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与死
我要死了吗?
身负重伤的谢临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青黑的长刀斩向自己。
他躲不开。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凝固的血液,僵硬的肌肉,迟钝的神经,犹如一具失去生机渐渐冰冷的尸体。
更让人绝望无助的是明明他的大脑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偏偏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拼命动弹着身体,拼命想要躲开这一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动起来啊!快动起来啊!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他肩负着神剑山庄的百年深仇,他肩负着复兴神剑山庄的使命,他肩负着家族老幼的存续!
所以他怎么能死?如何能死?
遗憾的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绝境之下,他没有成功爆种,没有外挂上线。
死,似乎成为了他必然的结局。
“当初林和劝我不要前来趟清屏浑水,难道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吗?”
有一瞬间,谢临渊眼中的世界仿佛陷入了静止,时间停止了流动,唯有他的意识不可抑止地弥散开来,犹如走马灯一样在回顾着自己人生中的点点滴滴。
他是家族中唯一的男丁。
他肩负的不单单是复兴家族的使命,还有传承后代的使命。
他三岁练剑,十二岁锻体,十五岁通脉,十八岁开窍,二十岁这年他便已经将神剑山庄传承的《惊神剑诀》修炼到了第五层,尽管他在武学上的造诣堪称得上天赋异禀,可相较于曾经神剑山庄威震江湖的历代天骄,谢临渊的天资明显还是差了一筹。
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家族身边的人更是时时都在鞭策他。
谢临渊!你忘了神剑山庄过往辉煌的荣耀吗?
谢临渊!你忘了魔宗屠戮我神剑山庄上千余口人命的血海深仇了吗?
谢临渊!你忘了复兴重振我神剑山庄的大愿了吗?
每每有人问出这些话,谢临渊都要大声回答。
临渊!一刻都不敢忘!
生活在如此环境下的谢临渊牺牲了一切的人生乐趣。
压抑,痛苦,仇恨。
无时不刻都在伴随着他的成长。
直至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或许,从他决定离开山庄剑试天下的时候,心底的最深处便扎下了一颗自我毁灭的种子。
在死亡的浇灌下,它终于发芽了,甚至长出了一朵朵绚丽妖艳的彼岸之花。
它们吸走了他的痛苦,吸走了他的压抑,吸走了他肩负的一切重担。
宛如给他赐予了新生。
可惜,这个新生来得太迟太迟了。
叮——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突然改变了青黑长刀的轨迹,差以毫厘地偏过了谢临渊的脖颈。
“谁!?”
周烈惊疑不定地环视着周围的山林,紧握住刀柄的手都不易觉察地微微颤抖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刀受到了什么样的干扰,尤其是在他的巅峰一击下,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不仅在千钧一发之际打偏了他的刀,甚至还差点让自己的刀脱手而出!
由此可见,他遇到了一个高手。
一个实力超乎想象的高手。
“其实我本来是不打算插手你们的私人恩怨,毕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嘛,可是我后来听你的意思,杀他之后,你居然还想要杀他全家斩草除根,这可就过犹不及了,所以我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出手了。”
夏凡慢悠悠从山林中走了出来。
“你……你就是清屏山传闻的那位隐世宗师?”
周烈看清来人后,顿时神色一变道。
“隐世宗师?这又是什么新称呼?”夏凡歪头略作思索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们江湖中人好像会根据武者的实力划分出不同的等级境界,而宗师似乎便是其中很厉害的那一种吧?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宗师。”
“……”周烈紧蹙眉头,似乎有些不习惯对方跳脱的怪异言论,因此他当即沉下脸直言道。“阁下莫非是想要保下谢临渊一命?”
“咦?我有说过要保他性命吗?”夏凡表情讶异道。“难道我刚才说得不够明白吗?你杀他就算了,为何还要牵连他的家人?”
“自然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如此简单的道理阁下不知道?”周烈冷冷道。
“我确实不知道。”夏凡轻叹口气道。“但我却听说过江湖规矩里有祸不及家人的说法。”
“呵!江湖上的确有祸不及家人的规矩,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即便违背了这条规矩又有谁能奈何我?”周烈不屑一顾道。
“哎呀,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不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规矩嘛!”夏凡恍然道。
“江湖自古便是如此。”周烈淡淡道。
“所以我便特别讨厌你们这帮无视法纪,不守规矩且肆意妄为的江湖中人!”夏凡摇摇头道。“有的时候看见你们这帮人,我便忍不住想一巴掌拍死你们!”
“江湖如此,世道如此,既然阁下看不惯我等的作为,为何要隐居深山而不是帮助朝廷扫清四方,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周烈嗤笑道。
“因为我又不是救世主啊,何况这个世界一日民智未开,这个世界的劳苦大众便一日无法站起来!唯有一场自下而上的大革命,才能重新再造一个朗朗乾坤……”夏凡语气遗憾道。“算了,懒得和你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清楚,未来世界的打黑除恶里你们这帮江湖人士便首当其冲!”
“……所以,阁下不拦着我杀谢临渊?”
周烈冷笑一声,他确实没有听懂夏凡说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干脆直接话归正题。
“请便。”
夏凡不以为意道。
“阁下所言当真?”周烈立刻道。
“自然。”夏凡耸了耸肩道。“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周烈瞬间心中一紧。
“你杀了他后,我便会杀你。”夏凡淡淡道。
“为何?”周烈呼吸沉重道。
“拜托,杀了他你也是杀人犯啊,何况依照你的秉性,谁知道你曾经还杀过多少人,所以你觉得我会眼睁睁放跑了你这个满手鲜血的杀人犯吗?”
第三十二章 出山
“我们走!”
周烈神色阴晴不定地盯视着夏凡半晌,最终,他朝着周围的门下弟子挥了挥手,转身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虽然周烈性情桀骜,行事向来霸道蛮横,可问题是他的脑子又没问题,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该惹他都心中有数。
如今关于夏凡的事情早已在江湖外界传得沸沸扬扬,众多当事人都怀疑他是隐世不出的一代宗师,毕竟就连浣花剑阁当代最优秀的弟子顾溪桥都一招惨败于对方之手。
周烈自然听说过夏凡的传闻,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开始他对夏凡的宗师实力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击败顾溪桥对于他而言同样并非难事。
直至对方出手救下谢临渊的那一刻。
周烈才真正确信,对方真的是宗师,因为只有宗师才能如此轻易地击偏他的长刀。
由于自身性格与武者的骄傲,周烈在夏凡面前始终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惧色,可彼此间真正要爆发矛盾冲突的那一刻,经过权衡利弊的周烈不得不选择了退让。
虽然他是半步宗师不假,但在真正的宗师面前,两者的实力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对此周烈有着深刻的自知之明,明知不敌还要动手,除非他脑子让驴踢了。
所以,这个仇他暂且记下了。
等哪天他突破宗师之境,便是他重新上门讨教之日。
“前辈……”
这时候,石小飞气喘吁吁地从远处飞奔过来。
“你怎么现在才追上来?”
夏凡看着姗姗来迟的石小飞有些不满道。
“前辈,你刚才咻的一下就不见了,我哪知道您究竟跑哪去了,结果我在山林里兜了半天,最后才好不容易发现了您。”石小飞抹了抹额头上泛出的细汗叫苦道。
“行吧,是我忽略了。”说着,夏凡指了指前方瘫在地上气息奄奄的谢临渊道。“那边有人要扑街了,你赶紧上去帮忙包扎救治一下吧。”
“那前辈呢?”
石小飞一听,下意识便走向谢临渊,可走到一半,他忍不住回头朝杵在原地不动的夏凡问了句。
“出来没有带换洗的衣物,我担心他身上的血脏了我的衣服,所以救治的工作便交给你了。”夏凡理所当然道。
可是我也没有换洗的衣物啊!
这句话石小飞当然不敢在夏凡面前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哇,前辈,这人伤得好重,就像被人千刀万剐了一样。”
片刻,石小飞来到意识接近昏迷的谢临渊面前,在仔细检查过对方的身体情况后,他顿时不由惊呼出声道。
“死了没?”夏凡直接道。
“没,这才是让晚辈真正惊讶的地方,没想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支撑到现在。”石小飞感叹道。
“都是皮外伤罢了,没有涉及到要害部位,一时半会肯定是死不了。”夏凡似乎远远便瞧出了谢临渊的问题。“只是如果你再不帮忙给他包扎伤口,说不定他马上就要失血过多彻底扑街了。”
“问题是晚辈手里没有东西给他包扎伤口啊!”石小飞苦恼道。
“你把他衣服脱了撕了不就行了吗?”夏凡心不在焉道。
“啊?!”石小飞呆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道。“晚辈明白了!”
“咦,有点辣眼睛了。”
夏凡见到石小飞撕扯谢临渊身上衣物的粗暴动作后,立刻偏过头不忍直视地嘀咕了一声。
“前辈,包扎好了,但他身上有些伤口还在流血,我们必须要下山寻个医馆郎中才能真正救好他。”
半晌,石小飞终于把谢临渊包扎好了伤口,同时也把对方的问题如实告知了夏凡。
“那就背他下山寻找郎中吧。”
夏凡不知何时走到了石小飞跟前,他看了眼包扎得像个木乃伊的谢临渊,不假思索地作出了决定。
“……晚辈明白了。”
石小飞心里苦,可是他不说。
“let'sgo!”
待石小飞把谢临渊稳稳背上谢临渊后,夏凡随手打了个响指,一马当先地朝山外的方向走去。
“来吃狗?前辈,等会我们下山要吃狗肉吗?”
闻听到这句话的石小飞顿时有些奇怪道。
“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我们怎么能吃狗狗呢!不怕小动保活撕了你吗?”
夏凡冷冷训斥了石小飞一声。
“可是狗肉真的很好吃啊!”石小飞莫名其妙道。“不过既然前辈不喜欢吃,我们就不吃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走着走着,夏凡突然神色严肃道。
“什么事?”石小飞瞬间紧张道。
“你身上有钱吗?出了外面,没钱可是寸步难行啊!”夏凡道。
“原来是这事啊?!”石小飞虚惊一场道。“前辈,晚辈身上没钱,不过您忘了晚辈的身份了吗?”
“哦,忘了,你原来是个小偷,怪不得出门不带钱。”夏凡摸了摸下巴打量了眼石小飞道。“不过以后你还是放弃小偷这个职业吧,我不需要你偷钱来养我。”
“可是不偷,我们上哪去弄钱啊?”石小飞苦着脸道。
“想要弄钱还不简单,到时候直接在城里找个赌档就好了!”夏凡满不在乎道。
“前辈难道还精通赌术?”石小飞眼前一亮道。
“谁说我要赌了,我要去查办这些害人不浅的赌档!收缴他们的赌资!我这是为广大饱受赌博坑害的平民百姓伸张正义!”
