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往日之罪
弥昂推开沉重的包铁木门,空旷的大厅内满是湿漉漉的水汽,他左右看了眼确认那些守卫都已倒下昏睡后便快跑着奔上阶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他必须速战速决。弄
穿过数道铁闸门后,弥昂开始沿着铁塔盘旋的楼梯向上奔跑,在穿过第一层的廊道前时,弥昂本来已经越过,但又立刻折返。
眼前的廊道后是一排环形走廊,而后靠着塔楼的墙外围的则是一个个牢房,这里的囚犯并不多,大部分的牢房都是空置的,只有两个牢房中有人,除此以外还有正抱着自己的长矛靠墙睡着的守卫。
此时一只手正从牢笼边角的缝隙中伸出,捏住守卫长矛的矛间一点点的将睡着的守卫往旁边拽去,看来囚犯的目的应该是守卫身上可能的钥匙。
导致犯人逃走并不在他想要的结果内,弥昂反身将守卫拖开了几米后在牢门前伸手一把抓住了还没弄清情况的囚犯的衣领。
“你……你是什么人?”那个消瘦无发的囚犯看到一身黑甲颅骨头盔的弥昂忍不住问道。
无心废话的弥昂拽住他的衣领准备直接将其撞晕在牢门上,但在看到弥昂背后阴影之矛的刹那,囚犯顿时陷入了极大的惊惶之中。
“恩主回来了……恩主回来了。”他的双脚用力蹬地想从弥昂的控制下挣脱出来,“不是我们做的,是他胁迫了我们,是天使……”弄
“你知道什么?”弥昂一惊,急忙追问下去。
不过眼前这个囚犯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他向前靠近将头不停撞向牢门,如果不制止的话怕是会撞个头破血流。
反手松开,直接一拳砸在迎面冲来的囚犯脸上,虽然大概会鼻梁骨折,但这次只会晕厥。
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囚犯,弥昂不禁开始思考,这个铁塔中的囚犯很少,一般只有部分未到处决时候的异端会囚禁在其中,混沌信徒显然属于这个范畴。
观其言行,似乎曾经见到过阴影之矛,对于这件混沌神器的来历,弥昂一直未曾深究过,似乎在经历了地下那一战后,其中蕴含的神能便耗尽了,这些日子也没有恢复的迹象,现在除了锋利与坚韧外几乎展现不出什么力量。
这些混沌信徒都极重视阴影之矛,但身为恶魔王子的尚-保罗却似乎不甚在意,这让弥昂有些奇怪,同时这让他想起了尚-保罗特意告诉他——从塔底走上塔顶。
尚-保罗自然知道这座铁塔内的囚犯,他这是特意想要让自己知道这些什么,这些囚犯似乎拥有过去的部分真相,如果挨个询问的话或许他能知道更多,但这行动或许正中尚-保罗下怀,并且现在维的情况也不明确,拖延的每一秒都在增加风险。弄
此时此刻的塔顶外沿,挂在半空的维晃动身子调整视角抬头看去,她这个位置现在已经看不到站在塔顶中央的尚-保罗了,只能通过对话来确认对方是否还在原地。
“你一边引导着他人追查你的过去,但当别人来到你面前的时候却又谨慎地规避一些提问的答案,这又是为什么?”维问道。
“也许是因为恐惧?”尚-保罗自嘲般的笑声传来,“过去人们用鲜血和欲望浇灌恶之花,最终如他们所愿般结出恶果,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曾经在痛苦中发誓要给她带来一个更好的世界,这正是糟糕所在,我知道我如何选择了一条越发黑暗的道路,我将我们的朋友带出了囚笼,可我让她陷入了一个更加残酷的囚笼。”
他抬头仰望漫天晨星,“那些人,那些衣衫华贵的人,他们称我们是受祝者,但却想方设法折磨我们,我一直不曾去理解那些享有财富、盛宴与权力的人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如此残忍,仅仅因为我们在一个特殊的时候诞生,因此他们用我们的痛苦去饲养可憎之物,并谎称这是恩赐,那时的我是唯一看到我们身上背负的诅咒的人。
“我试图带他们逃离那个地狱,我们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自由,却没能意识到我的所作所为最终让曾折磨上千人的痛苦最终压在一个人的灵魂上,这才是回忆让我真正痛悔的所在,而为了弥补过错我又让自己回到了黑暗的道路上,那条曾纠缠在范雷家族血脉中的蛇找到了我们,努恩的诅咒、范雷家族的诅咒纠缠在一起,给了真正的恶魔重回世上的机会。
“为了拯救她我独自走上过去诅咒了范雷家族的那条道路,那条蛇让我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我幻想着找到抛下诅咒的机会,亦或者我不过是想求死,但这两个结果我都没有寻得,当我倒在雪地里时我向所有我知道的神祈祷,但最后只有那条蛇来到我身旁,他给了我渴望的复仇与惩罚,也让我欠下更多,我一直知道你奉献自己的灵魂时你再没有将其赎回的机会,但我相信我别无选择。”
维认真听着他的诉说,在尚-保罗停顿的时候维开口道:“你想让我相信什么?”弄
“我想从你这样也被诅咒的灵魂上看到答案,想从那个骑士的信念上看到答案,因为我没有杀你的打算,因为我希望人们能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何方,人类的母亲给了我血肉,而从任何意义上讲努恩才是塑造了我灵魂的东西,那些被积累的污秽与不洁堆积了我,因为我才想摧毁努恩,因为我是他们自己的报应。”随着尚-保罗情绪的波动,四周的阴影如同起落的潮水一样起落。
维叹了口气道:“但你并不是真正的天使,无论你怎样将自己描述成一个无可挽回的复仇天使的形象,都无法否认混沌的诅咒已经深入了你,而即使现在你也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让我来猜测一下吧,那个被混沌教派所述的天使并不是你,而是夏洛蒂,对吗?”
“除此以外你还想到别的什么了吗,我说了这么多可不想白费功夫。”尚-保罗恶魔化的利爪在砖石上带起刺耳的声响。
“我现在脑子很混乱,想不到太多。”维轻轻摇头,“但我察觉了一点,你还没有明白自己被诅咒的何其之深,即使在那些迫不得已的选择中你依然让自己真正走向了恶魔的道路,而你内心的深处还有一块正为此痛苦哀嚎,我想恶魔也在以此为乐。”
尚-保罗的面色沉了下去,利爪猛地碾碎一块砖石,片刻后他开口道:“那些痛苦很快就会结束了,你觉得呢,骑士?”
砖石破碎纷飞,弥昂撞穿铁索封住的门扉,踩着碎石拾级而上登上塔顶。
他的声音穿过潮湿的河风:“我来带她走,退下,或者溅血。”弄
“先别那么急,我还想问问你怎么放倒那些守卫的呢?”
“很简单,为了更好的执行夜班任务,守卫们每天晚上都会在对岸岛上的笑熊酒馆顶上一桶咖啡,我只要找到时机给咖啡加点料就行了。”当初劳伦洛伦精灵送给他的月光花粉还没用完。
“这会有损你的荣誉吗,骑士?”尚-保罗笑着上下扫视弥昂。
弥昂沉声道:“你没有资格和我谈论这点,而且保护她是我此刻最重要的荣誉,我再说一次,退下!”
“你要带她走,但我看你好像没有遵照我们的约定呀?”尚-保罗的神情难以捉摸。
“我想了一会,至少确定你想要的不是这个。”阴影之矛在弥昂的手间转了转。
“如果我想要的话我当时就会让你交出来。”尚-保罗失笑,“但不妨让我直说吧,告诉我玛丽卡在哪,我们今日便不动刀兵,你也可以带那个吸血鬼离开。”弄
“只能说证实了我的猜测。”弥昂改为双手紧握阴影之矛,“但我不可能拿她来做交换,你对她的阴谋也必须到此为止。”
“那你是不在乎那个吸血鬼的性命了?”尚-保罗的神情骤然阴冷。
“她是我的责任,但我不能再置无辜的人于危险之中。”矛尖一点一点抬起斜指向尚-保罗,“而且你故意让我靠近到足以阻止你的距离,这座塔楼上也没有任何机关陷阱,这是为什么,那些塔楼中的囚徒你绝对知晓其存在,你想让我从他们的口中知晓什么?”
铁塔顶端的平台并不宽阔,此时他们之间只差着五步的距离,瞬息之间就足以展开厮杀。
“你来得比我预计的提前不少,我以为他们能多拖延你一会呢。”尚-保罗有点疑惑地说道,“你没尝试从他们嘴里撬出些真相来,他们可都是十多年前就被囚禁的混沌信徒,也许甚至认识我。”
“那些疯子更多在浪费我的时间。”弥昂平静地说道,“我确实很想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过去之事,但现在对我而言保护她是我最重的责任,因此我只询问了那些囚徒三个问题。”
“是什么骑士,告诉我你现在知道些什么?”尚-保罗开口的时候喉咙中带出嘶嘶的声响。弄
“三个问题,第一,尚-保罗·范雷何许人也?第二,受祝者的天使是谁?第三,阴影之矛从何而来?”弥昂开口的同时以极缓慢的步伐移动,环绕着试图找到更有利的位置,“塔底的被关疯的人只会重复恩主与痛诉恐惧,而被砍下双手的黑暗术士告诉我阴影之矛来自被召唤的恶魔,禁闭室内的邪教徒们称尚-保罗·范雷就是天使,唯有一人声称创造奇迹的天使是个女孩。”
“还有呢?”尚-保罗耐心地问道。
“你的起源,我在我们第一次交手时说你曾居住在那处儿童福利院,这是个完全错误的结论,曾住在那里的只有维姬而已,你和你的妹妹,唯一曾被囚禁的地方便在这里,在铁塔尚未被建立起来的时候,在昔日那些混沌信徒唤来了恶魔之后,努恩有许多混沌信徒渗入的据点,你们的出生源自多年前的瘟毒狂欢,在这次事件中出生的孩子都带有了混沌的印记,并被遗弃,而努恩身居高位的混沌信徒暗中收集你们,伪装成孤儿福利院的样子,实际上背地里行可憎之事,出于不明的缘由,你获得了升格,放走了那些被关押的孩子们后离开了努恩。”
“已经很准确了,这些大都是我曾做过的事。”尚-保罗拍了拍手掌,“其实我也不想像解谜一样弄得这么麻烦,不过这些其实是对你的考验。”
“考验?”
“不论你相不相信,其实我很快就会需要你的帮助,骑士。”尚-保罗淡淡道,“不过我们还是先谈谈眼下吧,告诉我,为了这个吸血鬼的性命你愿意付出些什么?”
“除我以外,别无所有。”弄
“那就成交。”尚-保罗打了个响指,转瞬间人形彻底被恶魔化的身躯覆盖,“我要你的灵魂,怎样?”
“那个已经有主了,你和你的神得亲自争取,来!”兵刃在握,弥昂早已满怀杀意。
“前两次可都是我占上风。”三度对决,恶魔王子抢先出手,链刃竖劈直斩。
“那你为什么逃走?”弥昂将阴影之矛斜抵在头顶,将链刃的重击顺着战矛滑落,在带起的星点火光熄灭前暴起反击,矛锋卡着链刃的间隙将硕大的链刃整个回推。
链刃猛然收拢回巨剑,但被卡住的一截却无法合拢,恶魔王子握紧剑柄横甩,无论体重还是力量都是他占据优势。
弥昂顺着矛身翻转的方向横滚卸力,双手仍然紧握着阴影之矛丝毫没有放松管控,在站稳身形后抓着矛尾绕着恶魔王子横向拖曳,借着杠杆的优势,链刃收拢的力量难以钳制,甚至发出金属濒临扭曲的嘶鸣。
即使没有神能,阴影之矛也比恶魔武器更坚不可摧。弄
展开恢复成链刃,整个天台几乎都笼罩在恶魔王子的攻击范围内,狂暴迅疾的攻势迫弥昂难以接近。
转动阴影之矛尽裆下来袭的猛攻,周遭脚下砖石的地面则受无妄之灾,留下尺深的裂痕,当一击横挥斩来时弥昂压低腰身,单膝为轴旋身贴近,架在肩臂上的阴影之矛接连挡下对方的攻势后如弩炮箭矢般推出。
恶魔王子比弥昂高出一倍还多,高大的身形无损其超人的迅捷,但当弥昂收拢身形贴近转攻其下盘时才察觉自己的身形带来的一点麻烦,因此他扇动翅膀升空直接拉开距离。
但趁着尚-保罗飞高的时间,弥昂直接赶向维所在的方向,向下看到了被困在半空中的维,直接就准备下去帮她解开锁链。
“别分心。”维抬头急切地说道。
弥昂发觉恶魔王子正俯冲持刃斩来,回身用矛身接下这一击,但恶魔王子俯冲的劲力不后退无法化解,而他还在塔楼的边缘,只能被迫落向半空,但他立即用阴影之矛卡在凸起的砖石与滴水兽之间,凌空翻转间一记飞踢正中恶魔王子的下颚,尚-保罗向后退去,破碎的下巴还滴着血。
落地,弥昂明白不摆脱这家伙今日难以带着维离开,神力的光辉不受控地从他黑色甲胄的缝隙间溢出,他决心全力以赴。弄
尚-保罗扇动翅膀浮在里塔顶三英尺高的半空,他骨折的下巴正在混沌力量的作用下迅速愈合,没有如弥昂预料中地再度冲来,他反而接着开口道:“我们的战斗对我们双方都无利益可言,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但我从没打算伤害那个女孩,你知道如果我想做些什么,之前的接触中我多的是机会。”
“她已经因为你双目失明,这又算是什么?”弥昂反问。
“那是我的失误,但绝非我的过错,没错,我确实对她有亏欠,正因此我才需要她。”尚-保罗有些急躁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曾图谋些什么,我见过地下的那个魔法阵,它除了堕落者的灵魂还需要一个正直之人的灵魂,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那你就完全想错了,我不需要她的灵魂,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正直之人的灵魂了,正因此我需要她,这也是为了帮助她自己,我亏欠了她,正如我的复仇一般,她也该向我复仇!”尚-保罗咆哮着说道。
“我不明白……”弥昂皱眉,电光石火般诸多念头在他脑海间一闪而过,他想起了玛丽卡父亲的死,接着他有了一个糟糕的猜测。
“你夺走了她父亲的灵魂?”弥昂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策划了那场谋杀?”弄
“我的确带了他的灵魂,但那场谋杀我从未插手,那是格尔德自己的愚行,我只是放任了这一点罢了。”尚-保罗的胸膛因为喘息而起伏,他似乎正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将做的事可能会比谋杀更糟,因此我才去找玛丽卡,我想让她有能力为自己复仇,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我对她没有阴谋只有补偿,我想能为她完成愿望,当努恩毁灭的时候她还能活下去,能让摧毁努恩与谋害她父亲的人付出代价,这样有什么不好吗,骑士?!”
“你究竟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弥昂平静的问道,他注意到当尚-保罗听到这句话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沉思,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人类了。
不再多说,弥昂低身摆出突击的架势:“我准备好了。”
被挂在半空的维听着上方再度传来了兵刃交击之声,知道战端再起,此时恶魔王子不会有时间分心理睬这边的情况,因此她接着进行自己的逃脱行动。
虽然她暂时不能释放更强的魔法,但吹起降温还是做得到的,她不断向着身上的锁链吹气,直到上面结出冰霜,接着弯身将冻结的锁链拉近到面前,然后用力咬下去,因为冰冻而脆化的锁链在她的犬齿下逐渐崩裂开来。
感谢吸血鬼的牙口够好,维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开啃。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夜之帷幕
“怎么了,只守不攻可不是你的作风。”恶魔王子嘲弄的话语透过兵刃交击间撕裂的气流和轰鸣的回音传来。
弥昂转动阴影之矛,以精湛的矛技挡下了恶魔王子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交错纵横的裂痕散布在他脚边,那些都是被偏转的斩击留下的痕迹。
崩飞的碎石在弥昂黑色的甲胄上弹飞,横扫的阴影之矛迫开链刃后在弥昂肩上转过,伴随着弥昂转身闪避时的一记挑刺,偏近链刃根部的位置被击中,连带着整个链刃波浪般起伏,本就没有留多少防御余地的恶魔王子身前空门大开。
弥昂猛地前冲,枪锋迫使恶魔王子不得不振翅退却,同时准备收拢链刃应对抵近的弥昂。
纵身跃起,阴影之矛重击在收拢至一半的链刃上,生生将未合拢的链刃震溃,连绵的攻势下每一次攻击都直指要害。
被突然的攻势反逼至此,恼怒与焦躁混杂的情绪中,尚-保罗咆哮着转动链刃,仿佛要掀起一阵狂风般将链刃盘转着挥舞在身前,遮断了雨点般的刺击。
“你的确很强。”弥昂的声音从尚-保罗身侧传来,阴影之矛的刃锋在恶魔王子的腿边带起一条血线,“但你并非作为战士而生存,战斗是件更需要技巧和策略的事。”
尚-保罗飞到半空,他从伤口中溢出的血在半空中慢慢化作光尘,回味了片刻弥昂的话后,他开口道:“的确,但我未必需要这些去赢得胜利。”
恶魔王子的双翼展开,实质性的阴影垂落笼罩而下,将整个塔楼顶端笼罩在一片不洁的黑暗之中,而恶魔王子的身形消失在阴影之中。
声音与气息在此刻似乎都被遮蔽了,弥昂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声,四面八方唯余寂静,看到的只有自己身躯上散发的光芒所能照亮的星点区域。
上一次面对这招时,因为当时的环境因素恶魔王子没能遮蔽所有的光源,而这次在塔楼顶端他显然吸取了教训,在一个接近球形的空间中其他的光源都已遭湮灭,而且由于塔楼地形的影响弥昂所能活动的范围局限于此,很适合他的能力展开。
恶魔王子视黑暗如无物,而弥昂则深陷感知失调之中,他站在原地没有环顾四方,视觉无法察觉对方的情况下更不能因慌乱而分心,只有当恶魔王子接近他的时候其形体才会在神圣之光的作用完全显形。
四周的河风似乎都已经沉寂下来,弥昂将阴影之矛斜指向地面,凝神等待。
第一波攻击贴近地面而来,等到弥昂察觉到劲风和一股森冷的气流迎面而来时,与阴影形同一体的链刃横扫着向他小腿的方向砍去,阴影之矛落地拦下了这一击,链刃如巨蛇般弯转斩下,势头不减,弥昂沉气将其挑飞,狩猎失败的链刃蜷缩回了阴影之中。
接二连三的攻击到来,弥昂快疾地在狭窄的区域内变换步伐让恶魔王子无法迅速判断攻击的位置,同时手中阴影之矛不断地阻截着来自四方上下的攻击,这次他很庆幸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一柄战矛。
但这样的僵持不会持续太久,链刃飞来的一击在阴影之矛的手柄上弹开,但跃动的链刃击碎了高领般的护颈,在下颚和脖子上带出一道不致命的伤痕,这一击打断了弥昂的节奏,在他重整架势的时候链刃从他的肩旁窜过,再度带出一串血珠。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依然难以应付。弥昂沉默不言地调整着自己的心理预期,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恶魔王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散发着神性光芒的血顺着盔甲滴落在阴影之矛上,弥昂在恶魔王子短暂攻势的间隙中看着自己的血顺着矛锋落地,他向前几步走到身上光芒所能照耀的范围之外,他看到自己落在地上血滴在黑暗中依然散发着引人注意的光芒,不过无源的血滴散发的光芒只持续了数息就被淹没在黑暗之中了。
短暂的时间,但是已经足够了,弥昂在迎接恶魔王子的下一轮攻击时猛地甩出阴影之矛上的新血,交锋中这些发光的血液有些洒落在地,而部分则沾染在了恶魔王子的链刃上,即使收拢的链刃也无法掩去这些光芒,这让弥昂在黑暗中找到了攻击的目标。
一跃上前刺出阴影之矛,黑暗中弥昂感觉到自己的攻势还是落空了,因为靠近恶魔王子那些血液上的光芒正在迅速消弭,但他仍然抓到了目标,他记得黑暗中那些滴落在地上的血滴的位置,它们的光芒虽然即将消失,但不会忽明忽现。
蹬地疾退,弥昂用沾染着自己血液的阴影之矛猛地击中了一团凝实的黑暗,在他感觉自己刺实的瞬间一阵刺耳的尖啸声传来,但不知为何弥昂觉得那并非恶魔王子的声音。
带着神性的血液在与恶魔王子躯体接触的瞬间灼烧起幽蓝色的魔法火焰,令恶魔王子的身形在黑暗中清晰地展现了瞬间,旋即被反扑的黑暗淹没,一种更加刻毒的怨憎杀意不断从四周的黑暗散发而出。
“来吧。”陷入黑暗中弥昂首次开口道。
与此同时被束缚在半空的维在一根根咬断捆住她的锁链,熟铁的锁链冻结后在她的口中像是脆骨般根根断裂,咬断成数截后,无法支撑的铁索自动松脱,还被捆着的维半空翻滚了两圈后用左手抓住还垂在半空的锁链,她抬头看着上方被阴影笼罩的塔顶,用剩下的左手和牙开始向上爬去。
当她爬如顶楼的黑暗中时,她发现自己依然可以视物,吸血鬼的本能即使在魔法的阴影中依然发挥了作用,即使有些模糊她依然看得浑身沾染着发光血液的弥昂正在与恶魔王子进行着激烈的搏杀,但从双方身上的伤口看弥昂显然落入下风。
维半蹲在塔楼边缘的石垛后,现在她的魔法只停留在降温的程度,少了条手臂而且体能下降大半,即使强行插手也是累赘,最好的方案还是让弥昂知道自己摆脱束缚后赶快从这一同离开,但恶魔王子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他们走。
思忖片刻,维下定决心动手,她拖上绑扎在围栏上曾被用来束缚她的锁链,机会只得一次。
弥昂接下合拢巨剑连续不断的重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咬紧牙关后口腔因为用力过度渗出的血味,如果恶魔王子不隐匿在阴影中,他依靠技巧依然可以缠斗,但现在他却不得不被动应对一次又一次的重劈斩杀,即使神力让他感觉不到疲惫与肌肉的酸痛,但这场战斗不可能无限制地持续下去,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绞住了恶魔王子的一次进攻,弥昂不惜以肋边再收一击为代价用阴影之矛将链刃截在砖岩之间,他猛地踩住停顿的链刃跃起,阴影之矛在黑暗中带出一条锋锐的直线刺向前方的恶魔王子。
嘶嘶的低吼声中,恶魔王子落地用双翼挡在面前,尽管恶魔王子的翼翅被刺穿,但弥昂的这一击还是被偏转了,他不得不退后避开即将抬起的的链刃。
而在恶魔王子即将收拢链刃的刹那,一直等待时机的维如掠食的狼般一跃至恶魔王子的背上,锁链的一端仍绑在围栏,另一端在她的左手中,事先转好的圈套落在恶魔王子的脖子上,维一脚踩住他翼翅的根本,一脚踹在后劲,竭尽全力将锁链向后拽去,紧绷的铁链绞在恶魔王子的脖子上,束缚之强令恶魔王子的动作也不得不为之一顿。
“瞄准声源下方四英尺!”维咆哮出声。
听到维的声音,弥昂毫不犹豫地带着阴影之矛再度突进,恶魔王子上半身用力向前拖拽,直接扯断了铁链,旋即抬手将背后的维扔飞出去,但弥昂已经逼近到了他面前,沾染血液而不断散发着光芒的阴影之矛直刺入恶魔王子的胸膛,因为被赋予的敏锐感官恶魔王子甚至能看清这一过程的全部细节,但他无法阻止。
如无数刀锋划过玻璃般的刺耳尖啸席卷,阴影帷幕猛然收拢回到了恶魔王子的躯壳之中,阻碍视野的黑暗消失了,弥昂看到被恶魔王子甩飞的维从塔楼边缘坠落下去。
带出阴影之矛,弥昂不再理睬恶魔王子,直追向坠落下去的维,背后破空声袭来,伤怒下的恶魔王子挥动着链刃向他斩来,弥昂却依然头也不回,用背后的泰波克之翼硬接下这一击后跃下塔楼向着维追去。
他当然知道吸血鬼不会轻易坠亡,即使伤到了恶魔王子想杀他依然没那么容易,带着维尽快离开更要紧,何况月光花粉的效力是有限的,等帝国守军们醒来或是注意到恶魔王子造成的异常时,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用阴影之矛刺入墙面减速,弥昂迅速地滑落下塔楼,落地时将泰波克之翼垫在下方借助其御风的能力卸去了部分冲击,他谨慎地回看了眼天空,恶魔王子没有追来,也许刚才刺穿他的翅膀影响了其飞行能力,亦或者那团非自然的阴影引起对岸的努恩守军注意后恶魔王子也决定先离开。
眼下顾不上多想这些,弥昂上前抱起坠落后骨骼尚未愈合无法起身的维,迅速离开了塔楼的范围,来到岛屿岸边的瑞克河前,一直停留在水中的都法已经静候多时了。
“你还好吗?”弥昂抱着维爬到都法的背上,水性极佳的幻兽能载着身披重甲的弥昂半浮在水上,逆流向着瑞克河上游游去。
“我身上也没哪处看得出很好吧。”维闷闷不乐地抿唇,活动了一下只剩肩下一点的右臂,“不过现在我们俩都缺胳膊了,这倒是个恶意的玩笑。”
“说到这的话……”弥昂解开绑在都法身侧的一个包裹,取出维的断臂,“我猜你能接上自己的断肢吧?”
