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元凶
剑锋,指的正是左手位上的富态中年男子。
“贤侄!你这是何意思?”
剑锋所指之下的富态中年男子登时激动地站起来道。
“晚辈既然敢于指认贾公便是凶手,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丁恩目光漠然地盯视着面前的富态中年男子道。
“哦?如此说来,吾倒想听听贤侄的高见!”
富态中年男子气极而笑道。
“诸位尊长,接下来请听晚辈娓娓道来,晚辈是为何怀疑贾公便是凶手?”
但丁恩却没有理会对方,反而先向其余在座的长辈告罪了一声。
见周围长辈都没有发声,丁恩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富态中年男子身上。
贾公。
贾元礼。
涪安县大族贾氏的当代家主。
“敢问诸位长辈可还记得第一起灭门惨案发生在何时?”
丁恩一开口便抛出了一个问题。
“上月初七。”
场中那位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立刻道。
“那么敢问贾公,上月初八您在何处?”
丁恩朝着那位男子点点头,紧接着便把问题掉转向贾元礼。
“上月初七,吾正在府里休息,想必各位都清楚,在下前两月便远赴府城为知州大人贺寿,直至上月初五方返回家中,由于旅途劳顿的关系,所以那两日吾一直都在府中休息,这点贤侄大可向吾府上之人求证。”
贾元礼稳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瞥了眼依然拿剑指着自己的丁恩冷哼道。
“但晚辈却听说,初六那天晚上,您却突然命令所有下人不得靠近书房打扰,甚至还专门命令护院看守在书房之外,敢问贾公可有此事?”
丁恩神色平静道。
“确有此事。”贾元礼大方承认道。“因为那夜吾年轻时留下的暗疾发作,所以必须要安心运功调养,所以吾曾特意交代家人与下人不得打扰。”
“那上月十八呢?贾公莫非又暗疾突发了?”
丁恩淡淡道。
上月十九是第二起灭门惨案发生的时间,而十八那天夜里,贾元礼再次借故躲在书房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上月十八乃是吾家中祖母的忌辰,不止是吾,吾全族人都在祭奠哀思,想必诸位当时同样非常清楚。”贾元礼神色如常地看向周围的人道。
“确有此事。”儒士打扮的老者点头道。
“长辈忌辰祭奠哀思乃是人之常情,晚辈自然可以理解。”丁恩突然冷笑道。“但上月二十三,这月初三,请问贾公当夜又在何处?”
不等贾元礼开口,丁恩便直接道。
“上月二十三夜里,贾公再次把自己锁在了书房,而初三那天,也是最关键的一天,贾公那夜又在书房里干什么?”
“呵呵,贤侄,所以你就因为这点事情才怀疑吾的吗?”
贾元礼心里毫无波澜,甚至笑了出来。
“若是只有这些,贾公觉得晚辈真的会如此简单的怀疑您便是凶手吗?”丁恩反唇相讥道。
“哦?”
贾元礼不为所动道。
“贾公,听说您上月府里死了个护院对吧?”丁恩看似不经意问道。
“是又如何?那个护院胆大妄为,居然胆大包天勾搭府内女眷,身为家主自然要作出惩治!”贾元礼不以为然道。
“可晚辈怎么却听说,您是亲自动手处死的那个护院,而且还是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擅自处死的?”丁恩冷冷道。
“吾倒是想要知道,贤侄是从哪里听来的荒谬传闻。”贾元礼半眯着眼睛道。
“贾公,因为您府里便有我们丁家的人啊!”
丁恩默默环视了一眼在座的各位。
“各家往各家派人都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难道贾公连这个都忘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贾元礼不屑道。
“自从晚辈怀疑贾公后,晚辈便四处命人仔细打探贾公这两个月在府里的情况,结果,贾公您猜晚辈发现了什么?”
丁恩目光灼灼地盯视着贾元礼道。
“这两个月贾公府里的人都觉得贾公自府城回来后,似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丁恩见贾元礼沉默不语,又朝着在场的长辈道。
“诸位尊长,这两个月以来,贾公可曾与诸位有过私下来往?”
“没有。”
“没有……”
众人一个个摇头回答道。
“那么在此之前呢?”丁恩又问。
“在此之前,元礼倒是经常与吾等来往频繁。”
在场有人说道。
“是啊,可是为什么,这两个月贾公却突然断了与诸位尊长的来往呢?”丁恩嘴角微微上扬道。“最重要的是晚辈还无意听到了一件关于贾公的私密,好像这两月贾公都与府中的夫人侍妾没有过任何床笫之欢吧?”
啪啪啪——
这时候,贾元礼忽然拍起了手掌,同时似笑非笑地看向丁恩道。
“贤侄,真没想到你如此手段了得,在下佩服!佩服!”
“贾公,一开始晚辈并没有怀疑过诸位尊长,只是经人提醒后,晚辈才惊觉了一件事情。”丁恩不紧不慢道。“为何我们涪安县的大族们联合起来都依然查不到凶手的蛛丝马迹?但如果凶手便在我们其中便不奇怪了,有了方向,无需太长时间,晚辈便顺藤摸瓜查出了端倪,所以才有了今夜的紧急召集。”
“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碌碌庸才,可惜啊可惜……”
贾元礼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还拿起桌边的茶水慢悠悠喝了两口。
“可惜什么?”丁恩蹙眉道。
“可惜,你们今夜都要死在这里!”
贾元礼缓缓站起身子,笑眯眯地看向丁恩以及在场的众人。
“你不是贾公!你究竟是谁?”
丁恩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又惊又疑道。
“本来我还想慢慢钓出你们背后的人来,奈何你们偏偏在这时候破坏了我的好事,事到如今,也别怪我痛下杀手,亡羊补牢了!”
贾元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的气质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丁恩见状,毫不犹豫地持剑刺向了贾元礼。
然而贾元礼却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刺向自己的长剑。
咔擦——
贾元礼竟然直接夹断一截剑刃,反手便掷向了丁恩。
丁恩避之不及,下一刻便被断刃刺入胸口痛呼倒地。
“接下来论到你们了。”
说着,贾元礼慢慢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场的诸位家主身上。
啪——
“小老弟,玩得开心吗?”
第四十七章 前因
夏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贾元礼的身后,伸手便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面。
这一巴掌看似轻描淡写。
但没有人比贾元礼更清楚,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直接让他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阁下乃何方高人?”
此时此刻,可想而知贾元礼心中的惊骇。
“是你?!”
未等夏凡回答,受伤在地的丁恩便率先惊呼出声,或许是太激动的关系导致胸口伤势加剧,话一说完便重咳数声连吐了几口鲜血。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夏凡把贾元礼慢慢按回在座位上,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在场神态迥异的诸人。
与此同时,闻听到厅堂动静的护卫们纷纷鱼贯涌入,不出片刻便将大厅包围得水泄不通。
“各位不用紧张,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假面……哦,不好意思,串词了,我只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伙伴!”
夏凡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朝众人悠悠说道。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在场中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直接朝着夏凡拱手说道。
“诸位尊长,他,他不是,不是恶人。”
地上气息奄奄脸色苍白的丁恩见状,几乎用尽了最后一股气力断断续续道。
“一帮人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带他下去救治?”
夏凡瞥了眼丁恩,然后看向四周气势汹汹如临大敌的护卫们道。
“你们,还不立刻带丁少爷下去救治。”
这时候,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指着身旁的护卫冷声呵斥道。
点名的护卫犹疑片刻,旋即小心翼翼地靠近向丁恩,他们见夏凡毫无反应,迅速便抬起丁恩从厅堂里抬了出去。
“好了,接下来我们准备该谈谈正事了。”
夏凡目送丁恩抬走后,随手又拍了拍座位上贾元礼的肩膀。
“不知阁下今夜来到丁府可是同样为了灭门凶手一事?”
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见缝插针,语气上都显得相当客气。
“当然,否则你们以为我来丁府干嘛?做贼吗?”
说着,夏凡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如坐针毡的贾元礼身上,忍不住啧了啧嘴。
“没想到我一个无心之举,竟然还真把你这个凶手给钓了出来,我是该说那小子手段了得呢,还是该说你智商有恙呢?”
“阁下究竟乃何方高人!”
贾元礼死死盯着夏凡咬牙道。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摆脱对方逃走。
可每当他的身体有所动作,对方按在他肩膀的手便会重上一分,结果瞬间便让他难以动弹分毫。
事到如今。
他如何还不明白,自己碰上了真正的高人。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朝元境的武者,等闲江湖中人在他眼里无异于蝼蚁,纵然面对半步宗师他都有自保的手段。
偏偏他在这个神秘年轻人面前却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制服他的神秘年轻人极有可能是宗师之境!
因为只有宗师才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力量。
所以他想要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什么时候江湖上又冒出来了一个新晋宗师?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夏凡笑盈盈地说道。“我叫夏凡,夏日可畏的夏,凡来尘往的凡。”
“夏凡?”
贾元礼嘴里轻声念叨着这个姓名,脑袋却飞快转动起来。
“是你?”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是我。”夏凡顺嘴道。
“难道你就是最近云州清屏山传闻的那位隐世宗师?”贾元礼一脸骇然道。“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我在江湖上已经这么有名了吗?”夏凡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道。“不过看你这么怕我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
夏凡见贾元礼沉默不语,干脆道明了来意。
“说说吧,你为何要接连在涪安县犯下一桩桩灭门惨案?”
“呵,阁下便是为了此事而来?”贾元礼莫名冷笑道。
“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夏凡奇怪道。
“没有,其实告诉阁下也无妨。”贾元礼面无表情道。“我之所以在涪安县不断灭人满门,无非是为了逼出这些大族背后的人。”
“他们背后的人?他们背后有什么人?”
夏凡的目光渐渐落在周围尚未离开的各族主事人身上。
“摘星楼。”
贾元礼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这和摘星楼有什么关联?”夏凡下意识挑了下眉毛道。
“阁下难道不知道传闻隐世宗门摘星楼便位于大岷山吗?”贾元礼反问道。
“我知道啊,但我哪知道这与摘星楼有什么关系?”夏凡理所当然道。
“阁下可知摘星楼虽为隐世宗门不假,然摘星楼却非仙家之地,既非仙家之地,摘星楼必然需要保障门下日常的吃穿用度,因此从很多年前开始,摘星楼便在大岷山周边的诸县里暗中扶持门下弟子的族人,直至今日,这些摘星楼弟子的族人都成为了当地有名的豪强大族,作为回报,这些豪强大族每年都必须向摘星楼供奉充裕的生活物资……”贾元礼缓缓叙说道。
“所以说他们背后的人便是摘星楼,而你的灭门的目的便是引诱出摘星楼的人?”夏凡略作思索道。
“没错!”贾元礼冷哼一声。“而且当年摘星楼为了避免人多口杂暴露山门的位置,因此每年都会随机择取一县为供奉者,知情者只有各族族长,如果有豪强大族不幸走漏风声,无需摘星楼动手,当地豪强大族都会联合亲自灭其全族,以免摘星楼降下雷霆之怒波及到他们……”
“所以寻常的威胁利诱无法让当地豪强大族屈服,否则一旦开口便会祸及满门。”夏凡若有所思道。“因此你只能通过灭门的酷烈手段,逼迫他们不得不向摘星楼求援,从而将摘星楼引诱暴露出来?”
“我曾经同样试图通过伪装跟踪等诸多手段查明摘星楼的下落,可惜摘星楼早有这方面的准备,根本让人无从下手,最终,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了。”贾元礼平静道。
“话说回来,你如此费尽心机也要引诱出摘星楼,莫非你和摘星楼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夏凡道。
“因为一个男人,我最心爱的女人以及我的全家人都死在了对方的手里,而那个男人正是出身于摘星楼!”
贾元礼顿时眼睛通红地嘶吼出声道。
“所以我要报仇!我不但要杀了那个男人!也要整个摘星楼陪葬!”
第四十八章 后果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夏凡再次拍了拍贾元礼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崔星平,我死都不会忘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贾元礼紧握着双拳,脑门青筋条条绽出。
“那你真正的名字是?”夏凡又问。
“韦安山。”
“贾元礼”沉默片刻道。
“能具体说说你和那个男人是如何结下如此血海深仇的吗?”
夏凡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人心理扭曲到这种程度。
“呵呵,阁下有必要知道吗?”