夏凡义正言辞道。
“啊?!前辈!难道你不怕……”
石小飞话至一半便自觉闭上了嘴,怕什么?怕得罪人还是怕人追杀?
这么大一个宗师便站在你面前,谁敢动手?嫌自己活腻歪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的!”
夏凡宽慰道。
这叫有分寸?
石小飞乖巧的选择了沉默。
不知走了多久,夏凡与石小飞终于走出清屏山。
“老子终于出来了!”
望着远方炊烟袅袅的村落,夏凡情不自禁地张开双手感慨了一句。
前辈这是在山里憋疯了?
石小飞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只在心里暗暗想道。
第三十三章 异常
夏凡与石小飞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朝着清屏县的方向一路走去。
不知是否石小飞背了个血人的关系,途中凡是遇到他们的人都纷纷避之不及,其中更有盘桓在附近的江湖中人认出了二人,但对方很快便如同惊弓之鸟般不见了踪影。
等到夏凡与石小飞入城之际,基本上清屏县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二人的到来。
“气氛有点不对。”
夏凡原以为负责城防的守卫会给他们带来点麻烦,毕竟石小飞背了个血淋淋的重伤患者,甚至连自身都沾染了不少血迹,因此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可疑,谁知道城门的守卫屁都没敢放一个,直接假装视而不见放他们入了城。
估计他们是把夏凡与石小飞当成了江湖人士,而他们对于江湖人士向来都是畏之如虎,因此怎么可能会嫌命长多管闲事。
对于这种情况,夏凡只有一句话想说。
这大晋是药丸啊!
不过入了城后,夏凡便立刻感觉到了异常之处。
他指的异常并非是街道上纷纷避让的行人,而是他觉察到周围有不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们,一时间都让他以为自己像是被狗仔聚焦偷拍的明星一样。
“前辈,您发现了什么?”
石小飞瞬间心中一凛道。
“一些烦人的苍蝇罢了,他们不跳出来还好,跳出来我就顺手拍死他们。”
夏凡神色从容地走在街上,目光不断在打量着沿街的店铺摊贩,同时脸上都渐渐浮现出一抹怀恋之色。
曾几何时。
他也是这些店铺摊贩的一员。
当初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赚得的第一桶金便是从这些不起眼的生意干起来的。
可惜。
这个世界却没有给他一个当富家翁的机会,硬生生把他给逼迫到山里苦修了十年才敢出山。
“前辈,前面有间医馆!”
片刻,石小飞突然出声打断了夏凡的回忆。
夏凡循声望去,结果便见到十丈之外有间店铺外挂着一面悬壶济世的旗子。
一笑堂?
来到医馆前,夏凡抬头看了眼门匾的名字,顿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带人进去救治啊!”
夏凡见石小飞待在身旁迟迟未动,不由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催促道。
“可是,前辈,看病是要钱的……”石小飞哭丧着脸道。
“太久没有出来,一时间不习惯忘了。夏凡轻叹口气道。“小飞,把你那玉佩给我,然后你先带着他去里面救治,一会我便会把钱送来。”
“好的前辈。”
石小飞二话不说,抽出一只手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了夏凡。
“行了,放心去吧,我相信这时候不会有不长眼的家伙来找你们麻烦。”
夏凡接过玉佩,故意拿在手上来回玩弄起来道。
“我明白。”
石小飞会落得如今的境地,无非是因为他怀揣着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上古奇书盗天决,如果没有盗天决,谁还会在意他这个小卒子。
再加上现在有夏凡明目张胆地护着他,在场暗中观察的江湖人士如何敢捋其胡须?
……
“黄姑娘,那位有消息了。”
客栈雅间。
顾溪桥连忙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了黄姑娘。
“什么消息?”黄姑娘语气有点紧张道。
“他下山来到清屏县了,随行的还有他之前救下的少年与谢临渊!”顾溪桥面色沉重道。
“那个恶人居然来清屏县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无缘无故下山了?”
黄姑娘顿时心慌意乱道,如今师姐不在,她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顾溪桥身上。
“高人行事向来出人意表,我等又如何得以知晓?”顾溪桥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那个恶人现在在哪里?”黄姑娘默然片刻道。
“对方将随行的二人留在了一间医馆后,旋即独自前往了城西最大的赌档。”说到这里,顾溪桥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赌档?哼!我就知道那个恶人不是什么好人!”黄姑娘微微皱起小琼鼻轻哼了一声。
“黄姑娘可能误会那位高人了,因为那位高人并非是去赌博游戏的……”
或许是黄姑娘对那位的成见太深的关系,顾溪桥都只能报以苦笑。
“去赌档不赌博?那他去赌档干什么?”黄姑娘不解道。
“那个高人来到赌档后便以赌博严重败坏社会风气,腐蚀毒害了广大劳苦人民的身心健康为由,直接出手扫荡了那间赌档。”
之前谢临渊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入了目瞪口呆的状态,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就像眼前听完后的黄姑娘一样。
“他,他就为了这个理由才去的赌档?”黄姑娘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之色。
“是啊,这也是在下断然没有想到。”顾溪桥一脸怅然道。
堂堂一位宗师,居然会干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别说是顾溪桥与黄姑娘了,就连盘桓在清屏县里的各路江湖人士得知后都完全惊呆了。
这根本不是他们印象中高高在上的宗师形象好吧?!
再者,赌档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给人提供玩乐的正常营生,即便赌档出事,大多数都是由当地小帮小派为了争夺地盘利益引发的。
结果现在一位宗师却用一个可笑的理由扫了赌档。
万一他们知道这位宗师扫荡赌档的真正理由是为了钱的话,恐怕不知有多少人更要惊掉了下巴。
可事已至此,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这个世上真的有如此行事荒诞的宗师!
“不管那个恶人是出于什么理由扫了赌档,但他既然来了清屏,我们便不能轻易放他离开!”黄姑娘突然鼓起了勇气,仿佛下了偌大的决心道。“师姐临走前交代我们,一定要密切关注那个恶人的动向,万一师姐回来发现他离开了清屏,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黄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顾溪桥神色凝重道。“算算时间,令姐或许这一两日内便能赶回清屏,所以在下势必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拖住他们!”
第三十四章 告辞
“前辈?!您回来了?”
医馆偏室。
一位老者正专心致志地给病榻上的谢临渊处理着伤势,候在一旁的石小飞突然心有所感地朝门外望去,结果顿时惊讶的发现夏凡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边上。
“刚回来,糖炒栗子,要吃吗?”
夏凡一手啃着从街上买来的糖葫芦,一手将纸袋包装的糖炒栗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用了前辈,晚辈暂时没有胃口。”
石小飞连忙低声婉拒道。
“我知道了。”
瞧着屋里有些血腥的场面,夏凡便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老夫已经帮他的伤势处理好了,接下来只需要按时换药,躺在床上静养一段时日便好了。”
这时候,完成最后一步包扎的老者用手背抹了抹额间的汗水,旋即在床前水盆清洗双手之际,头也不抬地朝一旁的石小飞交代道。
“感谢老先生的救治,这些在下都晓得了。”石小飞立刻拱手恭敬道。
“一会别忘了去前堂支付诊金就好。”
说着,老者便收拾起药箱准备离开,而倚在门口的夏凡早已提前让开了道路。
由始至终,老者都没有看夏凡一眼,整个人都保持着一副不冷不淡的态度。
“石小飞,你之前是不是吓唬别人了?”
老者离开之后,夏凡若有所思地看向石小飞道。
“……前辈,晚辈错了,晚辈之前确实对那位老先生有些小小的不敬。”石小飞脸色一僵,彷如做贼心虚般小声辩解道。“但如果晚辈的态度不强硬点的话,刚才的老先生恐怕也不会如此尽心帮忙。”
“我说他怎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感情是心里瞥了一股子怨气。”
夏凡无奈摇摇头,随手从怀里丢了一个钱袋给石小飞道。
“等会去前堂支付诊金的时候别忘了向老人家郑重道了个歉,顺便多给点银子压压惊。”
“是的前辈!晚辈知道了。”石小飞接过钱袋忙不迭地表示道。“那晚辈现在便去前堂了?”
“去吧。”
夏凡随意挥了挥手道。
石小飞前脚刚走,病榻上的谢临渊便发出了一声闷哼,然后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你醒啦?”
夏凡在屋里找了张椅子坐下,丝毫没有顾忌周围的环境,剥了个糖炒栗子便丢进了嘴里。
“……”
意识尚未清醒的谢临渊扭头盯视着夏凡良久后才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道。
“阁下,是您救了我?”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夏凡淡淡道。“但一开始我是不打算救你的……”
“阁下与周烈的交谈我在昏迷前都已经听到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从在下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便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杀了周烈的门下子弟,而周烈自然有理由为门下弟子报仇,所以即便在下不幸死在了周烈刀下,这也是在下咎由自取。”
床榻上的谢临渊面容苦涩道。
“奈何他的杀性太重了。”夏凡漫不经心地继续剥着糖炒栗子道。
“在下的杀性同样很重。”谢临渊仰头望着屋顶的横梁道。
“你杀过无辜良善之人?”夏凡冷不丁问道。
“没有。”谢临渊斩钉截铁道。“因为在下的剑从不杀江湖之外的无名之辈!”
“还算有点傲气。”夏凡点点头道。“我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既入江湖,生死度外,所以我不在乎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杀来杀去,反正与狗咬狗没有区别,但如果你们敢依仗武力肆意杀害无辜百姓的话,那么便休怪我多管闲事了。”
“阁下真是一个至情至性,嫉恶如仇的人。”谢临渊轻叹道。
“过誉了。”夏凡不以为然道。“如果按照dnd阵营九宫格的评判基准,我估计自己会划分到混乱善良这个阵营,但人性终归是复杂的,反复横跳才是人类的本质。”
“……”谢临渊听不懂夏凡话里的意思,但这不妨碍他表明自己的心里想法。“但阁下却依然不计前嫌地救了在下一命,为此在下深感惭愧。”
“救你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罢了。”夏凡道。“毕竟见死不救可不是我的风格,当然,大奸大恶之徒除外。”
“前辈,我回来了。”
这时候,石小飞闯了进来,当他注意到床上的谢临渊醒来后,不由感到了些许诧异。
“你终于醒了啊?”
“行了,既然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夏凡见状,直接起身朝谢临渊说了句。
“阁下……”
谢临渊急忙想要叫住夏凡,可惜夏凡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而石小飞左看看右看看,最终他对谢临渊笑了笑便转身追出了门。
“前辈,您把他丢在医馆好吗?”
