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呼风唤雨
我发现那些乱跑的毒虫都远远避开敌人的尸体,他们使用过的竹棒黑油油的,应该是用某种药液浸泡过,所以蛇虫不敢靠近。
这些人身上的东西我可没有胆量乱碰,所以只捡了竹棒,跌跌撞撞往回跑。我不能在瘴气中停留,瘴气的成份很复杂,对我还是有影响的,时间久了可能也会把我毒死。
身上各处被毒虫咬伤的后遗症还在,有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有的地方肿胀麻木,有的地方锥心的疼痛,还有头晕、耳鸣、喘气困难,忽冷忽热等等,我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全凭一股狠劲支持着。
还好拿着竹棒没有毒虫攻击我了,距离也不算远,我硬撑着跑回来冲进了防护罩内。精神一放松再也站不住了,众人急忙扶住了我,纷纷问我话,我只看到他们嘴巴在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两耳嗡嗡作响。
吃了人心菇和黑色巨蛇的蛇胆之后,我对毒素有了很强的抵抗力和一些免疫能力,但这回被太多种毒虫咬伤了。多种稀奇古怪的毒素直接进入血液,影响身体机能,虽然没有被毒死,各种中毒后的症状却是免不了的。其中最厉害的应该是箭毒和黑色小蛇的毒,这两者只要其中之一就足以在极短时间内致人死亡,现在主要影响我的应该也是这两种毒,天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
众人七手八脚解开了我的衣服,看到身上到处被咬的伤口,无不相顾骇然。没有一种解药能真正解百毒,是被什么毒虫咬伤的也不清楚,他们都不是用毒高手,都束手无策。
凝芷哭成了泪人儿,我想要给她擦眼泪,连手都举不到她脸上。她抓住了我的手按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她娇嫩的肌肤,整个手掌都有些肿了。
柳灵儿也很伤心,我能感应到她的心理很复杂,既有些怨我不该为了别人去拼命,也为我受了这么多伤害而痛心,同进还对我的勇敢钦佩。突然我觉得有些心慰,柳灵儿善良的本性并没有真正消失,只是被其他负面的性情隐盖了,如果我能活下去,应该好好教导她,她还是能改过来的。
我开始有些昏沉,不癫和尚一只手按在我头顶上,念着古怪的密宗经文。我感觉有一股温暖详和的气息进入我了脑海,往全身延伸,渐渐又清醒了。这时我才发现张灵凤正在不停地用左手在右掌上画符,画完之后在伤口上擦三下,然后再画再擦其他伤口。她擦过的伤口疼痛立即大幅缓解,传来清凉的感觉,即使是涂对症的解药也未必有这么灵验。
我有些惊讶,她这是什么咒法,居然连剧毒也能解?突然我发现我能听到声音了,纪宗常正在说话:“师伯祖,您能够护着我们行走么?”
何至真:“这里树木太多,走动的话,只怕无法完全隔绝毒气。”
纪宗常:“那么您能保持这样多久?”
何至真:“我们太大意了,只怕他们的诡计还不止于此。”
纪宗常:“啊?”
何至真:“我已经感应到了数百丈外,有一个极可怕的邪物,躲在山洞里蠢蠢欲动,怕是在等天黑。唉,真想不到他们还有这样的东西。”
“……”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静得落针可闻,一个连何至真都感到担忧的东西,那有多可怕?他要维持着防护罩,不能出手,那么谁来对付这个强大的邪物?而且他没有回答纪宗常能支持多少时间,估计支持不了太久。
沉吟了一会儿何至真说:“必须在天黑前离开,只有招来一阵大风雨才有可能把瘴气吹散,你们谁能呼风唤雨?”
没人回答,何至真又问:“有人能召来天雷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众道士一个个满脸羞愧,显然没有一个人有这本事。
何至真轻叹一声:“哪位有办法保护大家一会儿,让我来招风雨。”
还是没有人回答,纪宗常等人恨不得把头钻到裤裆里去了。
有一个道士说:“前辈,我们可以闭气胎息,可以支持二三十分钟。”
大部分道士都说我也能,何至真问:“那么这几个少年怎么办?”
又没人说话了,没人敢说丢下我们不管,也没有人能提出好主意。
柳灵儿在我心里说:“我们不管他们了,反正我们可以逃出去。”
我立即说:“不行!”
“好吧,再加上她……你女朋友,我可以护着她一会儿。”
“还是不行,第一,外面可能有我们的敌人在等着,我们单独逃出去不是他们的对手;第二,我们是一个团队,要有团队精神,互相照顾,互相帮助,如果没有不癫和尚和张灵凤救我,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
柳灵儿不服:“可是你是为了救他们才受伤的,他们救你不是应该的吗?”
柳灵儿现在很叛逆,直接教育她只会适得其反,只能引导,我趁机开导她:“对啊,我帮他们,他们也帮我,互相帮忙团结起来力量就大了,分散开力量就薄弱了。所以不能只想着自己,人为什么与其他动物不一样,为什么能创造出很多奇迹,那是因为人类懂得团结、协作……”
柳灵儿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总之要救他们,我试一试吧。你叫老道士快一点儿,这是很消耗修为的。”
我挺身坐了起来:“各位道长,我有一位侍神,可以形成一个小防护罩保护几个年轻人,但可能支持不了多久。”
刚才柳灵儿制造出小范围大风时,在场的道士们大多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在平日相遇,他们见到柳灵儿身上带着邪气,一定会把我当成邪道妖人来追杀,现在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帮得上忙,管他是狐狸精、白骨精、美女蛇都无所谓了。
何至真深深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老道士们纷纷盘腿坐下,开始闭气胎息。胎息的原理是降低心跳和血液循环速度,减少氧气和各种营养的消耗,同时利用毛孔吸纳氧气,修为高的人可以长时间保持这样状态,理论上一睡几百年都有可能。当然眼前这些道士没这个本事,毛孔吸收的氧气不足以供应消耗,少量吸气可以坚持一两个小时,完全不呼吸能撑十分钟以上就算不错了。
我穿上了衣服站在空旷的地方,段凝芷、张灵凤、陆南天、不癫和尚、王诚钧、枫羽云以我为中心挤在一起,柳灵儿弄出了一个淡绿色的“气泡”,把我们裹住。她这个方法与何至真的防护罩有些不同,何至真是用某种神通过滤了空气中的气雾和毒素,风还能吹进来。柳灵儿是制造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但一点都不气闷,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她是柳树精灵,吹一口气都带着充足氧气草木清香,制造出来的空间也不例外。
外面的大防护罩消失了,何至真迅速从道士们带来的包裹中拿出笔墨纸砚、香烛令旗之类,在地上摆了一个简单的香案,写上雷公、电母、风婆神位,左右水火二将,然后开始步罡踏斗。
玄门正宗的前辈高人果然非同凡响,同样的禹步,在他走来举手投足即利索又凝重,每一步踏出,似乎附近大片区域的气息都在随之波动。并且随着他的动作和走位,这种凝重感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有万均之力聚集在他身上。
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了,柳灵儿也有些战战兢兢,那是她对强大力量产生的自然恐惧,实际上她还是很弱小的,现在只要何至真向她打出一个法诀,她就会飞灰烟灭。
何至真走完步罡,静立不动似在冥想,偶然吸气,叩齿,变化法诀,摇头晃脑,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隔行如隔山嘛。这样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开始画符,写表,然后念咒,烧符,再画符,念咒语,再烧符……
做完这些,他又静立不动,我能感应到以他为中心,天地之间的灵气都在波动、聚集。
柳灵儿有些焦急:“老道拖拖拉拉做什么,我快要撑不住了!”
我不敢催促何至真,只能焦急等待,可能是太紧张,太心急了,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过了好一会儿,何至真又烧一张符,念了几句咒语,喝了一声急急如律令,突然就起风了。
风一起就连续不断,吹得雾气有如万马奔腾急掠而过,地上落叶漫天飞起,但风中依然有瘴气。风越来越大,刮了一两分钟雾气才变淡了,这时我才发现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并且正在快速聚集。原来刚才老道不是在摆酷,法术早已生效,这种改变局部天气的超强法术可没那么简单,需要时间酝酿。
大风继续刮,乌云越来越厚,天空有如倒扣的锅底,有些闪电在云层内跳跃。时近黄昏,这儿众山环绕,再加上乌云罩顶,已经像天黑了一样。
“啪啪啪……”
雷没响,豆大的雨滴先落下来了,瘴气已经被风吹得很稀薄,再被大雨一冲洗,基本消失了。柳灵儿再也支撑不住,气泡消失了,我无法再与她精神沟通,但我知道她在木人里面,可能是太虚弱陷入昏睡中了。
道士们纷纷站了起来,众人刚松了一口气,一阵阴冷腐臭的冷风卷来,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全身汗毛炸起。喵太竟然露出了惊惧的样子,躲到了我后面缩着头夹着尾,我从来没有见过它这种样子。
糟糕,现在跟天黑了差不多,可能是何至真说的邪物提早出现了!
第三十七章 尸魔铜僵
异常恐怖的气息有如山崩海啸压来,阴冷刺骨,腐臭刺鼻,已经不是何至真招来的自然之风了,雨也突然停了。
我们都被雨水打湿了衣服,再被阴风一吹,寒气直透骨髓。段凝芷直哆嗦,我急忙把她拥在怀里,结果发现我也在情不自禁地打寒战。打寒战的原因并不是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而是一种极其可怕的阴邪气息,像是从所有毛孔钻进体内,根本无法抵抗。再加上黑暗的天空,茂密的树林,凄厉的阴风,恐怖的感觉无法形容,其实我也想找一个宽阔的胸膛来依靠。
受到影响的不止是我和凝芷,张灵凤、陆南天、枫羽云都在发抖。众道士虽然脸色都很难看,但受到的影响没有我们这么明显,连不癫和尚和王诚钧也比我们好得多,这可能是他们练的道家内功、佛门禅定功夫对阴邪之气有特别强的抵御效果。
“来不及走了。”何至真说,他身边居然一滴水珠都没有,阴风呼啸,烛火却丝毫不摇晃,显然是他刻意护住了。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强大和深不可测,但我却有一种感觉,可能他已经很疲惫虚弱了,只是在表面保持从容。刚才他维持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好久,又使用法术呼风唤雨,肯定消耗了大量修为吧?
“师伯祖,到底是什么邪物?”纪宗常问。
何至真眼神有些阴郁:“我在闭关之时,已经知道这个方向有一个邪物养成了气候,出关时正好你向掌教请求协助,所以我特地赶来,却没想到是它……这个邪物百年前我就见过它了,今日相遇,正该做个了断。”
原来如此,我就说以他身份之尊,怎么会亲自来处理这样的事,他要是早说我就不会怀疑他了。高人总是爱藏头露尾的,说了半天他也没回答纪宗常究竟是什么怪物,而且他说的是“了断”,不是“击杀”,信心明显不足。
在长辈面前,晚辈总是要表现一下,得到了长辈的赞赏,就有可能传一两手绝活,所以何至真明明不需要保护,众道士却抢着挡在他面前。好吧,你们爱打头阵你们去打,我乐得抱着喵太,和段凝芷等人退到后面贴着石壁看热闹。
阴风再猛刮一阵,突然停了,从树林里面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披散着极长的凌乱头发,脸几乎完全被遮住了,身上穿的是青色道袍,道袍上画满了各种红色符文,红中透青呈深紫色,像是鲜血凝固在上面。这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古怪,认真一看我才发现他两手下垂不动,只有双脚在移动,而正常人行走双手会摆动以保持平衡,他双手完全不动所以看起来有些僵硬和怪异。
除了打扮和走路姿势特别,此人身上还带着很古怪、很阴邪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死亡、腐臭、阴冷的感觉,以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没有这么强烈……对了,僵尸,这个不是人,是僵尸!
有几个道士也反应过来了,惊叫起来:“是僵尸!”
王诚钧猛抓头皮:“僵尸不是用跳的吗?”
何至真道:“诸位道友小心,这具僵尸是一位邪道高手炼成的,称为铜僵,百年前就已经周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伤,纵跳如飞,喷出的尸毒剧毒无比,还能吸人精魄中者立毙。时至今日只怕更强了,千万不可大意!”
“哇噻!”我们忍不住惊叫起来,居然是这么牛逼的僵尸,王诚钧立即问:“那要怎么才能杀死它?”
“除非三昧真火,如果变成旱魃就连三昧真火也没用了……”何至真盯着铜尸,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铜僵走到距离我们十几米的地方停住了,全身没动,头发突然向后扬起露出了面孔。那是一个张枯瘦的脸,五六十岁的样子,像正常人一样的皮肤和眼睛,没有獠牙,如果不是一身邪气,站着不动没人能看出来是僵尸。
何至真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它已经修到了阴极转阳的境界,快要变成旱魃尸了!”
旱魃?有一次我和凝芷听秀姑讲奇闻轶事时,秀姑曾说过僵尸的形成原理,正常情况下是死人埋入特殊的“养尸地”,不会腐烂并吸收了大量阴气,在尸毒和某种细菌的作用下,尸体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自然形成僵尸的几率是非常低的,刚形成的僵尸攻击性并不强,但是吸食鲜血,经过几十上百年的修炼之后,它们就会变得很可怕。所有僵尸都属于极阴之物,所以怕太阳、怕火及一切阳刚之物,但是物极必反,当僵尸修炼到了体内阴气达到极点后,就会转阴为阳,变成至阳之怪旱魃,能口喷烈火,所到之处赤地千里,瘟疫横行,即使是修道有成之人也不敢轻易去惹它。
眼前这具僵尸身上还带着极阴邪的气息,还不是旱魃,但外形已经发生了改变,蜕去了僵尸的特征变得像人了,这说明它体内尸毒已经达到了阴的极点开始转阳的临界状态,随时都有可能蜕变成旱魃。
正常情况下僵尸要经历千年甚至几千年才能形成旱魃,但是除了自然形成之外,还能人为培养僵尸。这方面的高手如果有好的环境,舍得下血本,几十年就能练出一具很强大的僵尸。当僵尸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主人很难控制时,主人一般就会把它毁掉。如果这样的僵尸脱离了控制,它会比自然形成的僵尸更聪明,更快修炼,眼前这一个可能就是这样的情况。
铜僵没有看别人,只盯着何至真,眼神凶狠,似乎带着极大的仇恨和愤怒。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邪气息也越来越可怕,衣袍鼓荡,长发飞扬,满地枯枝败叶和沙土乱卷。不过还好,何至真身上也散发出强大的气场,有效阻挡了阴气的冲击,我们躲在后面感觉反而比之前轻松了一些。
何至真语气铿锵:“众弟子、诸道友,请协力阻止它片刻,待我施法除掉它!”
“是!”
众道士响亮回答,虽然谁都看得出来铜僵很可怕,但人多胆气壮,可何况有一个强大到能够呼风唤雨的何至真,又何惧之有?
何至真正要准备施法,铜僵已经向前奔跑几步,冲天跳起,像一个****出膛向何至真撞来。它身在空中一手前探成爪,狂风卷起了衣袖露出手臂,枯瘦青紫,筋骨俱现,五指前端都有两三寸长的尖锐指甲,手还是僵尸形态。
何至真也跳起足有三四米高,一掌拍出,看上去他并没有碰到铜僵的手,已经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气爆声。附近的树木有如受到爆炸的冲击波尽数往外倾,满天都是树叶,铜僵向后翻滚抛飞出好远,何致真撞向石壁,伸手在石壁上拍了一下,飘然落地,正好落在原来的位置。
看起来半斤八两,但是我发现何至真落地时,双脚深入地面,几乎连整双布鞋都陷进去了。像他这样的高人,落地应该像一片树叶一样轻,这样陷下去说明他已经有些无法控制,可能他之前真的已经消耗过巨,已经是强弩这末了。
铜僵撞断了一根粗大的树枝,一落地立即又向这边冲过来,何至真只说了三个字:“挡住它!”说完就开始掐诀踏步念咒语。
纪宗常最先冲了出去,一掌打在铜僵身上,铜僵甚至都没有摇晃一下,随便一挥手,纪宗常抛飞出四五米远,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才止住去势,落地已经不会动。
“师父!”王诚钧惊叫向前冲,被一个道士扯住了。
我也很震惊和痛心,纪宗常是个好人,忠厚、正直、善良,一向对我不错,如师亦如友,但愿他没受到致命的伤。我只能空着急,帮不上忙,铜僵太强大了,我冲过去无济于事。许多道士冲了过去,却没有一个能硬接它一招,都是一碰就飞,一挨就倒,冲过去快滚跌回来更快,哪里能挡得住。
我不知道何至真要用什么样的法术,但能击杀铜僵的法术必定是很高级的,需要很长时间准备,像刚才呼风唤雨就用了十几分钟,道士们有可能挡住铜僵那么久吗?
