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再见挚亲
“老师，好老师，老师你最帅了，你就答应我这个愿望嘛。”凌薇委屈巴巴地趴在桌子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闪着光，死死盯住阴影中的那个身影，吸吸鼻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你这也算是救人啦，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发发善心嘛。”
凌薇捏着娇滴滴的声音，努力尝试做出娇憨的神态，见那人不为所动，更加卖力地鼓动起来：“这对老师来说只是小事情啦；那老师您一出马，往那里一坐，还不分分钟就搞定了。再说，人家挺着大肚子过来找你也不容易嘛。”
那阴影中的人动了一下，在凌薇期冀的目光中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凌薇的要求。
“听你刚才说，你在经营一个交换事务所？”阴影中的人淡淡开口，带着探究的目光扫视着凌薇，看得凌薇心里发怵，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权当承认了。
“这个，不能算我帮你的忙；是我交换给你的事物，过一段时间后，我会上门找到你们，告诉你我要得到的条件。”阴影里的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凌薇一眼，转身在一旁设备上忙碌了一会，丢给凌薇一个袋子，“里面就是你想要的东西，记得不要违约。”
“周时忆！周时忆！快开门，你家大人回来了！”凌薇拿了东西后，一溜烟跑回了家，惊魂未定地拍着门，嚷嚷着。
“终于回来了，”门开了，周时忆的脑袋从门后伸了出来，皱着眉无奈的看了凌薇一眼，也不让开，“又到处乱跑，天都黑了；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孕妇吗？”
“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客户吗。”凌薇讪讪一笑，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我当时不是恰巧看到信息了嘛，又想到我们上午说的，一时情不自禁，情不自禁跑了出去；不过好在不辱使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辛苦你了，”周时忆叹口气，把门打开，侧过身揉了揉凌薇的脑袋，迎她进来了。
凌薇踮起脚，在周时忆侧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窃笑着溜进门，扭过头调皮地对他吐了吐舌头：“别站着傻笑啦，快进来吧，该进行我们的计划了。”
周时忆瞧凌薇一眼，低头笑着摇了摇，眼睛里闪过一瞬间的暗色，也跟着走了进来。
小云，如果有可能，哥也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给你讲讲哥的现在和你嫂子；只是，小云，你在暗中，也看着的吧？
第二日一早，尚楠被程阳早早叫起来，被强行按在椅子上，精心梳妆打扮一番；然后又蒙了眼，神神秘秘去了一个地方。
“程阳，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害怕，”尚楠一片黑暗中胡乱抓到程阳的衣服，死死攥着，身体不停地战栗，声音颤抖着，“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别怕，别怕”程阳握住尚楠的手，柔声安慰着，看到周时忆对他做了个手势后，点了点头回应他，悄悄抽离自己的衣服，挪动身子远离尚楠身边，“放轻松，你不是要见爸爸吗？我们把爸爸请过来了，你们好好聊聊，爸爸走了，你喊我一声，我过来接你。”
“程阳！”尚楠慌乱起来，想要逃离却又迫不及待；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和脸，低头尝试整理着衣服，突然感觉到眼睛的遮挡被人拿开，她转过头，看见熟悉的身影。
爸爸，尚楠一下子愣住了，嘴唇动了动，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尚楠，”男人试探着唤了她一声，严肃的神色和缓下来，慈爱的笑笑，一如既往的语气，“傻闺女，哭啥，我又没事儿。”
“爸爸，你总是这样。”尚楠嗔怪说了句，一时忍不住哭了出来，看见男人板起的脸又赶紧擦擦眼泪，咧嘴笑了，“爸，我到咱市十九中当老师了。还有你之前让他们给我介绍的那个，我没相中，最后还是叔给我介绍一个，这个我俩都看对眼了，结婚了，房子买在……”
一旁的男人微笑着听尚楠喋喋不休说着，身型有些不太稳定，“其实爸之前都是为你好，天下哪有父母会坑自己孩子的，你不怨我就行。”
“我知道。”尚楠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忍住涌上眼中的泪水，她亲昵地坐在自己父亲旁边，两只手乖乖的放在膝盖上，歪着脑袋仰头看着，仿佛又变成孩童时代那个仰望父亲的女孩儿。
“爸爸，你都没有等到我工作，我还没有来得及孝敬你，你就走了，还有我妈也是，你们全都丢了我了。”尚楠委屈地扁扁嘴，瞅着男人的身影，敢怒不敢言。
“是爸爸不好，”男人沉默良久，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着烟，半晌才吐出一句，“我们迟早都会离开你，就是时间问题；你现在做的，我知道，你做的不对。”
男人还是和过去一样，说教的语气讲着老套的话语，仍是不忘批评尚楠：“你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也不管了？自己也不要了？”
“对不起爸爸，我错。”尚楠咧咧嘴，一如既往地想顶回去，却赶紧控制住自己，开心笑着点头应了下来，“爸爸我明白了，你这回真的可以放心地走了；我真的明白了。”
男人沉默着看了尚楠一眼，起身站起，化成一片亮光。
逝者已逝，生者犹在，即使再不愿意承认，生活也在继续。
程阳推门进入，看见尚楠沐浴在橙光中，脸上挂着久违的微笑，他看见她笑着跑来奔入自己怀中，声音里满是愉悦。
“程阳，谢谢你！我们回家吧。”程阳也牵牵嘴角，笑着抱住了她。
“什么时候这东西也给我做一个。”周时忆感慨了一声，注意到怀里凌薇脸色古怪，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笑，周时忆挑挑眉，捏着怀中可人的鼻子，“我当初就感觉没那么简单，说吧，给的什么条件呐？”
“我不知道。”凌薇心虚地拍掉周时忆的手，支支吾吾，“反正就是，当回免费劳动力就对了，就这样。”
第167章 光影师
那日坐在阴影中的那个人是乌霁诚，而他与周时忆夫妻之间的渊源，还要从前一段时间的古言默婚礼说起。
婚礼当天凌薇早早就到了现场，享受着暖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听着四周音乐从水面送来，看着喷泉挥洒粼粼，红毯在茵茵草地铺就，不由得咂咂舌，摇头叹息着一溜烟跑进主堂，去寻找更衣室换上自己的装扮。
“哎呦！”谁知里面一片昏暗，凌薇刚冲进主堂，就撞到一个东西，向后几步踉跄。
“你撞到设备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的嗓音里透露着浓浓的不耐烦，凌薇转过头看见身后一个模糊的身影，感觉到那人的眼睛在注视着她，浑身一哆嗦，嘿嘿笑两声，尴尬地挠了挠头，“意外，意外；我这不是太黑了看不清嘛。”
那人并未接话。堂内的吊灯忽然亮起，凌薇揉揉眼，只看到一个转身离去的灰色背影，小声嘟囔一声，原地打个转，继续寻找房间。
真是个怪人。
这边凌薇还像小马驹一样到处乱串，那边古言默看见她，大步走过去扯住凌薇的衣领，抬抬眉，对她骚气一笑：“嗨，嫂子！”
“古言默，你在搞什么鬼？大厅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东西？”凌薇没好气地凶了古言默一句，想起刚才的遭遇，揉揉脑门，还觉得隐隐作痛。
“那可不是乱七八糟的，我好不容易才请人弄好的。”古言默整了整西装上的领结，想想一会儿出现的画面，欣喜又瑟，故作委屈地看着凌薇。
“这可是我专门为我家暖暖准备的独一无二的典礼，嫂子你这样说，是因为我们没有用你做的婚礼策划吗？”
凌薇咬咬牙，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微笑，哼了一声，乖乖跟着工作人员换衣服去了。
她倒不介意那个，就是突然起了好奇，好奇这个古言默神神秘秘打造的婚礼。
会和那个怪人有关吗？
主堂里的灯光昏暗不明，所有东西都若隐若现着，客人们大多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被安排上了桌，好多人都在低声私语，讨论着这里面的古怪。
预定时间到了，“嘀”的一声响后，整个大厅忽然变换，站在台上的凌薇惊喜的发现脚下踩着柔软的落叶，有蝴蝶在她手中的捧花环绕，幽幽荧光在大厅飞舞，枝叶交错，鸟鸣声声，潺潺流水旁花蔓缠绕，松鼠在树上跳跃嬉戏。
厅中众人不断触碰四周，却发现它们自动缩了回去，凌薇无奈着，目送两只蝴蝶离开。
在一片啧啧声中，安暖坐着马车踏空而来，盘起的长发束在花环内，美艳动人，恍若隔世仙子。
婚宴结束后，客人陆续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走之前还不停交口称赞着惊艳的典礼，周时忆揉揉怀中凌薇的脑袋，瞧见远处古言默走来，搂着娇妻露出欠揍的笑容。
“哥，嫂子，婚礼怎么样，够惊艳吧？”古言默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怀中的安暖脸红扑扑的，一副娇羞的幸福小女人模样。
凌薇随着周时忆敷衍地点点头，却在看见古言默身后的来人后瞪大了眼睛，是那个怪人。
“流程全部结束了，我先回去了。”怪人拍拍古言默的肩膀，淡淡说了一句就准备转身离去，却被古言默一把拉住，疑惑地转了回来。
“哥，嫂子，郑重的介绍一下，这是我今天的婚礼的幕后**oss，乌霁诚。”古言默收起嬉笑的神色，一本正经介绍道，看到周时忆他们疑惑的眼神又赶紧补充，“今天你们看到的所有场景，都是他设计操控的，其实那些，都是光影。”
凌薇与周时忆相视，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凌薇歪歪头，重新审视起眼前神色不耐的乌霁诚：高高瘦瘦的骨架，比一般男人略白的皮肤，清秀的五官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眼睛里的思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真不敢相信那么美轮美奂的场景出自这个属于禁欲系男人的手。
“你在看什么？”乌霁诚冷冰冰出声，对上凌薇审视的目光，一双眼睛里闪烁着警告，凌薇打了个寒战，立马收回视线，低眉顺眼乖乖站在周时忆旁边，搅着双手。
“别介意，我嫂子就这样，没有恶意的。”见场面尴尬古言默赶快出来，打着圆场对乌霁诚抱歉一笑，又拉拉他的袖子，“今天好歹给我点面子，都是自己人。”
“我是光影师。”乌霁诚停顿一会开口，语气缓和下来，“你们看到的所有，除了载人的那辆车外，其他都是我用设备做出来的假象。”
“而我日常的工作中，做的最多的就是，帮人模拟场景和人像，通过光影，帮助他们见到心中期望的人，完成想要做的事情。”
乌霁诚当光影师已经**年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光影技术，只会做的也只有光影技术；其他的声音或触感，都是他向别人买来的技术，借此来完善他的光影。
乌霁诚的名字并不是很多人知道，但只要知道的，一般都会上门，请求于他，乌霁诚的性子很怪，做或者不做完全看自己心情和感觉。故此，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却丝毫不影响人们寻找他的决心。
乌霁诚帮人做过很多人像，各种各样的，什么都有：父母与子女，妻子与丈夫，亲人与思念，还有自欺欺人的假象自己；他记忆最深的，是为了一个临终的警察，做了一个他追了一辈子的犯人。
凌薇自婚礼后便缠上了乌霁诚，单方面认了老师，总是寻个由头去找他，死缠烂打让乌霁诚教她光影技术，乌霁诚从来不理她，烦得很了就把凌薇关在门外，一个人待在阴影里默默看着工作台发呆。
