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母神镜(3)
唯有那“拓拔野”对它视而不见,双眼灼灼地盯着拓拔野,冷笑道:“阁下不是自称龙神太子,光明磊落吗?为何又戴着面具,引申藏匿?也不怕辱没了龙族男儿蛇裔英豪?
一边说,一边缓缓立身起来,蛇尾层层盘蜷,伤势欲扑,瞧来说不出的隐诡妖异。
拓拔野心下更无怀疑,晏卿离的易容变化太纵然巧夺天工,但那双恨火欲喷的眸子,那倨傲阴狠的神情,却早已泄露了天机。
想必当日阴阳火壶内,乾坤扭转,八转传递,将自己与龙女等人送到了北极寒门,却独独将这厮抛到了苍门熊山地底。只是以他嚣狂自大的脾性,又怎会甘心被水圣妇与郁离子摆布,化身人蛇,甚至乔装成其最为嫉恨的敌人?隐隐之中觉得另有玄机。
但想到龙女一生被这恶贼所累,奇毒未解,生死难料,悲怒之火登时熊熊高窜,哈哈笑道:“公孙婴侯,你既敢自称拓拔野,又怎会认不出这藤木面具?认不出这面具,总当认得出这无锋剑,还有这天元逆刃吧?”双手一挥,将两柄神兵齐齐拔出,青光、银芒刺目闪耀。
众人大哗。这金、木两大至利神兵天下闻名,蛇裔长老谁人不识?当下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那假拓拔野疑心大起。
雨师薇凝视着拓拔野,格格笑道:“公孙婴侯,你倒真会‘屏蓬抢食——反咬一口’。当日北海鲲鱼复活之际,明明是你趁着拓拔与我大哥僵持苦战,偷袭抢走了两大神兵。现在又戴着藤木面具,假扮拓拔妖言惑众,混淆视听……”
拓拔野微微一征。想不到她竟会忽然帮着敌方构陷自己,但旋即明白,她必定已被晏卿离的蛊虫控制,身不由己。转眸望去,果见晏卿离樱唇翕翕动,每念一句,雨师薇便跟着大声复述。
蛇裔长老又是一阵哄然,阿骨真沉声道:“阁下既然自称拓拔太子,为何不敢摘下面具示人?是不是伏羲转世,摘下面具。在月华神镜前一照便知!”
众人纷纷附应。
拓拔野心中大凛,且不说早已立下重誓,未找着龙女前绝不摘下这面具;即便他当真露出真容,自己这假冒的“伏羲转世”也无法在月华神镜前变作蛇人之身。
在千百又目光灼灼凝视下,突然有些后悔,真不该爱公孙婴侯所激。未计议周全,便意气用事,这一来局面大转被动。要想重新翻盘,可就要大费周章了。
青帝似是颇为幸灾乐祸,传音笑道:“拓拔小子,你不是狡计多端,最会信口雌黄么?此番遇见这些血口喷人的奸徒,寡人倒要瞧瞧你如何反败为胜了!”
拓拔野心中一动:“不错!既然他们血口喷人,我也索性信口雌黄,只引得他们自乱阵脚,一切自然便水落石出。”
当下收敛怒火。哈哈笑道:“这石镜若是真的月华神镜,自然可以照出我地前世真身。但以这等假物,来映照真人,你们不觉得忒也可笑了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你有什么凭据说这神镜是假的?”
拓拔野扬眉笑道:“真的神镜一百八十年前便被月母所盗,而那妖女又在曹夕山下被青帝打断奇经八脉,魂飞湮灭,神镜从此便被青帝所收。藏在了玉屏山中……姑射仙子,我说的是也不是?”
姑射仙子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唔”的一声,脸上晕红泛起,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众长老哗声大作,这才知道眼前这清丽绝世的女子竟是木族圣女。青帝大败月母之事天下尽知,又素知姑射仙子单纯如冰雪,绝不会撒谎,见她如此神情,不禁有些将信将疑。
郁离子嘴唇翕动,公孙婴侯哈哈大笑道:“小了,你从哪里找来的丫头,冒充木族圣女?今日正是木族重选青帝的百花盛会,若是真的姑射仙子,又怎会离开玉屏山,到这一千八百里外的熊山地底?”
拓拔野突然想起适才初见郁离子时,他曾说过:“玉屏山顶也该并差不多了,快请主公出发吧。”心中陡然一震:“是了,我怎地连这也未曾想到?”
郁离子自称“紫玄文命”,极有可能便是宁封子与月母所生的双胞胎之一;而广成子既能将翻天印操纵得那般得心应手,必是寒荒大神昊天氏的后裔无疑。大荒中公认的昊天氏后裔只有女和氏一人,他十有**便是郁离子地同胞兄弟“紫玄武命”!