道士们在这一刻表现出了高尚的情操,一个个视死如归,前扑后继,被打飞重伤吐血的也立即跳起再冲上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挡住铜僵。
铜僵完全不怕道士们的攻击,出手却必定把人打飞出去,突然一口黑气喷出来,五六个道士被喷中,立即倒地惨叫,眨眼之间皮肉就变黑并溃疡。有许多人受伤出血,血腥气味引发了铜僵的凶性,随手抓住一个人,扯破喉咙埋头狂吸。那人只有颤抖的分,根本无法挣脱,此时全真教的道士除了何至真和王诚钧外,非死即伤,没人能出手相救了。
铜僵不仅仅是吸血,不过半分钟时间,那人全身就干枯了,血肉精气全都吸走,铜僵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更可怕了。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银蛇裂空,开始打雷了。铜尸一愣,露出了惊惶之色。
我又惊又喜,原来何至真是要招天雷来击杀铜僵,并且早已经有周密计划!刚才他呼风唤雨时,大量乌云聚集,但只刮了一阵大风,下了一点儿雨,乌云还聚集在头顶上。他摆的神位、烛火、令牌之类都在,刻意保持原样,实际上法术还没有完全结束,还在暗中聚集能量,现在直接利用已经聚集的能量来召雷电,所以能够在很短时间内发动。
法力再高也是有限的,智慧才是真正无边的。
第三十八章 旱魃VS预备队员
天雷将至,一种异样的压力笼罩大地,空气像是凝固了,连树叶都不会摇动了。对于在场的人类来说,只是感觉特别压抑和心慌,对于妖魔鬼怪来说,感觉可能要强烈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刚刚还气焰万丈,所向披靡的铜僵变得惊慌失措,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逃,就像是一只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小夜虫。
何至真双手掐着一个复杂的法诀,像是举着万均之物,举到了头顶再往下一挥。霎时强光耀眼,像是整个天空都裂开了,惊天动地的炸响声同时响起,我感觉整个人都被震得跳起来了,头发和全身汗毛也竖起来了,耳朵翁翁震响,强光之后眼前发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过了一两秒钟我才缓过气来,急忙寻找铜僵,正好看到铜僵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惊恐万状,身上却安然无恙刚才的雷电没有击中它。原来何至真只能引动雷电,却不能控制雷电,这两种境界的差距是巨大的,前者是人类能达到的极限,后者就是一般的神仙也办不到。他只能以意念锁定铜僵,以此来引导雷电轰击铜僵,但他引发雷电需要一些时间,铜僵虽然有些脚软了还是能奔跑,不一定能打中。
何至真再次开始引动天雷,这一次他的手已经在颤抖,动作更慢,我甚至有些担忧他没引发雷电自己先喷血倒下了。铜僵连滚带爬往树林里逃去,眼看就要消失在树林里,如果何至真看不到它,就更不可能击中它了。
纪宗常正好倒在铜僵逃跑的方向,突然跳了起来向前一扑,从侧后方拦腰抱住了铜僵死死扯住。人到了拼命的时候,会暴发出难以想像的力量,更何况是一个修炼多年的道士,此时不顾一切抱住,铜僵甩了几下居然没有甩开。
铜僵跑又跑不快,甩也甩不开,怒吼一声,一爪向纪宗常背部插落,五根手指都没入了他身体,甚至传来了肋骨折断的声音。但纪宗常一声不吭,还是死死抱住铜僵不放。
“师父……”
王诚钧悲吼着向前冲,跑出没多远,又是强光闪现,第二道天雷落下了。这一次我看到了一条粗大的闪电击中了铜僵,强大的冲击力把好几米外的王诚钧都抛飞起来,落地不动,估计是被震晕了。
平日没少见过打雷,有时闪电就落在不远的地方,但此时的闪电与平时见到的有些不同,粗大并且凝而不散,声音也特别大,真的感觉自己的心都被震得跳出来了,全身都麻木了。
巨响之后,整个世界安静到了极点,铜僵站着不动,全身焦黑,衣服着起火来了,阴邪
气息荡然无存。纪宗常脸朝下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估计凶多吉少。
“终于轰死它了。”段凝芷拍着胸口,长长地喘了几口气。
何至真摇晃了几下,盘腿坐在地上,闭目调息,脸色很苍白,像是突然变老了十几岁,本来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现在像五六十岁的老人了。
我往前跑,想要看看纪宗常还有没有救,陆南天、枫羽云也跟着我往前跑。我到了铜僵面前时,还是有些心怵,看了它两眼,突然发现它已经焦黑得像块黑炭的脸上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晶莹闪亮,这不是活生生的人眼吗?
我急忙止步,定睛再看,这时铜僵的黑眼瞳已经变成了红色,像是有两团烈火在里面燃烧,同时炽热凶戾的气息有如怒涛汹涌,以它的身体为中心向外扩散。
“它没有死!”我大惊失色,急忙转身,扯住了还在惊愕的陆南天和枫羽云狂奔,马宗伟抱起了王诚钧也向后撤。
何至真急忙站了起来,高立成和另一个南宗的道士急忙向他靠近,挡在他与铜僵之间。加上马宗伟和王诚钧只剩下五个道士,纪宗常、陶良松等六个道士已经死了。
我的心直往下沉,何至真不可能再引动天雷了,其他人都受了较重的伤,在铜僵面前不堪一击,还有谁能与铜僵对抗?这怪物连天雷都轰不死,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它?
“哈哈……”铜僵仰天狂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之前它一直没有吭声,应该是不能说话的,现在能说话显然进步了,而且它身上的阴冷气息已经变得炽热,又说天助我也,难道天雷没有轰死它,反而加速了它进化,已经变成旱魃了?
段凝芷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了,它只差一个雷劫没能进化成旱魃,刚才那一道天雷就相当于是天劫,没轰死它反助它度过了一个难关……”
我真的很无语,老天爷是瞎了眼么,居然不劈死这邪恶的东西,反而助纣为虐,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吗?
何至真道:“你能渡过天劫,再具人形,此乃上天恩赐,应该好好珍惜,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潜心修炼,将来也能修成正果,切不可妄开杀戒,残害无辜。这些晚辈都与你无怨无仇,如今你也不必听你主人的后代差遣了,就让他们走吧。”
旱魃怪笑道:“如今我为刀俎,汝为鱼肉,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用得着你这小杂毛来教我么?别以为我不记得了,你的师父、师兄都围攻过我,今日不把尔等挫骨扬灰,怎消我心头之恨!”
何至真道:“你若为恶,我杀不了你,终究有人能杀得了你,上天能成全你,也就能毁了你,只有你自律自重,一念向善才可能有好的结果,正邪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
旱魃双手向前虚抓,高立成和另一个道士立即全身冒火,惨叫着倒地乱滚,却无法扑灭火焰,那火就像是从身体里面冒出来的。旱魃叫嚣着:“我就是要杀人,谁能把我怎么样,你再用天雷来轰我啊,来啊!”
何至真开始掐诀念咒,旱魃一爪向他抓去,何至真前面的树木和落叶突然着起火来,但火焰距离他一米多远,不能靠近他。
旱魃大怒,大步向前走,并从嘴里喷出了一股长长的火焰卷向何至真。这火焰很淡,如火又如气,巨大的树身一触立即成为焦炭。何至真只能停止施法,双掌往外推,以真气阻止毒火前进,但是他根本挡不住,毒火缓慢却坚定地向前鼓荡。
事到如今,虽然我们的力量有限也只能拼一把了,我正要向前冲,不癫和尚突然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是我的使命!”说完大步向前,口念密宗咒语,手结不动明王印,平时很有喜感的脸意然也显得宝相**。
张灵凤紧接着说:“我也知道了,我加入队伍的原因就是为了今天!”说着右手掐了个紫薇诀,以左手托在胸前,肃然圣洁,有观音那种气度。
我惊讶莫名,这两个家伙干什么,难道他们有办法对付旱魃?对了,旱魃一出,不知要祸害多少人,自然有些神灵预知此事,所以暗中安排了棋子。不癫和尚和张灵凤貌似偶然加入我们的队伍,实际上是早有安排,年初我离家时张灵凤就说过要跟我出外游历,这足以证明她师父早有预谋,只是连张灵凤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宇宙是运动的,一切都在变化,虽有轨迹可以预测,却也有可能出现变数。所以大能者也不敢泄漏天机,不敢提早干预,只能做下预备方案。如果旱魃肯听何至真的劝告,那就皆大欢喜,预备队员连自己也不知道身负的使命。现在旱魃失控,预备队员就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了。
不癫和尚并不算高大强壮的身体,此刻却像巨人一样伟岸,直接走进了旱魃喷出的毒火之中。奇迹出现了,能够瞬间融金化铁的毒火,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烧着,更夸张的是不癫和尚直接用双手抓住了旱魃的两条手臂,旱魃用力挣扎却挣不开,这个样子真的有些搞笑。
张灵凤只是稍一凝神,手向前一指,天崩地裂般炸响,一道粗大的紫色闪电从天而降,正中旱魃。说来话来,其实没过多少时间,天上还是厚厚的乌云,这闪电直接就从天空落下来了。
一道闪电刚消失,另一道闪电又来了,我发现张灵凤根本没做什么动作,闪电就像是安装了红外制导,自动往旱魃头上落,短短不到一分钟就有十几道闪电轰在旱魃身上。
突然一切安静下来了,旱魃已经被完全击碎消失了,不癫和尚身上却没有任何损伤。我跑过去问他有没有受伤,他充耳不闻,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双眼一闭向后就倒。
我急忙扶住了他,探了一下鼻息,呼吸均匀稳定,应该没什么大碍,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表现,做完该做的就昏倒了。我转头望向张灵凤,她略显疲惫,看起来还是那么朴素,有些拘谨和怯场,已经没有刚才那种神圣味道。
何至真、马宗伟、王诚钧、陆南天、枫羽云都一脸惊讶,大眼瞪小眼。这太不可思议了,连何至真这个“地仙级”的高手都不是旱魃的对手,引两三次天雷就累趴下。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一个是疯疯癫癫的假和尚,一个是土得掉渣的小姑娘,难道比何至真更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旱魃给灭了?
第三十九章 留一手
何至真先是用防护罩隔绝瘴气,再呼风唤雨、引动天雷,消耗了大量修为,最后抵抗旱魃的毒火时间虽然短,消耗更加巨大,看样子已经到了油干灯尽的时候了。除了他只剩下马宗伟和王诚钧,其他道士都死了,我们这个队伍的主要战斗力已经失去。
烧焦后的大树还在冒烟,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尸体被旱魃喷出的毒火扫过成了焦炭,再被天雷一震已经荡然无存。面对这惨烈又悲壮的场面,我们都默默无语,还无法接受失去了那么多可亲又可敬的人。为什么纪宗常这样的好人这么快就死了,江相派、换日门那些坏事做尽的人反而活着?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八大旁门中有一个赶尸门,活动区域就是在湘西一带,这次宰相约战于湘西,就是拉拢了赶尸门的传人,放出了可怕的铜僵来对付我们。
先是毒雾加毒虫两面夹攻,然后是几乎无敌的铜僵(旱魃),这是一个必杀的死局,可能老骗子已经得到了些风声,所以警告我不要同行。现在我们虽然挺过来了,高手却已经死伤殆尽,而宰相等人还没有露面……
我说:“我们要立即离开这里!”
陆南天道:“对,敌人肯定就在附近,我们要是不立即离开,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王诚钧抱着一条焦黑的断腿,也不知道是不是纪宗常的,这时突然怒吼起来:“要是你们的师父死在这里,你们能不管吗?”
我们无话可答,刚才要不是道士们拼命挡住铜僵,我们早就死了,现在我们的朋友、同伴和恩人横尸在地,我们能就这样丢下跑了吗?
马宗伟说:“你们先走吧,我和诚钧留下来善后。”
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段凝芷、张灵凤、陆南天也不会,就连一向颇为自私的枫羽云也没有说话,一脸伤感的样子。
王诚钧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还只是个孩子,突然之间失去了师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怎能不伤心?
何至真开口了:“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死得其所,虽死犹生。把他们抬到一起火化了,尽快离开吧。”
老祖宗发话了,其他人当然不能反对,这也是最快最好的办法。这里交通不便,我们不可能把尸体带回去,如果一个个挖坟立碑的话,一天时间也弄不完。而且有些人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也算是一家人,放在一起烧化了在感情上也能接受。
除了何至真和昏迷的不癫和尚外,其他人都开始行动,把尸体和残肢集中到一起。何至真盘腿坐在地上,低声念着什么,开始我以为他是在念经超度之类,也没放在心后。突然我发现枫羽云静立不动,凝神倾听,脸上有惊喜之色,这才留意听何至真念的东西。
“……若非金液还丹诀,不必空自劳精神,有如迷者学采战,心心只向房中恋,手按尾闾吸气咽,夺人精血补吾身,产门唤作生身处,九浅一深行几遍,宁可求师安乐法,不可邪淫采精血……”
这似乎在说丹鼎门的采补功法是错误的,难道他是在指点枫羽云?
“树根已朽叶徒青,气海波翻死如箭,其他有若诸旁门,尚自可结安乐缘,有如服气为中黄,有如守顶为混元,有如运气为先天,有如咽液为灵泉。或者脾边认一穴,执定谓之呼吸根;或者口鼻为玄牝,纳清吐浊为返还,口为华池舌为龙,唤作神水流潺潺,此皆旁门安乐法……”
我有些明白了,他是在指点我们练功的心法。旁门中人大多是工匠、艺人出身,没有正宗的修仙方法,只能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来练功,如通灵、采补、开顶、养鬼、炼尸、与灵兽同修等等。这些方法并非正道,所以被称为旁门左道,更有心性不正之人因此走入邪途,害人又害己。全真教为玄门正宗,内丹功法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何至真又是现今全真教资格最老的人,他随便指点几句我们也受用无穷。我急忙用心记忆,管他理解不理解,记住了再说。
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行动,或皱眉,或欣喜,或恍然大悟之状,都在听何至真念那似经非经,似诗非诗的话。
“……无为之中无不为,尽于无相生实相,不假作想并行持,别有些儿奇又奇。心肾原来非坎离,肝心脾肺肾肠胆,只是空屋旧藩篱;涕唾津精气血液,只可接助为阶梯;精神魂魄心意气,观之似是而实非……聚则成形散则气,天上人间总一般,缚住青山万顷云,捞取碧潭一轮月,却把太虚为炉鼎,活捉乌兔为药材……山河大地发猛火,于中万象生云雷……”
他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所有人都听得入神了,都没去想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传经授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断续。直到完全没有声音了,我们才醒悟过来,急忙跑过去看。
何至真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带淡然微笑,已经没有活人气息,身体都冷了。
王诚钧立即跪倒在地号啕大哭,虽然他认识何至真还不到两天,但无疑何至真已经是他的偶像。突然之间,最亲近的师父和最尊敬的偶像都死了,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其他人虽然没有哭,眼圈都红了,还有人假装擦眼晴把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拭去。一个人是否值得尊敬,不在于他活了多久,有多厉害,而在于他做了什么。回味一下何至真的话,不难看出他早已知道这一次湘西之行是有去无回的,他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想要为世间除掉一害。遇到危险后,他绝对有能力单独逃走,但是他没有,而是用尽他所有能力保护我们,直到临终剩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忘指点我们,这种精神有谁能不感动?