伪装成贾元礼的韦安山忍不出嗤笑一声。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曾害得你家破人亡,未来我不介意帮你讨回个公道。”夏凡语气平淡道。“就像我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你面前一样。”
“……”
韦安山再次陷入沉默,良久,良久,他终于开口了。
“在下出身于崇州南溪县,自幼家境殷实,衣食无忧,由于我从小喜欢舞枪弄棒的关系,在我龆年起父母便到处奔走,成功让我拜入了南溪侠客傅四清的门下,正是那时候起,我认识了这一生最心爱的女人,她便是师傅的女儿,同时也是我的小师妹……”
令狐冲?
夏凡听着听着,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但他没有打断韦安山,而是让他继续沉浸在回忆里说下去。
“……我与小师妹情投意合,甚至双方长辈都有默许之意,我曾经借小师妹之口试探过师傅的口风,询问我俩何时才能成亲,后来小师妹告诉我,师傅的意思是只要我能成功踏入开窍境,他才放心将小师妹托付给我,从那时起,我便开始没日没夜地拼命练武修行,一时间都冷遇了师妹,结果,结果……”
说到这里,韦安山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继续说。”
夏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强行让他克制下来。
“结果,心情欠佳的小师妹在一次出门闲逛的时候遇到了那个男人,崔星平!”
韦安山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那个擅长花言巧语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说得怎么跟个渣男似的?
夏凡默然不语。
“自那天起,他便勾走了小师妹的魂,从此小师妹对我的态度也愈发敷衍冷淡,起初我并不知道小师妹与那个男人间的事情,只以为是那段时间的冷遇让小师妹生了怨气才对我不理不睬,后来我准备在小师妹生辰那天给她一个惊喜,那个惊喜便是我成功迈入了开窍境,终于可以迎娶她了,然而……”
“在我邀来大批亲朋好友为小师妹庆贺生辰的那天,在我吐露心意的时候,小师妹却冷脸拒绝了我,甚至是当场转身离席……”
“我急忙追出去询问小师妹缘由,最终小师妹告诉我,她已经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悲痛欲绝的我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所以我拼了命发动人手去找那个人,最终,我找到了他,同时也看到了小师妹依偎在他怀里的画面!”
“我那会完全失去了理智,发了疯一样要杀了那个男人,但痛苦的是我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甚至连小师妹都在旁护着他,小师妹曾亲口告诉我,那个男人便是他这一生的归宿,而且对方出身于摘星楼,劝我最好不要再来骚扰他们,以免给自己与家人招来杀身之祸。”
“自那天起,心如死灰的我便告别家人离开了南溪这个伤心之地,不料三个月后,来自南溪的友人找到了我,并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噩耗,原来在我离家不久后,我的全家老小便遭到神秘人屠戮,同时惨遭灭门的还有包括小师妹与师傅在内的所有家人……”
“所以你便怀疑杀你和小师妹全家的人便是那个崔星平?”
夏凡突然插嘴道。
“当然,而且我还查找到了许多证据可以证明,杀害我和小师妹全家的便是崔星平!”
韦安山面色异常狰狞道。
“尤其是我和小师妹全家遇害前,曾经便有好些人见到小师妹与崔星平当街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而争执的原因便是小师妹指责崔星平欺骗了她,欺骗他许诺要娶自己,但崔星平却借口说宗门不同意彼此的婚事……”
“你没有尝试过找崔星平对质吗?”夏凡想了想。
“呵,自那天以后,崔星平便再也没有在南溪出现过,而摘星楼乃隐世宗门,当时不过一介无名小卒的我别说是找到摘星楼了,就算找到了又如何?”韦安山冷笑道。
“所以这些年来你才心心念念着想要报复崔星平,报复摘星楼对吧?”夏凡摇摇头道。“但是,你何必要把无辜人给牵扯进来呢?”
“因为我已经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韦安山一脸坦然道。
“你的仇恨我已经听取了,未来我会代你向摘星楼讨回公道的。”夏凡神色平静道。“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希望阁下能记得你的承诺!”
韦安山缓缓闭了眼睛。
“安息吧。”
话音刚落,夏凡便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只见韦安山脑袋一偏,旋即彻底没了动静。
“好了,如今灭门凶手已经授首,我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各位再见吧!”
处理完韦安山,顿时没了兴致的夏凡朝着厅堂众人摆了摆手,下一刻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算是一个女人引发的惨案吗?
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夏凡的心里都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他理解韦安山的仇恨,但他的仇恨却波及到了太多无辜的人。
他想要一个交代,但谁又来给死在他手里的人一个交代呢?
突然,他心有所感地扭头望向远处的一座高楼之上,但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是我的错觉吗?”
他嘀咕了一声,转而便重新向客栈的方向走去。
半晌。
“老东西果然警觉,如此远的距离居然都能发现我,真不愧是宗师啊!”
那座高楼之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坐在围栏上回来轻晃着双腿,嘴里自言自语道。
“可惜师傅给的这一颗棋子了。”
第四十九章 临行前
夏凡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都早已打烊。
他没有惊醒客栈内的伙计给自己开门,而是选择从窗子里翻回了房间。
房间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翻窗入屋的第一眼夏凡便看到趴在桌上的石小飞。
“前辈,您回来了?”
石小飞没有彻底睡着,闻听到窗边的嘎吱响动后,他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旋即便在眼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回来了。”
夏凡坐到石小飞的面前,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
“前辈,今晚有什么重要收获吗?”
石小飞一脸精神奕奕,脸上的困意都不翼而飞。
“抓住凶手了,凶手确实是豪强大族中的内鬼。”夏凡喝了口冷茶意简言赅道。
“前辈,能和晚辈具体说说吗?”石小飞好奇振奋道。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男人为了复仇的故事。”夏凡放下茶杯,懒懒打了个哈欠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说完,夏凡便径直朝着床边走去。
“……好吧。”
石小飞见夏凡无心谈起,只能遗憾放弃追问下去,以免引得对方心情不快。
当夏凡盘坐在床上修行之际,他突然朝正在整理地铺的石小飞问了一句。
“小飞,你的养父姓崔吗?”
“是的。”石小飞下意识答道,旋即他迅速反应过来。“咦?前辈您怎么知道的?晚辈记得好像没有与前辈说过这件事情。”
“没事了。”夏凡语气平静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这次摘星楼之行可能会有些波折。”
“前辈,您是否知道些什么?”石小飞心思灵敏道。“莫非是与之前的凶手有关?”
可惜夏凡却不再言语。
事实上在韦安山说起陈年往事的时候,夏凡便无意中联想到了一个人。
石小飞的养父。
他记得石小飞说过,他的养父曾在年轻时犯下过一桩糊涂事被废除武功逐出了宗门。
而究竟是怎么样的糊涂事才会让摘星楼作出如此严厉的惩处?
因此,夏凡很容易会将石小飞的养父联系到韦安山恨之入骨的那个男人。
崔星平。
时间对得上,事件对得上。
一切都显得太过巧合。
果不其然。
当他从石小飞口里确认他的养父姓崔后。
他几乎可以肯定,崔星平有八成可能是石小飞的养父。
所以他回到客栈才会对石小飞三缄其口,无非是在没有百分百的确认前,他不想让石小飞为了养父的事情深陷苦恼之中。
何况单凭韦安山的一面之词同样无法让夏凡完全信服,在没有彻底了解事情的真相前,他是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与结论。
没办法。
前世里饱受无良媒体的摧残,反转反转再反转的新闻他见识得太多了,稍有不慎便会让人带了节奏,把智商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一夜过去。
既然灭门凶手的事情暂时已经解决,夏凡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在涪安县继续待下去,吃完早饭,他和石小飞便准备前往大岷山。
谁知刚一出门。
他们便碰到了一个人。
丁恩。
“阁下留步!”
丁恩是坐着滑竿来的,也就是两根竹竿绑扎成的担架,中间架以竹片编成的躺椅。
毕竟他昨夜深受重伤,如今难以下地走动的他只能乘坐滑竿方能出门。
见他面无血色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强撑着身子来见夏凡一面的。
“有何贵干?”
夏凡打量了眼刻意拦住他们的丁恩,他倒是不奇怪丁恩能找到自己,怎么说他也是出身于当地的豪强大族,想要找个没有掩饰行迹的外来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阁下,感谢您昨日出手相助……”
“等等!”
未等丁恩把话说完,夏凡便出声制止道。
“你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但我不需要你感恩戴德,如果你真的非要谢我,那就来点实在的吧。”
“……实在的?”
丁恩一时愣怔茫然道。
又来了。
身旁的石小飞心中默念。
“嗯,最近我手头有点紧张,如果你真想感谢我,还不如给点真金白银来得实在。”夏凡一本正经道。“这样我既承了你的情,你也不必感到亏欠,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但阁下的恩情岂能用金钱俗物来衡量。”
丁恩听完后不由苦笑道。
“没事,我本来就是个俗人,所以你大可放心用金钱俗物回馈于我,我不介意的。”
夏凡理直气壮道。
“……好吧,既然阁下都如此说了,在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丁恩无奈轻叹口气,然后缓缓从怀里掏出枚玉佩丢给守候在滑竿边的随从道。“你拿着这枚玉佩去府里寻管家支取一千金的银票来,只需言明这是少爷的命令。”
“好的少爷。”
随从接了玉佩,立刻起身返回府里。
“还望阁下能稍等片刻,在下的随从很快便会把您要的金钱俗物取来。”
丁恩朝着夏凡艰难拱了拱手道。
“一千金啊,你家还真是有钱呢,不愧是当地最大的地主老财!”
夏凡抖了抖眉毛道。
“呵呵,不过是一点金钱俗物罢了,对于阁下这样的隐世高人而言,想要多少还不是唾手可得的易事。”丁恩顿感惭愧道。
“别这么说,没听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吗?”夏凡不以为意道。“行走江湖嘛,武功高强也要吃饭的,如果不耻于打劫偷盗,又不想抛头露面在街头卖艺,没个好出身的话,钱从何来?而打工是不可能给别人打工的,所以也就是偶尔行侠仗义才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阁下所言还真是令人发人深省……”
丁恩强挤出笑容恭维了一句。
“行了行了,少跟我在这客套了,这回你就当我是收钱办事吧,这样你也能心安很多了。”
夏凡摆了摆手道。
不一会儿,丁恩的随从便带着一叠银票赶了回来。
夏凡拿了银票,分出大半交给石小飞包管,随后与丁恩招呼了一声便直接牵着马离开了。
丁恩没有再阻拦相劝,仅仅是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
“少爷,府里突然来了几位贵客,老爷命小的赶紧来通知您回府。”
这时候,一个下人匆匆忙忙地来到丁恩面前禀报道。
第五十章 失之交臂
“前辈,如果我们想在大岷山准确寻找到摘星楼的山门,首先我们必须要前往一个叫谭家沟的地方。”
离开涪安县不久,夏凡他们便渐渐偏离了官道,踏上了一条人烟稀少的乡间土路。
因为这是来自石小飞的建议。
“谭家沟是个什么地方?”
为此,夏凡不免感到疑惑。
“听养父说谭家沟是大岷山下的一个小村子,而村子有一个人能带我们前往摘星楼。”
石小飞丝毫没有隐瞒。
“原来如此。”
夏凡不禁频频点头,如今没有外人,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便是石小飞当初说的方法。
敢情是石小飞知道一个带路党。
“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养父没有说对方的具体姓名,只说对方叫守山人。”石小飞如实道。“而且找到守山人后还必须对一个暗号,如此才能让守山人带我们前往摘星楼。”
“双重保险啊,也不知道这是你养父留的后手,还是摘星楼留的。”夏凡恍然道。
“不管是谁留下来的,晚辈现在只希望能尽快通过守山人寻到摘星楼,完成养父的遗愿。”
石小飞声音低沉道。
“那我们便别再耽搁时间,早点赶去那个叫谭家沟的地方吧。”
说着,夏凡便慢慢加快了马速,朝着远方云雾缭绕的大岷山一路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丁府。
正堂。
往日里一向仪容威严的丁老爷却陪坐在下位,如履薄冰地应付着主位上一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老爷,少爷回来了。”
当屋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后,丁老爷瞬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尊上!如今在下犬子已经归来,尊上之事大可交托于犬子……”
说着,丁老爷连忙起身朝着对方恭敬作揖道。
“既然如此,你便暂且退下吧。”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微微颌首道。
丁老爷一听顿时如闻大敕,忙不迭便告退离开了正堂。
只是在走出正堂大门之际,他恰巧在门外遇到了让人抬来的丁恩。
两眼相交。
丁老爷不动声色地给丁恩使了个眼色,同时刻意摆出严肃的面孔吩咐道。
“今日府里来了贵客,我儿断不可有任何怠慢之举!汝可明白了?!”
