的,可以从外面挂上大锁,门上也有暗锁。
裴诚见状,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用力再拽了几下,门纹丝不动,反而把里面的把手给拽了下来。
裴诚大惊失色,不知司琼枝现在是什么处境。&bp;
第1530章 狗进来了
&bsp;裴诚拿着拽下来的门把手,心中很澄澈:伊莎贝尔要对琼枝下手了。
他用力把门把手摔在地上,推开了窗户。
裴诚有点恐高,这事他从未告诉过旁人。
他的职业是医生,平素也不需要爬高,故而没什么影响。此刻他往下一看,差点吐出来。他
的心狠狠直跳,无法自控的出汗——恐高导致他心律失常,胃里翻滚,眼前发花。然
而司琼枝身处险境,他不能躲在办公室里。
裴诚死死咬住了牙,把自己的几件大褂全部找了出来,快速撕开做成了简易的绳子。
绳子一头系在办公桌的桌腿上,另一头握在手里,裴诚爬上了窗台。
他尽可能不去看下面,贴着墙壁,死死抓住衣裳的布料绳,慢慢往下滑,终于勾到了三楼的窗台顶端。
他的眼神一刻也不敢乱移,人顺着窗台的旁边勾了下去。三
楼的办公室窗口没有关紧,裴诚小心翼翼勾开了窗户,爬了进去。
进去的瞬间,他所有的克制好像都消失了,整个人出现了生理性的颤栗,他大口大口吐了起来。顾
不上清理秽物,裴诚吐完,大脑更加清洗了点,他急忙去开门。
幸好,门是暗锁,从外面开需要钥匙,从里面开很容易。裴
诚疯了一样往住院部跑。快
靠近住院部时,他看到幢幢人影,很多彪形大汉,手里拿着枪,对准了一个方向。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那个方向,那个方向好像是个死角。“
琼枝!”他知道琼枝在那里。裴
诚数了数走廊上的人数,约莫七八人,而住院部的窗口还有人走动,可能在屋子里的人更多。
他赤手空拳,冲上去只是靶子。裴
诚的舌尖被他咬出了血,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紧张和无能为力。
他一转身,往妇产科那边跑去,他想司行霈手里肯定有枪。
他需要一把枪,否则他救不了司琼枝。
时间很紧,他不能耽误,故而跑得脚下生风,像一阵风刮到了妇产科的病房。妇
产科的楼下,有两名副官正在扛枪巡视,医生和护士们全部躲了起来,整个楼道鸦雀无声。
副官认识裴诚。“
裴医生,您从哪里过来的?”副官问,“这里不安全,你快进来。”裴
诚的眼镜被汗水和自己跑出来的热气蒸腾了,他拿在手里胡乱的擦了下:“司师座呢?”
“在病房里。”副官道。
裴诚冲了上去。他
体能还不错,平常也有运动,一股脑儿就到了病房外。顾
轻舟的羊水刚破,阵痛的时间间隔也长,暂时还不会生。
司行霈守在她床边。“
司师座,您借我一把枪。”裴诚冲进来,直接道。
司行霈看了眼他:“你会开枪吗?”裴
诚很着急:“琼枝那边有二三十人,全部拿了枪,她已经和他们对峙了很久?至少一个多小时。”
司行霈淡淡道:“我知道。”
裴诚更急:“我要去救她。”
司行霈又问:“你会开枪吗?”
裴诚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术业有专攻,他是专门救命的,不是杀人的。他生于繁华安定的南京,又一直在国外读书,身边不曾出现过暗杀,故而他也不需要枪支防身。
司琼枝是会开枪的,她的副官专门教过她,因为她会遇到暗杀,但裴诚不会。
他都没摸过枪。他
一顿,答不上来。
司行霈道:“方才我就知道了,那边的楼被人占了。不过,他们那么多人,能活活把琼枝踩死,但他们一直按兵不动,你知道原因吗?”裴
诚让自己沸腾的脑浆静下来。“
琼枝手里挟持了人质,是那个公主吗?”裴诚问。司
行霈点点头:“不错。”裴
诚见他气定神闲,再次问:“你不去救她吗?他们那么多人”“
你没下过棋?”司行霈的目光一直很平静,“将军了之后,再多的士卒有什么用?”
司琼枝挟持了公主,就等于是将了那些人的军。
整个棋盘已经输了,士卒再多又不敢冲。裴
诚蹙眉看着司行霈。
顾轻舟躺在病床上,刚过去一阵疼痛,让她的精神稍微缓和了些。
她对裴诚道:“我们在等”
“等什么?”
“等所有人都落入大网。你放心,我们都在这里,琼枝不会有事的。”顾轻舟道,“有两名副官已经翻进了她身后的办公室里,只要一生变故,先能护住她。”裴
诚的拳头握得死死的。就
在此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裴诚疾步走到了窗边,掀起窗帘一看,有很多人涌入了医院。
在妇产科门口待命的副官们,立马退了回来,并且关上了大门。
裴诚整个人都要疯了:“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围困这里?”司
行霈这个时候才站起身。他
掏出一把手枪,递给了裴诚:“小心,这里是保险,开枪的时候要记得开。你守在病床外,谁过来就开枪,我去琼枝那边。”“
我”“
你没有用,那边的人都带枪,反而是进来的这些人,手里的武器乱七八糟,没有枪支。”司行霈道。
裴诚又看了眼。
黑压压的影子,已经涌入了医院,正在试图撞门。
他们自动分成了两拨,一部分来了妇产科,一部分绕道去了后面的肿瘤科。
“他们是什么人?”裴诚的声音不稳了。司
行霈道:“马来皇室豢养的走狗,他们是来找他们公主的。你拿着枪,乱开就行,哪怕有人能冲上来,他手里没有枪,也会被震慑。”马
来皇室的人很穷酸的,能配备几百人的枪支就不错了,剩下的这些没有枪,在司行霈眼里跟蝼蚁一样。说
罢,他走到了顾轻舟床边,俯身道:“你行不行?”
“行的。”顾轻舟道,“快去吧。”裴
诚拿着沉甸甸的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边是撞门的声音,一边是司琼枝的处境,让他如热锅上的蚂蚁。
好半晌,他才诧异问顾轻舟:“你们家的副官呢,海军呢?”
为什么这边不见司家的人?
顾轻舟正好被阵痛席卷了下,她咬唇忍住,喘气回答他:“我们的人如果都来了医院,狗怎么敢来?所以先开门引诱狗进来,再打狗。你放心,援兵马上就到。”裴
诚觉得,现在的处境,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人“放心”。&bsp;
第1531章 身后的家人
&bp;顾绍一晚上心绪难宁。他
昨天才去了医院,知道顾轻舟是这几天要生了。“
会不会是今晚?”他想。他
很想陪在她身边——不是替代她的丈夫,而是作为她的亲属,陪伴左右。在她和她丈夫看到孩子欣喜时,他安静看她一眼。
然而,他又不是很确定。吃
晚饭开始,他的心情就很浮躁,也觉得十月的天气格外炎热。
他大哥还问他:“阿绍,你怎么了?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顾绍回神,忙说没有。
“是担心轻舟吗?”阮大太太很懂儿子的心思,问道。其
他人还不知顾轻舟已经住到了医院,都问顾绍,顾轻舟是怎么了。“
可能这两天就要生了。”阮大太太帮顾绍解释。众
人会意。“
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你如果不放心,就去看看吧。”阮大太太说。顾
绍摇摇头:“未必就是今晚生,去了也看不到。”
阮家其他人对此事不感兴趣,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顾
绍却愣愣的。
一顿饭尚未吃完,门口突然传来了声音,好像是佣人疾呼。
众人一静。餐
厅静下来时,外头的声音更响了,有个女佣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老爷太太,不得了,不得了,外头来了好多人,手里就带着刀,直接往咱们家里砍。”
阮家所有人都震惊了。
很快,他们就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佣人跑了进来。“
快快,关门!”阮家有个人大喊。
“可外头还有佣人呢!”有位少奶奶说。
“咱们这里有孩子啊!”之前说话的那位少爷立马道。
这句话,好像给了众人借口和理由。大
家立马开始关餐厅的窗和门。
餐厅只有一扇大玻璃窗,和一扇大门。全
部关上之后,他们通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大门口涌入了不少的人。
足足进来二三十人,个个手里提着刀,有一名跑进来的佣人,被一刀砍伤了肩膀,倒地血流不止。
然而,还有人不停的涌入。阮
家餐厅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吓得哭了,瑟瑟抱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阮家的大老爷面色铁青,唇微微发颤,“他们是什么人?快给总督府和护卫司署打电话,让警察来!”佣
人们纷纷往后躲,躲进了内院。那
些人则看到了餐厅的灯火通明,就围了过来。他
们手里的武器,全部是刀和棍,没有枪。他
们有的人围着餐厅,有的人往内院去,打算去后头搜刮。“
这么多人”阮佳寒也汗毛林立,“他们是土匪吗?这样是要抢劫吗?这可是法治之地。”
只有顾绍很冷静。
他看了眼外面的人,多半是马来人的容貌。
马来人皮肤稍微黑一点,南洋充足的阳光,形成了他们特定的面貌。“
我知道了!”顾绍大声道,“轻舟对我说,有二十多年前的工厂爆炸案的遗孤,他们在组织人报仇。他们和马来皇室也有牵连,这就是”说
到这里,顾绍说不下去了。他
看了眼餐厅,整个餐厅没什么武器,顾绍只得用力把一把椅子拆了。
这椅子是西洋货,靠背和椅腿都是铁棍焊成的。阮
家其他人就看到顾绍一用力,就把那焊成的椅腿拆了下来。他
们震惊看着这个学者模样的顾绍,对他突然之间的力大无穷有点难以置信。
“我出去看看,你们别动,关好了大门!”顾绍道。
大门一时间推不开,但窗户上的玻璃很容易碎。幸
好只有一扇窗户。
顾绍跳出窗户,又紧紧关上,转身大声道:“全部住手,我是邵家的朋友,你们是马来皇室的人吗?”
领头的人站在人群后面,淡淡看着顾绍,并不答话。
顾绍此刻才知道,原来邵家的面子,毫无意义。“
自不量力的小崽子,赶紧让开!”有人手里的长刀仍在滴血。
是阮家佣人的血。顾
绍的眼睛顿时就红了,他狠狠咬住了牙关。那
人靠近时,他手中的铁棍挥出,正中那人的颈侧,一下子就把他敲晕在地。顾
绍麻利捡起了他的长刀。餐
厅里的所有人都吓坏了,顾缨吓哭了:“阿哥,阿哥你快进来,快进来啊!”