而水圣女野心勃勃,与黑帝鬼国的勾结早已有种种迹象,青帝被困幽泉,多半也与她有关。由先前郁离子对她必恭必敬的态度观之,这兄弟二人似乎亦是其爪牙她凯觎青帝之位,故而让晏卿离将广成子乔化为单定,妄图在百花大会上杀句芒一个措手不及,夺掌木族大权,不想灵威仰偏偏在紧要关头从天而降,打乱了全盘部署。
不得已之下,他们才将广成子调虎离山,将青帝与自己引入陷阱;同时让火仇仙子与妖精量群妖鬼尸兽围攻玉屏山。一旦木族为他们所掌控,蛇裔各国又惟其又能首是瞻,再加上万千尸鬼大军……大荒局势顿变,由原先的两在联盟,变成了三分天下。
灵光霍闪,许多疑惑之处登时豁然开朗。只是火仇仙子当日险些害死公孙婴侯,以公孙婴侯母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又怎会情愿再与她共事?广成子兄弟修为通天,何以甘心作乌丝兰玛的鹰犬?
他们所说地“主公”到底是谁?竟能将这些看似毫不关联的5各方枭雄、妖女笼络在一处,驾御得服服帖帖?这些迷团一时间却仍难以想透。
众人见他怔怔不语,只道理亏心虚,被公孙婴侯质询得无以应答,登时哗声四起。纷纷呵责叱骂。
拓拔野思绪飞转,突然挥舞天元逆刃,银光怒卷,在洞壁上刻了三十几个弯曲如蛇的怪字。朗声道:“木族圣女被奸人构陷,清白蒙冤,我赶往玉屏山将她解救而出时,她却突然如有神助,在石壁上刻下了这三十三个蛇文古篆,阁下自称伏羲转世,想必能分辨出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郁离子微微一怔,皱眉凝视。
众长老亦纷纷转头凝望,这些蛇形怪字繁复奇特,除了“山”、“之”、“子”、“女”等寥寥数字可以辩出之外。其他都极为艰奥难测。
拓拔野暗暗好笑,心想;“我随手胡画出地文字,你们若能猜得出来,那可不是蛇族,而是蛔虫族了。”
他算准了蛇文失传已久,除了朱卷氏之外。天下再无精通蛇篆之人。郁离子虽是宁封子之后,亦不例外,否则当日乌丝兰玛也不会大费周折、千里迢迢地赶往北海平丘。从蛇姥口中套取鲲鱼的解印诀了。这三十二个“蛇篆”真假掺杂,煞有介事,众长老又怎能瞧出端倪?
拓拔野不等公孙婴侯说话,朗声道;“连这等简单的蛇文也不解释不出,阁下竟然还敢自称蛇帝转世,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你们听好了,这些蛇文乃是留守北海修行的女娲转世,通灵于姑射仙子,说给我听地。‘熊山地底。月母之子,假托神镜,蒙蔽族民。勾结玄女,盗取神印,陷害青帝,罪大恶极!”
他每说一句,众人便哗然议论一阵。郁离子面色微变。
拓拔野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更不给他任何狡辩之机,环顾群雄,大声道:“月母妖女当年盗神镜,杀戮族民,乃是我神族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与宁封子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名叫郁离子,另一个叫作广成子。两个时辰之前,那广成子挟翻天印,率鬼国尸兵,悍然袭击玉屏山,妄图盗取藏在山上的月华神镜,进而谋害青帝,为他父母报仇雪恨。只可惜他修为不济,战不百合,便已被我击杀。
众人哄然,郁离子又是惊疑又是骇怒,虽然不信以拓拔野的修为能将广成子降伏,但他若未出意外,这小子又是如何猜出自己兄弟二人的身世?
拓拔野右手探入乾坤袋,将甘华老祖的脸骨捏得粉碎,一把抓出掷落在地,高声道:“大家瞧仔细了,这就是那广成子的尸首!“
郁离子心中陡沉,凝神一看,惊怒忧惧登时转为愤恨狂喜,脱口喝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他哪里是广成子?”
拓拔野等得便是他这句话,纵声长笑道:“阁下又怎知他不是广成子?他脸上血肉模糊,在座的近千人谁也分辨不出他是否广成子,为何独独你只瞧了一眼,便这般斩钉截铁地断然否定?”
顿了顿,一字字地道;“因为他是的长相你最为清楚不过,是也不是,郁离子?”
此言一出,登时如惊雷轰顶,四周顷刻鸦雀无声,众人地目光齐刷刷地凝聚到了郁离子的脸上,或惊或怒,或恨或惧。
郁离子话方出口,已知不妙,脸色瞬时惨白。关心则乱,饶是他自恃智谋超群、处变不惊,一不留神,竟还是中了这小子地圈套。
正待强辞辩解,只听姑射仙子的玄窍之中突然传出一阵森寒阴冷的狂笑声:“原来你和那广成子竟然都是月母之子!难怪,难怪。很好,很好。”
笑声未落,“轰!”狂飙怒卷,一道五彩绚目的光芒突然从姑射仙子地气海上方破舞而出,朝着他的丹田处猛冲而入。
第六章 蛇族帝尊(1)
狂风怒卷,***摇曳,郁离子下意识地双掌挥舞,奋力齐拍而出,眼前一花,脉门剧震欲裂,只觉一股凌厉气浪当胸怒劈而入,“嘭!”玄窍处蓦地鼓起一轮刺目绚光……
“种神**!”他心中又惊又怖,念头未已,头顶泥丸宫如被万千雷霆齐齐劈中,发出凄厉已极的嘶声惨叫,周身剧颤,裂痛如绞,仿佛突然被人从内而外撕成了万千碎片!