出了医馆,石小飞难免有些疑惑道。
“怎么?难道你还想日日待在他身边照料他,直至他伤愈为止吗?”
夏凡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这个,只是,晚辈还以为……”石小飞一时间语塞道。
“你以为我会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夏凡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对待所有人都会像对待你这个傻小子一样吗?”
“晚辈错了。”石小飞低下头道。
“那你知道你错哪了吗?”夏凡随口问了句。
“啊?!”
石小飞呆了下,似乎没想到夏凡会追问下去。
“逗你玩的!”夏凡翻了个白眼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找个客栈先住下来,然后明天买了马便前往摘星楼!”
“好叻!”石小飞瞬间又重新振奋了精神道。“前辈,跟我来,晚辈知道清屏最好的客栈在什么地方!”
“等等。”
然而夏凡却忽然停住脚步拦住了石小飞。
“前辈,怎么了?”
“前面有人在等着我们。”
石小飞一听,立刻看向了街道前方。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风度翩翩气质不凡的男人。
顾溪桥。
“阁下!我们又见面了。”
顾溪桥朝着对面的夏凡拱了拱手,那张颜如冠玉早已经没了熊猫眼的脸上,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第三十五章 赴宴
“我记得你,但你叫那个谁来着?”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夏凡对顾溪桥的印象不错,但一时间他却忘了对方姓甚名谁,只记得自己打了对方两个熊猫眼。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在下乃浣花剑阁门下首席弟子,顾溪桥!”
顾溪桥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上次自己确实忘了表明身份,其实这不怪他会有这方面的疏忽,毕竟顾溪桥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江湖中人认出自己。
问题是夏凡在深山隐居多年,对于江湖上的人事难免会显得孤陋寡闻,所以他不知道顾溪桥实属正常。
“顾溪桥?好的,我记住了。”夏凡微微颌首道。“不知你这回当街拦我又有何事?怎么?莫非你还想为盗天决与我打一场吗?”
“阁下说笑了,在下自知不是阁下的对手,如今又怎敢再向阁下轻言挑衅。”顾溪桥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难言的苦涩道。“在下只是闻听阁下今日来到了清屏,所以便想要借此机会向阁下赔礼道歉,并为此特意设下了宴席款待阁下。”
“宴席?不会是鸿门宴吧?”夏凡眉头一挑道。
“鸿门宴?”顾溪桥顿时迷惑道。“敢问阁下何为鸿门宴?”
“就是宴无好宴的意思。”夏凡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溪桥道。
“阁下您又说笑了。”顾溪桥一脸讪讪道。“在下设宴赔礼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诚挚歉意,再者,阁下武功高绝,即便在下有不轨之心,阁下又有何惧之理?”
“激将法?行吧,便让我看看你心里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吧!”
说着,夏凡拍了拍身旁傻愣的石小飞道。
“走吧,既然有人免费请客,我们也不好辜负对方的一片好意。”
“前辈,难道您真的不怕有诈?”
紧随在身旁的石小飞不由有些担忧道。
“放心吧,这家伙是个聪明人。”说着,夏凡已经走到了顾溪桥身前。“我说对吧,小顾?”
小顾?
顾溪桥眼角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但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和煦的笑容。
“阁下说的是。”
旋即,顾溪桥便领着他们二人前往了附近的客栈,这让周围暗中看热闹的江湖人士都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顾溪桥为了款待夏凡专门包下了客栈二楼最大的雅间,等他们进入雅间的时候,意外发现酒桌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一个头戴斗笠蒙着面纱的神秘女人。
尤其是当对方看到夏凡后,还故意瞥过头冷哼了一声。
“婉儿!不得对阁下无礼!”顾溪桥见到酒桌上的女子瞬间神色一变道。“而且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交代你好好留在房间的吗?”
“顾公子,抱歉,请原谅小女子的冒失,只是小女子有些问题想要当面向这位高人质问清楚。”
酒桌上的不速之客正是黄姑娘。
她在和顾溪桥辩解之后,目光渐渐移到了夏凡的身上,同时刻意咬重了高人二字。
“没事,我不和小姑娘一般见识,小顾你也不必在意。”
夏凡施施然然地坐到了酒桌上,仿佛视若无睹一样丝毫没有理会这位黄姑娘。
“抱歉,阁下,是在下失礼了。”顾溪桥连忙拱手道。“倘若在下师妹有不敬之处,还望阁下能够多多海涵。”
“她是你师妹?”夏凡随口问了句。
“准确的说,她是在下友人的师妹,不过前段时间友人暂且有事离开,因此特意嘱咐在下能照看一二。”顾溪桥道。
“我记起来了,她就是那天喊着盗天决是她们家的那个小姑娘?”夏凡若有所思道。
“是的,但在下这位师妹涉世未深,常年都生活在宗门之中,所以言语上有得罪的地方,还希望阁下能包容体谅。”顾溪桥苦笑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何况看这小姑娘估计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阶段,标榜自我,放飞个性,固执己见,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反正最后头疼的人又不是我。”夏凡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
“你……”
“阁下一席话还真是发人深省!”
顾溪桥第一时间用眼神制止了黄姑娘开口,然后连忙向夏凡恭维了一句。
“闲话少说,还是赶紧让小二上菜吧。”夏凡淡淡道。“在山里待了太久,如今总算能吃顿好的了。”
“阁下稍等,在下现在便去安排。”
说着,顾溪桥走到门外与附近的小二知会了一声,不出片刻便重新返回了屋子。
“阁下,小女子有些问题想要向阁下请教……”
上菜之前,黄姑娘终于抓住机会问出了口。
“好说好说,但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夏凡一句话便把她给堵了回去,而顾溪桥又在身旁紧紧盯着,深怕她出言不逊,一时间黄姑娘都不好继续发作下去。
接下来的酒宴里,除了大快朵颐的夏凡之外,众人可谓都是心思各异。
石小飞总觉得气氛太过别扭,让人坐立不安。
顾溪桥尽管为人处事八面玲珑,可黄姑娘的出现无疑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至于黄姑娘则憋着股怨气沉默不语,连桌上的饭菜都没有动一口。
“好久都没吃过如此丰盛的美味佳肴了,人活着果然是为了追求更好的享受。”
酒包饭足后,夏凡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今日能让阁下称心如意,在下便感到满足了。”顾溪桥见缝插针道。
“好了,既然饭已经吃好了,接下来我们便该谈谈正事了。”夏凡笑了笑,目光不经意落在了黄姑娘身上。“小姑娘,憋得很辛苦吧?有什么问题现在尽管问吧。”
“阁下,小女子想要知道,阁下既然身为前辈高人,为何要强夺原本属于我们宗门的失窃之物?”黄姑娘当即脱口而出道。
“我赴宴而来自然便是为了解决彼此的误会,否则你们以为我真的会随随便便答应一个人的邀约吗?”
说着,夏凡有意无意地瞥了眼顾溪桥。
注意到夏凡眼神的顾溪桥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
“石小飞,把你的事情说给他们听一听吧。”
第三十六章 商讨
“前辈,一定要说吗?”
石小飞一听,顿时神色有些扭捏道。
“平常你的脸皮不是很厚吗?怎么现在却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就连桌上这位心直口快的小姑娘都不如。”
夏凡悠哉喝着茶水,直接无视了小姑娘投来的不忿眼神。
“前辈,毕竟这涉及到了晚辈的一些**之事。”石小飞依旧支支吾吾道。
“那就挑重点说。”夏凡干脆道。
“好吧。”
无奈之下,石小飞只好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告知了对方。
夏凡并非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如果盗天决确实是黄姑娘宗门的失窃之物,他是不介意物归原主,偏偏石小飞若想完成养父的遗愿又离不开盗天决。
因此他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误会,彼此最好能商讨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毕竟盗天决可是一个烫手山芋,虽然他不怕麻烦,但他也不喜欢招惹麻烦。
所以当他看到顾溪桥当街拦路,并且以赔罪的理由打算设宴款待自己的时候,夏凡心里便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原来阁下并非是贪图盗天决,而是想借用盗天决来帮助这位小兄弟完成养父的遗愿。”
石小飞讲诉完毕后,顾溪桥不由得恍然慨叹道。
“小姑娘,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夏凡则瞥了眼沉默下来的黄姑娘道。
“但盗天决终归是我们宗门之物,阁下意图拿盗天决借花献佛,可否有考虑过我们的意见?”黄姑娘不服气道。
“所以啊,现在我们把问题摆在台面上来,一起商讨下有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办法嘛。”夏凡笑了笑道。“这总好过加深误会,彼此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吧?”
“阁下所言甚是。”顾溪桥起身朝夏凡表示了拜服,同时不忘轻斥了黄姑娘一声。“婉儿,你就不要胡闹了。”
“我哪里有胡闹,明明盗天决本来便是我们的东西。”黄姑娘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既然如此,咱们话归正题。”夏凡朝顾溪桥道,“其实盗天决还给你们也无妨,但前提是你们必须要先帮助这个傻小子完成养父的遗愿才行。”
“据在下所知,摘星楼乃是传承自中古的隐世宗门,鲜少有门下弟子在江湖走动,在下这些年行走江湖便从未听说过摘星楼有弟子入世的消息。”顾溪桥神色一正道。“最关键的是传闻摘星楼位于崇州大岷山一带,但摘星楼山门的具体位置却无人得知。”
“你的意思是即便我们前往了崇州大岷山最后都可能徒劳无获?”夏凡若有所思道。
“我知道摘星楼的山门在哪。”
这时候,石小飞突然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小兄弟竟然知道?”顾溪桥顿感诧异地望向了其貌不扬的石小飞。
“是的,因为养父临终前曾告诉了我如何找到摘星楼山门的方法。”石小飞低声道。“但我现在却不能把这个方法说出来。”
“在下理解。”顾溪桥心领神会道。“但其实小兄弟不知道也不要紧,因为若想寻访摘星楼的话,我们这边同样另有他法。”
“什么方法?”石小飞好奇道。
“摘星楼虽是隐世宗门不假,可不代表摘星楼会闭门自守,因为在下宗门便曾在十余年前接待过摘星楼的贵客。”顾溪桥和盘托出道。“而有来往便有交情,到时候在下只需求助宗门长辈,或许便能如愿拜访摘星楼。”
“遇事不利叫家长,这便是背后有个宗门的好处啊!”夏凡不禁哑然道。
“不仅如此,就连小兄弟之事在下都能请求宗门长辈出面斡旋一二。”
顾溪桥非但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言语中都流露出了淡淡的骄傲与自豪。
因为在江湖之中,一个强大的宗门本身便是门下子弟引以为豪的事情。
“问题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摘星楼不卖你们宗门的面子呢?”夏凡语气冷静道。“毕竟石小飞的养父之事乃摘星楼的内部私事,外人断然没有指手画脚之理。”
“……”顾溪桥听后一怔,旋即沉默片刻道。“是在下欠考虑了……但阁下是否同样想过,万一摘星楼不肯接受盗天决为条件呢?”