顾绍没有动,他仍是站在窗口,防止那些人砸破窗户冲进去,伤害他的家人。
歹徒们见状,停止了撞门,全部围着顾绍。阮
大太太的心都揪了起来,她恨不能亲自去把顾绍拉回来。
却见顾绍一手铁棍,一手长刀,两不耽误的挥舞——长刀刺入了一人胸腹,又快速拔出,铁棍将另一人的脑袋击碎了,连铁棍都变形了。脑
浆和血溅了顾绍满头满脸。
这些歹徒全部是马来皇室和白远业豢养的私兵,他们说到底就是那些走投无路的马来人,并没有什么过硬的军人素质。见
顾绍像个索命的恶煞,武艺高强,手起刀落,他们毫无胜算,故而先跑了七八个人。眼
前剩下的十来人,个个身强体壮,并不害怕顾绍,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冲了上来。
顾绍的铁棍先横扫了一片,然后长刀利落,一挥一送,两颗人头落地了。阮
家餐厅里发出女眷的尖叫声。
害怕的女人们,全部捂住了孩子们的眼睛,抱头蹲了下去,不敢再看。顾
绍再次出手时,手里的刀卡在一个匪徒的肋骨上,他的铁棍也弯曲得不像样子了。他
仓促后退,刀已经脱手,只剩下一根铁棍。而
面前的匪徒,从十几人变成了三个人。
他们和顾绍一样,浑身是血,却不害怕,眼底流露了凶光,非要宰了顾绍不可,来弥补他们今天的损失。
而他们手里的刀,很明显更锋利。顾
绍一身血,一身汗。“
阿绍,快退回来!”突然,窗户被打开了,阮大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尖又厉。生
死关头,只有母亲敢为了儿子不顾一切。顾
绍听了这句话,感受到了身后敞开窗户飘出来的饭香,心头一热。突然之间,他觉得他有家了。他
在阮家生活,一直都是置身事外,他把感情寄托在顾轻舟身上,从不把这些人当成亲属。
他只是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而已。
就连阮大太太,他也很难对她产生真正的亲情。
直到这一刻,他知道他的母亲站在他身后。
哪怕只有一根铁棍,他也毫无畏惧。
“我不能死,我还没有看到舟舟的孩子,我还想给他取个名字,比司老太爷的名字更好。”
一时间,顾绍手里的铁棍捏得咯咯作响,他大声道:“关好窗户,快点!”
餐厅里全是家人,妇人、小孩子一大堆,万一有歹徒冲进来,后果不堪设想。阮佳寒上前,拦住了他母亲。然
后,他拿了顾绍拆下来的椅子靠背,跳出了窗外,反身关上了窗户。
他也是男人,他要站在他兄弟身边。&bp;
第1532章 救场
顾绍一脸的汗,也被溅了满身的血,他此刻掌心粘湿一片。他
大哥阮佳寒突然跳出来,让顾绍吓了一跳。他
是个普通人,自身没什么拳脚功夫,又没武器,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出来?顾
绍看了他一眼:“大哥,你先回去!”阮
佳寒没有退,他道:“我帮帮你!”匪
徒再次攻击。这
次剩下的人,是匪徒们的精英,身手虽然很平常,但他们手里有刀,而且是长刀,让顾绍很难近身。
眼瞧着有个人冲向了阮佳寒,顾绍情急之下,把手里的铁棍狠狠砸了过去,然后就感觉后脑勺有风。
“完了。”他想。这
是策略。阮
佳寒出来,顾绍很感动,但阮佳寒没有武艺,真的帮不上忙,还会给顾绍添乱。那
三个人配合默契,一个攻击阮佳寒,让顾绍去救,另一个正面攻击顾绍,还有一个从背后偷袭。
然而,想象中挨刀的剧痛却没有到,而是背后响起了枪声。顾
绍愣住。
转眼间,枪声再次响起,有人一连放了三枪。
三个匪徒全部中枪倒地,片刻身亡。顾
绍还没有回头去看怎么回事,窗户被人大力推开,阮大太太跌跌撞撞跑了出来,一把抱紧了他。
“阿绍!”她大哭着抱紧了浑身血污的儿子。
她是个端庄温柔的女人,哪怕是气得病倒了也不会情绪失控,此刻她却六神无主,把顾绍死死抱在怀里。顾
绍心头一热。他
想起秦筝筝曾经对他的伤害,再想到混乱中不顾一切开窗让他退回去的阮大太太,以及此刻失控大哭的阮大太太,他的心全部被温暖和蜜意包裹。他
也抱了阮大太太,感觉到了母亲的颤栗,和身上淡淡檀香的味道,低声叫了声:“妈。”来
救阮家的,是两名护卫司署的警察,以及一大群训练有素、手持长枪的将士们。
阮家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军队,又见他们全是中国人,就看向了警察。警
察解释道:“这是司家的海军。司行霈先生有一支海军舰队,平时雇佣给了英国人,保卫新加坡。救居住在新加坡的民众,是我们的责任。”阮
家众人这才想起顾轻舟对他们的提醒。
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军
队的人进了后院。后
院十几名匪徒,正在搜刮阮家,把各位太太房间里的现金和首饰等,全部搜了出来,每个人身上沉甸甸的,反而把刀给扔了。故
而海军们把他们全部像串鹌鹑似的锁起来,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可有人受伤么?”有位海军军官模样的人问。
阮家老爷站出来,道:“阿绍保护了我们,我们当时全部在餐厅,没有受伤,不过佣人们......要赶紧送到医院。”
“医院去不了了,医院也被人围攻了。”军官道,“我们来了两名军医,你们帮忙检查家里佣人的伤情,简单处理,等全部结束之后再去医院。”
阮家的男人们,就纷纷散了出去,去找寻受伤的佣人。阮
家的老爷问军官:“这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攻击我家?”“
是白远业和马来皇室合伙豢养的私兵,一是为了报私仇,二是为了制造混乱赶走华民,取代总督府。”军官道。阮
家的大老爷愣住。家
里的佣人死了两位,有七八个人或轻或重的外伤。
大老爷坐在餐厅,半晌没有挪脚。
阮佳寒进来,对他道:“爸,佣人们伤了好几位,都不是性命大伤,能养好......”阮
大老爷却陷入了沉思。
阮佳寒再次问:“爸,您怎么了?”“
......当年苏州的爆炸案,是因为厂子里的管事私下贪污,暗地里给我们换了一批次等机器。事
情发生了之后,我们和徐家几乎是倾家荡产,每个人的赔偿都到位了,被报纸盛赞是良心企业家。
因为这个盛赞,咱们两家信誉极好,很多的钱庄老板为了拔高自己,纷纷借钱给我们,故而后来生意没有垮,几年也把钱还清了。
就这样,居然还有人记挂着,想要让我们家的人偿命。我们是做错了什么吗?”阮大老爷道。
他看上去很难受。
好像付出一文不值。
可当年阮家和徐家顶了多大的压力,他们是没有义务去赔偿那些死者的,因为没有这个律法规定。他
们是遵从了自己的道德。
当然结果很好,他们得到了极高的社会肯定。生
意人都精明,那些钱庄也是趁机炒热度,纷纷借钱给他们,没有让徐家和阮家从此倒闭。“
爸,人命是用钱买不回来的。”阮佳寒道。“
可那是意外。”阮大老爷道,“我们难道希望那样吗?天灾**,为什么要全部算在我们头上,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阮佳寒一下子就哑口无言。他
没办法去回答这个问题。换
个角度,如果阮家的人被炸死了,他们会怎么想?而如果是对方的工厂出事,他能不能给出阮家那么多的赔偿款?
“老爷,人的心是不足的,他们只会记得自己失去的,而不是看见自己得到的。”阮大太太走了进来,对阮大老爷道。大
老爷深深叹了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阮大太太又道,“咱们家二十年前出了大事,而后太平随顺了二十多年,这次也是的。以后会好的。”阮
家众人彼此安慰着。突
然有人问:“七叔呢?”
阮燕峰已经很久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了,他们只当他还在屋子里,把自己灌得烂醉,没日没夜的折腾。不
成想,等他们找了一圈,却没有在阮燕峰的院子里找到人。
阮家众人惊魂未定,这个时候格外容易受惊:“会不会是被人抓走了?”
“怎么办,现在外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又是半夜,去哪里找他?”阮
家的人不知道街上有没有歹徒,断乎不敢随便派人出去找。
“徐家!”有人突然道,“七叔会不会去了徐家?”
顾绍已经回屋,把自己浑身的血污洗掉了,换了套干净衣裳。听
闻此话,他道:“我去徐家找找他。”“
不,你哪里都不许去!”阮大太太拉住了他。顾
绍道:“我跟着军队的人走,行不行?”阮
家这边没什么余孽,警察和军队的人要撤离,叮嘱阮家紧闭门窗,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冲击,但千万别出门。
顾绍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看看顾轻舟。“
我们不去医院,也不去徐家,徐家有另外的人去。”军官告诉了顾绍。
第1533章 多个儿子
阮燕峰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天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刚过七点半,外面还有迷糊天光,晚霞最后的一缕余晖还挂在天际。
吹面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盛夏真的过去了。徐
培去世一年多了。
阮燕峰这一年过的浑浑噩噩,从来没有睁开眼睛看过自己,看个这个世界。他的眼前是灰白色的。然
而这次的酒不错,他醒过来之后没有头疼欲裂,也没有满腹怅然,他的精神很好。
他突然想:“如果徐培没有走,这个点应该是下班时间,我也许会送他回家。”这
个念头一起,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想要走一走那条路,好像徐培真的还存在。他
开了汽车,从自家出发,往徐家而去。
阮家住的比较偏,从他家里到徐家有很长一段路,开车要将近四十分钟,不像以前在南京,两家步行的距离,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徐
家大门口有段路,很像当初他们家在南京时候的家门口。
阮燕峰刚认识徐培的时候,他的状态真不好,那些时候他天天送他回家。徐
培在外面是很温柔,对谁都很好,私下里跟阮燕峰说起八卦,言语也是很刻薄的。那天他正在绘声绘色描述他大姐徐琼贞如何状似雄狮,正好被他大姐遇上。当
时被他大姐全部听到了,阮燕峰至今都记得徐培错愕到尴尬的表情。
徐家的大姐早已看出来了,其实不太讨厌阮燕峰。
她私下里还请徐培和阮燕峰吃过饭,虽然是暗示他们别弄得出格叫父母难做,也言语不太动听,可本意是好的。
如果满怀恶意,何必请他们吃那么一顿,直接找阮燕峰就可以了。徐
培死后,阮燕峰恨透了全世界,包括自家的家人和徐家的家人,可现在想一想,家里人再不能理解,也是给过他们温馨的。他
眼眶莫名有点湿。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徐家的哭喊声,声音很尖锐,好像谁被打伤了似的。除了哭喊声,还有脚步声和其他的声音。
阮燕峰一下子就清醒透了。“
怎么回事?”他想,“怎么像被土匪劫持?”这
种想法有点荒诞,新加坡哪里来的土匪?