“没想到你捡回来了,谢谢。”维抓过断肢贴在断口处,“想重新长出一条手臂可能要几十年时间。”
弥昂回望一眼,因为与恶魔王子的战斗,铁塔的顶端几乎快崩塌了小截,他们造成的动静正引来两岸守卫,恶魔王子已经隐匿在黑夜中消失无踪,也没有再追过来。
“我先带你离开努恩养伤吧,之后的事情由我自己来解决。”弥昂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再掺和努恩的事情,你打算独自去对抗那个恶魔王子?”维的手拂过都法的鳞片,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这一切本来与你无关,可能是我独自游荡在努恩而有些倦怠,所以才没拒绝你的帮助,让你太过深入这些而遇到危险……。”弥昂没有低头看维的眼睛。
“把头盔摘下来。”
弥昂接着听到她这样说,虽然有点疑惑,但弥昂还是单手将头盔摘下。
维眨眨眼,伸手拽住弥昂的耳朵拉近说道:“你在说什么蠢话呢,我想怎么做可不是由你决定,而且我有你必须要知道的事情,那个恶魔王子的身后有更强大的威胁,现在的你绝无法靠一己之力赢下这场战斗,你从不是不自量力的傻瓜不是吗?”
“的确,但我总会想去试试。”弥昂说道。
“我忘了傻瓜是勇士们的标志之一。”维收手拍了拍额头,“但我可不是个宽容的人,那些吸血鬼还有恶魔王子都找我的麻烦,虽然我们是永生者有很多的时间去诅咒和复仇,但我更乐意当下就结束这一切,不管你怎么打算。”接着摆出一幅你看着办的表情。
“那我尊重你的意见,我不会把自己放在你的保护者的位置上。”弥昂重新将头盔戴上,“不过我还是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吧,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有,出了努恩后沿着城墙向北,有一处莫尔花园,那里挺适合我恢复的。”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吗?”弥昂皱眉,“无论是冥神莫尔还是他的凡间追随者可都视你为干扰死者安宁的大敌。”
“如果是其他莫尔花园或许有这种问题,但在那里的话,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说不定。”维放松靠在弥昂身旁,“那里的死亡之风很浓郁,有利于我恢复。”
第三百九十二章 逃避与选择
当他们抵达那处墓园的时候,弥昂隐约觉得一股非自然的迷雾笼罩在这处莫尔花园,这里朦胧而不诡谲,因为死亡本应是安宁的,对生者而言又有些神秘。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危险的感觉,就象是被密林中的野兽盯上,一旁的都法也有类似的感觉,不安地敲击着地面,弥昂拍了拍它的肩示意其返回瑞克河中,并扶着维绕行走入莫尔花园之中。
没有莫尔牧师,也没有莫尔黑守卫,这片开满黑玫瑰之地不去理睬那些墓碑神龛的话看起来仿佛一个幽寂的花园,弥昂和维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年久失修而破损的小神龛,青苔攀附,黑玫瑰的枝叶纠缠在一旁。
“这里就可以了。”维看着点了点头,俯身坐入神龛基座的砖石与地面间的凹陷内,蜷缩着侧躺在里面,面朝着弥昂的方向。
暂时应该摆脱了威胁,总算能静下来整理一下他们知悉的事情了,弥昂先开口道:“你现在怎样,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唔,那些来弥亚的混蛋让我中了一种针对吸血鬼的巫毒,弱化了我,否则我也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抓到了,真是丢人,现在我只能休息来不断化解这种毒。”维没有说靠大量饮血也可以稀释巫毒的方法,令人为难而且她不喜欢放纵地饮用弱者的血液。
弥昂探出手,“如果你需要点血的话……”饮血大部分情况下对吸血鬼的恢复都是有帮助的。
“不,既然我被削弱了,那么你就要尽可能保持万全状态来应对任何威胁。”维摇了摇头,“我先把自己所知的事情都告诉你吧,绝对会有帮助的,我想想该从哪说起,首先是那些来弥亚家族的吸血鬼,她们是为了自己女王的命令来找我的麻烦,原因可能包括了想用我来威胁你,还有一些许多年前的恩怨,当时我太大意了,不过另一个叫纳西莎的来弥亚吸血鬼的帮助下我还是成功脱身。”
“我碰见过那个纳西莎,我放她离开了、”弥昂开口道,“那些来弥亚吸血鬼还把杀死一个女人的罪行扔在了你头上,现在你也是努恩通缉令上的一员了,不过赏金比我低不少。”
“毕竟我可没有大闹猎巫人的总部。”维忍不住笑起来,“我们当时是从地道中逃脱的,在一个岔口处分开,我深入了地下很远后来到了一座废弃的斯卡文地下城、”
“我见过那些老鼠,不过数量不多。”弥昂思索着,“它们是因为别的目的而来,就像你说的,那座地下城现在是废弃的状态。”
“但老鼠不是唯一缩在地下的东西,你也曾在地道中发现了混沌信徒的据点不是吗?”
“难道你又找到了一个?”
“只是一处废弃的祭坛,可能已经有十年没有与人接触过了。”维仔细描述了祭坛与地下空间的形象,“最顶层的那口铁棺里有一对翼翅状的骸骨,尚-保罗说那是他曾被希望成为的样子,天使,你知道的,我们在努恩追逐的混沌教派的背后一直都有这个影子。”
“他不是真正的天使,但天使曾经存在过,夏洛蒂……”弥昂忧虑地说道,“我怀疑过那个女孩的来历,但我觉察不到她身上有任何可憎的力量,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女孩。”
“出于某种原因,她看起来失去了那些力量,而尚-保罗获得了升格,差不多也能猜出大概了,很多年前那些混沌信徒把那个女孩当做祭品,试图将尚-保罗塑造或是达成其他的目的,不过结局显然并不是很如他们的意愿。”维回忆着与尚-保罗的对话,将之尽数复述给弥昂,“他很强大,但我却能感受得到他的痛苦乃至自我毁灭欲,他相信因为过去他其实别无选择走上了这条黑暗之路,你觉得呢,如果他和他的朋友们出生就被腐化与堕落折磨,他们是否还有选择的机会?”
“世上很多人都没有选择的机会。”弥昂想起了自己那遭到天弃的兄弟,还有塔拉贝克领荒山中隐居的变种人,最后他看向维,不由得感到一阵无法遏止的悲伤。
“他说他想在我受诅咒的灵魂,还有你的信念上寻找答桉,尽管他实际上都没有提出问题,他只是希望我们相信是努恩塑造了他的灵魂,他是那些被堆积的苦难与堕落的欲望塑造而成,因此他是必然的报应,你认为这是他逃避的推脱之辞吗?”
“如果你认为那个时候和你对话的是属于尚-保罗本人的灵魂,那么这可能也是一部分的真相。”弥昂回忆着恶魔王子在情绪化下反而更接近人类的脸,“不,这必然是真相,因为真相才足够残酷,残酷到足以给人走完这条黑暗之路的信念,绝大多数的邪教徒与堕落者不过是迷失之人,而他获得了力量也深受诅咒,如果范雷家族历史中的那条蛇是最初蛊惑范雷家族的先祖走向堕落的恶魔,那么他的血脉都已被混沌之力的阴谋所摆布着,还有那场瘟毒狂欢中所生的受祝者们,真正策划着这一切的恶魔隐藏着它的卑劣图谋,也许当年尚-保罗曾真的摆脱过混沌的阴谋,但代价却令他选择回到这条黑暗之路上。”
“唯一能让他这样选择的,应该就是他的妹妹了。”维叹了口气。
“在那些愿意供述的混沌信徒中,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尚-保罗是所谓的天使,唯一一人声称天使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女孩,除此以外他什么都没再说。”弥昂开始立下结论,“尚-保罗‘天使’的称号或许只是寻常混沌信徒们的误传,以及恶魔谋划下的目标,而如果假设夏洛蒂才是真正的天使,恶魔却依然需要尚-保罗作为其图谋的工具,那么夏洛蒂或许并非恶魔计划中会出现的人,她打乱了恶魔的图谋,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应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显然一切尚未结束,那个女孩可能背负上了所有受祝者们的诅咒,而尚-保罗出于对她的爱想要拯救她,因此而造就了今天的一切。”
维轻声问道:“如果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阻止他,救出他的妹妹……”弥昂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自信的动摇。
打了个哈欠,维感到越来越困倦了:“我得歇会了,在这之前还有这个得交给你。”维探手撕开了腹部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这让弥昂吓了一跳,不过他知道维这样做肯定有缘由。
摸索了片刻后,维抽回满是自己血液手掌,摊开在弥昂面前,其中是一颗小小的紫色冰晶,仿佛一颗宝石般散发着星点闪光。
“这是……”弥昂惊讶地看着这只有指甲盖大的冰晶,脑海内尹岚已经告诉了他这其中饱含着混沌力量。
“恶魔王子的一滴血,我将其冻结后藏了起来。”维的手有些颤抖,弥昂快速接过后让维重新躺好,“那时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打算想办法留下点线索,原本恶魔王子的血液只会化作混沌力量回归它的躯体,但我困住了它,也许可以借其发掘些有用的信息。”
“谢谢,辛苦你了。”弥昂拨开她发梢沾上的尘土,“好好休息吧,在你醒来前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维挪了挪身子,旋即终于不再抗拒睡意进入休眠中,在她轻微地呼吸声中,弥昂感到一阵刺骨寒冷的气息从他身旁经过,那是死亡之风的力量,正以维为中心集中凝聚,这让维可以更快地恢复。
弥昂看了看四周,坐在神龛前,阴影之矛置于膝上,指尖握着那滴恶魔之血冰晶。
“尹岚,拜托你了。”弥昂在心中说道。
“我会尝试解析它的。”尹岚回应,“一起来看看吧,这不会有损你现实中的警惕性。”
弥昂半闭上眼,意识逐渐沉入到尹岚的梦境领域内。
踩在半浸在冰凉湖水中的草坪上,弥昂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时间没有来到这里了,今天这里没有弥漫的水雾与阴云,而是阳光晴朗而不炽热的天空,镜湖无风无波,青色的原野与天际相连。
尹岚坐在镜湖边缘的白沙岸滩上,“你有些时日没来看我了。”尹岚没有回头,手搁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坐在岸边。
“对不起,但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弥昂诚恳道。
“感觉上不一样。”尹岚叹了口气,“当你将意识更深地沉入到这里时我能看到你,平时我只是将你当做窗口一样看向外界。”
“最近确实有些太忙碌了。”弥昂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的加祝能让你的躯体不再疲惫,但精神上更多要靠你自己,在这放松会吧。”尹岚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弥昂走近坐在她身旁,尹岚的周边环绕着一层柔和的光。
尹岚伸向前虚握,一颗紫色的晶体出现在她的掌中,那是来自恶魔王子的血滴,虽然它的实体可能还在现实中弥昂的手上,但随着尹岚开始尝试解析它非物质的部分时,它也同时被带入了这个领域。
“你能靠这一滴血做到什么?”弥昂有些好奇。
“不多,我们只是通过这滴血尝试更加了解那个恶魔王子罢了,他的血肉之躯已经和混沌力量重塑在一起,一滴血也是他本质的一部分,梦和占卜是我神职的部分,分析应该可以试试。”
言毕,尹岚双手展开向身侧,那滴晶体状的血液在半空旋转着。
“你要小心。”弥昂皱眉。
“我很难在恶魔之类面前隐藏自己,我们之前被发觉好几次了不是吗?”尹岚的情绪略有些低落,“不可否认混沌诸神依然占据着优势,他们的仆从即使败亡千百次也可能有卷土重来的一天,而我们每步都必须谨慎。”
弥昂认可地点头,接着抬头看向远处梦境世界模湖的边缘。
“有客人来了。”尹岚说道。
“严格来说,我们才是客人。”弥昂向她点头示意,旋即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回现实之中,起身站直,浑身肌肉绷紧,因为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甚至感到了些许的紧张。
超自然的迷雾浮现在四周,弥昂一手握紧阴影之矛,一手将泰波克之翼套在手臂上,无论来的是什么,若要对维不利他都不会退让半步。
然后他看到了龙,深邃的紫红色鳞片在夜幕下层层泛起的光芒仿佛涟漪般,龙类熔化金属般的眼睛在黑夜中凝视着弥昂,下方交错的利齿隙中死者尘埃般的气息不断溢出,它的出现让周围陷入了一种死寂之中。
弥昂曾经面对过更伟岸的巨龙,因此当眼前出现一头绯红龙时,弥昂没有陷入到惊惧之中,但他不会低估绯红龙的力量,这是一种狡诈且致命的生物,据说他们往往藏身于黑暗的沼泽、古老的战场和沦陷的城市的废墟中,因为这些有过大量死者的地方能滋养他们的力量,而死者的灵魂在黑暗中对他们低语。
很少会有龙屈尊与人类为盟,更不用说稀少如绯红龙这样的生物了,但据弥昂所知,帝国境内确有一人有此能耐。
“您好,女士。”弥昂向着迷雾深处致礼。
埃尔斯佩斯·冯·德尔肯,墓园玫瑰,努恩的黑女士手持苍白之镰屹立在黑夜与雾隐之间,她向绯红龙招了招手,那头龙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弥昂,隐藏着一丝敬畏,绯红龙在弥昂身上感觉到了一些特别的存在。
“上一次她来的时候,告诉过我努恩隐藏着一个恶魔王子的事实,现在你手中之物更印证了这一点。”埃尔斯佩尔因魔法而充盈着深紫色光芒的眼睛看向弥昂手中恶魔王子的血液。
“你应该是努恩的守护者,我不相信以你之能对努恩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弥昂谨慎地挡在她与维中间。
“即使是我也无法直接探查到他的存在,而且我先于对方在努恩内公开搜查或是战斗,造成的恐慌反而会更糟糕一些,不要高估我对努恩的影响,相比吸血鬼与混沌异端,有些人似乎更畏惧我。”埃尔斯佩尔澹然回应。
弥昂点了点头,余光看向维:“她无意打扰这里的死者,努恩有新的吸血鬼到来,她因此才受了伤,我只带她来这里休息。”
“因为启示,我可以容忍这一次。”埃尔斯佩尔出乎弥昂意料的好说话,“当你准备好对抗混沌,并需要援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眼下,我尚有些事要处理。”
她转身离去,身形似乎飘在半空般,逐渐消失在黑夜中,不远处的绯红龙打了个哈欠,振翅飞向空中远去。
“有什么要事能比努恩当下发生的事更重要。”弥昂摇了摇头,转身坐回到维身旁,意识逐渐回到尹岚的梦境中。
当弥昂进入到梦中时,他勐地感觉自己置身于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正中央,一整个合唱团将他包围着,歌唱着不知多少种歌谣,来自记忆中吟游诗人们的长诗、唱诗班的颂歌、古老的萨加,然后是更古老的、那些几乎被遗忘的歌,难以理解的矮人歌谣,精灵缥缈的旋律,同时管风琴、竖笛、巴松管、提琴、短号、甘巴琴等种种乐器演奏加入到合唱中。
弥昂不得不捂起耳朵向着记忆中尹岚的方向看去,音浪仿佛一场风暴般震动着这个世界,他看见尹岚双手托举起一个星座般的巨大印记,艰难地将其一点点升上天空。
而当那个印记星辰般没入天空时,那些诡谲的合唱逐渐在一个旋律下融为一体,随之而来的是极轻柔的歌声,仿佛只是在夏日林荫中轻哼的曲调,弥昂无法理解那轻微到几乎随风而去的歌声的含义,只感觉到怅然的悲伤,似乎来自一个遥远的时光之中。
天空中一道紫色的闪电轰鸣驱散了这轻柔的歌声,带来了恶毒怨憎的一声冷笑,那道闪电在天空中划过弧线,仿佛是咧嘴打开的一个狰狞笑容,尹岚升入天空的印记轰然破碎,而她闷哼一声似乎也受到冲击倒下。
弥昂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下前接住她,他看到尹岚柔顺的金色发丝末端出现了灰白的干枯分岔,看向他的眼中也失去了那种夺目的光彩。
“你……我能帮你什么?”弥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尹岚费力地摇了摇头,站稳身子,手抚过发丝后那些灰白和干枯都消失了。
“我没事,只是很短暂地交手。”她开口道,“但我感觉了,你应该也听到了那首歌,在那个恶魔王子被塑造的躯壳下还隐藏着一些微渺但又未被湮灭的东西。”
“你知道了什么?”
“你真正要做的事。”尹岚认真地看向弥昂,“或许你可以击败他、驱逐他,但他总有一日会回来,就像他自己所言,他是努恩黑暗带来的自我毁灭与憎恨,即使失败也只会让他满怀怨憎地等待下次复仇,他会在黑暗中堕落得更深。”
“我怎样阻止他?”
“只靠力量是做不到的,因为你也对他有一丝怜悯不是吗?”她盯着弥昂的眼睛,令他那丝对受诅咒者的同情无法隐藏。
“是的,即使我不愿意我也忍不住去想,站在他的命运中该作何选择,也许他的内心真的在无奈中挣扎。”弥昂仰望着回归平静的天空。
“因此你更要阻止他,在他获得彻底的升格前,你要斩断束缚他灵魂的黑暗,如果你要真正终结努恩的威胁,那么你必须解放他,让他找回那些被遗忘与被抛弃的自我,无论这会令他多么痛苦。”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诡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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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多在顺滑的丝质被褥上翻了个身,手臂搭上一处柔软的腰侧,他抬了抬眼,金发的女孩凑在他的身前,呼吸吹得他的脖子有些发痒。
“还要继续吗?”那女孩眨了眨眼。
奥兰多亲了亲她的额头,正准备开口,一个声音更快在他身后响起。
“别总是你一个人独享。”又一个更有弹性,充满活力的身躯靠在他的肩旁,奥兰多回头看去,一个浅褐色头发绿眼眸的女孩正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嘿嘿。”似乎是被她的话逗乐了,金发的女孩凑近抱得更紧了些。
“别担心,女士们。”奥兰多坐起揽住她们,“我向来精力充沛。”
他的目光扫过,看到那个褐发的女孩手腕上正挂着一圈凋琢成桂叶状的金色环饰,他愣了刹那,感觉自己似乎记得这是什么,然后另一个疑问油然而生,他在这里做什么?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奥兰多沉声问道。
“它一直是我的呀,你在想什么?”她说着晃了晃手腕,接着开口,但声音随着视线一起扭曲不清,只隐约听到了似乎是醒来的呼喊声。
“醒醒!”一个有点不耐烦的清脆声音让奥兰多从昏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晃了晃头,支撑着的胳膊险些打翻一旁桌上的酒瓶。
手疾眼快地将酒瓶抓稳,奥兰多这才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抱着手臂有点不满地看着他的里奥斯。
还是打了个哈欠,奥兰多揉了揉眼睛问道:“怎么,需要我帮你什么?”
“还问怎么了?”里奥斯的脸因为情绪而有点发红,“今天的宴会这么多人,你却在一旁坐着打瞌睡,你也是巴托尼亚的贵族,现在还兼任我的护卫,这样懒在一边好吗?”
“对,宴会。”奥兰多打了个哈欠,“放心,我的护卫工作不会受到影响。”奥兰多即使坐下也几乎能平视年少的贵族,不过这让里奥斯对他更缺乏了本就没多少的尊重。
“有时候我甚至有点怀疑你作为一个骑士的品性了。”
“那确实值得怀疑,毕竟作为一位探险骑士我没有在荒野里屠宰绿皮和野兽人,而是躲在一个选帝侯的宫廷里,很奇怪不是吗?”奥兰多自嘲般笑道。
他这说辞反而让里奥斯有点不知所措了。
“唔,虽然还没喝上一口,但在孩子面前喝酒也不好,我去给你换点别的。”奥兰多将酒杯端起走过长桌,途径的侍女正在更换摆放着水果与甜点的餐盘,他回响着刚才那个短暂的梦,有些啼笑皆非,这种时候还会梦到那些,他应该多花些时间自我反省了。
“麻烦了。”奥兰多将酒杯放到一个女仆的托盘上,一边有点惊讶地看着她手中堆了两层的空杯,“这些只让你一个人收拾吗,我记得还有一个和你一起的女孩。”
“只有我一个,大人。”奥兰多的话让这个女仆有点疑惑,“我不记得有谁负责和我一样的工作。”
奥兰多失笑道:“怎么会,那天我和殿下一起看着你们一起被招入的,你朋友可比你笨手笨脚多了。”
“大人您一定是记错或认错人了,我在这可没什么朋友。”那个女仆有些腼腆地低下头。
“真的?”奥兰多皱眉,“里奥斯,你还有印象吗?”
“没有,我记得就只有她一个人被调来宴会厅这边。”里奥斯摇头。
赶着工作的女仆立即搬着东西离开了。
“你对那些女孩真是上心,骑士先生。”里奥斯揶揄道。
“不可否认,无论可爱、美丽还是高贵的女士,除非必要,我对她们都会保持尊重。”奥兰多低头看向他,“可惜你太嫩了,没机会从我这多学点,我也不会在努恩停留太久。”
“没兴趣,我不喜欢她们。”里奥斯脸上浮现一丝隐晦的厌憎。
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但奥兰多还是发觉了这孩子内心潜藏的情绪,不知发生了什么让这孩子对大多女性都怀有某种抵触的心理,奥兰多对此也无法加以什么干涉,毕竟这更像是努恩伯爵的隐私家事。
奥兰多的思绪回到刚刚与那个女仆的对话上,他的神情凝重起来,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出错了,但刚才那个女仆与里奥斯对此都毫无印象,而仔细想想他已经三天没有见过那个本该经常出现在宴会厅与厨间路径上的侍女了。
如果真的是他的记忆出错了最好,如果不是的话,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个宫廷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些天无所发现又无所事事而有些倦怠起来的奥兰多,又将自己警戒地弦绷紧了,在里奥斯忽然停下的时候他有些急促地转身,不过里奥斯只是停下看着宴会厅的中央而已。
奥兰多顺着里奥斯的目光看向了作为宴会焦点的艾曼纽尔,贵族少女衣着被裙撑撑起的宽大深紫色百皱裙,腰带与发饰皆配白金与宝石,周围的年轻贵族围绕着献上奉承与溢美之词。
里奥斯很尊重自己的姐姐,可能是因为在母亲去世后他的长姐承担起了许多他们父亲无法承担的任务。
奥兰多的目光又看向了艾曼纽尔身旁,那个自称洛卡的少女,作为贴身女仆,她的穿着自然远不像自己的女主人那样光彩耀眼,但只论样貌的话她无疑在艾曼纽尔之上。
把一个比自己更美的侍女放在身旁,艾曼纽尔的行为让奥兰多有些难以理解,若要说的话就是能稍稍分担一点周围应接不暇的青年贵族们的讨好行动。
似乎注意到了奥兰多的目光,洛卡忽地转头向奥兰多看来,微微一笑致意,这让奥兰多身上集中了点努恩年轻贵族们嫉妒的目光,他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不如说这些人越是表现出敌意他越是有成就感。
推着里奥斯提早离开了聚会厅,奥兰多将里奥斯送回他的房间后也回了安排给自己的客房,今天明明没有办什么事却让他觉得困倦得很。
过了整夜,奥兰多在第二天的清晨时分直奔向选帝侯宫殿的下层区域,有些事他必须亲自确认。
在天只是微亮的时候,杂役与下级女仆们就必须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了,因此在奥兰多赶到女仆们的房间区域时,努恩宫廷的女仆们正梳好头发上别上头巾、穿上围裙在仆役室进行集合。
简单和为首的女侍打了个招呼,奥兰多扫视过那些列队站好的女仆,转头向着女仆们的房间走去,吓得那位侍女赶忙小跑过去拦住了奥兰多。
“大人,您这样做是不合规矩的。”阻拦他的侍女涨红了脸。
“我知道,但有些事我必须确认。”奥兰多轻轻拨开了她,“你可以去叫其他守卫来把我赶出去,但在那之前,别挡道。”
正列队准备一天工作的女仆们听到动静后探出头,奥兰多看到她们点了点她们的人数,眉头蹙得更紧了。
“二十三个人,连带你是二十四个,有人不在。”奥兰多注意到昨天宴会上撞见的那个女仆也不在其中,“昨晚宴会上负责收拾餐具的那个女孩去哪了?”
一个女仆有点疑惑地举起手示意,奥兰多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看向她,但他很确定对方不是昨晚自己和里奥斯见到的那人,他不相信仅隔一个夜晚他的记忆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要么是他在发疯的边缘,要么是这里正在发生什么诡谲的事情。
“当真,我记得你昨晚明明在烘焙室。”奥兰多在昨晚花了点时间仔细记住细节。
女仆们面面相觑,似乎对奥兰多说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没觉得近两天你们的人手有些许不足吗?”奥兰多继续追问,按理说努恩宫廷的每个仆役都应该有专门的记录与职务范围,连着少了几个人这里该忙得不可开交了。
“唔,最近的工作是有点紧凑,不过我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另一个女仆出声回答道。
“当真?”奥兰多不顾阻拦地经过一扇扇门,女仆们虽然没有多少隐私可言,但还是有点紧张地看着奥兰多。
这些门都没有锁,只是轻掩上,经过五扇门后,奥兰多顿住步伐,最后一扇门看起来关得严丝合缝,奥兰多的手靠在门板上,不安感再次在他心头升起,但他深呼吸口气后,用力推开了门。
房间像是废弃了一段时间,呼吸中能闻到干燥的尘埃味,清晨的光从窗户洒进来,随意地摆放着两副桌椅和三张光秃秃的木床。
“大人,您还好吗?”那个一直跟着的侍女问道。
“我很好。”奥兰多迈步进入,一切似乎全无异常,他伸手从窗台上拂过,一层浅灰落下。
昨晚他又做了个怪梦,他梦见了玛格丽塔和朱莉亚,圣杯少女姐妹们坐在一条河流的对岸,一边向他说话一边做出手势示意,但河雾与不知何处而来的笑神让他全然无法理解少女们想表达些什么,之后是一道惊雷,然后他便醒来。
这是他因思念而产生的梦境吗,还是意味着这是一次启示,奥兰多抿着唇,他不是很喜欢独自思考,这比挥剑砍杀还麻烦。
沉默片刻结束回忆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正好撞上被其他女仆们喊来的守卫,被连拖带拉地推出了这里,如果他有其他出格的举动的话守卫们恐怕就要把他直接扔出选帝侯的宫廷了。
里奥斯上午没有剑术课程,而他虽然还顶着护卫的任务,但实际上可以一定程度地自由行动,因此奥兰多在努恩宫廷的各处来回走动,与其他的侍从与仆役们核对确认,但似乎没有任何人有对他口中的那几个女孩有印象,奥兰多还专门去拜访努恩宫廷内的西格玛教会牧师,但得到的消息是西格玛教会召回了绝大部分的人手进行重要的工作。
一两次记忆的差错他还能理解,但连续几日间的记忆都出现差异,令他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此他加紧了自己的行动,在选帝侯宫殿的上下来回探查着,而最终让他有所察觉的却是在夜间的洗衣室内。
女仆们有干粗活时的灰色围裙,为了出现在主客们面前时的白色围裙,大部分围裙都叠齐后堆在一旁,而一些女仆将需要清洗的围裙换下挂在墙上,排除夜间工作的女仆,她们应当穿着灰色,但现在灰色与白色的数量相当。
与此同时,清晨一直在阻拦着奥兰多的侍女在布满油画与旌旗的短走廊里踱步,她已经来回往返十几次了,她抱着手中的薄木箱,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一扇门打开,洛卡手持烛台,微弱的火光只照清了她下半张脸上的笑容,侍女惊喜地跟了过去,并迅速、悄悄地关上了门。
“感谢你,我的姑娘。”洛卡一见面就拥抱了她。
“这、这是我的荣幸。”侍女说道,她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既有紧张的期待,又有激动的兴奋,感受着洛卡那充满活力的身体温暖地拥抱着她。
“我几乎无法抑制我的兴奋,一切都按我说的进行了吗?”