“先礼后兵嘛,就像我现在和你们在耐心商讨一样,谈得拢自然是好的,谈不拢就打呗。”夏凡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水道。“反正最后总有一方会主动请求回到谈判桌上。”
这一刻。
顾溪桥仿佛才真正认识了眼前的夏凡。
看似淡泊平和的表面,偶尔荒诞不羁的性子。
但这些都掩盖不住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孤傲与睥睨四方的霸气。
是的。
这才是真正的他,这才是宗师该有的气势。
当所有的假象撕裂开来,他才彻底意识到了对方的恐怖。
一丝冷汗不知不觉间便爬上了他的额头,开始浸湿了他的后背。
“别紧张,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魔,你看,我们现在不还是谈得好好的嘛。”夏凡似乎觉察到了顾溪桥的心态变化,不由似笑非笑地戏谑了一句。
“前辈!是晚辈失礼了。”
顾溪桥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便朝夏凡执作揖礼,连带着称呼都发生了变化。
“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倘若你们一时间想不出对策,不妨把我的话带给你们背后的宗门长辈吧。”说着,夏凡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缓缓站起了身子。“小飞,我们走了!”
“你们不能走!”
谁知黄姑娘见状突然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娇叱道。
“婉儿不得无礼!”
不等夏凡反应,顾溪桥便惊慌失色地朝黄姑娘重重训斥了一声,同时一个箭步便挡在了她的身前,面朝夏凡便赔礼谢罪道。“前辈!舍妹年纪尚幼不知礼数,如若有出言不逊得罪前辈的话,前辈尽可责罚于晚辈!”
“没事,小姑娘只是缺少了社会的毒打,改天我送她一本女侠无惨她便会知道江湖的险恶了。”
夏凡朝顾溪桥身后的黄姑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旋即便转身离开了雅间。
第三十七章 修炼的意义
夏凡与石小飞离开雅间后并没有离开这间客栈,因为他们直接在这间客栈住了下来。
当然,一方面是客栈恰好有空房,另一方面则是夏凡懒得舍近求远。
尽管他们的房间与顾溪桥设宴的雅间只相隔了一条过道,可夏凡却根本不在乎这点,即便彼此间存在嫌隙又如何?反正最后寝食难安的又不会是自己。
出于对石小飞的安全考量,两人自然是住在了一间房里。
由于房间内只有一张床的关系,石小飞自觉主动的将床让给了夏凡,而自己则选择了打地铺。
夏凡没有和石小飞客气,无非是他看来客房里的硬板床与地板无甚区别,何况现在石小飞都把自己当成了长辈一样尊敬,且不说他的性子,光是他受到的封建思想教育都不允许他犯齿。
礼教吃人。
这在古代封建社会可是真实的写照。
纵然是那些恣意妄为看似不受礼教束缚的江湖中人,实际上都受到了礼教潜移默化的影响,只是他们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点罢了。
夜幕降临之后,整个清屏县都陷入了一片静谧,沿街的店铺里坊早已闭门紧锁,街道上基本都看不到什么行人,偶尔有灯火人影都是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巡夜更夫。
毕竟古代城市都有宵禁制度,即便想要享受夜生活都只能留宿于烟花之地,又或者是呼朋唤友在家中饮酒作乐。
尽管每逢重大节日都会开放宵禁,可若想体验《清明上河图》里描绘的繁华盛景,估计也只有京城之类的地方方可一窥全貌。
“前辈,您还没有睡吗?”
或许是时间尚早的原因,暂无睡意的石小飞在地铺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当他透过窗外的月光注意到夏凡依旧闭眼盘坐在床榻上后,顿时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我在修炼。”
夏凡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
“难道前辈不需要休息的吗?”石小飞惊愕道。
“修炼也是一种休息的方式。”夏凡语气平淡道。
“难道前辈不会觉得感到枯燥吗?”石小飞好奇道。
“你知道高手寂寞吗?”夏凡不答反问。
“前辈的意思是想要成为高手便必须能忍耐得住寂寞与枯燥吗?”石小飞略作思索道。
“还算你有悟性。”夏凡道。
“但前辈如此刻苦修炼又是为了什么?”石小飞沉默片刻道。
“当然是为了更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夏凡言语渐渐不耐道。“当年老子便是让两个神经病在大街上厮杀的余波给差点弄死,这才让我第一次深刻认识到实力的重要性,换成现在的话,看老子不一巴掌拍死他们。”
“……前辈,那晚辈便不打扰您继续修炼了。”石小飞当即知趣道。
“石小飞,我希望你能记住,往后你能依靠的唯有你自己,努力修炼,不是为了要证明自己有多厉害,而是为了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完这句话,夏凡便彻底不再言语。
“晚辈谨遵教诲。”
石小飞神色复杂道。
难道石小飞不知道实力的重要性吗?
尤其是经此一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了实力的重要性,如果有实力,他还会怕别人来抢夺他手里的盗天决吗?还会落得今日的狼狈地步吗?
可是他没有大宗门的依靠,没有良师的悉心教导,更没有厉害的武学传承。
他就是江湖里一个不入流的小贼。
虽然养父教会了他很多生存技巧,可迫于摘星楼不得私授宗门绝学心法的关系,所以养父传授给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武艺,唯独只有轻功方面颇具特色。
尽管后来石小飞得到了上古奇书盗天决,但他却不敢过度参悟,似乎深怕因为自己的参悟导致玉佩中蕴藏的盗天决消失不见,如此一来,自己到时候又如何与摘星楼交换条件,完成养父的遗愿?
他想要变强。
偏偏他又没有变强的途径。
他能怎么办?求助夏凡吗?不可能!
夏凡都已经两次救他于危难之中,甚至还答应出山陪他护送盗天决前往摘星楼,因此石小飞还有何颜面再强求对方帮助自己?
想着想着,石小飞便不知不觉沉睡了过去。
等他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
“我们走吧。”
在客栈大堂吃了早饭,顺便让伙计备了些干粮饮水,夏凡便朝石小飞招呼了一声,旋即双双离开了客栈,一路奔向当地的集市购置马匹。
除了马匹,夏凡还给自己与石小飞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与靴子,林林总总办下来都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从赌档收缴的钱财都消耗得所剩无几。
“顾公子,他们走了吗?”
日上三竿的时候,黄姑娘急急忙忙地找到了在阁楼外廊处的顾溪桥。
“走了。”
顾溪桥背负着双手,目光眺望着远方城池大门的方向道。
“顾公子,您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了?万一师姐回来了我们该如何交代?”黄姑娘不由心慌意乱道。
“婉儿小姐,您觉得他们一心要走的话,在下拦得住吗?”
顾溪桥面色无奈地看向不谙世事的黄姑娘道。
“……拦不住。”黄姑娘心有不甘道。
“婉儿小姐,以后不要再任性了。”顾溪桥轻叹道。“若非这位高人前辈宽宏大度,否则你我都早已性命堪忧。”
“……那个恶人真有顾公子说得这么可怕吗?”黄姑娘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婉儿姑娘,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宗师在江湖里意味着什么……”顾溪桥意兴阑珊道。“令姐正是明白这点,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赶回宗门,甚至在此之前,根本不敢与对方有任何矛盾冲突。”
也只有常年生活在宗门里深受长辈溺爱的你才会如此无知无畏。
顾溪桥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顾公子,小女子知错了。”
黄姑娘呆愣在原地沉默了良久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顾溪桥却心不在焉道。“现在,我们便安心等令姐回来吧。”
第三十八章 一语之失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出了清屏县城,悠悠骑行在野外空旷的官道上,夏凡忽然心血来潮地唱起了前世里熟悉的一首歌曲,遗憾的是前方没有兰若寺,更没有聂小倩在等着他们。
石小飞一言不发地跟在夏凡身后,似乎对于夏凡偶尔放飞自我的怪异行径早已习以为常,不就是唱个歌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他听不懂夏凡究竟在唱什么,但只要前辈高兴就好了。
一曲终了,夏凡却没有了继续唱下去的心情,因为熟悉的歌曲不经意间便勾起了前世的种种回忆。
从歌曲联想到了电影,从电影联想到了现实,从现实里联想到了飞机高铁。
如果有高铁飞机,他们何至于会选择马匹这种古老又落后的交通工具,慢吞吞的不说,硌得屁股大腿都不舒服。
“前辈,您怎么了?”
石小飞敏锐觉察到夏凡心情有异,不由关问了一句。
“我在想从清屏到崇州大岷山不知道要多少天,如果有飞机高铁就好了,可想想自己从学校里学的知识大多都还给了老师,何况我是文科生,又不是理工科生,即便想要造个蒸汽机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看来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乘坐到火车的那天了。”
夏凡一脸怅然道。
“……前辈,我打听过了,骑马从清屏到崇州大岷山约莫三天左右便能抵达。”石小飞自动过滤了夏凡说的怪言怪语。
“三天?崇州离清屏很近吗?”
夏凡对于这个世界的地理认知相当模糊,哪里是哪里根本分不清楚,再者古代的地图对于封建王朝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根本不得流入民间,举个图穷匕见的典故便知道古代地图的重要性。
“事实上晚辈也不知道清屏离崇州具体有多远,只是听往来的商人谈起过。”石小飞有些惭愧道。
“行了,我知道了。”
夏凡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心里却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搞份地图出来,毕竟旅游没地图怎么行?
离开清屏大半天后,夏凡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不长眼的家伙暗中尾随,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踪却悄悄流传向了江湖各地。
……
“顾公子!婉儿!”
与此同时,赵青桐风风火火地赶回了清屏的客栈,同时随行的还有一个文士打扮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
“师姐,你可算回来了……”
黄姑娘见到赵青桐的一瞬间便如玉燕投怀般扑向了赵青桐。
“顾溪桥见过前辈。”
顾溪桥朝着赵姑娘略作点头示意后,他便朝着对方身旁的中年男子恭敬行了个礼。
“溪桥,不必如此多礼,这段时间有劳你了。”中年男子笑容亲近道。
“但晚辈有愧,未能完成家师交代给在下的任务。”顾溪桥苦笑道。
“事情我已经听青桐说了,这不怪你,只怪你们的运气不太好。”中年男子摇头宽慰道。
“师姐!那个恶人逃了!”