他缓缓靠近,小心翼翼从院墙上看进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时候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看外面却是黑灯瞎火,什么也瞧不见。
徐家的位置不算太偏僻,四邻有街道和邻居,然而大家关紧了门户,并不探头探脑的查看,能帮他们打个电话报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阮
燕峰伸头去看,果然看到很多人走动,他们手里都有刀。
“有枪没有?”阮燕峰心焦了起来。他
换了个地方,正好有棵树抵触了徐家的院墙,他爬了上去,看了个分明。没
有枪。
这些人把徐家所有人都集在一起,徐家的三少爷和老爷徐少安已经受了伤,特别是三少爷。徐
老三的小腹被捅伤了,他倒地不能动,脸色惨白,他妻子哭着替他按住伤口,不停求那些人让他们去就医。就
有汉子在徐家三少奶奶年轻的脸上摸一把。还
有个土匪,抱住徐家年轻漂亮的小女佣,手往人家胸脯上摸,方才那尖锐的叫声,就是那女佣发出来的。徐家的主子们,徐歧贞不在家,只有三少奶奶年轻点,故而她丈夫伤得很重,她自己也受到了轻薄。。阮
燕峰气炸了。他
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还以为是徐家得罪了什么人。
他看了下街道,想到了街角有个买纸马等祭品的小货棚子。老
板已经关门走人了,但小棚子很破,有个门聊胜于无,阮燕峰撬开了窗户翻进去。小
货棚里只有些纸钱纸马,阮燕峰翻了半晌,找到了一小串鞭炮。
他常年抽烟,身上正好有火柴。阮
燕峰拿了东西,重新回到了徐家的大门外。“
是谁报警的啊,开门!”他故意大声又似不耐烦,“今天大家都忙,这么晚了就我一个人值班,你们是有什么事报警的?”里
面的人一静。
徐老爷看了眼他的大女儿,听出了阮燕峰的声音。
阮燕峰最近一年被烟酒熏坏了嗓子,声音暗哑下去,真像个穷困潦倒的三十来岁警察。
护卫司署的警察,多半都是他这样的。徐
老爷深吸了一口气,见他假装是警察,就知道他在拖延时间。
邻居们肯定报警了,因为他们也怕被牵连,阮燕峰要拖住的,就是那些人不敢胡来,不敢伤害徐家的人。否
则,他们随意打伤徐家的男人,随意轻薄徐家的女人。门
口有个警察的出现,会给他们危机意识,让他们想到最关键的是抢钱,以及绑架好重要的人,而不是做些无谓的伤害。“
没有人报警,是误会。”有个人高声道。阮
燕峰的身影落在大门口,看见了屋子里的情况,然后他快速在腰上掏出了什么,好像是手枪,然后退避到了旁边。
他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赶紧投降,否则我开枪了啊。”
说罢,外面传来一声响。
屋子里的匪徒们手里只有刀,听到枪响先吓坏了,估计他们也不知道真正的枪响和鞭炮有什么不同。他
们都看到了阮燕峰“掏枪”,又先入为主以为他真是警察。“
快,谁出去宰了那个警察?”这帮人的领头人又是愤怒又是焦虑。
“他......他有枪。”手下的人害怕。领
头人怒了:“他一个人一把枪,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可
谁先出去,都要被打死,匪徒们原本就是想着赚钱才卖命的,谁也没有牺牲精神。
他们不肯动。就
这样,匪徒们自己紧张了起来,他们在商量对策,也有人去翻徐家的抽屉和保险柜,再也顾不上欺负徐家其他人了。阮
燕峰就不停在外面喊,让他们投降,里面的匪徒更加紧张。徐
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尽可能让匪徒忽视他们,只管去焦虑外面的“警察”。半
个小时后,有真正的警察和海军舰队的人来了。匪
徒们试图用徐家的人做人质,都被海军舰队的军士们精准的射击击毙。
徐家人知道,这是司行霈的人,感激不已。待
海军舰队的人把匪徒们收拾完毕,又留下军医照顾徐家受伤的人,其他人全部走了之后,阮燕峰也要走。
“燕峰。”徐少安喊住了他。阮
燕峰停住了脚步。
徐少安的腿被砍伤了,他推开军医,一瘸一拐走过来:“谢谢你。”“
我什么也没做。”阮燕峰道,“只是路过。”
“不,我是想谢谢你,那些年一直照顾徐培。他很不好,这个我们都知道,遇到你之后,他重新有了活力。我不该......不该如此苛责......”徐少安说不下去了。他
想起有次氛围很好,大女儿徐琼贞开玩笑,说如果徐培真的死心塌地要跟阮燕峰,徐少安就又多了个儿子。如
果他放开了心胸,也许徐家不会失去徐培,还会多个阮燕峰。“
谢谢你。”徐少安道。阮
燕峰整个人愣在那里。他看着徐少安,很少在人前动容的他,倏然双目热泪滚了下来。
第1534章 擒贼先擒王
阮燕峰从小就性格坚毅,老谋深算,往自己认为对的路上去走,没有半分的犹豫。和
徐培的感情,是他的决定,他也义无反顾。他早已想到家人和世人的反对,再多的苦也不打算回头。
直到这一刻,徐少安几句话,把他的眼泪说得滚了下来。
原来这些年,他不是不委屈的——所有的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包括最疼爱他的父母,难道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他
需要的,也莫过于这么一句话。他
没有害过任何人,他和徐培填补了彼此的生命。“
我们保留了他的东西,如果你还想要的话,你可以都拿去。当然,我更希望你来我家里看。我们再也见不到徐培了,但若是能见见你,也跟有他在身边一样。”徐少安道。他
的声音也哽咽了。
阮燕峰转过身,含混应了。正
在此时,军官对他们道:“徐老先生,阮先生,我们要去审问白远业及其同党,你们可要去听听?”
徐少安立马道:“我要去。”他
很想知道这背后的动机。真的只是为了二十年前的旧案吗?当时,白远业的谁死在了徐家的工厂里?
他一条腿还伤着,此刻也顾不上休养了。
阮燕峰转过身,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声音有点暗哑:“我至今不相信徐培是自杀,我要去问问。”徐
少安身子一颤:“你......你是说......”
他们拿到了徐培的遗书,做父母的知道徐培内心的苦,又知道徐培从小就有自杀倾向,故而没有深究过。
听了这话,徐少安去叫了他太太和长女、女婿,都要跟着去旁听。
“我们全家都去,行吗?”他问军官。
军官道:“当然行。”审
讯的地点在总督府。
总督府门口一片狼藉,路灯照着的地面上血迹斑斑。徐
家的汽车跟着诸位军官停稳,就看到有个人走了出来,是华民护卫司署的警察局局长牛怀古。
他身上穿着制服,此刻全部弄脏了,衣襟上还有血迹,可见这里冲突得多厉害。徐
少安和牛怀古打了招呼,就问他:“这是.......”“
有武装枪支的歹徒试图袭击总督府,已经被击败了。”牛怀古简单概括。
其实场面是很血腥的,因为总督府的一楼墙壁上枪眼无数,窗户的玻璃全部破裂,暖暖的灯火投射在庭院的树上,整棵树沐浴着灯光,叶子宛如翡翠。
院墙也是一个个豁口。“
你们伤亡大吗?”徐少安关心问。
牛怀古道:“有几个兄弟受伤,不过不伤及性命。”他
们说着话,又有汽车进来。
阮家的人也来了,包括顾绍。
他们和徐家一样,几乎是倾巢而出,没有受伤的人全部到了。看
到了阮燕峰站在徐少安身边,阮家的人吃了一惊,同时见他安然无恙,又暗中放了心。然
后,裴家的人也来了。
和他们两家相比,裴家只来了裴诚的父亲裴明夫,显得冷静很多。“
裴老先生,当初工厂又没有您家的股份,您怎么来了?”阮佳寒好奇问。裴
明夫叹气:“不知道,所以我来听听白远业怎么说。”阮
佳寒跟着叹气,又问裴明夫:“你们家损失大吗?”
裴明夫道:“还好,你们呢?”阮
佳寒就说自家佣人伤亡比较大。
旁边的徐少安一条腿还伤着,他说:“我还算好的,我儿子腹部被刺伤,正在救治。”裴
明夫是裴家的家主,察言观色颇有能耐,故而他含混带了过去,心中狐疑:“司太太提前通知我们提防,却没有通知徐家和阮家吗?”
他觉得不至于。顾
轻舟做事八面玲珑,很少叫人能挑出错来。此
事司家和裴家是稀里糊涂滚了进去,阮家和徐家才是关键人物,她怎么可能不通知他们?