“是的,但还有一个骑士似乎有所怀疑,他会是个麻烦吗?”侍女喘着气说。
“当然不会,他是一个内心有着伤痕的战士,这意味着带毒的蜜糖很容易渗透进去。”
“我的主人……”
“怎么了,想要点什么?”洛卡把脸埋在她的头发边,身上散发的蛊惑气息让侍女的甚至都有点不清,视野的边缘出现一道道扭曲的光线。
“我只求你,不要忘记我在这一切中所起的作用。”
“忘记你,我怎么能忘记你呢?我们会合而为一。”洛卡叹了口气,轻咬向侍女的脖子,几乎使她窒息,但微弱的痛觉被扩散为难以言喻的快意,令侍女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在他们身边的墙上,洛卡的影子正在逐渐延伸。
一道短暂的卡察声后,房间里只剩下洛卡一人,而地上有两截看起来被斩断在原地的小腿,洛卡舔了舔嘴唇,金色发丝的末梢上逐渐浮现出一点粉紫色。
“以这种方式。”她舔着唇边,伸手打开了侍女带来的木箱,一个戴着头箍的头颅装在其中,金属的头箍上有双尾彗星的标志,努恩宫廷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是常驻在选帝侯宫殿的西格玛教会牧师。
“并不是只有刀剑与利爪才能杀了你。”她嘲弄地说道,“而在你的同僚们发现前,我就能收割足够我想要的灵魂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无暇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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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兰多打开祷告盒,将蜡烛一一点燃,双手捧起受祝福的赤诚之剑半跪在女神的画像前,一如往常地开始祷告,祈愿他能获得光荣与力量,对抗可能的混沌之敌,不被虚妄所迷惑,让他有能力保护无辜之人。
祷告结束,奥兰多起身,烛光在他的眼中闪烁着,却忽地一齐熄灭了,而关掩门窗的房间内没有任何风经过。
不祥之兆,奥兰多沉默片刻,开始将盔甲重新披挂齐整。
那些被遗忘的人都是在白天过后的第二日消失,那么夜间或许就是那未知恶物行动的时刻,蒙女士恩典他未曾遗忘发现了这一威胁,那么他必须为无辜者们铲除它。
双月的光芒都被浓重的乌云笼罩,夏夜沉浸在浓郁的水汽中,奥兰多提着灯穿过黑暗的房间和空荡荡的走廊,努恩伯爵宫殿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伯爵是一位学者,不喜欢过度的铺张奢华,但伯爵的宫殿夜晚依然会被烛火照亮,此刻的伯爵宫殿似乎在他祷告的时间内发生了某种变化,这让他越来越感到不安。
到达宴会厅时,他看到不久前人们来过这里,一盘盘的烤肉、新鲜水果、加糖的蜜饯,还有美酒,它们齐整地陈列在桌上,罩盖的浓汤还在散发热气,但眼下的宴会厅一个人都没有,而且烛火也金属熄灭,那么多客人、仆役现在不知所踪,而奥兰多顺着廊道抵达厨房时情况也是一样。
而当他发现这种情况时,那种不寒而栗地感觉就像是黑暗中一双邪恶的眼睛正盯紧了他,舌头舔着獠牙蠢蠢欲动。
奥兰多立刻反身向上跑去,努恩伯爵一家的居住区是守卫最为森严的,他不信这么短的时间内那东西就能把他之外的所有人拖入黑暗,而且奥兰多也不觉得这是自己一个人能应付的情况,如果他找不到守卫与其他人,那么他会跑去顶楼的天台敲钟或是点火,总而言之弄出动静让努恩其他的人赶来。
但他途径书房与卧室时,只能失望地发现这里也一样空无一人,奥兰多又赶去了里奥斯的房间,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作为剑术导师与守卫的职责仍在,而且对方是整个宫殿中唯一的儿童,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他,即使希望甚微。
房门反锁,非常时刻奥兰多直接挥剑噼开了门扉,进入到房间内,当他提灯迈入时,房间内也同样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有覆盖过的痕迹,尽管没找到里奥斯,但奥兰多却另有发现,在青金石色的阿拉比地毯上,沾染着一些湿润新鲜的泥土,而宫殿中最容易找到土壤的位置,无疑是花园。
奥兰多径直赶往了宫殿花园,在那里的地上,他看到了昏倒在地的里奥斯,以及一具尸体,或者说尸体的部分残骸。
先不管那具尸体,奥兰多赶忙跑上去从地上的血泊中扶起穿着睡袍的里奥斯,这位年幼的贵族没事,在奥兰多接触下他甚至开始苏醒过来,但是奥兰多看到了他手旁的一把猎刀,这让他心中一凛。
“发生了什么?”里奥斯痛苦地呻吟着,模湖的视野恢复清醒时看到那截下半身完好无损,上半身则被开膛破肚又似乎遭到某种巨兽啃食的尸体时畏缩地抓紧了奥兰多,却没有尖叫出声。
“宫殿内的人都失踪了,他们很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奥兰多转过身去挡住了里奥斯的视野,“我是来看看能否找到其他人的。”
这番话让里奥斯恢复了些神智,他赶忙向奥兰多道:“是的,我看到了,我看到那些仆役和护卫走向了下层,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行动,我不敢跟上去,但之后……”他抓着头发,神情纠结痛苦,“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那样或许最好。”奥兰多扶着里奥斯的肩膀转过身去,“我必须查看一下尸体的状况,很抱歉你最好别看。”
“我明白。”里奥斯点了点头。
奥兰多回过头去查看那尸体,完好无损的下半身证明了其是一个男性,上半身残骸的骨骼大部分尚存,但缺少了头颅。当他仔细观察下半身已经被腐败血液染成红黑色的衣物时,盖在衣袍下,用细锁链与皮带携挂的的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抽出那样东西,手中的是一本金边黑色封皮的厚重书典,漆印着的双尾彗星标志说明了这本卷册的归属,它当属于西格玛教派的牧师,而如果眼前这具尸体就是那个牧师的话……
奥拉多想起了此前他去找努恩宫廷的西格玛牧师,得知的是其受命返回了西格神殿的消息,那些告诉他的人是真的觉得离去的西格玛牧师是返回了神殿,亦或者那只是他们被迷惑的假象?看尸体的状况其死了不止两三日,而翻开的泥土说明其是被挖掘而出,那这些天来那个谋害牧师的恶物一直存在宫殿中,这些想法让奥兰多一阵盛夏也无法驱散的寒意。
晚风吹拂着几朵落在地上的蔷薇从他身旁擦过,那些盛开的花朵让他不禁猜想这些泥土下会否又埋藏着尸体,让这些花开得更加绚烂。
晃了晃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奥兰多带上书典抓住里奥斯的手转头快步离去,尽管里奥斯告诉他那些失踪的人可能在努恩更往底层的房间,但他不能冒险,现在最好敲响警报的钟,这会引起周边所有努恩驻军与护卫们的注意。
他们迅速地穿过旋转的楼梯与走道准备登顶,在经过廊柱与窗框的阴影时他神经绷紧防备威胁,因此当里奥斯顿住脚步时他立刻将剑对准了侧方,而那里只挂着一幅装表好的油画。
没忽视里奥斯脸上恐惧的神情,奥兰多靠近那副画,朦胧的光线下他起初以为画上是一个四肢修长的年轻人,但靠得更近,光线充足下,奥兰多看到那苗条的身体既非男性也非女性,但两者兼而有之,这里不该有这种畸形令人不安的画。
赤诚之剑与挂在身上的西格玛赐福卷册都散发起了警示般的热量,而那副画上的人也突然变化起来,原本那近似冷漠的身躯忽然变成了惊讶,接着是恼怒,最后是恶毒的笑意。
奥兰多挥剑横扫,那副画被受祝剑锋切开时边缘燃烧了起来,但奥兰多的不安感仿佛过载的锅炉般涌动不停。
他勐地左手拦腰抱住了里奥斯,接着拔腿狂奔,在那些寻常的风声与里奥斯的惊叫声中,他隐约听到细微的,如蛇般爬过的窸窣声在后面紧追不舍,而一股诡异的,回味恶心的香味飘来,不管那是什么,现在最好别回头也别停下。
穿过一扇扇们与盘转的楼梯,奥兰多带着里奥斯奔向宫殿的顶层,前方就是钟阁的大门,他放下里奥斯空出手去搬走门栓,但在他的手碰到门前,一阵麻痹感从他的心脏处传来,那种感觉顺着血液涌向全身,让他的肌肉稍一动弹都觉得痛苦不堪,然后他看到面前的门扉上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影子。
他沉重的心跳声回响在寂静的殿堂中,他现在听不清其他的声音,但似乎有什么在警告他推开门可能会是横死当场的结果,也许就是在他们背后驻足的存在。
“我对你其实没有什么恶意。”一个中性的声音回响。
奥兰多缓缓转身,赤诚之剑散发的红色光芒鼓舞了他的意志,他看着那投下非自然阴影的女性,将剑指向了她:“而你是个可憎之物。”
客观而言,她依然是奥兰多见过的最美的女性之一,而笼在其灵魂投下的诡谲光芒中,让名为洛卡的躯壳更多了非凡的魅力,但奥兰多更直观地感受到了其危险、邪恶,那些纯善的伪装已经被完全抛下了,剩下的是无暇而致命的可怖之物。
“我更喜欢被称为,尊主,或者添加些其他更华丽的词藻。”她摇了摇头,抬起双手,手腕与背后系着一袭紫罗兰色薄纱披风,手环、铃铛与金属链碰撞时发出一连串悦耳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她的发梢与身上点缀着发光的宝石,但但奥兰多隐约能看见其中尖叫的扭曲面孔。
“没门,而且洛卡也只是个虚假的表象不是吗?”奥兰多缓步挡在里奥斯的前面。
“嗯,勇敢的骑士想知道怎样称呼我吗,我还以为你的搭讪技巧更高明些。”她造作地拍了拍脸,做了个偷偷打量奥兰多的姿态,随后她扭曲的影子上裂开出一个尖锐的笑脸,“卢克修斯,或者把音节语气稍稍调整一下,露克洛希斯会更好听一点。”
“你这么在乎这一点吗?”奥兰多一边说着一边思考脱身之策,他们几乎已经到了宫殿的最顶端,而恶魔挡在唯一的路径前,奥兰多不怕与之一战,但里奥斯还在这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自忖可能无法与对方匹敌,只求稍稍拖住对方让里奥斯能去敲响警报。
奥兰多不敢将目光从对手身上挪开,只能低声向身后的里奥斯说道:“勇敢点,殿下,你的家人和整个宫殿的人的性命可能都要靠你拯救,我会尽力拖出她的。”
背后没有回应,只有加重的喘息声,奥兰多只能叹了口气:“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卢克修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开口时周围浮现出一阵薰衣草香的雾气:“说完了,但你能做到吗,特别是你背后还有敌人的时候?”
“什么?”奥兰多感觉到腋下的甲隙处传来一阵压力,本能地撤步拉开距离,突然的袭击力道不足,只带出一点很轻微的伤口,但攻击的来源却让他震惊不已。
里奥斯双手握着短锥,痛苦地跪在地上,双眼布满血丝,像野兽般嘶吼咆孝。
这孩子怎么藏带这些利器,仅一念及此,奥兰多抬起剑,挡住了一记带刃长鞭般的抽击,被格开的攻击让他身后的墙面碎裂开来。
“你做了什么?”他向恶魔喝问。
“释放她的内心而已,现在该轮到你了。”卢克修斯用手掌打着节拍,开始低声唱起一首歌。
当你正倾泻你的灵魂
发出这般的狂喜
音乐会从你的骸骨中奏出
年华更美的幻影伪造神示
那首歌动听唯美,但回声与不自然的节奏却让奥兰多每次心跳时都感到一阵反胃。
他不知道她在此时的演奏是为了什么,但想让里奥斯摆脱控制,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遏制她的任何行动,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冲锋,面前那些朦胧如纱的雾气在他的前进中被冲破,散发红光的赤诚之剑层层斩断那些雾气向着卢克修斯的方向落去。
而卢克修斯抬手在樱色的唇前,优雅地做了个吹息的动作,仿佛一捧晶体尘埃从她的手上溢散而出,消散在死党,奥兰多的攻击停在她额头前数寸的位置上,再难寸进。
奥兰多艰难地低头看着地上,他的影子与卢克修斯的影子纠缠在一起,被一层紫色的荧光束缚了起来,而黑色的束带从影中跃出束缚了他。
转动手腕让剑落下回斩,破开了手臂前的束缚后奥兰多再扯开腰上的束缚,那些巫术能量构筑的束带在赤诚之剑下立刻便会破碎,但在奥兰多挥剑试图挣脱的时候,卢克修斯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按在心口前,他胸前的甲胃开始散发荧光。
“我可以给你一丝我的爱。”她的面庞几乎从奥兰多脸前拂过,“但你的一切都得献给我。”层层的黑暗从那道光中涌出,将奥兰多整个人束缚起来。
怎么只要在宫廷里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这是奥兰多在被黑暗吞没前的想法,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脱力感,他感觉不到剑在自己的手中,尽管周边一切深陷黑暗,但他却没有更多的不适感,反而有种躲藏起来的,逃避带来的安慰。
直到一声惊雷炸响,他眼前的黑暗破碎了,那些浑浊的碎屑燃烧着从他身前飞散,尽管四肢还不能动弹但他还是能看清外界发生些什么了。
他正身处空旷的天台上,被紧缚带捆在一张餐椅上,看那层叠的束带,奥兰多确信自己就算像个食人魔一样强壮也没法从中挣脱出来,阴蒙蒙的天空中已经能看到阴云,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接近这一夜的尾声了。
听到两声轻咳,奥兰多才把脸转向声源处,卢克修斯带着轻慢而又志在必得的神情站在那里,旁边是眼中无光的里奥斯。
这场面让他想起了加龙洛特城堡里发生的事,再次感叹自己的运气后,他沉声向着那个保持人形的恶魔道:“你必将一事无成,我的朋友会战胜你。”接着不再看向她。
奥兰多的第一句话显然让卢克修斯有些惊讶,她思索着说道:“这就准备交代遗言了,真可惜,我还不打算杀你呢。”
没有得到奥兰多的回应,眼见对方一声不吭地闭着眼,卢克修斯只是轻笑着说道:“如果你打算这样一言不发的话,我只好将城堡里的人一个个拖到你面前宰杀了,就从这孩子开始怎么样,虽然我觉得她挺有趣的。”
“男女都分不清,你还是算了吧。”听到对方如此打算,奥兰多忍不住回过头,开口也只是嘲讽。
“当真?我看事可比凡人清晰得多,比如……我一眼知道努恩伯爵所谓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孩,以及在她的内心中都经历了些什么?”卢克修斯靠近过来,气息如毒蛇般纠缠不散,但奥兰多感觉到这次她所说的恐怕是事实。
“为什么?”即使恶魔近在眼前,他也不由得惊讶地问道。
“所有的秘密都有代价。”卢克修斯看着奥兰多不解的神情,满足地点了点头。
守密者能知晓凡人最私密的欲望,在释放那些令人羞愧的自我后,很少有人能在见到恶魔后不会动摇。
第三百九十五章 祷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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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妹妹。”一个漂亮的女孩说着,“这里只需要我一个!”
她的父亲反对,但母亲却支持了她的长女作为帝国高贵美丽女性的目标。
努恩的选帝侯知道他的妻子和女儿想要的是错误的,但他总是屈服在女性那里,而且有时他会高兴家里少了个女孩,他一直想要个儿子。
然后里奥斯个被当做男孩来教导,直到她开始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男孩,她自幼把玩的是木剑而不是玩偶,在她的母亲教导她们的时光中,如果她犯了错,她就会受到惩罚,先开始她对这种惩罚是忍受,直到后来她的潜意识里开始渴望它们,她开始对施虐有着一种内在的渴求,成为一个施暴者而非受难者。
在一年前,她和艾曼纽尔的母亲死于失控马车的车祸,那头恶兽正在她体内生长,那怪物不是她家人想要的那个男孩,而是那个被监禁、折磨、压制扭曲的女孩,然后在她姐姐的宠物猫身上,她第一次尝到了血的味道,然后她很快会意识到她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是里奥斯不久以前的过去,现在的她头发散在脑后,年龄的幼小使得其身上没有可以分辨的性别特征,奥兰多看着那个心灵阴暗面被影响和扩大而失神地呆立在原地的孩子,心中一阵怅然,他意识到如果自己能多加以关注,或许能发觉得更早些。
“你的目的是什么?”奥兰多看着眼前的卢克修斯。
“对了,就是这个表情,一脸不甘愿还必须和我搭话的样子。”人形的守密者拍了拍手,让人的灵魂一阵刺痛的笑声回响在非密封的天空下,“我是乌尔色孽,凡人们真正欲望渴求的回声,你觉得我会想要什么,一个城市或是一个帝国?我漫长的岁月里早已见证了无数王国与世界的陨落了。”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强大,那你为什么只敢偷摸地蚕食无辜的弱者,像是躲在地洞的老鼠一样。”奥兰多不去看那些像是提线木偶般的人们。
“问得好,因为我被削弱了,虽然很不愿承认,但西格玛曾给予我一败之耻。”卢克修斯将额前的发丝撩开,一瞬间有张支离破碎后强行拼凑出的恶魔面孔浮现,“他的攻击将我粉碎成了千块碎片,在混沌扭曲的漩涡中我的力量分散开来,直到现在我也不得不将我的力量重新拼合在一起。”
“原来是个堆砌的玩意,我还真当你有多厉害呢。”奥兰多嘲弄道。
“但现在西格玛帮不了任何人。”她笑的时候气流从齿隙间挤过,声音如果刮刀摩擦,“风暴之神的子民将成为我回归的祭品,这会是场了不起的报复,为此我需要多花点心思让演出更符合我自己的意愿,我的合作伙伴是个阴沉抑郁的家伙,我不太喜欢他,而且他的目光太短浅了——你在认真听吗,如果你做个合格的听众的话我会很乐意与你分享的,毕竟独角戏总是不够令人满足。”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来做这个听众?”
“因为这样更好,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卢克修斯舔了舔嘴唇,“让我继续说,首先,西格玛的牧师是一个麻烦,直接施展任何魔法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但好在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事件让他们忙得脱不开身,而那些侍奉贵族的女孩们其实很容易蛊惑。”卢克修斯绕行在奥兰多的身边,奥兰多勉强转过脖子看着她的侧影。
“所以你利用那些女孩谋害了他。”奥兰多想起花园中西格玛牧师的遗体,怒火中烧,“而当你不再需要她们的时候,便将她们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这也是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难道不好吗?”她的脸凑近过来,皮肤表面散发着清澹的香气,“我能这样成功的掌控这里可少不了她们帮忙,比如说,让她们把弱化意识的药物一点点加入酒水里,不过小孩不能喝酒,但她内心的野兽却很好诱导,而你近来出乎意料的节制,但我依然能引导你的自我怀疑与愧疚来压制你。”
“那现在就当是你大获全胜了,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猫玩弄耗子的把戏吗?”奥兰多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可误会我了,我很尊重你,瞧瞧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得站着,我也一样,而你可独享座席,如果你觉得太简陋了我可以让人把伯爵的宝座搬给你。”卢克修斯摸着下巴思忖道。
“真没想到你还会说笑话。”奥兰多用力挣扎了一下,那些束缚全无动摇。
“我没有说笑,虽然我可能受了点这个躯体原本灵魂的影响,但你确实值得。”卢克修斯将双手撑在奥兰多的腿上,上半身靠近,修长脖颈前的领口微微下垂,象牙色的皮肤焕发着内在的活力,迷人的蓝眼睛热切地望着他,“你值得来侍奉我,只要一点意愿,或者一个吻,相信我你绝不会后悔的。”
“这绝对不可能。”奥兰多把话说得斩钉截铁。
“这个回答我猜到了,不过放心,我有很充足的时间让你屈膝效劳。”卢克修斯站直身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掌,“那么我们就来点情景剧吧,比如一个心怀野兽的女孩将她姐姐的内脏扯了出来。”
随着她口中的一段咒语,暂时失去控制的艾曼纽尔如同体现木偶般缓缓走来,而卢克修斯将一把匕首放在了里奥斯的手中,扶着她转身面对自己的亲生姐姐。
“当你把它放在身上的时候你才感觉完整,因为那是你的利爪,而现在是时候解放你自己了。”卢克修斯低语道。
“你要做什么,立刻住手!”尽管已经猜到对方打算做什么,奥兰多依然咆孝出声。
“可以,但你知道要怎么做。”卢克修斯向他眨了眨眼。
咬牙切齿,但奥兰多更不可能屈服,当他想闭目不看接下来的一幕时,卢克修斯打了个响指,魔法的作用下他不自觉地无法长时间合眼,同时也不能偏开头去。
里奥斯看着她的姐姐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的那头怪物不断撕开内心的屏障向外挣扎而出,她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只要撕开那些躯壳,让手陷入到蜜桃般柔软的血肉里,那是她能从那些她厌恶的女性身上能得到的满足感,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想披上艾曼纽尔漂亮的衣饰与珠宝。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同意,你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奥兰多艰难地说道。
“游戏的规则决定了游戏的质量。”卢克修斯竖起一根手指,“诚然我可以直接毁了你的脑子让你在我面前卑躬屈膝,但那并没有意义。”
奥兰多看着里奥斯一点点接近艾曼纽尔,看着那柄被打磨得锋利异常的匕首被举起,随后划过一道明亮的弧线落在地上,但他担心的鲜血喷涌的一幕没有发生,里奥斯跪在地上,呕吐物与泪水一同在砖石的地上。
在她们的母亲死去后不久,艾曼纽尔不再像过去那样,她对里奥斯照顾得比她们的母亲更好,尽管她可能已经开始忽视一些事实,但里奥斯很爱自己的姐姐,因此在那头怪物遵循着本性靠近时,那个孩子的意识挣扎着跪倒在地。
“有趣,看来我稍有些小觑那孩子了,不过无妨,对躯体中,本质的胜利最终是不可避免的。”卢克修斯靠在奥兰多的座椅旁。
“但现在你输了一回合。”奥兰多侥幸地松了口气。
“的确,但我说过,我还有时间。”卢克修斯贴得更近了,即使奥兰多想抬头也躲不开,纤细的手掌放在奥兰多的脖子旁,指甲缓慢地划过,不自然的魔法能量扩散开来。
奥兰多眼前的场景逐渐模湖,他开始意识不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顺着意识来到了一间优雅的卧室,四处都是柔软轻薄的织物,一个女孩抱着他的手臂,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推使得两人都陷入那张宽大而柔顺的床里,那女孩的身上带着一点奇特的诱惑的香气。
她开始亲吻奥兰多的喉咙,低语在他耳边回响:“你可以属于我,你知道的。”
数个潜意识里的回声在奥兰多的脑海里尖叫,奥兰多的手触碰到她光滑的肌肤时感到一阵炽热,在他想要伸手向上的是后续一阵电击般的感觉从他的腰侧传来,这让他惊醒了些许,抬起头去看那个女孩的脸,有很多熟悉的感觉,但奥兰多却叫不出名字,真是怪事,他从不会忘记女孩们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他问。
“你最想要的那个。”这是他得到的回复。
那是谁,是什么时候?这样的想法在奥兰多的脑海里飞速回转,接着一股更加纯粹的意识本能苏醒,在一声咆孝中他勐地推开了那个女孩,而虚幻的世界也随之破碎,他惊惶地看着眼前恶魔的人形。
“怎么了,骑士,我难道不够美吗?”她满含笑意地凝视着奥兰多,左手搭在胸前,右手挑着耳边垂落的一缕发圈把玩。
“我只是想去叫个医师,因为您美得我快要窒息了……”奥兰多的后背紧贴在椅背上,冷汗顺着脖颈滑落,在今天这个潮闷的夏日阴天令人更加难受。
“说这么明显的谎湖弄谁呢,你根本没认真看我。”卢克修斯不满地鼓起脸,接着踮起脚靠近奥兰多的耳边轻声说道,“如果你愿意认真地只看着我的话,我可以把所有秘密的游戏都教给你。”
“哈哈。”奥兰多挤出一点笑声,“我早已过世的叔叔告诉我,如果女孩子这么跟你说,要捂上耳朵立刻逃走。”
“所以我没给你逃走的机会,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呢?”她背后紫色的影子舒展般活动了一下,两只巨大的半透明螯肢幻影一左一右将奥兰多关在了中间,“何必那么怕我呢,你连蛆虫之神的疫病都扛了过去,何必畏惧纤弱如我这样的人呢?”