这时候,黄姑娘突然挣脱出赵青桐的怀抱急切道。
“顾公子?婉儿说的可是实情?”
赵青桐闻听脸色一变道。
“婉儿说的没错,那位前辈高人确实已经离开了清屏……”
顾溪桥轻叹口气,旋即便把前因后果娓娓道出。
“原来如此。”
听完顾溪桥的讲诉,赵青桐顿时若有所思道。
“溪桥,你做得不错。”中年男子则称赞了顾溪桥一句。“如今我们可以确定那位高人并非贪图盗天决,说明这件事情上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前辈,如果想要索回盗天决,我们又该如何完成对方提出的条件?”顾溪桥忍不住问道。
“放心吧,老夫与摘星楼的人还算有些交情,到时候老夫会尝试说服他们。”
中年男子面色从容道。
“如果摘星楼的人不答应呢?”顾溪桥担忧道。
“既然老夫来了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中年男子语气平静道。
顾溪桥闻听后不禁眼皮直跳,这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征兆啊!
难道——
这场宗师之战不可避免了吗?
“前辈,还请恕晚辈冒昧说一句,如果可以,晚辈是不希望前辈与那位高人交手。”
顾溪桥终究还是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溪桥,看来你这次受到的打击不小啊。”
中年男子微微轻蹙起眉头道。
“师叔,请不要为难顾公子了。”
赵青桐适时出面帮顾溪桥解了围,因为明眼人都觉察出中年男子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了一丝不快。
尽管顾溪桥的本意是好的,但他的这句话里却暗含了另一层意思。
他劝中年男子不要出手,是否在提醒他并非能够稳胜对方?
这让同样身为宗师的中年男子有何想法?
每一个宗师都是骄傲的。
而顾溪桥的这番话显然触及到了宗师的忌讳。
“溪桥,你回去吧,接下来老夫自会带青桐与婉儿前去大岷山,暂不需要你的陪同了。”
中年男人偏过头没有再去看顾溪桥一眼。
“晚辈知道了。”
说着,顾溪桥神色黯然地朝三人分别拱了拱手,旋即离开了房间。
“师叔,您怎么了?为什么不让顾公子继续跟着我们了?”
一旁的黄姑娘满头雾水地看向了中年男子。
“师叔没事,只是溪桥出来江湖多年,是时候该回宗门好好反省了。”
中年人微笑着摸了摸黄姑娘的脑袋,一脸慈祥地解释道。
顾溪桥没有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客栈,因为知道他客栈留的愈久,无疑会更加碍了前辈的眼睛。
谁让他自己说错了话呢?
“溪桥兄!”
当顾溪桥牵着马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的时候,路边的面摊上忽然有个人叫住了他。
“你是?”
顾溪桥下意识循声望去,结果便看到面摊上有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朝他招了招手。
“在下林和。”
林和笑嘻嘻地看着走上前来的顾溪桥。
“林和?”顾溪桥略作思索,马上反应了过来。“你是当代的河洛传人,林和?”
“没错,正是在下。”林和笑容更甚道。
第三十九章 阴店
“那个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骗我们说半天便能抵达大岷山下的涪安县,结果现在天都要黑了,我们却还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旮旯里瞎转悠!”
骑马走在荒郊野岭的古道上,夏凡望着周围苍茫萧瑟的景象,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
“前辈,都怪晚辈没有打听清楚,以至于害得前辈受累了。”一旁的石小飞听后倍感惭愧道。
离开清屏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而昨夜他们便是投宿于途径的一个村庄里,由于人地生疏的关系,石小飞难免需要不时问路方能知道前往大岷山的具体方位。
清晨他们准备出发之际,石小飞便向当地乡老打听了道路,谁知这位乡老却信口开河,极大程度上误导了他们。
“这与你无关,一切都是那糟老头子的错。”夏凡撇了撇嘴道。“我倒是不介意露宿荒野,只介意走错了方向。”
“晚辈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并没有走错方向。”石小飞抬手指了指夕阳落下的方位道。“因为这一路我们都在往西,即便有偏离也偏不了多少。”
“小伙子,你知道什么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吗?”夏凡没好气道。“如果我们走了一天的冤枉路,最后很可能需要花上两三天的时间才能重回正轨。”
“前辈说的是,晚辈知道错了。”
石小飞当下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
“咦?”
又走了一段路,骑在马上百无聊赖的夏凡忽然眼前一亮,因为他竟然在远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抹微弱的火光。
“前辈?怎么了?”石小飞迅速反应道。
“你没看到吗?远处有火光,这意味着我们今夜可能不用露宿荒野了。”说着,夏凡夹紧了马肚子,慢慢开始加速朝着火光奔去。“趁着天没有彻底暗下来,我们赶紧过去!”
火光。
来自一盏挂在长杆上的青色纸灯笼。
而灯笼的后方有一间灯火通明的客栈,远远地甚至能听到客栈里传来的嘈杂声。
“这荒郊野外的居然有客栈?我们该不会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黑店吧?”
夏凡驻马在灯笼前,目光遥望着前方的客栈若有所思道。
“前辈,这不是黑店,因为黑店是不挂灯笼的。”石小飞面色有些凝重地指了指杆上的青色灯笼道。“据晚辈所知,会挂青色灯笼的往往是阴店!”
“阴店?这是什么店?专门接待山精鬼怪的店吗?”夏凡饶有兴致道。
“前辈,所谓的阴店并非是给鬼怪开的店,而且阴店招待的客人往往比鬼怪还要可怕。”石小飞郑重其事道。
“哦?那就有意思了。”夏凡旋即打了个响指,驾驭着马匹便朝客栈缓缓走去。“我们不妨去瞧瞧吧。”
“前辈等等我。”
说着,石小飞赶忙追了上去。
“对了石小飞,你是怎么知道阴店的?”
路上,夏凡好奇问了一句。
“这是养父生前告诉我的。”石小飞低声道。“他曾经便告诫过我,出门在外,绝对不可擅闯阴店,否则凶多吉少。”
“两位客官,欢迎光临!”
当他们靠近至客栈门前的时候,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忽然从暗处迎了上来。
“你怎么不问我们打尖还是住店呢?”
夏凡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年轻小二道。
“两位客官莫非是第一次来?”年轻小二热情依旧道。
“是的,所以我就想知道你们这里与别处的客栈到底有什么不同。”
夏凡翻身下马,目光略过年轻小二仔细打量起这间占地不小的客栈。
“如果客官想要知道的话,为何不直接进来看看呢?”年轻小二笑容更甚道。
“我正有这个打算。”
夏凡直接将马匹的缰绳交给年轻小二,径直便朝着客栈里走去。
石小飞见状,不得不依然画葫芦紧随了上去。
站在客栈紧闭的大门前,夏凡便听到了大堂嘈杂的喧闹声,只是当他双手推开大门的瞬间,这些嘈杂声突然戛然而止。
“各位晚上好啊!”
客栈大堂内。
每张桌椅处几乎都坐满了人,更诡异的是每个人都佩戴着一张画着笑脸的皮质面具,同时齐齐扭头将目光落在了门口的夏凡身上。
面对如此惊悚的场面,夏凡却笑了笑,挥手便朝众人打了个招呼,旋即毫不犹豫地迈入了大堂。
嘭——
在石小飞后脚踏入客栈大堂的那一刻,身后的大门便自动轰然关闭,吓得石小飞不由打了个哆嗦,同时更加寸步不离地跟上夏凡。
在无数张笑脸的注视下,夏凡慢悠悠地走到了一张空着座位的桌椅前。
“请问,你不介意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吧?”
桌椅有人,但只有一个人。
出于礼貌,夏凡还特意征求了一下对方的意见。
“……”
桌椅的人盯视着夏凡半晌,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谢了。”
夏凡朝对方笑了笑,拉开椅子便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待见到石小飞还傻愣在旁边,他顿时伸手拍了拍他道。
“别站了,赶紧坐下,要不然这让你显得多不合群啊!”
“好的前辈!晚辈这便坐。”
石小飞闻言缓缓坐了下来,但他却始终埋着脑袋不敢对上周围人的眼神。
伴随着石小飞的落座,在场的笑脸面具人纷纷收回了目光,彷如无事发生一样又各自相互谈天论地起来,现场再次变得喧闹嘈杂一片。
“老哥,你们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啊?”
夏凡一脸我很好奇地看向桌对面的陌生人道。
“这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
对方沉默半晌,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这就怪了,为何你们能来,我们不能来呢?”夏凡漫不经心道。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对方冷冷道。
“这里不是阴店吗?”夏凡反问道。
“既然知道这是阴店,为何你们还敢进来?”对方沉声道。
“当然是住店啊!”夏凡理所当然道。“如今天色已暗无法赶路,我们不可能有地方不住反而露宿野外吧。”
当当当——
这时候,客栈二楼最显眼的走廊处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锣声。
第四十章 选择
锣声响起的刹那,大堂内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并且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二楼的走廊。
“这回,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对桌的人瞥了眼夏凡与石小飞,声若蚊蝇地说了一句后便不再理会他们。
“好戏要开场了吗?”
夏凡却充耳不闻般跟着众人看向了二楼走廊。
锣声停下的那一刻,一个同样带着笑脸面具的人出现在了二楼走廊,对方默不作声地环视了一圈大堂里的人,即便在看到夏凡与石小飞的时候都没有稍作停留,仿佛是早已知晓了他们的到来。
“人都到齐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面具人清点完在场的人数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犹如刀刮玻璃般尖锐刺耳道。
“多了两个人。”
角落处突然有人开口道。
“从他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他们便不是生人了。”面具人不冷不淡道。“还有人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开始了。”
“我有!”
夏凡懒洋洋地举起了手,一时间再次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你有什么问题?”
面具人看向夏凡道。
“我想知道,你们阴店究竟是干什么的?”
夏凡直言了当道。
“买卖,死人的买卖。”
面具人意简言赅道。
“既然是阴店,我自然知道你们是从事死人的买卖,可具体呢?”夏凡追问道。
“只要与死人有关的都在我们买卖的范围。”面具人没有丝毫不耐道。
“怎么听着和杀人买卖没啥区别?”
夏凡顿时有点兴致缺缺道。
什么鬼阴店,不就是个杀手组织吗?非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们不止杀人。”面具人却道。
“我懂我懂,杀手组织嘛,怎么可能只有杀人一项业务。”夏凡抱着双手自以为是地点着头道。“毕竟作为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同样要学会与时俱进,否则迟早都会让更加多元化的新兴杀手组织给淘汰的。”
“……你知道阴阳宗吗?”
面具人沉默片刻道。
“我只知道阴阳人,不知道阴阳宗,怎么?这个阴阳宗很出名吗?”