看他们两家如此惨,很显然他们没有像裴家那样早做防范。
裴家准备了武器,虽然只有两支长枪,可他们家佣人手里的刀棍很厉害的,匪徒们才尝试攻击,就被长枪吓到了。那
些匪徒退守街道,既不敢进攻也不敢撤退,估计是接了死命令来的。如
此僵持着,就把警察和军队等来了,那些匪徒全部被抓获。
裴家毫发无伤。裴
家其他人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对白远业为什么下手都没啥兴趣,只有家主来了。当
然,现在说这种话,只是在徐家和阮家伤口撒盐,毫无意义,裴明夫舌头转了个圈,含混过去了,让人以为裴家也有损失,不过损失不大。众
人进了总督府,就发现总督府里几乎没有英国人,全是华民警察。“
长官们吓坏了,已经被送回去休息了。”牛怀古解释道,“攻击总督府的是马来皇室的人。
马来皇室依靠资助,建了一支五百人的军队,手里都有枪。等他们围住了总督府,我和他们亲王谈了谈,拖到了海军到来。”
然后,众人就参观到了马来皇室的亲王。这
位亲王是伊莎贝尔的哥哥,他们的父亲老而昏聩,这对兄妹俩野心勃勃。他
们是得到了很多人的资助,也承诺将来新加坡建国之后,封赏他们相应的爵位。她
妹妹带着人先进入新加坡,是那匹特洛伊木马,他们需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抓住司行霈夫妻。
这是亲王兄妹俩的筹划。他
们一直关注着新加坡,自然知道顾轻舟生产的事,也知道司行霈的海军舰队,想要“擒贼先擒王”。司
行霈陪同太太待产,肯定没有多少人在身边。
他们打算攻下医院,抓住顾轻舟和司行霈以及他们刚刚出生的孩子做人质。
此事应该在七点之前办妥,七点准时给亲王发命令。亲
王有两个依靠,一个是白远业,一个是他妹妹伊莎贝尔。
在这件事之前的半个月,白远业无故失踪了,让亲王和伊莎贝尔很担心——既担心他是出事了,更担心他是逃走了。
然后,亲王去了趟白远业的家。
他们有一张存款单子,需要用伊莎贝尔的护照去取钱,是存在香港的。为了取信于白远业,他们把这笔钱的存款单子交给了他。没
有伊莎贝尔,钱很难取出来,却不是绝对的。亲
王和伊莎贝尔搜了白远业的家,发现他什么也没带走,只带走了那个存款单子,就以为他是跑路了。他
们多年筹划,不可能因为白远业消失就前功尽弃,于是他们照原计划实行了。“
擒贼先擒王?所以呢,王是谁,司少帅和司太太吗?”徐少安反问。其
他人几乎要笑出声。
这大概是他们最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什么样子无知的人,才敢对司行霈那两口子下手呢?
怪不得如今这么惨了。
第1535章 白远业的过往
伊莎贝尔打算做木马,混进医院;她也打算先擒王,不成想被一个司琼枝就搞定了。
亲王等不到妹妹,又没了白远业,只靠他自己杏仁一样的脑子,完全搞不定此事。他
先把手下的人分派了出去,再带着武装冲总督府,然后和总督府里的警察们交火了。他
们打得火热,想要往里冲,正好冲进院子海军就来了,顿时成了瓮中捉鳖,一枪能撂倒一大片。
一群人围观了马来亲王,议论纷纷,完全是把他当猴子看。
“什么时候审问白远业?”裴明夫问。他
比较好奇,裴家到底是怎么牵扯进去的,比其他人急切想听个原因后果。
“不急,看看还有没有人要来。”牛怀古道。
这是顾轻舟吩咐他的。他
们约莫等了二十分钟,果然见几个佣人模样的汉子,挟持了两个年轻人,进了总督府。他
们身后跟着的,是顾轻舟的舅舅孙合铭和舅母邵方。
“......我们刚听说马来皇室的人进攻了新加坡,所以我们来投诚了。”孙合铭道,“我们不知道他们的阴谋。”孙
合铭送过来的,是白远业的两个儿子。
这两个孩子都低垂了头。他
们原本就是白远业领养的,并非亲生儿子。白远业出事之后,没人管他们,他们俩却在今天突然去了孙家。
孙合铭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
在欧洲的时候,他老丈人和大舅哥们帮了他很多,甚至替他站稳了脚跟。
他老丈人是最早来新加坡之后发达的那批人,他跟马来皇室是认识的。他后来从新加坡迁移去欧洲,就是因为他觉得总督府烂透了。
英国人只把新加坡当成苦工和中转站,为了运输印度的物资,以及吸取新加坡的血。新
加坡每况日下,后来的总督府懒政成风。再加上英国皇室各有纠纷,孙合铭的老丈人觉得新加坡以后没了再发展的机会。他
始终觉得,只有新加坡的人才会在乎新加坡。
与其让总督府葬送了新加坡,还不如成立新的王朝,可以跟英国人签订协议什么的,但要先拿下新加坡。故
而他们一直资助马来皇室。孙
合铭的妻子叫邵方,邵家是马来皇室最大的资助。顾
绍知道孙合铭很多事,他在欧洲想要学习武艺,也是邵家老先生帮他介绍的先生,他跟邵家关系匪浅。匪
徒们冲进阮家的时候,他先说了自己是邵家的朋友,匪徒们却完全没当一回事。
“他们是白远业的养子,对吗?”徐少安在旁边问。孙
合铭道:“表面上是。”众
人不解看着他。
表面上,那么实际是什么?
“他们是马来老国王的私生子,老国王把他们交给了白远业抚养,希望将来他们能继承新加坡。”孙合铭道。
此事他也是刚知道不久。
当亲王和妹妹带着人进攻新加坡时,老国王的亲信把两个孩子藏了起来,先交给孙合铭,让他见机行事。
孙合铭跟马来皇室牵扯深厚,听闻此事脑袋先炸了。他
预感这件事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就立马绑架了那个亲信和两个孩子,逼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这才知道,他们和白远业想要合谋血洗新加坡。先把总督府的人全部打死,又把富足有影响力的华民杀掉几家,让其他人闻风丧胆而逃,留下新加坡一个烂摊子,再派人和英国谈,让他们把新加坡还给马来皇室,新加坡给英国特设港口。”孙合铭道。众
人听了此话,都难以置信。
裴明夫性格比较强势,当即冷笑道:“当初新加坡不过是小荒岛,英国人用了百年时间把它建成如今模样,还供养了马来皇室。
不成想,斗米恩升米仇,他们居然惦记上了新加坡,想要把英国人全部赶走。如此愚昧的想法,到底从何而来?”
治理一个海岛又不是种一块地,这中间的付出太多了。马
来皇室只说新加坡是他们的,却不知这土地之上的一切财富,是新加坡这小小土地滋生不了的。
他们如此贪婪。掺
和此事的人,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孙
合铭闻言,尴尬得无言以对,他也是那个愚昧的人。他
的妻子邵方就在旁边道:“当初我们邵家资助马来皇室,也是希望新加坡能由自己人管理。”“
政府的问题,不是谁来管理就能治愈的。自己人?那些皇室的公主亲王,他们把百姓当自己人吗?”裴明夫强悍怼了上来。邵
方被堵得哑口无言。牛
怀古就打圆场:“孙先生和孙太太把人绑了过来,这是你们的诚意。司太太说,你们会来的。我替今天受伤或者死去的人说一声,谢谢你们。”众
人就沉默了。裴
明夫一想这话,也深以为然。他没什么自卑感,觉得自己过分了就道歉,并不硬撑:“我刚刚的话有点过激,孙太太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邵方低头说了句无碍,就转过身去了,到底还是有点生气。
众人来齐了,这才去审问了白远业。
白远业被关了这么多天,已经脱了一层皮,他整个人焦虑到了极致,消瘦得不成样子。
他原本不叫白远业的,也不是前任总督和新加坡名媛的私生子。他
之前的名字,现在自己也不太记得了,二十多年没有人再提过。
他是苏州人,当初徐家和阮家建厂的土地就是他家卖的。他家在附近有一片果园,自家产的水果,在工厂旁边开了个小杂货店兼营水果,生意好得不行。
他父亲去世之后,他把家里的田地都变卖了,打算靠着这些钱去城里做大生意,只留下了那个果园和小店铺。
那天天气还不错,他老母亲说:“要回家给你父亲上坟了,今天是他的忌日。”
他正好那天有点忙,在谈一笔买卖,做成了他大概就可以成为苏州的人上人。
他有个贤良温柔的妻子,有个三岁的女儿。那时候,妻子肚子里还怀了一个,有经验的产婆说是个儿子。
他没了父亲的管束,正要一展宏图,家庭和睦温馨,可谓是人生最辉煌的时候。父
亲忌日,他没空去上坟,就雇了马车,让她怀孕的妻子带着女儿,跟老母亲一起去上坟。回
来的时候,他妻子和母亲可能是想去看看自家的店铺,以及参观下当时苏州最大的纺织厂。
不成想,一场爆炸,把整个工厂都震塌了。他
去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女儿一只手,整个身子被屋檐压扁了;而他的妻子和母亲,被爆炸的大火埋了进去,只剩下焦黑。
而他谈的生意,是个英国人设下的骗局,把他所有的钱都骗走了。他那时候毕竟没什么经验。
他只剩下孑然一身。什
么都没有了,就连钱都没有了。
第1537章 退场
徐家和阮家当年赔偿一举,是非常令人敬佩的,同时也给了白远业机会,因为他们的赔偿款发放的人,都有名单,而且是刊登在报纸上的。
白远业很轻易就整理了那些名单,走访失去亲人的人。
其中很多人拿到钱之后,都是尽可能想要过另一种富足生活,然而自身又没有经济来源,很快就亏空了。他
们把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发泄在失去亲人的这件事上,并且也憎恨起了徐家和阮家。
他们说,赔偿太少了。
人心向来是不知足的,白远业成功挑拨了他们。他
原本是想要回国内复仇的,却又知道司炎的官位越来越高,想要击倒他就太难了。
他想把这些人都弄到新加坡来。司
行霈的舅舅就在新加坡,白远业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开始和他接触,给他提供了不少的便利,让他在新加坡站稳了脚跟。他
知道,只要想法得当,他可以稳坐钓鱼台,让鱼儿自己上钩。长
期的等待终于有了效果,司家来了,裴家也来了。
他留在国内的“眼线”,也在暗中一次次鼓励徐家和阮家,正好国内又发生了战争。
白远业觉得,老天爷是想让他报仇的,事情才会如此的顺利。
当年的那些人,多半是小人物,他们依照白远业的吩咐,都进入那些家庭去做佣人或者姨太太了。当
然也有一两个是白远业重点培养的,后来混得挺成功,是徐家或在阮家亦或者裴家的朋友。这
些人,才是鼓励他们来新加坡的关键。可