“孩儿明白。”
其实早在回府的时候,府里呈现出来的异状便让丁恩意识到了不妙,尤其得到父亲的眼色与言语上的“提醒”,他哪里还不明白,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便是父亲口中的贵客。
随着丁恩让人抬入正堂,他终于看清了那位贵客。
准确的说。
贵客有三个人。
主位上坐着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而主位两旁则分别侍立着两个头戴斗笠,脸上蒙着面纱的女人。
“晚辈岷山派丁恩见过前辈,请恕晚辈有伤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丁恩艰难地举起手朝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道。
“丁恩是吗?既然有伤便不必多礼了。”
中年男子语气平淡道。
“前辈雅量。”
丁恩努力平复着胸口的疼痛道。
“老夫这次贸然到访只为一件事而来。”
中年男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敢问前辈是何要事?”丁恩立刻道。
“我在找两个人。”中年男子道。“两个男人,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一个不拘形迹的年轻人。”
“敢问前辈这两个男人分别叫什么名字?”
丁恩一听,脑海里霎时间浮现出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石小飞,夏凡。”
果然,丁恩从对方口中确认之后,他脸色都微微一变。
“怎么,你知道他们?”
丁恩的异样自然是瞒不过中年男子的眼睛。
“是的前辈,事实上您说那位夏凡高人还曾在昨夜救了在下与诸多长辈的性命……”
丁恩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苦涩的表情。
“哦?”中年男子眉头轻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给老夫细细道来。”
旋即,丁恩便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你是说他前不久便已经离开了涪安?”
然而中年男人闻知夏凡他们已经离开的消息后,猛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是的前辈,而且晚辈还是亲眼目送着他们朝西门的方向离开了。”
受到对方身上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骇人气势影响,丁恩下意识便埋下头回答道。
“青桐,婉儿!事不宜迟!我们现在立刻追上去。”
说完,中年男子大手一挥,径直便丢下丁恩朝着大门外迈去,而身旁两位头戴斗笠的女子连忙紧随跟上,不出片刻便离开了正堂。
良久。
丁老爷带着人急匆匆赶来了正堂!
“我儿,你没事吧?”
丁老爷抱着脸色苍白的丁恩焦急道。
“父亲,孩儿没事。”丁恩睁开眼睛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只是孩儿身体受了点刺激,缓一下便好了,呵呵,没想到孩儿的运气真是不赖,居然连续让孩儿碰到了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宗师!”
“你们还傻站这干嘛?还不赶紧去叫大夫来!”丁老爷怒斥了一声周围的下人,然后神色紧张地朝丁恩道。“儿啊,为父刚才不是特意提醒过你吗?千万不要惹怒了那个贵客!”
“孩儿已经很小心了,奈何宗师无意流出的气势又怎是孩儿能抵抗得了的。”丁恩苦笑道。“所幸这位宗师的目的不在于我们,而是昨夜出手救了孩儿与诸位叔伯的年轻人。”
“对方为何要找他?”丁老爷疑惑道。
“父亲可能不知,前段时间盗天决现世的消息在江湖里闹得沸沸扬扬,但最后却是昨夜那位年轻人得到了盗天决,所以孩儿怀疑,对方很可能是为了对方身上的盗天决而来。”
一口气说完,丁恩的气息都愈来愈虚弱。
“好了好了,我儿赶紧稳住身体的伤势别再说话了。”
丁老爷见状赶忙劝说道。
话音刚落,丁恩便闭眼昏厥了过去。
“来人啊!赶紧来人啊!少爷昏过去了!”
在丁府闹得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
谁都不知道丁府内院的一处阁楼外正坐着一个悠闲吃着水果的娇小倩影。
“没想到天枢阁的魏平章也来了,这回可真是有意思了……”
第五十一章 守山人 二合一
约莫正午时分。
夏凡与石小飞终于艰难抵达了谭家沟。
因为他们行至一半竟然发现没路了,最后只能牵着马徒步穿梭在狭窄崎岖的山道之间。
谭家沟是一个相当封闭的小村子,甚至当地村民都仅有寥寥百余人。
当谭家沟的村民发现夏凡与石小飞的踪迹后,村门口立刻涌出了十来个手持草叉镰刀的青壮男子,摆出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戒备姿态。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我们谭家沟?”
随着夏凡与石小飞距离村门口不足百步的时候,青壮中一个疑似领头的人顿时举起一张弓箭瞄向他们,同时大声喝止道。
“各位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石小飞见状,第一时间便停住脚步高声解释道。
“我们此次前来谭家沟的目的只是为了寻一个人!”
“寻人?”对面的领头人愣了一下,旋即脸色一变道。“我们谭家沟没有你们要寻的人,如果你们再不离开这里,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不!我要寻的人便在谭家沟!”
石小飞如何会听信对方的话,执拗的性子一下子便窜了上来。
“我再最后警告你们一遍,立刻离开这里!谭家沟没有你们要寻的人!”
对面的领头者更加恶声恶气道。
“在没有寻到我们要寻的人之前,我们绝对不会离开的!”
石小飞梗起脖子道。
“你们走不走!”
“不走!”
“我们真的要动手了!”
“来啊!真当小爷怕了你们吗?不动手的就是孙子!”
“别以为我们不敢动手!”
“要不是小爷看在那人的面子上,信不信小爷把你们这些刁民屎都给打出来?”
唉,怎么搞得和二哈吵架一样了。
一言不合,那边威胁要动手,这边喊着你有本事动手。
结果谁都没敢动手。
夏凡看在眼里不禁摇了摇头,直接牵起马便向着村口走去。
石小飞有顾虑,但他没有啊!
“站住!听到没有!我说你给我站住!”
当对面领头人发现夏凡的异动后,再也顾不得与石小飞争吵,连忙用弓箭对准夏凡,语气都略带惊慌道。
然而夏凡却充耳不闻般继续向前走去。
咻——
一支箭忽地朝夏凡射了过来。
夏凡不闪不避,因为那支箭射偏了,而且还偏得离谱!
“你,你别过来啊!下回我真的要瞄准你了!”
领头人手忙脚乱地重新拿出一根箭再次瞄向夏凡道。
“来来来,尽管往我脑袋上射。”
夏凡有些无语道。
谁知夏凡都走到村口了,领头人还是没有射出那一箭,周围的村民更是主动散了开来。
“真是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
夏凡停下脚步,看向手持弓箭的男子翻了个白眼道。
“说!你们为何要故意阻拦我们去村里寻人!”
这时候石小飞连忙飞奔上来,面色不善地盯视着领头的男子质问道。
他又不傻。
现在哪还看不出来,如果对方真的想要驱逐他们早都动手了。
毕竟在石小飞的认知里,乡野之人向来彪悍,不同村落间常常会为了水源引发械斗,死人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所以眼前的村民并非是怕了他们才不敢动手,绝对是另有原因的关系。
“收了东西回去吧,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一个人吧。”
领头男子放下弓箭叹了口气,他没有理会石小飞,反而是朝着周围的村民说了句。
“大山!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大山,不能就这样算了!”
“大山……”
话一出口,顿时引得这帮村民情绪激动起来。
“好了!先生曾交代的事情你们一个个都忘了吗?回去吧!”
被叫为大山的领头男子当即冷下脸呵斥道。
这下子村民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散去了。
“让两位见笑了。”
村民们离开不久,大山突然郑重地朝着夏凡与石小飞拱了拱手道。
“在下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冒犯了。”
“你认识我们?”
夏凡打量着眼前画风一变的大山道。
“在下并不认识两位,但有人曾交代过村子,如果哪天有人前来谭家沟是为了寻人而来,务必要恭请他们去见他一面。”大山犹疑片刻道。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带人阻拦我们?”身旁的石小飞听了不由忿然道。
“因为……在下担心对方见了两位后,从此便不会留在村子里了。”
大山面容苦涩道。
“???”石小飞满头雾水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唉,在下现在便带两位去先生吧,反正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
谁知大山却摇头叹了口气,转身便朝着村里走去。
不多时。
大山便领着二人来到了村里最大的土屋前,远远地他们便听到屋里传来了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两位稍等片刻,在下现在便去通知先生。”
屋外的院子前,大山朝夏凡他们拱了拱手,旋即便独自走向了土屋。
大山进入土屋不久,屋内的读书声便戛然而止,不一会儿,夏凡他们便见到三三两两的孩童从屋内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
见到院子外的夏凡与石小飞,他们难免会好奇多看一眼,但有意思的是没有一个孩童驻足留步,出来院子后很快便各自消散一空。
“两位请进来吧,先生要见你们。”
大山出现在土屋门外叫喊道。
“乡村教师?”
夏凡挑了下眉毛,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土屋。
土屋内。
他们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形似老农的普通男人。
“两位便是为我而来?”
刚一入门,这个男人便直接开口问道。
“敢问老丈可是守山人?”
石小飞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
“山里的野花开了。”
男人却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但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石小飞下意识回道。
“你是他的什么人?”
男人听了,不禁仔细端详起石小飞道。
“他是晚辈的养父。”
“养父?!”男人有意无意瞥了眼石小飞身后的包袱摇摇头道。“他终究还是死了啊。”
“……老丈怎知晚辈养父已经过世?”石小飞疑惑道。
“因为他和我说过,如果未来不是他亲自来见我,就证明他已经死了。”
男子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
“你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准备一下吧,我现在便带你们回山。”
“敢问老丈是?”
石小飞忍不住问了句。
“我叫戴星衡,说起来,我也算是你养父曾经的师兄吧。”
“前辈是晚辈养父的师兄?”
石小飞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
“曾经是。”戴星衡特意强调了一声。
“可前辈为何会身在这里?”石小飞追问道。
“自然是当年受到你养父的牵连发配到这里来思过的。”
说着,戴星衡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夏凡身上。
“你又是何人?莫非也是他的……”
“前辈,他是晚辈的救命恩人,这一路多亏了这位前辈,晚辈才能安然无恙地来到这里。”
不等戴星衡说完,石小飞吓得赶紧打断介绍道。
“前辈?”
戴星衡看向面前平平无奇的夏凡道。
一方面是他太年轻,一方面是戴星衡瞧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就是崔星平的师兄?”
夏凡神色平静地与对方相视道。
“你也认识我那曾经的师弟?”戴星衡微微蹙眉道。
“我不认识他,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你求证。”夏凡摇了摇头道。
“什么事?”戴星衡道。
“请问你还记得一个叫韦安山的人吗?”夏凡不答反问。
“韦安山?!”
听到这个名字,戴星衡脸色都微微一变。
“或许,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场合来谈论这件事情。”
夏凡瞥了眼身旁糊里糊涂的石小飞道。
“我会的。”
戴星衡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凡道。
“两位前辈?你们到底打什么哑谜啊?是和我养父有关的吗?”石小飞终于按耐不住问道。
“我们走吧。”
然而戴星衡却没有理会石小飞,径直便走出了土屋。
“先生,您还会回来吗?”
眼睁睁地看着戴星衡与夏凡他们准备离开村子,冷落在旁的大山顿时焦急不安地大声道。
“放心吧,我还会回来的。”
戴星衡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道。
“前辈,我看村子里的人都舍不得让您离开啊。”
在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几乎各家各户都来给戴星衡送别,直至他们都离开了村子,依然有大部分村民站在村口目送着他们远去。
“毕竟我在谭家沟呆了好些年了,平日闲暇之余都会教导村里人耕种纺织养殖之术,后来又教导村里的孩子读书写字,久而久之,他们自然便舍不得我离开了。”
戴星衡不以为意道。
“前辈这也算是教化一方啊!”石小飞发自真心的奉承道。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戴星衡淡淡道。“当你在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穷极无聊之下总会给自己找些事情消遣的。”
“不错,我以前在山里无聊的时候便养过花种过菜,甚至还驯养过老虎山豹作伴,可惜这些崽子都养不熟,最后全都跑了。”
对此夏凡深有同感。
“你又是哪个宗门出来的?”