四周惊呼如沸,就连拓拔野亦大为意外。原以为郁离子既是广成子的同胞兄弟,修为必亦惊人,不想却连青帝的一招也抵挡不住。转念又想,他既是紫玄文命,当是擅于智谋,真气远逊广成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郁离子抱头惨嚎,满地打滚,清秀脸容业已扭曲变形,汗珠涔涔滚落,痛楚而又狂乱。蓦地大吼一声,右手拔出一柄碧青色的蛇形短剑,奋力往自己玄窍中刺去,却被他的左手闪电似的紧紧箍住脉门,剑尖在距离肚腹一寸处不住地颤动,再不能挺进分毫。
众蛇裔长老不知发生了何事,惊愕相顾。郁离子的那一帮随从面色大变,都已猜到了几分。普天之下,除了灵威仰,又有谁能种神于他人玄窍之内?但忌惮其神威,竟无一人敢上前相助。
乌丝兰玛惊怒之色一闪而过,格格笑道:“想不到堂堂青帝陛下,竟然藏身于木圣女体内。陛下以这等阴毒法术夺占无名后辈的肉身。传将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么?”计划既已败露,索性不再隐匿。素手往脸上一抹,真容毕现。
众人大哗。原本还有些蛇裔长老对拓拔野的那番话存有疑虑,此刻水圣女现身,登时惊怒交迸,再无半点怀疑。
郁离子两眼翻白,喉中赫赫作响。惨呼声突然变成青帝的隆隆怒笑:“拜你们这些妖孽所赐,寡人作了五年的孤魂野鬼,空桑仙子又成了枉死冤魂!如此恩德,岂能不报!”
笑音未落,“咯嚓”一声脆响,郁离子嘶声惨叫,右手腕骨竟被自己左手生生折断,接着周身青光爆射,“仆仆”连响。奇经八脉纷纷震断,双膝一软,登时跪坐在地。
乌丝兰玛笑道:“陛下好不容易夺占‘紫玄文命’之身,却又如此糟践,岂不可惜?”丝带飞舞,冰蚕耀光绫如黑云玄浪,陡然将郁离子周身紧紧缠住,高声喝道:“乖孩儿,刺他玄窍!”
郁离子受制之后,公孙婴侯便仿佛失去了操纵线的傀儡,怔怔地动也不动,听见此话。登时怒吼着飞冲而起,蛇尾扬甩,右臂紫光爆舞,地火阳极刀狂飙似地朝着郁离子肚腹刺去。
四周身着五彩衣的随从如梦初醒,纷纷飞身围冲。
光芒纵横飞舞,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了,只听青帝纵声狂笑,郁离子左手鼓起一道绚丽已极的气芒,犹如极光流转,虹霓贯空。
“轰轰”连震,气浪叠爆,冰蚕耀光绫蓬然鼓散,众随从惨呼痛叫,四下抛飞后摔,鲜血飞溅。
众人惊骇交加,就连乌丝兰玛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不知灵感仰当日在鲲鱼腹内,因祸得福,意外修成了旷古绝今的无脉**。换了旁人,郁离子奇经八脉既已震断,寄身其内,断然无法施展真气;而青帝没了经脉之限,真气却更加随心所欲,运转自如。
公孙婴侯身躯一震,踉跄后跌,又惊又怒,大吼着再度翻身冲上,地火阳极刀火焰冲舞,大开大合,朝着郁离子雷霆猛劈,被那极光气刀扫挡,火焰倒卷,赤光迸散,竟始终不能欺近三丈之内。
混乱中,拓拔野伏身急冲,一把将雨师薇拦腰抱起,封点经脉,抛到姑射仙子怀中,叫道:“仙子代我照看片刻!”
足下不停,转身掠起,喝道:“灵感仰,冤有头,债有主,这狗贼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要杀要剐,也得交我处置!”
斜地里冲到,天元逆刃银光爆舞,轰然连斩,与地火阳极刀激撞出道道赤红光浪,将公孙婴侯逼得连连后退。
青帝狂笑道:“不错,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些妖孽让寡人作了五年的孤魂野鬼,寡人今日便要让你们连孤魂野鬼也作不成!”