夏凡刚说出这句话,他便发现石小飞偷偷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他下意识扭头看去,结果便看到石小飞脸色发白,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飞,你知道那个阴阳宗?”
“前...前辈,阴阳宗便是江湖里鼎鼎大名的魔宗分支之一。”
面对夏凡的询问,石小飞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既然二楼的面具人会突然提起阴阳宗,石小飞心里瞬间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阴店阴店,是否与阴阳宗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表现得这么从心,敢情是这个阴阳宗在江湖里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宗门咯?”夏凡顿时恍然道。
“前辈,难道您不知道魔宗的恐怖吗?自魔宗诞生的那天起,魔宗便掀起过无数次的江湖浩劫,不知有多少名门大派都毁灭在魔宗的手里,更不知有多少江湖豪杰惨死于魔宗之手,以至于现在的江湖中人都谈魔宗而色变……”石小飞哭丧着脸道。“虽然阴阳宗只是魔宗的一个分支,但当年威名赫赫的神剑山庄便是阴阳宗以一己之力摧毁的!”
说到神剑山庄,这不禁让夏凡想起了那个姓谢的家伙。
他当时有点不明白,他为何会为了变强报仇连自尊都肯舍弃。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他的敌人强大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步。
就算是夏凡面对魔宗这样的庞然大物都会感到力不从心,何况是一个随便让半步宗师吊起来打的谢临渊。
“所以你们阴店是隶属于阴阳宗的?”
夏凡抬起头看向二楼的面具人,这时候他哪里还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
“凡是敢于进入阴店的人只会有两个结果,一是活着出去,一是死着出去。”
面具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难怪你会说我们这回想走也走不了了。”
夏凡看了眼桌对面无动于衷的面具人。
二楼面具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加入他们,自然能活着出去,拒绝他们,自然是死着出去。
他们只能有一个选择。
“你知道吗?老子最喜欢的便是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
夏凡缓缓站起身子扭了扭脖子,活动起手腕,笑嘻嘻地看向二楼的面具人道。
“看来你是选择了拒绝。”面具人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道。“很遗憾,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笑脸面具人都猛地站起了身子,其中同样包括了夏凡桌对面的面具人。
“前辈!”
石小飞见状,吓得连忙躲到了夏凡的身后瑟瑟发抖道。
“你们真的确定要对我动手吗?我可最后警告你们一遍,一旦动手你们便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活动完身体的夏凡顺手解下了腰间的含光剑,他握住剑柄,一点点从剑鞘里拔出了这柄不可视之剑。
“含光剑?你是神剑山庄的余孽?”
面具人注意到夏凡手中拔出的剑后瞬间声音一变,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刺耳。
“呦,蛮识货的嘛,可惜老子不是你说的神剑山庄余孽,这柄剑只是我从一个姓谢的家伙身上毛来的战利品!”
夏凡耸了耸肩,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笑脸面具人。
“唉,老子就想住个店而已,偏偏你们这帮人好好的客栈不开,非要搞这种传销式的非法地下集会,别人不愿意加入还威胁要杀了人家,我看这间客栈开了已经有些年月了吧?而这些年里你们又残害过多少无辜的过路旅人呢?”
“动手吧。”
面具人冷哼了一声,懒得再和对方废话。
“石小飞,离我远点,人有点多,我打算放大招了。”
面对周围如同潮水涌来的笑脸面具人,夏凡护着石小飞一步一步向后退道。
“大招?”
尽管石小飞有些懵懵懂懂,但按照他对夏凡的了解,最终还是果断选择了听话,一溜烟的功夫他便窜到了客栈的墙角。
“嗯,大招要配个解说才有气势,那什么光辉闪耀?连接过去现在未来?还有什么来着?”
夏凡见石小飞逃远后举起了手中的含光喃喃自语道。
“算了,不管了,吃老子一击咖喱棒!”
第四十一章 不满
剑,没有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但这一剑却缠绕凝缩出肉眼可见的强烈风压。
当这一剑斩下去的瞬间,剑身凝聚的风压顿时爆发出摧枯拉朽的扇形冲击波,直接将眼前所有的笑脸面具人轰飞得七零八落,甚至整间客栈都因此崩塌了大半。
“不愧是咖喱棒,居然能承受如此烈度的挤压都丝毫无损,怪不得会称之为神剑。”
夏凡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里的含光剑,根本没有理会周围满目疮痍的废墟景象。
“你...你是宗师?”
二楼的面具人呆若木鸡地看向夏凡,话语里透着不可置信的颤抖道。
“很遗憾,你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夏凡笑盈盈地将对方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这回是在下有眼无珠了……”
面具人声音都变得异常生涩道。
“知道怕了?现在晚了!”夏凡撇了撇嘴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呵呵!好一个天道好轮回!”面具人沉默片刻,突然神经质地痴痴笑道。“但这个世道真是如此吗?”
“我哪知道,我就是随便说两句应景的话而已。”
夏凡拿着手中的含光剑朝面具人比划了两下,似在思考等会给他一个怎样的死法。
“无需劳烦阁下动手了,在下自知是无法逃脱一个宗师的追杀!”
面具人仿佛看穿了夏凡的想法,语气漠然道。
“临死前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比如撂下两句狠话,什么我们阴阳宗绝对不会放过你之类的。”
夏凡挑了下眉道。
“阁下既是宗师,又如何会在意在下自取其辱的威胁?”面具人淡淡道。“如果宗门有心为我等复仇,到时候自会派出人手查明真相……但,宗门真的会为了我等这些微不足道的人而得罪一位宗师吗?”
“你倒是看得明白。”
夏凡略带欣赏地夸赞了对方一声。
“自在下加入阴店的那一刻起,在下便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说完,面具人闷哼一声,直接从二楼围栏处摔落了下来。
“前辈?”
这时候,石小飞终于小心翼翼地从墙角处摸到了夏凡身边,他看了眼地上没了生息的面具人,又看了看周围残垣断壁的凄惨景象,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把尸体收拢收拢,明早离开前一把火烧了,免得生出不必要的瘟疫。”
说着,夏凡无精打采地收剑回鞘,径直便朝着二楼残余的客房走去。
“这个,前辈,您想要去哪里?”
石小飞忙不迭道。
“当然是找个房间休息啊!”夏凡头也不回道。
“可,可您就留晚辈一个人在这里收拾吗?难道您不怕……”
“放心吧,这里已经没有活口了,唯一的活口便是之前接待我们的那个小二,不过在我和刚才的面具人聊天的时候,对方便趁机逃之夭夭了。”
未等石小飞说完,夏凡便出言打断了他的顾虑。
“但,但万一那个小二去而复返呢?还有,前辈您不怕对方通风报信惹来报复吗?”
石小飞依然忧心忡忡道。
“怕个屁,老子窝在山里苦修了十年,为的就是出来之后再也不怕任何人!”夏凡不胜其烦道。“来一个老子拍死一个,惹怒了老子,老子直接把他们全部给一锅端了!”
石小飞听了,不由得呆呆目送着夏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良久。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他也能像前辈一样有着傲视天下的本事呢?
在收拢客栈里尸体的时候,石小飞无意间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所有面具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外伤,偏偏他们却无一例外都死了。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地看到了夏凡挥出的那一剑。
在那犹如煌煌天威的一剑之下。
以石小飞贫瘠的想象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原来——
这便是宗师真正的实力吗?
难怪江湖中人对宗师如此敬畏,原来宗师与普通武者早已经是两个不同层次的存在。
好不容易清理完尸体,石小飞正打算找间客房休息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由远至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对方的报复来得这么快?!
石小飞心中一惊,不自觉便联想到了之前放跑的小二,紧接着他迅速冲到了二楼,敲响了夏凡休息的客房。
“前辈,不好了,他们带人回来报仇了!”
“外面安心待着,别打扰老子修炼。”屋内的夏凡冷哼道。“要是他们真敢上来报仇,老子自会出面解决他们。”
“好的前辈,晚辈晓得了。”
石小飞不敢再惹夏凡不快,立刻知趣地告退离开。
是我之前的表现太差劲让前辈失望了吗?
石小飞坐在二楼的台阶处,手里怀抱着刚刚从大堂捡来的趁手兵器用作防身,随着马蹄声愈来愈近,本该紧张忐忑的他却神思恍惚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夏凡是一个不会无端生气的人,即便面对敌人都常常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洒脱姿态。
自打他们踏入阴店以来,石小飞便感觉自己像个累赘,事后惊魂未定的他还不慎影响了前辈的心情。
是我太依赖前辈的缘故吗?
石小飞心里想到。
因为他非常记得夏凡那天在清屏客栈与他说的话。
他希望自己记住,往后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所以前辈才会对自己的表现感到不满?
是的。
当时既然有前辈在身边,为何我却依然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石小飞啊石小飞,你就是太依赖前辈以至于连勇气都失去了吗?就连刚才自我了断的面具人都比你有勇气,而这样的你连我都觉得太差劲了!
石小飞暗暗自嘲道。
当客栈外的马蹄声停下后,石小飞深吸口气站了起来,坚毅的脸容再也不复之前的沮丧。
是的,我要向前辈证明!
我石小飞不是只会依赖别人的废物!
他拿着刀,目光紧盯向客栈的大门,似乎随时准备好迎来一场恶战!
片刻。
大门推开。
只见两男一女走了进来。
当他们见到大堂狼藉不堪的景象以及二楼提刀虎视眈眈的石小飞后,三人立刻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这就走了?
石小飞怔怔地看着三人的离去,紧接着便听见马蹄声远去的声音。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们怎么就走了?
第四十二章 未来打算
“石小飞,你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吗?”
清晨。
夏凡刚客房里走出来便见到了守在门外的石小飞,只是见他一脸精神不佳的模样,所以不禁让人有些奇怪道。
“前辈,晚辈没事,等会晚辈出去打个水洗下脸就好了。”
石小飞顶着两个黑眼圈连忙摇头表示道。
“莫非你在客栈大堂里守了一夜?”夏凡无奈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不,这是晚辈应该做的事情。”石小飞却语气坚定道。
“哦?你这是又受了啥刺激了?”
夏凡上下打量了一眼看似判若两人的石小飞道。
“前辈,晚辈没有受什么刺激,只是晚辈终于明白了前辈的苦心。”石小飞郑重其事道。
“苦心?算了,我也懒得理会你在瞎脑补啥了。”
夏凡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迈步便朝楼下大堂走去。
在一把火烧了客栈后,两人重新踏上了前往大岷山的路途。
他们的运气不错,走了一段路不久,途中便遇到了一支从涪安县方向来的商队,经过打听才知道,他们确实走错了路,好在此处离涪安县不算太远,快马加鞭只需小半天便能抵达。
“你说昨晚来的人并非是阴店的寻仇者?”