乌霁诚其实最初学这个技术的原因，一是因为好奇和擅长，二是为了给自己做出心中的人像，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唯一没有动手的，就是自己心中的人像，哪怕所有前期工作都已经准备就绪，每回刚开个头，又匆匆放弃了。
乌霁诚不是不会，也不是不能，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因为光影师自己，是最难骗到自己的。
直到前几日凌薇找到乌霁诚，求他帮忙，乌霁诚听到交换事务所时才想到，或许他们可以帮他，帮他见见她。
第168章 一往情深
“你当时是不是答应乌霁诚什么条件了？”周时忆扶额撑着头，对自家的小妻子彻底无奈了，“我就说我当时怎么心底发慌呢？果然还是被证实了。”
“当时不是情况所迫呐；再说了我老师这个人你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故意难为我们怎么的。”凌薇讨好地蹭蹭周时忆胸膛，眯起眼睛一脸谄媚。
也是，周时忆对凌薇的话表示赞同；虽然他们接触时间不长，但能让古言默真心相待还客客气气的，人品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乌霁诚脾气着实古怪，不担心他故意为难，就怕他无意为难。
这天傍晚，在周时忆准备换下门口招牌时，乌霁诚来到事务所门口，看到周时忆下意识一颤的身体，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份文件。
“我交换的物品就是你们要帮我找到这个人，不要打扰她，帮我看看她的现状。”
“这里面是她的资料，”乌霁诚被周时忆一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她是我的心上人……嗯，我品位可能有点与众不同。”
乌霁诚喜欢的姑娘叫叶堪华，中性大气的名字刚好与主人带着硬气的长相和大大咧咧的性格相配，微胖的身材，中等的身高，总拥有和男人不相上下的力气。
乌霁诚注意到她还是在初二下学期的时候，他打小就性格内向，一向不怎么与人交往，以前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那件事情之后乌霁诚才开始留意她。
当时乌霁诚被老师冤枉，老师问他要新买的练习册答案，他说没有，老师不信，把他揪了起来劈头盖脸一顿说，再三追问无果，搜书包，书包里没有，扬言要请家长，把乌霁诚从这个班里劝退。
乌霁诚一向不撒谎，也不会辩解；那时急了眼，也只是站在座位上拿手擦着眼泪。老师正气呼呼准备给乌霁诚家长打电话时，旁边响起一个声音，“老师，门口书店里的练习册确实没有答案。”
乌霁诚抹把脸，看见叶堪华站起来，一脸怂样，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之前在那里买过，真的没有，书店里所有学校的资料都没有答案，老板自己抽了，以为老师们都知道。”
老师半信半疑，刮了叶堪华一眼，出去打了个电话，默认证实了叶堪华的话，又碍于面子不道歉，直接把这事儿盖过去了；乌霁诚也度过了这个劫。
“谢谢你。”下课后乌霁诚转过头，看着后桌兴致勃勃、眉飞色舞的叶堪华，真诚地道了谢；叶堪华一愣，手豪放地一挥，豪爽一笑，“没事没事，都是同学。”
叶堪华本来长相就具有较高辨识度，又比较活泼，乌霁诚注意多了，便不由自主地留心观察起来，在心底默默和她熟悉起来。
叶堪华手中的笔很有灵气，UU小说文字风花雪月和给人的印象格格不入，善良，有时又很多愁善感，骄横，却又待人和气，女儿家的形态参着男孩子的性格，是个不折不扣的矛盾体。
初中后两人又上了同一所高中，同班不同校。
乌霁诚情窦开的晚，又沉闷，在同龄人都谈起恋爱牵着手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单纯留意着叶堪华，自觉或不自觉。
叶堪华参加比赛了，叶堪华放学了，叶堪华又在吃那家寿司了……
乌霁诚和叶堪华见面也没有打过招呼了，但他知道自己渴望见到她，知道自己是故意算好时间去遇见她，知道她每一次的成绩……知道她一切的喜好，包括她喜欢的人……乌霁诚心里有点难受，又很开心和满足。
乌霁诚熟悉叶堪华，连她的每一个举动都了然于胸，但叶堪华不熟悉乌霁诚，只限于点头之交。
上大学后乌霁诚还在偷偷关注着叶堪华，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仍然想尽办法打探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叶堪华很普通，放到人群中毫不起眼，叶堪华也很平凡，和大多数女生一样聊着自己喜欢的男生，只谈过几场恋爱，也爱幻想自己变成了公主，可在乌霁诚眼里，叶堪华全世界独一无二，最具有辨识度。
“叶堪华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眉眼，”乌霁诚撑着脑袋，傻笑着说，“她最爱幻想，幻想自己是古代的女侠或仙女。”
乌霁诚从小在人物设计模拟上表现出极大的天赋，尤其是学会了3d建模后更是如鱼得水，做起人物来得心应手，现在乌霁诚还保留着一台过去的电脑，里面全是按照叶堪华眉眼模拟的古代美人，每个都蒙着面纱，面纱下的轮廓像极了她。
大学期间乌霁诚也谈过两场恋爱，女孩子或开玩笑或认真表了白，不咸不淡几个星期最后分道扬镳。乌霁诚细心很会照顾人，但她们都说他不在乎她们。乌霁诚承认，他只记得她们大概模样和名字。
大学毕业后乌霁诚第一次说了喜欢，喜欢的对象是叶堪华，只是叶堪华自己从不知道。
大学毕业后乌霁诚再也找不到叶堪华的消息了，他还留着她的联系方式，他只是不敢加，也不敢打扰，怕被发现。但他比谁都关心叶堪华的现状。
叶堪华用社交软件，但叶堪华只加熟人，乌霁诚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面对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大学期间我接触了光影技术，也见识到了特效带来的震撼，我当时做出的第一个模板，就是记忆中叶堪华的一个模样。之后我便做起了这个事业，只是因为它可以帮助更多的人见到想见的人和事物。”
乌霁诚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就是见到别人心愿达成的时候，他说那时他能看到自己把叶堪华投射出来的情景。
距初二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乌霁诚家里对他看的很开，对他感情上也很放纵，只是偶尔也会旁敲侧击提醒，自己也该成家了。
每到这个话题时，乌霁诚总会跳过，或者干脆装傻充楞，只因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人是谁。
乌霁诚知道，自己心里只有叶堪华。
第169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我一直都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一直都想，”乌霁诚把文件交给周时忆，临走时深深盯着他，重重交代了这一句话，看到周时忆严肃点头，就差拍胸脯保证后，才沉默着离开了。
文件不厚，只是由于时间久远，有些泛黄，变脆了，每一页纸上都密密麻麻，写写画画，布满了所有空白，笔迹深深浅浅，颜色不一，看得出是许多是后来补充上去的。
周时忆翻开文件时注意到，每一页的边都有多次翻折又抚平的痕迹，叹口气，心里不禁一阵感慨，都说感情迟钝的人不容易动心，可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一动心就认定了长久。
周时忆把文件仔细收起来，把招牌换上后，便走进了办公室，认认真真研究起了文件内容；许久之后，开始拿起笔做着策划。周时忆沉默着，突然觉得，他应该把乌霁诚的心意，放在明面上，坦白告诉叶堪华。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周时忆觉得，乌霁诚总会在某个时候，想起叶堪华，心里抽抽一痛。
“薇薇，你看一下，这个策划案可不可以，能不能再精细一下？”第二天一早，凌薇刚起床走下楼，就注意到周时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下挂着淤青的眼袋，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声音沙哑的对她说着。
“周时忆，你昨天晚上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凌薇小脸紧绷着，故作严肃，嘴巴微张，语气哀怨愤怒。
“别闹，这是我为乌霁诚做的策划案，做了一晚上，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周时忆疲倦地伸了个懒腰，拍拍面前的电脑，示意凌薇过来。
凌薇吐了吐舌头，扁扁嘴下了楼，乖乖坐到周时忆旁边，认真看起了文档。
“我们要找的是乌霁诚心爱的姑娘……”周时忆一边简明扼要为凌薇说明了情况，一边不停笔画，指着电脑圈圈点点。他觉得，只有自己全力以赴了，才能给这份感情的主人一个合格的交代。
“您好，请问您要找谁？”这日叶堪华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口歪着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周时忆。
周时忆低下头又翻看了下，抬起头后仔细对比，这才敢相信面前这个温婉丰腴的女子是照片里那个胖胖的傻乎乎的姑娘。看来这些年，除了乌霁诚，许多人并物，都一直往前走了。
“请问您是叶小姐吧？”周时忆温和的笑笑，轻声问了一句，看到叶堪华点头后，双手递上了一个文件。
“我这里有个东西，是位先生交给我的，觉得您应该感兴趣。”
叶堪华道声谢后接了过来，低头粗粗翻了几下，眼中的戒备消去，渐渐柔和下来，侧过身为周时忆让出一条道来：“您应该是交换事务所的周老板吧？还请您进来坐坐，借一步说话。”
“叶小姐，您还记得您初中班上有个叫乌霁诚的人吗？”周时忆有些惊讶，跟着叶堪华进屋，注意到客厅柜子上摆了一副结婚照，看着眼前女子熟练的泡茶倒水，细碎的发丝垂下又挂在耳后，知道一切都晚了。
“记得，他人挺好，挺可爱的。”叶堪华淡淡一笑，坐在周时忆对面沙发上，低垂眼睑细细瞧着在杯中浮沉的茶叶碎屑，“我和我先生感情挺好的，结婚都快一年了；这么多年了，迟早也会过去的，不是吗？”
“不过，还是谢谢您，也请您替我谢谢他。”叶堪华端起茶杯，一双如水般的眼眸闪烁着亮光，温声细语道，“谢谢您让我知道这份感情；也谢谢他，让我明白这么多年还有一个人曾经这样待过我，念着我。”
“我现在很好，我希望他也会过的很好，有些事情都过去了，过去了就回不来了，毕竟往后时间还那么长，各自安好吧。”
周时忆深深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知道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遗憾与无奈，客客气气起身道谢，告辞了。
“今天我见到她了，我和她说了会儿话。”周时忆出门后打通乌霁诚的电话，走着看着街上车来车往，犹豫着把实话告诉了他，“对不起，我把你的心意告诉她了，她听到消息后很开心，很开心你喜欢过她，也请我谢谢你，谢谢你的感情，她现在也结婚了，过的很好；她真心希望你也能过得很好，她说过去的改变不了了，只愿余生安好。”
“对了，叶小姐还说她记得你，说你人很好，很可爱。”
乌霁诚的心在听到周时忆说告诉叶堪华全部时，紧紧地悬了起来，然后，安定下来，酸涩的笑着，颤抖又释然地对自己说，“过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周时忆正忐忑不安时，听到那边一句轻轻的“谢谢”，和凌薇相视一笑，挂掉了电话。
都过去了，当时的都过去了，时间还在不停推进，人也不能总是妄想停留原地。周时忆知道乌霁诚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放下，心里永远会为那个人留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可他相信，乌霁诚之后一定会好起来。
“我的天，哥！你之前对乌霁诚做了什么！他居然答应去相亲了！”一日古言默突然打电话进来，不停咋呼，“千年铁树居然开花了！还是桃花！”