话音未落,郁离子左手陡然高举,朝着自己天灵盖猛击而下,周身剧震,嘶声惨叫,一道白光从头顶破舞而出,还不等逸散,又被其左手凌空探抓,笼罩在一团碧光真气内,奔突乱撞。
众人大骇,泥丸宫乃魂魄所寄,青帝窃据郁离子的肉身倒也罢了,攫其元神竟如探囊取物,这等霸道而又凶残的寄体之法实是见所未见。
乌丝兰玛脸色微变,格格笑道:“陛下当年诛杀月母与宁封子在先,害得他们兄弟二人作了一百八十年的孤儿,如今又夺其躯壳,攫其魂魄……这般赶尽杀绝,也不怕叫天下人寒心么?”
冰蚕耀光急卷飞舞,陡然将青帝周身紧紧缠住,“呼!”光芒爆吐,突然化为一条紫甲巨蟒,咆哮怒吼,獠牙森森,猛地将他左臂齐肩吞入血盆大口。
“巴蛇!”众蛇裔长老失声惊呼。
这紫甲巨蟒赫然正是巴国的镇国神蛇,与朱卷神蛇同为三大神蛇之一,想不到竟被水圣女封印入“似水流云”之中。
冰蚕耀光绫原本便是天下第一等坚韧的神物,再加上这神蛇巨躯,饶是青帝神功盖世,一时竟也无法挣脱。左臂被其獠牙咬中,护体气罩蓬然破裂,鲜血激射,剧痛难忍,五指一松,拳中白光趁势破冲而出,消逝得无影无踪。
青帝大怒,喝道:“都说‘巴蛇吞象’,寡人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胃口!”真气轰然冲涌,破拳而出。
“轰!”绚光炸散,巴蛇通体透明,骨骼历历可见,蓦一蜷紧,嘶声痛吼,陡然后弹飞甩而出,万千道血箭从鳞甲缝隙间怒射激爆,喷如红雨。
乌丝兰玛娇躯一震,脸色雪白,倏然朝后飘飞黑光丝带如云鼓舞。
青帝哈哈狂笑,满腔悲怒恨火都随着真气汹汹奔泻,极光气刀纵横飞舞,姹紫嫣红,深翠浅绿……万千绚彩光浪层层叠叠地席卷扫荡,瑰丽万端。
轰隆巨震,乱石飞炸,石塔、石林滚滚崩塌,整个地宫都似要塌陷一般,乌丝兰玛左闪右掠,惊险万伏。那些鬼国随从还不等抵挡,已被刀浪轰然炸为碎段,血肉横飞。
众人惊呼惨叫,肝胆尽寒,慌不迭地互相推挤,夺路狂奔,稍有不慎,便被撞落在地,惨遭践踏。
姑射仙子叫道:“陛下手下留情,莫伤及蛇族无辜!”
青帝此时已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见?狂笑声中,身如狂飙疾卷,径直朝乌丝兰玛冲去,气刀光焰爆涨,“嘭嘭”连震,整面石壁炸飞开来,合着周围的六七人一齐化为齑粉。
冰蚕耀光绫“吃”吃裂开一丝细缝,乌丝兰玛喉中腥甜狂涌,再也抵挡不住,翻身掠到月华神镜后,还不等喘息,“轰”地一声巨震,绚光炸散,神镜被极光气刀扫得怒转翻飞,重重地撞在她的背心,登时鲜血狂喷,摔出十来丈远。
公孙婴侯失声叫道:“娘!”又惊又怒,地火阳极刀轰然横扫,将拓拔野逼退开来,翻身电冲,抄手抱起水圣女,双目尽赤,转头吼道:“你奶奶个烂稀泥,敢伤我娘,我要宰了你!”
紫光赤浪轰然冲爆,地火阳极刀当空轮起眩目的光轮,朝着青帝迎头怒斩。
“娘?”拓拔野大奇,陡然醒悟,这厮从地丘之底转换到苍门之后,多半阴差阳错失去了记忆,又被这乌丝兰玛狡计哄骗,误认为母,所以才对她这般言听计从。想不到这厮心毒手辣,却是个大孝子。
“轰隆隆!”不及多想,两大气刀业已接连相交,直如云霞乱舞,烟花叠爆,气浪光漪一圈圈飞甩荡漾,四周的钟乳石柱炸散横飞,顶壁亦“格啦啦”地裂开无数道裂缝,尘土簌簌而下,眼见便要彻底坍塌。
众人惊呼狂叫,潮水似的朝外狂奔,不断有人被飞石撞中,惨叫着仆倒在地;被气浪扫中的,更是哼也不哼,立即命丧当场。两丈来宽的甬洞此刻显得狭窄已极,人群推搡践踏,喧哗如沸。
拓拔野大凛,这六七百人都是大荒各蛇裔蛮族的贵侯长老,若横死于此,群龙无首,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当下一边抄身掠去,一边纵声长呼:“伏羲转世在此,大家不要慌乱,听我号令行事!”