或许是常年在封闭的山村里呆久了,戴星衡的言行举止都让乡野之人给渐渐同化了,完全没有了隐世宗门子弟的风范。
“我没有宗门,只是曾经窝在山里避世苦修了十年。”夏凡随口道。
“避世苦修?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忍受得了这种寂寞,真是难得难得……”
戴星衡啧啧称奇道。
“前辈,难道出身隐世宗门的你们不是一样常年都在避世苦修的吗?”石小飞好奇道。
“谁说的。”戴星衡嗤笑了一声。“事实上每隔一两年都有宗门里的弟子下山闯荡,只是宗门戒律不准许门下弟子插手江湖之事,更不准自曝宗门,因此江湖上才鲜少有我们摘星楼弟子的传闻。”
“为什么啊?”
石小飞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因为江湖从来都是一个是非之地,不到时机,各个隐世宗门是不会轻涉江湖的。”
不知是否看在崔星平是石小飞养父的面子上,戴星衡都显得颇有耐心地解释道。
“再者魔宗之人向来与我们这些隐世宗门势不两立,如果我们像百年前的神剑山庄一样招摇显赫,如今早都落得和神剑山庄同等的下场了。”
原来这帮隐世宗门也是深得苟的精髓啊!
夏凡心里暗暗想到。
当年威名赫赫的神剑山庄难道会逊于这些隐世宗门吗?可结果树大招风直接让阴阳宗给一波流推了。
他有时候非常好奇一件事情。
魔宗初建的宗旨是什么?为什么魔宗屡屡要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屠门灭派?
他可不信这只是简单的正邪不两立。
嗯,未来有机会抓个魔宗的高层问问就好了,看看到时候谁会是这个幸运儿呢。
“小飞,一会我有些话需要和你这位前辈单独聊聊。”
夏凡神游天外的时候,石小飞与戴星衡都渐渐熟络了起来,连带着石小飞的来意都一清二楚。
在大岷山里走了大段路后,戴星衡突然对石小飞来了这一句。
“好的,晚辈知晓了。”
石小飞当即知趣道。
“和我来吧。”
说着,戴星衡便示意夏凡跟他走向了远处。
“你是韦安山的什么人?”
在确定石小飞没有悄悄跟来后,戴星衡犹如变脸般面色阴沉地朝夏凡道。
“我不是他的什么人,甚至韦安山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夏凡从容淡定道。“只是,他在临时前说了一件事情让我很在意。”
“你是指星平的事?”戴星衡蹙眉道。
“我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崔星平杀了韦安山与他的小师妹一家。”夏凡直言道。
“不是!”戴星衡断然道。
“那为何崔星平会让摘星楼给废除武功逐出了宗门?”夏凡诘问道。
“因为……韦安山与他小师妹一家的死确实与星平有间接关系。”戴星衡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当初星平没有与那个女人牵扯上关系,韦安山与他的小师妹也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可否告知我当年的实情?”夏凡道。
“你可知画眉舫?”
第五十二章 当年
画眉舫不是一条船。
而是江湖中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
最重要的是这个组织全部都是由女性构成。
没有人知道画眉舫具体诞生于什么年代,但凡是听过画眉舫的人都知道。
当初创建画眉舫的主人一定是个为情所伤的女人。
因为画眉舫的宗旨便是杀尽天下所有负心的男子。
崔星平年轻的时候称得上一个风流浪子,自他在摘星楼学有所成后,他便耐不住山里的寂寞开始下山四处闯荡。
在结识韦安山的小师妹之前,崔星平便已经在江湖中欠下了不少风流债。
可千不该万不该。
他竟无意招惹了画眉舫的女子。
但事后崔星平却完全不知情,只当作一夜风流便转头玩起了失踪。
然后人家姑娘便杀来了。
当时恰逢崔星平与韦安山的小师妹正处于你侬我侬的时候,可想而知画眉舫的女人见到后是怎样的心情。
问题是为情冲昏头脑的这个姑娘依然不相信崔星平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她私底下主动找到了崔星平。
尽管崔星平口口声声说还爱着对方,可没多久他又和韦安山的小师妹搅合在了一起。
终于,这彻底伤透了心的姑娘由爱生恨,发誓一定要让崔星平悔恨余生!
“所以,韦安山与他小师妹家人的死都是那个画眉舫的姑娘一手造成的?”
听完戴星衡的讲诉,夏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是活生生的翻版李莫愁吗?
说到底也是崔星平活该,可怜无辜连累了韦安山与他小师妹的全家。
等等,她杀韦安山全家是为了什么?明明韦安山与她没有任何交集啊!
“是的。”戴星衡一脸惆怅道。“所以宗门在得知真相后便废除了星平的武功,从此逐出了宗门。”
“后来那画眉舫的姑娘没杀了他?”夏凡奇怪道。
“没有!”戴星衡摇了摇头。“星平被逐出宗门不久,那姑娘曾偷偷见过他一面,她告诉星平,死了太便宜了他,她要让星平在有生之年里永远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
“原来如此。”夏凡若有所思道。“那你呢?你又是为何会发配到谭家沟思过的?”
“呵,说起来是我这个师兄不称职,因为当初星平下山闯荡的时候便包括了我,然而我非但没有管住星平,事后还知情不报,最终导致了那件惨案的发生……”戴星衡不由苦笑出声道。“所以与其说是星平连累了我,不如说是我咎由自取吧。”
“为什么你们后来却没有向韦安山解释过?”夏凡道。
“我们摘星楼当时确实想过派人向韦安山解释与补偿的,可那时候韦安山却外出未归,我等一时间都不知道上哪里去找韦安山。”戴星衡面怀愧意道。“后来我们得知韦安山回来的消息已经为时已晚,等我们再去找他的时候,他都完全不知所踪了。”
“你知道我是在哪里遇到韦安山的吗?”夏凡淡淡道。
“哪里?”
“涪安县。”夏凡缓缓叙说道。“他当时在涪安县接连制造了数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目的便是逼迫那些供奉你们的豪强大族向摘星楼求援,从而向你们摘星楼复仇……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坚信,害死他与小师妹全家的人便是崔星平,而包庇崔星平的摘星楼也难辞其咎。”
“什么?他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来?”戴星衡脸色为之一变。
“你看,这便是没有及时解开误会的下场。”夏凡撇了撇嘴道。“假如当初你们摘星楼为此事上心点,何至于会闹出后来的一连串悲剧?”
尽管戴星衡口口声声说摘星楼曾想要向韦安山解释与补偿,可从他们后续的反应来看明显怠慢了这件事情,倘若当初他们肯在南溪县留下一个人等候韦安山归来,还会发生找不到韦安山的情况吗?
无怪乎韦安山那时会说,身为隐世宗门的摘星楼如何会在意自己这个小卒子。
“我承认,宗门在这方面确实有所疏忽了。”戴星衡轻叹道。
“韦安山临死前,我曾经向他承诺,未来有天会代他向摘星楼讨个公道。”夏凡悠悠道。“如若事实真的如你所言,摘星楼的责任无非是管教无方,可至少摘星楼没有袒护崔星平,而是给予了该有的严惩,如今崔星平已死,也算是人死债消了……”
“你觉得我有欺骗你的必要吗?”戴星衡蹙眉道。
“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韦安山,我都不会轻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夏凡直言道。“所以未来我会亲自寻找画眉舫的人调查取证,唯有结合三方的说辞互相印证,我才能了解当年的事实真相。”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为了韦安山的事情如此上心?”
戴星衡似乎难以理解他的动机。
“我说了,这是我承诺过韦安山的事情。”夏凡耸了耸肩道。“或许在你眼里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或许他是一个不足以让人怜惜的杀人犯,但他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说到底也是因崔星平而起,他需要一个交代,一个公道,既然你们给不了,那便让我来给他吧。”
“难道你就不怕得罪我们摘星楼吗?”戴星衡沉下脸道。
“怕?”夏凡轻飘飘地来了句。“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胆色过人。”
戴星衡话中带着淡淡的讽刺,指的便是夏凡无知无畏。
“石小飞的事情你们准备怎么解决?”
然而夏凡压根懒得理会,直接话锋一转。
“在这里我需要感谢你一路以来对小飞的照顾,但小飞和星平的事情便不用劳烦你关心了,到时候我自会恳求宗门网开一面,让星平的骨灰落叶归根。”戴星衡语气淡漠道。“至于小飞,他既然是星平的养子,或许师父会看在这番情面上将他收入宗门。”
“还行,这也算是石小飞的个人际遇吧。”夏凡微微颌首道。
“所以,还请你把盗天决交出来吧。”
第五十三章 冲突
过河拆桥?
闻听此言,夏凡都稍稍怔了一下。
“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戴星衡神色如常道。“按照宗门规矩,门下弟子是不准私自带外人进入宗门,如果是小飞的话尚情有可原,毕竟他与星平沾亲带故,家师那边都能帮忙通融一二,但是,你却不行。”
我不行?
我怎么就不行了?!
不对,他这是送客的意思。
论及亲疏,夏凡确实是外人,而石小飞在某种程度上却是戴星衡的师侄。
尽管他是石小飞的救命恩人不假,可这不代表戴星衡会对自己一视同仁。
“我行不行可不是你说的算。”
夏凡不禁哑然失笑,伸手便掏出怀里的那枚玉佩展示在戴星衡眼前,同时有意无意地晃荡起来。
“我知你心里可能会有怨气,但门规就是门规,事实上我私自带小飞回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戴星衡依旧无动于衷道。“刚才经过与小飞的闲谈,我已经得知盗天决乃是小飞为了星平落叶归根的重要筹码,如今有我在,小飞的安全已然无虞,所以你也该将盗天决物归原主了。”
“你也知道盗天决是小飞之物,所以你有什么权力让我把它交给你。”
夏凡看着戴星衡似笑非笑道。
“我既然是小飞的长辈,自然有权力代他收回盗天决。”戴星衡面无表情道。
“问题在于我也是小飞的长辈啊!”夏凡懒洋洋道。“既然大家都是长辈,你又要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呵!你也算得上小飞的长辈?”戴星衡冷下脸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语气态度让我很想揍你一顿?”夏凡嗤笑一声。“若非看在小飞的情面上,你以为我一直会和你好声好气说到现在?”
“有本事你大可动手。”
戴星衡心中不屑,直接大手一挥摆出了你尽管来的姿态。
“呦!你真当老子不敢动手啊?”
夏凡眉毛向上一挑。
“哼!如果你敢动手,我自然会代你的长辈教教你什么是年轻人该有的礼数!”
戴星衡拿腔作调道。
嘭——
话音刚落,夏凡瞬间出现在戴星衡身前,一拳便重重击在了戴星衡的腹部。
下一刻。
戴星衡便撞断了无数草木直接飞入了林间深处。
“这可是你让我打的啊!这么贱的要求老子也是第一次见。”
夏凡甩了甩手,言语轻蔑地道。
“前辈!前辈!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时候,远处觉察到动静的石小飞急忙冲了过来。
“没事,我刚刚只是满足了一个犯贱之人的小小要求。”
夏凡风轻云淡道。
“前辈,戴前辈呢?他究竟去哪里了?”
石小飞闻言,尤其是见到戴星衡不见了踪影后,心中顿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片刻。
远处林里忽然传来了响动。
石小飞迅速循声望去。
结果他便看到戴星衡一身狼藉,脚步踉跄地扶着树木走了出来。
“戴前辈。”
石小飞当即一怔,等他反应过来,赶忙上前便搀扶起戴星衡。
“你,你是……”
但戴星衡却目光骇然地死死盯视着夏凡,话到嘴边都颤颤嗦嗦起来。
“怎么?你现在还准备拿你那一套长辈的姿态来压我吗?”
夏凡漫不经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拳头道。
夏凡尊老,但他尊的是对方的德行与教养,而不是年龄。
何况夏凡的两世年龄加起来不见得比戴星衡小,说不定还算是他的长辈呢!
只不过穿越不久他便隐居深山十年远离人情世故,所以依然还保留着年轻人的心态罢了。
因此但凡有人在夏凡面前试图倚老卖老,他都丝毫不会和对方客气。
“……是我有眼不识高人了!”
戴星衡重重咳嗽了数声,然后朝着夏凡拱了拱手。
对方既然是宗师,肯定不是戴星衡之前误以为的年轻小辈,甚至还可能是他的长辈。
在这里戴星衡和所有人都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
因为夏凡太年轻了。
他们本能上便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年轻的宗师。
尽管历史上不乏有年纪轻轻便晋升宗师的天纵奇才,可这些都是千年一出的绝世妖孽。
他们会相信夏凡是一个绝世妖孽,还是相信他是一个驻颜有术的前辈高人?