能是让他们来新加坡这件事,顺利得过了头,耗尽了他所有的好运,后来的几次事情,都不是很成功。
白远业是打着复仇的幌子,想要新加坡,想要成为新的马来国王。
他身边的人,多半都失去了亲人,因为他需要“仪式”感,才能凝聚人心,给他手下的人更多蛊惑。故
而那四家也要失去亲人,才算血债血偿。
白远业处心积虑,先把顾轻舟弄到了护卫司署,想像坑牛怀古那样,一点点坑顾轻舟的,等事情大爆发时,说顾轻舟才是那个“神父”。
没想到,屡次不顺。第
一次,裴谳和胡峤儿死了,也算是有了点安慰;第二次,他们在饭店里迷晕了徐培,又在仓库里逼迫他写下遗书,很顺利伪造了他的自杀,却让其他人逃脱了。
后来的几次,都没有成功。
白远业看了眼屋子里的人,他看到徐家的、阮家的,还有裴明夫。没
有司家的人。他
突然站起身,拼了命一样拿起了椅子,砸向了一名警察,抢了他手里的枪。牛
怀古和其他警察对这一变故惊呆了,纷纷掏出枪。
这满屋子的人,如果白远业开枪,会造成很大的伤亡,警察们吓疯了,立马先出击。
牛怀古大吼:“不许开枪。”他
的反应慢了一点,那些警察们已经出手了,他的话被淹没在枪声里。几
家旁观的人差点吓疯了。
白远业被枪击中,心里莫名的快意:“没有人可以指责我,也没有人可以审判我,我才是正义的!”正
义有时候会失败,却绝不容羞辱。白
远业知道,裴明夫根本想不起当年那一巴掌,而司炎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打晕过白远业。至
于徐家的人,他们和阮家一样,很想知道徐培到底是不是自杀。只要白远业一死,他们永远不知道。
而藏在暗处到底还有多少白远业的同党,他们也不知道。
裴明夫和司炎要猜一辈子白远业的动机,而徐家和阮家要猜一辈子徐培的死亡真相。更
有甚者,他们四家永远都要猜测,身边谁才是当年的遗孤。
想想他们永无宁日的样子,白远业哈哈笑了起来。
他被打成了筛子,血流了满地,可他倒下之后,唇角是含笑的,眼睛也有个讥讽的弧度。枪
声过后,屋子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远在总督府之外的徐家,有两名佣人想要从后门逃跑,突然被黑暗中凭空出现的海军堵住了。而
阮家,佣人们全部被去而复返的海军抓住,一番连审带吓,有个人崩溃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裴
家没什么损伤,佣人们全部聚在一起,他们中间没有白远业的人。
司琼枝挟持了伊莎贝尔四个小时,她哥哥才把所有带枪和不带枪的匪徒都击毙了,一个活口也没留。
整整四个小时,司琼枝浑身被汗浸透了,可她的双手很稳,枪口对准着伊莎贝尔,始终没有一点颤抖。而
和她对峙的匪徒,不过半个小时,双臂就酸软得不行,后来司行霈过来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拿不动枪了。
“好了,你可以放开她。”司行霈道。司
琼枝这才松了手。伊
莎贝尔被挟持了四个小时,双腿已经麻木得毫无知觉,自己先躺了下去。
“不错,拿枪很稳。”司行霈看了眼他妹妹,第一次对她发出由衷的赞赏。
司琼枝很累,她笑了下:“我是医生,我这双手能救命也能杀人。”司
行霈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再次回到妇产科时,司督军来了,徐家、阮家和裴明夫也一起来了,他们好像是从总督府出来,直接到了医院,来看看顾轻舟,也有人要检查伤口。他
们在产房外面等着。“
生了么?”司琼枝问裴诚。
裴诚一把抱紧了她。
半晌,他才道:“快了吧,医生说有点慢。”
不是慢,而是难产了。顾
轻舟已经疼了好几个小时,快要把她掏空了,羊水破了这么久,还没有要生的迹象。她
自己提了一口气,产房外的人也是。司
琼枝的老师吴医生负责接生,她出来对司行霈等人道:“剖开肚子吧,羊水快要流尽,孩子和大人都危险。”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司行霈问:“剖开的话,我太太会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保证。但如果不剖开,她和孩子都有。”吴医生道。
“那就照您说得做。”司行霈道。
裴明夫是医院真正的老板,他听到吴医生惊世骇俗的话,当即问:“那剖开肚子的话,孩子会有危险吗?”
“我没有做过,要尝试下。”吴医生道。一
群人错愕看向了她。只
有司行霈道:“不管了,先替我太太脱离危险,其他以后再说。”
众人全部提了心,焦虑等在产房外。
这一夜,所有人都没了睡意。
第1539章 霍钺来了
顾轻舟在新历十月十五号的清晨六点零七分,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儿子——司宁安。这
个孩子,生于战乱平定之后的第一个晨曦,不管是司行霈夫妻还是其他人,都对他寄予了厚望。司
督军取好的名字,也临时改了。新
的名字很有意义,这是宁安父辈们的理想,就连司琼枝也不再挑刺了。
“他会笑啊,而且眼睛像大嫂你。”司琼枝抱着孩子,凑过来给躺着的顾轻舟瞧。
这已经是七天之后了。顾轻舟的伤口愈合得很好,真正的母子平安。
孩子更是很好,一生下来就七斤,活泼健康。虽
然怀他的时候多灾多难,好歹都过去了,苦尽甘来。
“姑姑,给我抱!”玉藻在旁边,使劲拉司琼枝的衣角。
司琼枝只得坐下来,让玉藻也能看见她的小弟弟:“你可以轻轻摸一下他的脸,但不能抱。你也是小孩子,小孩子抱不动小孩子的,万一摔了就惨了。”
玉藻果然伸手。
伸到了半路上,她又想起上次她姑姑跟她说饭前洗手,因为手上有细菌很脏,吃进去会生病的。
她收回了手:“我看看小弟弟吧,我不乱摸他,要不然他要生病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裴
诚走过来,轻轻扶住了司琼枝的肩膀,看着她抱孩子的模样,心中柔软:“咱们明年的新历第一天结婚吧?”
病房里除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还有司督军。裴
诚突然这么一句,众人都吃惊看着他。司
琼枝想起一周前的那个晚上,她心中无比的澄澈和笃定:“好啊。正好我阿爸和大哥都在这里,你问问他们。”
裴诚的耳根顿时就发红。他
转向了司督军,似乎是想找个恰当的开场白,不成想第一句话就卡壳了,愣了好半晌。
顾轻舟忍俊不禁。
司督军的心情也不错,不为难女婿:“我会跟你父亲谈。现在离新历年初一还有一个半月,琼枝没有母亲,她大嫂住院生子,也没办法替她操持。除
了钱和股份,其他的陪嫁我们也来不及准备。你自己回去跟你母亲说,让她操持剩下的。”这
就是同意了。
裴诚大喜:“谢伯父!”
“还伯父吗?”司行霈在旁边道,“我们岳城叫阿爸,你们南京就叫爸爸,那你跟着我们岳城的风俗叫吧。”裴
诚又卡了下壳。开
口的第一声“阿爸”,其实很难的。裴诚挣扎了两秒,脸都憋红了,声音低弱:“谢阿爸。”
司督军就哈哈笑了起来。
司琼枝低头看着自己的侄儿,掩饰自己的满面笑容。她心中好像有一株开花的树,雀儿在枝头跳来跳去,轻盈又喜悦,摇得落英缤纷。后
来裴诚看了眼她,她感觉到了似的,也抬眸看了眼裴诚,彼此眼里都那样透彻,有碎芒滢滢,似阳光照在水面。
“只叫阿爸吗?”司行霈又道,“大哥大嫂不用叫的吗?”裴
诚傻笑。司
琼枝啐她大哥:“你别欺负人,以后再叫,不是一样的吗?”
“真护短!”司行霈道。
司琼枝反驳:“护短是司家的传统,你不护短吗?”一
下子就把司行霈给怼老实了。
顾轻舟在旁边笑得肚子疼,差点把伤口笑裂。“
那叫我什么?”玉藻好奇问。好像大家都要叫,就独独落了她。
“不用叫你什么。你以后要叫姑父,而不是裴叔叔了。”顾轻舟止住了笑。
玉藻道:“我还没有过姑父呢,这是第一个。”然
后她扬起脸,对着裴诚就叫了声姑父。
裴诚这个人,情绪一激动就会脸红,这性格瞧着很有趣。
顾轻舟围观了新姑爷闹窘迫,后来才心满意足的犯困了。婴
儿也在司琼枝怀里睡着了。众
人就退了出去。司
督军果然去找裴家商量,如何安排婚礼;司行霈则去了趟总督府,处理一些事务。现
任的弗尔斯总督差点死在流民暴乱里,吓坏了;他的女儿也成了伊莎贝尔的人质,更是差点吓疯,他们父女一刻也不想在新加坡待。而且,新加坡的动乱,被人传到英国去了。英
国内阁召回了弗尔斯总督,让司行霈临时代任,毕竟他也是英国人封的海军上校。
在司行霈接手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重整华民护卫司署,并且任命牛怀古为“副护卫司”。后
续还有很多事要忙,司行霈恨不能二十四个小时呆在医院,陪同顾轻舟和自己刚出生的那个臭小孩,但这些事又不能耽误。
等他忙完回到了医院,顾轻舟已经醒了,正在吃晚饭。晚
饭是朱嫂做的,也是朱嫂亲自送过来的。天
色渐晚,顾轻舟让朱嫂先回去了。
“如何了?”顾轻舟问进来的司行霈。
司行霈知道她是问局势,就道:“这次损失不大,特别是警察们保卫了新加坡,提供了他们的威望,华民护卫司署没受到影响。”
顾轻舟欣慰点点头。..
“我代任总督,先颁布了一些对华民护卫司署有利却又不过分的法令。等英国派了总督来,咱们还是占便宜的。”司行霈又道。
英国人不可能让他做这个总督的,他只可能是临时的,毕竟他不是英国人。
顾轻舟道:“弗尔斯总督挺好的,什么也不管,对华民护卫司署和华民都很有利。如果新来的总督性格刁钻、想要抓权,又是一个头疼的事。”司
行霈笑了笑:“你放心,我会提前做好准备。先收买,再慢慢说服。实在不行,我会派人暗杀他。”顾
轻舟:“......”
“你要暗杀谁?”突然,一个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
这声音太过于熟悉,让顾轻舟和司行霈一同转过脸去。霍
钺一席青布长衫,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头发打理得整齐,身材修长立在门口。光影落在他脸上,遮掩了岁月的痕迹,宛如初见时那样年轻英俊。
顾轻舟惊喜:“霍爷?”司
行霈也实在很惊讶,站起身:“稀客啊,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霍钺走了进来,手里拎着礼物和一束鲜花。他
把鲜花递给了司行霈,指使他去放在花瓶里,然后问顾轻舟:“听说你又给他生了个儿子?”