第六章 蛇族帝尊(2)
声音如滚滚惊雷,将所有轰隆、噪音尽数压过,众长老这才想起与伏羲转世同处一室,惊魂稍定,纷纷欢呼附应,随其指挥,迅速穿插列队,有条不紊地朝外奔去。
偶有巨石、气浪席卷冲到,被拓拔野神刀震扫,登时迸退炸散。
洞窟中气浪滚滚,土崩石飞,公孙婴侯背负着水圣女,与青帝激斗正酣,他的修为原本便极之惊人,狂怒之下更是威力倍增,地火气刀火浪冲卷,与灵感仰激斗了百余合,竟然难分轩轾。
青帝生性狂傲自负,一夜之间连逢三大后辈高手,不由激起强烈好胜之心;加之刚刚失去生平至爱,又恰逢夙仇,悲怒填膺,下手殊不留情,每一刀劈出,都有如海啸山崩,气势压顶。到了两百合后,渐渐将公孙婴侯压制下风,接连朝后逼退。
乱石堆垒,尸横遍地,原本瑰丽壮阔的地宫一片血污狼藉。不断有钟乳石柱连着石壁从上方轰然塌落,被两人气刀光浪扫中,白沫惊涛似的炸散卷舞。
乌丝兰玛低声道:“乖孩儿,莫和他缠斗,拿石镜作盾牌挡着,从北面肠道里冲出去。。”
公孙婴侯对母亲似是言听计从,大吼声中,左手抓起那面巨大的月华神镜,“当!”极光气刀怒劈在石镜上,镜面应声迸出一条细缝,呜呜呼啸,公孙婴侯踉跄后退。顺势转身朝北疾冲。
众蛇裔长老此刻大多已退到四周的甬道洞穴之内,眼见神镜迸裂,哗然惊呼,数十人更忍不住冲奔而出,叫道:“放下神镜……”话音未落,被气浪扑面狂扫,登时惨叫着翻飞后撞。
拓拔野飞身冲掠,喝道:“哪里走!”五行真气在体内滔滔流转,破剑怒舞,化作一道十余丈长的五彩气芒。轰然猛撞在公孙婴侯的地火气刀上,光浪冲天,绚丽缤纷。
两人呼吸一窒,齐齐朝后飞退。
拓拔野却早有所备,急旋定海神珠。身形逆转,借势随形,蓦地翻身俯冲,左手一把抓住那神镜外沿,喝道:“撒手!”天元逆刃贴着镜面,朝公孙婴侯怒斩而下。
岂料公孙婴侯生性悍勇,不退反进。右掌穿腋横推,紫光怒爆,“乓乓”连震,两人气血翻涌,周身酥痹,却双双紧抓神镜,不肯松手。
耳畔只听青帝纵声大笑,眼前一花,绚芒如极光怒放。“轰!”石镜狂震,陡然从中迸裂为两半。两人“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各抓半面石镜,齐齐如断线纸鸢,朝两侧抛舞飞荡。
众蛇裔长老惊呼如潮,又是震骇又是心痛,想不到这千古第一神镜,竟被青帝一刀劈裂!悲怒之下,百余名血气方刚的年轻长老纵声啸吼,纷纷拔刀舞剑,奋不顾身地朝着灵感仰猛冲而去。
青帝看也不看,反手几掌挥出,碧光气浪排山倒海,登时将他们打得翻身飞撞。
“住手!”拓拔野抱着半面石镜从地上弹身跃起,天元逆刃银光电舞,夹杂着道道绚芒气浪,将其掌刀接连震荡开来,喝道:“他们与你无怨无仇,何必下手如此狠辣?”
灵感仰哈哈怒笑道:“小子,你当你是谁?寡人想要杀谁便杀谁,你能奈我何!”对他的厌恨之心又生,极光气刀汹汹爆舞,转而向人雷霆猛攻。
拓拔野见他盛怒之下竟如此不可理喻,也不由怒气上冲,喝道:“阁下身为一族之帝,刚愎自用,滥杀无辜,何以服众?更何况这些蛇裔乃我族民,我又岂能不管?”
五气流转,直冲左臂,化作七丈来长的极光电火刀,绚丽如虹;右手天元逆刃光浪飞泻,如银河滔滔。左右开弓,纵横飞舞,猛撞在青帝气刀上,轰爆如奔雷霹雳,震得虎口酥麻难当,却硬生生将其攻势压了下去。
众蛇裔大喜,纷纷捶胸呼啸,为他鼓壮声势,“伏羲!伏羲!”之声震耳欲聋,显是已对他心悦诚服,彻底当作了蛇族帝尊。
姑射仙子翩翩站在远处,白衣鼓舞,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在绚光气浪中穿花舞蝶似的二人,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忽听一个长老失声叫道:“哎呀!那小子带着半面神镜跑啦!”