“只不过，咳，已经连续好几天失败了。”古言默嘿嘿怪笑几声，阴阳怪气说出后面的话，气的周时忆直吐血，“他跟家里说是你让他相亲的，今天他母亲给我打电话了，阿姨说让你帮他物色一个，条件让乌霁诚列好给你发过来。”
“我知道了。”周时忆冷哼一声挂掉了电话，愤愤地捶面前抱枕几拳，偶然发现，今天阳光，格外的温暖。
床头的闹钟响了三次后，周时忆无可奈何地伸手拍下闹钟，极不情愿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把饭做好为凌薇煲在电饭煲里，胡乱抓了把头发往事务所赶去。
第170章 三号临时员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凌薇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行动也不方便了。
最近事务所倒也不是很忙，只是以前帮忙的凌薇成了需要照顾的，周时忆忙于四处奔波，一时事情多了就会显得分身乏术，疲于奔命了。
“哥呀，不是兄弟不帮你，只是你心疼你媳妇，我也心疼我媳妇啊。”
几天前，正准备开门的周时忆接到古言默的电话，听到他委婉的话语，叹了口气，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不会让安暖来了。”
之前一段时间安暖见周时忆忙的焦头烂额，主动提出要来事务所帮忙。只是有时候事务所事情实在繁忙，安暖早出晚归，古言默已经不太乐意了；昨天晚上安暖是拖着疲倦的身子走的，想来今天生了病，惹得古言默彻底爆发了。
“你这样一个人强撑着也不是办法，我知道你不愿意停业，那你至少再找个员工过来，给你搭把手。”在最后古言默给了周时忆一个提议，周时忆思考了一会，觉得眼下只有这一个可行的办法了。
早在那日上午周时忆就把招聘信息发布出去了，如今事务所也有了点名气，挑挑选选几天，周时忆昨日终于敲定了五位面试者，约定今天前来面试。
眼看着时间还早，周时忆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歪着头，决定先休息一会儿。
“您好，请问是周先生吗？”
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响起，周时忆迷迷糊糊揉揉眼睛，抬起头，看见一个清秀沉静的女孩子站在他面前，白白净净的模样，拥有一双似曾相识的清澈眼睛。
“您好，我是一号面试者陆言。”女孩礼貌地鞠了一躬，温声细语地打了招呼。
“陆小姐，请坐，不用太拘谨。”周时忆笑笑指指面前的座位，见陆言等他话说完后，微微道了声谢，这才坐下。
“陆小姐，您为什么想来我们这里工作？”周时忆心中默默赞许了陆言，兴致勃勃翻着简历，一双眼睛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她。
“您信吗？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靠倾听别人的故事来填充生活，靠帮助别人找到目标解决麻烦当成自己生活的意义，”陆言说到这里不好意思笑笑，笑容是罕见的干净，“我觉得您这个职位挺适合我的，但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这个职位。”
“那您之前从事的什么工作呢？与我们的职位有关系吗？”周时忆顿了顿问了句，不自觉地离陆言近了一些。
“之前当过心理咨询师算吗？”陆言歪着头，身上散发着一种柔和安稳的气场，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去亲近，“后来不做是因为，发现咨询的人好像都带着苦和麻木，我不喜欢那种单纯的感觉。”
周时忆沉思了一下，这确实挺符合他的要求的，但根据陆言的话判断，她似乎有些随性了。在有了和凌薇分歧的经验后，周时忆更偏向于找一个理性的人。
他偶然瞟一眼，正对上陆言探究的视线，心里不由得一紧。
“没事，我只是在想，若您这里不要我，我下一个该去的地方是哪里？”陆言淡淡笑笑，舒缓了周时忆紧绷的神经，“我挺喜欢您这里的，我们大家都可以互相交换。”
“麻烦了，您先回去吧，今晚我会给您通知的。”周时忆收回神思，客气地送走了陆言，回到办公桌前，沉默地点燃一支烟。
小云，自从你走后，我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眼睛了？
陆言给人一种很安静的感觉，又让人忍不住亲近，待在她身边时，觉得再急躁的心情也会平静下来，让人忍不住倾诉；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对象。
“笃笃”一阵敲门声拉回周时忆的思绪，看看时间，应该是二号面试者到了。
周时忆清清嗓子，说了句“请进。”
“您好，”一个端庄优雅的女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笑着对周时忆打了个招呼。
女子倒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坐了下来，未等周时忆开口便自我介绍起来：“我是一名情感作家……”
这期间周时忆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或许是之前先见了陆言的原因，他总觉得女作家身上有一种端着的架子是他不喜欢的；周时忆摇摇头，依旧客客气气送走了她。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的三位面试者，周时忆听到最后直接睡着了，还是那个面试者把他叫醒的，更不要提印象了。
看了又看，五位面试者中，最出众还只有陆言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周时忆总觉得陆言心里藏了很多事，有一种沧桑的岁月感；而且在面对陆言的眼睛时，他忍不住想要逃避。
五位面试者面试完了，本该松了口气的周时忆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乱的很，干脆耍了性子，挨个挨推了今天的单子，道了歉，锁上门散心去了。
现在正值午高峰时期，周时忆走走停停跟着人群走到商场，枯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叉着，百无聊赖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每个人的神色都不相同，喜怒哀乐，在众生戏的舞台上表演；周时忆饶有兴趣地看着，清俊的面庞上有些落寞。
“你怎么也在这里呀？这个时间不是在营业吗？”耳旁忽然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周时忆觉得有些熟悉，扭过头，才发现是分别不过几个小时的陆言。
陆言手里拿着两个冰激凌，被周时忆这一看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地伸出手，递给他一个冰激凌：“是我说错话了，你别不开心，吃个冰激凌。”
“你在这里干嘛？”周时忆笑笑接过冰激凌，反问她一句。
“我在这里看人，还有等着白夜行开门。”陆言倒是不避讳，直接坦白了目的，舔着冰激凌站在周时忆旁边，继续看着来往的行人。
“坐下看吧，”周时忆看着少女柔和的侧颜，烦躁的情绪忽然平静了下来，“你觉得白夜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知道人们要什么。”陆言顺口答了一句，好奇地瞅着周时忆，“干嘛问我这个呀？”
志同道合者，周时忆愉快地挑挑眉，懒懒舒展了身体：“恭喜你通过面试了，交换事务所的三号员工。”
陆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眯了眼，弯了腰，映衬着隐隐光晕。
“谢谢老板，明天我一定会准时报道。”
“早上八点，别记错了！”周时忆目送着少女故作沉稳却忍不住蹦跳的离去，喊了声，觉得身心都轻松起来。
第171章 黑白的世界
次日，陆言便准时来上班了，正巧那时又来了几个客人，陆言接待后，在处理过程中向周时忆寻求帮助，几次合作后，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了。
周时忆发现陆言比他推测中的要冷静、理性的多，好多时候周时忆不淡定了，陆言还能在一旁淡淡的，不紧不慢的处理。但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哎，周老板，”这日正在和客人交谈的陆言突然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笑着问周时忆一句，“你的眼睛，能看到几种颜色？”
周时忆正坐在沙发上，和凌薇打着视频电话，被陆言这么一打断，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很多，你不说我还真没去注意过自己能看到几种颜色，怎么了？我既不是色盲，也不是色弱。”
“那，你知道黑白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你知道黑白色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对，动物知道黑白色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还有陈珞雅，陈珞雅也知道它的样子。
陈珞雅从小就很乖巧、听话，父母又宠爱她，自打出生起就没有挨过吵，唯一一次挨打，就是因为小小的陈珞雅不懂事，一直追着父母问：“妈妈，蓝色是什么颜色呀？他们说白天和晚上不一样，天空是蓝色的，特别漂亮。”
当时父母都选择了沉默，避而不答，后来被陈珞雅问的多了，母亲躲到一边哭了起来，父亲愤怒的举起了手，打了陈珞雅一巴掌。
小小的陈珞雅被打的一个踉跄，父亲马上就后悔了，上前抱住她，自己也哭了起来。陈珞雅见到父母哭后害怕了起来，小手笨拙地擦擦父亲脸上的泪水，稚嫩的声音不停道歉，“对不起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之后陈珞雅再也没有问过颜色的问题，小时候是怕挨打，长大后是明白不能。
陈珞雅其实真的很想知道什么是蓝色，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灰天和黑天，只知道太阳和月亮都是两个会发光的圆，但月亮暗一点，还会变样子；太阳亮一点，大一点，该不会变。
课本上说彩虹，黄昏，橙光，白雪……除了白雪以外，陈珞雅都不清楚它们的颜色。四季景物变换，她看不出它们的色彩，世人说这世界五光十色，她瞧着世界非黑即白。
“哥哥，”陈珞雅闷闷的蜷缩在角落里，陈珞平看见了，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听见她怯怯的唤一声。
“哥哥，我舍友她们又在讨论今年流行的颜色了，她们说今年流行的是基佬紫，她们还说南瓜红我穿上最好看，可是哥哥，它们到底是什么样子呀？”
服装店店员说遇见一个很奇怪的姑娘，那姑娘长得倒是挺俊俏，就是品位比较独特。
“你说那姑娘进店以后，咋就看着款式好看啥颜色都敢往身上穿，还穿那么艳的，毕竟是年轻啊，有资本。”
陈珞雅回回买衣服时，总能听到一旁店员或多或少的议论，她从来都是沉默着，不敢开口，后来渐渐也不敢伸手了，干脆请店员帮自己挑了。就像在没有人的帮忙下，她也不敢参加别人的葬礼和婚礼，怕穿错衣服。
陈珞雅的世界里婚礼和葬礼都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鲜花，一样的大照片，只是人们的情绪不同，表现不同。
我能看到你们眼中的世界，我只是不知道你们眼中世界色彩的样子，我能感受到你们的悲喜，我只是分不清你们认为的悲喜的颜色。
红和黑都是浓浓的颜色，在陈珞雅的世界里它们全都一样。
“我昨天又被嘲笑了，大家说我打扮好奇怪，不熟悉的老师也说我独树一帜，专门标新立异博人眼球。
陈珞雅经常在不经意间爆发，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暴虐的因子，像一头捕食的野兽一样狠狠撞向围在身边嘲笑自己的人，被一些身强力壮的男孩子拦住了，就又抓又咬，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嘶吼声。