毫无疑问。
他们都下意识倾向了后者。
“前辈,您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石小飞如何还瞧不出端倪?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比谁都要焦虑不安。
“放心,我已经以理服人了。”
夏凡不以为意地晒然一笑。
“小飞不用担心,是我怠慢了这位高人,理应受到了该有的惩罚。”戴星衡先是宽慰了石小飞一句,然后朝着夏凡神色一正道。“但即便如此,我都依然不会带你前往摘星楼。”
“为什么?明明前辈是好人啊!”
不等夏凡开口,石小飞便急忙道。
“小飞,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最难看穿的便是人心。”戴星衡面色严肃道。“我知这位高人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他心存好感是正常的,但你不要忽视了一点,身为摘星楼弟子的我不可能拿宗门的安危冒险,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他是魔宗之人,又或者是某个心怀不轨之徒怎么办?
摘星楼能从中古存续至今,什么样心机深沉老奸巨猾的敌人没见过?
尤其对方还是宗师的情况下,即便宗门能出手制服他,可又会付出何等的代价呢?
戴星衡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摘星楼同样承受不起这个损失。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你一开始这么好好说话不就得了?非得在我面前装逼!”
夏凡没有怪罪戴星衡,设身处地的思考,他的做法有错吗?
没错。
错的只是他傲慢的态度。
纵然他被发配在谭家沟思过了这么多年,可是身为隐世宗门弟子的傲气却依然还在。
不可否认。
夏凡有时候同样会有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毕竟武功修炼到他这般地步,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个人的心态。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可至少夏凡有自己的原则,该放下架子便放下架子,哪怕对方是乞丐,只要脾性相投,他都能与对方把酒言欢,这点完全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改变。
“小飞,你现在有一个选择。”
第五十四章 选择
“选择?”
石小飞不明所以道。
“我理解你这位养父师兄的顾虑,但我同样有自己的坚持。”夏凡神色平静道。“所以你现在有一个选择,你是选择拿回盗天决与他一同返回摘星楼,还是继续选择让我带你前往摘星楼?”
“……前辈,一定要这么选择吗?难道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石小飞闻言,顿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矛盾与纠结。
“我会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作出决定。”
夏凡丝毫没有在意石小飞的踌躇,直接给了他一个时间限制。、
石小飞看了看夏凡,又看了看搀扶的戴星衡,他张了张嘴,最终却陷入了沉默里。
从感情上而言,他毫无疑问会选择夏凡。
但如此一来势必会让夏凡与摘星楼产生难以预料的冲突,这绝对不是石小飞愿意看到的结果。
至于戴前辈,他相信养父让自己来寻找戴前辈肯定是早有安排,只要有他的帮助,或许石小飞便能畅通无阻的完成养父的遗愿。
问题是一旦选择戴前辈,夏凡会怎么想?
他石小飞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吗?
养父的遗愿,夏凡的恩情。
两者在心中不断摇摆。
无怪乎石小飞会难以抉择。
“一盏茶的时间到了。”
这时候,夏凡开口了。
“石小飞,告诉我你的选择。”
“晚辈……”石小飞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仿佛下了偌大的决心,面朝向身旁搀扶的戴星衡道。“戴前辈,非常抱歉,晚辈……”
“我明白了。”戴星衡面无表情地扯开了石小飞的手。“既然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戴前辈,晚辈没有不相信您,只是……前辈对我恩重如山,晚辈断然不能辜负前辈的这番恩情……”
石小飞紧握着拳头,神色悲切地解释道。
“既然如此,你把星平的骨灰交给我吧,我自会一个人将星平的骨灰带回宗门。”
戴星衡语气冷漠地朝石小飞伸出了手。
“戴前辈……”
石小飞死死抓着包袱的系带,内心挣扎了良久后。
他终于缓缓解开了系带。
然后把崔星平的骨灰缓缓交给了戴星衡。
“戴前辈,晚辈相信您,所以请您务必能够完成养父最后的遗愿。”
“这点不劳你关心了,毕竟星平曾经是我的师弟,也是家师最喜爱的弟子。”
戴星衡接过包袱,对待石小飞的态度都完全变成一个陌生人。
“戴前辈!一切都拜托您了。”
说着,石小飞退开一步,噗通便朝着戴星衡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唉……”
戴星衡见状,仰起头长叹了一声。
“星平真是收了一个好养子啊!”
“戴前辈,如果没有其他要事,我和前辈便告辞了。”
石小飞从地上爬起身子,郑重朝戴星衡告别道。
“去吧去吧,看来你是与摘星楼无缘了。”
戴星衡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道。
“嘿!这个接着!”
当石小飞依依不舍地回到夏凡身边的时候,夏凡却叫住了同时准备离开的戴星衡。
戴星衡迅速反应过来,下意识便伸手接住了朝自己丢来的一个东西。
“这是,盗天决?”
看清手里的物件后,戴星衡顿时惊疑不定地看向夏凡。
“有了这玩意,我相信你应该可以借此说服宗门那边网开一面。”夏凡淡淡道。“毕竟它本来便是石小飞意图向摘星楼求情的重要筹码。”
末了。
夏凡转头对石小飞道。
“盗天决给他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戴前辈手里有了盗天决,必然会更有把握让摘星楼同意养父落叶归根的遗愿。”石小飞连忙点头道。
“好吧,那我们也可以放心走了。”
说完,夏凡掉头便走。
而石小飞一步三回头,直至再也看不见戴星衡为止他才转回了脑袋。
“你做出这个选择不后悔吗?”
路上,夏凡漫不经意地问了句。
“晚辈不后悔。”心情低落的石小飞轻声道。“因为这是晚辈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
“我指的是你真的放心戴星衡吗?”夏凡淡淡道。
“我相信戴前辈,否则当初养父都也不会特意交代我来寻戴前辈。”石小飞道。“这点便足以说明养父对戴前辈的信任,所以晚辈才会心甘情愿地将养父的骨灰交给戴前辈。”
“你知道吗?你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机缘。”夏凡摇摇头道。“其实即便你选择戴星衡的话,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心里更不会有芥蒂,毕竟你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为了完成养父的遗愿,何况选择戴星衡后,未来你都极有可能会成为摘星楼的弟子,这对你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晚辈宁愿放弃这份机缘也不想辜负前辈的恩情。”
石小飞低声道。
“算老子没救错你!”
夏凡突然笑道。
“我看以后给你取个外号,就叫有情有义石小飞怎么样?”
“前辈又在打趣晚辈了。”
石小飞不由苦笑道。
“现在的心情如何了?”
夏凡轻松走在地形复杂的林间,至于马匹还留在了谭家沟,毕竟爬山嘛,带马匹等于累赘。
“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石小飞感叹道。
“但我的心情却不好了。”
夏凡摇摇头道。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晚辈又哪里惹得前辈不高兴了吗?”石小飞连忙道。
“不是,而是我们又遇上熟人了。”
夏凡突然停住了脚步,伸手便把石小飞拦在了身后。
“你们可真是让老夫好找啊!”
远处,一个幽幽的沉厚声音响彻了整个山林。
“老子又没跟你玩捉迷藏,你找老子干甚?”
夏凡目视着前方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呵,阁下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渐渐地,远处出现了三个人影。
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两个头戴斗篷蒙着面纱的女子。
“小姑娘,又见面了!”
谁知夏凡却没有理会说话的中年男子,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对方身旁熟悉的身影上。
“你还真是学不乖啊,这回居然学会叫家长了。”
第五十五章 境界
或许是迫于长辈在旁,面对夏凡的调侃,黄婉儿却意外保持了沉默。
“老夫听闻阁下雅量高怀,何必要与小辈一番见识。”
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语气淡漠道。
“你知道逗猫吗?”夏凡轻笑道。“就是那种几个月大的小奶猫,当你去逗弄它的时候,它总会喜欢用没有威胁的乳齿来咬你的手指,而小奶猫愈是张牙舞爪地摆出超凶的模样,你就会愈是想要逗弄它。”
“阁下这番话有些言之过甚了。”
中年男子当即沉下脸道。
“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夏凡不禁摇摇头道。
“在下天枢阁魏平章,想必阁下应该已经知道在下的来意。”
中年男子似乎不愿与夏凡多费唇舌,直接开门见山道。
“抱歉,你们来迟了一步,因为不久前我便已经把盗天决交给了摘星楼的人。”
夏凡耸了耸肩表示遗憾道。
“……”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陷入了凝固,只见魏平章目光冰冷地盯视夏凡,一字一句地说道。
“阁下可知盗天决乃吾等宗门失窃之物?”
“我知道啊,你身边的小姑娘之前和我说过了。”夏凡不以为意道。
“既然如此,阁下为何要擅自将它交给他人,而非物归原主?”
魏平章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寒光,整个人身上的气势都渐渐发生了变化。
“从道德情理上来说,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处理不当。”夏凡大方承认道。“但我有一个问题需要问你,盗天决真的是你们的吗?”
“什么意思?阁下在质疑我们?”魏平章神色冷然道。
“我听闻盗天决乃上古奇物,自诞生以来便流转于无数人之手,乃至于每每现世都会在江湖中引发一片腥风血雨……”夏凡不紧不慢道。“所以,这是否意味着盗天决从来都是无主之物?”
“阁下休要诡辩,盗天决落入吾等宗门已有五百余年,自然早已是吾等宗门之物。”魏平章语气不屑道。
“天命有常,唯有德者居之。”夏凡却悠悠说道。“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我把一个无主之物据为己有的时间久了,这个无主之物便能名正言顺成为我的东西了?”
“阁下莫非是不想认账了?”魏平章冷哼道。
“我不过是想减轻点负罪感单纯和你辩论一下嘛,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无主之物是否谁得到谁便是主人》”
夏凡兴致索然道。
“青桐,婉儿,你们暂且退到一边去。”
但魏平章却没有搭理夏凡,而是淡淡吩咐了一句。
身旁的赵青桐与黄婉儿旋即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飞快退去。
“小飞,你也躲远点,越远越好。”
夏凡渐渐收敛了懒散的态度,同样嘱咐石小飞远离身边。
“前辈,不会有事吧?”
临走前,石小飞忍不住担心问了一句。
“放心吧,他伤不了我。”
夏凡淡定地摆了摆手道。
“大言不惭!”
身为宗师的魏平章闻之如何能忍。
他再也没有控制自己体内翻滚的杀意,浑身都爆发出一股骇然的气场,衣角与头发无风自动,周边的草木更是瞬间化成了漫天的碎屑。
“花里胡哨的,搞得和赛亚人变身似的。”
相较于霸气凛凛的魏平章,夏凡反倒是显得平平无奇,完全如同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接招吧!老夫希望你能记住!天枢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罪的!”
话落,魏平章脚下一动,犹如出膛的炮弹转瞬之间便轰击到了夏凡的面前。
夏凡伸出了一个拳。
恰巧对上了魏平章袭来的一拳。
两拳相击之下。
方圆十丈的草木都让彼此间爆发出来的冲击波夷为了平地。
画面定格在这一刹那。
但下一刹那——
魏平章的身影便飘然飞了出去,当他稳稳落地之后,那只与夏凡对拳的手臂都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便是宗师境界的实力吗?好像不怎么样嘛。”
夏凡甩了甩拳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魏平章。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对上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宗师。
他知道自己很强,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强。
简而言之。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武者的境界是如何具体划分的,而自己又处在什么样的境界。
因为他的金手指没有显示境界的功能。
大多时候,他只需确认过眼神便能判断对方是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魏平章强吗?
强!
至少夏凡觉得他有威胁到自己的能力,但威胁程度不高,属于他可以打十个的类型。
如今与魏平章交手后,他已经大致知道自己的武者境界。
宗师以上。
对此,他的心里感想也只是自己真牛逼罢了。
天下无敌?他没有想过。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万一哪天真遇到了他打不过的人,大不了再找个地方苟个十年二十年。
“阁下真是好身手。”
与此同时,没有人知道魏平章心中的震撼。
他用尽全力的一拳非但没有伤到夏凡丝毫,反而自己挥拳的手臂都处于了半废的状态。
半废!
是的,他挥拳的手臂无法动弹了。
按照他的估计,最少要十天半月他的手臂才能恢复如初。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真的只是宗师吗?