旅途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枯燥乏味的,所以夏凡经常会与石小飞闲聊打发时间,同时从侧面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比如江湖。
聊着聊着。
石小飞不免说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是的,而且他们一进门,看到客栈里的景象便二话不说离开了。”石小飞语气里都带着一点耿耿于怀的怨念道。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夏凡随口问道。
“两个男的,一个女的,都是寻常江湖人士的打扮,可惜他们离开得太快,而且天色又暗的关系,导致晚辈没有看清楚他们的长相。”石小飞如实道。
“没看清就没看清吧,反正我也不在意他们是谁。”夏凡无所谓道。
“他们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否则不可能大晚上的还敢冒险策马赶路。”石小飞猜测道。
“谁知道呢。”夏凡敷衍道。
“……”
石小飞见夏凡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顿时也沉默了下去。
“石小飞,未来完成养父的遗愿后你有什么打算?”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他们离开涪安县愈来愈近,夏凡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完成养父的遗愿后,晚辈自然会遵照约定从此侍奉于前辈左右。”石小飞有些茫然道。
“但我并不需要你的侍奉啊!”夏凡淡淡道。
“前辈是瞧不上晚辈吗?”
石小飞顿时目光复杂地看向夏凡道。
“这不是瞧不瞧得上的问题,而是我确实不需要人侍奉。”夏凡轻声解释道。“你以为我答应护送你前往摘星楼是为了收你当小弟吗?我可没这种无聊的嗜好。”
“那前辈为何要一直好心帮助晚辈?”石小飞不解道。
“我觉得你小子人不错,所以想帮就帮了。”夏凡耸了耸肩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不够的话我再编几个中听的!”
“前辈,您这样让晚辈情何以堪啊。”
石小飞抿着嘴唇,眼眶都不禁开始湿润道。
“嘶,我警告你啊,千万别哭,老子最讨厌有人给我煽情泼狗血了!”
夏凡见石小飞一个大男人居然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道。
“还是赶紧给我说说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吧?”
“未来打算吗?”
石小飞埋着脑袋,喃喃自语着这句话。
“未来……或许晚辈会去寻找当年晚辈失踪的妹妹。”
“我好像确实听你说过你有个妹妹。”夏凡略作思索道。
“是的,当年晚辈一家逃难往云州的途中,晚辈的妹妹便在某天醒来的时候失踪了。”石小飞露出追忆的神色道。“当年晚辈年幼懵懂,天真以为妹妹是夜里走失或者是让人拐走了,可随着晚辈年纪渐长,晚辈也渐渐从当年父母的反应里觉察出了一些端倪。”
“怎么说?”夏凡好奇道。
“自妹妹失踪后,母亲每天以泪洗面,父亲沉默不发,偶尔夜里还会爆发激烈的争吵,最关键的是父母从来没有主动说要去寻找妹妹的下落……”石小飞沉声道。“所以,晚辈怀疑妹妹并非是失踪了,而是被父亲卖掉了,否则这无法解释父母的反常,也无法解释我们后来是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充饥。”
“你妹妹当年是在哪里失踪的?”夏凡道。
“晚辈记得好像是司州平阳郡一带。”石小飞想了下道。
“司州平阳郡?这么巧?”夏凡诧异道。
“前辈,什么这么巧?”石小飞问。
“因为我便是来自司州平阳郡啊,不过平阳郡很大,辖下有六七个大县,若想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当年你失踪的妹妹恐怕并非易事。”夏凡轻叹道。
“但再难晚辈都要找到妹妹,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她便是晚辈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石小飞脸色黯然道。
“那就朝着这个目标好好努力吧!”夏凡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鼓励道。
“那前辈您呢?您未来有何打算呢?”石小飞道。
“上京!”夏凡不假思索道。
“上京?去京城吗?晚辈能问问原因吗?”石小飞道。
“当然是为了玩啊!”夏凡理所当然道。“作为一国之都,肯定是天底下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既然我现在都出山了,肯定要去京城长长见识啊!”
“前辈还真是潇洒自在……”石小飞不由感慨道。
“到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能远远看到了涪安县的城池轮廓。
谁知他们准备入城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因为负责城门盘查的守卫居然拦住了他们。
“敢问二位少侠来自何处?”
盘问的守卫态度还算客气,似乎是不愿过分得罪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的二人。
“云州清屏。”
石小飞主动上前说道。
“不知二位少侠前来涪安县又有何贵干呢?”守卫立刻追问道。
“过路。”石小飞意简言赅道。
“好的,那在下便不耽误两位少侠入城了。”
问完这两个问题,守卫便微笑让开了道路。
第四十三章 大案
“前辈!涪安县有问题!”
入城不久,石小飞便神色凝重地低声道。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
夏凡牵着马匹的缰绳漫步在冷清的街道上,眼下约莫申时左右,也就是下午15-17点之间,距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段的街市是不该如此萧条的,偏偏沿街有不少店铺都闭门紧锁,甚至街边的小摊小贩都没了踪影,来往的行人更是脚步匆匆,面色紧张,眼角不时在警惕着四周,疑似在防范着什么。
当然,最避不开的便是城门处敢于拦住他们盘问的守卫。
“最近涪安县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石小飞断定道。
“你注意到刚才盘问我们的守卫了吗?”夏凡漫不经心道。
“前辈,那个守卫有问题?”石小飞顿时警觉道。
“我的意思是,难道你没有看出来那个守卫不是寻常的守卫吗?”夏凡淡淡道。
“确实,晚辈曾流转多地,至今却从未遇到过有守卫敢于主动拦下江湖中人盘查!”石小飞点头称是。
“你啊,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夏凡无奈摇头道。“其实我要说的是那个守卫同样是个习武之人,而且论及身手,你可能还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那个守卫是习武之人?”石小飞惊愕道。
“如果没点武功傍身,你以为对方为何敢拦下我们?”夏凡没好气道。“而且我还怀疑,对方并非真正的官府中人。”
“前辈是怎么判断出对方并非官府中人的?”石小飞好奇道。
“因为我以前便和官府中人打过交道啊,官府中人什么德性我可是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夏凡不禁想起了以前那些贪得无厌营私舞弊的胥吏衙役,当年他经商的时候便深受其害,若非他借助了当地帮派豪强的制衡,恐怕早已让这帮胥吏衙役给迫害得不成样子了。
没办法。
身怀现代知识的他太能赚钱了,结果人人都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肥肉来。
谁让他是个出身卑微的小乞丐啊!
这简直与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有何区别?
一开始夏凡忍了,决心于这帮洪水猛兽虚与委蛇,打算苟住发育直到修行有成便干死这帮人!
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打乱了他最初的人生计划。
“前辈,等会需要晚辈暗中打探下究竟吗?”
石小飞思索片刻道。
“随你喜欢。”夏凡无所谓道。“但千万别招惹上不该招惹的麻烦。”
“这点晚辈自然省得。”
夏凡不介意石小飞打探消息,反正他们又不准备在涪安县长时间逗留,或许住上一晚便离开了,既然石小飞想要满足好奇心便随他去吧,只要不主动招惹上麻烦即可。
随后他们寻了间客栈住下,早早吃完晚饭后,夏凡回房修炼,而石小飞则独自出门打探情况。
夜幕降临。
石小飞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前辈,我打听清楚了,最近涪安县果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客房里。
石小飞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便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知向夏凡。
“什么大事?”
盘坐在床上的夏凡眼皮都没抬一下。
“最近涪安县发生了多起灭门惨案,而且惨遭灭门的都是当地的豪强大族!”石小飞直接道。
“哦?又是哪个神经病出来报复社会了?”夏凡眉头轻蹙道。
“不知道。”石小飞轻叹道。“就是因为现在迟迟都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整个涪安县才会出现这般人人自危的情况,不过……”
“有话直说,再吊我胃口小心我削你。”夏凡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晚辈这便说,根据晚辈打探来的消息,这个凶手极有可能是善于下毒的江湖中人,因为每次灭亡惨案发生的时候,周围街坊都未曾发现任何异常,直至第二天才有人发现灭门的一家都身中剧毒而亡。”石小飞忙不迭道。
“下毒?生化武器杀人确实要比常规手段杀人更加隐蔽高效!”夏凡缓缓睁开眼道。“但按照江湖里默认的规矩,江湖中人通常是不会轻易对平民百姓出手,难道说这位凶手与灭门的豪强大族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前辈,问题在于惨遭灭门的豪强大族们并非普通的平民百姓啊!”石小飞苦笑道。“甚至可以说这些豪强大族本身便与江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明白了。”夏凡若有所思道。“穷学文,富学武,如果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作为保障,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若没有个人机缘的话,确实难以走上习武这条道路,但豪强大族不同,毕竟豪强大族本身便家境富裕,为了追寻更好的出路与家族的安危,豪强大族必然会把习武列入子弟教育的一环,既然习武,那么便难免会与江湖产生瓜葛……”
“诚如前辈所言,如今的江湖里,不少江湖中人确实都是出身于各地的豪强大族。”石小飞感慨道。“当年晚辈若非有幸遇到了养父,恐怕也不会有习武的机会。”
“所以凶手制造灭门惨案属于正常的江湖仇杀?”夏凡回归正题道。
“晚辈觉得不像。”石小飞摇头道。“晚辈打听过这些惨遭灭门的豪强大族,里面既有飞扬跋扈之辈,同样也有口碑甚好的积善人家,然而这个凶手灭门却不分善恶,似乎只要是豪强大族都在对方的灭门范围里。”
“这个灭门凶手曾经是受过当地豪强的迫害导致心理极端扭曲了吗?”夏凡自言自语道。
“晚辈也不清楚,但晚辈听说,当地尚未遭受毒手的豪强大族们都已经联合起来,四处派人在调查凶手的下落,所以像是我们这类来历不明的江湖中人自然成为了他们怀疑警惕的对象。”石小飞无奈道。
“石小飞,我们暂且留在涪安县一段时间吧。”夏凡突然蹙眉决定道。
“前辈,莫非您……”石小飞顿时心里有了猜测。
“我本来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可惜这个凶手丧心病狂的程度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了。”
第四十四章 线索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以诛心灭人欲。
如果是正常的江湖寻仇,夏凡才懒得插手理会,但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寻个仇还要灭人满门就令人发指了,除非人家满门全员都是恶人。
而在涪安县接连犯下灭门惨案的凶手毫无疑问已经到了灭绝人性的地步,坏的杀,好的杀,只要是豪强大族我都杀。
他知道社会阶级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确实会发生这类的情况,如果世道皆是如此,夏凡自然会袖手旁观,因为这已经是非人力所能抗拒的历史大潮。
问题是灭门的凶手呢?