众人一凛,转头望去,这才发觉公孙婴侯背负着乌丝兰玛,朝北面的肠道甬洞飞掠而去。几个先前装死、匍匐在地的随从也跟随着他踉跄奔逃。
拓拔野、青帝双双喝道:“站住!”拔身飞追,极光气刀狂飙怒舞,登时将那几名随从轰成了肉泥,公孙婴侯左突右晃,堪堪避过,转身冲入甬道之中。
正待追入,忽听号角长吹,鼓声大作,四周甬洞传来如潮的脚步与喊杀之声,“哧哧”连声,火箭破空怒射,密集地射入石壁、石柱,火焰高窜。
拓拔野、青帝气浪扫荡,将箭矢冲天震开,但追势登缓,公孙婴侯二人早已消逝不见。
众蛇裔长老大凛,纷纷背靠着背,挥刀格挡,列阵迎敌。
轰隆连震,杀声震天,数千黄衣铜甲的战士潮水似地四面涌入,火把闪耀,刀光晃眼,将众人团团围住。当先几名将领瞧见洞窟当中的姑射仙子,微微一怔,脱口道:“仙子,怎地是你?”
那几人金盔黄甲,赫然竟是姬萧夜、包乘、黄猛等土族大将。
姑射仙子还不及回答,人潮分涌,数十名金刀卫士簇拥着一个俊朗挺拔的金冠青年昂然而出,正是久违不见的姬远玄。
拓拔野又惊又喜,道:“大哥,你怎会来此地?”
听见他的声音,姬远玄面色陡变,失声道:“三弟!”转过身,迟疑骇异地盯着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片刻,方才拍手大笑道:“三弟!三弟!真的是你!”
大步奔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笑道:“都说你已经葬身鲲腹。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断然不会被区区鲲鱼所困。这些日子天天记挂着你,现在见着,可真是太好啦!”激动之余,声音竟有些颤抖起来。
土族群雄哄然哗动。
众蛇裔长老则松了一口气。熊山是土族禁地,妄入者往往杀无赦。太子黄帝既与伏羲转世情同兄弟,自然便不会为难他们了。
拓拔野被他铁箍似的紧紧抱住,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不知何以,欢喜之中,竟又带着几丝莫名的不安。收敛心神,微笑道:“大哥带着神兵从天而降,我还道是那些前来杀我的妖鬼呢……”
姬远玄手臂微微一僵,松开怀抱,哈哈大笑道:“他***紫菜鱼皮,你出了鲲腹,却不告诉哥哥,让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久,该杀,该杀!”
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三弟戴着这面具,双鬓斑斑,若不是及早出声,只怕真要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了!”
众人齐声大笑,黄猛笑道:“陛下今日率领我等赶往凤尾城,增援炎帝。亏得途中风后收到消息,有许多蛇族蛮人潜入境内,在熊山地底聚议,陛下担心又是水妖阴谋,便折道率军前来围剿。否则就要与拓拔太子失之交臂啦。”
众蛇裔长老面面相觑,冷汗浃背,原以为此行极为隐秘,不想还是尽收他人眼底。都说风后消息灵通,无所不知,果不其然。
姬远玄歉然笑道:“那日在皮母地丘,混沌破土欲出,大哥迫不得已,只好用息壤将地丘尽数封住,想起就此将三弟你活埋在了地底,自怨自责了好些时日。今日若再一时不察,与你手足相残,那可真要以头抢地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姑射仙子见他们兄弟二人相见甚欢,心中温暖喜悦,嘴角也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意。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看来我与息壤果然渊源不浅,当日险些被封镇于皮母地丘,今夜又差点被这混沌天土活埋在震雷峡底……”
姬远玄一愕,道:“什么?”
拓拔野道:“大哥,不知息壤由贵族何人保管?可曾外泄落入敌手之中?”当下将今夜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众人闻言大哗,得闻眼前这浑身血污的年轻男子竟是青帝寄体,更是惊愕不已,纷纷躬身礼拜。
青帝兀自负手傲立,冷冷不语。
姬远玄满脸惊怒骇异,向灵感仰行过礼后,转身皱眉沉吟,道:“混沌天土乃我族圣物,分别存在九个黄铜密匣之内,藏于我族九座圣山之中。每个密匣藏储处都有三道重锁,钥匙分别由应真神、圣女与大长老掌管,外人就算找到密匣,也断然无法打开。这广成子究竟从何处得来?”
拓拔野想起蚩尤等人所述,心中一动,蓦地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既然息壤密匣的藏储钥匙归应龙等三人保管,理当由三人随身携带才是,那日在皮母地丘之时,应龙早已随从姬远玄赶至,长老会又是如何打开重锁,将密匣取出?
此外,阳虚城距离真陵山颇远,即便众长老事先得到应龙的密钥,即便风后将混沌神兽解印将出的消息及时送达,长老会又焉能立即取出神泥,让武罗仙子抢在混沌兽破土之前,送来黄帝遗诏与天土,化解大劫?
越想越是凛然,难道姬远玄一行在抵达真陵山之前,便已得知了用息壤封镇地丘的部署?倘若如此,他明知自己即将闯入地丘,解救龙女,又为何不事先提醒,商议对策?