魏平章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顾溪桥曾经的“忠告”。
出身名门的顾溪桥难道不清楚宗师的实力吗?他当然清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冒着得罪魏平章的风险把实话说了出来。
或许,从顾溪桥与夏凡交手过后,他便深刻意识到夏凡绝对不是寻常的宗师。
“不打了吗?如果不打的话,我们便走了哦。”
夏凡见魏平章迟迟没有任何动作,顿时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阁下请便吧。”
魏平章背负着双手故作镇定道。
“那盗天决的事?”
夏凡朝远处的石小飞招了招手,旋即试探性地问了句。
“这点无需劳烦阁下担心了,到时候老夫自会向摘星楼取回。”魏平章淡淡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以后可千万别再为盗天决的事叨扰我了。”
说完,夏凡便领着一脸茫然的石小飞走了。
“师叔,您为什么要放跑了他们?”
等夏凡他们走远不久,黄婉儿急急忙忙地回到魏平章身边愤愤不平道。
“婉儿!”
赵青桐立刻用眼神横了黄婉儿一眼,让她彻底闭上了嘴巴。
“青桐,婉儿,这回是师叔低估了那人了。”
魏平章终于放下了架子,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声。
“师叔,难道您……”
黄婉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嘭——
正当魏平章准备回话的时候,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便见到天空之上出现了一个宛如点点繁星的烟花。
“不好!这是摘星楼发出的紧急求援信号!”
第五十六章 偷袭
“烟花?”
突如其来的异响同样引起了夏凡与石小飞的注意。
只是在看到天空中释放出来的绚烂烟花后,不明其意的夏凡却没有太多想法。
他知道这方世界是有烟花的,基本上每逢重大节日,各地官府或者豪强大族都有放烟花的习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夏凡从未小瞧过古人的智慧,不过是烟花罢了,前世的古人早在千年前便研制出来了,没道理这方世界的古人研制不出来。
曾几何时,夏凡都有过委托工匠打造火枪的念头,可当他发现这是一个不正常的世界后,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火枪面对武者有用吗?
有用。
但前提是你能击中对方。
面对身手矫捷的武者,普通人一击不中便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毕竟原始火枪装弹缓慢,威力有余,灵活不足,最后还不如武者丢暗器呢。
何况武功修炼到一定程度,火枪都未必能给武者造成伤害。
反正夏凡现在便不惧火枪的威力,哪怕拿现代冲锋枪扫射都未必能伤害自己,除非拿大口径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又或者是导弹轰击,说不准才有可能让重创到夏凡。
问题是等这个世界的科技都发展到这种程度,夏凡早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生活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练武还是攀科技树?
答案不言而喻。
“前辈,好像不太对劲。”
石小飞在看到天空的烟花后明显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哪里不对劲?”夏凡随口道。
“前辈,您还记得戴前辈是从何方向离开的吗?”石小飞神色凝重道。
“你怀疑那烟花是戴星衡放的?”
夏凡立刻明白了石小飞的意思。
“是的,而且晚辈还怀疑戴前辈可能遇到了什么意外!”石小飞忧心忡忡道。“因为晚辈知道江湖中有不少门派都会拿烟花当作某种重要的信号,所以晚辈在看到那个烟花后,不由得会产生这方面的联想。”
“那我们返回看看呗,反正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说着,夏凡便转身朝烟花释放的方向迈去。
“多谢前辈!”
石小飞心中一松,赶忙跟了上去。
……
“你是摘星楼门下弟子?刚才是你发出的求援信号?”
与此同时,魏平章带着赵青桐师姐妹第一时间便奔赴到了现场。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躺在树下重伤不起的男人。
“敢问阁下是?”
戴星衡面色苍白地望着眼前陌生的来人,脸上充满着警惕与防备道。
“在下天枢阁魏平章。”
魏平章神色漠然道。
“天枢阁?”戴星衡瞬间面露惊疑道。
“这是天枢阁的腰牌,想必你应该能辨认一二。”
魏平章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质腰牌丢向了戴星衡。
“原来真是天枢阁……”戴星衡接过腰牌,仔细确认过后,他连忙不顾伤势朝着魏平章拱了拱手道。“在下摘星楼戴星衡,见过魏前辈。”
“星字辈,你的师父是哪位?”魏平章微微颌首道。
“家师乃观澜山人虞恒楚!”戴星衡道。
“虞恒楚?老夫对他有点印象。”魏平章蹙眉道。“话说回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为何会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势?”
“……在下刚才在返回山门的途中不幸遇到了一个神秘人的偷袭,猝不及防下受了对方一掌,所幸在下及时出发了求援信号,这才迫使那神秘人罢手遁逃。”戴星衡气息虚弱道。
“神秘人?你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了吗?”
魏平章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夏凡。
“没有,那个神秘人伪装严实,在下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不过……”戴星衡深吸口气道。“从对方的体型可以判断,这个神秘人似乎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魏平章略感诧异道。
“是的,而且在下与她交手的过程里,甚至还嗅到了一抹淡淡的香味。”戴星衡笃定道。
“你知道她为何要偷袭于你?”魏平章疑惑道。
“或许,她可能是为了在下身上的盗天决而来……”戴星衡苦笑出声。“因为对方将在下偷袭至重伤后便顺手取走了在下身上的盗天决。”
“盗天决?”
不等魏平章开口,身旁的黄婉儿便惊呼出声。
“你们知道盗天决?”
戴星衡闻言瞬间明悟了什么。
“因为盗天决正是老夫宗门的失窃之物,老夫会出现在这里便是为了追寻盗天决而来!”魏平章语气平淡解释道。
“什么?盗天决乃天枢阁之物?”戴星衡大惊道。
“呵呵,自天枢阁得到盗天决以来便一直秘而不宣,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事情。”
魏平章神色沉凝,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明白,原来夏凡之前便是把盗天决交给了戴星衡。
可现在盗天决又让一个神秘人给夺走了,再想寻回谈何容易!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伤我摘星楼门下的弟子!”
这时候山林中突然响起一身厉喝。
旋即便见到一个仙风道骨面色阴沉的老者缓缓出现在他们面前。
“师父!”
戴星衡见到此人,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在下天枢阁魏平章,敢问来者可是虞恒楚?”
魏平章却不动声色地望着来人道。
“天枢阁?”虞恒楚目光不善地盯视着魏平章道。“不知你们天枢阁有何要事大驾光临?”
“自此前来摘星楼,我等只是为了追寻一样的东西。”
魏平章慢条斯理道。
“一样东西?”虞恒楚道。
“师父,是盗天决!他们想要寻的东西便是盗天决!”
一旁的戴星衡为了避免误会连忙出声解释道。
“盗天决?”
虞恒楚自然知道盗天决,可他不明白这与盗天决有何关联。
而戴星衡迅速把前因后果简单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
虞恒楚听完,脸上都不复剑拔弩张之色,只是闻知崔星平的死讯,以及石小飞特意将崔星平的骨灰交付于戴星衡的事情后,他的面容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谁?!”
下一刻,虞恒楚与魏平章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林中深处。
“我说你也太让我失望了吧?前脚我才把盗天决给你,后脚你便让人把东西给夺了?”
第五十七章 终有别
“哈喽!咱们又见面啦!”
夏凡大摇大摆地带着石小飞走出林子,挥手便向魏平章与戴星衡打了个招呼。
“你不是走了吗?”
魏平章瞬间神色一凛道。
“拜托,这深山老林里突然放了辣么大个烟花,任谁都感到好奇啊,所以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好奇怪的。”夏凡理直气壮道。“何况万一不小心引起山林火灾怎么办?难道你没听过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吗?”
“你这小辈又是何人?”
虞恒楚板着脸朝夏凡冷冷道。
“师父,他便是护送石小飞把星平骨灰送来的那位高人。”
戴星衡一听,顿时慌忙出声解释道。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高人?”
虞恒楚面容一怔,旋即仔细打量起夏凡。
“怎么?难道我不像高人吗?”
夏凡故意挺直了腰杆道。
“不像。”
谁知虞恒楚却认真点了点头。
“恒楚兄,这位高人向来不拘形迹,你可千万不要让他的外表给欺骗了。”
魏平章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
“哦?”
听魏平章这么一说,虞恒楚似乎对夏凡更感兴趣了。
“行了行了!虽然我知道我生得风姿潇洒,可你也别老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搞得我都怪不好意思了。”
夏凡又变得懒散轻佻起来道。
“你便是石小飞?星平的养子?”
结果虞恒楚压根没有理会夏凡,而是把目光落在了他身旁的石小飞身上。
“老前辈,晚辈确实是石小飞。”
石小飞上前一步朝着虞恒楚拱了拱手道。
“你走上前来,让老夫好好瞧瞧。”
虞恒楚顿时露出慈祥的笑容,朝着石小飞便招了招手。
“前辈?”
石小飞呆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夏凡。
“过去吧,他对你没有恶意。”
夏凡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石小飞闻言,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虞恒楚的跟前。
看着石小飞,虞恒楚直接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让石小飞更加满头雾水战战兢兢。
“石小飞,老夫是星平的师父,从辈分上来说,老夫也算是你的师公。”
“师公?”
石小飞当即不可思议道。
“小飞,还不赶紧给你师公行礼!”
不远处的戴星衡见状急忙说道。
“啊?好!”
石小飞反应过来,朝着虞恒楚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同时嘴里大声喊道。
“晚辈石小飞见过师公!”
“好好好!”
虞恒楚老怀安慰地大笑出声道。
这什么鬼情况?怎么突然变成认亲大会了?
对此,夏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恒楚兄,你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魏平章轻蹙着眉,忍不住出言打断了现场怪异的气氛。
“你是指我徒遇袭盗天决被夺的事?”
虞恒楚扶起石小飞说了两句话后,这才神色肃然地看向魏平章。
“难道恒楚兄不关心究竟是谁偷袭了你的徒儿吗?”魏平章明显有些不满道。
“星衡,你的伤不要紧吧?”
虞恒楚立刻扭头对戴星衡道。
“师父,徒儿伤势虽重,但没有涉及到要害,只需安心修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过来。”戴星衡迅速回答道。
“那就好。”虞恒楚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这次便当是你私自离开谭家沟的教训吧。”
“……恒楚兄,难道你不关心是谁袭击了你的徒儿吗?”魏平章顿感不妙道。
“老夫说了,这次便当是我徒受到的教训,至于偷袭者是谁,只要我徒无事,老夫自然也懒得关心。”虞恒楚淡淡道。
“???”
魏平章愣住了。
有你这么当师父的?
徒弟被人偷袭重伤,你这个当师父的竟然不管不问?
“一切都是弟子咎由自取。”
更古怪的是戴星衡竟然心甘情愿的认了。
“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们且离开吧,眼下老夫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说着,虞恒楚不耐烦地朝魏平章摆了摆手,紧接着便慈眉善目地看向石小飞道。
“……青桐,婉儿!我们走!”
若非手臂半废,魏平章如何忍得了这股气,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毕竟这里是摘星楼的地界,他可不敢随意放肆。
再者,盗天决都让人抢走了,他们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
“慢走不送啊!”
当魏平章阴沉着脸离开后,夏凡都不忘朝他们说了声再见。
那位黄姑娘还转头特意瞪了夏凡一眼,结果让夏凡一个飞吻给吓得急忙转身跑了,嘴里都在嘀咕着什么无耻下流之类的话语。
“你怎么不走?”
虞恒楚见调戏完小姑娘自娱自乐的夏凡,不由得问了句。
“这要问你身边的傻小子啊!”
夏凡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石小飞道。
“既然他是星平的养子,老夫自然有义务带他回摘星楼。”虞恒楚淡淡道。“所以你大可安心走了。”
“什么?师公您要带我回摘星楼?”
最惊讶的莫过于石小飞。
“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和师公回去?”虞恒楚瞪了眼石小飞道。
“可是,可是……”
石小飞一时间都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不想亲眼看到星平的骨灰安葬回摘星楼吗?”虞恒楚步步紧逼道。
“晚辈……”
“小飞,跟他回去吧。”
这时候,夏凡开口了。
“前辈……”石小飞立马可怜兮兮地看向夏凡道。“难道您也希望我跟着师公一起回摘星楼吗?可是您怎么办?”
“我怎么办?凉拌呗!”夏凡无所谓道。“毕竟这是属于你的机缘,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所以你也不必顾及我了。”
“之前是你伤了魏平章?”