“也许因为你的内心并不比他们更好吧。”奥兰多耸了耸肩。
“真是直白。”卢克修斯的手从面前划过,她的面庞形象在奥兰多的眼中不断变化,高贵、优雅、自然、野性等不同特征的面庞不断变化,许多细节来自他以前见过的人,“那究竟我需要多少面孔才能让你效劳呢,即使是你女神的面庞我也能展现得更好。”
“真是可笑。”奥兰多不再动摇,平静地看着她,“你怎胆敢与那位女士相比,恶魔,你把自己放在失败的边缘而不自知吗?”他的话音落下时沉闷的雷声在天空的乌云中回响。
“怎么说?”卢克修斯危险地眯起眼。
“女士不是因其美丽而得到忠诚,你在西格玛面前蒙受过的失败今日也绝不会改变,你只能躲在阴影之中,注定难逃一败。”奥兰多直视着她的双眼。
沉默片刻,卢克修斯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向你的女士祈祷呀,我会粉碎你的。”她的影子逐渐延展,开始向着奥兰多的身上攀附,木材与布匹承受了无可抵抗的力量逐渐崩溃腐朽。
奥兰多在痛苦之中挤出话语:“让正义的光辉照入黑暗之处……”
“你的神死了,她听不到你说的话。”
“…让那些堕落的人远离你美丽的面庞……”
“别再自欺欺人了。向黑暗屈服吧。”
他们几乎鼻子对鼻子,奥兰多感觉到恶魔温暖的呼吸落在他的皮肤上,亵渎神明的喋喋不休回响着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在不远处,赤诚之剑散发着微红的光芒,卢克修斯嘲弄得回望了一眼:“如果那把剑还在你的手上,可能还有点机会,但现在的你又能依靠什么,你筋疲力尽了,我们都会有走向黑暗的时候,来吧,让你的身体好好休息一下。”
奥兰多也用嘲笑的神情看着她,这让守密者感觉到了一丝困惑,接着是惊诧和一丝来自许久以前的恐惧。
“…因为你的手臂是强有力的,用你的真理之锤打击混沌的恶魔和生灵……”这是奥兰多新说出的一段话,但这段祷词可不是巴托尼亚的骑士向女士祈祷的时候会说的。
一道金色的电光在奥兰多腰旁亮起,击碎了卢克修斯释放出的黑暗,色孽大魔短暂地退却了,而摆脱束缚的奥兰多冲上前来,将一本金属镶边的厚重卷册直接砸在她的脸上,映入她视野的是闪耀的双尾彗星。
“多亏卡斯兰成天在耳边滴咕我才记得这么清楚,我可不是会顺着你的想法行事的人。”a>vas>div>扫码下载红袖联合潇湘送福利新人限时全场免费读div>div>div>
第三百九十六章 惊雷
这一击用力之猛甚至将守密者的人类躯体打得悬空翻了个圈,依靠非凡的感官与协调性,卢克修斯在半空调整身形,轻盈落地,她的额头上一片被灼伤般的红色,完美的脸庞因为愤怒而轻微抽搐着。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西格玛的祷词。”手指从额前拂过,将那红痕逐渐消弭,“难道你打算改信吗,还是日后再向你的女士悔过?”
“信仰当以行动证明,击溃混沌是任何神祇都会支持的行动。”奥兰多拉开距离拿回了自己的长剑,“何况我料定你有什么卑劣的图谋,自然不会如你所愿。”
“真是高尚。”卢克修斯如饥渴的掠食者般舔了舔唇,“但我劝你最好待在原地别动,否则的话我可不能保证这些凡人的性命。”她纤细的手指操弄着魔法的丝线,令那些受制于她的人不自主地行动。
“不妨让我们换个方案,你放那些人走,我再考虑把这个还给你如何?”奥兰多抬起手,数枚发光的宝石夹在他的指间,光亮明灭间偶有扭曲的人面形象浮现。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卢克修斯面露不悦,提起裙摆看了看那些宝石脱落的位置。
“我们刚刚可是亲密接触了好几次。”奥兰多将宝石握在手中,“虽然同为骑士,但和我的朋友相比我擅长不少难登大雅的技巧,我猜这些宝石对你相当重要吧?”
“还给我,我可以单独放你离开。”卢克修斯考虑了一下。
“我不接受。”奥兰多摇头,向后撤步。
“我会杀了他们,你当真不在乎?”卢克修斯再次威胁。
“我没有傻到认为顺从于你就能让你放过他们。”奥兰多退到廊道的阴影下,“想要回来,你得亲自动手。”
卢克修斯点了点头:“那好吧,但愿会更有趣些。”她的影子开始向前延伸,一个长有蟹般螯肢的恶魔虚影开始从中爬出。
奥兰多转身跑向宫殿内,毫无疑问,他不是这个恶魔的对手,而想要在这个被恶魔力量渗透的宫廷内找寻帮手恐怕也不现实。
幽灵般的笑声回响在深邃的廊道中,微弱的烛光在无风的环境中也疯狂摇曳着,甚至变了颜色,投下一个又一个混乱的影子。
奥兰多无视这些影响心智的幻象,在宫廷内狂奔,四周的影像又忽然变化,变成了他重伤的父亲、悲伤的母亲、还有加龙洛特城堡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这些都是幻象,奥兰多咆哮着穿过这些幻象的阻碍。
那你为什么感到不安,因为这些曾是真相?低语在他耳边回响着。
奥兰多气喘吁吁地在墙角边放慢了步伐,用手扶着墙,他感到一种压倒性的疲惫正在蔓延,肌肉酸痛、汗水滴淌不止,心跳沉重如擂鼓。
两个相似的身影拦在走廊的前方,像雾一样轻盈。
“觉得自己让女士失望了?”玛格丽塔的身影说道。
“还是说你觉得辜负了某人的期待?”与茱莉亚相同的幻影开口。
奥兰多径直穿越她们,虚构的身影被抛在身后,但无法抛在脑后。
“至少你也曾保护过谁。”这次是卡特琳娜的身影。
奥兰多艰难地迈上阶梯,不停歇地向上前行,他的理性依然告知着他眼下的状况,在选帝侯宫廷周围的巡逻队内外换班的时间前很难有外人发觉这里的状况,而那个恶魔很聪明,她会封锁自己企图通知外界的行动,也许很快所有人都会死……
他跌跌撞撞地用剑卡在墙上撑住身形,拍了拍头想将气馁的想法与那些喋喋不休的杂音赶出去。
玻璃坠地碎裂的脆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奥兰多低头看去,一面被自己撞碎的银镜正落在地上,但怪异的是它正散发出一种干净而令人心安的光芒,与此同时赤诚之剑似乎受到吸引,在透过掌心传来一阵湖水般的清凉感。
闪电掠过天空,镜子表面的光芒如湖水的波光般流转,雷声回响间,周围诡谲的影子消弭了刹那,一切回归平静。
带在身旁的祝福卷册再次散发出热量,奥兰多知道这是某种警示,那个恶魔正在迅速接近。
“来吧。”他看向窗外被闪电照亮的阴云,神情变得更加坚毅。
卢克修斯哼着一首轻快的曲调穿行在廊道中,尽管此刻的环境衬托下她的曲调更多是令人毛骨悚然。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魔法构筑的幻影无法击垮奥兰多,毕竟他手上还有受祝福的长剑与卷册,但这无关紧要,反正在这宫殿中他无路可逃。
让她略有些纠结的是之后该怎么折磨他,肉体的痛苦与侮辱,还是魔法的精神折磨,度量的把握需要更精确些,毕竟那个骑士坚韧英勇,尽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击自己,但这让卢克修斯更有尝试的冲动。
如果他求饶的话也可以放他一马。偶尔有这样的思绪飘过,但却迅速被抛出脑海了,卢克修斯有些恼怒,这躯体主人的灵魂也在影响她,但她却不能也不敢攻击那个女孩的灵魂,只能将那些影响压制住。
饱含情感的灵魂是她所需的,比食物与水还要深刻,她收割的灵魂让她的力量逐渐恢复壮大,弥补着破碎的伤痕,那些点缀的宝石是她的收获,色孽的恶魔自然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卢克修斯感知到那几个被偷走的灵魂宝石就在前方,她的喉咙中发出嘲弄的笑声,因为那个骑士一路逃窜到了宫殿最顶层的天台,但也不能算错,这里没有退路,下层能逃出宫殿的道路都被她做了手脚,出于戏弄的心态她才没有急于追上奥兰多。
与弥昂曾经遇到的恶魔宿主不同,卢克修斯对人类宿主的躯体影响似乎轻微不少,守密者对这幅模样很满意,因此没有产生畸形的混沌突变。
但这模样并不适合战斗,因此守密者释放了被聚齐的部分本质,随着影子的扭曲,半透明的恶魔身躯逐渐从中爬出,身姿窈窕修长,皮肤的色泽让人想起紫丁香来,雌雄同体但又协调完美,尽显了色孽扭曲美感与残虐融合的特点。
卢克修斯迈步走上天台,她的恶魔分身在身后微微躬身从门中钻出,躯体散发的荧光照亮了周边的黑暗,卢克修斯看到奥兰多正站在前方,一手持赤诚之剑,另一边赐福卷册在他的手中打开,而奥兰多正震惊于色孽大魔那结合了华丽与残虐的形态。
“我总是会给你机会的,只要你向我恳求。”除了从人类身躯的口中,守密者的声音也在恶魔形态的分身口中回响,两重声线叠在一起让听到的人心神难宁。
“我不会给你机会。”奥兰多定了定心神说道、
“真可惜,看来得好好惩罚一下才行。”怨毒的神色从她的眼中一闪而过,话音落下,守密者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极速出手,在看到锋锐的弧光后才能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声响。
奥兰多俯身躲过这记奇袭,他身后的砖墙如被切割的奶酪般破碎,砖石坠落到底砸出一连串脆响。
在他起身前,又一击已经从侧方袭来,奥兰多单手回剑侧贴在肩旁,用剑身与全部的力量顶住,但仍不可避免地被冲击推出数步远,镶铁的靴边在地面蹦出火星。
守密者的攻击如落雨般繁密,奥兰多转动剑刃挡住攻击,且战且退躲过无法招架的攻势,但仅仅数息间身上就多了两条伤口,尽管都是不影响行动的轻伤,但奥兰多却明白这可能是对方有所保留,毕竟那个恶魔的目标并非杀了他,但这种被蔑视的感觉令他愤怒不已。
愤然一击,赤诚之剑上红光大绽,竟首次逼退了守密者的攻势,在她螯肢的虚影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别再激怒我了,任何神明的祝福都阻挡不了我。”卢克修斯恼怒地向前挥手,地面上实质化如绸带的影子飘起卷向奥兰多,但它们旋即被一道金色的光芒驱散。
“我对此持保留意见。”奥兰多手中的赐福卷册上每个文字都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他举起剑指向卢克修斯。
雷光照亮了阴云的间隙,有那么一瞬间卢克修斯看到了一张坚毅而沧桑的面庞,这让她有刹那不安。
不,她不会再被击倒,特别是此刻的西格玛,那个人神还没有那样强大。
“屈服吧!。”她端庄优雅的仪容有些失态,恶魔之影咆哮着斩杀而来,释放出的魔法鞭笞时不时从阴影中突袭而至。
被击穿的伤口上隐约有紫色的光芒渗入,奥兰多知道时间并不在他这边,他只身跑上顶层也只是孤注一掷,赌一个极其渺茫的翻盘机会,但现在时机未到。
左手被击中,卢克修斯刻意去攻击西格玛教会的赐福卷册,纵然牵引了神力,但书本的封皮与纸张在恶魔的攻击下依然脆弱不堪,瞬间崩碎撕毁,随着一阵沉闷的晚风吹拂,残破的纸页四散飞舞。
转回双手持剑,奥兰多试图越过恶魔的虚影攻击卢克修斯的人类躯体,但守密者的速度非他可及,一击分裂地面的攻击阻拦去路,地面上阴影升起拖住他的脚步,接着守密者的螯肢钳制住他的剑锋,拖着狠狠甩在地上,另一边螯肢张开将其卡在中间不能随意动弹。
“抓到你了,多枉费了我不少功夫。”卢克修斯走近,蹲在奥兰多身旁,手抚在他的脖颈上,“我说得不假吧,那些神帮不了你,但我可以,只要接受我就可以抚平你内心的创伤与所有不安,这难道不好吗?”
“你会被再度击碎,凶死暴毙。”奥兰多沉声道。
“果然要击溃你还得加点料。”卢克修斯话音转狠,手指的指甲延长并渗出一阵粉紫色,接着刺入奥兰多脖颈上,“我改良了一下那家伙的配方,现在让我看看能得到些什么吧。”
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恐惧,这是奥兰多第一时间能体会到的所有,伴随着他每一次呼吸与每次心跳,渗透而入的毒素正让他快速失去判断力,他记得弥昂提起过这种毒素,但显然除了硬生生挺住外他没提及什么可以抵抗的方法,而此时守密者还正在用魔法同时从肉身和灵魂两个层面试图折磨他。
那些窃窃私语再次回响在他耳边,那些他不能遗忘的恐惧画面不断回旋,他曾以此警示自己永远不要放弃对抗邪恶之敌,但这份信念也是一种负担,永远被责任和信仰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的执念,而那个低语正在告诉他一种寻求解脱的方式——从克制中解脱,只要去感受那片刻的仁慈与快乐感。
“你感受到了吗?”那个声音响起时好像有一千根针在刺穿他,而那个声音正劝导他远离这些痛苦,任何人都会本能地想远离痛苦与恐惧。
“我……”奥兰多的自己的声音微不可查。
“嘘,别去多想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只要你屈服,甚至不需要说出来。”
在他想要屈服前,一阵浑身麻痹的刺痛感向他袭来,在解脱的渴求前还有最强烈的求生本能在惊醒他,那些刺痛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但某种意义上这正是他所期待的。
那些散落四周的赐福卷册碎片被无名之风带起,卢克修斯皱眉看着这一切,再次释放了一阵魔法的洪流将那些她所厌憎的感觉冲溃,随后再度投入到想挖掘奥兰多灵魂的动作中,但在奥兰多内心深处她看到了一小片没有被痛苦笼罩的光亮,这让她迟疑了片刻。
奥兰多在恐慌的幻觉中看到了那位光彩照人的女士,在一切都要失败的时刻他感到一阵安慰。
“不。”卢克修斯咕哝着,不知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谁说道。
“去死吧,恶物。”奥兰多手中的赤诚之剑猛然绽光,那些几近粉碎的卷册碎片燃烧起了火光,卢克修斯在一阵烧伤的炽热感中退后了,但恶魔虚影依然不肯动摇。
“你赢不了我!”她咆哮道。
“我不用赢你,让它来就好。”奥兰多将剑举起,添上的阴云间雷声滚滚,“你不知道吗,雷雨天小心高处。”努恩山上的宫殿顶端,乃是整个努恩的制高点。
雷霆坠落,卢克修斯看着那道坠落的光芒,感觉到了瞬间的恐惧,很久以前,她站在自己破碎的大军面前,直面那个手持战锤的神祇,结局是她的身体随着战锤与轰雷的重击而被粉碎,随波逐流到这个时代重获生机。
她尖叫着准备迎接那道雷霆,但狂暴的蓝白色雷霆与她擦肩而过,直击在赤诚之剑上,溢散的电光灼烧得恶魔虚影不停崩裂。
奥兰多猛然将剑掷出,引导着雷霆直击恶魔,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冲击与雷声回响,恶魔虚影再度粉碎为千百碎片。
奥兰多被爆风吹飞,砸落在城垛的边缘,用力抓住凸起的砖石爬回天台,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但和尚未消散的精神痛苦比起来这些堪称微不足道。
他忍痛蹒跚着走去捡回自己的剑,而在爆炸造成的烟尘消散后他看到了趴在地上似乎力量全无的卢克修斯。
刚才绝大部分的攻击都被恶魔虚影所承受,因此卢克修斯寄宿的躯体没有收到多少损伤,但恶魔虚影乃是其本质的一部分,现在的她力量已经所剩无几,那些困住灵魂的宝石都在一点点消散。
奥兰多翻出他偷走的宝石,现在它们正变得越来越轻并逐渐虚化,那些灵魂总算被解放了。
他拖着剑走近,准备给恶魔最后一击。
卢克修斯撑死身子,即使现在她看向奥兰多依然带着些笑意,问道:“可以和解吗?”
“此时此刻,你还会说笑不成?”奥兰多将剑举起。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就算你杀了这躯体,我也不会死,但这女孩可就真的要死了。”卢克修斯的身形缩小了一些,似乎回到了更年轻的时候,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是夏洛蒂的样貌了。
“果然。”奥兰多看着她,手中的剑并没有放下。
“怎样,考虑清楚了吗?”
“你能放了这孩子吗?”奥兰多反问。
“如果我说是我做不到,你相信吗?”卢克修斯少有地露出苦笑,“要不是她的意识还在干扰我,你绝无幸免的道理,巴托尼亚的骑士总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吧?”
“不,正因此我更不能放过你,如果我无法为夏洛蒂争取自由,那我还能为她做的就是维护她的生命尊严。”奥兰多停滞的剑锋开始落下。
在他即将放逐这个恶魔前,他的剑锋遭到重击偏转,擦着卢克修斯的额前落地,奥兰多定神看去,两把熟悉的飞刀落在他脚下。
抬头看去,远处那个脸缠绷带的家伙立在城垛边,又从腰带上摸出两把飞刀掷来,奥兰多翻手用剑将其击落,但此时又一人冲出,其身披暗红的兜帽斗篷,趁着奥兰多无暇应对的刹那挟着卢克修斯逃遁,转瞬拉开了与奥兰多的距离。
另一人亦不恋战,见卢克修斯已被带走便立刻撤离。
而奥兰多眼下的状态也无法追击,只能看着她们的身形逐渐消失。
“又是她们。”眼见卢克修斯逃脱,奥兰多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远处喃喃自语,“现在的局势可不妙,弥昂,你跑哪去了?”
天才
第三百九十七章 往事
“没有其他人看到吧?”脸缠绷带的女人扯下绷带透了口气,她的脸与一旁寄宿在夏洛蒂躯体中的卢克修斯几乎无二,但脸上有丝丝缕缕瓷器碎片般的裂纹。
“放心凯茜,至少我没发现有人注意到我们。”罗斯将兜帽摘下,露出吸血鬼苍白的面庞,“还是他有先见之明,知道这家伙定会惹出祸端来,现在倒好,给努恩的人们敲响了警钟不说,还把好不容易收回了力量丧失了大半。”
“说话注意点,姑娘们。”卢克修斯坐在唯一擦过灰的椅子上,“虽然我应该感谢尚-保罗让你们来帮忙守时首尾,但不代表你们获得了挑衅的资格,尚-保罗没有,你们更没有。”
“否则呢?”凯茜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憎。
卢克修斯轻笑,罗斯只觉得眼前一晃,而定神看清时卢克修斯已经捏住了凯茜的脖子,些许血丝从指甲与脖子的皮肉间缓缓流下。
第一时间准备抽出武器,但卢克修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停下了罗斯的行动,不定型的魔力丝线忽明忽灭,光靠一个人类的身躯即使是色孽大魔也无法发挥出让莱弥亚吸血鬼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因此卢克修斯耍了花招。
“别紧张,我不会杀你,因为你们活着还有用处,但你们最好在我面前卑躬屈膝。”卢克修斯眼中泛起粉紫色的光芒,“而且再说,看到一张与现在的自己相似的脸,还挺令人不快的。”她空出右手抓在凯茜的脸上,尖锐的指甲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那伪造的脸撕下。
卢克修斯细细品味着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很快感受到一丝满足,旋即放开手任由凯茜挣脱。
“不过你们说得有道理,接下来我就任由尚-保罗进行他自己的计划吧,而且我也不是一无所获。”卢克修斯轻舔去指甲上的血。
“是什么?”罗斯扶过捂着脸的凯茜,沉声问道。
“我其实向来不喜欢恐惧,那代表一种禁锢、克制,我想要的是无所畏惧,或者说百无禁忌。”卢克修斯眼中粉紫色的光芒熄灭了,“该去找亨肖教授了。”
***
维又做了个梦,梦见了很多年前她被仇恨和悲伤吞没的那一天,周围满是泥土的气息,然后她花了很久从土中将自己挖了出来,而她再次见到阳光时没有喜悦,只有被灼烧的痛苦。
那道晃眼的光在眼前闪烁,维眨眨眼,逐渐清醒过来,在她面前那个身着黑甲的背影挡住了朝阳的光,这让她又回忆起了些许往事。
弥昂听到身后的动静,开口道:“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好得很,头不痛了。”维坐起身,看向弥昂,发觉他的甲胄上满是凝结的露水,“我睡了多久?”
“三天,比我预计的要短。”
“你一直在这里吗?”维挪了挪,和他背靠背坐着。
“当然。”弥昂伸手将披风递给她,维接过后穿戴好戴上兜帽。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维问道。
“有点没想好。”弥昂实话实说。
“难不成这三天你就干坐着?”
“不,只是思来想去我也没想出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敌我其实皆在暗,但对努恩而言我们才是明面上的通缉犯,而尚-保罗是位受人尊敬的贵族,但实际上为了达成目的,恶魔王子可不在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若他自觉没有把握,大可隐躲在整个帝国之中,我们却不能如此。”
“所以你还得想办法将一切公之于众,让恶魔王子不得不面对你的挑战?”
“对你而言也是一样。”弥昂看向她,三天过去她身上所受的那些对凡人足以死上数次的伤口都已愈合。
“嗯,那种通缉对我而言无关痛痒啦。”维蹙着眉,“但那些莱弥亚的行径惹火我了,她们是自寻死路、”维冲他露出笑容,弥昂看到她的犬齿显得尖锐了些,情绪的影响非常明显。
“我会帮你。”
“我知道。”维伸了个懒腰,“如果想要彻底的报复她们,就得摧毁她们在人类社会中苦心经营的事务,这可得大闹一场了。”
“嗯,走吧,先去看看这三日努恩是否有新的情况。”
“让我给这位黑女士留言道谢一下。”维伸手从弥昂手中拿过阴影之矛。
在她准备挑块石板刻字的时候,低沉而沙哑的女性声音适时响起:“吸血鬼的感谢,我可从没遇上过,今次便破例了,但请不要在这里多造成不必的破坏。”
两人向着声源处看去,墓园玫瑰埃尔斯佩斯站在十步外的一处墓碑前,她身上的紫黑长袍连朝阳的光都难以照亮清晰,而弥昂隐约觉得她相比上一次见面时身形更加飘忽不定,有些地方甚至有轻微的半透明征兆。
“你的魔法动摇了,发生了什么吗?”因为魔法视觉的效果,维看得比弥昂更透彻。
“有些事花了我不少功夫,将许多人的灵魂送回应去之地,还要修复一些损伤,这可比抽魂还要繁琐一些。”埃尔斯佩斯的目光投向弥昂,“有许多细节你该去问问你的朋友,那位巴托尼亚骑士刚刚完成了一项伟业。”
“奥兰多……”弥昂思忖片刻,“多谢,我们不多做叨扰了。”
再次在都法的帮助下走水路回到了努恩城内,虽然白日他不便前往选帝侯宫殿内寻找奥兰多,但是从琼斯和街道上一些传言中,他听到的消息是奥兰多从刺客手中救下了努恩伯爵与他的家眷们,但是弥昂便不觉得事情如此简单,需要努恩的黑女士和他特别提到。
准备今晚找个机会去和奥兰多当面一谈,但是又一次突发事件打断了他的计划,维从外面回来的同时,带回了一份告示。
“有意外情况,我觉得你需要知道。”维将门合拢,“是一份寻人启事。”
“发生了什么?”弥昂将手放在泰波克之翼的边缘,凝视着上面古老的符文与铸造时雕琢的刻痕。
“在找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那份告示是用克林卡符文书写。”维的声音低沉下去,克林卡卢恩符文是卡扎利德语的刻印书写方式,由矮人们使用,而在努恩城内矮人们会专门张贴告示寻找的失明女孩显然只有一位。
弥昂的手甲与盾刃边缘擦过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握紧拳片刻后松开,沉默了数息后才终于开口道:“我明白了。”
“接下来怎么做?”维问道。
“找奥兰多的事只能拜托你了,潜行上你比我擅长。”弥昂站起身走向门外,“我必须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可没法保证不和他起冲突,你知道我现在也在通缉中,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是吸血鬼了。”维摊了摊手。
“那就带我的剑过去,如果他还不信那就说些他的……丰功伟绩。”弥昂把剑扔给维,“反正最近也没怎么用到。”
“我会尽力。”
“小心些。”弥昂先行离去。
当弥昂再次从地下赶往矮人在努恩的定居点时,眼前的地下隧道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了,显然有巨大的爆炸导致了地下隧道的塌方与地陷,砖石的墙面上有火焰熏烧过的痕迹,上层甚至有小半座房屋建筑倒塌落入到地下的空间内,许多巨大的岩石堵塞了道路,但矮人们正在辛勤地工作来修复地道。
当弥昂抵达时,库尔正与另外两个矮人一同搬动蒸汽钻头来轰穿堆积的岩石,他最先在微弱的灯光中看到了弥昂忽隐忽现的黑色甲胄,在其他矮人的不解中,库尔放下钻头小跑向弥昂,在弥昂向他问好前率先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我很抱歉,巴托尼亚的骑士。”在弥昂开口前,库尔就先行道歉,至于此前努恩通缉之类的事一概不提。
“我看到矮人语言的告示了。”弥昂依然认真回了个礼,“是玛丽卡出事了对吗?”