不癫和尚醒了,也是一脸戚然,低声诵经,祥和梵唱声似乎让我们心里的悲痛缓解了一些。
“我们继续吧。”我对众人说,马宗伟是个深默寡言的人,不适合指挥我们的团队,群龙无首,看样子接下来要由我拿主意了。
喵太突然大叫一声,凶狠地盯着树林里面,做出战斗姿态。我心里一咯噔,肯定是敌人靠近了。
“快跑!”我低喝一声,对众人挥手示意往另一个方向跑,拉着凝芷先跑,现在我要起领头羊作用。
“我不走……”王诚钧不肯走,但刚一开口,马宗伟已经从后面抄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逝者已矣,还活着的人更要珍重自己,才能对得起逝者做出的贡献。马宗伟是个实在的人,更能明白这个道理,直接用行动来说话。
我们跑出不过二三十米,就看到了前面有好几个敌人出现,成扇形向我们包抄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在深圳的废弃厂房交手过的陶然,此人身手高绝,我们这些人绑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远远看到他,我就知道这个方向不可能突围了,立即转向,连连挥手叫同伴们回头。
陶然等人也发现我们了,小跑着追了上来。我们往另一个方向没跑出多远,遇到了另一队敌人,好几个手里拿着猎枪。此路也不通,我们只能再后退。
我们没有地方逃了,三面都有敌人,没有敌人的一面是悬崖,结果我们退回到了原先战斗的地方。罢了,既然逃不了,死也要死在一起,做鬼也要组团,黄泉路上不寂寞。
出现的敌人已经有二十多个,后面还有人出现,这些人中我认出了陆不同、陶然、贾曲,以及几个曾经交过手的换日门高手,看样子江相派和换日门的主要人物都到了。
持枪的有七八个人,枪口对准了我们,手指已经搭在扳机上,不需要别人动手,只要这些人手指头一动我们就要差不多全完了。
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没有用,我豁出去了,走到了最前面,大声道:“哪个是宰相,出来说话。”
陆不同恶狠狠地盯着我:“对付你们还用不着宰相亲自出手,除了那个美女全杀了!”
“等等!”陆南天大叫一声,“我们已经没有机会逃走了,死也要让我们死得明白吧,谁是宰相,谁是大c,难道你们现在还不敢露面么?”
陆不同道:“这个条子最可恨,先杀了他!”
“!”
陆南天捂着心脏部位退了几步,一脸痛苦之状,接着单膝跪地,身体向前倾,左手撑着地,捂着胸口的右手指缝间有鲜血滴下。
陶然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银色手枪,举起枪口轻轻吹了一下:“我就是换日门掌门人,英文名courage,人称大c哥。我太年轻了不像老大是不是?那是因为我已经练成了换日神功,随时可以换身体,变成女人也不……”
陆南天按在胸口的手突然伸到衣服里面,奇快无比地掏出一把小手枪向大c连续开枪,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枪声就响起了。
“!!!”
连续三声枪响,大c仰身倒下,一脸的震惊和不信。
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陆南天还有这一招,他带了手枪,刚才居然没有用来射铜僵,换了是别人早就用了。他隐忍不发,果然等到了敌人首脑出现的机会,一举击杀。
就在这时,一阵强劲的气浪冲向敌人,持枪的人都无法睁眼,情不自禁用手挡眼并后退。早已断气的何至真有如一只大鸟飞掠过来,快如闪电般戳倒了好几个持枪的人。
第四十章 生离死别
何至真不是死了吗,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
愣了那么半秒钟我就反应过来了,他刚才一定是假死,试问他没死,宰相等人怎敢露面?现在果然把最后的敌人引出来了,正好一举击杀。
我精神大振,立即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持枪的敌人冲去,马宗伟、王诚钧、陆南天也先后扑向敌人。绝大多数拿枪的人武功都不高,此时被强劲气浪袭击还没缓过神来,更是不堪一击,几乎都是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不死即昏。
同一时间,陶然、陆不同等五六个人都向何至真扑去。这些人都是修为深厚,武艺高强的敌方精英,仅一个陶然就曾经力敌纪宗常、马宗伟加上神力附体的我和不癫和尚,实力之强可想而知。但此刻他们都是被何至真一掌打飞,或撞在树上,或远远飞出摔在地上,口喷鲜血,筋断骨折,惊叫声夹杂着惨叫声。
有几个敌人见势不秒,转身逃跑,我迅速抄起一把猎枪扣动了扳机,一个敌人应声倒地。紧接着一声枪响,陆南天也开枪了,敌人中枪但继续往前跑,冲进树林看不到了。
“啪”的一声震响,何至真凌空翻身,落回了他原来坐的地方,依旧盘腿不动,闭着眼睛,刚才他站的地方则站着另一个人。
我大吃一惊,什么人能一招就把何至真打飞?看向他的脸时,我不由得心里一突,这人脸上戴了一张京剧脸谱面具,把整张脸都完全遮住了。虽然这个面具与我那次在梦中见到的宰相面具不同,但是那种感觉却非常相似。在梦里我只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上面具人哪里眼熟,现在真正面对他,熟悉的感觉变得清晰,我绝对见过这个人!
我本能地举枪想要开火,眼前一晃他已经到了我面前,猎枪剧震脱手,我身不由己向后踉跄跌倒。凝芷惊呼一声,急忙跑过来扶住了我,实际上我只是像触电了一下,那一瞬间全身无法自控向后摔,摔了一跤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这时马宗伟向那人扑去,却被那人抓住手臂,“咯”的一声拧断,再一拳打飞,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落地已经不会动了。
陆南天举枪扣动了扳枪,但枪响时面具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紧接着他和王诚钧都滚跌出好远。只是一眨眼之间,形势又逆转过来,面具人身手高绝,敌方一些受伤不太重的人爬了起来,重新拿起了枪,而我们这边非死既伤,还能站着的只剩下我、段凝芷、张灵凤、不癫和尚,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
我很震惊,面具人显然就是宰相,实力之强令人惊怖,心机之深更是无与伦比。如果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出现,何至真就会对他发出雷霆一击,陆南天也会以他为目标开枪,此刻他址有**已经死了。但是他胜券在握了居然还不现身,直到何至真耗尽了真气,陆南天的杀手锏也用完了才出来。
更让我惊惧不安的是,我的梦已经应验了,那么梦里的情况会不会出现?自从那次噩梦之后,我就对他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惧,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能与他对抗,但是我又必须面对他。
宰相扫视全场一眼,向何至真拱手鞠躬:“道长修为深厚,德高望重,实为当今道教泰山北斗,在下江湖末学,常恨无缘识荆,今日得见道长鹤颜,何幸如之。”
何至真一动不动,看上去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宰相向前走了三步,距离何至真约五米,摇头叹息:“唉,原来道长早已驾鹤仙去了,一点元神不灭,居然还重创了我众多朋友,晚辈真心佩服。本来今天该尽屠全真门下,看在你如此护犊的分上,我就饶了这几个小孩吧。”
何至真早就死了?
王诚钧硬撑着跳了起来,怒吼着冲向宰相:“用不着你假慈悲,你把我也杀了吧!”
宰相看都没看他一眼,随随便便一脚踢在他腹部,王诚钧向后抛飞并趴在地上,倒是像在给宰相行跪拜礼。
陶然道:“不能饶了这些人,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宰相立即转头望向他:“你没听到我说的话?”
陶然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几个浑小子把我们害惨了,特别是那个条子,我要叫他生不如死!”
宰相道:“他为公家办事,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严格来说他是一个好警察。好人可不能杀光了,要不然谁来主持正义呢?没有人主持正义,这个社会怎么能稳定?各门各派都已经凋零,需要传承下去,就需要一些有潜力的年轻人,你把接班人都杀光了,以后还有门派和江湖吗?”
陶然愣在那里,显然还没有明白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江相派也好、换日门也好,首先他们是人,需要繁荣稳定的社会和安逸的生活,富人越多他们越能如鱼得水。把社会完全弄乱了,民不聊生,衣食不保,他们还能骗谁去?而且激怒了高层,以国家的力量来剿灭他们,他们就是再强大也不能与之对抗。
并非邪道的人都希望越乱越好,不是所有反面人物都要整出世界末日,他们也需要维持一个大环境。这样的道理,小流氓、小混混是想不到的,只有宰相这样的人才能想到,我望向陆南天,他也是一脸震惊之色,此人果然有宰相之才!
陆不同道:“不是说好除了段凝芷都杀了吗?”
宰相有些生气:“现在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陆不同不敢说话了。我越看越觉得宰相眼熟,不仅人眼熟,声音更熟悉。为什么他们约定了不杀凝芷?那么为什么陆不同之前又想暗杀凝芷?
突然之间,各种疑点和线索都在我脑海中贯穿起来,前因后果瞬间理清了,宰相就是段静轩!
事实上很早我就怀疑段静轩了,首先他与颜秀秀和容妙妙曾经有过三角恋,颜秀秀和容妙妙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如果段静轩没有点能力,只凭外貌是不可能打动她们的,所以他不是普通人;第二,他到了秀姑的家,确认了我和凝芷的关系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受到江相派的袭击,一个多月时间都没有人来骚扰我们。但是我们与全真教和警方联手之后,段静轩就逼我和凝芷回去,那时我就在怀疑了。实际上那时他就已经给了我选择,要么选择凝芷,与他站在一边,要么冒着失去凝芷和所有亲人的危险跟他作对,我的噩梦就是这件事在潜意识中作怪。
第三,段静轩曾经三次要求我们去香港,都是我们处于重要抉择之时,这也太巧了。特别是第三次,正好是我们要来湘西的前一天,非常明显是要阻止我们去湘西。
我之所以排除了对他的怀疑,第一是基于我对秀姑的信任,但秀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最有可能被他骗了,女人只要动了感情就会变得盲目。段静轩把女儿送到她门下,可能就是为了偷学青蚨门绝技,说不定秀姑受重伤都是他导演的,目的是为了让秀姑把重要法术传给段凝芷;第二是我对梦境的错误理解,我以为在梦里宰相杀了我妈和凝芷,那么宰相就不可能是段静轩,但实际上我只看到刀落下,并没有看到凝芷被砍了头;第三,如果段静轩是宰相,就不可能派陆不同来杀凝芷,但我忽略了一点,柳灵儿曾经说过,陆不同与宰相关系并不是太好,所以陆不同是擅自行动的,原因是怕凝芷会泄漏他们的情况,或者是要挑起我们与宰相更大的冲突,宰相死了他就能上位……
我情不自禁望向凝芷,她正皱着眉头望着宰相,既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她这样的表情更证明了眼前的人就是段静轩,不必再找其他证据了。
我又惊又怒又恨,心情激荡,指着宰相:“你,你是段……”
宰相眼中闪现可怕的凌利光芒,飞身跃起一掌向我打来,不知是被他眼光所摄,还是被他掌力所笼罩,我想要躲避却力不从心,竟然无法动弹。
“不要……”站在我旁边的段凝芷失声惊叫,并用肩头撞我,把我向侧面撞倒了。但是她却到了我的位置,宰相那一掌快如闪电势如雷霆,志在必杀,电花石火之际哪里还能收得住?
“”的一声闷响,凝芷胸口中掌,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飘飞,重重撞在石壁上。
“凝芷!”我惊叫一声向前跑,心像是被撕裂了一样。你为什么这么傻啊,上一次推开我中了蛊毒,差一点点就把命丢了,吃了无数苦头,现在又做这样的事。
段静轩也惊叫一声,比我更快冲到了前面,接住了掉下来的凝芷。她嘴里不停地往外呕血,全身像是没了骨头,头和手无力的往下垂。段静轩一只手抱住她,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头,用发颤的声音叫道:“凝芷,凝芷,别怕,我一定能治好你的,会好起来的……”
我心如刀割,想要托住她的手,段静轩猛地瞪向了我,两眼发红,杀机如潮,那种愤怒和仇恨简直要把我烧成灰烬。
凝芷勉力睁开眼睛,艰难地说:“不,不要……杀他。”
“好,好,我答应你,你们想要怎么样都行,我真的不会再干涉你们了。你一定要撑住,你不能死,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段静轩完全慌乱了,有些语无伦次,扯掉了面具,已经满脸是泪。
段凝芷眼睛望向我,却已经不能聚集,头无力地一歪,不动了。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天完全黑了
(第五卷完)
第一章 第二次复活
“不”
我发出嘶心裂肺的吼声,不相信凝芷就这样死了,从另一边抱住了凝芷,想要把凝芷从段静轩怀里抢过来。
“放手!”段静轩红了眼,原本儒雅俊朗的脸变得狰狞可怖,“你这个混蛋,蠢货,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我叫你们不要来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我不怕他了,再也不用怕他了,凝芷要是真的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让他也一掌打死了好!我也冲他怒吼:“你给我放手,你这个死骗子,骗全天下人还不够,连自己女儿也骗!你不配做她父亲,你猪狗不如……”
“啪”的一声,段静轩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把我打得后退了两三步。紧接着他一脚又踢中了我,踢得我身不由己向后抛起,落地还是不停打滚。头不知撞在什么东西上面,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死就死吧,死了还能跟凝芷在一起,我心里反而坦然。我好像听到了喵太的怒吼声和惨叫声,就像是千里之外传来,然后一切都被黑暗吞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恢复了神智,睁开眼睛看到了两支火把,几个人围在我面前,我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陆南天、不癫和尚、张灵凤、枫羽云都在,王诚钧坐在较远处几具尸体为发呆,唯独没有看到凝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凝芷没有死是不是?”我挺身坐起急忙问他们,希望出现了什么奇迹,张灵凤和不癫和尚都多次创造了奇迹,这一次应该也能出现奇迹吧?
没有人回答我,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宛惜、痛苦和沉重,低下了头或垂下了眼光不敢看我。他们的表情已经回答我了,但我还是不愿相信,抓住了不癫和尚的手:“和尚,你能救她是不是?你是活佛转世,无所不能,一定能救她!”
不癫和尚摇头:“我不能骗你,我前世只是一个高僧,不是活佛,就算是活佛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除掉了旱魃,我前世之缘已了,没有特殊能力了,今世要从现在开始修持。”
我以乞求的眼神望向张灵凤:“灵凤,你师父一定有办法吧?”
张灵凤抹了一把眼睛:“这事我已经求过师父了,她说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不能插手。”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没希望了,还是说需要我自己去努力?段静轩那么厉害,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救凝芷的,我一定还能再见到凝芷。想到这里我精神振作了一些,再问张灵凤:“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张灵凤有些为难:“我师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没有说别的,如果能救不需要你开口她就救了。你也知道的,有的事情即使是神仙也不知道,不能干预。”
这个我明白,张灵凤以前就给我解释过了,这样看来又像是没有希望了,我感觉心往下沉,身上冰冷,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我昏迷多久了,他们往哪一边走了?”
陆南天道:“你昏迷一个多小时了,不太可能追上他们,而且段静轩正在盛怒之中,你现在追上去只会闹得更僵。只要段凝芷还有救治的可能,他都会竭尽全力,所以……你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去找他吧。”
这话好像也有些道理,我这时完全乱了分寸,患得患失,精神恍惚,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主意。我看到陆南天胸前有血迹,衣服上也有一个洞,正是在心脏部位,不由得露出惊讶表情。他被大c近距离射中了心脏,怎么像是没事的人一样?
陆南天苦笑了一下,掀起外面的衬衣给我看,里面穿了一件比正常布料稍厚的白色背心,但远远没有防弹衣那么厚,而且贴身合体,跟穿牛仔服差不多。他说:“这是用最新的剪切增稠液体技术加工成的防刺服,不算是防弹衣,但具有很好的防刺和防弹效果,子弹打进去不深。”
我点了点头,陆南天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你已经怀疑段静轩是宰相了,是我调查得不够深入,否则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这事我有责任。”
我叹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东西,转头四顾,发现喵太躺在我身边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陆南天道:“你被打倒后,喵太攻击段静轩,被段静轩打了一掌……”
我抱起喵太,它身上是冰冷的,但并没有僵硬,上一次它中枪之后也是这样,虽然死了但身体是柔软的,那么这一次应该也能复活吧?我抱着喵太再也不肯放开,今天我失去的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失去它了。
我的头上撞出了一个包,还有一点儿头晕,脸上和胸口也有些痛,但远远不及心里的痛,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其他人见我没什么事,继续去处理道士们的遗体了,连马宗伟也死了,全真教来的人中只剩下王诚钧,王诚钧受到的打击也非常大。
我没看到何至真的遗体,觉得有些奇怪,悄悄问不颠和尚,不癫和尚说我昏迷的时候,王诚钧想要检查一下何至真是不是还活着,结果轻轻一碰,何至真就碎了,变成粉末被风吹走了。
我很惊讶:“变成了粉末?”
不癫和尚肃然点头:“我猜可能之前与旱魃相斗时,他的肉身就被旱魃的尸火烧化了,但是他的元神还在,凭着修为保持着身体没有散掉,就是为了保护我们一次。但愿他已飞升仙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心里的悲痛又增加了几分,同时也肃然起敬,无论修为、心性、智慧,何至真都是一个值得钦佩的、该永远铭记的人。上天何其不公,好人一个个死去,作恶多端的人却还活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很迷惘,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何在,直到我们与全真教和警方联手,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但现在这一切又崩溃了,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卑微的人,没有绝世的武功和法术,也没超人一等的机智和谋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凭什么当英雄和正义使者?