忽然又想起当日在昆仑瑶池,龙女所说的那句话:“姬小子究竟是否好人,我也不敢断言,真希望只是我小人之见呢!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终究不是鱿鱼,对他切莫推心置腹……”心中突突大跳,遍体森寒。
忽听一个瘦高男子沉声道:“陛下,这熊山地宫乃是伏羲大神的大肠所化,相传女娲曾在此处藏了一方混沌神土,留待他日羽化之时,将自己封埋此处。那广成子既与水圣女勾结,在此蒙蔽蛇族长老,莫非那捧息壤,也是从这里寻得?”正是土族最善御兽的大将常先。
众人纷纷点头。
姬远玄沉吟道:“但愿如此。”抬起头,双眸炯炯地凝视着拓拔野,沉声道:“三弟放心,无论如何,我定当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以免真有奸徒妖孽,盗取天土作恶!”
拓拔野见他神情诚恳真挚,不似作伪,点了点头,又想:“他既与我结拜兄弟,理当同仇敌忾,相辅相助,又有何理由自相残杀?我若真被埋于地丘之底,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是了,或许应龙、武罗仙子等人联同长老会早已部署妥当,却瞒着他不事先张扬。”
他虽然聪明绝顶,却不愿以恶意揣度旁人,暗自想了许多理由,为他开脱,但隐隐之中,却总觉得似有不妥,心绪烦乱,胸喉中有如闷了一块大石一般,说不出的难过。
姬远玄转身朝青帝揖了一礼,朗声道:“青帝陛下,土、木两族素为兄弟之邦,唇亡齿寒,这些妖孽悍然围攻玉屏山,盗取天土,害死空桑仙子,又在我族禁地谋划作乱……实是罪大恶极!土族一万飞兽、两万铁骑,现在熊山脚下,愿惟陛下马首是瞻!”
第六章 蛇族帝尊(3)
玉屏峰上火光冲天,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苍松都已被烧成灰焦土,浓烟、黑云滚滚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华草的香气。
凶禽盘旋,杀声需用天,战鼓、号角声隆隆回荡。
天湖被鲜血浸染,在火光掩映下,闪耀着妖艳的蓝紫色,不断有人、兽惨呼摔入,浪花高溅,浮尸、残肢跌宕摇曳。
蚩尤骑鸟冲杀,势如疯魔,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鲜血,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的,衬着怒火灼灼的双眼、斜长扭曲的疤痕,瞧来更显狰狞凶恶。苗刀碧光纵横飞舞,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那些尸鬼、妖兽悲吼惨叫,如潮后退。
夸父蒙着双眼,砍瓜切菜似的左冲右突,大呼过瘾,口中兀自不住地数道:“八百三十二、八百三十三……”
木族三千勇士虽已伤亡过半,受二人感染,高声齐唱战歌,士气高昂。在折丹、刀枫、韩雁等人的率领下,披坚执锐,浴血奋战。那些原本已倒戈投降的贵侯、长老亦纷纷回转阵营,重新死战。
晏紫苏一连吹秦着骨箫,一边指挥数百名木族卫士,在青帝苑周围堆满了熏华草,布成七星阵形。紫火熊熊,烟气卷处,遍地蛇虫惊嘶退却。
那些尸鬼方一靠近,便剧烈摇晃,凄号怪吼,无数七彩蛊虫从其七窍、伤口“嗤嗤”飞射冲出,在火光里弹跳蠕动,过不片刻。立时焦缩毙命。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有不下六百尸鬼失尽蛊虫,仆地不动。
众卫士纵声欢呼,对这百变妖女大为钦佩,言听计从,有的煸风点火,控制熏华草烟地走向;有的将草灰涂抹于身,冲锋陷阵;有的则切下尸鬼的股骨。制成骨箫,随着晏紫苏的韵律齐声高奏。
晏紫苏虽不擅长驱尸奴兽,却聪明之极。所吹的骨箫声与她的巴乌笛曲正好相逆。巴乌声高越时,骨箫便转低沉;巴乌声低细时,骨箫声则变凄厉,那千万尸鬼爱其干扰,竟有近半东张西顾。茫然不知所从,被涂抹了熏花草灰地木族战士趁势冲杀,更是溃不成军。
东方漆黑的天幕已渐渐翻出一片鱼肚白,绛紫色的云海涌动着淡淡的声如霞光,天色即将破晓。
冰夷与魅魂对望一眼,又惊又怒,想不到这区区三千木族豪雄竟如此顽强不屈。以十余倍之力,鑫点钟了近三个时辰,竟还是不能将他们降伏。若非蚩尤、夸父等人搅局,计划早已奏效,一念及此,对他的厌恨之心更增。
当时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惊雷似的轰鸣,一道彤红色的火光冲天怒射,在滚滚黑云之下轰然炸散开来。化为一朵姹紫嫣红地莲花云,照得天地尽赤。
几在同时,西北空中号角长吹,鼓声大作,一片黑压压的云层急速移近。
蚩尤一凛,凝神远眺,刀光闪动。旌旗鼓舞,隐隐可见绣金“姬”字,再听那激昂战乐,果然是土族的飞兽大军,心下大喜,高声喝道:“太子黄帝率军前来增援了!大字合力将这些尸鬼斩尽杀绝,为雷神报仇雪恨!”