“是的,我们确实没预料到敌人的来袭,原本我们的守护符文对于混沌力量是有足够的防护和警示能力的,但那天发动攻击的并不只有你所说的恶魔王子,还有那些该死的地下耗子,我不知道他怎么买通那些老鼠的,但那些本该胆小一触即溃的老鼠那天居然用自杀袭击的方式闯了进来,而那个恶魔王子还带着些邪教徒闯入,我们分身乏术,让他抓走了一个你先前带来的女孩。”库尔面有愧色,矮人是一个重视荣誉与责任的种族,此前他收下了弥昂的酬金还许下承诺,而如今却发生了这种事情,对一位矮人而言这比杀了他更难以忍受,若玛丽卡再有什么意外,他只能考虑成为一名屠夫了。
“我也很抱歉给你们带来麻烦,你们的伤亡如何?”弥昂也有些无奈。
“还好,我们矮人都结实得很。”库尔摇了摇头,“你来这是想了解情况吧,我们边走边说。”
在库尔的叙述下,弥昂了解到当日的情况,那些邪教徒中出现了弥昂此前见到过的,贴有带鳞脸皮的杀手,弥昂的印象中这些家伙已经很久没出动了,此次居然也前来,显然对方很重视这次行动。
恶魔王子没有停留与其他矮人交手,只是以其势不可挡的力量一路闯入地下,随后挟着玛丽卡离开,带来的少数邪教徒也只是吸引矮人们的注意,很快便撤走了,反倒是鼠人在伤亡到一定人数后才忙不迭地逃窜,这与鼠人原本的作风不符。
最后来到安置玛丽卡与维姬的房间,开门时维姬看到弥昂的第一眼便忙不迭地跑过来,眼眶通红,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你还好吗?”弥昂开口,亲眼目睹恶魔王子的闯入显然让这个女孩担惊受怕了许久。
维姬用力点了点头,才说道:“你,你会去救她回来的吧?”
“当然。”弥昂点头,“还有夏洛蒂,我会全力带她们平安回来的。”
维姬擦了擦眼睛,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像她这样的普通女孩偏偏卷入这些事件,最好的朋友与信任的人不知所踪,这让她的不安感从未消散。
库尔无奈的顺了顺胡子,安抚人类女孩可不是他们擅长的事,因此他转头跑到门外去了。
片刻后帮维姬平复情绪,弥昂和维姬确认了一下此前发生的事情时,维姬忽然凑近低声说道:“‘在我们初次会面的地方碰头’,这是那个恶魔让我告诉你的,还让我不能和其他任何人说。”
弥昂微讶,他看着泪水还没散去的维姬,歉然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很抱歉我不得不暂时还将你留在这,因为对你而言努恩城内可能更加危险,这里至少混沌教派暂时不会有其他企图了。”
“好,我哪都不去。”维姬看着玛丽卡留下的书籍,“我会等大家回来的。”
弥昂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旋即转身离开,他得赶去恶魔王子约见他的地方了,但愿他的猜测正确。
“你似乎并不是很惊讶?”尚-保罗开口道。
“因为我总有这种预感吧,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只是凭感觉与记忆去想象,不知不觉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玛丽卡端坐在床边,尽管目不能视但却让尚-保罗觉得她近乎在审视自己。
“那你不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吗?”尚-保罗接着问。
“如果你想说的话,我洗耳恭听。”玛丽卡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希望自己能表现出些好奇。
“因为一个约定,或者说契约。”尚-保罗点亮烛台,尽管他们都不需要灯火,但这会让他感到些许安慰。
这倒是让玛丽卡有些惊讶了:“我当时可没有接受你的邀请。”
“是的,因为是更久以前的往事。”尚-保罗发出一声叹息,随后单膝跪下,“你曾在维伦娜的天平下代神明向我许诺裁决,虽然那只是少年时代对成人的模仿,但我发誓会为你践行,现在看是我背弃了誓言,但我们誓约始终是联系在一起的,在她被削弱的那刻我再次感觉到了。”
“她?”
“恶魔,也是我力量的来源,她是饥渴女士在凡间影子的碎片,但万全状态下的她绝非凡人可匹敌,我的力量源自她的部分本质,因此她能完全知悉我的行动,但现在她做不到了,因此我才敢再来找你。”
“为了什么?”
“为了对你的承诺,我恳求你能帮助我。”
“你侍奉的黑暗神只不会给予你惩罚吗?”
“饥渴女士很少会期待我的侍奉,她期待从苦难与折磨中获得的取悦,而且你的帮助也无法让我远离这条道路,我恳求你的帮助是为了拯救我的妹妹,让她能重获自由。”尚-保罗直视着玛丽卡,等待她的回答。
玛丽卡沉默了,最后开口:“我会的,但你自己还能获得自由吗?”
“永不,无论你还是那位骑士和他的神明都不足以,能把握这个机会我已经尽了全力。”
“那我会帮助你。”
“谢谢,很抱歉这段时间得暂请你待在这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意吩咐侍卫。”尚-保罗起身,身形逐渐消散,“我约见了那位骑士,可不能让客人久候。”
在尚-保罗离开后,玛丽卡触摸着自己已逝父亲的徽章,感受着上面的纹路,许久后才低声说道:“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一路前行,尚-保罗最终来到那座被遗弃的雪松孤儿院前,他坐在焚毁后历经风雨的断壁残垣上,夜空下四周只有风吹动长草与昆虫鸣叫发出的声响,没有恶魔滔滔不绝的低语,也没有他内心黑暗的蛊惑,他感到一种阔别已久的宁静。
时间流逝,很快新的声音加入进来,听起来是远方的马蹄声在缓缓接近,尚-保罗向着声源处看去,一身黑甲的弥昂正骑在幻兽的背上,眺望而来。
弥昂示意都法在原地等候,旋即翻身落地,徒步迈过野草走去。
尚-保罗笑了笑,从高处一跃而下,落在弥昂五步远的面前。
“很高兴你会前来。”尚-保罗主动开口道。
弥昂平静的说道:“我想杀你,但我从没拒绝过邀请。”
尚-保罗回忆片刻,点了点头:“在你动手之前,能听听我要说些什么吗,至少我现在手上有人质对吧?”
弥昂将阴影之矛刺立在一旁伸手即可触及的位置:“我已经表现了足够的耐心。”
“那再好不过,玛丽卡现在很安全,我不会伤害她,这点你可以放心。”
“现在的你还不会而已。”弥昂的声音很轻,但尚-保罗无可反驳,只是短暂的沉默。
“我会坚持到最后的。”尚-保罗长出口气,“那就听听我找你来的目的吧,其实和玛丽卡一样,我需要你的帮助。”
尽管心中感到惊诧,但弥昂没有表现在神情上,语调不变地开口:“你会需要我的帮助,不是在说笑吧?”
“绝无戏言。”尚-保罗正色道,“我们交手数次了,你可清楚我究竟想要什么了吗?”
“色孽的侍从们一向都很贪婪。”弥昂摇了摇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耗费时间在这里吗,我的一个结论是你想要救你的妹妹,因此选择了为混沌效力,这是你要的的答案吗?如果你还要做些什么,那就让我们开诚布公些吧。”
“真不客气。”尚-保罗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但你说的没错,我一直引导你去找到一切的起源,可笑的是我现在反而可以将一切告诉你了,夏洛蒂是我的妹妹,也是我们中唯一的‘天使’,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一场瘟毒狂欢后诞生的孩子,那场瘟毒狂欢的根源,是一群愚蠢的信徒意外召唤了恶魔而引起,那个恶魔便是卢克修斯,但那时的他已经破碎成了千块碎片,那些恶魔的碎片附身在那些因这场灾难诞生的孩子们身上,这就是所谓受祝者的来历,虽然受诅咒者的称呼可能更合适些。”
“据我所知,那场瘟毒狂欢中的孩子们大都被抛弃了,其中很多被教会的孤儿院和其他组织收养。”弥昂看向废墟,他们第一次交手时的痕迹仍然留在其中,“而他们中渗透了很多色孽的信徒。”
“没错,卢克修斯只用启示来间接引导那些混沌信徒,他们对那些孩子做出了很多暴行。”尚-保罗眼中闪过一丝嫌恶,“恶魔的碎片与一个灵魂共存,折磨他们能为恶魔的碎片提供某种养分,让卢克修斯能逐渐恢复它的力量,而在当年卢克修斯意识最多的一份碎片就在我的灵魂中,因为我的家族在很多年前就出卖了自己血脉去偿还恶魔永不能结算清楚的利息。”
回忆牵扯了情绪,这让尚-保罗表面的皮肤露出些许裂痕,恶魔的特质逐渐显露,弥昂依然平静地伫立在原地,只是随着他的呼吸,伊岚的神力光辉也逐渐闪耀。
尚-保罗很快冷静下来:“抱歉我有点失态,我会很快说完,在我诞生的时候,随我一同诞生的还有我的妹妹,夏洛蒂,尽管看起来有年龄差,但我们是双胞胎,在那场混乱后诞生,不过我们中只有我被恶魔的碎片所寄生,而她没有,据说在她出生的时候,所有人在她的背后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羽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觉得那是笑谈,对她背上两道伤痕的嘲弄,直到我第一次见证了那种……伟力。”
“伟力?”
“或者奇迹,我不太愿意用别的方式去形容,她没有被附身给了混沌信徒们很多的猜测,因此他们没有刻意去伤害她,而常常能控制我的恶魔也不太情愿和她接触,但我们的感情却总是很不错,知道那些混沌信徒因为次元石和致幻剂发了疯,屠宰了数十个孩子后将刀指向了她,当时那些恶魔的碎片都被卢克修斯所回收,整个地下室都因为混沌的腐化而变得畸形,但……当她的血流下时所有的腐化都开始消散,毒酒化为清水、致幻剂被清风吹远,那些发疯的混沌信徒们因为痛苦而尖叫起来,在她的背后我隐约能看到一对光翼,而卢克修斯也蜷缩在我灵魂的黑暗角落,那时我才知道天使的称呼不是妄谈。
“但这却是她痛苦的开始,卢克修斯下达了某种启示,不能杀了她但却要让她绝望,我们之后很少见面,但似乎血脉上的感应让我觉得她承受了某种灼烧灵魂的痛苦,努恩地下的祭坛是一次尝试,他们想引导她的力量让恶魔的碎片集中在我身上,但那时时机未到。
我相信任何力量都有代价,但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我最终决定和我受诅咒的兄弟姐妹们逃走,我们的计划很成功,但恶魔寄宿在体内,任何谋划都逃不过它的注意,卢克修斯对混沌教派的损失毫不在意,因为我们这些灵魂培育的越发和他胃口了,他会控制着我一点点吞噬其他所有人,而他的影响甚至让我已经开始畅饮混沌信徒们的血,而我的朋友们则陷入疯狂中,尽其所能肆意妄为,直到将灵魂和血肉都消耗殆尽为止。
“夏洛蒂阻止了我们,她的歌声呼唤了一道光,让我们的痛苦和疯狂尽数消失了,还有来自灵魂上的一阵轻松,但最后我却不得不意识到,夏洛蒂带走了我们所有人身上的恶魔碎片,卢克修斯已经在她的身上复苏归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角色
剑刃落空时带出短促的鸣响,维轻盈地落在护栏上,背后直向下十丈便是岩壁与街道。
“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不过这样大打出手只会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维无奈地看着持剑警戒的奥兰多,“还是说要我接着讲吗,比如你在哥隆尼勾搭莎莉娅教会的修女,或者和勒安古朗某位贵族小姐的事?”
“没那个必要,我动手不是因为我不相信你,我不觉得你能轻易从弥昂手上夺下剑了,而且他告诉你的事很多,这证明他对你有足够的信任”奥兰多冷硬地说道。
“嗯,那你应该知道我不像通缉令上写得那样嗜血吧?”维装作惊喜的样子。
“但想杀你的理由也很充分,你是个吸血鬼,这就足够了。”奥兰多依然说道。
“即使你的朋友足够信任她也不行?”
“正因此你更加危险,我很了解他,毫无疑问他对击退邪恶以及正义与荣耀的信仰不可动摇,但他在有些事上也很固执,也许你确实值得他信任,但作为一个吸血鬼,你迟早会给他带来麻烦,以他的性格到时未必能轻易收场,所以我不介意帮他提前扫清麻烦,即使他再愤怒也无妨。”奥兰多保持着准备进攻的姿态。
“说得有道理。”维点点头,“但我劝你今天还是放弃吧,我可不是这座城里最可怕的怪物,真正的怪物某种意义上还没诞生呢。”维拿出一枚雕刻着蛇与玫瑰的银币。
“他之前就告诉我了,混沌信徒与恶魔王子。”奥兰多耸了耸肩。
“还有很多别的。”维把玩着银币,“地底的老鼠另当别论,如果我是吸血鬼的话,你好好回忆一下,我第一次露面的时候身旁还跟着哪些人,再猜猜看努恩藏着多少吸血鬼?”
奥兰多思忖了片刻,面色沉郁:“你是在示威吗?”
“别误会,我和那些藏在贵族中的家伙可不是一伙的,实际上现在我和她们处于敌对关系。”维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和他,还有我要面对的敌人有多棘手,色孽教会与吸血鬼们藏匿在努恩的权贵之中,暗中从各个方面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施展影响,你在选帝侯的宫廷里也亲身经历过了不是吗?如果你想继续动手,除了浪费时间外毫无意义,而如果我们暂时合作,你有可能改变整个城市。”
这番话让奥兰多暂时放下了剑,在他思考的时候,花坛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维一个翻身躲在了墙垛下方,奥兰多收好剑站在原地,过不片刻,里奥斯放慢脚步靠近过来,看到奥兰多后松了口气,左右打量了下后走近。
“殿下,这么晚跑出来可不合适。”奥兰多认真说道。
“抱歉,但我睡不着……我很害怕。”里奥斯不安地原地踱着步子。
“那你还避开你的守卫偷跑出来?”奥兰多摆出训诫的架子。
“但你才是我最好的护卫不是吗?”
“不会太久了。”奥兰多将护栏上的花瓣扫落,“我本就是为了追查混沌而来,现在危机该已临近解除,我很快就会踏上新的旅途。”
“果然……但我还是想向你道谢,你救了我们所有人。”里奥斯微微躬身,“而且你答应保守我的秘密。”
“我保守的秘密不止如此,如果你决定要以一个男孩的身份活下去,我没有什么可以干涉的理由,这是努恩伯爵的家族私事。”奥兰多走近抓起她伤痕尚未愈合的手掌,“我猜的没错的话,伊曼纽尔女士丢失的猫是你所杀,你的过去在你的内心里塑造了一头嗜血的怪物,但很高兴你最后因为对你姐姐爱抵抗住了诱惑,但这不会永久的。”
“所以……我该怎么办?”里奥斯咬着唇。
奥兰多感到一阵头大,他可没学过怎么开导孩子,最后只能把从自己导师那听过的道理复述一遍:“如果你坚持要这样生活下去,还要继续习武的话,那么你要从信仰与美德中汲取动力,而不是出于对屠宰的渴望,那终有一日会让你内心的怪物吞噬你。”
里奥斯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然后被表示该回去睡觉的奥兰多半推半送地撵回了卧室。
回到花园中,奥兰多看到坐在护栏边的维正一边赏花一边等候。
维看到他后开口:“对抗心兽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对此我很有经验。”
“免了,我们不谈论其他的事。”奥兰多冷淡地说道,“那么,弥昂有哪些要你告诉我的?”
“还挺多的,如果把其中关于我的部分去掉,你可能会一头雾水。”维摆正姿态,将需要提及的事情快速叙述了一遍,努恩伯爵的宫廷内守卫措施已经提高到顶,她不能停留太久以免被人发觉。
在听到今日一连串的事件后奥兰多点点头,并将自己从卢克修斯口中所知的事转而告知,双方迅速交换了需要知道的重点。
在最后,奥兰多还告诉了维一件事:“很快努恩将要迎来一位贵客。”
“谁?”
“皇帝将至。”
***
弥昂静坐在瑞克河岸边,都法在他身旁绕着圈子,感到有些无趣后又跃入了水中,夜间戒严的河上只偶尔有走私的小船经过,一身黑甲不带光源的弥昂在夜色下很难被人看到,直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弥昂才转过头,看到刻意踩重步子前来的维。
“情况怎样?”弥昂看到维回来,笑道。
“花了点时间才说服你的朋友,不过他不像你那么固执。”维坐在弥昂的身旁,注意到他脚边一个水囊,上面的血腥味对她而言很难不注意到。
“哪来的血,看起来放了段时间。”维直接伸手将水囊抓起。
“鼠人的血,矮人们花了不少力气帮我从尸体中收集的,对矮人们发起袭击的鼠人相当古怪,他们的行动仿佛没有固定目标,而且相对正常的鼠人显得悍不畏死。”弥昂凝视着奔流的瑞克河,“我……和尚-保罗·范雷碰面过了,他告诉我鼠人的血中含有特殊的药剂,与他自己的试验效果似乎正相反,其可以压制服用者的恐惧与抵触等情绪,不过显然判断力和理智也会受到严重影响,那些鼠人的情况就是证明。”
“你们没有交手就够令人惊讶了,他为什么找你会面,而且还做这些?”
弥昂没有直接回答:“把奥兰多那边的情况和我说说吧,我想应该有脱不开的关系。”
“好,其实也不复杂,简而言之就是那个色孽恶魔附身在夏洛蒂的身上混入了宫廷中,以谋杀和魔法等手段将自己的腐化渗入到宫廷内,意图夺取大量的灵魂吞噬,幸而你的朋友抵挡住了恶魔的影响,并在交战中意外引导雷电击退了恶魔,当然那是神佑也说不定。”维仔细思考,“如果要分析的话我觉得应该会有其他可用的信息,但很多细节无法考究,那些受影响的人恐怕也记不得什么。”
“无妨,只是印证了我们的一些猜测,还有尚-保罗告诉我的真相,尽管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但我还是希望有其他佐证,说到底我没有多少应该相信他的理由。“
“所以他到底找你说了些什么,快和我讲讲。”维推了推弥昂。
“他说他需要我的帮助。”
“想不到他作为恶魔王子,蛊惑人心有一套,说笑也不赖。”维佯装感叹。
“我倒不觉得他在说谎。”弥昂将阴影之矛立于身前,“因为他的立场或许并不与那个守密者完全一致,尚-保罗有他自己的私愿,他要让自己的妹妹从恶魔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原本他算是与守密者合作来尝试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他对恶魔们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在守密者受创无法再实时监视他的情况下,他决定开始自己的谋划。”
“有道理,他不相信色孽大魔会认真履行协议,完好无损地放了自己的妹妹,宁可与敌人合作也不信任所谓的‘同伴’。”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觉有些可悲,既然你们没有交手,那你是答应他了?”
“如果他的目的仅限于救他的妹妹。”弥昂强调道,“但我觉得不止如此,他有深刻的仇恨,在毁灭欲上他比守密者本身可能更加危险,只是现下我还没有把握解决这一切,恶魔王子就算被放逐也终将重返。”
“那就这样吧,历史上回归的恶魔从不在少数。”维耸耸肩。
“但还有机会。”弥昂想了想,“他没有获得完整的升格,如果他让邪神足够青睐,即使战胜他也不会结束这一战,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所以你既会与他合作,但也会在必要的时候与他彻底一决胜负。”
“正好能帮我们洗脱罪名不是吗?”弥昂看着她额前絮乱的发丝,“我让他记得关照一下那些莱弥亚血系的吸血鬼。”
“这个主意不错,我之前还想着有空要不要先去讨点利息。”
“不过他答应的太爽快了,也许这本身也在他的谋划呢,毕竟那些吸血鬼也是他的阻碍。”
“所以说尚-保罗到底有什么计划,他抓走玛丽卡是为了什么?”维问回重点。
谈到这,弥昂的脸上也多了些不解的神情:“他说是为了一出戏剧,玛丽卡要扮演其中一个角色。”
维翻了个白眼:“看来想弄清投向混沌的人心里在盘算什么可不容易。”
弥昂的思绪开始回到不久前他与尚-保罗·范雷的对话。
“你打算怎么救你的妹妹?”弥昂刨根究底地问道“又为什么要抓走玛丽卡?”
“我筹备了一出戏。”尚-保罗摸出一个小本,“其中我需要玛丽卡来扮演一个角色,但为了避免卢克修斯从她身上下手威胁我,我才单独将她带走,嗯,夏洛蒂的角色已经修正了……”
弥昂保持了耐心,他知道尚-保罗不会谈论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在这出戏上可是花了大价钱,明面上的宣传目的是要超越阿尔道夫的歌剧团,而对卢克修斯而言这是为他准备的盛宴,戏剧本身就是很有仪式价值的存在。”尚-保罗合上剧本,“让破碎的守密者恢复需要大量的血祭和供奉,努恩与城外一些预先设定好的地点都会举行相应的仪式,而随着剧幕的发展观众会发现恶魔逐渐走向现实,卢克修斯将回归,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擅长探讨戏剧艺术,如果这是卢克修斯所知道的,那么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弥昂问道。
“他不会知道让他复活的坐标并不位于演讲台上,我们会合作耍个花招,让他滚出去的时候也不伤害到夏洛蒂。”尚-保罗与弥昂对视,“我需要你也出现在舞台,我为你改了剧本,而且需要你手中的阴影之矛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是你的目的。”弥昂皱眉,“我会帮助她,但我不会低估你隐藏的其他谋划。”
“那样最好,顺带告诉你,虽然卢克修斯会被从夏洛蒂身上赶走,但他的复活可是货真价实的。”尚-保罗露出冷笑,“到时候一个强大的守密者会造成怎样的破坏,我可不在乎。”
弥昂握住阴影之矛的手紧了紧,他知道这是尚-保罗在引导他将更多精力放在卢克修斯身上,但他确实不能不在意色孽大魔所能造成的破坏。
“你这样告诉我,如果我提前破坏了让卢克修斯复活的仪式呢?”
“没那么简单,那些仪式都有他的部分本质,而且随着他的力量再次流失,那些碎片只会在努恩乃至整个世界上一直流转下去,让下一个范雷家族诞生,下一个我诞生。”尚-保罗轻笑,“世事无常,你要考虑冒些风险,不然你为努恩拼尽力气努恩却仍将你当做敌人,你还能做些什么?”
弥昂思考了半分钟,随后开口道:“那么,我需要扮演什么角色,我可没有演员的功底?”
“很好。”尚-保罗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我特意增改的角色,就用了骑士代称,反正全剧上下只有这一个骑士的角色,而且没有本人台词,全是合唱团与旁白,而且戏份很短,重要的是卢克修斯不会猜到你就在他附近。”
“但按你的计划,卢克修斯不会在舞台停留太久……”弥昂不知想到了什么,接着改口,“那就这样吧,我明白了。”
“我有所隐瞒,但我想你也不会受我摆布,那么合作愉快。”尚-保罗抽出一页纸递给弥昂,接着转身逐渐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尚-保罗远去,弥昂许久后才低语道:“伊岚,我们这样会否太冒险了?”
“但错过这个机会的结果可能更糟不是吗,就算你刚才能击败他,也难以再抓到卢克修斯了。”
“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弥昂思索着,忽然又问她,“你在说到卢克修斯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的愤怒,你想起来些什么了吗?”
“还没有,我这种情绪让我明白,他必然与我的过去有关,而且是死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暴雨之夜
“我曾经很喜欢雨天。”弥昂抬头看着被阴云完全笼罩的天空,大雨磅礴落下“雨天总会让我觉得安宁,就好像世界已经和平,直到我明白战争可能永远不会停息。”
“我现在觉得也不错,雨天是个杀人抛尸的好时候。”维站在雨中,水滴不断顺着她的披风滑落。
“我们今天可未必有机会杀人。”弥昂看着下方的街道,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在浓重的乌云下四周已经相当昏暗,但重重暴雨中依然有点燃的灯火列队道路两排,照出一条直抵努恩伯爵宫殿的道路。
“嗯,仅限人类而已。”维盯着下方,昏暗的环境无阻她的视野,沉重的马蹄声穿过雨幕而来,伴随着的还有金属甲胄的摩擦声与马车轮轴转动的声响。
一队披甲持矛的骑士位列车队两侧,他们身上厚重的板甲折射着明亮的火光,因为暴雨的关系他们头盔上华丽的羽饰都被取下,但盾牌与马袍上骷髅桂冠的十字纹章依然诉说着他们的身份——瑞克禁卫,只效忠于瑞克领选帝侯的精锐骑士团,而当今的瑞克领选帝侯,亦是当今帝国皇帝路易伯德一世,此刻正在被瑞克禁卫们所护卫的华贵马车中,暴雨与火光的反射下马车上的狮鹫金属浮雕与十字纹路依然展示着其主人身份的尊崇。
“奥兰多说的没错,皇帝将至。”弥昂点了点头。
“你冒着雨浇就是为了跑来确认一下吗?”维仔细地看着下方整队经过的骑士们。
“这很重要,毕竟如此高贵之人可能涉入风险之中,我不得不加以更多考量。”弥昂打开手中努恩城的地图,“这些天我们做了许多准备,但目前能真正帮上我们的人还不够多,矮人们人数稀少,何况努恩地下的事情足够他们分不开身了,墓园玫瑰是我们最强的助力,但非万不得已还是别让她提前出手为好,卡斯兰让西格玛教会做出了预警,但他一人的影响力远远不够。”
“说真的,选帝侯的家里都被混沌入侵了,这还不够让他们警觉吗?”维忍不住道。
“足够,但对努恩来说不够,庆典将至,伯爵不希望这样的事态引起更大规模的动乱,教会与猎巫人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每天都有人被烧死在火刑架上,而努恩的城市议会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态发酵,此前吸血鬼与一些刺杀事件已经让努恩人心惶惶,贫民与政客贵族间的一些政治冲突不断,就像之前阿尔道夫煽动者所引发的事态一样,商人、银行家还有贵族们投入了不少资源,他们可不想见到努恩被军事化重重管控,如果这样他们或许会倾向于向瑞克领与皇帝求助,这对努恩本地贵族而言又难以忍受。”
“你什么时候成了行政内务上的能手了?”维好奇道。
“一个解释而已,而且我其实不希望与尚-保罗合作,那要冒很大风险,还会牵连甚广。”这些见解大多来自伊岚的建议,虽然看起来一副天真的模样,但在分析这些事上她似乎比弥昂得心应手的多。
“那为什么你答应了他?”