第二天天亮后,我们才怀着悲痛又沉重的心情往回走,走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了段静轩就是宰相,我会怎么选择?是选择继续跟他作对,还是为了凝芷选择投靠他?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顿时来了精神。青蚨门有一个助尸还魂法,上一次疑芷被容妙妙打死了,秀姑很快就把凝芷救活,那么现在秀姑也能救活凝芷。虽然这个法术对施法者有巨大损伤,但我相信秀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的。
段静轩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此时他肯定已经带着凝芷去找秀姑了,我只要直接去找秀姑就行。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们的“团队”解散了,陆南天还要去当他的警察,不癫和尚准备去当真的和尚,王诚钧要回师门报告发生的一切,只有张灵凤还是跟我一起走。
我想要跟秀姑聊聊,但是手机一直打不通,她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我记得上一次是过了十二个小时喵太才复活,但这一次过了足足十二个小时它还是没有动静。唯一让我安慰的是它的尸体还是柔软的,没有任何僵硬和腐化的迹象,所以我坚信它能活过来。
秀姑隐居在太湖边,我恨不得一步就到达太湖,但是带着喵太的尸体我上不了飞机和火车,我又不可能丢下喵太,只能先乘长途汽车。
差不多过了二十四个小时,我还在汽车上时,感觉到背包里面动了,我惊喜交集,急忙拉开拉链,喵太立即把头伸了出来,有些困惑地望着我。
我摸着它的头,用意念问它:“你还好吗?”
喵太回答:“不好,有人请我吃大餐,我还没吃完就醒了。”
这一次它告诉我的意思比以前更清晰,传达的意思也更复杂,似乎喵太复活一次,能力会提高一些,这么说它被人打死反而是好事了?
“谁请你吃大餐呢?”我好奇地问它。
喵太回答:“可能是做梦吧,我现在好饿。”
我知道它复活之后身体很虚,急需进补,只好在中途有城镇的地方下车给它弄好吃的,鸡血拌朱砂当然也少不了。
我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喵太都能复活,凝芷也一定能复活吧?为了喵太,我不得不放慢前进的速度,但心里终究放不下凝芷,再三犹豫之后,我鼓起勇气拨出了段静轩的手机号码。无论他怎么骂我、怪我、恨我,我也要知道凝芷的消息,尽管我痛恨他,但如果救疑芷需要我跟他合作,我还是愿意的。
但是我又一次失望了,对方号码已经不在使用中,再拨秀姑的手机号码,还是在关机状态。我开始感觉有些不妙了,为什么秀姑的手机会连续几天都关机?
出山后的第五天早上,我才找到秀姑隐居的那个小村子。走到门口,我的脚有些打颤,我希望敲开门,凝芷就站在面前对着我笑,但是我更怕得到的是坏消息,断了最后的希望。
第二章 千里追寻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农家小屋,屋子的主人是纪宗常的亲戚,知道秀姑住在这儿的仅有我和凝芷、纪宗常、马宗伟。
我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门,很快门开了,有个中年妇女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你找谁?”
“我找秀姑,我叫许承业。”
“她早就走了。”
我愣了一下,急忙问:“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中年妇女道:“走了四五天了,有人开车来接她,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
四五天?早不走晚不走,刚好是出事之后才走,纪宗常和马宗伟已经死了,凝芷不能说话了,除了我还有谁知道秀姑住在这里?对了,秀姑并不知道段静轩就是宰相,以他们的交情,只怕早已告诉段静轩她住在这儿。段静轩一到山外有信号的地方,就打电话叫人把秀姑“接”走了,难怪秀姑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我再问中年妇女:“她走之前是否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很焦急就跟别人走了?”
“对对,她走之前是很着急,说是哪个徒弟受伤了。”
我又惊又喜,一定是段静轩接走了秀姑,这么说凝芷还是有希望复活的,但是段静轩带走了秀姑,两人的手机都打不通了,我到哪里去找他们?
这事还需要陆南天帮忙,我对中年妇女点点头表示感谢,转身就掏出手机拔陆南天的号码。陆南天很快接听了:“承业你好,段凝芷的情况怎么样?”
“我还不知道,我刚刚才到秀姑隐居的地方,但是秀姑在我们下山时就被段静轩接走了,他们的手机都打不通,我想请你帮忙找一下。”
陆南天沉默了一会儿:“我可能帮不上忙了,实际上回到城里我立即就开始追查段静轩,但是他已公开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他,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已经转移给别人或捐给慈善机构……他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都委托给律师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线索,就像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我有些震惊,段静轩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早已做好了所有可能性的准备,如果找不到他,我怎能找到凝芷?
陆南天道:“我前两天就想打电话给你了,怕你心情不好,不方便提这事……”
我苦笑:“你觉得我会跟他走到一起去?”
陆南天也苦笑:“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办法找到他,我觉得他不会就这样退隐,只是一种化明为暗的手段而己。而且大c可能没有死,我越想越觉得可疑,那天被我击杀的人不太可能是大c。”
“有消息你就通知我。”我现在真没心思管什么大c、**,说了一句就挂断了。
秀姑已经走了这么久,早该与段静轩见面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凝芷现在已经清醒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拨出了她的手机号码,彩铃音乐声一直在响,但没有人接听,我拨了四五次都是没有人接听。
也许凝芷是被段静轩限制了自由,不让接电话吧?但段静轩也说过不会再干涉我和凝芷,不论她怎么样都可以,那么凝芷应该接我的电话。凝芷如果没事了,也应该主动打电话给我才对……
我心乱如麻,胡思乱想,一时竟痴了,不知该何去何从。耳边突然传来张灵凤的声音:“我们要去哪里找她?”
对,只要找到凝芷,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不论结果怎样我都要找到她!
我眼光落到了旁边喵太身上,俯身把喵太抱了起来,用意念问它:“你能找到凝芷吗?”
喵太很快回应我:“不能,我到不了那地方。”
我有些惊讶:“什么地方?”
“那地方像做梦一样,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心里直打鼓,像做梦一样那就不是在人间,难道……
喵太告诉我:“那是一个像中转站的地方,不是在阳间,也不是在阴间,就像做梦一样,我也看不清楚,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么说凝芷现在还没有活过来,但也没有死,处于生死临界点,还是可以争取的,这样我就更要快点找到她,尽一切努力救她。秀姑应该是与凝芷在一起,找到秀姑也就能找到凝芷,我问喵太:“你能找到秀姑吗?”
喵太立即肯定回复能,并且在我脑海中展现出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小镇模样,其中一栋老式住宅里,秀姑盘腿坐在一张床上,闭着眼睛,脸色很难看。这些场影就像幻影一样一闪而过,我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位置,它现在虽然可以跟我比较顺利交谈,但它还是一只猫,有些想法我是不能读懂的。
我和张灵凤按着喵太指点的方向上路了,因为喵太只能指点方向,不能告诉我目的地,所以我们要不停地换车。更糟糕的是我身上的钱花光了,这段时间都是陶良松出钱作为我们团队的经费,私下的花费都是凝芷掏钱,我银行里早就空了,我以为钱不是问题,现在变成大问题了。
最近交往的人中,陆南天、王诚钧、不癫和尚等都不是有钱的人,我不想求人,也不知道谁能靠得住,但我又必须尽快赶路。正在焦头烂额之时,我看到有一个人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电门锁匙也没拔就走到旁边的食杂店里买烟。我顿时来了主意,拉着张灵凤快步走到摩托车前,自己先跨了上去:“快上来!”
“这,这不是别人的车吗?”张灵凤惊讶地说。
“借用一下回头再还给他,快上来!”
张灵凤本来就是没什么主见的人,被我一叫只能手忙脚乱上车,喵太也立即跳上车头,钩着车把手,屁股坐在油箱上面。
车主人买完烟出来,抬头发现不对,急忙大叫:“你们干什么?那是我的车!”
我没有回答他,只留下了一屁股黑烟。我什么都不在乎了,现在谁要是敢惹我,我连杀人的事也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借”用一下摩托车。
一路走走停停,我做了不少坏事,包括从别人汽车油箱里抽油,顺手拿走早点摊上的馒头和油条,拿了几瓶矿泉水没给钱,偷摘了别人田里的西瓜,没有理会巡警的拦截冲过关卡……真他妈要是有因果报应,那一定是他们前世欠我的,或者我来世加倍还给他们,反正加倍了也没多少钱。至于警察叔叔,应该不会为了几瓶矿泉水或油条跨省大追捕吧?
困了就在路边的涵洞里靠一靠,饿了就或偷或抢拿点东西吃,我因为痛苦已经变得麻木,什么都无所谓。张灵凤从小吃苦惯了,也能随遇而安,这是一次真正的没日没夜餐风饮露的千里追踪。
我都忘了在路上走了几天,可能是五天,也可能是六天,我以为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但是一直遥遥无期。
从路边的标示牌来看,我们到了湖南省岳阳县所属的地区,我和张灵凤都疲惫之极,多天没洗澡身上都发臭了。正当我准备找一个地方休养补给一下时,喵太指示着我拐进了小路,它有些兴奋,我们距离秀姑很近了。
我急于见到凝芷,打起精神继续前进,沿着小路行驶了几十公里,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村镇,依稀就是喵太展示给我看过的地方。
这个小镇的古建筑保存得很好,路边不时可以看到高大的牌楼和石碑,有的地方地面铺的还是巨大平整的石板,显得古朴、宁静,充满古代文化气息。
我虽然急躁和焦虑,但并没有失去理智,如果段静轩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有很多江相派的高手保护他,我要是直接冲进去,极有可能被拦住,没有机会见到凝芷和秀姑了。所以我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抱着喵太带着张灵凤往小巷子里走。
这时是中午十二点多,大多数人已经在吃饭了,小巷子里人更少。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颇为宽大的院子前,青砖黑瓦,古旧却整洁,院子里面种了石榴、芭蕉,绿树影映间可以看到精美的木制走廊和阳台,有一种很清幽宁静的意境。
我示意喵太先进去,轻轻一抛,喵太跃上了墙头,再跳进了院子。不到两分钏它就出来了,告诉我里面只有四个人在吃饭,包括秀姑二男二女。
只有四个人?看样子段静轩没在这里,否则人不会这么少,以喵太有仇必报的性子也不会这么安静了。秀姑不会武功,修为又基本废了,段静轩应该不会留下高手看守他,所以我直接过去敲门。
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一边大门打开了半尺来宽,有一个穿着背心的健壮年轻人往外看,上下看了我一眼之后,露出紧张的表情,想要把门关上。
我怎能让他再把门关上?肩头用力一撞,里面的人顶不住,门开得更宽了一些,喵太迅速从门缝间钻了进去,咬住了他的脚,里面立即传来惊叫声。我再次用力撞门,里面的人分心打喵太,哪里还有力气顶门?“”的一声,不仅半边大门被我撞开,连里面的人也被我撞倒了。
我毫不客气给他肚子上重重一脚,另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根木棍冲出来了。我一看他拿木棍的姿势就知道不是高手,冷静地避开他的攻击,旋身一脚踢中了他的下巴,趁他向后倒时,在他腹部狠狠干了一拳,打得他蜷缩在地爬不起来。
这两个人对我根本没有威胁,我冲进屋里,只见两个人坐在客厅桌子边,一个是秀姑,另一个三四十岁,脸上有惊惧之色,看样子是保姆。
第三章 情殇
秀姑看见我,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急忙站了起来:“承业你怎么来了?”
我就像是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见到家长,差点鼻子发酸哭了起来。在我心里她才是凝芷的母亲,她最理解我和凝芷之间的感情,只她知道失去凝芷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她的知识、智慧、远见一向是我最敬佩的,此刻我孤独、迷惘、痛苦,就像溺水的人需要她拉一把。
“凝芷呢?”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了这三个字。
秀姑的表情立即变得痛苦和沉重:“她……她爸带她去别的地方求治了。”
从秀姑的表情,我知道肯定不乐观,我不敢再问,但又必须问:“她还有救吗?”
秀姑没有回答,两个被我打倒的年轻人已经怒气冲冲跑过来了,我转头盯了他们一眼,此刻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居然吓得他们停步,接着转身跑了。那个像是保姆的妇女也赶紧溜了。
“你要理智地对待这件事。”秀姑说。
我的心直往下沉:“不能像上次一样回魂吗?”
秀姑摇头:“不一样的,上次她是魂魄被强制分离,身体没有受到损伤;这一次她的身体受到了致命伤害,即使把魂魄召回来也活不了。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只有阳寿未尽之人才能使用助尸还魂法,这已经是逆天而行了,所以对同一个人只能使用一次,她已经用过一次了。”
我就像是在垂死挣扎一样:“那么一定还有其他法术可以救她吧?”
秀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我真没想到,静轩竟然就是江相派的宰相,他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骗了全天下人,连自己女儿也骗了,最后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女儿,这不是报应么?”
曾经的恋人和最好的朋友居然是个大魔头,我知道她也很痛苦,但我需要明确的答案,我又问:“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吧?”
秀姑深深地望着我:“你要面对现实,她已经死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无论是从医学角度还是从玄学角度来看,她都已经死了。就我的知识和理解能力来说,她是不可能救活的了。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心碎了,整个人也碎了。其实她被段静轩打中后我就知道了,哪个没有练内功的人中了那样一掌能不死?只是我不愿意相信,找种种借口和理由来骗自己,给自己一个希望,现在所有希望都破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又兴起了一点希望:“不,她还有救的,她的魂魄没有在阴间,也没有在阳间,在一个像是中转站的地方,那么就还有拉回来的希望。”
秀姑露出些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喵太可以感应到。”
秀姑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静轩逼我也没有用,所以带了她去找妙妙,可能是妙妙使用什么方法暂时安置她的魂魄。但妙妙也未必能让她回魂,她的身体生机已绝,除非他们能找到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我急忙问:“哪里可以找到这种仙丹?”
秀姑摇头:“传说只归传说,纵然在仙界有,也不会出现在人间,这是破坏平衡和秩序的东西。我像你一样希望救她,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也会拼了老命救她,但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那么你师妹呢?”
秀姑皱紧了眉头:“阳本主生,阴本主死,论救人的本事她不如我,论招魂役鬼的能力我不如她,纵然她能强留凝芷的魂魄……唉,她不可能逆转生死的,纵然强留凝芷的魂魄也不可能让她复活。须知生与死的界限,也是道的法则,即使真的有人能逆转生死,也必定造成可怕的后果,生不如死。”
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但是我知道秀姑说的都是真的,我在绝望中挣扎:“难道凝芷只该活到二十多岁?”
秀姑长叹一声:“你还记得你们俩刚来找我时,我极力反对你们交往吗?”
“记得。”
“凝芷八字特殊,体质也特殊,今年本来有一大劫,可以说是生死关,但命理方面不是绝对的,处置得当有可能逃过这一劫。静轩也懂一些命理,所以让她长期跟我,一方面避免父女相克,另一方面她终身不嫁,当青蚨门的掌门人,与当尼姑和道姑的效果是差不多的,应该可以逃过这一劫。但是你出现了,你们的真爱感动了我,我不忍心拆散你们,这是我的错……”
我心中剧震,这么说凝芷是被我害死的了?那时秀姑确实一再赶我走,极力反对我跟凝芷在一起,还说我们命理相克,她要是克不死我,我就会克死她。现在果然是这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她根本不会死,如果没有我她根本不会与段静轩为敌,如果我听她的话没有去辰州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切的一切,完全都是我的错!
秀姑说:“我虽然懂一些命理,看出你们八字冲突,却算不出具体事件。你为了她命都不要,情比金坚,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伤害她,会尽可能保护她,人定胜天,也许能改变,谁想到是她父亲打死了她。也许这不是你的错,是静轩做了太多坏事该有此报……”
懊恼和悔恨像千万根钢针刺进了我的心,恼海中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声音: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秀姑在说:“人有三爱,物爱、情爱、仁爱。物爱者常被珠宝玉器、金钱权力、个人荣誉所左右;情爱者,善于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为情所困,不惜生死相随;仁爱者,爱天下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此为大爱。希望你常怀仁爱之心,一念向善必有回响,自然而然能得到真爱。”
我听到了她的话,但却像过耳的轻风,我现在只想一死换回凝芷的命,是我害死了她!