陈珞平心疼妹妹，发现了总是会上去把那些人赶跑，把妹妹带走，别人父母找上门了，也挺身而出替妹妹把责任承担下来。其实自己父母都心知肚明事情的真相，只是大家都装糊涂不愿意戳穿真相。
“哥哥，为什么路上人们要对我指指点点？为什么不知情的嘲笑我，知情的人同情我？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大家一样！被平等对待？”
陈珞平知道妹妹心疼自己，妹妹总是一边跑过来道歉，一边抽噎着又忍不住向他倾诉。可陈珞平除了抱紧妹妹，给妹妹擦擦泪，把欺负她的人赶跑以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家中所有亲戚都担心陈珞雅平时的安全，有时陈珞雅晚回家一会他们就会提心吊胆，没有办法，陈珞雅分不清红绿灯的颜色。在只有数字和单纯圆形的路口，陈珞雅从来不敢一个人过马路，只能一直枯坐，直到有人到来，看着别人的样子小心翼翼，才敢过了马路。
“我不是残疾人，也很健康，但你们总把我当成残疾人对待。”
“我不是盲人，我能看见东西，但我看到东西都不是最真实的样子。”
陈珞雅面对异样时总是渴求平等对待，可当真正遇见一些情况时，所有心理防线都一瞬间崩溃。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子对她，为什么给了她光明却没有给她色彩，她不是盲人，但她不觉得盲人比自己可怜。
“我们都是不能看到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只是他们是全部不能看到，世界里只黑暗；我是部分不能看到，明明知道有可就是接触不到。”
“我不认为盲人比我更苦，我们的苦又不是同样一种。”
陈珞雅心里有个一直不变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自己能够看到色彩。
“如果，我想要恢复眼睛的话是太过贪心，那就再小一点，给我一天就好，我就看看七彩的样子；好让再过元宵时，我也可以陪家人看一场灯会。”
第172章 寻找丢失的色彩
“其实妹妹不知道，她的眼睛并不是天生看不到色彩的，医生说妹妹刚出生时很健康，不到一岁时摔着了，撞到眼睛了；当时妹妹眼睛里出血了，一直哭，再检查时医生就说什么视杆细胞和什么神经受损，变成色弱了。”
“父母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影响，等妹妹会说话认东西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我们谁都不敢告诉她，只能尽量补偿她，对她好，照顾她。”
再过几个月陈珞雅就大学毕业了，陈珞平真的很想为妹妹做些什么，帮助妹妹恢复眼睛；或者，总有一次或一天，看到色彩的机会。
“这些年我父母带着妹妹东奔西走，四处求医问药，也多方托人打听着，留意着，只要有一点希望就马上奔过去，平时自己私下里也不断再问了，可最终的结果都是失败。”
坐在陆言对面的客户是陈珞平，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陆言，声音里充满热切。
“我前一段时间偶然听人提起过，说有一间交换事务所，一般只要你给的故事能打动他们，他们都会帮实现你的愿望。我听到后，把手头事情安排好，就坐飞机直接赶过来了，给你们带来了这个故事，你看，你们满意吗？”
“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帮我妹妹找到遗失的色彩，让她知道色彩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之前曾经帮人和去世的亲人安排一场谈话，我这愿望对你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对吧？”
陆言甩一个眼神过去，安抚下想要开口的周时忆，葱白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清清嗓子开口道：“首先，我要正式地辟一下谣言，澄清事实真相，我们从来都不是无所不能，你说的之前那个要归功于科技的强大，而不是我们。”
“我们接手失败的也有好几个事例，比你这个简单多了，你要不要看看？”
陆言不紧不慢说着，几句话把陈珞平眼中的火焰给熄得干净，无视掉周时忆阴沉的脸色，慢悠悠搅拌着杯子里的冰糖。
“那，那请问，我可以拿东西换吗？我的身体很健康，可以移植一个肾，血型是……”陈珞平不甘地咬咬嘴唇，低头思考了一会，试探着小心翼翼问到。
“这个办法看你说出来这么轻车熟路，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了，可不可以行得通，我想你比我们更清楚，何必来问我们呢？这里是事务交换所，不是非法倒卖组织。”
陆言站起身，恭敬对陈珞平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指向门口，陈珞平磨磨蹭蹭着，不甘心又多次求救后，这才失望的离开了事务所。
“陆言你可真是一个冷血动物，难怪你干不下去心理咨询师。”周时忆在陈珞平离开以后，黑着脸，忍不住对陆言一阵冷嘲热讽；陆言也不理他，自己自顾自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时忆，时忆，”电脑那头的凌薇还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看见周时忆冷了脸，又碰了软钉子自己坐着生闷气时，轻声唤着他。
“薇薇，我没事。”周时忆对妻子牵强一笑，想到过去事情和那种感觉，一时又陷入了悲伤。他想他最清楚陈珞平的心情。
“时忆，其实陆言的拒绝也不是没有道理呀。”凌薇自始至终都是一旁的旁观者，作为旁观者，她看的比较清楚。
周时忆一开始选定陆言没和凌薇商量时，凌薇还是有些生气和不满的，后来接触一次后，凌薇比谁都喜欢陆言，她知道陆言是真的冷情，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冷静。
“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老奶奶吗？”凌薇温声细语安慰着，重提了一下往事，想让周时忆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当时我们也是好心，而且那件事情也可以完成，可最终我们还是造成了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对呀，还是老板娘说的对；只有大老板你，财大气粗，还宽宏大量，吃了亏被人误解都不介意，还想再次伸手。”陆言探了个脑袋进来，夸凌薇几句顺便挤兑周时忆。
“可我还是想帮他。”周时忆沉默了一会，勉强收回游离的神思，怔怔地说了一句。
“我想你比谁都清楚，那种努力却没有结果的无力。”陆言知道周时忆的过去，她察觉到周时忆的心事曾经猜想过，凌薇知道后直接把全部告诉了她。
“我想你应该不明白，那种看着挚爱难受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周时忆眉头直接皱在一起，拧成疙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反讽陆言一句。
陆言眼睛里略过一丝悲怆，只是那情绪一闪而逝，还没来得及捕捉就不见了。她默不作声，收起眼底所有情绪，古井无波。
“你若真想接就接了吧，记得给我涨工资就行，我看不得凌薇难受。”陆言找个借口，轻描淡写盖过自己真实想法，“只是你不要忘了，他妹妹的病，现在的技术治不好，也是真的，是最现实的。”
陆言转身离去，好心提醒一句，看着周时忆和凌薇面面相觑，又坐在那里冥思苦想，摇摇头走了。
人不能总是靠幻想过活，凭着一腔热血做事情，结果面对现实时傻了眼。
“陈先生，我们事务所决定接受您的交换。”陈珞平接到电话时一下子蹦了起来，激动地在大街上又蹦又跳，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不停对周时忆道谢；又觉得不够诚恳，一溜烟跑了回去，握住周时忆的手当面道谢。
“陈先生，您先冷静下来。下面我们需要您和我们一起，仔细商量一下如何帮您的妹妹看到色彩。”周时忆受到感染也愉快的笑着，摇晃着脑袋，在稿纸上潇洒写下“寻找丢失的色彩“几个大字，亲热地拍拍陈珞平的手，两个脑袋凑在了一起。
陆言见此抱手站在一边，当看热闹的听了半天，也没他们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翻个白眼，摇摇头在桌子上留下一个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科技没有感情，但人有感情，颜色有感情。
第173章 难道不是无用功吗
“小雅，刚好你回来啦，走，把衣服换了我们到后门吃饭去。”大四的课程少的可怜，生活重心渐渐以毕业去向为主了。这日陈珞雅刚从招聘会上回来，就收到舍友的呼唤，匆匆换下衣服。
“傻子，衣服颜色别搭错了，你平时经常穿的我都给你交叉着放好了。”正准备拿衣服的陈珞雅听见，手上动作一顿，暖暖地应了一声。
由于自身条件限制，适合她的工作本身就少的可怜。从大三下学期，她就开始四处投简历和申报，直到现在，她收到的通知还寥寥无几；去应聘的所有笔试都通过了，全在面试后却没了声儿。
陈珞雅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眼睛；哪个公司都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她有这个麻烦的隐患，却没有足够忽略这个隐患的优秀。
“对了，最近好久都没有看到你哥哥了，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过来看你呀？”
临近中午，通往学校门口的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在路上说笑着走着，陈珞雅一行人玩闹闲扯着，其中一个姑娘突然提起了陈珞平，脸红扑扑的。
“哦，看来我哥还有人惦记着呢？”陈珞雅挑挑眉，一脸坏笑打趣着那姑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陈珞雅因为眼睛原因，家里不放心，就集体拦着她，让她在离家不远的省会城市上学。陈珞平宝贝陈珞雅这个妹妹宝贝的紧，总是隔三差五的会来看她一次，而距离上次过来看她的时间，已经快一个月了。
陈珞雅中间不是没问过，也给陈珞平发过信息，只知道他为了什么事情急匆匆飞去了外省找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信息。陈珞雅总觉得，这个事情很大可能和她有关。
“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多长时间也不见你给我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问候一下？”想到之前，陈珞雅决定刚好借着这个机会给陈珞平打个电话，刚好解解心中的疑惑。
“哎呀，没事，工作上的事情，让我的宝贝妹妹担心啦，我才不会不要我们雅雅呢。雅雅，你期不期待看到色彩的样子？”电话那头，陈珞平嘿嘿笑笑，神神秘秘嘀咕一句，随后挂掉了电话。
“小雅，小雅，你想什么呢？一直发呆。”
挂掉电话后，陈珞雅一颗沉寂已久的心又不断跳了起来，她愣了许久，说不清心中那种感觉，直到无意识间撞到同行的人，被唤了几声，这才缓过神来。
“没什么，就刚跟我哥拉两句家常。”陈珞雅心虚地避过室友疑惑的目光，急忙上去掺住她的手臂，低下头来掩饰嘴角的弧度，激动起来。
陈珞雅知道，陈珞平从小都不会骗她，尤其是在亲口告诉她的事情上，更是言出必行。
我，真的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的色彩了吗？
这边凌薇走进事务所，背着打电话的陈珞平把周时忆拉到一边，递给他一沓文件，嘟嘟嘴又皱起了眉头。
“时忆，我还是觉得，你们这样做不合适。”凌薇扯扯周时忆的衣袖，又忍不住劝了一句。她知道周时忆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可真正遇到这种情况时，还是会忍不住阻拦。
“没事的，薇薇，最近辛苦你了。”周时忆有些心疼，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大肚子的凌薇，轻快地说了句，“真的没事的，一开始的纸条就是陆言留下的，说明陆言也默认了我们的想法，这不就是她给的主意吗？”