顾轻舟笑道:“他想要闺女。”
“那让他自己去生。”霍钺道,“他敢挑三拣四的摆谱,以后让你的三个儿子一起揍他。”
顾轻舟忍不住大笑,差点又把伤口笑裂。司
行霈一脸黑线:“你个老光棍,也盼我一点好吧!”
第1540章 远虑
再见到霍钺,顾轻舟很惊喜。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她的朋友们了。之前是因为新加坡局势诡异,她无瑕分心,后来又是因为要照顾两个儿子,再后来就是怀孕。她
和霍拢静、颜洛水念书的时光,恍如昨夕;和程渝、叶妩相伴的日子,也近在眼前。可
仔细算算,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
“你来新加坡,是专门过来看轻舟的,还是有什么其他事?”司行霈又问霍钺。
霍钺道:“不是你自己发的电报?”
司行霈的孩子出生之后,他给很多亲戚朋友都发了电报。“
告诉你们一声,没让你来。”司行霈斜睨他,“你老实说,有什么事?”霍
钺道:“真是很无赖的性格,你胡乱猜测那随便你,别往我头上扣。我就是来看轻舟和孩子的。”顾
轻舟抿唇笑。
她想霍钺肯定是因为霍拢静的事而来,却不想当顾轻舟的面说,让她难受。她
还在坐月子,不能承受太多的烦心事。
果然,离开了病房,司行霈请霍钺吃晚饭,霍钺才说了来意。他
不是来新加坡的,而是先过来看看顾轻舟,然后转去香港。“
......我好几次看到阿静的眼睛,那是一种绝望到了极致的眼神,她有自杀的想法,我知道。
我问了很多的人,这个到底是心里缘故,还是身体上的。大家的说法都不一样。
后来,我去北平办事,程渝和卓帅请我吃饭,她说起她当初嫁到香港时,认识一些人,他们的催眠和心理治疗研究成果惊人,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程
渝说,阿静这么多年都无法好转,肯定是成了顽疾,普通的安慰和改变都无法治愈她,最好是寻求专业的帮助。
她给了我一个人的地址,让我去香港看看,如果觉得可以,再带阿静过去。”霍钺道。已
经三年多了,霍拢静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颜
一源无论如何的努力,都没办法让她恢复如初。
霍钺也尽力了。
到了现在,他终于认命,要把霍拢静当成病人来看待了。
他上次去北平,办完事情特意去找了程渝。
他记得程渝当年就是用了催眠术,治好了卓孝云的。程
渝说她的催眠术是皮毛,让他去找她的老师和师兄,以及朋友,他们比她更厉害。“
这么多年了,她一点也没有好转吗?”司行霈诧异。霍
钺摇摇头。
“因为她跟过那个江临,所以心里过意不去?”司行霈又问。
霍钺就蹙了蹙眉。
他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我始终觉得,她的心结之所以解不开,不是因为她跟过江临,而是因为她对他有过感情。”霍钺道。
司行霈诧异。霍
钺叹了口气:“这是最麻烦的。她知道那不应该,但感情又确实存在,她痛苦不堪。所
有的说辞,灌不进她的心。颜一源越是靠近,她越是会更难过,越是会记得自己的背叛,虽然那不是她的本意。”司
行霈眉头微拧:“那就让颜一源离她远点,等她好了再说。”霍
钺无奈看了眼司行霈:“你说话真是轻飘飘的啊!颜一源是个被家里宠坏了没吃过苦的孩子,他为了阿静,走了那么多的路,你知道这是怎样深的感情?如
今找到了阿静,阿静又记得他了,你说让他放弃,你怎么说得出口?反正我是没办法这样劝他。”
“谁说放弃?”司行霈道,“当初轻舟生气的时候,我不是去了云南大半年吗?这样的距离,反而能让你妹妹透一口气。”霍
钺一愣。
司行霈又道:“你如果不方便说,我让轻舟给颜一源发电报,让他来新加坡,由轻舟告诉他。
轻舟的话,他还是很听的,他比较信任轻舟。正好他到新加坡,你妹妹或者去香港或者留在岳城,彼此分开一点时间。”
霍钺把这话听了进去。他
道:“你用轻舟的名义发吧,先把他弄过来。正好轻舟住院,算是大事,他应该会来的。”司
行霈就叫了副官,简单把电报的内容说了。“
你发完电报,今晚就安排飞机回去,把他接过来。”司行霈道。副
官道是。等
电报到了,飞机大概也就到了。要不然,贸贸然先派飞机过去,颜一源未必就肯来。副
官离开之后,司行霈又问起霍钺的打算。
“新加坡还是很有机会的,你总不能一辈子在岳城吧?你已经赚得够多的,来新加坡开个橡胶园,没事跟我一起钓钓鱼、骑骑马,不是挺好?”司行霈道。
霍钺笑道:“我早就想要退了。如果真退了,肯定不会留在岳城的,我想过了,香港不错。”“
香港为什么不错?”司行霈不悦,“比新加坡好?”“
新加坡是个中转站,工业和运输发展得很好,但我不是做工业的料,我身边没有会管理橡胶园的人。
我擅长的是赌场、歌舞厅。香港的娱乐很发达,各种高端赌场、舞厅甚至还有电影院,都很完善。
我去香港发展,才不算是坐吃山空。再说咱们有飞机,你哪天想让我来钓鱼,早上发个电报,我下午就能到。
如果再过十年,也许新加坡就能直接跟香港通电话。到时候,你一个电话打过去,我就能来了,岂不是更快?”霍钺笑道。
司行霈被他说服:“看来你不仅仅是早有计划,还调查过。”“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霍钺端起酒,饮了一口。司
行霈想起自己已经有四个孩子了,霍钺比他大三岁,还是孑然一身,不免有点担心他将来老了孤身一人,除了钱什么也没有。
“最近没有娶姨太太?”司行霈问。
霍钺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姨太太。”司
行霈又道:“那不打算结婚吗?”
霍钺更是骇然:“我三十多了,还结什么婚?你知道古时候,四十岁死了都可以算寿终正寝吗?”司
行霈大怒:“老子也三十多了,你这是诅咒谁?”霍
钺哈哈大笑。
当天晚上,他住到了司家的客房。翌
日,他见到了玉藻,也看到了顾轻舟的两个儿子,再次去了医院。
和顾轻舟告辞之后,霍钺乘坐自己的飞机,直接去了香港。
第1541章 最初的心动
霍钺走后,司行霈坐在顾轻舟的床前,替她削苹果。“
你不忙了?”顾轻舟最近有点厌酸,再甜的苹果,她也能吃出酸味,不是很喜欢,就咬牙忍了。
“说了要照顾你一个月的。”司行霈道。
所以,除了万不得已,他都是不会离开医院的。
顾轻舟顿时就觉得这酸酸的苹果也很甜了。她
又问霍钺。“
他是为了阿静的事情来吗?”顾轻舟问。霍
钺不肯告诉她,是怕她内疚。霍
拢静当初如果不追顾轻舟,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此事他们说谁也不怪,却怕顾轻舟多心。顾
轻舟果然把心提了起来。
她总记得那天,五哥气得恨不能抽她,最终却舍不得,一巴掌抽在他自己脸上的情景。
顾轻舟的拇指抵住了掌心。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霍爷一番好心,这才不告诉你的,你如果非要多想,岂不是辜负了他?这几年,他妹妹没有好转,反而越陷越深。
我跟他说了,把颜一源弄到新加坡来,让他们分开一段时间,霍拢静心里压力减轻些,也许会重新活过来的。”顾
轻舟也回握了他的:“我想接阿静过来。”
司行霈道:“霍爷给她找医生。如果找到了,建议他们到新加坡常住,也不是不行。那到时候再让颜一源回去就是了。”
顾轻舟有点走神。
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听司行霈说什么。正
在愣神时,司琼枝来了。
司琼枝抵住了门,笑道:“大嫂,看谁来了。”她
笑着错开了身子,何微就走了进来。何
微如今是很时髦派的装扮,从头到尾透出雅致。就连烫卷的头发,她的也要比旁人的光泽。顾
轻舟的心情顿时好转:“微微......”
“我收到了家里的电报,说姐你又添了个大胖小子,我怎么也要来看看你。”何微笑道。
顾轻舟拉了她的手:“不耽误工作吗?”何
微笑道:“其实也是公事。”
顾轻舟就问她到新加坡办什么公事。
“姐,我是来找你的,你存在我们银行保险柜的金条,已经够得上我们分行的储备金条了。
我们经理说,如果你能存到我们柜台上,利息是很丰厚的。都是存,何不转存一下?我是为了这个来的。”何微笑道,“当然,我主要是想看看你和你的孩子,这叫因公利私。”顾
轻舟则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什么金条?我都没去过香港,怎么会在香港的银行里存金条?再说,我一直什么情况你知道,怎么会有一个分行储备那么多的钱?”顾轻舟诧异。
司琼枝在旁边听了,心中一动,问:“会不会是我二哥当年存的?他想存给......玉藻的?”
她想说存给顾轻舟的。
可如今这情况,显然这样说不合适。
顾轻舟道:“当初阿爸是把岳城交给我的,你二哥想存,他也没那么多钱啊。”司
慕从未真正接管过岳城的军政府,也没有自己的地盘,他的钱都要经过司督军的手。说
罢,她就看向了司行霈。
司行霈一推司琼枝:“你二哥?你二哥有那能耐吗?那是我存的,后来我忘了此事,估计副官至今每个月还是会放十五根大黄鱼进去。”顾
轻舟和司琼枝都吸一口凉气。一
个月十五根,还是大黄鱼?“
你存了多久?”顾轻舟屏住一口气。司
行霈道:“你刚到岳城的那一年,我勾搭你的时候,就想着万一哪天我被流弹打死了,不能叫你饿肚子,所以那时候就开始存了。”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觉得她像一道美味。她
是他生活里的点缀,想要睡她,仅此而已。而
那时候开始,他就替她安排好了后路,不至于让她一败涂地。哪怕将来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钱。顾
轻舟的声音,全部哽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什么来。司
琼枝无奈叹了口气。她
轻轻拉了何微:“走,我带你去婴儿室看看宁安,他可爱笑了。”何
微有点忐忑。
出了产房,她问司琼枝:“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我大嫂很感动的,咱们别打扰她。”司琼枝道。顾
轻舟在她们出去之后,就抱住了司行霈。司
行霈轻轻拍她的后背,有点好笑:“这就感动了吗?我还以为我一直对你很好,多得你都麻木了。”
顾轻舟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司
行霈抚摸了她的头发,又道:“你这样,我有点内疚了。你知道我有钱的,那是身外之物,它最不值得什么了。”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司行霈就道:“轻一点,可别把伤口给撑开了。”顾
轻舟这才放开了他。她
抬眸时,眼睫都湿了,还是哭了的。“
你对我真好。”她道。司
行霈说:“孩子话。这个世上你是我最亲的人,我对你不好,那我岂不是傻子么?”