对方究竟是社会阶级矛盾制造出来的怪物,还是别有用心的杀人狂魔?
夏凡想要知道答案。
翌日清晨。
夏凡便与石小飞一同前往了发生灭门惨案的案发现场。
“厚德传家。”
站在一扇贴着封条的朱红色大门前,夏凡抬头看了眼门匾上书写的四个大字,嘴里轻声念了出来。
“前辈,晚辈打听过了,这座大宅的主人姓宫,是涪安县当地有名的积善人家,可惜在四天前,对方全族上百口人都惨遭毒害,无一幸免。”
石小飞在旁扼腕叹息道。
“这些天里当地的豪强大族都没有查出什么有关凶手的线索吗?”
说着,夏凡转过身子,若无其事地朝街道的另一处走去。
“前辈,这种消息晚辈可打听不出来。”石小飞无奈道。“而且就算当地的豪强大族查到了线索也不可能泄露出去,免得打草惊蛇引起了凶手的警觉。”
走着走着,夏凡突然拐入了一条窄巷里,石小飞跟着身后,一时间不知道夏凡想要带他去哪里,结果走到一半,夏凡忽然停住了脚步。
“出来吧。”
他回过头平静道。
“阁下真是敏锐过人,没想到一早便发现了在下。”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色劲服的青年男子施施然然地从墙门边走了出来。
“当我在那座大宅前观看门匾的时候,我便注意到有人在附近暗中监视,而你想必便是当地豪强大族派来的人吧?”
夏凡打量了一眼面前身材修长气宇不凡的青年男子道。
“正是!”青年男子似不在意地朝夏凡拱了拱手道。“在下乃岷山派丁恩,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夏凡。”
夏凡不冷不淡道。
“我叫石小飞!”
身边的石小飞同时自我介绍道。
“夏凡?”
青年男子蹙了蹙眉,或许对夏凡没有报上自己的出身来历感到不满,又或者是印象里记不清江湖里有这号人物。
他对自身的实力相当自信,如果对方真是一个无名小卒,对方是不可能觉察到他的跟踪。
但江湖之大,从来不乏默默无闻的能人异士。
所以青年男子也没有过度纠结,只是他在听到石小飞的姓名后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说说你为什么跟踪我们吧。”
但接下来夏凡却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下当然是怀疑两位与这段时间的灭门真凶有关。”丁恩一脸理所当然道。
“我记得凶手作案后确实喜欢重返案发现场,但我想你搞错了一点,我们两个是昨天才来到了涪安县,这点你大可向当时在城门负责盘查的守卫求证。”
夏凡从容不迫道。
“如此说来是在下误会两位了?”丁恩不以为然道。
“我理解你追凶心切,换做是我,或许我也会作出一样的选择。”夏凡淡淡道。“但是你们却搞错了追凶的方向。”
“阁下何出此言?”丁恩顿时神色一正道。
“我猜你们倾力追查至今都毫无所获吧?”夏凡却不答反问道。
“阁下是如何猜到的?”丁恩神色严肃道。
“因为如果有收获的话,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抱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态找上我们。”
夏凡的意思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丁恩若有所思道。“那么敢问阁下为何声称我等查错了方向?”
“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回答我。”夏凡道。“宫家发生灭门惨案前,你们是否已经在追查凶手?”
“确有此事。”丁恩毫不隐瞒道。“可惜我们千防万防都没有防住凶手还是成功毒杀了宫家满门,对此我等都深感内疚。”
“既然凶手接二连三在涪安县犯下灭门惨案,说明对方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想必你们也曾想过利用这点,暗中布下陷阱等对方自投罗网吧?”夏凡看似不经意问道。
“阁下所料不差,我等确实有过这番布置,但结果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丁恩面露遗憾道。
“当时的知情人有多少?”夏凡立刻问道。
“除了各家家主外,仅有我等十来个人左右。”丁恩不假思索道。
“所以,你有想过一个问题吗?”夏凡突然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假设,凶手便在你们这些人之中呢?”
“阁下的意思是……”
丁恩一听,瞬间脸色大变。
“好了,如果凶手真在你们之间,想必也不用我教你如何找出凶手了吧?”
说完,夏凡便转过身不再理会对方直接离开了。
“阁下!”
等到丁恩反应过来,夏凡已经与石小飞早已消失在了巷子里。
“前辈,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凶手真有可能是他们内部的人?”
期间一直保持沉默的石小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哪知道,我就是随口胡诌的。”夏凡漫不经心道。“反正电视剧一般都是这么演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内鬼。”
电视剧?
“前辈,难道您不怕猜错了吗?”石小飞甩掉脑海里冒出的杂念道。
“猜错就猜错了呗。”夏凡无所谓道。“毕竟我又不是福尔摩斯,甚至连某个万年小学生都不如,除了连蒙带猜,你还真以为我有破案的能力啊?”
“那前辈您今日出来是为了什么?”石小飞一头雾水道。
“多逛逛多走走多问问。”
夏凡悠然自得地走在街上道。
“你看刚才那个傻子不就让我套出了不少话吗?”
第四十五章 提示
一天下来,夏凡都在涪安县里到处走街串巷。
如同他所言的一样,只是多走走看看问问,也没有干什么其他的事情。
回到客栈的时候,石小飞都早已累得腿脚酸软,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因为他实在搞不懂,夏凡这番逛下来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是单纯为了熟悉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吗?
“夜里我会出一趟门,你自个好好待在客栈房间里。”
吃完晚饭,夏凡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嘴。
“什么?前辈您晚上要出去?”
石小飞一听瞬间精神一震。
“了解一些情况罢了。”夏凡语气慵懒道。“有些事情终归要亲自去查明一番。”
“所以前辈今日在涪安县看似漫无目的的闲逛其实是早有预谋?”
石小飞猛然反应过来。
“谈不上预谋,因为我一向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费脑。”夏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会作出这个决定也算是临时起意吧。”
“那前辈您今晚出门到底是要去干什么?”石小飞呆怔了一下。
“看一场戏呗。”夏凡随口道。
“什么戏?”石小飞下意识追问道。
“还能是什么戏,你忘了我早上忽悠的那个傻子了吗?”夏凡淡淡道。
“前辈,您是指……”石小飞似懂非懂道。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是我接下来想干的。”说着,夏凡抬头瞥了眼窗外的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走了,看戏要看全,万一错过了前戏可就糟了。”
“前辈,为什么晚辈不能和你一起去?”
见到夏凡起身便打算离开,石小飞连忙心急道。
“因为你会拖累我看戏啊!”
夏凡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
我武功太差还真是对不起了!
石小飞一脸幽怨地看着夏凡消失的背影,心里不禁碎碎念道。
夜幕之下。
夏凡的身影犹如鬼魅般穿梭在大街小巷,不出片刻,他便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建筑物,自顾自地点头嘀咕道。
事实上这一天逛下来,他便在暗中记下来了当地各个豪强大族的宅邸位置,而眼前这座宅邸的主人便是涪安县当地根基与底蕴最深厚的大族。
丁家。
没错,就是那个叫丁恩出身的家族。
自灭门惨案接连发生以来,当地豪强大族通力合作严查凶手,而丁家则当之无愧成为了主导者。
然而这些天下来,在丁家的领导下各族豪强非但没有追查到凶手的线索,反而还让凶手在重重防备下成功毒杀了宫家满门。
所以丁家可谓是背负上了极大的压力,以至于都出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夏凡之前对丁恩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凶手的线索,像是丁恩这样身份的人如何会亲自盯梢,又如何会冒冒失失怀疑他们?就因为他们在宫府前多看了一眼吗?这也太不谨慎了吧?
虽然夏凡确实不懂刑侦破案,但他却知道破案的过程里最忌打草惊蛇,偏偏丁恩却大张旗鼓地跳了出来,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在夏凡的循循善诱下,大致了解情况的他便给了对方一个提示。
他们之中有内鬼。
这是很正常的推断。
早年夏凡经商的时候与这方面世界的豪强大族没少打过交道,所以他非常清楚这些豪强大族在当地拥有怎样的可怕能量,基本上他们的触角都遍及到了当地社会的方方面面。
当所有豪强大族都拧成一条绳的时候,结果却连个灭门凶手都查不到蛛丝马迹,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夏凡相信,即便没有自己的提示,最后丁家等豪强大族都可能会怀疑到自身身上。
他记得福尔摩斯里有过这样一句话,在你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都是事实。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论到打架,夏凡可以大言不惭地说句你们在场的都是垃圾。
但论到破案,夏凡武功再强也没用啊。
就像死神小学生里的某个空手道达人,人家称得上死神小学生里的武力天花板了吧?可你要对方打打架制服下凶手还行,破案?他和夏凡一样连个小学生都不如。
因此夏凡只能指望当地势力雄厚的豪强大族才能查明灭门真凶。
避开宅邸里明里暗里的守卫。
夏凡一路顺利地潜伏到宅邸里一间灯火通明的厅堂墙沿。
没办法,大晚上的点这么多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此时此刻。
厅堂中坐满了大大小小的人。
而丁恩便一脸严肃地站在空荡荡的主位旁边,目光冷冷注视着眼前各家的主事人。
“贤侄,不知令尊今夜有何要事如此匆忙召集吾等?”
左手便靠前的座位上,一位身着锦衣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品了一口桌边的茶水道。
“其实今夜是晚辈代表家尊召集来了各位长辈,在此,晚辈先给各位长辈赔罪了!”
说着,丁恩朝着众人躬身作揖道。
“贤侄,老夫知你向来礼数有加,断然不会无故违背礼法突然召集吾等。”
右手边一个儒士打扮的老者语气平和道。
“薛老明见,因为晚辈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知各位长辈。”
丁恩不卑不亢道。
“敢问贤侄可是关于灭门凶手的事有着落了?”
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语气平淡道。
“没错!因为晚辈确实查到了一个可疑之人,但晚辈现在却无法断定对方是否真正的灭门元凶!所以,晚辈这次召集各位长辈前来,目的便是为了共同见证一件事情……”
说完这里,丁恩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中人的每一个反应。
“他,究竟是不是晚辈怀疑的真凶!”
“什么?贤侄,你怀疑那个凶手便在我们之中?”
左手靠前位置的富态中年男子瞬间惊呼出声道。
闻听此言,在场中人都不由神色紧张起来。
“贤侄,你真的确定凶手便在我们之间吗?”
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突然质问道。
“所以我才需要各位长辈的见证。”
说完,丁恩忽地拔出长剑指向了一个人。
“晚辈怀疑的凶手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