虞恒楚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夏凡突然来了一句。
“咦?你怎么知道的?”夏凡好奇道。
“尽管魏平章掩饰得很好,可终究还是瞒不过老夫的眼睛,他似乎非常忌惮你,而且,他的手出了问题。”虞恒楚老气横秋道。“否则以魏平章的性格,他是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
“你和那个叫魏平章的很熟?”夏凡道。
“不熟,但老夫的同门曾与他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不好相与的家伙。”虞恒楚道。“因此老夫对他同样没有好感。”
“所以刚才你都是在故意气他的?”夏凡恍然道。
“没错。”虞恒楚冷笑道。“他以为我们摘星楼是什么地方?由得他随意放肆?”
“行吧,反正我也懒得关心你们之间的嫌隙。”夏凡兴致缺缺道。“那石小飞以后便交给你们照料了,这傻小子除了脑袋一根筋外,其他方面还是蛮好的。”
“放心,当年没有保下星平已经让老夫愧疚不已,既然他是星平的养子,往后老夫自会好心教导的。”虞恒楚道。
“对了,问你个事,当初崔星平在南溪纠缠的女子与其同门韦安山的一家是否乃画眉舫的女子所杀?”
临走前,夏凡没由来问了一句。
“不是。”
“嗯?”
“曾与星平纠缠的女子一家确实乃画眉舫女子所杀,但那女子的同门家人之死却并非画眉舫女子所为。”
第五十八章 白事
“可我怎么听说,这一切的元凶都是画眉舫的女子?”
夏凡挑了下眉,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戴星衡的身上。
“因为当年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但迫于没有线索证据,所以我们才隐瞒了下来,其他门下弟子不知情也实属正常。”
注意到夏凡眼神的虞恒楚直接解释了对方的疑惑。
“你们究竟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好奇心作祟下的夏凡也顾不得理会戴星衡。
“与星平纠缠的女子一家都是死于利刃之下,那女子同门韦安山的家人却是死于剧毒,而且两者的死亡时间还相隔了三个时辰。”虞恒楚和盘托出道。“如果画眉舫女子要杀那韦安山的家人,何必多此一举使用下毒的方式,最关键的是画眉舫女子与韦安山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她没道理要杀韦安山的全家。”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夏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当初的灭门事件里似乎存在着神秘的第三者。”
“宗门曾经同样有过这方面的怀疑,但老夫已经说了,我们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证据可以证明当时存在着所谓的第三者。”虞恒楚摇摇头道。“所以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有意思了,看来我有必要亲自前往一趟南溪了。”
夏凡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思索道。
“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如此关心这件事情?”
这回轮到虞恒楚疑惑了。
“一个承诺罢了。”夏凡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道。“好了,该问的我也问了,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前辈……”
石小飞顿时忍不住叫出声来。
“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未来有机会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夏凡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等等。”
这时候,戴星衡突然开口道。
“还有什么事情吗?”
夏凡偏过头道。
“这个给你。”
戴星衡从怀里掏出一物掷向了夏凡。
夏凡接过手里,然后发现这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形玉佩。
“如果阁下要前往南溪调查当年的真相,这个东西可以让您得到当地大族们的帮助。”戴星衡连忙道。
“谢了。”
夏凡朝戴星衡笑了笑,随手把玉佩收好,挥了挥手后便渐渐消失在他们眼前。
“小飞,跟我们回山吧。”
虞恒楚拍了拍目送着夏凡远去仍旧依依不舍的石小飞轻叹道。
……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
但对于夏凡而言却毫无区别,好歹他在山里生活了十年,穿梭在地形复杂的山林里都如履平地般轻松。
夜幕降临不久,夏凡终于回到了谭家沟。
简单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早他便牵着马离开了谭家沟,至于石小飞的那一匹马干脆留给了谭家沟的村民。
“路上没人聊天还真是枯燥乏味啊。”
出了谭家沟重新回到官道,顺便向来往的商队打听清楚南溪的方向后,夏凡便独自踏上了前往南溪的路途。
没有了石小飞作伴,可想而知一个人赶路的无聊。
尤其是远离了县城村落后,沿途的官道上基本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放眼都是一片萧索的深秋景象。
因此夏凡干脆在马上修炼起来,他倒不怕走岔了路,毕竟到了他这个境界,闭上眼都能轻易感知到周围的风吹草动。
迷路?不存在的!
夏凡立起了flag!
可惜flag没有发挥作用!
傍晚前,他便顺利抵达了南溪县。
姚府。
南溪县最有势力的大族宅邸。
夏凡牵着马悠悠来到姚府前的时候,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因为他看到姚府的门前都挂着白幔与白灯笼,甚至负责看门的护院都披着麻衣,头戴白布,这明显是姚府正在办白事之中。
“你是何人?”
当护院注意到驻足在府前的夏凡后,立刻手持木棒走了上来质问道。
“把它交给你们家主,他自然知道我是谁。”
夏凡把戴星衡给他的玉佩丢向护院道。
护院接过玉佩,面色惊疑不定地打量起眼前来历不凡的年轻人。
旋即护院交头接耳了两句,马上有一个护院拿过玉佩匆匆返回了府里。
“你暂在这里稍等。”
护院在警告了夏凡一句,一时间彼此都陷入了僵持。
夏凡没有为难护院,毕竟人家在尽心履行自己护院的责任,又不是刻意针对自己。
不出片刻。
大门敞开,很快便见到一群穿着麻服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面色威严的中年男子见到府前的夏凡后,立刻上前弯腰作揖道。
“不知尊客大驾光临,请恕我等未等远迎!”
“不必多礼了。”夏凡虚手一抬道。“我此番来南溪只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们的帮忙罢了。”
“尊客太过客气,有事尽可吩咐我等。”中年男子连忙道。
“行了,时间不早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邀我入府暂歇一晚?”夏凡道。
“尊客这边请!”
中年男子立刻示意周围人让开一条道路。
摘星楼的身份还真是管用啊!
对此,夏凡只能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不知贵府近来发生了何事?”
在中年男子的带领下,感受着府里惨淡压抑的气氛,夏凡不由好奇问道。
“启禀尊客,犬子不久前突然暴毙身亡,因此……”
中年男子露出哀伤的神色哽咽道。
“抱歉,还请节哀。”夏凡道。
“这与尊客无关,纯粹是犬子不幸……”
中年男子说着,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敢问贵公子是因何暴毙身亡?”
觉察到这点的夏凡干脆顺水推舟道。
“正是因为不知死因,在下才甚感悲痛不已。”中年男子表情痛苦道。
“不知死因?”
“是的,在下曾请来本地所有的仵作验尸,结果无一例外都告知,犬子乃突发恶疾身亡,可是,可是犬子在此之前身强体壮,根本无病无灾,可在某夜归来便莫名其妙暴毙身亡了。”中年男子咬牙道。“所以,在下怀疑是有人使用了什么手段暗害了犬子。”
“叔父!这位是?”
这时候,前方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抬头一看。
原来是三个有着明显江湖人士特征的年轻男女。
两男一女。
“焕儿,这位是叔父请来的贵客,汝等千万不可有无礼冒犯之处。”
中年男子急忙呵斥了对方一声。
“是!晚辈知道了。”
三人同时郑重拱了拱手。
“他们是谁?”
与三人分别后,夏凡随口问了一句。
“启禀尊客,刚才与我等招呼的是在下的甥子,其他两位都是犬子原来在江湖中结交的好友,闻听犬子的死讯后,他们便特意远道赶来南溪吊唁犬子。”中年男子道。
如果石小飞在场,他一定会认得。
这三个人便是当初半夜闯入阴店的男女。
可惜不知情的夏凡却没有将三人放在心上。
不过他刚才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这三个人似乎不像是单纯来吊唁的。
因为他们的脸色非常凝重,彷如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第五十九章 死因
“王兄!你可知刚才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方来历?竟然能得到世伯如此礼遇?”
夏凡没有在意刚与他擦肩而过的三个年轻人,可不代表他们没有在意自己。
当中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见夏凡他们走远后,立刻向身旁的同伴小声耳语了一句。
“少阳兄,我只能告诉你,此人来历非同小可,我们最好不要与他产生任何纠葛。”王焕神色凝重地警告道。
身为本地大族王家的嫡次子,姚家当代家主姚阔的甥子,王焕自然知道不少家族的秘辛。
当他看到一向仪容严肃的姚阔在那个年轻人面前都毕恭毕敬的时候,王焕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一个宗门的名字。
摘星楼!
是的,也只有摘星楼的人才会让他们这些豪强大族低下高傲的头颅。
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名叫卢少阳,与他们同行的女子叫许萍儿,由于两人出身肃州,远离崇州大岷山的缘故,所以他们并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更不知道当地豪强大族与摘星楼的隐秘关系。
因此王焕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们一番。
“既然王兄都如此说了,我们兄妹自然会注意的。”
卢少阳知晓王焕从来不是小题大做的人,连忙拱手表示道。
“少阳兄,之前灵堂空虚,你可曾在吾兄身上检查出异常之处?”王焕看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道。
“抱歉,为兄仔细检查过令兄的情况,结果却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卢少阳颇感歉疚道。
毕竟死者为大,尤其是王焕的表兄姚翰都已经入棺的情况下,私自开棺验尸无异于极大的不敬。
王焕曾多次恳求姚阔让卢少阳验尸,因为卢少阳与许萍儿乃是杏林山门徒,精通药理医术,或许他们能从姚翰的身上检查出异常的地方。
可惜姚阔却一直犹豫未决,直至刚才夏凡到访,姚阔看到护院递来的玉佩后神色大变,赶忙便带着灵堂的人鱼贯而出前去迎接,趁着灵堂空虚,王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卢少阳开棺验尸。
谁让他同样坚信自己的表兄姚翰绝非是所谓的突发恶疾才暴毙身亡。
要知道姚翰暴毙的前一天,兄弟俩都还切磋了一番武艺,晚上更是喝了不少酒。
结果他第二天醒来便闻听姚翰暴毙的噩耗,这如何能让王焕接受?
他不相信仵作的验尸结果,所以他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肃州,请来了卢少阳与许萍儿。
可惜没想到最后连卢少阳都没有检查出异常来。
“师兄,难道你没发现吗?”
这时候,一旁面容俏丽的许萍儿突然开口道。
“哦?师妹难道发现了什么吗?”
王焕与卢少阳闻言一振道。
“王兄,你是否曾见过姚兄的死状?”许萍儿却看向王焕不答反问道。
“见过!”王焕不明其意地点点头道。
“姚兄死前的手是否曾作出过什么抓扯的动作?”许萍儿又问。
“没错!萍儿姑娘是如何得知的?”王焕连忙说道。“表兄死前便曾用手捂着胸口,身上的衣物都抓成了碎片。”
“我注意到姚翰兄的指缝内有丝绸的碎屑。”许萍儿道。“所以我才猜测姚兄死前有过奋力挣扎过的迹象,这是否说明,姚兄在临时前曾遭受过什么未知的刺激,最终才导致他暴毙身亡?”
“萍儿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问题是我们现在却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了吾兄的死亡。”
王焕面容苦涩道。
“有一个办法。”许萍儿神色平静道。
“什么办法?”
“剖开姚兄的身体,取出姚兄的五脏六腑,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姚兄的真正死因!”许萍儿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道。
“萍儿姑娘,你疯了吗?”
王焕登时不敢置信地看着许萍儿道。
在他的印象里,往日的许萍儿虽然寡言少语,可相处时间长了便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不料一段时日未见,她居然会说出如此骇人恐怖的话来。
“王兄抱歉!是在下师妹失言了!”
卢少阳不动声色地挡在许萍儿面前连声道歉。
只是——
他却没有因为许萍儿的话而感到惊悚。
“萍儿,这里不是师门!”
而他对许萍儿的警告也有点耐人寻味。
“但是师兄,这也是唯一能检查出姚兄死亡真相的方法。”许萍儿秀眉轻蹙道。
“好了!”卢少阳脸色一变,当即训斥了一声,转头便再次向王焕致歉道。“王兄实在是抱歉了!为兄以后会多多管教她的!”
“……”
这时候王焕却冷静了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盯视着许萍儿,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萍儿姑娘,你确定剖开吾兄的尸体便能找出吾兄的死亡真相吗?”