外面有一伙人冲了进来,手持刀棍之类,气势汹汹。张灵凤吓得躲到了我后面,喵太则挡在我面有发威作势。
我能看到听到,但一切就像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哀莫过于心死,我的心已经死了,任何事都无所谓了,木然向着持刀的人迎去:“来吧,杀了我,求你们杀了我!”
秀姑和张灵凤大惊失色,急忙一人一边拉住我的手臂,那群本来杀气腾腾的人都愣住了,互相望来望去,不知道这是神马情况。
门外突然有人叫道:“不好,警察来了,好多警察!”
众打手立即转身狂奔出门,比来时还要快得多。秀姑有些生气:“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听进去吗?”
“……”
“人各有命,这就是她的命,并不是你的错。爱情本来就是不能长久的,只要曾经两心如一,瞬间就是永恒。有的人活了一百岁,却不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回首往事空留余恨;有的人英年早逝,但是轰轰烈烈爱过,死了也没有遗憾。我相信再给凝芷一次机会,她还会选择跟你在一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是一样的,所以你完全不必自责,你们的选择对你们来说是正确的。”
这个道理我懂,但是我心里的痛苦和空虚却不能因此而减轻,我无法想像以后没有她的日子怎么过。我们曾经有过无数美好的憧憬,我曾经发誓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还能再做什么?
秀姑道:“我最了解凝芷,她一定不希望你这么痛苦和自暴自弃,她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你的快乐就是她的快乐,你的成功也是她的成功。”
张灵凤也开口了:“你不能死,万一你死了,她被救活了,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知道这只是安慰我的话,我心里狂乱,甩开她们的手向大门外冲去。好几个警察向这边跑过来,其中有一个是陆南天,他拦住我问我什么,我根本没听见,狠狠推开他继续跑。我不知道陆南天怎么会在这里,想要干什么,反正都与我无关了,难道真的要叫我去爱世人,去当英雄打击邪恶?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又怎能爱世人?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我想骂,却不知该骂谁。骂老天爷捉弄人?骂段静轩太卑鄙?或者是骂我自己害死了疑芷?我只能疯狂地奔跑,感觉这样能把胸口的闷痛发泄出来,要不然我真的要因为心痛窒息了。
我不知道跑过了多少路,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再也迈不动脚步了,这才扑倒在地,然后感觉整个人都空了,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再也不想动一下。
接下来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像个流浪汉一样,看见能吃的就拿,别人要打我就让他打,困了随便找个地方倒头就睡,天当被地当床。我的大脑完全僵化了,不思考任何事情,因为一旦开始思考我就会想起凝芷,想起是我害死了她,内疚和痛苦就会把我吞噬。
虽然我什么都不去想,也不认可秀姑的话,但她的话还是对我有些影响。曾经有那么几次我想要发狂和做坏事时,不由自主想起了她的话,即使我不能大爱世人,也不能把我的痛苦施加在别人头上吧?凝芷在看着我呢,一定也不希望我变成一个恶魔。
第四章 无为之中无不为
在心如死灰浑浑噩噩中,有时我会练习凝神诀,这是以前天天练养成的习惯,不用多想也不需要惦记,跟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道理,会条件反射地去练习。
练凝神诀没有特别的身体姿势要求,只要能全身放松就可以了,练习的时候主要是意守上丹田(眉心上方),冥想自己置身于天穹之下,太空之中。吸气的时候,全身毛孔打开把天地间的灵气吸进体内,呼气的时候关闭毛孔把灵气留在体内。练习一段时间之后收功,把收来的灵气凝结在上丹田内,自己的精神也在同时聚集,这样能提高自己的精神力。
练凝神诀最重要的是要忘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不受任何情绪和思想的干扰,以前我虽然明白要这样,却很难做到。现在的我心如死灰,失去了自我,什么都无所谓,练功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想要收获的念头,结果反而进入一种空灵剔透的状态。就像在太空中吸收灵气的是一个新的我,无爱无恨,无喜无忧,如初生的婴儿一样不染尘埃。
发现了这一点后,我开始有识意地,更频繁长时间练功,因为练功的时候我能忘记思念和痛苦。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有时整天整夜都在练,完全无所谓收获,只想要保持那种忘掉一切的空灵状态。
有时我会突然想起何至真念过的那些似诗非诗的句子,原本不理解的地方突然就理解了,比如“无为之中无不为,尽于无相生实相”,以前我似懂非懂,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现在我懂了,我练功时的空灵状态就是“无相”,不是为了收获和某种目的练功就是“无为”,但练功时又像是有一个全新的自己,有实际的收获,这就是从无相之中生出实相,在无为之时又有为。“不假作想并行持,别有些儿奇又奇”,说的就是这种无法形容的状态。
“肝心脾肺肾肠胆,只是空屋旧藩篱;涕唾津精气血液,只可接助为阶梯;精神魂魄心意气,观之似是而实非……”这些话的意思是肉身的修炼都不重要,什么穴位、经脉、精血、真气都不重要,就像是旧房子一样迟早总要抛弃的。幻想自己身体里面结了金丹,生出婴儿,这都是虚妄,最多只能算是一个过渡,最终的目的是要脱离肉身,这样才能永恒不灭。
我知道何至真教我的不是全真派的功法,而是他或其他高人的经验心得,他身体都已经被烧成灰了,还能说话,搏斗,可见他已经达到了“聚则成形散则气”的初步阶段。他的意思也很明白,练什么功法并不重要,天下有无数种修炼方法,旁门也能成正果,只要能达到脱离肉身永恒不灭的终级目标就可以了。用中国人的话来说,这叫万流归宗,用外国人的话来说,这叫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不知道我对何至真的话理解是不是正确的,反正我无所谓,想到了一些是一些,不理解就让它不理解。但后来练凝神诀时,我的意识已经不仅限于站在太空中吸收灵气,有时想到何至真的话,兴之所至,把太空当成鼎炉,把日月当成仙丹,我身为巨人把它一口吞下。或者化身为大地,缚住青山万顷云,捞取碧潭一轮月,山河大地发猛火,于中万象生云雷……”。
也许我疯了吧,疯子才有这么疯狂的想像力。
时光如梭,弹指飞逝,我从初夏开始“失心疯”,突然有一天早上在一个破庙醒来,走出门外发现地上结冰了,这是冬天到了吧?昨晚下了些雨,地上有些积水都已经结成了冰,往下一看,依稀可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胡须有两三寸长了。再看自己身上,一件白色t恤衫已经变成了黑色,还有几个破洞,光着双脚,手和脚的指甲有寸许长了……这,这是哪个路边的疯子?
“喵~”
喵太在旁边叫了一声,像是在说:不是你还有谁?该醒醒了。
喵太比我干净多了,身上的毛油黑发亮,整整齐齐,似乎比以前又大了一些,估计有二十五斤了吧?这家伙,再继续长下去要惊世骇俗了,哪有猫长这么大的?
“喵太,去找些吃的东西来,该吃早饭了。”我对它挥了挥手,现在我已经懒到了连抢别人东西吃都不想动手的程度,厚颜无耻要靠一只猫来养活我。
喵太不满地叫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慢慢走了。以它的聪明和能力,偷只鸡或兔子轻而易举,偶然还能把别人烤好的鸡鸭整只叼来,那就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刻了。
结冰的天气,我只穿一件破t恤居然也不觉得冷,而且现在有东西吃时,我可以一口气吃一大堆,没东西吃好几天完全不吃也不是特别饿……可能是我变得麻木了,不知饥饱冷暖,也有可能是这大半年来奇怪的练功方式有了些收获。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也是能量,如果真能吸进身体里面也是一种能量补充方式。
我容身的这个小庙在一个村庄的路口,村子大概有一百多户人家,至于属哪一个省市我没在意,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从来没注意到达什么地方。庙里正殿供的是关公,一手抚须一手捧着春秋,左边站着拿印的关平,右边站着拿大刀的周仓,所以这个庙应该叫关帝庙吧?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又冷又潮,我最讨厌这样的天气,看来得在这儿多待几天了。
喵太走了好一会儿还没回来,我坐在关二哥旁边,靠着他的神台开始练功。过了一会儿,三四个老婆婆提着大盒小盒进来,看到了我有些畏缩,刻意避开了我,点上香烛,摆上供品。我不用看都能闻到有肉片炒木耳、烤鸭、熟猪脚、年糕、白、苹果、橙子……似乎我嗅觉也变强了。
很好,他们供完之后,我拿点水果吃她们也不会骂人的,毕竟在神仙面前骂人太不礼貌,遇到好心人还会主动给我一些。
门外陆续又有些老人和小孩提着供品进来,我更高兴了,毫无疑问今天有庙会或者某个神仙过生日,我也可以沾沾光大块朵颐。
老人们大多说的是方言,我基本听不懂,小孩子们说的则是方言夹着普通话,貌似今晚还请了戏班子唱戏。
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每年家乡庙会时也会请戏班子唱戏,唱的是越剧,不论男女老少都是女子扮演的,唱腔柔媚,曲调悠扬,至今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那时我也是像这些小孩子一样很兴奋,翘首以待,但自从有了手机和电脑,我就再也没有听过唱戏了,现在戏班子好像很少了吧?
人越来越多,鞭炮声响个不停,纸钱的烟和灰到处飘,我只能避到门外。庙门口有一棵几百年的大樟树,我坐在树下冷眼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祈诚跪拜。这真的有用吗?如果磕头和烧纸钱就能解决问题,我愿意天天做,神仙何曾真的怜过世人?如果求神拜佛有用,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回凝芷,哪怕用我未来十世的幸福换取今生的团聚。
想到了凝芷,痛苦又把我淹没了,虽然我尽量不去想起,却总是能时不时地想起。
快到中午时,有一辆中巴车停在关帝庙前,一伙人从车上往下搬箱子,在庙门前搭起了小戏台。不是我想像的越剧、京剧或者豫剧之类,而是皮影戏,以前我从来没有看过现场表演,只在电视上看过介绍。
皮影戏台就搭在我旁边的大樟树下,剧团的人以为我是疯子,没人敢惹我也没人赶我。我的心还沉浸在痛苦中,根本不在乎身边发生了什么,人来人往,我的眼睛却像是不能聚焦一样,也不管他们做了什么。
天公不作美,傍晚开始下起了小雨,许多本来准备看戏的人跑了,但剧团还是要表演,因为他们主要是表演给神仙看的。小戏台面向庙门口,已经拉起了遮雨蓬布,可以正常表演。
雨下了一会儿,开始从树叶中滴落,渐渐把我的头发和衣服也打湿了,但我依旧坐在那儿不动。我已经习惯了享受痛苦,享受冰冷和寂寞,这样能缓解我心里的痛苦。
突然没有雨水滴下来了,我抬头一看,头顶上出现了一把小巧的花伞,再顺着伞柄往下看,原来是一个年轻姑娘站在我后面,为我撑着伞。我没注意到她长什么样,只看到了她的眼睛很温柔,带着善良的怜悯。
“你穿这么薄冷吗?而且湿了。”姑娘开口了,声音也很好听。
我垂下了眼光没有回答她,她的眼睛漂亮不漂亮,声音好听不好听关我什么事?
那姑娘把我当成了老疯子,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像是自言自语:“真可怜,你家里人呢,他们不照顾你吗?”
家……我当然有家,但是我不想回去,不想见到任何认识的人。
撑伞的姑娘叹了一口气,走了。几分钟后她又走过来,一手撑着伞夹着筷子,一手端着一个大碗,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红烧肉、白菜、一个鸡腿。她不是直接放在地上,而是递到了面前:“快趁热吃吧。”
这半年多来,曾经有不少好心人施舍我,但都是随手打发、居高临下赐予、或者远远放在地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装着丰盛的饭菜,对待客人一样送到我面前。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这是一个真正善良的女孩。
我双手接住了碗,眼睛聚焦了,抬眼看向她,又看到了那双美丽温柔的眼睛,与她的心灵一样纯洁善良。她五官端庄姣美,秀气娴静,算是一个美女,但是左边脸上有一块小孩巴掌大的深紫色胎记,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耳边,看起来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第五章 吉祥皮影剧团
我立即明白了,这个姑娘因为脸上的胎记一定从小就受了许多异样的目光,所以她更能体会弱势群体的痛苦,即使我是一个又脏又臭的疯子,她也像正常人一样对待,她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和同情。
同时我也替她宛惜和心痛,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凝芷脸上长个青春痘都耿耿于怀,更何况是一块如此难看的胎记。这个姑娘本来长得不错,心地又好,却因为这块胎记不敢抬起头来,她所承受的痛苦和压力也是巨大的……也许我是因为承受过痛苦之后,才更能体会别人的痛苦吧?
那姑娘眼光与我相遇,露出惊讶和不安之色,急忙后退了几步,这时小庙里面有人在叫:“悠悠,你在做什么呢,快点吃饭马上要开始了。”
姑娘应了一声,急忙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可能已经发现了我并不疯。
我开始大口吃了起来,饭菜的滋味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碗里面装满了善意和仁慈。我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善良的姑娘,在寒冷的雨夜为我遮雨,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给我,也许以后我看到别人落魄时,我也应该伸出援助之手……
我相信那个叫悠悠的姑娘,完全没有希望得到回报的想法,只是出于善良和同情的举动。但是就是这一碗在现代来说不值几个钱的饭菜,像一滴甘露滋润干枯的心田,让我麻木又空洞的心有些复苏了,我第一次想到了要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颓废和逃避。
很快我就把饭吃完了,起身走进小庙,庙里右厢放了一张桌子,七八个人正围着桌子吃饭。我扫了一眼,悠悠旁边是一个约五十岁的男人,两鬓微白,额头、眼角都已经显现皱纹,法令纹很深,既显得有些威严也显得有些愁苦,是个饱经风雨的人。之前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他秦老大,应该是这个皮影剧团的首领。
悠悠身材适中,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较长的黑发束在后面,鹅蛋脸,眉细目长,牙齿细密洁白,有一种温婉娴静的气质。本来是个朴素、端庄、温柔的美女,可惜那块胎记让绝大多数人不敢多看她一眼。她的脸形和眼睛都有一点儿像秦老大,两人应该是父女关系,那么她也是姓秦了。
坐在秦悠悠另一边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高大强壮,长着一张诚实忠厚的脸,望向秦悠悠的眼光有些特别,如果不是她男朋友,至少对她有些意思。
再过来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老人,五六十岁的样子,说话中气非常足,如果没有练过内功,就是经常吹奏乐器。
老人旁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略瘦,看起来挺机灵,应该是老头的徒弟。
这个所谓剧团只有五个人,另两个是承办本次演出的村民,陪着剧团的人吃饭。
我有些惊讶,我只是一眼扫过去,每一个人的长相和特征都清晰记住了,而且连他们之间相互关系也推敲出来了。莫非我的眼力、记忆力、思维速度也提高了?
看到我走进来,所有人吃饭的动作都停止了,停止了交谈,都盯着我。我没理会他们,把碗和筷子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年轻小伙子笑道:“师姐,你又悄悄做好事了。”
忠厚的年轻人低声说:“看样子疯得不是很厉害,还知道把碗拿回来。”
秦老大:“咳,都吃饭,别废话!”