“可是……”凌薇张了张嘴，感受到周时忆身体的温度，后面的话语又吞咽下去，她本来就知道他不会听的，只是希望周时忆和陈珞平走后，不要出什么事情才行。
太阳费力地爬出云层，露出清晨第一抹笑颜。陈珞雅早早就起了床，哼着小调看到镜中的太阳，沾着牙膏沫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精心打扮起来。
昨天晚上陈珞平给陈珞雅发来一条微信，陈珞雅点开，发现微信的内容是：雅雅，明天周末记得回家，哥带你见见世界的颜色。
陈珞雅看到镜中喜上眉梢的自己，不知所措地捂着心口，傻笑一会儿，又手忙脚乱起来。她从看到信息后就开始期待紧张了，毕竟过了那么多年，那个死灰复燃的小火苗“蹭蹭”往上窜着，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在触碰到火焰之前，陈珞雅从来没觉得她会对陈珞平失望。
“小雅，你闭上眼睛。”陈珞平兴冲冲地把陈珞雅拉出了门，对远处待在一旁的周时忆比了个“ok”的手势，看着乖乖照做、满脸期待的妹妹，拉起她的手，往掌心中放了一只扑腾翅膀的蝴蝶，合住手心。
“小雅，现在你手中的是一只蝴蝶；你感受到它翅膀的震动了吗？”陈珞平还在兴致勃勃的讲着，并没有注意到陈珞雅脸上的期望开始消失，转变成疑惑。
“这是生命的律动；在我们一般看来，它往往代表着绿色；对，就是那种春天小草的颜色……这个是枯叶，你来摸摸……”
之后陈珞平又不断给陈珞雅找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借此来给她讲解颜色里的感情，一心一意都扑在介绍上面时，忽略掉陈珞雅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一旁的周时忆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走上前，拉住了喋喋不休的陈珞平。
而陈珞平被打断的时候，手里面正拿着一个打火机，描述火焰对应的感情。
“哥哥，”陈珞雅平静地睁开眼，冷冰冰地伸出手，手指直接放在了火焰上面，烧起一个血泡；“我看不见颜色真正的样子，不代表我不知道、读不懂颜色里面蕴含的感情。”
陈珞平一下子怔住，被陈珞雅脸上失望的神色深深刺痛，踉跄了一下。
“你们说的感情我都懂，你们找的事物我也都见过，你们对我的心意我真的可以感受到，只是你们不觉得，你们这样做，不是在欺骗人吗？”
“你要明白，你们再怎么描述，我也想象不出那个颜色，尤其是在闭上眼睛后，我的世界里成了一片黑暗。”
“你们这样做，难道不是在做无用功吗？欺骗我，也欺骗自己。”
陈珞雅使劲挣脱了陈珞平拉她的手，甩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174章 神秘交易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渴望温暖，毕竟，一个人孤独的走了那么久，又经历过那种寒冷以后，越发明白明白陪伴的重要性。”楚峰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觉得口干舌燥急了，赶紧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装模作样抹把并不存在的眼泪。
陆言坐在楚风的对面，虽然与楚峰相距不到二十厘米，可心思完全没有在楚峰的讲话上；一手托着脑袋，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眼神空洞。
刚才周时忆发来消息，说他们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还惹得陈珞雅勃然大怒，就连陈珞平，现在也到一旁怄着气，无论周时忆如何说，都不愿意理会。
毕竟她不是陈珞雅，无论如何努力尝试，她也不可能真正的同陈珞雅一起感同身受。陆言叹了口气，摇摇头，却突然被人狠狠点了一下额头。陆言昂起头，不满地看向眼前的楚峰。
“陆小姐，难道这就是你们事务所的服务态度吗？”楚峰一脸无辜，若无其事的缩回了手，随即又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不停咬着嘴唇撇向地面，义正言辞谴责到。
“这位医生，我们很忙；没时间，现在也没有心情，陪您在这里胡闹。”陆言抬手捏捏眉心，疲倦地撑起头，对楚峰爱答不理。
楚峰没有接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陆言，一双眼睛四处乱瞟。他也是之前曾来过一次白夜行者，前几天偶然想起故地重游一遍，结果被一角几人围着的陆言吸引住了。他很喜欢陆言身上的那种恬淡安逸的感觉，由病人带来的一天的戾气都因为在她身边而化解了。
楚峰就像他自己描述的那样，是那种不断出击、捕捉猎物的猎兽；而陆言是他现在盯上的猎物。在观察了几天后，他选择了主动出击。
“陆小姐，看起来您也有烦心的事情；您看我都给您讲了我烦心的事情，不如我们做个交换，您也给我讲讲您烦心的事情？”
陆言无奈地看着对面笑眯眯的楚峰，心底长叹了一口气，神使鬼差之下，她把陈珞雅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处不漏的告诉了楚峰。
“这样啊。”楚峰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收起嬉笑的神色，一本正经的摊开手，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那么现在，我们来继续交换一下自己的要求吧！不过先说好，我是客户，完成我的要求你们是没有报酬的，而完成你们的要求我是要收报酬的。”
“我的要求是，帮我找到，那个陪伴我的人；我要的报酬是，陆小姐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你的问题不会是我能不能陪你吧？”陆言奇怪地瞧了楚峰一眼，诧异自己之前居然直愣愣应下了他的话语；陆言莫名觉得，楚峰身上有一个故人的影子。
“当然不是。”楚峰见陆言点了头，得意地摇晃脑袋，直接坏笑起来。
“你口中的那个姑娘应该是色弱或色盲，从现在医学发展技术来看，确实不可能被治愈，但至少可以好转，你说那个姑娘一直都没有好转过，也没有出现过好转的趋势，其实很简单，她根本不是色弱或色盲。”
“那，照你这样说，她有可能看到其他颜色吗？”陆言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却又似懂非懂；干脆挑明了问题关键，坦白问到。
“我需要先见见那个姑娘，了解过之后才能做出判断。”楚峰在牵扯到病症问题上顿时严肃了起来，紧锁着眉头不敢妄下结论。
刚巧不巧，楚峰就是位眼科大夫，在他还是个博士生时，曾经听过自己的教授感慨一个类似的病例，也就是在那时记得导师讲过，这种情况如果是后天造成，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处在一个异样的世界中。
“不过陆小姐，我希望您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哦。”楚峰笑眯眯对陆言强调了一句，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不会的，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陆言垂下眼睑，温软的回应一句，柔和的眉目中沉着淡淡深意，“那么，我们这也算交易了吧。还希望我能，和”
“楚峰，楚帅哥。”
“和楚先生您交易愉快。”
楚峰也不恼陆言不冷不热的态度，临走前对陆言意味深长地一笑。
“小雅，对不起，是哥不好……小雅，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你打哥，骂哥都可以，但是不要这样关着自己……”一边陈珞平在自己家的屋子里，不断拍打陈珞雅的房门。
客厅里的陈父陈母不停地踱步，也曾气急败坏指着儿子，最后又无可奈何甩开了手。
自从昨天陈珞雅冷着脸打开陈珞平的手，自己先冲回了家后，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次也没有出来。连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出来，也不见她喝水。陈父陈母也喊了，劝了说了好大一会，自始至终，都没有听到屋里传来声音，更没有见任何动作。
陈珞雅静静待在房间里，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明明灭灭多次，直到耗尽了最后1％的电，关机声响起后再也没有亮起。
陈珞雅昨天回来以后，一下子锁了门，就扑在床上蒙着头哭了起来。直到哭累了，休息一会儿后，就直直坐着，手抓着被褥，一动也不动。陈珞雅其实一直都在听父母和哥哥的说的话，她也知道他们着急，可她就想自私一会。
手机一直在旁边震动，陈珞雅不想去碰，哪怕可能会错过重要信息；她第一次明确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哪怕爱自己的家人，也不是真正理解自己。
“我不是怪人，我只是看不到颜色。”
后半夜的温度降了下来，陈珞雅觉得有些凉了，蜷起腿抱住膝盖，把头埋在臂弯。
门缝里的灯光还没消失，客厅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陈珞雅知道，家人还在外面守着，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175章 一举两得
“小雅已经快两天没有吃饭了，她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家，这本来两天没吃，就连个壮男的都受不了，更不要说小雅了。”眼看着第二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陈母忍不住抱怨一句，看到儿子和丈夫忧愁的神色，尤其是儿子脸上的愧疚，自己也很是心疼。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个自己都不好受。想到这里，陈母不禁对陈珞平身边的人不满起来，陈珞平一向疼陈珞雅，就算性格莽撞了些，自己却不可能想到这个办法的，无奈逼问陈珞平几句，陈珞平却闭口不谈。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陈珞平歉意地看了父母一眼，转身出门去接电话了。等陈珞平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
陈珞雅恍惚之间听到陈珞平关门的声音，以为陈珞平生了气去找周时忆理论，她想要走下床，打开门拦住陈珞平，手伸到半路却又缩了回来，只是又恢复了直直坐在床边的姿势，闷闷的，仍是一动不动。毕竟熬了两日，身上不怎么有力气了。
陈珞雅的神思渐渐游离到不知何处，突然听见“嘭”一声巨响，一下子惊跳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
楚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陈珞雅的，他站在玄关处，看着灯光争先恐后挤过，照在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上，他侧过昏黄阴暗的光，发现一个如受惊小鹿一般的姑娘。
时间往过去倒退几个小时，倒退到楚峰和陆言做了约定后，走出事务所门口。
临走前，陆言给了楚峰陈珞平的电话，恰好今天也没有什么预约。楚峰想了想，和别的医生调了班，回到办公室找出几样东西，准备了一下，决定先去了解一下陈珞雅的情况。
“您好，请问是陈先生吗……”楚峰在电话中简明扼要说明了来意，按照陈珞平给的地址赶了过去，和陈珞平见面后几句客套寒暄，就一起上楼见了陈父陈母。
“叔叔阿姨，您们好，我是楚峰，是陈珞平的朋友。”楚峰上前恭恭敬敬开口，先自我介绍几句，一时缓解了尴尬，“我听说小雅不舒服，过来看看她。”
“我们家小雅不用别人费心，她因为一些人的一些原因，已经两天没回应过我们了。”陈母很自然而然地就把楚峰和那个误导陈珞平的朋友联系在一起，又觉得楚峰对陈珞雅不怀好意，没有什么好脸色，明里暗里讽刺着楚峰。