“也许这是唯一能一劳永逸结束这场悲剧的办法?”弥昂说完后沉默了片刻,“我和他根本难谈信任,或许我只是想一次了结这一切。”
“又或者你又什么特殊的预感?”维看着皇帝的马车逐渐走远,“离开场还有时间,让我们最后确认我们的准备工作吧。”
当他们再次来到努恩的下水道时,许多原本可以通行的道路已经被水流所阻断,在暴雨之夜努恩的下水道发挥了它的作用,整座城市的积水开始倾泻灌入瑞克河,墙面上也被渗入的水浸透,而这种天气努恩原本的巡逻队也不愿冒险巡查,弥昂他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矮人们的聚居区。
库尔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矮人站在通道前,在这里弥昂还见到了琼斯,他的背后站着一队衣衫褴褛的人,这些都是寄居在下水道中无家可归的人们,库尔正和琼斯商谈着什么,看到弥昂来时库尔热情地上前拍了拍弥昂胳膊,挂在腰上的矿灯火光闪烁。
“我抽调了快一百人,这可不是小动作,毕竟在帝国境内我们的氏族联系不再像群山中的同胞那样紧密了。”库尔扛着他最喜欢的矮人镐。
不像阿尔道夫与米登海姆的矮人聚居点历史悠久规模庞大,努恩的矮人大多是商人、铁匠或来自群山王国中的工程师,很多在努恩境内定居甚至没超过一百年,因此在这会有这么多矮人参与统一的行动已是难得。
这些矮人们的装备或许算不上齐整,但却精良到无以复加,厚重的板链甲与带精致雕刻的盾牌,传统的弩弓、精工手枪到雷鸣铳枪、巨斧重锤一应俱全,而其中几个披着斗篷未穿过分重甲的矮人腰带上圈着手斧、短弩等精悍武装,但他们背后看着的火药桶则证明他们的破坏力可能更不容小觑。
“那几位看起来不像是游侠。”弥昂在灰色山脉与矮人的游侠打过交道。
“因为他们是刺客。”库尔淡淡道。
“刺客?”这让弥昂吃了一惊,未曾想矮人中也会出现干刺客行当的人。
“事情要追溯到千年前了,当时的帝国皇帝好像是叫路德维希一世吧,他和他的封臣们对矮人财富的嫉妒在导致了一些针对矮人的税收法案,许多矮人因未能满足帝国缴纳税款的要求而遭受拘禁,财产被没收充公,更可恨的是他们甚至让半身人成为了选帝侯也不让帝国矮人保有自己原本的一席之地。”库尔说到这些也气得吹胡子,“后来就赶上黑死病与鼠人的战争了,我们没放弃盟约,但也不会放弃仇恨,因此一个由帝国矮人刺客组成的秘密盟会成立,说实话我们矮人也很少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他们大多在明面上有正常的事业。”
“很好,琼斯他们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大碍,这些人大多一无所有,一点简单的工作和报酬就足够安抚他们,有些人在挖掘与地下行动上也有点天赋,能帮上忙,毕竟我们的人手确实稀缺。”库尔皱起眉,矮人挖掘的排水道已经在奔流的冲击中隆隆作响,流水溅起落在他的胡须与眉毛上,“那些老鼠真的打算在今天行动,以现在的雨势看今夜的洪水恐怕会把他们都淹了吧?”
“不会那么简单,不过捕鼠中不就有淹洞这手吗,它们今夜必会行动,就像当初你们遭遇恶魔王子那天一样,恶魔也必定向它们许下了报酬。”弥昂转身,“很抱歉我今天没法与你们并肩作战,因为还有其他战场在等着我。”
“明白明白,早说过的事不用成天道歉,太客气可是要遭人反感的。”库尔说着将一捆战矛扛过肩头,“你要的东西我们帮你打造好了,虽然你说过是一次性用品不用费劲,但我还是保证了做工。”
“多谢。”用锁链捆缚的十数根长矛重逾百斤,弥昂却如矮人般单臂扛起扔上古墓巨蝎的背后,“我得去赴约了。”
“格林姆尼尔保佑,愿我们还能再度相见。”库尔看着弥昂的身影逐渐远去,接着转头以矮人的嗓门大喊道,“行了伙计们,准备好给鼠辈们点颜色瞧瞧。”
与此同时,在努恩外林间的一处隐蔽空地,一群身着粉紫色长袍的人正在来回跑动,他们在简易的巨大石碑间不断挪动着一些药材与矿石,同时将一块块墓碑般的石板放置在地上,拖曳过被雨水浸泡的泥土时地面上带起一条条沟壑。他们从木箱中取出被埋在硝石中未彻底腐烂的头颅,逐个埋下,那些沟壑组成的线条间,一个古老的阵法正在成形。
但这一切都已经在一个人的监视下,墓园玫瑰埃尔斯佩斯坐在远方的山上,她的目光似乎穿透层层密林关注着这些混沌信徒的行动,而当她集中注意时,魔法视野下那些亡魂的走向更让人不得不注意此地,但她暂且不急于干涉。
维从树上落到埃尔斯佩斯十步外的地方,她不想与这位厌憎死灵的紫晶法师靠得太近,即使她们暂时算是“同盟”。
“你来的太早了。”埃尔斯佩斯用比吸血鬼还死气沉沉的语气说道。
“临阵前再多检查一下,当然我对阁下的能力自然放心无比。”维耸耸肩恭维道。
为了对抗一个大魔,他们自然要需求努恩最强大的法师以及驭龙者的帮助,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完全放心,依尚-保罗的描述,全盛状态下的卢克修斯即使是在色孽守密者中也是罕有敌手的存在。
“先把这个带回去吧。”埃尔斯佩斯将一个小牛皮袋抵到维的手上,打开看里面是由紫水晶与黑曜石制作的诸如戒指、项链以及胸针之类的珠宝。
“与灵魂有关的附魔物。”维将之放在手中仔细感受才能察觉到其中异常微弱的魔法。
“那个守密者在伯爵宫廷中施展过抽魂并锁困在宝石中的魔法,而我在将灵魂还原时借鉴了部分,这是针对守密者的魔法所做的防护,不过单个的效果很微弱,只有它们聚集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埃尔斯佩斯的苍白之镰上一个骷髅头的眼窝中亮起深紫色的光芒,那些宝石中一条魔法的细线似乎连接在了一起。
“我会立刻带回去的。”再度和埃尔斯佩斯确认了情况,维也向努恩城内赶回。
***
努恩选帝侯的宫廷,此刻灯火通明,即使在暴雨中守卫们也不得不坚守在岗位上,准备迎接皇帝的到来。
专门为迎接准备的廊道有着拱顶,当马车行驶到其下时,仆从们赶忙上前将地毯一路铺到马车下。
努恩伯爵与威森领选帝侯,康斯坦丁·冯·列别维茨正站在众人最前方,与他并肩的是另一位身份高贵的客人,提前两天到来的米登海姆选帝侯,鲍里斯·托德布林格。
米登领的主人到来是个意外惊喜,毕竟努恩与威森领一向是西格玛教会占主导的地域,很多人的猜测是,这位白狼城之主不久前在北方击退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诺斯卡入侵,在帝国其他领地上往来是为了获得众人的支持,但现在的路易伯德皇帝也尚在壮年,这种行动的切实意义不大,因此许多帝国南方人也只当这位选帝侯简单的想炫耀功绩罢了。
鲍里斯还带来了自己的女儿,卡特琳娜,她与艾曼纽尔、里奥斯以及早早到来的奥斯特领储君,奥斯瓦尔德,他们站在两位选帝侯身后的位置,再往后才是其他贵族与政客。
奥兰多站在里奥斯身后一点的位置,里奥斯也稍稍后退一点,似乎是为了拦在卡特琳娜旁边,在卡特琳娜来到努恩看到奥兰多后她就时长找上来搭话,这让里奥斯不自觉地想拦上一拦,在刚刚列队时看到卡特琳娜向奥兰多眨了眨眼后就更想了,不过卡特琳娜完全注意不到这样的小动作,只是专心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鲍里斯神色不快地站在康斯坦丁的身旁,在见到奥兰多后他可一点不加掩饰自己对这位巴托尼亚骑士的欣赏,而当他问起弥昂的下落,得知他居然在努恩被通缉后,他在与康斯坦丁的单独会面中几乎快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了,两位选帝侯因此相处的不太愉快,他觉得这些南方人真是没眼光或是脑子缺根弦,将一位在与混沌对抗中做出重要贡献的强大战士与其他罪犯相提并论,说些什么与吸血鬼勾结、袭击猎巫人总部之类的事,这根本就不可能,赤裸裸的诬陷而已。
奥兰多非常感激米登领选帝侯的义正言辞,虽然对弥昂通缉的指控内容的真实性他也有些无言以对。
随着马车开门的声响,挂在边缘的雨滴纷纷滴落在地上,奥兰多回神定睛看去,因为盛夏的缘故,皇帝的穿着并不繁复,只是带金线的丝质衬衣,配有紧身袖和领口,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热衷于文书的人,只不过大量的华贵饰品让他的气质显得复杂了些。
皇帝不只有本人前来,妻子身体不适留在阿尔道夫修养,但皇帝的儿女都一同到访,他的女儿伊莎贝拉·冯·霍尔斯维格-施利斯特因,以及长子和继承人,卡尔-弗兰兹·冯·霍尔斯威格-施利斯特因。
路易伯德皇帝与两位选帝侯会见后各自拥抱,不过显然与康斯坦丁的拥抱相比鲍里斯要热切些许,而卡尔-弗兰兹与伊莎贝拉也熟络地与选帝侯身后的年轻贵族们交谈起来,帝国未来的继承者们都早已相识且交往密切,不过奥兰多还是能找到些轻微的不谐,比如艾曼纽尔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与伊莎贝拉的身上来回,似乎是在比较两人的衣着、手势以及妆容等等。
对于女爵的这点他早已熟悉,此前在明显比自己小几岁的卡特琳娜面前都有展现,不过身为米登人的卡特琳娜在妆容上不如艾曼纽尔那般在意。
同时也不同于其他几人那般熟悉,卡特琳娜在他们相谈的时候往奥兰多的方向又走近些。
“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美丽了,女士。”面对艾曼纽尔时,卡尔-弗兰兹知道自己这位自幼相识的朋友对外貌上的在意,每次见面时恭维的话都不会少,虽然重复但这显然让对方很受用。
在艾曼纽尔拉走伊莎贝拉交谈时,卡尔-弗兰兹搭到奥斯瓦尔德的身旁,开口道:“作为帝国英雄,你当之无愧,但作为一位朋友可真不够意思。”
“是吗,哪里呢殿下?”奥斯瓦尔德笑道。
“德拉肯菲尔斯,大魔法师的老巢,你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去呢?这可比一个劲跳舞的舞会有趣多了。”
第四百章 暗流之夜
弥昂从下水道的顶层打开一道隔板,攀附上水力驱动的巨大齿轮逐渐升高并跃上更高的平台,这里是努恩大剧院的地下,矮人们承建这里的时候为剧院最大的剧场设计了精巧的变形结构以让整个舞台构架能发生转变,不过因为资金的关系这项工程只进行了,努恩大剧院也完全成为了室内的剧场,但它依然是整个努恩最宏伟而华丽的剧院。
弥昂一把翻开了储藏室内早就挖好的暗门,这毫无疑问是尚-保罗事先准备好的,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能在这藏下一支三十人上下的杀手小队,能在剧院的贵族们聚集时展开一场屠杀,不过为了表达“诚意”,尚-保罗不会安排多余的人手,但这不禁让弥昂思考那些原本准备的杀手又藏身在何处,今晚他们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弥昂放下思考,推开门就看见了一个熟面孔,罗斯,那个他曾经讨要过情报的吸血鬼,在他和维意识到她在努恩真正扮演的角色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深居简出,并且作为证人被看守,这让他一时间没有再去顾虑过这个莱弥娅的吸血鬼。
重新碰面,罗斯在弥昂的神情中除了开始短暂的惊讶外再没察觉到其他,但她却谨慎并近乎谦卑地行了个礼,并开口道:“尚-保罗让我在这等候,想来我不会是您今晚第一个要杀的目标。”
“的确。”弥昂轻声开口,“你背叛那些吸血鬼其实与我无关,但你带来的麻烦与罪行也足够上火刑柱了,至于现在,带路吧。”
罗斯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引导在前,与弥昂一同直达了后台的一处化妆间,在这个剧院的后台中各种奇异的装扮并不少见,无论是化妆成贵族还是走贩,亦或者是绿皮兽人与几人搭起的双足飞龙,因此弥昂在这里的通过并不显眼,而且他现在没有再穿那身引人注目的莫尔黑甲。
推开化妆室的隔间们,弥昂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展开的白色,大片的流苏随着旋转划过弧线,细碎的水晶折射出点点光芒,弥昂看着维轻盈跃起后以凡人难以企及的灵巧旋舞而过,这让弥昂忍不住想起他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但现在她展现出了一段精妙的独舞,让周围的化妆师与伴舞者们看得移不开眼,结合着努恩舞台最新的芭蕾与基斯里夫古老而狂野的祭祀舞。
她一转身停在弥昂的面前,一股寒气袭来,维上下打量着弥昂,最后忍不住露出笑容:“你来晚了,很多麻烦事在等着你呢。”
维抓住弥昂的手向架着银镜的梳妆台前走去,弥昂也没有阻止她,原定计划的一部分就是如此。
一把按着弥昂坐在镜子前,弥昂面对着镜子,坐姿有些不习惯的僵硬,维靠近他的耳旁小声说道:“这里很危险,我瞧瞧看过了,那些所谓的群演里至少有十个人有长期训练带来的习惯动作,你真的只打算一个人在舞台上面对他们?”
“不止我自己,奥兰多事先给过警告,我还用一点……特殊的办法通知了猎巫人与卡斯兰,这里的防守其实严密了很多,而且皇帝与选帝侯们的出席也势必加强护卫,这点人手其实不成威胁,但可能复活的守密者才是最大的麻烦。”弥昂告诉她。
“嗯,行吧,那我一会就去找那位黑女士了,她给了我一些附有魔法的紫水晶,为了防范再有类似抽魂的法术,不过说真的我没法以赠品为名义让那些显贵们戴上这么简陋的首饰。”维无奈地摇了摇头,“猜猜看尚-保罗怎么解决的,他让那些莎莉娅修会的修女们把它们作为慈善募捐的赠品,那些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的贵族与政客估计会赏些面子吧。”
“主角说到就到了。”弥昂从镜面的反光中看到尚-保罗本人的到来,在他背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她的面容正如奥兰多所形容的,仿佛再长大些后的夏洛蒂,惊人的美丽让周围的人们无法不去注意到她,即使弥昂也承认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凡人女孩。
但现在的弥昂更感觉到一阵从她身上散发的,一种令人不适的渴求感,即使没有伊岚的提醒他也能察觉那种属于色孽大魔带来的诡谲氛围。
尚-保罗拉开厚重的幕布将她送往了另一处隔间,而后他才转过身来走向弥昂。
“那么,想来你已经准备好了。”尚-保罗深吸了口气,虽然现在卢克修斯无法再探知他的想法,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清晰。
“多说无益。”弥昂冷声道。
“很好。”尚-保罗看向维。
“我不会回避,而且你最好小心你的胳膊。”维露出尖锐的犬齿,以一种极富威胁的笑容看着他。
尚-保罗耸耸肩:“如你所愿。”旋即开始了他的工作。
弥昂直感觉脸上像是糊了一阵泥,然后是各种乱七八糟的杂料化妆,最后当他重新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而一旁的尚-保罗手上还挂着一套橘金丝带蓝黑底的戏剧礼服。
“需要我说请吗?”无论是礼仪还是神态都无可挑剔的尚-保罗开口道。
“嗯,至少比刚才蓬头垢面的样子好多了,这么大的舞台,那哪拿得出手。”维也靠近过来了,她换下了那身舞裙,摸着下巴在一旁打量着。
“不至于吧。”弥昂从镜面里看着她。
“比起要同样登台的人你还差远了,刚才那位你也看到了。”维指的是被卢克修斯附身的夏洛蒂,“觉得怎么样?”
弥昂望着镜面,思绪却走远了,过了片刻他才低声说道:“很美。”
“哇哦,你这话让我有点担心了,舞台上可别手软呀。”维瞪眼看着弥昂。
弥昂愣了愣,转头面对着她说道:“我是说你刚才跳舞的时候,很美。”
静默刹那,维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真可惜,今晚要登台的可不是我。”维收敛了那种有一点戏谑的笑容。
“要小心。”弥昂认真说道。
尚-保罗不再看这边,转头去了刚刚的隔间,再度与夏洛蒂,以及卢克修斯面对面。
“你的确把他带来了,这会不会是某种诡计。”卢克修斯用手支撑着下巴,问向他道。
“怎么会,夏洛蒂还在你的手上,我没有多余的谈判筹码。”尚-保罗矢口否认。
卢克修斯皱了皱眉:“除了那个骑士,还有那个吸血鬼也给我一种讨厌的感觉,有机会的话,杀了她。”
“今夜的机会可多着呢。”尚-保罗低声自语。
此时巨大的钟声敲响,整个剧院内都能听到回响的钟声,这意味着今夜最重要的客人即将抵达。
成排的帆布搭起了遮雨的棚子,长长的地毯从剧院的门前直抵达街道,剧院高耸的大门敞开着,迎接着观众的到来,门上雕刻着复杂的浮雕,巨大的吊灯上悬挂着闪烁的水晶,灯光在其中反射,大厅的墙壁上挂满了绘有剧院历史和名人肖像的油画,大厅的中央是一座雕塑巨大的水晶喷泉,水流从喷泉顶端喷涌而出,形成一股柔和的流水音。
信使最先跑来,宣布皇帝和选帝侯即将到来,接着四轮马车的门扉开启,路易伯德皇帝最先迈步而出,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长子卡尔-弗兰兹,皇帝挥手致意,集合在剧院前的政客、先到的贵族与无事可做的演员们向他欢呼,紧随其后的马车中也走出了努恩伯爵、米登领选帝侯鲍里斯以及奥斯瓦尔德等人,这让连串的欢呼声连暴雨也不能掩饰。
“这么恶劣的天气还来欣赏歌剧,这可不有趣。”卡尔-弗兰兹低声抱怨道。
“等你当了皇帝后,再考虑废除这些传统吧。”路易伯德皇帝回复给他的儿子。
奥兰多走在艾曼纽尔与里奥斯身后,卡特琳娜放慢了脚步与他并排,并低声问道:“你真的觉得今夜的歌剧会有很大风险。”
“我重申我的建议,让各个教会的高阶牧师们团团包围这里,然后让枪炮学院的重炮将这里夷为平地。”奥兰多毫不掩饰地说道。
“那可真糟,但不管有什么危险的敌人,你会保护我的吧?”卡特琳娜眨眨眼。
“那是当然的。”奥兰多立刻转回了一种近乎自负的语气。
里奥斯在前面重重咳嗽了两声试图打断对话,但完全被卡特琳娜无视了。
忧心忡忡地来到努恩剧院,奥兰多看着不断垂落的暴雨,不自觉地将剑柄握紧了些,真正的危险还没到来。
第四百零一章 开幕之夜
尚-保罗随意地靠坐在一张梳妆椅上,在他旁边卢克修斯仿佛一个真正的人类女性般一丝不苟的为自己化妆理发,将珠宝装饰一一打理好收拾齐整,尚-保罗没有看她,毕竟一个控制着自己妹妹躯体的恶魔无论多么美丽值得欣赏都让他厌恶不已,但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却隐约有些担忧。
明明定下了决心,我变弱了吗?他看着自己的手掌,逐渐握紧了拳。
“我感觉到了你的犹疑。”卢克修斯看向尚-保罗,毫不掩饰自己的戏谑,“如果释放恐惧者自己也感觉到了恐惧,那你今天必败无疑。”
“我无所畏惧。”尚-保罗沉声道。
“真的,不害怕‘我’会死吗?”有一瞬间卢克修斯完全伪装成了夏洛蒂的模样,她看着尚-保罗的神情变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承认吧孩子,你没有掌握我力量的真正精髓,真是太可惜了,你从没有品尝过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个窃取者。”
“你想浪费时间和我争论这些吗?”
“我只想试探一下。”卢克修斯舔了舔唇,“如果你失败了我可能又得等上几百年才能回归,我太急于品味西格玛子民们痛苦的灵魂了,如果你真的那么软弱不可靠,你该把你窃取的力量还给我……”
“时间快到了。”尚-保罗没有听她说完,“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饱餐一顿了。”
尚-保罗没有再理会她,转身离开了梳妆间,快步经过两个弯道后来到一处隔间,将脸藏在兜帽与绷带下的凯茜等在这里,尚-保罗向她点了点头。
“去准备一下吧,最好让树篱法师再帮你调整一下,毕竟在新伤愈合前你的脸还有不少破绽。”
努恩拥有属于自己的魔法学院,而且是远在帝国魔法学院成立前就已经存在,并保留着人类对魔法的原始摸索所掌握的理论,直到虔诚者马格努斯邀请高等精灵法师在阿尔道夫创立帝国魔法学院,泰格里斯楚地告诉人类原始的元素理论是错误的,因此努恩魔法学院最后分裂,那些相信泰格里斯智慧的人加入了帝国魔法学院,其他人则留在了努恩周边,决心让元素魔法继续存在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帝国魔法学院的研究很多都用于战争方面,这种对暴力的专注驱使许多比较敏感的法师来到了努恩,之后帝国为了控制巫术,引入了猎巫人制度,为了找到腐化或效忠混沌的证据,学院成员们接受了审讯,但最后猎巫人们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大多与邪恶或是混沌无关,学院最终获得了特许,不过直到今天,努恩魔法学院和帝国魔法学院之间的政治关系仍然紧张,树篱法师,或者说元素法师不太喜欢与帝国魔法学院所释放的毁灭力量相提并论,他们的魔法实践更喜欢用于改善人们的生活。
让凯茜离开后,尚-保罗走进房门,看到微弱的烛光中玛丽卡:“时间快到了,不过你的戏份不多,只要等在第三层幕就好。”
玛丽卡摸索着已经雕刻成盲文的剧本:“登台出演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你还在担心,你的角色用不着什么演技,只要保持审判官那样高高在上一本正经地宣判就好。”尚-保罗耐心地解释着。
“我是说你,一位贵族亲自出演一出戏会不会有些过了?”玛丽卡没有抬头。
“我是用撰写剧本的作者身份登台,可不是用现在的名字,而且我会把妆化得所有人都认不出。”
玛丽卡点点头:“那么,在一切开始前,你能诚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我不会撒谎。”尚-保罗意指他可以保持沉默。
“这个剧本里发生的所有故事,是你的过去吗?”
“除了没有一位勇敢的骑士外,基本都是真的。”
“你为什么希望我来扮演女神的法官?”
“因为如果有人来审判我,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最后一个问题,害死我父亲的幕后之人,是你吗?”即使双目无光她也抬头朝向尚-保罗所在的方向。
空气静默了刹那,尚-保罗缓缓开口:“我没有杀他,我只是在知道那场谋杀的情况下放任了他的死亡,莱弥亚吸血鬼和努恩大法官是最后的推手,但是在他死后……我带走了他的灵魂。”
***
暴雨之中,汇聚的雨水不断地从帽檐上形成水流滴落,威廉伸手抬了抬尖顶帽,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沉重又缺防护力的标志性头饰,不过暴雨天它宽大的帽檐倒是有用不少。
站在他身旁的是战斗牧师卡斯兰,战斗牧师似乎毫不介意夏日的暴雨会让他本就厚重的甲胄增加一份负重。
“我猜战斗牧师是不需要这个的?”威廉打开油灯罩点燃便携的卷烟,深吸了一口。
“你紧张了?”卡斯兰扶着自己的战锤。
“有些,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那位骑士的话一定是真的吧,我们可算赌上了前途,虽然那东西不怎么值得我在意就是了。”威廉耸耸肩,带星火的烟灰抖落。
能被他们带出来的西格玛教会的战职都全副武装出动,弥昂此前冒险去警示了他们一次,只是说今晚混沌信徒们将倾巢而出,因为努恩选帝侯宫廷的隐秘事件,努恩防卫的高层现在算是草木皆兵,因此卡斯兰他们携带人马上街布防,准备宵禁的行动其实很顺利。
“不过莫尔教会倒是出乎意料的对这件事很上心。”卡斯兰思索着。
“我倒是听到了一点传闻,有关努恩那位黑女士。”威廉将最后一点烟吸完,“说真的,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行动布防,就算那些异端渣滓们隐藏的势力再怎么庞大也不可能在努恩掀起太大的问题吧,歌剧院那边也已经重重布防了。”
“不要疏忽,谁知道今夜还会发生什么呢?”卡斯兰看着汇聚的水流顺着排水管道涌入地下。
***
距离开幕还有点时间,在等候的宴会厅中,希望在皇帝面前露脸的贵族政客与他们的家属正不得不保持礼仪地在安全线外,选帝侯与皇帝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不过艾曼纽尔女士可不喜欢人少的环境,无论怎样她都希望展示自己的风采以及对努恩年轻贵族与富人子弟的引领作用,因此她为自己将本用于临时休息的宴会厅配置提高到了正式级。
“嗯,有必要弄成这样吗?”卡特琳娜站在奥兰多身旁,一边享受着覆盆子千层酥一边打量着被年轻贵族们包围着的艾曼纽尔。
“一直都是这样的啦,她是聚会狂热爱好者。”奥兰多帮她把吃空的盘子里再添上一块。
“谢谢。”卡特琳娜看着旁边几乎被她吃空的盘子,有点脸红。
艾曼纽埃尔试图使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形见绌,她那绣有家族纹章盘绕线的长裙,由三十二颗相匹配的蓝宝石串成的项链还有镂空的金丝紧身上衣无不透露出奢华,即使身为皇帝女儿的伊莎贝拉似乎也被比了下去,而艾曼纽尔紧紧挽着弗兰兹的手,王储殿下只能一边苦笑一边维持礼仪。
“她肯定垫了丝绸,正常人能撑起那种衣服吗?”卡特琳娜小声和奥兰多讨论着。
“这我可真不知道了,巴托尼亚还不太流行这种服饰。”奥兰多转移话题,“你的哥哥们还好吗?”