……
喵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快一整天了还没有回来,不过它以前也经常这样,所以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天很快黑了,开戏锣鼓响了起来,幕布后面也亮了起来。我看不到后台的情况,但却能凭听觉和感应知道吹唢呐的是白胖的老头,敲锣鼓的是那个瘦孩子,秦老大也在帮忙。因为人少,每一个人都要左右开弓,手脚并用同时使用多个乐器。
锣声、鼓声、钹声、唢呐声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目的乐器一齐响起,锣鼓声气势磅礴,热烈酣畅,唢呐声嘹亮悠扬,既喜庆又热闹,很难想像是凭两三个人弄出来的。这声音听了让人神清气爽,不像现在流行的送葬洋鼓队,又吵又乱,乱奏流行歌曲,恶俗到了极点。
小雨这时渐渐停了,不少村民跑来看热闹,以老人和小孩为主,聚了有五六十人。鼓乐声暂停,有一个老人在戏台前发表了简单的演说,原来今天不是关二哥生日,而是偏殿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本地神仙生日,请了剧团来演出,希望众神仙保佑全村平安等等。
演出正式开始,我远远站在最后面看着。一阵锣鼓声猛响之后,幕布后面出现近景的巨石和远景的高山,一条白蛇从山洞里面游了出来,摇头摆尾,昂首吐信,身体看起来虽然有些僵硬,没有电影大片中那么逼真,但动作却非常到位,全身都能动,活灵活现。
白蛇显摆了一会儿,突然炸散开,一阵烟雾之中显现出一个白衣女子。许多人鼓掌喝采,我也有些惊讶,因为我也没有看清楚白蛇是怎么变成女子的,切换的速度太快了,还有那烟雾太逼真了。
白衣女子头、手、腰、膝都能动,甚至还能掐兰花指,手能缩进大衣袖里面。人物生动,动作协调,人物和背影图案精美,色彩新艳,很有韵味,我被吸引了。
白衣女子舞动衣袖来回走了几趟,坐在石头上面,锣鼓声弱了下来,二胡和扬琴声响起,伴随着音乐节奏,白衣女子开始自我介绍。语言我不能完全听懂,好像是说隐居在峨嵋山修炼,吞云吐雾几千年,修成人形,有强大的法力。
整个剧团里只有一个秦悠悠是女的,所以配音的一定是她,她唱起古腔来比说话声音更好听,清越又圆润,低沉时带着磁音、颤音,高亢时并不尖锐,高低错落有致,峰回路转,迭荡起伏。
我没有再留意剧情,只看皮影人的巧妙变化,享受秦悠悠天籁般的声音以及很协调的配乐。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仅有五个人的皮影剧团,表演非常专业。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没有多少欣赏水平,但是不会游泳也知道水的深浅,不花十年以上苦功,怎能把皮影人玩得这么娴熟?
这时我才注意到,幕布上方写有“吉祥皮影剧团”六个刺绣的金字。
白衣女子又念又唱,过了一会儿出现一个青衣女子,还是秦悠悠配音,听起来却与之前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配音。一白一青两个女子不知怎么持剑打了起来,都现出原形,一条是白蛇,一条是青蛇,敢情演的是《白蛇传》啊。
两条蛇大打出手,忽而盘旋,忽而扑咬,或你追我赶,或紧紧纠缠在一起,动作灵敏迅速,极为生动,加上此时锣鼓声有如急风骤雨,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许多人鼓掌叫好。
青蛇战败,又变回人形,驾起腾腾妖雾逃跑,白蛇也变回人形,驾起妖雾追赶,两人又大打出手。打斗时皮影人动作快如闪电,还能忽隐忽现,变化莫测,这种紧张热闹的场面,在其他任何剧种中都没有,既使是现代高科技的动画也很难达到这种气氛,也许这才是皮影戏的精髓吧?
我很佩服,控制皮影人的手法太高明了,从声音来判断,控制皮影人的是秦悠悠和那个面貌忠厚的年轻人。秦悠悠在控制皮影人的同时还要给两个角色配音,手上要做复杂快速变化,嘴里或独白,或对白,或念唱,分心多用,难度当然更大。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只能如此感叹,这真是一个古老又专业的行业,一般人可玩不转。也许正是因为太专业,不容易学习,现在的年轻人又沉迷于手机和电脑,这样的剧团很难存活,很少见到了。
剧终了,看戏的人们纷纷走了,我还倚在庙门口,还在回味着那幕布上的影子,以及秦悠悠绝美的声音。也许是上天为了弥补在她脸上的恶作剧,所以给了她一个无与伦比的歌喉吧?她的声音能洗涤人的灵魂,如果这个时代不以貌取人,她的才华绝对不仅限于这个小小的舞台……
剧组的人已经在打包装箱了,听他们交谈,会在这里过夜,明天早上再走。虽然我很喜欢他们的表演,但不太可能跟着他们去再看一场了,只能祝福秦悠悠和她的剧团一切顺利,好人一生平安。
我正要转身进庙去睡觉,突然听到了秦悠悠的惊叫声,她的声音很特别,我一下就听出来了,并且她是因为极度惊恐才叫出来。我没有多想,立即向那边冲去,她此时站在大树下,距离我才七八米远,眨眼我就到了她旁边。
秦老大等几个人也跑过了来,都目瞪口呆,一个个吓得保持动作不敢动。原来树洞里面钻出了一条奇怪的蛇,手臂粗细,头上长着鸡冠一样的东西,身上五彩斑斓,正在盯着秦悠倏作势欲扑。
蛇类冬天都是在冬眠的,这种能滴水成冰的天气,即使把蛇挖出来也是跟死的差不多,但这条蛇却非常生猛,那种凶狠和愤怒的气势我从来没有在别的蛇身上见到过。
秦悠悠、秦老大等人当然也看出了这条蛇的可怕,所以都不敢轻举妄动,但那条蛇却没有因此退回,昂起的头部开始往后缩。
不好,这是要发起攻击了!
第六章 剧毒
我曾经多次观看喵太与毒蛇搏斗,所以对毒蛇的习性已经比较熟悉,判断出这条鸡冠五彩怪蛇要发动攻击了。这时我已经到了秦悠悠后面,不及多想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往后一甩,把她整个人凌空提起转了半个圈,放到了原本是我后面的地方,变成了我挡在她与毒蛇之间。
在同一瞬间,怪蛇已经向前扑咬,只差了半尺左右没有咬到她的小腿。这条怪蛇凶恶之极,扑空之后立即又咬向我的小腿,我本能地一缩脚,另一条腿踢出,想要把它踢开。
我踢中了它冰冷丑恶的身体,但蛇身是柔软的可以随意转弯的,它的速度又快得出奇,竟然缠住了我的脚,一口咬在我脚背上,咬中之后立即松开后退。
钻心的疼痛和烈火一般的气息迅速沿着小腿、大腿、脊椎向心脏沿伸,我感到窒息,心跳停止,眼前一片黑暗。我大吃一惊,既使是号称见血封喉的箭毒木也没有发作得这么快,连走一步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要死了,这条怪蛇的毒太可怕了。
看来我今天真的要死了,但是救了一个善良的人,也比我半死不活地活着浪费粮食好,算是何至真说的“死得其所”吧?
突然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肉身只是“空屋旧藩篱”,只是臭皮囊,失去了也不要紧,关键的是本真的“我”不能消失。这么一想,我就进入了类似于练功时那种状态,忘记了身体的存在,保持着我的意识无喜无怒,不惊不惧,不受任何东西影响。
奇怪的事发生了,我的身体已经倒地昏迷,我却能看到现场的所有人和所有事。喵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正在与怪蛇对峙着,秦老大,秦悠悠等人围着我大叫,有的人在捆扎我的小腿防止毒液向上延伸,有的人在拍我的脸掐我的人中,还有的人掏出些药往我嘴里塞,但是我已经不能吞咽。
喵太很生气,也很紧张,全身黑毛竖起,咧着嘴低声咆哮,但却不敢发动攻击。它曾经力斗洞宫山一条黑色巨蛇,那时它能力还没有现在强,也毫不畏惧,现在面对一条手臂粗细的蛇居然这么紧张,只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条蛇非同一般!
我再细看那条蛇,头呈三角形,鸡冠状的角高约三寸,赤红如血,温润如玉,全身鳞片分红、黑、白、绿、黄五种颜色,交错混杂在一起没有特定的花纹,显得极其丑恶,并散发出妖异的气息。
怪蛇猛地向前标射,咬向喵太的头,喵太神奇地向后跳,怪蛇咬空落在它面前,它乍退之后立即向前扑,咬向怪蛇身体中部。
我有些奇怪,按正常情况,喵太应该咬怪蛇的头部或靠近头部的地方,怎么反去咬它身体中间?说时迟,那时快,喵太咬住了怪蛇的中间,怪蛇头部立即回旋咬向喵太后腿。喵太急忙松口跳开,保持距离虎视眈眈,却不敢贸然进攻。
我明白了,这条蛇的毒非常可怕,喵太不敢被它咬中。
那个负责敲锣打鼓的瘦少年拿了一根竹竿过来,抡起来想去打怪蛇。但是竹竿高高举起之后却没有落下,脸上露出怪异的、痴傻的样子,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发现怪蛇正在紧盯着瘦少年,蛇眼在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还有强列的邪气波动,毫无疑问瘦少年的精神受到它的影响,其至有可能被它控制了这条怪蛇只怕已经算是妖类了!
喵太趁着怪蛇分心,突然向怪蛇扑去,这次冒险咬它靠近头部的地方。怪蛇居然及时避开了,喵太一击不中,立即逃开,怪蛇大怒,张嘴喷出了一股红雾。
喵太好像很怕这毒雾,继续往远处逃,怪蛇暴走了,扭动身体飞速追去,一猫一蛇很快跑远。
秦老大等人也知道怪蛇喷出的毒雾厉害,急忙抬着我往后撤,白胖老头扯了一把瘦少年:“你发什么愣啊?”
瘦少年如梦初醒,满脸通红,呐呐不敢言。
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被怪蛇咬过的地方还是锥心的痛,全身像是着火了一样,头痛得像要裂开,但我已经有了呼吸和心跳,睁眼也能看到东西了。原来我刚才并没有死,只是心脏暂停了一会儿,就像上次中了毒矢一样,可怕的剧毒让我处于濒死状态,但是我的抗毒能力和恢复能力都极强,顶住了第一波最强烈的毒性之后,身体就会慢慢恢复过来。
刚才我精神和意识凝聚,避免了断气之后魂魄散逸,否则可能就真的死了。
秦悠悠正在关切地望着我,见我睁开眼睛,惊喜交集,急忙道:“爹,他没……没事,他醒了!”
秦老大迅速抓住了我的脉门,另一只手接着摸我的额头:“他发高烧了,热毒攻心,你快用冰水擦他的头和胸口。”
秦悠悠应了一声,急忙去找毛巾和水,秦老大眉头深锁,低头问我:“小兄弟,你感觉怎么样?”
我有些昏昏沉沉,勉强回答:“没事,死不了。”
众人围着我,面面相觑,刚才都断气了还说没事,看来真是疯子。秦老大一脸忧虑:“要是一般的毒蛇,医院里还有办法,刚才那条蛇实在古怪,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只怕医院也治不了。”
秦悠悠拿来一瓶矿泉水和毛巾,把水倒在毛巾上弄湿,按在我额头上,冰凉的气息透进大脑,感觉舒服了一些。她把我脸上的泥垢也擦了,众人都有些惊讶,我比他们预料的要年轻得多,之前我的样子看上去足有四十岁以上。
秦老大端来一杯水,放在嘴边念念有词,然后又掏出一张符烧在水里,托起我的头让我喝下。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咒法,跑江湖的人多少都会一些应急用的如止血、止痛、吹沙眼、化骨水之类的小法术,不足为奇。
喝了符水之后没有明显作用,高烧让我的神智有些迷糊了,半睡半醒似梦非梦,各种思绪纷踏而来。我好像在洞宫山跟杨老子练武,又好像是在辰州的深山里跟敌人搏斗,再下一刻我被人牢牢绑在石柱上,四周一片黑暗,这不是广州那个诊所下面的密室吗?一转身戴着面具的段静轩就站在我面前,手上提着凝芷的人头,鲜血正在往下滴……
这一昨我做了无数的梦,我曾经最恐惧最绝望的经历都交织在一起,最快乐和最伤心时光也重叠在一起,恍如几个世纪那么长。当我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我躺在中巴车的一张小床上,车子在行驶之中。
秦悠悠就坐在床边望着我,手里拿着湿毛巾,我额头上也有一条,显然一整夜她都在给我换冷毛巾。
我挺身坐了起来,感觉有一些头晕,身体很虚弱,似乎还有些低度发烧。秦悠悠急忙道:“你别动,还没好呢。”
秦老大、白胖老头和瘦少年闻声都快步过来,秦老大道:“小兄弟,你现在不能乱动,需要好好休息,快躺下。”
我只好躺下,扫了一眼车内。中巴车是经过改装的,坐椅都拆掉了,后半部塞得满满的都是皮影戏的道具和箱子,前面并排放着两个双层的铁架床和一个隔离的小房间。我就是躺在其中一个铁架床的下层,对面的床底下和车顶上都见缝插针放满了生活用品。我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服,身上盖着松软温暖的羽绒被,我装鲁班尺、小木头等重要东西的破牛仔包就放在床头。
秦老大对我拱了拱手说:“昨晚多谢你救了我女儿,大恩大德不敢言谢,不知小兄弟哪里人,怎么称呼?”
我微微摇了摇头,不想多说话,秦老大略有些尴尬:“那么小兄弟你想要去哪里?我们可以送你一程。据上岭村的人说你不是本地人……”
我闭上了眼睛没说话,我出手救秦悠悠不是图他们回报,而是因为她的善心,那么我说太多做什么?
秦老大涵养不错,自嘲地一笑:“那么无论如何请你安心养伤,我们会尽可能找治蛇毒的民间高人治好你的伤,伤好之后再说吧。”
胖老头和瘦少年都对我的无礼有些不高兴,跟秦老大走到前面去了。
秦悠悠默默坐在我旁边,过了一会儿低声问:“你要喝水吗?”
我确实有些口渴了,睁开眼“嗯”了一声,她急忙去倒了一杯热水,用手捂着感觉不会太烫了才递给我。我一口气把水喝干,把杯子还给她,躺下来面朝窗户那边装睡。
秦悠悠还是默默坐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低声问:“你并不疯,是吗?”
“……”
“你的抵抗能力非常强,伤口没有恶化,高烧也退下来了。”
“……”
我不吭一声,秦悠悠并不气妥,继续说:“也许你不知道该去哪里,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至少有饭吃,有人帮你洗衣服,你只要帮我们搬搬箱子,搭一下戏台就可以了。”
我有点心动了,我喜欢皮影戏,也喜欢听她唱戏的声音,看他们表演我才有还活着的感觉。而且他们四海为家,跟我到处流浪是差不多的,不爽了我随时可以走。
秦悠悠用温和的声音继续说:“我们人手有些不够,我爹本来想再收一个女徒弟,但现在的小女孩都吃不了苦,也没人肯跟着我们到处跑,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唐师父老了,最近身体不太好,也想要退休了,要是你有兴趣,可以跟他学习乐器,有个艺术在身总是好的。你要是同意,我就去跟我爹说。”
这个善良的姑娘,大概以为我是没有任何技能才落魄至此,想帮我规划一条未来之路。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一直都是侧脸对着我,尽量避免让我看到有胎记的那一边,可见她是很自卑的。
我没有说话,但她却读懂了我的眼神,露出开心的笑容,立即起身去找秦老大。
第七章 重铸灵体
我的听力比正常人要好,在汽车引擎声中,依然可以听到前面秦悠悠与秦老大低声交谈。
对于秦悠悠的提议,秦老大犹豫了一会儿说:“他救了你的命,我们就是供养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他的来历,万一他头脑不清楚,或者是潜逃的杀人犯、逃犯之类……”
秦悠悠肯定地说:“不会,我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好人,而且他也不疯,可能是失恋了受到打击,觉得活着没意思才变成这样。”
我心中一震,好个善良又聪明的姑娘,基本被她猜中了。只是我不仅是失去了恋人,还是我害死了她啊!
秦老大低声道:“他恐怕不是普通人,那条蛇已经成精了,剧毒无比,他被咬了一口居然能自己撑过来,实在不可思议。还是等他伤好了,多给他一点钱让他走吧。”
秦悠悠道:“他的手臂和脚上有好几个地方都像是被蛇咬过的小伤疤,也许以前他养过蛇,经常被蛇咬,所以抵抗力特别强。”
秦老大沉默了一会儿:“好吧,不过你得说服他以后身上弄干净一点,要不然没人看戏都看他了。”
“呵呵……”秦悠悠笑了起来,“爹,你是团长,要你去邀请他留下来才合情理。”
秦老大无奈苦笑:“我看你才是团长,现在不都是你说了算么?先过天几等他伤好了我再跟他说吧。”
秦悠悠这才满意了,快步走回来:“我爹同意你加入了。”
我“嗯”了一声,这对父女都是好人,所以我也不想对他们太冷漠了。
秦悠悠说:“对了,我还没给你介绍呢,我叫秦悠悠,秦始皇的秦,悠闲的悠;我爹叫秦化杰,认识他的人一般都称他秦老大;那个有点胖的老人是唐师父,是乐师;长得有点瘦的那个大孩子叫刘铭,是唐师父新收的徒弟。还有开车的是我师兄张家宁,是我爹收的徒弟。”
我注意到她在不时搓手,一双手冻得通红,从昨晚到刚才,她一直在用毛巾沾了冰水给我敷头,手不冻红才怪了。我有些感动,说出了真名:“我叫许承业。”
“我叫你许大哥可以吧?你一定饿了,我去找些东西给你吃。”
秦悠悠进了小房间,不一会儿就拿来了饼干、小面包和几种巧克力,我只是笑了笑,没有接,她直接放在床头了。
喵太没有在车里,不过我相信它能逃过怪蛇的追杀,不用多久就会找到我,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汽车行驶到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在一家客店前停了下来,秦老大进去登记住店。秦悠悠告诉我,他们只是没有地方过夜时才在车里住,有客店时还是会住店的,现在我需要休养,他们暂时停业,会在这里休息几天。
秦老大叫张家宁背我进去,然后请了一个专治蛇咬伤的老头来看病。那老头根本不信这个季节会有人被蛇咬伤,看了伤口只是周围有一点儿红肿,又改口说咬我的蛇无毒,没什么关系,最后涂上一些药膏走了。
好吧,既然专家说了无毒,那就是无毒,这样也省得我被当怪物来看待。
秦老大叫我好好休息,众人都先后出去了,我身体还是有些不对劲,低烧并且很虚弱,于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练习凝神诀,也许这样能够更快康复吧?