楚峰尴尬地搓搓手，对于眼下这口锅只能默认着背下了；发现陈父态度还不明朗，又转身恭敬地面对陈父：“叔叔，听阿姨这样说我有点担心小雅；只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好的办法，我们能不能先把房门弄开，确认小雅的安危之后，其他事情再做商议。”
陈父凝重地点点头，觉得楚峰说的在理，忽略一旁陈母反对的神色，挥挥手让两人撞开了房门。
楚峰打开门，发现了一只心爱的小鹿。
楚峰对身旁的陈珞平摇摇头，打开房间里的灯，看着陈珞雅下意识用手去遮挡眼睛。他走上前，背着光，俯下身拿开了她的双手。
“别怕。”陈珞雅听到耳畔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脖子里有些发痒，她忍不住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映着面前男人的脸庞。
这个男人长得可真好看，陈珞雅从黑白的世界里，勾勒出楚峰的模样。
他看起来比哥哥白点，又比母亲灰点，应该在男人中是皮肤白的存在，他的嘴唇旁边有一圈并不明显的黑色，新露头的胡茬在探头探脑；生了一张娃娃脸，相应的五官使他看起来比旁人要温和很多。陈珞雅不禁一下子放下了这几天紧绷的神经。
“这位先生，你好像几天没有刮胡子了。”属于少女的清亮声音响起，楚峰回过神，注意到少女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
“今天晚上回去刮胡子，跟谁学的怎么叫我‘先生’；”楚峰伸出手，勾起手指敲了敲少女光洁的额头，瞧见她委屈地扁扁嘴，不由得会心一笑，“先自我介绍，我叫楚峰，是一位眼科医生……”
陈珞平在电话中就已经和楚峰商量过了，楚峰见到陈珞雅之后，稳定住陈珞雅的情绪，就开始帮陈珞雅做检查了。他轻轻带上陈珞雅的房门，迎着父母疑惑又焦急的视线，摇了摇头，简单解释几句楚峰的职业后，和父母一起在客厅默默等待。
“这个是光谱……珞雅，看我手里的光谱，不要看我……”听到楚峰轻咳了一声，陈珞雅慌乱地低下头，脸颊绯红，又想起楚峰让她看的是光谱，急忙转移了视线看向光谱，一双眼睛却止不住乱看，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陈珞雅觉得自己一定是累疯的缘故，不然怎么会对楚峰产生异样的感觉。
楚峰注意到陈珞雅的每一个小动作，但他选择假装不知道没有拆穿，楚峰觉得自己心情很好，看着面前的姑娘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诊断很快就出来了，楚峰没忍心告诉陈珞雅真相。陈珞雅疑惑地看着楚峰在包里翻找，拿出一个小包，递到她的面前。
“我借你一会儿眼睛。”楚峰起身为陈珞雅倒了杯温水，惊喜地发现少女毫不犹豫地吃下了他给的药丸。她对他深信不疑。
“傻丫头，你也不怕我害你。”楚峰失笑刮了刮少女小巧的鼻头，听见少女翻个身，迷迷糊糊嘟囔一句，“你又不会。”
楚峰和陈珞雅都知道，陈珞雅的眼睛不可能恢复，但没关系，楚峰愿意帮陈珞雅，短暂看见这个世界颜色的真正样子。
陈珞雅的记忆里其实有世界的样子，她想看了，楚峰就帮她找到，翻查出来让她可以清晰看到。
楚峰并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楚峰相信，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
陈珞雅在睡梦中咂咂嘴，她看到一个多彩的世界，一个黑白色的男人从远方走来，渐渐还原成真实的样子。
陈珞雅傻笑着，看到楚峰来到她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第176章 故人寻来
“媚姐，今天老三样多加一份。”许久不见的周时忆推开咖啡厅的门，轻车熟路的找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向媚姐打了声招呼。
“周老板最近可成了稀客呀！是不是最近飞黄腾达了，瞧不上媚姐这里了？”媚姐抬抬眉，一边打趣久违的周时忆，一边偷偷审视坐在周时忆身后的陆言。
陆言察觉到媚姐的视线，迎上去温和一笑，也不躲避什么，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
好一个标致的可人，媚姐心里暗暗感叹一句。早就听说交换事务所里来了个新员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瞧周老板今日红光满面，怕是有什么喜事吧？”媚姐亲自为周时忆端来了咖啡，瞧见周时忆的气色不错，顺口恭维了一句，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疑惑地补充着，“怎么，最近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凌薇了？”
“没什么，就昨天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难得轻松一会儿。”周时忆摆摆手，摇头笑了笑，“薇薇前几个怀孕了，我怕她劳累，就没有让她到处乱跑了。”
“哦，那恭喜恭喜，周老板可谓是双喜临门呐，今日的单我给你们面了，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媚姐虽然有些惊讶，可一向会来事，先道了喜，又送周时忆一个小情离开了。
“陈珞雅那事还多亏了你，你可真是我们事务所的吉祥物啊。”周时忆难得与陆言开起了玩笑，愉快地端起，不紧不慢喝了起来。
“什么吉祥物不吉祥物的，周老板就给我加工资就行。”陆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回了一句，低垂下眼眸不停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陆言并没有告诉周时忆她与楚峰交易的事情，昨天楚峰带着陈珞雅上门道谢，热情的感谢他们一次性帮自己两人解决了问题，临走时又私下强调陆言一句，强调她要履行诺言，今天给楚峰的问题一个答案。
周时忆看见了陆言心事重重的样子，再加上心情大好，决定给陆言放几天假，整个事务所关门，停止营业一周。可周时忆不知道，正是自己这个无意识的决定，成了他之后几个月被人利用抓住不放，成为了把柄。
恰巧郑景宁这时路过咖啡厅，余光瞥见靠窗位置的陆言，干脆直接推门，走进来坐到另外一处地方，把服务生叫过来，点了单后又交代几句。
“小姐，您好，那里有位先生在请您过去。”陆言的思绪被打断，她扭过头顺着服务生的手指看向那里，瞧见对她微笑招手的郑景宁。
“老板，我朋友在那里，您慢慢吃，我先走了。”陆言草草和周时忆打了招呼，拎起包来到了郑景宁对面，静静地望着老友。
“阿言，你遇上麻烦了吗？怎么脸色不是很好？”郑景宁仔细观察着思索事情的陆言，关切的问了一句，却看见陆言摇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
陆言一直在想楚峰的问题，想那句意有所指的“陆小姐，你还记得在家等你的那个人吗？”
“阿言，没想到你来到了这里。不过也是，他离开以后，再也没有人能牵绊住你。”郑景宁想起刚才看到陆言的场景，又联系了陆言的性格，马上推测出她现在做的事情。
“你来这里不是来叙旧的吧，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了。”陆言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脸色阴沉带着怒气。
“老爷子还是去了，到底没撑过来。我们并不准备就这样算了，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不过既然你现在在这了，就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让你我都难堪。”郑景宁一贯清楚陆言的脾气，也不生气，只是不冷不热解释几句。陆言这才抬头，注意到他一身黑白，胳膊上别了个小小的孝牌。
郑景宁爷爷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正是凌薇之前劝阻周时忆提到的老夫妻。当时出事后家属就不愿意了，凌薇赔着笑多方辗转奔走，家属被凌薇打动，这才同意调停。
同意调停的有个前提，是要老爷子清醒，活着就行。只是都快过去一年了，大家渐渐也都忘了这事情了。
“我父亲才和爷爷相聚不久，父子俩话还没说几句，就因为那个周时忆的过失，使爷爷和奶奶失去了生命。爷爷连天伦之乐都没享受到，直接被折磨得走了。而在与我们协调之后，爷爷住院期间，姓周的一次也没有来看过！”
郑景宁提起往事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往外蹦着。
“他们这个事务所，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省的以后打着帮助别人的旗号，借口疏忽又害了多少家庭。”
“我爷爷一句话也没留下，就去了。我们不要钱，也不要补偿，只是想通过法律途径，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还债。各方面的资料我们都准备好了，律师也请来了，已经在着手起诉的事情了。”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通知那些人一声，免得到时候他们措手不及，又把脏水泼到了我们自己头上。”
郑景宁并没有动桌子上的咖啡，他说完直接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陆言一眼，去结账了。
“作为老朋友，这件事情当初你并没有参与，只是在医院劝过我们冷静。所以，这次既然发现你在这里了，就提前把话说开，也顺便请你帮我知会他们一声。”
“陆言，我不希望在之后对付他们同时还要再加个你。”
话已至此，郑景宁把一些事情点到为止后，带着警告提醒陆言一句，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言并没有急着把事情告诉周时忆，而是停在座位上，陷入了沉思。
当初，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出发点都是好的，只是没有人会想到今天，这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有关老爷爷老奶奶的纠纷由来，还需要从前几个月说起。
“您好，请问这里是那个事务所吗？只要讲一个故事，就可以实现愿望的那个吗？”
事务所的门吱吱扭扭作响，缓慢打开的门空隙中渐渐露出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
第177章 迟到半个世纪的婚礼
两位老人的白发梳的一丝不苟，衣服扣的整整齐齐，沟壑纵横的脸上耷拉下来的眼睛慈善的看向屋内。老爷爷正了正领口，掺紧了老奶奶扶着自己胳膊的手，两人紧紧依偎着，颤巍巍地站立。
“是的，老人家，您二位快来请坐。”那时候凌薇身子还轻，看见两位老人后急忙给周时忆打个手势，一边一个要搀扶老人坐下。
老奶奶看起来不大乐意，往老爷爷怀里缩了缩。老爷爷爱怜地握住老奶奶的一只手，又轻轻拍了拍，和蔼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没事，我们又不是走不动，掺着她我放心些。”老爷爷慢悠悠地挽着老奶奶，一步一步走向沙发，小心翼翼的，一同坐到了沙发上。
老爷爷侧过头，布满老茧的手掌缓缓抬起，为老奶奶捋顺稀疏的白发。他眯起浑浊的眼睛，看着怀中依偎的脑袋，又想到了多年前那个下午。
“子珊，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临行前，林静姝冲上去紧紧抱着出门的方子珊，隔着他黄褐色的军装，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民国三十四年，中国远征军再次出发，为响应同盟国号召，保卫中国大后方安危，入缅作战。
“你们方和鬼子打过从桂林撤了回来，明明说好在后方修养的，这才多久怎么又……”林静姝紧紧抱着方子珊，嘴里抱怨着，脸上的泪却止不住下落，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泣不成声了。