“一切都不太好,似乎更糟了。”卡特琳娜叹息,“我父亲也只能期待未来能有所改变吧,愿尤里克保佑。”
“也愿莎莉娅保佑他们。”
“嗯,谢谢,还有多谢你帮我赶走了烦人的家伙们,这下可轻松多了。”卡特琳娜将新一盘糕点吞下肚,用手绢擦了擦嘴。
一旁的里奥斯似乎生闷气般也在闷头吃着糕点。
这时候几位精挑细选的受邀嘉宾加入了宴会,他们都是着名的演员,特别在年轻贵族中异常受欢迎,这是剧院为了活跃氛围而带来的。
任何着名剧团都很难脱离宫廷与贵族的关系,为宫廷进行演出被视为一种荣誉,剧团可以展示自己的才华,吸引更多观众和赞助,而贵族赞助是剧团经济重要组成部分,贵族们赞助剧团不仅是为了享受精彩的演出,还可以展示自己的社会地位和文化品味。
“快到时间了。”奥兰多低声说道。
“走吧。”卡特琳娜不想和太多人拥挤在一起,决定行前往包厢。
剧院的座椅分为楼层和包厢,楼层上座位密密麻麻,每个座位都配备了软绵绵的靠背和扶手,包厢则是私密而豪华的空间,通过专门的通道,他们可以直抵达为选帝侯建设的独属的包厢,路易伯德皇帝正与两位选帝侯一同商议着帝国最近的琐碎事务。
卡特琳娜拖着奥拉多出现,打算让奥兰多也在这个包厢观剧,皇帝的神情没有变化,康斯坦丁伯爵面露苦笑,而鲍里斯则拍板同意。
整个奢华的包厢仿佛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镀金的浮雕与织锦画包裹的空间下足够宽敞地容纳下十数人,并且准备的是舒适的沙发长椅,不过奥兰多秉持身份,只愿意站在一旁护卫般伫立。
舞台是整个剧院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它宽敞而高大,马蹄形的剧场上圆形拱顶有精致的天顶壁画,色调多以金色、红色为主,正前方巨大的深红色幕布紧闭着,上面印有金色的悲剧和喜剧面具,剧院是梦的舞台,但奥兰多此刻只在那厚重的幕布下感到一阵阵压抑,他有预感,那个恶魔没有被彻底击败,它一定会出现在这。
“戴好这个,让大家都戴好。”奥兰多看着姗姗来迟的卡尔-弗兰兹等人,小声地将那些紫水晶饰品递到卡特琳娜的手上。
当观众们入座后,灯光逐渐暗淡,剧院内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激动的氛围。
奥兰多扫视了一下卡特琳娜递给他的节目单,上面根据每个演员出场的时间顺序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列出,这是一出四幕剧,有两个小间歇与一个晚餐休息时间,整场持续四个小时,还给贵族们流出了午夜晚宴的时间。
流浪骑士,一个没有名字配角,弥昂说这是他要扮演的角色,在二幕末尾出现,感觉有些嘲弄。奥兰多腹诽。
齿轮时钟敲响,幕布后一个人走出,他的手上拿着乐团的指挥棒,隐藏在二层建筑后不会直接露面的管风琴开始独自奏乐,独特的音色在拱顶的作用下回响。
乐师们在他们的乐池里举起乐器,而指挥向着众人鞠躬之礼。
“陛下,各位爵士、女士们、先生们,感谢你们。”
随着指挥棒举起挥动,管弦乐队奏起了序曲,前两个低音让奥兰多想起了当日恶魔的窃窃私语,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此时琴弦和奏进来,幕布逐渐拉开,在低层的阶梯上,排列齐整身披长袍让人看不清面孔的合唱团开始发声加入到音乐中:
“来吧,高贵之人们,谨慎聆听,
因为高尚者的故事尚未开始,
关于欲望和死亡的回声已经到来,
对破碎的心请别拒绝这点恩惠。”
第四百零二章 歌剧之夜
作为色孽的大魔,卢克修斯对于耽于享乐、醉于感官有自己的理解,那就是什么都得尝试,在他漫长到自己无法诉说的生命里他无数次假装成凡人体会生命,王后、音乐家、女祭司、流浪儿、奴隶、妓女等种种,无数种体会中欢乐与痛苦被扭曲,不过现在他支离破碎的智慧让他得以像个人类一样体验第一次登上舞台时的感觉,这很有趣。
她低着头蜷缩在囚笼中,周围的囚笼像砖一样垒积而起,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个衣衫褴褛但样貌出众的人,他们既是合唱团也作为群众演员。
管风琴带来一阵悠长的降调,合唱团的宣叙调作为起始围绕在卢克修斯的周围,这一景并不长,但他的主角并非人类,而是恶魔自吹自擂的独白。
管弦乐响起,卢克修斯的影子开始拉长变形,涌过囚笼,逆着火焰的光源在背景墙上向上攀升,火焰的颜色骤然变成了深邃的紫色。
观众们屏气凝神地看着恶魔巨大的影子站在牢笼中间,他们并不惊讶,魔法早就已经作为戏剧效果的一部分被融入其中了。
“哭泣、哀求、愤怒、尽无济于事。痛苦形同重复的简餐……”恶魔的抱怨唱腔回响在没入黑暗的大厅中,他嘲弄这些生于囚笼的人,这幕景象仿佛将卢克修斯带回了十多年前,他对这些怯懦折磨带来的痛苦感到如此无趣,自始至终他所渴求的都未曾改变。
绑在金属上的棉布条被点燃,制造出烟与火光,管弦乐队的变奏曲中整个场景似乎迎来一次变换,周围的群演们惶惶不安,他们合唱着用宣叙调推动着剧情,卢克修斯低声在每个音节的节点上吐出一串咒语,他看到了那些被选中的灵魂所牵引的丝线,他们分散在整个努恩中,那些古老亵渎的仪式被开启,对他而言过去与现在似乎正在被重叠。
随着仓皇的脚步声,他看到尚-保罗登上了舞台,正如他们十多年前相遇的那一刻,恶魔的影子在混乱的火焰中扭曲并散发着淡淡的光,而他们,两个有着人类的轮廓,有着人类的血肉,披着人类皮肤的存在站在这里,此刻属于夏洛蒂的,近乎濒死般的记忆不停地闪烁着。
她附身站在无数的尸体中央。
她站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身边环绕着无数的鬼魂。
她开始歌唱,将那些诅咒的碎片尽数吞下。
她的背后绽放出翼翅般的光芒,然后她自己,撕开血肉取下骨头。
这个舞台不再属于人类了,它属于卢克修斯,恶魔的放声大笑回响在剧院中。
第一幕剧的幕布落下时,短暂的片刻剧院鸦雀无声。
“真是令人惊叹,我刚才都有些毛骨悚然了。”路易波德眨了眨眼,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即使对帝国皇帝而言,这样的视听体验也是相当难得。
“我都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康斯坦丁伯爵摇了摇头,虽然他是努恩剧院与众多歌剧团的最大投资人之一,不过他显然没有多插手剧团的演出事务,这出剧占用了相当多的资金,不过现在看来完全值得。
“那么这个剧团什么时候能到米登海姆演出。”鲍里斯粗声粗气地问着康斯坦丁。
在选帝侯们议论的时候,他们的子嗣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艾曼纽尔女士显然占据了对戏剧理解的绝对主导,里奥斯被她拉在身边,只是时不时看向似乎不想太过接近继承人们的奥兰多,而卡特琳娜则还是不合群般坐在一旁单独和奥兰多聊着。
“有点吓人,不过我经历过的事情够刺激了,这还没什么。”卡特琳娜靠在绒椅的金属边上,夏天着实热得令人难受。
奥兰多本就放松不下的心情在看了第一幕后已经更糟了,但他只是强压着不安说道:“才刚刚开始呢,别急着定论。
“嗯,不过我有点好奇开始那个故事了,感觉和整出剧没有太大的关系呀。”卡特琳娜说得是那个被困于风雪中的一家人以及蛇的故事。
“这是他们家族持续百年深入血脉的诅咒,源自和恶魔的契约,而恶魔现在找上了那个家族的最后两人。”奥兰多轻声说道。
“嗯,介绍上完全没写嘛,你这样会减少我的期待感。”卡特琳娜把节目单在奥兰多身上砸出哗哗的声响。
“我说过,今天可能会非常危险。”奥兰多皱着眉,对卡特琳娜开玩笑的举动完全分不出心,他和弥昂商议过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计划,虽然不愿承认,不过现在他确实紧张的厉害。
感觉到奥兰多的情绪,卡特琳娜转回话题:“不过真是诡谲,那对兄妹出生就是为了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等待死亡,阴谋教团将一人看做工具,对另一个敬畏不已却又百般折磨,施以酷刑又祈求宽恕,到底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奥兰多坦诚道,“稍等等吧,下一幕戏末尾就轮到他上台了。”
“你的朋友?”卡特琳娜用词谨慎,因为她知道弥昂现在还被努恩通缉的情况。
“也许除了当事者外,最清楚全貌的就是他,不过显然他不愿让这个故事人尽皆知。”奥兰多耸耸肩。
今夜的暴雨如此之大,即使在剧院厚重的拱顶与墙面下依然能隐约听到雨滴重击在砖石上的声音,积蓄的水流从滴水嘴兽的口中汇聚到排水渠,一路流淌到下水道中。
此时的努恩下水道仿佛平日细小的水流突遇了山洪般化作奔流,矮人昔日为努恩打造的下水道体系即使在这样的暴雨中也充分发挥着作用,将巨量的水流排向瑞克河。
不过因为人类缺乏维护这样巨大工程的能力,努恩下水道的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有些年久失修了,矮人的工程即使缺乏维护也能坚持以千年计的时间,但是努恩的地下素来不太平,被变种人、鼠人以及混沌野兽所挖开的洞穴成为了一个个破绽,许多水流向下涌去,直到努恩地下迷宫般的巨大溶洞隧道中,随着地下河奔流,在岩浆中沸腾,以及灌满那些被堵死的道路。
“我没看到这有什么东西。”库尔将一根燃烧的火把扔进面前滴水的井洞,火光顺着粗糙的墙面闪烁,直到嗤一声熄灭在水中。
矮人是对努恩下水道系统最熟悉的人群,但即使是他们也从没完全探查过努恩地下庞大的洞穴群,这里扭曲蜿蜒的道路可能通向世界边缘山脉也可能直抵鼠人们的腐烂巢穴。
“我这有发现,大人。”跟随的琼斯喊道。
库尔将提灯的其他方向遮掩住,让一束笔直的光向上延伸,这片岩壁上有很少的水正在缓慢渗出,更高处有一个洞口,而这里的岩壁受侵蚀的迹象并不明显,这个洞口的道路能直通外来水源。
“上去瞧瞧。”库尔带着一队旷工搭好梯架,弥昂只从尚-保罗那里知道了一个大致的区域,但迷宫般的地下鼠人究竟会从那条路窜出来谁也说不准。
随着他们的深入,洞窟前方的道路逐渐清晰开阔起来,前方的一个洞口处道路中断,奔涌的水流激烈地拍打在岩壁上,溅起的水花落入洞穴内,眼前仿佛是一道巨大峡谷的岩壁,地下河经年累月的侵蚀让它深深刻入此地,而再向前的尽头直通地底的空洞中,水汽正在不断涌出。
“我听到了。”库尔深吸了口气,吹散眼前的水雾。
“什么?”
“老鼠的声音,他们细长的尾巴聚集在一起不安地抽动,带懦弱胡须的鼻子四处低嗅,还有那些叽叽喳喳不停磨牙的声音。”
“我什么都没觉察到。”琼斯又认真听了片刻。
“你还嫩着呢,人类,如果你有兴趣多待个几十年就能学会了。”库尔用手镐敲了敲岩壁,“来吧伙计们,今夜我们有很多粗活要干呢。”
暴雨让地下河的水位暴涨,淹没了许多封闭的洞穴,而再地下河主干水流开凿出的坑洞中,随着浑浊水面地上升,岩壁被无节奏地敲击回响越发明显,一些破烂地碎木随着水流被冲出,还夹带着一些尖叫挣扎的巨大老鼠。
黑色皮毛的斯卡文鼠人军阀站在一艘用货箱,船只与建筑残骸拼凑出的破烂船上,就制作水平而言绿皮们的工艺都更细致一些,不过对于一个卑微的奴仆氏族而言这样一次性的烂船已经足够了。
前后跟随而来的还有数十条相似的破烂船只,身高四英尺上下的鼠人奴隶们正在鞭笞下奴隶驱动着这些根本不适合在水中航行的船只,时不时有奴隶鼠会在撞击与洪流中被卷入水底,但显然没有任何鼠人在意它们的烂命一条,这些衣不遮体,溃烂残肢渣滓般的奴隶鼠被用到死就已经有足够价值了。
鼠人军阀在火把下看着自己手上的破烂羊纸,上面用歪曲的线条简叙着一条登陆的途径,他的尾巴因为兴奋而不停抽动着,努恩的地下在他掌控氏族前就因为矮人的破坏被荒废了,此后一直只有小股的渗透行动,直到他撞上大运,一个人类玩意,应该是人类,带来了一大批次元石,这些令他心痒难耐的绿色珍宝被艾因氏族的使者带走,他只知道双方达成了一次交易,这次行动便是结果之一。
作为一些小小的恩赏他得到了一大批奴隶和士兵,这让这个军阀嚣张吞没了一些更小的鼠人氏族,在一个鼠吃鼠的社会这让他再次感觉到把握机会与落井下石的重要,因此当他得到来自艾辛氏族的命令时,他刻意拔高了任务的需要,毕竟自努恩废弃以来这里一直都由他新建隧道与探查,他不仅想借此机会完成任务,还想占据昔日荒废的地上城,甚至偷袭努恩窃取粮食与武器。
随着幻想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已,胡须飞快地颤动着,直到他的船只猛然撞在前方的船只后让他几乎趔趄摔倒才回过神,然后的第一步就是把听命于他的鼠人酋长抓过来叽叽喳喳地痛骂了几声,尽管第二句话就知道他们已经快抵达目的地了,前方只是一条随着水流不断上升的死路。
在往复的水流声中,数千只人般大小的老鼠将它们的嘶吼声,磨牙声,不安地来回逃窜声掺杂在一起,鼠人军阀与酋长们的智慧让氏族鼠们驱使着奴隶鼠搬运重货,而在这些鼠人习以为常的嘈杂声响中,鼠人军阀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声音,不是船只来回碰撞的声响,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击着岩壁掉落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令人兴奋的油脂烧焦香味,等等……
似乎反应过来,鼠人军阀猛地看向气味传来的方向,那里还漂浮着几个厚重的深色木桶,香气则来自周围崩解的几个薄桶,而一道火线从岩壁上顺着油痕燃烧而来,瞬间在水中爆起一大片火团,而那些更坚固的木桶燃烧着缓缓靠近鼠人的船队,当木桶被烧穿时,囤积其中的火药在近距离下炸开,连续的几次爆炸没有造成过分的损害,但却让成群的奴隶鼠们尖叫着来回逃窜,跌落的火把让火势也在堆积了大量可燃废料的船上蔓延,好在现在的水汽已经极其浓郁,火势很快就被削弱。
鼠人们知道自己被伏击了,军阀尖叫着让更精锐的鼠人们残酷役使着胆怯逃窜的其他鼠辈。
远在上方的库尔开始收拢队伍,确认鼠人的庞大数量后,他知道今夜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
“你这背信弃义的丑陋恶魔,你竟将此向我隐瞒!尽管让你那滑稽的娱乐打转吧,她却陷于难以挽救的灾痛,把自由交给了恶灵和罪孽,把我困在更多痛苦深渊。”尚-保罗怀抱着昏迷的夏洛蒂,抬起头怒斥着灯光与帆布作用下投影出的恶魔。
“哦,这些话您肯定听不进,但我可不会对您吝惜谄媚的乐趣,你的灵魂早被弄得精疲力尽,你的朋友们都在苦海苦苦守候,她真心祈求你们的幸福,这份爱泛滥得融化了困住我的坚冰,然而我只能回报以契约实现愿望,我对她满怀敬意平等相待。”
卡特琳娜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台上的表演,宣叙调的对话结束后便是配合着小调咏叹的歌唱,剧情被逐渐展开。
“你觉不觉得这个恶魔的影子有点太敷衍了,没有第一幕的生动。”卡特琳娜看着台上聚光镜下拉长的恶魔影子,“是不是法师又要罢工了?”
“有可能,不过别太真也好,不然猎巫人马上就要查来了。”奥兰多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卡特琳娜。
尚-保罗低头看着怀中的夏洛蒂,尽管这是卢克修斯在佯装演戏,但他的回忆也逐渐清晰,他知道他作为人类的部分快要湮灭了,当夏洛蒂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或许再也不会相见。
恶魔打了个哈欠:“你已逃出旧城的扰攘喧腾,我们何不安安静静停留一阵,放和气些,浪费的那些气力能带来多少欢愉,我大可做导说理,告诉你这时间一切安逸所在。”
“别冲我露出那副恶心贪婪的嘴脸,恶魔。我亲爱的夏洛蒂,你已获得了许诺的奇迹,但为何又把我和这恶魔放在一起,你这样的无辜者不该被放入深渊忍受折磨,赎我们所有受诅咒者的罪,而恶魔只会嗤笑我们的命运。”
“毕竟这太容易了,人类因为无知而反复无常,与其苛责不妨多想想,是我强求于你们,还是你们在那个被诅咒的洞窟中寻求救赎,我依约给了你们自由,收取的只有一点利益,我以为您与其怨憎难抑,不如为了报答她的深爱纵欢享乐,你尽活在阴暗的囚笼,全然不知如何享受生命”
“你跟随我图谋未尽,恶魔,放回她的灵魂,否则我要你于圣殿中受苦。”
“我解不开神圣的契约,但若你如此固执,我们大可拟定一个新契,但这可怜女孩的辛苦可能便要荒废,你当真忍心?”
“那便让我们将一切条款说得清楚,不要模糊与缺乏的解释。”
恶魔猖狂大笑:“真的不在乎你将冒的危险?你已经无辜的灵魂会背负累累血债,受诅咒的者的灵魂会在你身边徘徊诅咒。”
“不也有你的份儿吗,但愿你的罪行也逃脱不掉,来吧恶魔,让我们用血书写契约。”
“甚好,我会赠你无可逃避的力量,掇取那些灵魂,回收我落下的契约,而那些灵魂会归你所有,但你生命结束前最后刺穿的一切将归我所有。”一柄黑色的长毛从天而降落在尚-保罗的面前,当然只是阴影之矛的赝品。
景一完结,第一道帷幕合拢,片刻后三道帷幕拉开露出新的场景,吹奏乐带来一阵尖锐诡谲的音调。
“这一节很短。”奥兰多不自觉地回忆着来自弥昂叙说的剧本,让一旁的卡特琳娜有点疑惑。
下一景就要到玛丽卡和弥昂登台的时候了。
第四百零三章 仲裁之夜
亚米娜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舞台上的演奏一阵不安,作为努恩大法官的妻子与莱弥娅吸血鬼,她自然不会错过今天出席的机会,在特别是接近皇帝与选帝侯们的机会,她没有愚蠢到觉得自己能轻易吸引控制这些身份出众的贵族,但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机会新插入一位间谍还是可以的,何况她已经开始觉得格尔德在失去利用价值,过段时间该准备一个新的身份了。
维的逃脱让沙达拉恼怒不已,这位女王的使臣急切地想要洗刷这份耻辱,否则她很难向女王复命,但她在努恩显然没有足够的亲信可以控制,只能加倍动用亚米娜等人的下属,但在努恩连续发生异端案件的非常时期,许多匆忙的行动被猎巫人以及其他各方势力击破,连带着不少人手损失。
沙达拉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努恩的莱弥娅吸血鬼们可不喜欢再过度消耗她们好不容易培养的人手了,有人知晓她们确切存在的秘密,只要在努恩多造成一些混乱,很快猎巫人就会踏破她们的家门槛,她现在有点羡慕狄奥多拉,看出情况不对后赶紧离开了努恩。
转头看了一眼身旁正目不转睛欣赏着歌剧的“丈夫”,亚米娜心中又是一阵无名怒火,这个男人一直很好控制,为了扫清政敌她们还顺带制作出了一些特殊的杀手,但怎知混沌邪教也好,还有那个巴托尼亚骑士接二连三地来找麻烦,这个家伙差不多已经废了,到时候惯用的“遗孀”身份恐怕也得放弃。
“亲爱的,你觉得今天的演出怎样。”格尔德转头看向身旁的亚米娜。
“非常出色。”脸上依然是精致的笑容,但亚米娜心底却有点怀疑起来,台上的那个女孩,和夏洛蒂实在太像了,但从身体年龄以及表演时的状态来看又完全不是一个人,作为吸血鬼她自忖对魔法有些造诣,但眼前这幕她着实没看出什么有问题的地方。
她已经安排了自己的侍女在舞台外尽量快速地探查些消息,如果这与之前努恩的种种怪事真的有所联系,最好早做防范。
舞台上的声乐告一段落,随着转场开始,铜管乐器与定音鼓的敲击带来一阵沉重肃穆的氛围。
巨大的黑色背景布上打下多束柔和的光芒作为月光,眼前的场景是在一栋宅邸的屋顶上,背景的绘图俯瞰着下方,群演们穿着贵族样式的服装环绕着,不安地嘈杂声混合在低沉的声乐中。
尚-保罗置身事外般低头俯瞰着人们,而在他一旁的是被撑起的恶魔服装,恶魔的憋不出笑般传出阵阵咀嚼软骨般的声音,没有几个人会猜到才道具服下扮演恶魔的是刚刚的女主角,而配音自然是恶魔亲自来完成。
“不错,这个咒语召唤我有点效果,虽然只有一小会。”清冷的月光像水银一样缓慢游移。
“一小会就够了,我想见见夏洛蒂。”尚-保罗沉声说道。
“没到时候,亲爱的。”恶魔黑色的影子将移动的月光尽数吞没。
“连她的面庞都不行吗,你还真是自私又卑劣。”
“这是我的本性。”恶魔在他身旁踱着步子,“我们的契约快要完成了,你还在等什么,下一个目标就在那里。”他指着前方人群中穿着华丽的贵妇人。
“因为我在怀疑,当你释放她的那天……我还能否见证。”阴影之矛缓缓抬起,对准前方。
“哈,你可真是对我们的作风知晓得过分了。”卢克修斯嘲笑道。
那个女人尖叫一声倒在地上,撞上木板时的声响不禁让人有些担心那位女演员的脑袋,群演们慌乱地围在周围,俨然一副杀人现场的模样。
“做得好,你刚为民众除了一害。”口哨声伴随着响铃的节奏吹响,卢克修斯拍着手,“这个女人每年要亲手挖出十个女婴的心脏供奉给她背地里敬奉的神。”
“你以前从不和我提这些。”
“因为最后的事你必须知道清楚,我的悲报传达者。”恶魔凑近到他耳边,“你刚刚杀了你的亲生母亲,感觉如何?”