练了一会儿,我好像听到了秦悠悠在说话,于是凝神去听。精神一集中,隔壁说话的声音便清晰听到了,原来其他人都在隔壁低声说话。
张家宁:“我觉得还是给他一些钱让他走,万一他突然发疯了怎么办?”
秦悠悠:“他神智是清醒的,不是疯子。”
张家宁:“那我们也不能带着不明来历的人。”
秦悠悠:“你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呢,他救了我的命,差点连自己都死了!我们不是一直在帮助有困难的人吗,难道救命恩人反而不帮?”
张家宁:“我们可以感谢他,他一定需要钱,我们多给他一些,够他一辈子用就可以了,何必要带着他呢?”
我有些惊讶,他们这样的小剧团能有多少收入?看他们的样子仅是勉强糊口,能随手就给我一辈子花的钱么?
秦老大道:“你们两个别争了,唐师父你觉得呢?”
唐师父:“呵呵,这事还是你说了算,不过带着他确实有些不方便。”
刘敏道:“我们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以后他跟着……”
秦老大:“咳,咳。”
隔壁立即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儿秦老大说:“先观察他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更加惊讶,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就是他们不让跟着,我也想跟着看看了。
下半夜我听到了有爪子抓挠木门的声音,知道是喵太来了,急忙起床开灯、开门。门外果然是喵太,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身上沾了许多雨水和烂泥,对于一向装优雅和高贵的喵太来说,极少出现这种狼狈样子,真是大毁形象啊。
我有些惊讶,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用意念问它:“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可能是这句话戳到了喵太的痛处,我感觉到了它强烈的怒意:“我要杀了它,不需要你帮忙。”,告诉我这句话之后,它转身就走。
我急忙开口:“别跑,我跟你开玩笑呢。”
喵太回头望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我没跟你开玩笑,等我杀了它再来找你。”
喵太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子过,看来它真的是吃了大亏暴走了,大有不报此仇誓不为猫的气慨。
好吧,既然它说不要我帮忙,那就让它自己来,这是对它的信任和尊重,我要是插手了它反而不高兴。我相信它既使斗不过怪蛇,自保能力总是有的,或者让它吃一点点苦头,磨一磨锐气也好,有时它确实太骄傲了。
一转眼两三天过去了,我的身体基本恢复,喵太还没有回来。这几天秦悠悠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对我关怀无微不至。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仁慈,乐于助人,热情待人的人,对待救命恩人当然更热情,另外可能还有些同情我的成分,所以对我特别好。
我能肯定她对我好并无男女之间的好感在内,因为此时我还是头发蓬乱,胡子一大把,都差不多可以跟秦老大称兄道弟了。但是张家宁可不这么想,对我有些敌意,我有好几次听到他怪秦悠悠对我太关心了。
张家宁对秦悠悠有好感是明摆着的事,至于秦悠悠对张家宁有没有意思,我就不知道了,女孩的心事很难猜,我也不想知道。唐师父和刘铭则对我保持着一点戒备和冷漠,表面上还算客气。
这一天秦悠悠买了一个差不多同样大小的牛仔包,要替换我装鲁班尺的破包,我拗不过她,只能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当我拿出一个小木人的时候,我愣住了。其实我一直知道小木人放在包里,但是故意要忘记它,假装它不存在,因为它很像凝芷,我没有勇气拿出来,看到它我的心会刺痛加抽搐。
秦悠悠见我发愣,有些好奇:“这个雕像是谁,你女朋友吗?”
我嘴里满是苦涩,冷硬地挤出了两个字:“不是。”
秦悠悠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这把尺子像是木工用的,你以前是木匠吗?”
“不,是别人送给我的。”
秦老大正好走到门口,看着放在床上的鲁班尺眼神有些异样,但很快恢复自然,笑道:“明天晚上有一场演出,明天早上就要出发,小许你身体没问题了吧?”
“没事了。”
秦老大点点头走了,他是一个走南闯北的人,江湖经验丰富,认得这是鲁班尺也不奇怪,所以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秦悠悠把我所有能清洗的东西都带去清洗了,我拿着小木人心潮澎湃。我不能再逃避了,我要面对现实,凝芷是凝芷,柳灵儿是柳灵儿,我不能因为她们相似而封存柳灵儿。
突然我心中一震,为什么我会把柳灵儿雕刻成凝芷的模样,莫非冥冥中老天爷已经安排好了,用柳灵儿来慰藉我的思念和失落?我早该帮助柳灵儿重新获得灵体了。
我关好门窗,盘腿坐在床上,精神和意念集中于上丹田,像练功一样淡忘肉身的存在,形成一个不受约束的我之后,再转移到小木人身上。我能感应到木人里面是一个很宽广的世界,渺渺茫茫,无边无限,灵气浓郁并且有某种凝而不散、隐而不现的能量存在。就像是一块透明的果冻泡在清水中,看起来虽然不明显,但是确实存在,而且它是有生命力的,所以又感觉像是胎盘在母体内孕育着。
“灵儿,你在哪里?”我用意念大声呼喊。
没有人回应我,我再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应我,难道柳灵儿不能再现形了?对了,应该念追魂现形咒试一试。我按照以前祭炼柳灵儿的方法,开始念咒语:“柳灵柳灵,九窍皆明,外具四像,内全五行。吾乃人道,汝本精灵,上奉帝赦,令尔同盟,通灵达圣,早现真形……”
那种凝而不散的能量开始律动起来,整个渺渺冥冥的世界似乎起了风暴和狂涛,各种能力都向中间聚集,进行着复杂的变化。
我把追魂现形咒念完时,狂暴的世界突然平静下来了,一个花容玉貌,明艳耀人,气质高贵的美女出现在我眼前,脸上线条柔和并不僵硬。
是凝芷?还是柳灵儿?
第八章 约法三章
我的心狂跳,眼前这个人无论容貌、体形、身高都与凝芷一样,只是打扮像小木人,头挽双髻,身穿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包身裙”。因为她的美丽和高挑,这件全世界最丑的裙子居然变得好看了,就像时装模特随便在身上挂一块布也是好看的。
记得我第一次召唤出来的柳灵儿五官呆板僵硬,身体也有些僵硬,明显带着小木人的特征。后来柳灵儿吸收了血魂灵猿和器灵的部分能量和记忆之后,变得漂亮了,但却带着阴狠凶戾的气质和眼神,最多只有六七成像凝芷。现在站在我眼前的人既不呆板僵硬,也没有狠戾凶气,又与凝芷如此相似,我怎能不心如鹿撞?
“凝芷……”我情不自禁呼唤。
柳灵儿嘟起了小嘴:“我是灵儿,你怎么把我当成她了?”
我愣在那儿,她这个表情也像是凝芷啊,这究竟是怎么了,莫非是我因为思念凝芷走火入魔真的疯了?
我的意识退出了小木人,回到现实中,看到了柳灵儿的灵体站在我面前,还是刚才的样子。她也像是有些好奇,上下打量着自己:“睡一觉起来怎么感觉有些不一样了,衣服也变得这么难看了,我还是换一件……主人,你喜欢我穿什么样的衣服?”
我愣愣望着她,她确实是柳灵儿,看样子心性大体变回最初的灵儿了。产生这个变化的原因,可能是那一次她为了保护我们灵气消耗过巨,连带血魂灵猿和器灵的阴邪能量也大部分消耗了。之后她“解体”并陷入沉睡中,这段时间我的修为大幅提高了,她与我之间存在某种神秘联系,我的修为提高她的修为也会提高。所以这一次重铸灵体时,她的修为也提高了,本性已经压住了外来的邪性,体现出来的自然就是原来的柳灵儿。
至于现在的柳灵儿更像段凝芷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样子是由我在不知不觉中塑造成的,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像以前我刻木人一样,心里都是凝芷的样子,不知不觉刻出来就像凝芷的,现在也是这个道理。
“主人,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你要穿什么衣服才好。”柳灵儿扭摆着身体,像是在撒娇。
我又愣了一下,最初的柳灵儿可不会撒娇,不会这样跟我说话,看来还是有些不同的。本来柳灵儿是老柳树的一点灵性,经过我祭炼形成灵体,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心性单纯简单,现在经过一次融合,一次重铸灵体,她身上多少带了点外来的影响,性格和记忆都变得复杂了。
“噢,噢,你随意吧。”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叫她穿什么衣服。
眼前虚影一闪,柳灵儿身上的衣服变了模样,是一件像道袍的黑色大袖袍子,加上头顶的双髻,真像是个小道姑。我再一细看,不由得皱眉,这件袍子太合体了,也太薄了,绝美的体形一览无余,特别是胸前一对傲人双峰轮廓明显,呼之欲出,连山顶上的两个小凸点都若隐若现,显然里面没有别的衣物。她穿成这个样子在我眼前晃荡,我还能静下心来练功么?
“呃,你里面还要再穿一件。”
柳灵儿道:“我不会冷的。”
“这不是冷不冷的问题,里面就是要再穿一件内衣。”
“衣服是穿给别人看的,里面又看不到,为什么要多穿一件呢?”
我一头黑线,这叫我怎么解释?现实中的美女穿胸衣大概是为了美观和塑形,她那儿已经近乎完美了,相信也不会变形,那又何必塑形?我急中生智:“这件太薄太紧了,颜色也不好看,还是换一件宽松点的吧。”
柳灵儿再一晃,衣服变成了睡衣模样,衣领开得很低,深沟暴露,山坡半现,宽是比刚才宽了些,却是粉红色半透明的,更惹人遐想,而且跟她的发型完全不搭配。
我有些头大:“怎么都是这么薄的?”
柳灵儿道:“薄的轻柔飘逸,才能体现出美感啊,难道穿得**的像树皮贴在身上会更好看?”
“好吧,好吧,那还是穿刚才那一件,跟你气质和发型比较搭配。”
柳灵儿又变成刚才穿道袍的样子,咯咯娇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得意。我猛然醒悟过来,她哪里是不懂事了?这分明是在故意调戏我!之前她就嫉妒我和凝芷太亲密,想方设法阻止我和凝芷亲热,这说明她懂一点情爱和男女方面的事,对我有“非份之想”。
天呐,我居然被她调戏了,可是她的手段颇为高明和隐蔽,我连骂她都不能骂。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她现在颇为人性化,既不像最初那么呆板单纯,也不像融合后那样善妒阴狠,懂事也懂分寸;忧的是她这个鬼精灵,居然会装纯调戏我,以后要是天天在一起,还不知她会整出什么花样来。
我想了想,严肃地对柳灵儿说:“我们约法三章,要是你敢不遵从,我就把你再封进小木人里面,再也不放你出来。”
柳灵儿吓了一跳,急忙跪下:“主人开恩,灵儿一定听话。”
“好,第一,以后没有得到我的呼唤不许出来。”
柳灵儿嘟着嘴,翻了翻白眼,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是。但是有好玩的事主人一定不要忘了我。”
我继续严肃地说:“第二,不得做以下犯上的事,简单地说就是不能做让我生气的事。”
柳灵儿懦懦地说:“要是不小心让你生气了不算吧?”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第三,不得随意骚扰、攻击别人。比如把别人摔一跤,悄悄拿走别人的东西,吓唬别人等等。要常存仁爱宽厚之心,不要嫉妒羡慕别人,不能……”
柳灵儿哭丧着脸:“这哪里是一条啊,都七八条了。”
我心里想笑,但还是板着脸:“后面说的都是第三条包含的内容,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实际上你的修为还是很低的,要是乱跑乱动,在外面遇到修道者,被人家一个法诀打死了怎么办?”
柳灵儿转忧为喜:“是,是,全都听主人的。”
“现在你先回到里面去,我要静一下。”
“啊,这么快就要进去了?主人你要不要我帮你吹风?或者捶捶背捏捏腿之类……”
我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全听我的吗?”
柳灵儿有些委屈,很不情愿地消失了。
我确实要静一静,因为我的心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把她当凝芷是肯定不行的,她现在几乎就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性格和思想都与凝芷不沾边,这是不能代替的。可是她长跟凝芷一样,站在我面前我要是不使用代替法,思念和痛苦就更甚。
突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件事,柳灵儿可以重铸灵体,凝芷为什么不能结成灵体?她的魂魄可能是被容妙妙封存在什么地方,我应该找到她,帮她修成灵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肯定有办法的,不是有“鬼修”的说法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努力就有可能实现,说不定我还能找到传说中的仙丹,让她再活过来。
是我害死了她,我就要把她救活过来,不论这个可能性是多少我都要坚持和努力。即使我最终不能实现,至少我努力了、尽心了,也好过现在这样自责、悔恨、逃避和自甘堕落。
我就像是注进了一针强心剂,全身充满了力量。当然,要实现这个目标,最重要的是提高自己的实力,如果我不是段静轩的对手,如何能从他手里把凝芷的身体和魂魄夺过来?要想得到传说中的仙丹,就需要更高的修为,更强的力量。
虽然这个世界不是完全以实力来说话,但没有实力绝对没机会说话,假如我有绝世神功,又怎会失去了凝芷落得这样的下场?总归一句话,我要先成为绝顶高手,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
想要成为高手需要两个必备的条件,第一是正确的方法,第二是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我现在练的功法,结合了洞宫山神仙传授的凝神诀和何至真指点的修炼经验,都是高人传授,属于正道,经过这半年来的实践证明效果显著。正确的方法我已经有了,只要付出加倍努力就可以。
这算是我自创的功法吧?现在不止是凝聚精神了,不能叫凝神诀,练功时吸收宇宙灵气,幻像自己变成神人,宇宙者,太虚也,就叫“太虚幻神功”,名字起得响亮一点,练起来自我感觉也好一些。
有了内在修为还不够,还需要实用的高级法术,所以我要找到《鲁班门秘传抄本下卷》和原版的《鲁班定国真经》。吉祥皮影剧团到处跑,我跟着他们既不惹人注意,又可以到各地游历打听情报,吃住不愁专心练功,所以不必急着走。
也许是有了新的希望心窍打开了,也许是练了太虚幻神功之后头脑反应快了,片刻之间我就把事情想通了,并做好了未来的计划……以前我头脑好像没有这么好用。
心动不如行动,我立即盘腿坐好准备开始练功,这时有一个脚步声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听脚步声我就像看到了人,是秦悠悠来了,只是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脚步轻盈,脚掌落地没有完全踏实就收起,力量蓄而不发,这样遇到危险时就能更快速做出反应,这是长期练武功的人不知不觉形成的特征。
秦悠悠居然长期练武功,看来这些人有不少秘密啊。
第九章 救场
秦悠悠推门进来,手上端着快餐盘子,盘子上盛着饭菜,虽然我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一日三餐还是她端到房间里来。
我上上下下认真看了她几眼,想要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练过武功,她被我盯得脸上起了红晕,垂下了眼光:“许大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伸手接盘子,看到她双手虎口处明显有老茧,但不知是握兵器留下的,还是常年操控皮影人留下的。
我接过了盘子转身坐到桌子前开始吃饭,秦悠悠道:“许大哥,你今天精神好多了,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回头:“哦,哪里不一样了?”