抗日的步伐越来越紧了，前方除了长衡那一战拖了日军一些步伐后，其他军队都不断溃败着，一拨又一拨的士兵往战场填着，“一寸河山，一寸血”的号召声中，一批批刚毕业的青年学子飞蛾扑火冲上前线。
方子珊就是那青年学子的一员。他曾尚在学堂中对林静姝许下诺言，说家中已给了回音，两家已定好亲事，等林静姝一从学堂毕业就娶了她组合自己的家来。只是尚未毕业！方子珊就上了战场，林静姝等了好久才等了他回来，如今重逢不久，又要再次离别。
“不哭，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方子珊一点一点掰开林静姝的手，感觉到她的力气，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家里的婚服都给我们备好了。依家里的意思，我们拍照是按西洋的来，仪式还按传统的办了……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就好了……”
方子珊一面自欺欺人地安慰林静姝，一面为她描述着婚礼的模样，声音浅浅的，描绘着虚无缥缈的未来和美好。
林静姝的手被掰的痛极了，葱白的手指涨得通红，方子珊的话她认认真真、一字不漏的听完了，清清楚楚记在心里，然后被他用力一挣，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无力的看着他渐渐离去。
林静姝泪水涟涟中，模糊了方子珊远去的背影。
当时那一战凶险得很，一开始两人都没报多大希望，只能提前行了夫妻之事，有了实名，互相安慰着。只是谁都没想到，在一年以后，国内传来了远征军胜利的消息。
“本来部队是打算回来的，但不到一年就传来国内爆发内战的消息。”老爷爷说到这里，痛苦地摇摇头，闭上浑浊的眼睛。
“师长不愿意打自己人，又有供给给着，我们就在当地留了下来。一留就是几十年。”
林静姝在方子珊走后一个多月后突然晕倒了，去找大夫查了，才知道自己怀了孩子。
“子珊，子珊……”林静姝拿着报告单，坐在走廊上又哭又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不拿纸巾揩去，就那样晾着，好不狼狈。
远征军那里的情报总是会断断续续传来，林静姝每日总是提心吊胆着，小心翼翼拿手指着一个一个从牺牲名单中辨认那个熟悉的名字，发现没有之后，才能短暂的长舒一口气，安下心来稳稳睡一觉。林静姝也经常给方子珊拍了电报，只是从来没有收到回应。
“当时战事紧的很，我们经常一天换一个地方，有时候打得狠了是两三个。静姝的电报还没有到，我们又走了，就这么错过一年。”
林静姝知道结果后，把消息告诉了两家人，方家母亲专程赶来，把林静姝接走照料了，同时也认真下了聘礼，带林静姝拜别了父母，算正式过了门，在族谱上添上林静姝的名字。
那时方家人自己也是没有方子珊消息的，方母每每与林静姝携了手唠着家常话，说着过去和以后的事情。方母总是慈爱地念叨着，“等着，等着，等子珊回来了，就把仪式给你补上。”
壁橱里的凤冠拿出摩挲几遍，银边染了黑；百迭裙的织丝脆了，金线凸出脑袋。林静姝近日为方家添了个男孩，缅甸的战争胜利了，可好多军队都没有回来，失去所有的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内战的战火终于燃烧到方家待的地方了，方子珊还是没有消息。方父咬咬牙，收拾了金银细软，准备举家搬迁去美国了。林静姝固执地倔着，带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由方母陪着，留在了家乡，送走方母后，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大。
“静姝傻，一向都傻，”老爷爷说到这里，又睁开眼睛去寻老奶奶，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放手心里紧紧攥着。
别人都说林静姝傻，帮扶着林静姝的乡里人也说她傻。可林静姝知道，自己不傻，自己只是在等方子珊回家。只要自己守着，就不会让他在回来时，找不到家。
“部队当年留下后，就在缅甸安家了。我们搁一起住着，国内的消息时不时知道一点，聚在一起听着，各自感慨着。”
新中国成立后，想要得知的国内消息越发少了，只能时不时从新闻播报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一丝家乡的讯息。一堆大老爷们围坐在一起，互相谈论着家乡父母，时不时抿把眼泪。
他们好多都在缅甸娶妻生子了，要么没有，要么把过去忘了。可方子珊还在单着，苦苦思念着家乡的林静姝。
第178章 弥补归来
“我总觉着静姝在等着我，回来一寻，哈！她果然在等着我。”老爷爷激动地一拍大腿，眼神中透露着骄傲欣喜。
时隔半个多世纪后，一份文献一篇文章终于引起了世人的关注，唤醒过往那段沉睡的记忆。一个个远征军的后人或家人从世界各地发生，不约而同的向国内同一处赶去，迎接他们迟来的英雄。
当年一同浴血奋战的兄弟陆陆续续走了不少，所幸方子珊部队的师长身体还很硬朗，硬是挨个挨的，找起了还健在的所有兄弟。他们一同站了出了，显现在世人面前，急切地寻找自己的家人。
方子珊当年有个幼小的侄女，是家中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当年幼小的姑娘长大了，收到消息后，就立马飞去了缅甸，寻到了方子珊去见他的骨肉。
“我那时才知道，静姝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
方子珊那时才知道，林静姝为他付出了多少。方子珊既难过又庆幸，他既庆幸他的坚持是对的，又难过他的行为是错的。他急匆匆往家赶着，三步并作两步迈着，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却在临近目的地时慢下了脚步，渐渐停了下来，胆怯着不敢再上前一步。
“当时我还不知道子珊已经回了来，方小丫头给我打电话，我还不信拿她当骗子哩。”
老太太幸福的眯起眼睛，眼睛一眨也不眨，仔细瞧着老爷爷，往老爷爷怀里蹭了又蹭，拱了拱老爷爷胸膛。
林静姝出门散步时看到楼下一个老人在来回徘徊，她正打算避过时，突然感应到什么，拄着拐杖走向前，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庞上久违的，熟悉的神情。林静姝一下子丢掉拐杖，咧开嘴嚎啕着，扑进面前手足无措的人怀里。
“我真是没想到，孩子都长这么高，这么大了。”老爷爷咂咂舌，不停用手比划着，吃力往上伸着，试图在空气中画出自己儿子的模样。
“放开我妈！”方子珊被林静姝抱了个猝不及防，辨认了怀中温度许久，感受到胸口染湿的衣服，他终于可以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刚刚搂住林静姝，就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方子珊一脸懵懵的看向朝这里大步跨来的中年人，看到他熟悉的面部轮廓和相似的长相，惊喜地笑了笑。
那个迈过来的是他们的儿子，一转眼，他还没来得及见他，人都长到了中年了。
“那小子当时以为我是在欺负静姝，急得很，是冲过来找我打架的。”老爷爷回想起往事，甜蜜的笑骂一声，继续说道，“之后误会解开了，儿子给我道了歉，又把儿媳妇和孙子叫来，一大家子见了面，热热闹闹吃一顿饭。”
坐在饭桌上时，方子珊还不敢相信，他不仅回到了自己的家，见到了久违的爱人，还拥有了儿子，儿子也拥有了自己的儿子，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爷爷。最主要的是，方子珊傻笑着，在饭桌上也不吃饭，更是不怎么答话，直直看着林静姝，拉过她一只手在手心里攥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林静姝注意到晚辈们的笑容，羞红了脸，不肯挣脱方子珊的手，只是脸埋得又低了许多。
林静姝知道，自己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面对方子珊，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娇羞的少女。
“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天伦之乐了。我陪孩子们说了好长一会话，又跟儿子单独待了几天，渐渐亲密熟悉了。可我始终记得，自己还欠静姝一场婚礼。”
老爷爷点点头，又摇摇头，拉过老奶奶的手仔细瞧着，慢慢抬起来，在手上应下一个轻轻的吻。
“静姝现在还是美得动人，就是过去的婚服穿不上了，不过没关系，我说过的，回来就一定要娶她的。”
“就是中间隔的时间太长了，久的我都觉得我们生隔阂了。我就想重现当年我离开那个场景，我从部队中跑了回来，没有去战场，留下来给静姝求婚，把准备好的婚服给她穿了，这样，我们就没有那么多年的隔阂了！”
老爷爷想的很天真，说的确是无比认真。他扭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光亮，目光灼灼的看着周时忆。
“我儿子不同意，儿媳妇也不同意。他们说我们年纪大了，这样做太胡闹，不能由着我们的想法来，也不愿意圆了我们的梦想。”
“小伙子，你还年轻，不知道那种离散的痛苦！尤其是和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前一段时间，我家静姝听人说你们可以，我们今天过来，就为了拜托你圆了我们这个梦想。”
“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我真的很想弥补一下过去！毕竟现在，我回来了！”
老爷爷挺起胸膛，豪放地拍了拍，眼睛里逐渐涌动着泪光。
“我们不为钱！我有钱，这些年我有很多积蓄，都在这里！就想要那一个场景！小伙子，我向你保证，里面的钱绝对够支付我们这个心愿的，只要你能帮我们，其他剩下的，都是你的！只要你能帮我们！拜托！”
老爷爷想起什么，赶忙摸索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恳求地说着。
当年的景物已都化作尘土，连那凤冠霞帔都在**中毁于一旦，在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里，两位老人张惶着，找不到丝毫的依靠。
凌薇急切地看向周时忆，欲言又止了几次，目光里满是担忧。她见周时忆默不作声，决定率先开口，早他一步做出决定。
“对不起，老人家，您的故事很好只是……”凌薇别过头，闭上眼睛硬下心肠说着，不敢去正视老人，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周时忆打断。
凌薇惊讶地看向他，想提醒周时忆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两位老人的年龄着实太大了些，子女又阻拦着，肯定有什么原因含着，贸然答应了，出了事可怎么办。
“没事的，老人家，您二位的故事把我们打动了。”周时忆深深注视着老人，一字一句地说着，选择对凌薇的阻拦视而不见。
第179章 筹备婚礼
“老人家，您的钱您先拿着，我们不收。”周时忆拿起桌子上的卡，温和又坚决地塞到老爷爷手里，眼睛亮晶晶的。
“年轻人，谢谢，谢谢你，你可真是好人……”老爷爷的情绪一下子激动其他，他挣扎着起身，挺直脊梁，颤巍巍抬起手，对周时忆敬了个礼。
旁边的老奶奶咂咂嘴，甜蜜笑着看着老爷爷，伸出手，在老爷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两人热泪盈眶中，再次互相扶持着走出事务所。
“时忆……”凌薇为老夫妻推开门，送他们离去后回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周时忆面前，咬着嘴唇担忧地看向他。
“薇薇，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答应他们。”周时忆木然地盯着桌子上的文件夹出神，修长的手指不停抚平纸页，整个人被浓浓的颓废笼罩着。
“小云她……”周时忆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受到触碰。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苍白少女的身影，不自觉动动手，指间还残留着冰冷温度。