“我不确定。”许萍儿神色淡漠道。“但如果不剖开姚兄的尸体,那么我们便将永远都不知道姚兄的死亡真相。”
“好!我会记住这句话的!”王焕郑重朝卢少阳与许萍儿拱了拱手道。“那么在下便有事先离一步,晚饭我自会让下人送到你们房间的。”
说完,王焕便匆匆离开了。
“师妹!我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把谷里的那一套带出来!为什么你现在越来越不听师兄的话了!”
目送着王焕离开后,卢少阳立刻拉下脸朝着许萍儿咬牙低声道。
“你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师兄,不管怎么说,姚兄与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难道你愿意看着姚兄不明不白地死去吗?”许萍儿毫不畏惧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藏拙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在检查姚兄尸体的时候一定发现了什么!只是你却刻意隐瞒了下来。”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好师妹啊!”
卢少阳闻言不禁摇头苦笑道。
“师兄,你觉得姚兄是怎么死的?”许萍儿直接道。
“毒。”卢少阳沉默片刻道。“而且是这个世上最难解的毒之一。”
“什么毒?”许萍儿追问道。
“蛊毒!”
第六十章 可疑 二合一
姚家家主姚阔将夏凡安排在一处幽静的庭院后便借故离开,但临走前他留下了一个人。
一个刚刚弱冠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是姚阔的侄子,名叫姚晟。
他留下来是专门供夏凡使唤的。
毕竟姚阔身为一家之主,又经历了丧子之痛,所以他不可能时时都作陪在夏凡左右。
迫于无奈下,他只能让家族里的青年才俊代替自己侍奉夏凡。
对此夏凡并无意见,反正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地头蛇帮忙罢了,相较于养尊处优的姚阔,反倒是看上去精明强干的姚晟更符合他的心意。
姚晟是一个标准的大族子弟,举止得体,沉稳干练。
仅仅通过短暂的接触,夏凡便对他产生了不错的印象。
谦逊有礼,服侍周到。
恍惚间都让夏凡以为遇到了海底捞的员工,甚至泡个澡对方都安排了两个美艳的丫鬟帮他宽衣解带。
但夏凡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他敢保证,只要他敢让两个丫鬟帮他洗澡,下一秒对方便会让丫鬟给自己暖床。
夏凡倒不是装什么正人君子,问题在于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尤其是姚阔曾有意无意谈到自己儿子死因不明的事情,难道夏凡还不清楚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时间充足,这个忙帮了也就帮了。
但夏凡最怕这里面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仔细想了想,夏凡干脆拒绝了对方的糖衣炮弹。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
用完早膳的夏凡便直接与姚晟离开了姚府。
“尊上,这里便是韦安山曾经的家宅。”
由于昨晚夏凡已经道明了来意,姚晟便心领神会地做好了详细的调查与安排。
出了姚府,夏凡很快在姚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邸前。
“自从韦安山的家人死后,这里便一直无人居住吗?”
推开带有封条的斑驳大门,行走在杂草丛生的院落里,夏凡四下打量着周围略显阴森残破的环境,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回禀尊上,是的。”紧跟其后的姚晟轻声道。“自从韦安山家人死后,韦安山曾返回过这里一次,但不久后韦安山便神秘失踪,从此这间宅子便彻底荒废了下来。”
“这里离他师父傅四清的家有多远?”
驻足在堂屋里,周围的桌椅都依然摆放整齐,但上面却占满了厚厚的灰尘。
夏凡望着堂屋正中上书着余庆堂的门匾,不由得出神道。
“南溪侠客傅四清的邸宅位于南城,从这里过去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姚晟道。
“一个时辰。”
夏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离开堂屋前往了后院。
“你知道当初韦安山家人死于什么时辰吗?”
走在后院的长廊,环视着周围门窗紧闭的厢房,夏凡再次问道。
“小的昨夜特意从官府那边调阅了卷宗,卷宗记载,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韦安山的家人应该是死于寅时至卯时之间,最早发现他们死亡的是这片里坊的坊正。”姚晟早有准备道。“据坊正的描述,韦安山的家人以往都会很早出门忙活米铺的生意,但那一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韦家都毫无动静,所以坊正便好奇前去查看,结果……”
“韦安山的家人死时有何异常之处?”
夏凡推开了一间厢房,挥手散去落下来的灰尘,看着厢房内依旧整齐的摆设,心不在焉地继续发问道。
“韦安山家人的死确实有些异常,因为他们全部都是在睡梦中安详死去的。”姚晟看着屋内走动观察的夏凡道。“而仵作的验尸结果是他们都死于了一种未知的剧毒。”
“官府那边可有查到凶手是从什么途径下毒的?”夏凡走出了厢房,又推开了另一侧厢房的房门,果不其然,屋里的摆设一如既往的整齐。
“没有!无论是屋里的井水还是遗留的残羹冷炙,官府都没有查到下毒的痕迹。”姚晟道。
“除了韦安山的家人外,这间宅子里的人全都死了吗?”
夏凡伸出手不经意抹了一下屋内布满灰尘的桌子道。
“是的,同样被毒死的还有韦安山家中的下人们。”姚晟道。
“也就是说凶手完全是无差别下毒。”夏凡摩挲着沾染了灰尘的手指道。“难道就没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人?”
“有一个。”姚晟思索片刻道。
“谁?”
“韦安山家里曾聘请了一位西席,但这位西席在韦安山家人出事前的一个月便请辞了。”姚晟道。“据说这位西席是因为家中老母病重才不得不请辞回乡。”
“这位西席先生叫什么?后来还在南溪出现过吗?”夏凡眉毛一扬道。
“对方好像叫白季,但其他具体的情况小的便不知了。”姚晟惭愧道。
“那就问问韦安山的街坊与坊正,想必他们应该知道这位白季先生。”
说完,夏凡便径直走出了后院。
“还请尊上稍等,小的这便去打探。”
姚晟的办事能力非常出色,离开韦安山的邸宅后,他先是把夏凡安排在附近客栈的雅间里等候,旋即便派人招来了韦安山邸宅的街坊与坊正。
一番打听下来。
夏凡也从姚晟口里得知了这位白季的情况。
对方出身崇州陵县一个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自幼勤学聪敏,平生之志便是考取功名振兴家族,奈何白季后来不知何故涉及到了一场科举舞弊,以至于终身无缘科考,最终落得给人当西席的地步。
在街坊与坊正的描述里,白季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文士,平日对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因此街坊们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尽管他已经年过三十,可依然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不过最后都让白季给婉拒了,这也是最让街坊们奇怪的地方。
毕竟白季到了这个年龄都没有成亲,实在是让人费解。
白季在南溪生活了一年左右,这一年里他都在给韦家当西席,据说是韦家重金礼聘来的。
而韦家出事后,他曾特意赶回南溪吊唁韦家,甚至还见过韦安山一面。
从此白季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南溪。
但听说白季回到陵县后办了一间私塾,而且早已娶妻生子,日子都过得还算美满。
“我要去一趟陵县。”
听完姚晟的讲诉,夏凡当即作出了决定。
“尊上,请问这是为何?”姚晟不由惊愕道。“难道您怀疑……”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冤枉任何人的。”夏凡淡淡道。“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我有点好奇。”
“什么事情?”姚晟下意识道。
“当初他见了韦安山后发生了什么。”夏凡抿了口杯里的茶水道。“这是否与韦安山后来的失踪有什么关联。”
“可是尊上,据熟知白季的街坊们所言,韦家一向对白季敬重有加,彼此间可从未有过什么嫌隙,何况白季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事发之时,白季也不在南溪,所以小的想不通他会有毒害韦家的可能。”姚晟道。
“我也没说他是毒害韦家的凶手啊!”夏凡耸了耸肩道。“不用多想了,我自有自己的想法。”
“好的尊上,是小的冒失了。”姚晟连忙道。
“我们回去吧。”
离开客栈,刚一返回姚府。
夏凡便听到府里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不用夏凡吩咐,姚晟便主动招来了下人打探情况,旋即转告给了夏凡。
“尊上,是家主与王家少爷发生了一点争执。”
夏凡无意理会府里的争执,而且这次回府他是准备告别的。
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只能等对方争执完了再说。
“王家少爷?”
“是的,他同时也是家主的甥子。”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不过那王家少爷也是莽撞啊,居然敢和自己舅父当面争执。”
夏凡摇了摇头,毕竟这样的事情在封建礼教社会里相当罕见。
“毕竟王家少爷在江湖里混迹久了,难免会沾染上一些江湖中人的习气。”
从姚晟的言语里便能知道他对王焕感官不佳,张口闭口都是王家少爷,直接都把他当成了外人。
“他们在争执什么?”夏凡随意道。
“听说是王家少爷坚持要给堂兄验尸查明死因,可家主却拒绝了。”姚晟道。
“你们家主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儿子的死因吗?为什么如今又不肯让王家少爷验尸呢?”夏凡奇怪道。
“因为王家少爷提出的验尸方法太过骇人听闻了,因为他竟然想让人剖开堂兄的尸体来查明死因,这如何能让家主接受!”姚晟苦笑道。
“解剖?这世界的医术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夏凡闻言不禁咋舌道。
“尊上,什么是解剖?”一旁的姚晟不解道。
“说了你也不懂,和我去看看咋回事吧。”
说着,夏凡便径直朝着争执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年代的人对解剖畏之如虎肯定是正常的,说不准还会把解剖的人当成什么妖魔鬼怪,夏凡记得西医在发展起来前,医生们还会专门偷尸体来解剖研究。
再加上这个世界同样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想要解剖?人家父母第一个不答应,说不准还会拿刀赶你滚蛋。
争执声源自于灵堂。
夏凡一进门便看到姚阔与王焕两人在灵堂棺材前争执得不可开交。
王焕声称要查明表兄的死因一定要剖开尸体。
姚阔坚决不同意毁伤儿子的尸体。
吵来吵去都是这一两句话,但姚阔明显有动摇之意,否则他根本不会与王焕多费唇舌,直接便让人把他给赶出府了。
“在下不知惊扰了尊上,还请尊上恕罪!”
当姚阔无意瞥见门口到来的夏凡,立刻闭嘴上前赔罪道。
而王焕等人纷纷有样学样赔罪作揖。
“不必多礼了,我就是来看看热闹的。”
夏凡不以为意地说着,目光却渐渐落到了王焕以及他身后的一对男女身上。
“实在是让尊上见笑了,在下马上便会处理妥当。”
说着,姚阔转过身冷下脸,挥手便准备让人把王焕他们赶出去。
“尊上!还恳请您为吾兄做主!”
谁知王焕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便噗通跪在夏凡面前大声道。
“王焕!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姚阔见状瞬间大发雷霆道。“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且慢,就让他说说呗,好歹人家跪都跪了,我也不好让他白跪了。”
夏凡懒洋洋地出声制止道。
“下去吧。”
对此,姚阔只能怒瞪了王焕一眼,又让周围涌来的下人退了出去。
“起来吧,也不嫌地凉跪出关节炎来。”不等王焕开口,夏凡便打量着王焕道。“听说是你想解剖你兄弟的尸体?”
“是的!”王焕连忙起身朝夏凡恭敬道。“在下王焕,见过尊上!”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种方法来查明你兄弟的死因?”夏凡道。
“其实这并非在下想到的,而是在下两位好友的建议。”王焕犹疑片刻道。
“他说的便是你们吧?”
夏凡的目光移到了他身后始终埋着头的那对男女。
“是的,在下卢少阳见过尊上。”
由于王焕的“出卖”,卢少阳见实在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拱手道。
“而旁边这位是在下的师妹许萍儿。”
“你们懂得解剖尸体?”
这时候夏凡饶有兴致地看向两人道。
“解剖?尊上的形容非常贴切,在下与师妹确实懂得一点点这方面禁忌医术。”
卢少阳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儿子的死因吗?或许你可以让他们瞧瞧。”
谁知夏凡却转向了一旁阴沉着脸的姚阔。
“可是尊上……”
姚阔一听,急忙想要劝阻。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你,毕竟这是你儿子,一切本该由你做主。”夏凡满不在乎道。“而且我要言明一点,我不懂医术,所以我也没办法查明你儿子的死因,这种事情就应该让专业的来。”
“……”姚阔沉默了良久道。“既然尊上都愿意相信他们,老夫……老夫答应了!”
“好了,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最后一个障碍都扫除了,夏凡直接向面前的卢少阳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因为他非常好奇,对方是否真的能通过解剖查明死者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