“嗯……整个人有精神了,眼睛变得明亮了,有一种自信和坚定的感觉,以前像……像个空壳,现在有了灵魂。”
我有些吃惊,我只是内心一点变化,居然被她看出来了。她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又长期闯荡江湖,眼光相当厉害。
我没说话,随便别人认为我是孤辟还是装深沉,总之我要与所有人保持距离,这样才能有更多时间来练功也有可能是我已经开始喜欢孤独,不想让别人太了解我。
吃过饭,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拿出了许久没有使用的手机,插上充电器,输入了秀姑的手机号码。
这大半年来,我除了偶然打电话给我爸,继续骗他们我在做生意外,没有给别人打过电话。我屡次想要问秀姑关于凝芷的消息,但最终都没有按拨出键,因为我知道必定是失望,那样会狠狠在我心里再捅一刀。
这一次我还是没有拨出,改拨了张灵凤的手机号码,很快她就接听了,声音中带着惊喜:“许承业是你吗?”
“是我……你还好吧?”
“天哪,真的是你,我们一直在找你。”
“……”我有些疑惑,这个“我们”指的是谁。
张灵凤问:“你在哪里?”
“……”我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听说你没在老家?”
“我跟我师父在一起。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拜秀姑为师父了,现在我是青蚨门弟子。”
“啊?”我很意外,但这也在情理之中,张灵凤很需要秀姑这样一个师父,秀姑也非常需要张灵凤这样一个徒弟,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毁了青蚨门的接班人,结果把张灵凤带给了秀姑,秀姑说我会给青蚨门带来转机,莫非指的是这件事?
张灵凤道:“你该回家看看了,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回过老家,快过年了,你家里人都很想你。”
我含糊应了一声,本来是想问凝芷的消息,但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而是婉转地问:“那些坏蛋们没有再来骚扰你们吧?”
“没有,他们躲都来不及呢。那次很多道士死了,全真教的道士们很生气,出动了很多高手找那些坏蛋报仇,到现在还有人在找,坏蛋们都躲起来了。”
我暗叹了一口气,各门派的道士们要是肯早点团结起来打击邪恶,江相派、换日门、丹鼎门的人怎敢如此猖狂?非要等到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用何至真、纪宗常等人的生命才能唤醒他们?还有凝芷的命!
这时我听到了话筒那边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
张灵凤远离了手机说:“是许承业。”
“是他?你说完让我跟他说几句。”
我立即就挂断了,因为那人的声音是陆南天,没想到陆南天就在张灵凤旁边。不一会儿我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陆南天的号码,我毫不犹豫再次掐断,然后关机。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更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哪里。
……
第二天早上我们乘车出发了,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到达一个小镇,原来是某个富商过生日,请秦老大的皮影戏剧团表演助兴。
我除了帮忙卸车、搭戏台,其他都不管了,躲在车里睡觉实际上是在练功。张家宁对此很不满意,好几次上车拿东西时,都用眼睛狠狠瞪我,还故意把东西摔得乱响。我才不鸟他,秦老大和秦悠悠邀请我加入时,只说帮忙做这些就行了。
中午饭我没去吃,秦悠悠给我端来了一份,结果张家宁跟秦悠悠差点吵架了。我听到张家宁说:“他自己有手有脚不会去吃吗?要是做人懒到了连吃饭都不想动,干脆去做猪得了!”
秦悠悠:“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他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我给他端过来一下又怎么了?”
张家宁更生气:“明明就是懒,我们都在忙,他躺在床上睡大觉,连吃饭都要人家送,像这种人让他饿死得了。”
秦悠悠怒道:“又没叫你送,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我……”
……
我想要试试他们的底线,下午继续“睡”,快到吃晚饭时秦悠悠来到我床前:“许大哥,晚上主人的宴会很丰盛,有我们的席位,你去不去吃?”
我立即坐了起来:“当然去,免费的大餐怎么能不吃?”
秦悠悠笑了:“那么走吧。”
我虽然换了干净衣服,但还是长发凌乱,胡子邋遢,与秦悠悠走进酒楼时,引来不少异样的眼光。在座的男人大多西装革履,女人珠光宝气,我这样子走进去实在不协调。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面子问题委屈自己?这些人又不是我朋友。入了席我毫不客气,只管大块朵颐,吃得又多又快,秦老大还沉得住气,没说什么,张家宁坐在我旁边,不停转头朝我瞪眼睛,觉得我让整个剧团都丢脸了。就连唐师父和刘铭脸色也不太好看,大皱眉头。
张家宁实在忍不住了,用手肘碰了我一下,要我注意形像。我没理他,抓只一只大海蟹大啃大嚼,咬碎蟹壳“咯咯”响,声惊四座。
“你为什么不在车上等人给你送去呢?”张家宁探头过来低声说。
我扫了他一眼:“总是麻烦别人不太好,所以我自己来了。”
张家宁气得直翻白眼:“装疯卖傻二流子,好吃懒做气杀人!”
敢情这小子唱戏唱得多了,还能出口成章(脏),我假装没有听到,不理他。我们两虽然压低了声音,秦老大和秦悠悠就在旁边,都听到了,都狠狠瞪了张家宁一眼。我心里暗笑,嘴巴上得了乖有什么用,只会暴露自己的肤浅和狭碍,胜利的其实是我。
秦老大等人匆匆吃了一些,就先去准备演戏了,我吃到了散席,正好接着看戏。
皮影戏的后台是密封的,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我虽然可以进去,但没有进去,站在远处看着。剧情我并没在意,只看皮影人的动作,耳朵听各种乐器的节奏,其实配乐并不复杂,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种变化,旁白、对白、打斗、唱曲时各不相同,唱曲时复杂一些,有快、慢、喜、哀、怒几种旋律。这些旋律听几遍我就完全记住了,如果知道接下去的剧情是什么,我就知道用什么旋律。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音乐天赋,之所以现在能这么容易辨别清楚并记住,是因为练习太虚幻神功之后,听力、记忆力、分析能力、反应速度都明显提高了。本来很快很复杂的东西,现在对我来说都感觉缓慢清晰,条理分明。
演了大半个小时,到了打斗的精采部分时,我听到锣鼓声有些乱了,但观众们还没有发现。再过了一会儿,旋律更乱了,时断时续,这样一来秦悠悠和张家宁唱曲受到了很大影响,很不协调,甚至连皮影人的动作都乱了,观众们骚动起来,口哨声、怪叫声四起。
可能是后台出什么事了,我急忙绕过人群,掀开布帘钻进后台。只见唐师父脸色苍白,手捂胸口靠在椅子上急促喘气,刘敏不在,只有秦老大一个人敲打乐器,手忙脚乱,满头大汗。秦悠悠和张家宁拿着皮影人正在打斗,也是慌张失措,焦急万分。
我急忙问:“怎么回事?”
秦悠悠和张家宁戴着耳麦,不敢乱开口,秦老大道:“小猴子拉肚子了,唐师父忙得心脏病发作……”
我靠,怎么会这么巧?配乐至少要有两个人才能玩得转,最好是三个人,秦老大一个人怎能忙得过来?秦悠悠和张家宁已经习惯了跟着音乐节奏控制皮影人和唱曲,节奏一乱就全乱了。
我立即快步走到秦老大面前:“二胡和唢呐你负责,敲打锣鼓交给我。”
秦老大很惊讶,但这会儿也顾不上多问了,急忙把位子让给我,拿起二胡拉了起来。我坐下拿起棒槌,跟着秦老大的旋律开始敲打。
锣分大锣小锣,鼓有大鼓小鼓,还有铜钹和一个木制的东西,要同时管住这么多个乐器可不容易。而且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要么敲快了,要么敲慢了,要么节奏乱了,虽然乐器都响起来了,但完全不对头。
我也开始急得头上冒汗了,秦老大、秦悠悠和张家宁看向我的眼神极为古怪,明明什么都不会,敢还来献丑,这不是越帮越乱么?
秦老大长叹一声:“罢了,我去向观众谢罪吧。”
这样半途中断,观众们肯定很脑火,对主人来说也很不吉利,吉祥皮影剧团的名声就要因此毁了,所以秦老大非常郁闷和颓废。
“再让我试一下。”我坚决地对他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像练功时那样抛开一切顾虑,心里只有节奏。棒槌拿在手上敲了这么一会儿,轻重缓急也已经掌握住了。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剧情,用什么旋律,但是秦老大的二胡声我是熟悉的,我只根据二胡声来打节奏,很快节奏对上了,偶然略有偏差,不是内行的人也听不出来。
秦老大、秦悠悠、张家宁又惊又喜,精神大振也进入状态了。
“天才,真是天才……旷世奇才!”唐师父哼哼着说。
第十章 夜半歌声
好景不长,接着战斗剧情出现,锣鼓节奏猛烈又快速,我毕竟是第一次敲打这种节奏,又有些手忙脚乱,竭尽全力也只能非常勉强地撑下来。
尽管我敲得还不算及格,秦老大已经很满意,用眼神鼓励我,秦悠悠也不时抽空看这边一眼,即有感激,也有惊喜和敬佩。
唐师父可能是心情放松了,渐渐缓过气来,连连夸奖:“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啊,我教过十多个徒弟了,从来没有人能第一次就敲得这么好。”
我差点要脸红了,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肯定我。
“注意换节奏了,噌噌哐,曾哐曾哐曾曾哐……”唐师父在一边提醒并指点我,他说的“噌”是指钹声,“哐”是指大锣声,不包括其他乐器,但知道了这个节奏,我已经知道怎么敲打了。
每一次换旋律时,唐师父都会及时指点,我越来越顺手,另外还有秦老大在引导着,渐渐的我不需要他指点也能及时配合上了。唐师父眉开眼笑,如获至宝,心情好了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加入了演奏队伍。三人一起动手、动口,更多乐器响起来,音乐更加美妙。
刘敏捂着肚子回来了,唐师父很生气,当场就骂他:“你饿死鬼投胎没吃过东西吗?早跟你说了有表演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不能喝太多水,你当耳边风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吃素三个月!”
刘敏低着头不敢说话,秦老大道:“算了,他还是个孩子,下次注意一点就是,唐师父你消消气。”
唐师父余怒未熄,但怕心脏病发作,也不敢再生气了。
表演刚结束,唐师父拿着鼓槌耍了一个很酷的收手式,迫不及待地问我:“小许啊,你真的是这方面的天才,拜我为师怎么样?不是我倚老卖老,在这个圈子里我也算是小有名气,很多剧团里都有我的徒弟。本来我身体不好,已经不想再收徒弟了,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才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不学就太可惜了。”
我有些尴尬:“唐师父过奖了,其实我五音不全,不懂乐理,也没有乐感,就是死记着节奏,恐怕会让你失望。”
唐师父忙道:“不对,不对,我虽然老了,这双眼睛可没老花,你绝对是个天才,只是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再考虑一下好吗?”
秦老大笑道:“唐师父你刚收了一个,不如把他让给我?小许,你有兴趣学皮影戏吗?”
唐师父道:“秦老大,不带这样抢徒弟的,再说他是个好乐师,做皮影玩皮影未必有天赋。”
秦老大笑呵呵道:“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
秦悠悠跑了过来,兴奋得脸都红了,毫不掩饰她的崇敬:“许大哥,你太棒了,太厉害了,非常感谢你救场。”
我有些尴尬,不习惯一身光环成为别人的焦点,转头四顾,看到张家宁和刘敏脸色都很难看,不但没有感谢之意,还因为我抢了所有风头而嫉妒怀恨我。秦悠悠的眼神除了崇敬,也有了些其他味道,这种眼神让我不安。
“不好意思,我要去睡觉了,要搬箱子了请叫我。”说完我就往外走,留下五人大眼瞪小眼,这世上就有不当乐师爱搬箱子的人?
秦悠悠追了出来,跟在我后面,走了一段路才问:“许大哥,你有什么顾虑吗?”
“我这个人天生好吃懒做,什么都不想学。”
“对不起,我师兄有些小心眼,他……他并不了解你,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我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
因为我拒绝拜师,以及张家宁和刘敏对我的一些敌意,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吃宵夜我没有去。他们在酒店给我订了房间,我也没有去,留在汽车上看车,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不能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分心了,我要利用所有时间和精力练功!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我在练功听到了有脚步声过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是秦悠悠。她走到车门口就停下了,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站车门外不动。
我知道她的心事,但我只能假装不知道,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接受别人,让她对我的一点好感在萌芽中死去是最好的结果,所以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车窗外突然响起了有如泉水叮咚,风过琴弦般的歌声:“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推开那扇心窗远远地望,谁采下那一朵昨日的忧伤,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歌声清新甜美,空灵婉转,在这安静的午夜,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震动了灵魂,钻进了心灵最深处。这首歌从去年开始就很流行,我不止一次听过,但即使是有配乐的原唱,也不如秦悠悠唱得好听,只能用回肠荡气,惊心动魄来形容。不仅是声音好,意境也美,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她心意,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月光下的池塘边,等待着我给她披上一件梦的衣裳……
我以为她只会唱戏,不知道她还会唱流行歌曲,而且唱得如此让人神魂俱醉,心灵震颤。
我的心在刺痛,善良、温柔又聪明的姑娘,你脸上的胎记并不影响你的美丽,你的歌声更是这世上最美的旋律,但是我不是你的归缩,你应该去找属于你的幸福。
我还是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一声幽幽轻叹,脚步声渐渐远去,缓慢且沉重。
我想要继续练功,但是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刚才的歌声,我没办法不听不想这个声音,什么无相实相法,无为有为法此刻都不管用了……也许这就是古人说的,余音绕梁三日的效果吧?看样子我要三天不能专心练功了,或者我应该离开吉祥皮影团了。
第二天我没有向秦老大告别,我还没有弄清他们的秘密,现在走了似乎有逃避的味道,或许我只是还想再听到秦悠悠的歌声,给自己找了一个不离开的借口。我承认我被秦悠悠的歌声吸引了,但只是她唱的戏或歌,不是人,就像世间那些追星的歌迷一样。
当然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在我最颓废落魄,没人敢多看我一眼的时候,有一个人给我撑伞挡住了雨滴,递给了我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但这只是感激和感动,并不是爱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之后,我跟着吉祥皮影团到处走,我还是只管做些简单的体力活,不近人情地孤辟独处。秦老大和唐师父没有放弃收我当徒弟的想法,但也没有再在口头上提出,只是有意无意地“勾引”我一下,经常叫我到后台坐一坐,聊一聊演奏技巧;秦悠悠依旧给我洗衣服、送饭,一如既往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我,只是眼光很少跟我正面对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张家宁和刘敏可能是觉得我不成器,不会威胁到他们,虽然对我不太友善,却也没有再与我抵触。
我以为喵太很快会来找我,结果一天天过去,转过眼了半个月,喵太居然还没有回来。虽然知道它绝对有自保的能力,我还是开始担忧起来,想要离开剧团去找它。
跟着剧团这么一段时间,我发现了秦老大他们更多不对头的地方。剧团的收入是很有限的,并不是天天都有表演,偶然才有庙会、节日或者达官贵人办喜事请剧团热闹一下,这种机会一个星期也未必有一次。大多数情况下是剧团自己在村镇或城郊表演,观众们高兴了随手丢点零钱,有时表演一个晚上还不到一百块钱。
这点收入,维持剧团正常运转都有些困难,人要吃饭,车要吃油,皮影、乐器、工具需要维修、增添,哪一个不需花钱?但是秦老大他们看起来并不缺钱,我好几次看到秦悠悠把百元钞票塞给了路边的老乞丐,有一次遇到庙宇扩建,秦老大给了三万块,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秦老大等人对穷困的人很大方,自己却有些舍不得花钱,他们身上没有一件奢侈品,从来不住高档的酒店,由此看来他们并不是坏人,但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
这一天晚上又是我一个人看车,其他人住客店,车子停在离客店不远的小学操场边。此时已经放寒假了,学校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晚上特别安静,这正是我最喜欢的环境。
下半夜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心生警兆。眼睛睁开一条缝往窗外看去,发现车窗上有一个黑影,头戴冲天雉翎冠,背插四面三角形靠旗,身穿束腰铠甲,从脸形和体形来看是女性,并且有很明显的皮影人特征。
这是哪个家伙在恶作剧,把皮影人挂在窗外吓我?不对啊,外面没有强光,皮影怎能显示在玻璃窗上?如果有人靠近,我早该知道了。
我正惊讶,那个影子却开始移动了,变得像纸一样薄,从没有关紧的车窗缝隙间挤了进来,飘落地面,然后迅速变大、变高、变厚,变成一个立体的古代戎装女将站在地上。
我一阵毛骨悚然,皮影人成精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