是又想起妹妹了吗？凌薇看到周时忆难受的样子，整颗心像被人拿绣花针密密麻麻扎了一遍，细细密密的疼。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小云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国外，回去的时候，她整个身子都凉了……”周时忆大口大口喘着气，一颗心无形之中紧紧被攥了起来，拧巴着，酸涩得很。
小云，哥突然想你了。你是不是会笑哥？之前，你也会怨哥，没有回来和你告别吧？
哥已经和你经历过那种不辞而别的痛苦了，哥想尽力帮助别人，不让别人像我们一样，经历那种痛苦后却无法挽回，留下永远的遗憾。
“时忆，我和你一起，帮助那对老人完成愿望。”
周时忆感觉到肩膀一沉，一阵暖意自肩头向全身蔓延开来。周时忆扭过头，发现凌薇坚定地笑着，鼓励的注视着他。
“嗯，”周时忆回报给凌薇一个微笑，郑重地拉过凌薇的手，认真道了句，“薇薇，谢谢你。”
“夫妻之间不言谢。”凌薇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挤挤眼睛，把周时忆的老板椅转了个圈，推到一边，故作不耐烦的挥挥手。
“好啦，我说周大少爷，你就赶紧和古言默联系一下，让他帮忙找找场地。而我呢，现在要开始做策划了。”
屋外的阳光暖暖照着，周时忆长身玉立，懒懒地待在一旁看着凌薇，莫名觉得，这场景十分温馨。就像，家的感觉一样。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干活？”凌薇注意到周时忆的眼神，示威的举起小拳头挥了挥，鼓起腮帮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周时忆连连举手，表示告饶投降，窃笑着走到一边，打通了古言默的电话。
周时忆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并把场地的要求告诉了古言默。
“好啊，我让我这里帮你留意着，应该三四天就能给你答复。”古言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却又忍不住提醒周时忆一句，“这两位老人听你描述，路都不怎么走稳了，像他们这种年纪是经不起多大折腾的，你可要当心，把握好分寸。”
“兄弟！放心，我做事一向有谱的。”周时忆听到古言默提醒，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感动于这份兄弟情。
电话那头的古言默摇摇头，知道他不在意，不一会儿又给凌薇打了个电话，再三提醒着。
“言默，在跟谁打电话呀？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暖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看到古言默的神色，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我没什么，是周时忆他们，他们有些时候太感情用事了，我只是担心……”
古言默放下电话，长臂一伸把小妻子搂入怀中，挑重点给安暖说明了，用下巴蹭蹭安暖的脑袋。
“这样啊，其实也简单，以防万一，你给他们选好场地后，请几个医生和护士在旁边一直跟着，不就好很多吗？”
古言默眼睛一亮，低头轻轻啄了安暖的脸颊，安暖咯咯笑着，伸出手反击古言默，两人闹作一团。只是两人心里，都隐隐有些担忧。
“前几天定的旗袍做好了，我刚拿回来，让林大娘试一试吧。还有军装，是方老爷子自己准备吗？古言默安排的场地我也看过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凌薇夹着旗袍走进屋，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把策划案递给周时忆。周时忆轻快地接过对凌薇道了声辛苦，目睹着所有事情准备就绪，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成就感。他拉过凌薇的腰，把她揽在怀中，朝她耳边吹口气，暖暖地说了句，“谢谢你，我的贤内助。”
“整天没个正行。”凌薇涨红了脸，一把拍开周时忆，望着在另一间屋子门口焦急的等待的老爷爷，歪过头，朦朦胧胧憧憬期盼着。
“静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漂亮。”
林静姝换好旗袍，又带上凌薇为她准备的帽子，嘴角噙着笑意，笨拙地挪动身子，围在方子珊身旁转了个圈，脸色难得的红润。
方子珊欣喜地握住林静姝的手，一双浑浊的眼睛中再次绽放出光芒，他伸出手正了正林静姝的帽子，为她把外面露出的白发藏进去掖好，上下仔细欣赏着面前的爱人。
林静姝有些紧张，听见方子珊夸赞后这才弯了眉眼，发觉到他的视线，又极不自然地拉拉旗袍下摆，试图遮掩下垂的胸脯，又努力吸吸肚子，尝试尽量展露腰身。
林静姝当年的腰是在贵夫人中出了名的，不盈一握的腰线，只是操劳奔波了这么年后，一圈圈肚皮松松垮垮搭在腰间，有气无力地显着游泳圈，早已失去了风韵。
方子珊察觉到她的羞涩，也明白她变化的原因，心疼地摇摇头，“无论如何，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方子珊这辈子都没有过其他女人，也没见过其他女人，在他眼里，从头到尾只有林静姝一个，自然美得不同。
林静姝释然笑笑，撒娇般举起手，示意他牵着。两人手拉手，期待起了几天后的仪式。
第180章 变故陡生
“当年，你就是在这种屋子里，和我告别的。”几日里的时光弹指一挥，方子珊挽着林静姝，在凌薇的带领下来到场地，看到熟悉的场景不免有些唏嘘。
“当年，你就站在门外那个地方，最后目送的我。我当时说好回来娶你的，扭头时见你哭成了泪人儿。”方子珊今日精神格外抖擞，他笑眯眯指着一处，打趣地看着林静姝，瞧见她羞红脸，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当年你可是背了枪，比今日帅多了。”林静姝不满地嘟囔一声，伸出手在方子珊身上掐一把，低头看见身上的旗袍下摆被风吹起，又赶紧扶住帽子，使劲盖了一下。
“但你还是和当年一样美，”方子珊朗声赞叹一句，浑然不觉被掐的痛，只顾痴迷地看着林静姝，眼睛中过去与现在交替重叠。
“咳咳，两位老人家，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吧？”凌薇尴尬地走上前，横插在两人中间，硬着头皮顶着压力说了句。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快要过去一个小时了，虽说是请了临时演员，付了钱的，只是人家也等的不耐烦了。凌薇讪讪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乖巧地弯下腰，对两位老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见两位老人相视一笑，互相扶持着走了去，这才拍拍胸脯，吐口气。
周时忆看见凌薇吃扁的样子，憋着笑，不停地抖动着肩膀，强忍着对凌薇比了可以的手势，看见凌薇气鼓鼓地挥挥拳头，头也不回走到一边，赶紧丢下手中的活跟了过去，全心全意哄媳妇去了。
“薇薇，你最好啦，怎么不大乐意了？”周时忆陪着笑，屁颠屁颠跟在凌薇身后，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场景，直到听到一声惊呼。
“不好了！出事了！老人倒地了！”场内不知道谁扯着嗓子惊呼一声，一阵阵尖叫声响起，混合着哭喊声，不停地有人在来回穿梭，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凌薇偶然扭过头，正巧看见面带微笑的林静姝一下子惊起，正准备扑向奔来的方子珊时，突然开始不住打战，大口大口喘着气，脸涨成紫红色，双手掐着脖子直挺挺摔在了地上。方子珊一下子愣住，出于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跪倒在地。
“让开！让开！让我们看一下病人情况。”古言默提前安排的医生带着护士急匆匆出现，吃力地拨开人群，分头向两位老人身边赶着。
方子珊手中的玫瑰掉落在地，不知被谁踢进人群中，在众人脚下踩踏着，零落辗成了一团污泥，不成形状。
周时忆一下子愣住了，立刻撇下凌薇，发疯一般挤进人群，查看看起来状况极度严重的林静姝身边。
凌薇也跟着慌乱起来，急忙稳住心神，跑到人群中央，努力安排，尝试让人群镇定下来，有秩序的离开。凌薇时不时撇一眼两边，看见两边医生的脸色都凝重下来，一颗心高高地悬挂着，心头传来不祥的预感。
“周老板，病人情况危急，事不宜迟，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方子珊那里的护士急匆匆抬过来担架，停在不远处的救护车呼啸而来，医生一边指挥着一边给方子珊喂着药，神色紧张地给周时忆打个招呼，急迫地等待回应后就要离开。
周时忆的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后，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感知。
凌薇强撑着稳下心神，上前蹲下陪在周时忆身边，对医生点点头，又立刻转头看向林静姝那里的医生，颤抖的声音里，声线充满恐慌。
“她，老人家她，怎么样了？”
林静姝的双手已无力地耷拉下来，两只脚停止踢蹬，直直叉开伸着，脸色涨成肝红色，大大张开着的嘴巴外吐出舌头，眼睛紧紧闭着，胸膛也停止了起伏。
凌薇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自己的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耳朵竖起来，死死抓住医生的双手，用迫切的眼神看着他，却又侧过身体，想要逃跑。
凌薇生怕听到那个结果，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她睁圆了双眼，盯着医生的嘴唇一张一合。
“通知家属，准备后事吧。”医生叹息地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掰开凌薇的手，最终说出了那个结果，证实了凌薇的猜测。
“病人本来就有心脏问题，刚才情绪又太过激动，一下子受了刺激，痰卡在喉咙里，呼吸不上来。心脏供氧不足，再加上呼吸不顺导致心室充血，又没有可以疏导的工具，一时没抢救回来……”
凌薇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脸上肌肉不停抽动着，嘴巴张开几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颤抖着转过身，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面向周时忆。
周时忆在看到林静姝的情况时，发现和周时云当年似曾相识，立刻就明白了后果，脑子里混沌一片，一下子失去了意识。他茫然地看着周边人来人往，耳朵里嗡嗡乱做一团响声，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知觉，直到感受到胸口湿漉漉的一片。
“薇薇……”周时忆怔怔地回过神，僵硬地抬起麻木的手臂，揉了揉凌薇的头发，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薇薇，还是出事了……老奶奶去了，老爷爷也出事了……”周时忆艰难地吞咽着口水，不停机械重复着这两句话，心里空空的，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古言默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有医生跟着，及时抢救了，最终也只是抢救回一条生命，还是让另外一人去了。
古言默枯坐在病房门口，狠狠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心疼地看着陪着凌薇在医院来回奔走的安暖，叹口气，烦躁地把一张纸揉成团，恶狠狠扔在地上。
“古总，”病房的门打开了，拿着记录的医生走出来和古言默点头示意着，拿笔在本上圈圈画画说，“病人情况是稳定下了，就是中风太突然，又比较严重，能不能清醒过来还需要后续观察了。”
古言默点点头，沉默地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