“我以为你那时候只是想玩弄我。”顾轻舟道,“我是因为很意外。”
司行霈沉默了下。回
过头来,他也挺意外的,他从一开始就对顾轻舟格外的用心。
可能是她年纪小,总让他不好意思只占便宜;也可能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归宿,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待她不同。
“我回到岳城的时候,派人在火车站等了你三天,我自己也每天都去逗留了片刻,找找你的踪迹。”司行霈道,“也许,从一开始就有迹象,只是我自己没留意到罢了。”
顾轻舟亲了他一下。兜
兜转转这么多年,终于稳定了下来,一切尘埃落定了。
顾轻舟回头去看,那一路像走钢丝,每一步都摇摇欲坠、险象环生,她走得小心翼翼,好在终于走过来了。她
和司行霈的感情,也没有在那钢丝上坠落。
她这一生,功过相抵,不算好也不算坏,但老天爷还是厚待了她,让她还有司行霈,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儿有女。如
此想着,顾轻舟之前的坏情绪一扫而空,她已经能坦然面对霍拢静了,面对那段让她内疚到绝望的过去了。“
我想把阿静接到我身边来。”顾轻舟道,“当然,这是我的想法,她未必愿意。但是我想去面对她。”
司行霈道:“可以,你说了算。”
顾轻舟后来又跟何微说,那笔钱她暂时用不上,就转存到他们银行的柜台上。
“......等我出院了,身体好了之后,我再来筹划,建立个什么慈善会。”顾轻舟道,“这笔钱对我的意义不同,我想用它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第1542章 邂逅她
何微在新加坡逗留了两天,拿到了顾轻舟签字的一份文件,动身回香港。
中途聊天时,她知道霍钺也去了香港。何
微莫名有点紧张。
她一直知道自己配不上霍钺,也对那份求而不得的初恋死心了。见到他时,她也能平静应对,心中的波澜不再动荡不安。
可不见面,光靠想象,总怕再次见到他时,自己不够好。顾
轻舟的飞机送何微回去。
“你下次想来看我,就给我发电报,我派飞机去接你,省得你坐游轮,耽误那么多天。”顾轻舟道。何
微笑道:“我挺喜欢坐游轮的,像度假一样,可以很轻松恣意的玩乐。看船破开水浪,我百看不厌。”
顾轻舟就说她天赋异禀。
“新历的第一天,你们会放假吗?”顾轻舟又问她。
“放啊,那是元旦。”何微道。
“琼枝元旦结婚,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来。那时候我应该出院了,可以到处去玩。”顾轻舟道。
何微说好。她
乘坐飞机,到了香港之后,就跟顾轻舟的副官告别,让他们先回去。飞
机停靠在一处很空旷的空地,属于尚未开发的地方,何微一个人要走很久的路,才能找到黄包车。
她刚走不久,又有飞机停靠过来。何
微一愣,只当是顾轻舟的飞机去而复返,她还以为有什么事,就往回走看看。
这时候,一辆汽车从城里过来,正好从她身边经过。汽
车开了过去,却在不远处停了。
何微好奇看了眼,不太认识汽车的品牌和牌照,汽车的车门就被推开了。一
双修长的腿,穿着青缎布鞋,同色的长裤,然后能看到长衫的衣摆。衣摆上用银线绣了暗纹,阳光下有隐隐的光泽。何
微心口一窒。
直到她瞧见了霍钺的脸,心中重石稳稳落地,她松了口气。
上次见面时霍钺和霍拢静的冷淡,何微已经不记得了。她留学那些年吃了很多苦,神经都被磨粗了,旁人的恶意很难往她心里走。她
小跑了几步:“霍爷。”
霍钺戴了一副墨镜,他站在那里看着何微,墨镜没有摘,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感觉他下颌微微紧绷了下。
然后,等他摘下了墨镜,他是一张温润斯文的面孔,方才那收紧的下颌线,好像只是何微的错觉。想
来也是,枪林弹雨中滚过的霍爷,怎么会在一个小女人面前紧张?
“真是何小姐?”他笑道,“我还以为看错了。”何
微笑道:“霍爷,我小时候你叫我微微的,现在却叫我何小姐?我不是什么小姐的,别这样客气。”
霍钺略微点头:“好,微微,你这是.....”“
我刚从新加坡回来,去办点事,顺便看看我姐和她的孩子。”何微笑道。霍
钺点头:“我前天也是从新加坡过来。”
“我知道的,姐姐告诉我了。我方才还在想,香港这么点地方,要是能遇到霍爷您就好了。”何微道。霍
钺突然一顿,他有点接不上话的样子。
何微心想:“他怎么有点紧张,是怕我再次纠缠他吗?”
想到她小时候做的那些混账事,又是哭又是闹,何微也替自己脸红。“
没想到还真遇到了,香港果然很小。”她道。她
原本想说,他们果然是有点缘分的,却又担心这话引发歧义,让霍钺不舒服。上
次他见到她时,态度格外的冷淡,何微感受到了他的抵触。
“是啊,香港真的......挺小。”霍钺道。
何微就说:“那是您的飞机吧?”“
嗯。”
“那您先走吧,后会有期。”何微笑道,“我也要回家了。”
霍钺看了眼来时的路,道:“你怎么回去?”“
再走几步,就能遇到黄包车了。那边不是码头吗,有人坐黄包车过来,我顺路回去。”何微道。
霍钺看了眼手表。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到了午饭的时间。
“可有幸请你吃顿午饭?”霍钺道,“正好我也要吃饭,要不然路上饿着肚子不舒服。”
何微犹豫了下。
她看向了他的眼睛,从他眼里看到了真诚,他并非客套。
“那好,谢谢霍爷。”何微道。
上了汽车,何微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带着雪茄的清冽,还有皂角的清香,这是霍钺的味道。
以前何微给他做家教,他身上总是这种气息,让人感觉他非常的卫生、整洁。“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变。”何微想,“也不见老,还是那样......”不
过,还是有点变化的,何微觉得他的话更少了。
以前他总是能提个话题,鼓励何微谈下去,他可以偶然说一两句,绝不会冷场。
而现在,何微上车,汽车走了好长一段路,霍钺都没有再开口。他坐在那里,有点愣神。何
微又想起她姐姐说,霍钺这次来香港,是请催眠师回去给他妹妹治病。见
他心事重重,脸色有点紧绷,何微觉得他可能不太顺利。
“霍爷,催眠师没有请到吗?”何微道。霍
钺回神般,道:“他不愿意去岳城,如果阿静肯来香港,他倒是愿意帮她看看。不太顺利,也不能算没请到。”何
微道:“您也别太担心。”霍
钺嗯了声,又不开口了。
何微记得,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今天他格外的沉默。
她有点无措,想着自己是不是给他添了麻烦。何
微也不再开口了。
他们选了一家西餐厅,位置很好,可以看到远处的海。
到了餐厅之后,霍钺始终很温柔、很寡言,两个人分别点了餐,就等着上菜。
后来不知怎的,霍钺问起了何微的现状,问她:“未婚夫没有跟着你来香港吗?”
何微为了表示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蠢丫头,也不会纠缠他,她没有纠正霍钺的说法。她
和男友尚未订婚,他还不是她的未婚夫。当然不是感情问题,而是她着急回香港工作,又担心将来他的工作不好找,两个人聚少离多而分手,平添伤感。“
......我原本是学医的,后来才去学了金融。我的老师很厉害,她帮我安排了这个工作。我未婚夫是我一开始学医时候的同学,他还没有联系好这边的医院。”何微道。霍
钺拿着酒杯的手指猝然收紧,又不着痕迹的松开,面上丝毫不变,道:“这边医院我倒是认识几个熟人......”
“不不不,这个不敢麻烦您。”何微笑道,“让他自己努力吧。努力争取来的机会,他会珍惜一点。”
霍钺点点头。
他尝了口酒,舌尖上木肤肤的,觉得这酒可能是假的,居然什么滋味也没有。
第1543章 霍钺的善事
何微是个聪慧的人,这些年的求学让她有了很大的进步,然而学校和社会的差距又是那么大。
她身上的聪慧,始终还带着学生般的稚气。她
看霍钺,很清楚能感受到他并不是性格变得更加沉默,而是有心事。
心里的事,看不见摸不着,别说外人,就是自己,也未必能看清。
何微就不再说话了,沉默吃饭。一
顿饭毕,她跟霍钺道谢:“我叫个黄包车,半个小时就到住的地方了。谢谢您的午饭。”
霍钺站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日光暖暖落在他脸上,布鞋青衫的他更显得儒雅,像只珍贵无比的古董瓷瓶,与时代格格不入,又有如此的矜贵。
何微见过的人里,无人能有他这般气质,既斯文却绝不软弱,既儒雅却又带着力度。
她看着霍钺,想起自己当初求而不得时痛哭的记忆。
那记忆一动,就翻江倒海,至今都会刺痛她。她
得不到这样优秀的人。“
......你住在什么地方?”霍钺却道,“你一个人在这边,住得安全吗?家里人会放心吗?”
何微现在住在租界,是英国人建的公寓楼。楼房半新不旧,狭窄拥挤,她一层楼里四个公寓房,像蜂窝煤一样。
除了她,四周的邻居有一家犹太人,一个老年的英国人,一家从湘地来的人。
香港常年湿热,楼道里总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好在住得人都不错,拥挤热闹就显得安全。
何微笑道:“很安全的。我住的那栋楼,房子都很小。一样的空间,我一个人住,隔壁全家七八个人住,对比起来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幸福。”
霍钺道:“这边的租金贵,地方又小。”
“可不是嘛。”何微道,“将来有钱了,再买半山腰的豪宅。”
霍钺又道:“请我去看看吗?如果你父母问起我,我也会跟他们说,你住得很幸福?”