弥昂站在三层幕布后,静静地聆听着舞台上的发展变化,交响乐鸣奏间整幕剧被一步步推进,周围的演员们正在忙着化妆换服,负责扮演野兽人的群演们互相整理着带长长绒毛的道具服,而弥昂抱着剑靠在道具马车边,一副打磨得光亮华丽的甲胄穿戴齐整,头盔也戴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还在想什么?”马车中玛丽卡的声音传来,在快要登台的时候,他们总算会面。
“在想是否该让你先撤离,我们的计划风险还是太大。”弥昂低声说道。
“没关系,难得将他们逼到舞台聚光灯下,让这出戏提早落幕多不划算,我还有报酬想收取。”
“那便祝一切顺利吧。”弥昂欲言又止,一阵急促的打击乐落下尾音,“该是我们登台的时候了。”
奥兰多看着舞台转为一片昏暗森林的背景,一辆马车在道具绳的牵引下从舞台的一段缓慢地向前行驶,侍卫们列队在旁,奥兰多仔细找了找,在六个盔甲完全一致的骑士中有一位显然步伐仪态与他人截然不同,在加上那把看起来不像道具的剑,显然是弥昂。
伴随着一声钟锣骤响,周围此起彼伏的猛兽声咆哮不止,装扮成野兽人的群演们成群结队地冲上前来,与扮演侍从的演员们混在在一起,藏在皮水袋中的红色染料在击打中破裂时飞溅开,给舞台伪造一种血腥气氛。
弥昂尽量不参合其中,对冲近的演员只是抬手逼他们知难而退,他从没登上过舞台演戏,而且他也不想像个弄臣一样在舞台上杂耍似的跳跃打闹,那会让奥兰多笑话他到明年。
而再按照剧本,随行的侍卫们被野兽人一一打倒,包围在马车边时,一阵狂妄地笑声让野兽人们终止了行动。
弥昂向声源望去,野兽人们自动分立两旁,一刹那间弥昂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眼前真正的那一幕,黑夜的森林旁,一片狼藉的道路旁,群兽们为恶魔让道。
“嘿,恶役登场了。”伊岚的声音中带着严肃,她已经能完全感知到卢克修斯的存在,与她存在于弥昂的精神内不同,卢克修斯反过来控制了对方的躯体,但除此外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欢迎欢迎,原谅我们招待不周,尊贵的巡回法官大人。”卢克修斯的每一步都踩着音乐的节奏。
很优雅,色孽恶魔的一贯作风。弥昂从面甲的间隙间凝视着笼罩在劣质伪装,以及其下深邃黑暗中的卢克修斯,他感觉到恶魔的注意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我能感觉到你的黑暗之灵,如同乌云遮蔽了阳光,横拦在我的路上,恶毒之物,你必遭神罚。”马车打开,玛丽卡抓着窗框的手紧得毫无血色,虽然这些台词她背得滚瓜烂熟,但在一个自己目不能视的舞台上让她紧张地有些难以自处,她只能感觉到数百上千人的呼吸汇聚在周围的声音,以及感受到恶魔向她刻意投来的,近似于食欲的恶意,而弥昂如一面铁屏般挡在前方,这让她的声音里稍微有了点底气。
“嗯,这个演技有点拙劣啊。”卡特琳娜借来了一个观望镜观察舞台的细节。
“她才第一次登台,可以宽容一点。”奥兰多看到玛丽卡登台,按捺住冲上舞台的冲动。
“不会吧,这么重要的时候安排一个新人?”卡特琳娜皱眉,“虽然确实有点法官的感觉,但太年轻了。”
“别在意这些细节。”奥兰多继续掩饰下去。
格尔德在看到玛丽卡的瞬间心跳似乎停了半拍,他的精神几乎被尚-保罗摧毁,吸血鬼的魔法让他重新震惊了下来并对亚米娜言听计从,但看到玛丽卡的脸似乎唤醒了那些恐怖的回忆。
在格尔德尖叫前,亚米娜暗中施法截停了格尔德的行为,她感到的惊讶并不比格尔德少,这个年轻女孩在近段时间可是她试图重点盯查的对象,但很快就断了行踪,如果死了最好,但她没想到过玛丽卡会用化名登台演出。
她知道什么,或者有谁从她身上知道了什么?种种想法不停回转,亚米娜开始感到这整场歌剧都不太对劲了。
“剑与天平的守护者,我可不是为了带来厄运,我在荒野树林跋涉至此,可是为了跪求神灵,法官大人。”卢克修斯鞠躬致礼,“在正义女神的誓言下,若我该被依律处惩,那我也依律该得到自己的奖品,无奈我和我的缔约者起了点小小的矛盾,我在此请求一点公正裁决,倘若今日不到开庭时刻,那也是野兽们饱餐的时刻。”
最后还是转成威胁了,奥兰多腹诽。
静默了刹那,道具马车的机关展开,幕布一侧的马车壁板逐渐抬升,前方则折叠收起,很快整辆马车变成了一个高大的审判官坐台的摸样,玛丽卡端坐在高处,穿着白色织物长袍,其上描绘猫头鹰形的护符,一把剑斜靠她的腿旁,她用白布遮住失明无神的双眼。
在任何情况下,当你被要求仲裁时,只要你可以,就不要拒绝。
“若你认可,我愿唤圣堂圣堂法庭处理此事。”此外,不要让自己成为不公正或异端邪说的工具。
“此番见外了,法官大人。”卢克修斯看向野兽人们,“我可是连陪审团都找好了。”
虽然知道是在按剧本向前,但玛丽卡仍气得绷紧了神色,法槌在案上猛一敲,令所有人敛音的决断声回响,灯光恰到好处地打在她背后的剑刃天平上,细碎的反光落在她身上,刹那间似乎真有一位女神的影子。
这让卢克修斯都静默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
“辩方何在?”她向卢克修斯质问道。
“来吧伙计,我们现在可是来找法官评评理,你总不会觉得这位大人会偏袒一头恶魔吧?”伴随着卢克修斯的呼唤,尚-保罗离开阴影,来到光下仰望向玛丽卡。
玛丽卡觉察到他,顿了顿,平下心来继续背述:“这个人被指控犯了什么罪?”
“被告人应对契约负责,忠实地履行我们双方的义务,这是条款,大可过目。”卢克修斯伸手虚握,一份羊皮纸卷浮现,“啊,我猜这或许有些难为法官大人了,可以请双方一同,免得有碍判决的公正。”卢克修斯的神情中难掩讥嘲。
“就这样吧。”玛丽卡忍住气,听着他们双方对那份契约的陈述,她打心底期望自己学过的厚的能把人埋起来的法条里有能应付眼下场面的条款,但即使是帝国法律这样复杂而又神秘的艺术,恐怕在混沌之力的面前也找不到什么适用的位置。
毕竟是歌剧演出,不会真的把恶魔的条款浪费时间注意列出,只是迅速地掠过。
“大致便是如此,我和我亲爱的合伙人相处总是愉快的,弑母之行为他带来些许变化,这让我们需要一点新的指引。”笼罩着卢克修斯的那块恶魔道具服的表情做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过他侧对着舞台,只有弥昂一人看得清切。
“花言巧语的骗徒,如我们所缔约的,我生命最后所刺穿的将为你所有,但你先扭曲了我的生命,这种契约如何能成?”尚-保罗满含怒火地伸出手,他戴着一双表面千沟万壑如岩石的利爪,背后的机关打开,框架于皮革做成的蝙蝠状翅膀在他背后打开。
“我翻来倒去没看到有哪条对这点有限制。”卢克修斯嬉笑着翻转手上的契约,“在我们的交易之外,馈赠无需算在内,无以计数的人在永生,但它或许将为你所有了。”
“然后当你永恒的奴隶?你的贪婪饥渴真是让矮人和食人魔都自愧弗如了。”尚-保罗呵斥,“我猜你的花招从不会少,但我不会任你蒙蔽,而且违约的报应可尚未缔结。”
“控方请如实相告,你到底对辩方做了什么,如果生命不得休止,那么以生命结束为契的约定缔约时便存在不公。”尽管看不见,但玛丽卡还是面向卢克修斯,神情肃穆。
“凡我所约,人们尽可享受,绝不会在契约上打折扣,但对人有益的事,白白赠送我是绝不会干干的。”在深邃的黑暗中,弥昂感觉到恶魔的狡黠与嘲弄,“我的缔约者所获的岂是馈赠那般简单,那是另一个契约的结果,他的先祖与我缔约,他的家族繁荣富贵百载,我从每代人处收取利息,直到他们再还不起之时,要求他们一次清偿以获得我的回报,塑造一个供我一次饱食的超凡灵魂,因为那灵魂拥有的本就是我的力量与荣光,可惜最后出了点意外,但我总归有新的收获。”
“我的家族此代本该仅我一人,双生子让他的预言动摇,因此他未曾获得想要的回报,但再动手收取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因而利用我妹妹被囚禁的灵魂,寻找到了一个代行者,缔结一份永不结束的契约。”尚-保罗接上道。
“赐你永生之力本归我所有,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错乱契约的祸端,现在你依然归我所有。”卢克修斯优雅得过分的动作都像经过精心计算,他的声音沉而悦耳,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诱惑。
灵魂的归属权可不是帝国法条能决定的。本能地用自己的所学思索了一下,玛丽卡知道他们的契约从公平性,双方强制执行的可行性上根本不符合正常条件,但和恶魔契约又怎么祈祷凡人能得到完美回报?
正常情况帝国法庭还能拖延一下,毕竟一般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罪行,都会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相互矛盾的法律适用,城镇的法规与监道吏的粗暴司法,变化无常的宗教法与公会法等等,互相磨合中能把案件拖上年月的时间,但在恶魔保卫下今夜要尽快做出决定,而糟糕的是,即使恶魔获得了满意的决定,他也能兴起地将法官随时宰杀。
在真实的过去,那位法官或许就是这个下场。玛丽卡庆幸这只是演戏了。
“于判决前,不可否决的一点,辩方没有出卖自己的灵魂的权利,每个人的灵魂只该属于他们的神,即使无信者的灵魂也将归于莫尔,既然如此,这份契约最开始就不该被立下。”玛丽卡开口,“此外,还一点我必须知晓,恶魔,将你和夏洛蒂缔结的契约拿出作为证供,你们契约的结果是什么?”
卢克修斯的影子产生了一瞬间的波动,弥昂于尚-保罗对视了一眼,这里的剧本已经开始被改动了,这一点只有他们彼此知晓。
“在这里。”卢克修斯抬起手,没有任何利用任何道具,那张羊皮纸浮现递交到他和尚-保罗之间,色孽大魔掩藏起了自己的杀意,但他感觉得到努恩各处的阵法正在将散落的灵魂碎片集合起来,为了取回力量,他必须把这出戏演下去。
“若如你们所契约的,她自愿将力量还赠于你,你会给她的兄长和朋友们以自由,那么现在你对她哥哥所做的一切是否证明你已经先违背了你先前的契约。”玛丽卡在了解完后说道。
“决然没有,因为……因为我没有获得那份力量,那该死的灵魂和光芒没有属于我,那超出了我曾能容纳的界限,我在完成这份契约而非违背它,你明白了吗!?”卢克修斯激动地咆哮起来,那种情绪波动自然并非作假。
他并不仅仅是想从夏洛蒂身上收回自己原本的碎片,他还想获得夏洛蒂的那份潜在的超凡之力,恶魔的契约想要的收益从来不是那么一丁点。
“原来如此,你没有真正得到她的灵魂,你许诺的回报一开始也不存在。”尚-保罗做出一份要冲上前来的架势。
“你这无知的家伙少做妄言,我只是尚没法享用罢了,她的灵魂确在我手中。”卢克修斯轻蔑地说道。
“但这两份契约的问题已经暴露,恶魔,你只能许诺一次,不能以一个未完成为借口做出空洞的承诺。”玛丽卡砸下镶金的法槌,“若我所言许可,你们之间的缔约本该无效,但我知道恶魔你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以契约开始,就该以契约结束。”
卢克修斯沉默片刻:“我同意。”
尚-保罗自然接受:“没有意义。”
“那就让我们做最后一个契约吧,在女巫之夜的时候,世界边缘山脉中凡间的界限会被模糊,那时你可以从被混沌扭曲的世界中争取另一份奖赏来换取她的自由,若你输了,那你就再等上一千年吧。”
“若我赢了呢?”
“我会还她灵魂的自由,不过即使如此你也再没资格见到她,对你而言,她会抵达一个你遥不可及的地方,这么看来我还是赢你一分,怎样?”
“我接受。”
“我会确认这个契约再没有模糊的余地,并且我派出我最后一位骑士作为见证人,直到这份契约的完成。”玛丽卡将靠在她身旁的剑扔到弥昂的手上。
“那就可以退庭了,大人。”卢克修斯审判的阴影骤然变形,弥昂本能地将剑拔出半截,但帷幕陡然落下遮蔽了一切,这一幕结束了。
在从剧本和观众的视角,恶魔杀了法官,不过真实的舞台上,卢克修斯没有出手,尽管他确实想杀点什么。
“快跑吧,小家伙,要不然就没时间了。”恶魔的道具服从卢克修斯身上落下,夏洛蒂的身躯出现在弥昂面前,她斜瞅着玛丽卡,舔了舔嘴唇,然后被尚-保罗给拽走了。
弥昂迅速带玛丽卡离开,这两幕之间是晚餐时间,比小休要长得多,如果还打算做点什么,就得趁现在了。
第四百零四章 阴影滋生之夜
维盘腿坐在野草与夏季细碎的花中,将黑色的重剑平方在膝上,她转头先看了看天空中移动的雨云,它正为远处的努恩城带来一场巨大的暴雨,倾斜而出的雨水中努恩城正散发出微弱的朦胧亮光。
她捧起莫尔守卫的颅骨造型头盔,弥昂将自己的战场转移到舞台上后,这套盔甲就回到了她的手上,还多付了笔钱让矮人们调整维护,为了应对今天的战斗她必须全幅武装。
“有别人气息的盔甲也不错。”维看向一旁的埃尔斯佩斯,不介意我穿着它作战吧。”
“我很介意它的来历,今夜之后有机会,你可以好好解释给我听。”努恩的黑女士漂浮在离地一尺的位置,一手持苍白之镰,死亡沙漏在她身旁翻转,浓郁的死亡之风充斥在她身旁,让她的身形看起来在半透明与实体间不断转变着。
“那可麻烦了。”维似乎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地面上传来一阵泥土翻涌的声音,维向着声源看去,随着土石翻飞,古墓巨蝎从地下爬出,身上幽蓝的魔法光晕起伏,曼涅托驾驭着构装体跨步走来。
虽然早有感应,但埃尔斯佩斯看到它从地下冒出时还是略有些惊异,毕竟尼赫喀拉国度的造物在帝国境内实属罕见,何况还装载有古墓祭祀的木乃伊与灵魂。
“他让你也过来了,这么不放心吗?”维的语气轻松。
“以防万一,毕竟我想出现在城内也太过麻烦了。”曼涅托枯哑的和他木乃伊一样的声音从古古墓巨蝎中传来。
维点点了点头,又扫视了埃尔斯佩斯一眼,不仅为了对付色孽的守密者,尽管死亡魔导师的承诺值得信任,但还是要防备可能的翻脸。
“看来她也不怎么喜欢你。”维敲了敲古墓巨蝎的外壳。
“对我而言,你们俱是不得安息者。”埃尔斯佩斯沉声道,“如今的情况我不得不破例容许你们,但谨记不要过分冒犯了,尤其是你们操弄灵魂的魔法。”
“反正我也不太擅长。”维单手甩了个剑花,山下枯林间魔法之风的活跃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她还感觉到了些其他的异样,她看向努恩上空的雨云,闪电划过间阵阵雷声回响,雨云中陡然窜入一束闪光,爆炸的光芒隐没在闪电之中。
***
威廉用猎巫人审视的眼神观察着遗体:”他死于颈椎断裂,从他身体的僵硬程度来看他死于几个小时前,暴雨把体温带走得太多了我无从判断,但我不觉得他像是死在这里,我们的宵禁命令非常严苛。”在街道的两旁,守夜人、教会士兵、城市守卫还有猎巫人的随从们把手着,周围的楼房中居民都将门窗严丝合缝地关紧,希望能将一切隔绝在房屋外。
威廉卷起死者身上的衣饰,很快他的眉头皱起:“这个人恐怕不是死在街道上。”他把灯火靠近示意,“这些紫色的纹装斑,尸体在平地上很难形成这样间距明显的形状,他倒在了某个阶梯上,过了段时间才被拉出来,我猜是下水道里。”
“我没看出来有哪里能得出这个结论。”卡斯兰半蹲下身,积蓄在盔甲间隙中的雨水淌落。
“暴雨冲刷了他衣服上的臭气与污秽,但是这些靴子的缝线下还有留存,而且有常年磨损的积垢,和另一种气味,某种病态的东西……黑莲花或者别的致幻药物。”威廉敲开靴子,靴底掉落出几个小封包,“我相信他被杀的时候正在下水道试图走私这些违禁品,这种事我们追查的经验相当丰富。”
“可为什么要麻烦地把尸体扔到地上?”卡斯兰想着,“直接把他的尸体留在下水道里,而水流最终会把尸体带到河中,捞尸人可不太在乎这些人怎么死的。”
“那就很难知道了,也许我们下去看看会得到点答案?”
“请便,我想今天这么大的水流量,底下的味道应该不太糟。”卡斯兰用战锤敲了敲井盖。
“……”威廉将帽檐压了压,“第一小队和第三小队跟我来,这边就拜托你先把守了。”
爬下金属梯,升高的水位距离两旁的行道已经不远了,暴雨确实让这里的腐败气息被冲淡了,但是威廉开始担心,那些洪水会否充冲刷出了其他的腐化之物。
地面上的腐殖质有一条被拖曳出的明显痕迹,极可能是那具尸体的,威廉带队沿着痕迹的来向开始一路追查,几人涉水向前,在这里他们最不想遇到事就是滑倒,那道痕迹消失在一个向下的阶梯处,这是是一个直角的拐口。
也许这个人就是死在这里。威廉想着,这里没有任何痕迹能证明这一点,但他觉得这里死亡的恶臭开始格外浓烈,不同于下水道自身的恶臭,凝结的积水从他的靴边逐渐滑落。
“还要多呆会吗?”他戴着单边眼镜的副官问道。
“你们没穿最贵的衣服的话,我们就再找找。”威廉说着,看到副官金属镜框上模糊的光晕晃动,但他们提灯在这充满水雾的环境中不会这个样子。
“墙上有什么东西。”威廉立下判断,“提灯的遮板都关上。”
随着其他光源的减弱,那光线从上面的缝隙渗入入隧道,微弱的绿光从墙壁上放射出来,在人们身上投射出几乎看不清的作呕深绿色泽。
“有人觉得是某种天然磷光吗?”威廉冷笑。
他没找到秘门的开关,因此在从街上多调配了两袋炸药后直接轰开了墙面,微光是残留在岩石与砖面间细碎如沙的深绿色残渣中释放而出的,这些残渣连被收集都非常困难,甚至自身已经在湮灭,但仅仅扫视一眼就能感到一阵刺痛,作为一名称得上老练的猎巫人,威廉太清楚这种东西是什么了。
“污秽的结晶,把学徒都撤出去,剩下的人把带来的圣水都用上,咱们得爬过去了。”威廉冷声下令。
在爬过这隧道的过程中,即使用了圣水威廉也能感觉到作呕的不适,暴露在这种情况下回去得做很多净化仪式了,而在这里,那股死亡的恶臭逐渐开始变得浓郁起来了。
“有听见什么轰隆隆的声音吗?”身后的一名猎巫人问道。
“确实有,还有些震感。”威廉仔细感受了一下,“但似乎离我们有不少距离,也许是哪条水道崩塌了也说不定,先顾及眼前的任务吧。”
威廉钻出隧道,这里的积水到了他的膝盖深,眼前是有人工开凿痕迹的石壁,他迈出两步,脚下的地板突然向下倾斜,这让他直接失去平衡,猛地滑下一个陡峭的斜坡,倾泻的污水将他冲入隧道之中,他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油灯以免撞碎,当滑梯般的隧道结束时,威廉发现自己跌落的地面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痛,似乎是大量软绵的帆布和木屑堆积在这里般,但他很快看清了眼前的真相,和他一起落下的流水没入到了成堆的骨头和皮肤碎片中。
“西格玛的神圣战锤啊……”威廉从一堆腐烂的尸体残骸中挣脱出来,当他站起时,他意识到污秽的深绿色光芒正照耀着他,它们的光源镶嵌在天花板上,闪烁的光芒仿佛有仪式般晃动着,照亮了更多尸骨残骸,他意识到掉进了一个类似于尸坑的地方。
在更黑暗的深处,大量的阴影开始蠕动起来,扭曲的肢体与突变的獠牙摩擦着,铁链被拖动着划过砖石地面,恶臭的呼吸逐渐汇拢在一起。
“看来今天是圣堂法庭开张的好日子。”威廉拔出佩戴,他身后其他猎巫人们也拖着绳索滑落。
***
伊拉兹马斯在一处摆满异端艺术品的大厅中来回踱步,在不远处,罗斯淡然地坐在丝织软垫上摆弄着香料,顺手扔进一旁的火盆里,而坐在她对面的是安妮塔,这位新的丝者接手了行乐者行会的残余,这让她与一直和这个教派处于竞争关系的伊拉兹马斯相处并不愉快,不过在恶魔王子面前,他们都只有侍从的份。
“该死该死,快别烧了,我的药少了份什么作用都没有。”伊拉兹马斯挠着头,气急败坏地看着罗斯。
罗斯甚至懒得看他:“省点口水吧,今天这里没准都剩不下什么了,何必浪费。”
伊拉兹马斯的眼睛打着转,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震惊的神情:“我知道他要毁了这里,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被永埋地底吗?”
“也不一定。”罗斯看着伊拉兹马斯的脸色缓和下来一点,“被猎巫人烧死在火刑架上也不是没可能。”
“该死的水蛭,你把猎巫人招来了?”伊拉兹马斯咒骂的口水差点喷到罗斯身上,“我得撤点东西出去,我还不能暴露。”
安妮塔在罗斯动手前一把拖住了他,差点被这个胖子拖倒,她厉声说道:“冷静点,别像个猪猡似的,留在这里是大人的命令,你觉得死在火刑架上和死在他手上哪个好点?”她甩开手走到一旁,“真想不通你以前是怎么统领暗夜集会的。”
罗斯看着两个努恩混沌教派的主导者之间争执着,尚-保罗只是要求他们等在这里,直到一个明显的信号发生为止,一场会震动这个安全屋的爆炸。
这让她一度怀疑过尚-保罗的计划,也许他想炸垮努恩的地下让整个城市下陷,但这点被否认了,她知道努恩会有一场地下战争,那些鼠人是被收买来的,不值得信任,没有强大的氏族与武装就算是几千上万只老鼠也只是会被几百个精锐战士吓破胆的乌合鼠群,尚-保罗会指望它们做什么呢,罗斯并没有被告知这点。
直到她感觉到整个房间都在颤抖,火盆中的余烬抖落,砖墙缝隙间的碎屑与尘埃在震颤中化作烟霾,微弱的气浪甚至从让通风口的气流明显加快了。
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罗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以吸血鬼的反应速度直接将两个色孽信徒扔在身后,反正她只是监视这两个各怀野心的家伙。
反应过来的安妮塔与伊拉兹马斯也紧急撤离,爆炸的震动在更接近地面的区域,他们的安全屋其实相当稳固,但今夜他们可不打算在这里度过。
***
库尔将飞斧从一只鼠人的头骨上拔出,鼠人的数量远比矮人和一点来帮忙的人类要多得多,但矮人们不得不在地底以人数劣势迎战大量鼠人已经很多年了,作为熟练的矿工与地道战专家,矮人们组成小队行动,在狭窄且四通八达的隧道中准备了大量的交叉伏击点与陷阱,有时是从拐角滚出的火药桶,有时则是一阵暴雨般的箭矢与火枪射击,除非必要他们绝不会耗时进行接近作战。
这让矮人的伤亡非常低微,但缺陷在于他们很难完全阻止鼠人向着地表的进发,今天的鼠人非常不对劲,它们承受伤亡的能力与勇气远远超出了正常鼠人的状态,在被地道分散时,无法鼠多势众的鼠人遭到连续密集的打击,应该已经超过了它们崩溃的阈值,而且它们只是最普通的氏族鼠而已。
深吸了口气,库尔看向身后拿着一把矮人双手斧的琼斯:“还好吧小子?”
“很好……出乎意料地畅快。”琼斯的胸腔因为过度地呼吸起伏着,脖子上脉搏可见地剧烈跳动,油灯照亮了他脸上因为兴奋过度充血的潮红。
“你看起来兴奋过度了。”库尔皱眉。
“是吗,但对付这些老鼠似乎没什么。”琼斯忍不住笑起来。
不太对劲,琼斯看着地上鼠人的残骸,用力吸了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充满了潮闷的水汽、鼠人的血腥味和恶臭,似乎还有些其他怪异的味道,他分辨不出更多,只能隐约觉得空气有问题,毕竟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鼠人的毒气攻击。
正当他准备后撤时,隧道开始剧烈地震动着,岩石崩落,隧道各处的裂痕都不断扩大着,灰尘与随时不断坠落,紧接着的是爆炸的轰鸣,比仿佛一头暴龙凑在耳边咆哮的轰鸣声在地下回响,油灯的光芒摇摆不定。
“跑!”看着愣神的琼斯,库尔不得不拽起他向外跑去。
裂痕和坠石紧随着他们的步伐,直到随着轰鸣的休止而一同安静下来。
库尔吹响口哨和其他撤离的小队确认距离和情况,与此同时琼斯似乎镇静下来般拍了拍脸,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清醒点了?”库尔看向他,“这里的空气恐怕有点问题,对你们人类的影响更为明显。”
“它们……做了什么?”
“我倒也想知道呢。”库尔啐了一下,提起武装开始探查爆炸的来源点。
与此同时,在努恩的地表,旧城区接近贫民窟的位置,卡斯兰正驻守在此前的位置,但几声连续如箭矢般的呼啸惊动了他,他向着声源看去,看到重重的雨幕中似乎有一束深绿色的光焰没入天空的浓厚的乌云中,伴随着闪电的轰鸣炸出一道墨绿色的光。
乌云随之裂开一角,天空仿佛打开一只眼睛,邪月莫尔斯里布的弧弯如眼珠般投下深绿色的污秽光芒,更远处破败的房屋群居然在暴雨中熊熊燃烧。
地底的库尔在两队矿工小组的帮助下用蒸汽钻冲开了堆积的岩石,看到爆炸的声源处,原本阴暗的隧道被层层折射的光芒照亮,头顶上一条笔直的通路如井般直达地表,抬头即可仰望天空。
大量的雨水在炽烈的高温下化作蒸汽弥漫四周,地面与“井”壁上都有着大量高温晶化的痕迹,墙面开始熄灭的细小墨绿色火苗正在熄灭,浑浊的魔法结晶残留物正释放着诡谲的光芒。
“格朗尼的胡子呀,那些卑劣的老鼠这才把次元石拿出来。”库尔看着此景咬牙切齿,但他开始感觉到空气中的那种异样更加浓郁了些,而黑暗中,老鼠们尾巴交错着抽动、摩擦着的声音正再次汇拢,蜂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