何微觉得,自己的父母是不会去问霍钺的,毕竟搭不上话。
“不了,地方太小了,我怕霍爷觉得不舒服。”何微笑道。霍
钺不勉强。
他又沉默了下。何
微就有点忐忑,她找补了一句:“我是住习惯了,霍爷您可能没见过那样的楼。”霍
钺点了头:“你回去慢一点。”何
微道好,然后正式跟霍钺作辞,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
她坐上了车子,回头冲霍钺挥挥手。霍钺站在那里,表情疏淡,眉头略微拧起,并不是含笑的模样。何
微一路上把他的表情和话放在心里,不停的放大,然后一帧帧分析,也没有找出蛛丝马迹,最终还是归于他自己。
他应该是有什么困扰。原
来,每个人都会变。数年不见,就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她
也没办法安慰霍钺,她甚至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像一块狗皮膏药,人家担心她黏上去揭不掉。她
很担心霍钺,却只是把这担心埋在心里,自己忧自己的。
黄包车到了楼下,何微付了钱,又在卖报小童手里买好了今天的报纸,上楼时开了自己的信箱,拿出几封信就上楼了。
回到了自己的楼层,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混合了霉味、馊味以及油烟味,满满是底层生活的味道。何
微从小家里就穷,她对这种穷苦生活有种本能的亲近。
对面是湘地一家人,夫妻俩带一位老母亲,五个孩子。大
人又在吵架,孩子们哭成了一团。“
何小姐回来了?你好些日子不在家。”正好犹太人家的太太开门,和何微打招呼。
这位太太很喜欢何微,因为何微英语说得好,人又慷慨漂亮。上次何微拎了一盒蛋糕回来做晚饭,被犹太人家的小男孩看中了,非哭着要,何微就分了一半给他,从此奠定了她和这户人家的友情。“
是,去新加坡办点公务。”何微笑道,“您是出门去买菜?”
“不是的,我想去敲敲他们家的门,吵了一中午了。”这位太太道。
何微笑笑,没有阻拦。
然而,对门那户人家不会说英语,犹太女人又不会说中文。
何微站在中间,委婉翻译犹太女人的话,既是劝慰又是偏帮华人夫妻,那对夫妻就很不好意思的,就说以后会注意。
矛盾很快就被调和,犹太女人说:“他们还是挺懂道理的,就是生活太苦了,才天天吵架。”
“都不容易。”何微说。她
转身打算开门,却感觉楼梯口有人伸头,然后一闪而过,又离开了。霍
钺等在汽车里,右手的手指轮流在膝盖上敲,一个个的排队而过。他
的随从在半个小时后才回来,对霍钺道:“何小姐跟邻里关系都挺好的,他们那边住的人虽然多,却多半是普通人家。”
霍钺停止了敲手指。
“房租贵吗?”他突然问。随
从道:“房租一般,谈不上贵,却绝不是便宜的。”何
微很会选择,她租了一个环境不怎么样、租金却相对偏高的公寓,因为住在这里的,多半是就近上班或者孩子上学,都是很努力生活的人,没什么闲人。
人一闲就容易闹事,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才是最安稳的。“
走吧。”霍钺听罢,对随从道。当
年哭着说要做他女人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看得出来,她很有主见,也很努力。她
跟霍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霍钺曾经想过,她将是下一代女孩子们的模样,跟他们那一代人完全不同。如今,何微跟他想象中差不多。英
国的银行,华人想要进入很难,何微拿住了这个机会,立马回国,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儿女情长。她
对事业这样上心,对前途很明确。
霍钺想,幸好那时候没有桎梏她,要不然她今天只是个普通的姨太太,除了吃饭跳舞就是打麻将。他
一直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他
这一生中,能数出来的好事不多,故而霍钺很珍惜。
霍钺让随从开车去停靠飞机的空地,没有再回头。他
想,还是想办法让那个催眠师去岳城吧,他应该少来香港。
香港太小了,人走在街上,都会产生不该有的联想。老天爷还故意捉弄,非要把这种邂逅做成不可。除
了平添伤感,还有什么意义?
第1544章 何微的工作
何微这次去新加坡,事情办得很顺利,得到了他们分行行长根特先生的赞赏。
根特先生是英国白人,今年五十出头了,个子很高,有点谢顶。他的模样称得上仪表堂堂,可人品却堪忧。
她就职的银行叫“莱顿尔银行”,从前是做金银器起家的,后来莱顿尔先生和太太联姻,两家银行联合之后,成立了现在的大银行。
莱顿尔银行在全球有九十八家分行,亚洲一共四家。香
港分行的员工约莫三百多人,却只有十一名女性,其中亚裔女性只有两位。
一位叫张洙,比何微大两岁,是香港富商人家的女儿。她的表姐是名医,叫罗艾琳,还跟顾轻舟的妹婿裴诚认识。
另一位就是何微。分
行长根特先生很喜欢亚裔面孔的美女,他每次看到张洙和何微,眼睛都发光。
张洙家庭显赫,他不敢对其轻浮。何
微是总行那边的人推荐过来的,他又不知道何微的底细,暂时不敢贸然出手,只时常有点言语挑逗。
何微从不敢泄露自己的身份,怕根特先生知道她出身贫寒,就会加重对她的骚扰。故
而当银行讨论顾轻舟名下那批金条时,何微故意说:“这是司太太的,她是我姐姐。”
旁人就问是不是亲姐姐。
何微支吾道:“关系很亲啊。”
能存下这么多钱的,肯定贵不可言。何微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就主动请缨去办此事。
她真的做到了,而且说了自己是顾轻舟派飞机送回来的。根
特先生拿到了文件,面上露出了几分谨慎,对何微也客气了很多,是那种公务上礼貌的客气。
“但愿能撑得久一点,别那么快被人戳穿我的出身。”何微走出了银行,只是暂时松了口气。
她听说根特先生的任期是五年,今年是第四年了。
何微一边等根特先生调任,一边等她的男友赶紧来香港。
她结婚了之后,估计会好一点。如
今这个世道,女人做事业太难了,尤其是有点姿色的女人。那些上司或者男同事觉得你不在家里相夫教子,就是送上门给他们调笑的,不轻薄你几句,好像辜负了你一样。
何微想着,等她结婚了,工作时间也长了,处境肯定会改变一些的。
她的男朋友,也是很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兄弟姊妹众多。他能念那么昂贵的医科,是他叔父资助了他。这
样的家庭,男朋友肯定不会反对她工作的。如
此想来,何微的心情倒是好转了很多。
她从隔壁街上下了电车,正好看到拐角有个小肉铺,想着家里没什么菜,她就买了两斤小排骨。何
微的房子墙壁薄,空间也不大,约莫三十来平,她一个人住还是挺舒服的。回
家之后,把排骨烧上,正要收汁出锅,突然有人敲门。
何微诧异。
她小心翼翼走到了门口,问了句谁啊?门
外的人却说英语:“年轻的女士,你在煮什么,这样香?”
声音苍老,带着几分慵懒和低沉。何
微知道,这是她旁边房间的老英国人,她好几次早上去上班,遇到他买酒归来。
他过得很落魄颓废,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皱巴,头发胡子凌乱不堪,几乎不见了脸。他遇到了邻居,也不打招呼,视若不见的错身而过。
相对于其他两户,这位老英国人安静极了,从不扰民。何
微就开了门。
果然见他站在门口。
他身上散发出淡淡酒香,也有刚睡醒的懵懂,可能是喝了一天的酒,现在睡醒了反而饿了。“
是红烧排骨。”何微道,“我放了很多的姜和蒜,您能吃吗?”她
认识的英国人,几乎都不爱吃姜,蒜也是勉强。然
而红烧肉类,又不能离了这些。
“我喜欢姜蒜,你给我一碗吧。”老先生说。
何微道:“那好,您进来吃吧,正好我也没吃饭。”
老先生却不往里走,站在门口道:“绅士不进单身女士的房间,尤其是年轻的女士。”
何微就笑了起来:“那我给您盛一碗,您稍等。”
老先生又道:“请女士关好门再去盛,年轻人要懂得保护自己。”
何微愣了下,反而觉得他言之有理,果然先关了门。她
很快就盛好了一碗红烧排骨,又盛了一大碗米饭,一齐端给了他:“剩下的汤拌了饭,很好吃的。”
老先生接了过来。
第二天清早,何微上班之前看到自己门口多了两个碗,其中一个碗里有一块巧克力糖。
她把糖拿出来吃了,高高兴兴去上班了。这
天晚上,她下班回来,再楼下的小径上又遇到了那位老先生。他依旧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拎了两瓶酒。
他赞赏了何微的排骨,说那是他吃过最美味的。“
我周末做红烧肉,到时候也给您一份。”何微慷慨道。
她问起老先生,问他是英国哪里的人,为什么来到香港,家里其他人呢?
老先生说他来自伦敦。
“忙碌了大半辈子,突然很想写本书,就想着到处流浪,正好到了香港,这里的酒很好喝。我
和我太太结婚四十年,她每天早上替我刮胡须,她病势的时候也是早上。那天早上,我们养了十二年的两条狗也跟着她去了。
我一日之内失去了所有,再也不想留在伦敦,这才决定到处去看看,像年轻时那样喝酒、写诗。”老先生道。说
到这里,他脸上有浓浓的伤感。
何微听他说起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狗,却不提儿孙,可能是没有,故而她没有再多问,只说:“您的理想很浪漫。”老
人突然问:“年轻的女士,你有什么理想?”
何微笑道:“好好工作。”“
工作不是理想,那是生存。你是在莱顿尔银行上班吗?”老人问。
“您也知道?”“
你有次早上上班,拿的文件袋上,是莱顿尔的标戳。”老人道。
何微诧异。
那是内部标戳,外人肯定是不认识的。“
您也在莱顿尔工作过?”何微有点惊喜。
老人却叹了口气:“是的。失败的玩意儿,浪费了我多少时光,不值得,除了赚钱什么意义也没有。若是我早些年去写诗,我现在肯定是个诗人了。”何
微啼笑皆非。
她对银行存了几分敬意,没有跟着老人去诋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