木族群雄惊喜难抑,欢声雷动,士气更加高昂,如潮冲杀。
眼见妖兽、鬼军节节后退,溃败之势再难扭转,冰夷从怀中取出一个青铜钟,急旋变大,接连敲撞;魅魂、淳于昱的骨笛、巴乌声说陡然一变,凄厉哀婉。
万千凶禽惊啼冲天,哑哑盘旋了片刻,一齐朝南飞逃。众尸鬼哭号摇摆,纷纷跃上南荒群兽,骑乘飞奔,朝山下奔去。
木族群雄欢呼呐喊,叫道:“莫让他们跑了!”大步飞奔,追杀阴截。
蚩尤目光扫处,眼见冰夷、魅魂挟持着若草花,朝南凌空飞掠,稍一迟疑,驭鸟俯冲疾追。
他虽对天吴恨之入骨,对其爱女亦无丝毫好感;也明白一旦若草花为尸鬼所杀,天吴多半会迁怒木族,势成敌人,对自己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自小受父亲教悔熏陶,锄强扶弱,侠义为先,要他眼睁睁地牺牲这无辜少女的性命,来成就大局,却是万难做到。
黑云翻滚,烈火扑面,转眼间三人便冲出了玉屏群峰,一前一后,朝着南边那苍辽阔地山恋飞去。
冰夷二人所骑的苍龙鹫虽然去势极快,但比之太阳鸟却大有不如,越追越近,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相隔已不过十丈之遥。
蚩尤喝道;“放了她!”苗刀电舞,碧光轰然怒卷,狂飙似的朝着魅魂后背劈落。
这一记“春竹裂地”不过是木族中至为普通的刀决,由他使来,却是气势恢弘,雷霆万钧,刀浪距离魅魂沿有两丈,“哧”的一声轻响,护体气罩陡然被破,其后背衣裳竟已迸裂开来。
魅魂厉声长笑,翻身疾旋,右手凌空劈舞,红光怒爆,风雷激吼,腰间的颅骨轰然连成一串骨鞭,陡然将苗刀紧紧缠住。
“啤!”火焰高窜,那串颅骨深凹地眼窝中陡然闪起荧荧碧火,万千道幽蓝、赤紫的光芒冲射而起,当空飞窜缭绕,蓦地幻化为无数厉鬼,张口凄号狂呼,朝着蚩尤四面围冲怒射!
“鬼奴咒!”蚩尤大凛,大荒中有一种至为阴毒妖邪的巫术,可以将亡者魂魄收纳在颅骨中,驾驭如虎伥鬼奴。水族的海少爷便深谙此道。
此法自“摄神御鬼**”派生而出,极为隐险,被咬中者固然元神出窍。而奴鬼者少有不慎,被亡灵咬噬,也必然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魅魄既出此招,显是已决意和他斗个鱼死网破。
蚩尤心中灵光霍闪,忽然想起当日在昆仑山颠,灵山十巫将伏羲牙植入他椎骨之时,曾嘱咐万一有妖灵从神牙中逃逸而出。只需依照他们所授的“吞灵诀”,将其收入泥丸宫,再将泥丸宫与督脉关贯通,便可将妖灵转封入脊骨内的伏羲牙。
与其强夺硬敌,倒不如将计就计,杀他个措手不及!当下也不闪避,疾念法诀。爷头振臂长啸,头顶一麻,仿佛五雷齐轰,周身酥麻欲爆。“嘭嘭”连震,绚光蓬然鼓舞。直冲起十余丈远,山谷两面崖壁如镀霞光。
太阳乌冲天盘旋,惊啼悲鸣,蚩尤陡然僵直,动也不动。那万千幽光凄号着汇入他头顶,又从头顶急冲而下,倏然沉入第七脊骨。光晕闪耀。
冰夷心中彭彭狂跳,被这万千鬼奴附体吞噬,纵是神家再世,也断不可能有生还之机了!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恨怒,隐隐中夹带着一种难以名状地悲楚与失落。
魅魄哈哈笑道:“我道有什么能耐,原来不过如此……”
语音未落,蚩尤忽地睁开双眼。精光暴射,喝道:“滚你***紫菜鱼皮!”苗刀迎风怒斩,“轰!”碧光破空爆涨,魅魄周身一晃,鲜血激射,登时被当头劈为两半,从两侧朝山崖下摔落。笑声犹自回荡不绝。
冰夷心中一沉,还不等回过神来,气浪狂卷,周身酥麻,经脉要穴已被尽数封住,右臂一紧,连同着若草花一齐被他拉入怀中。变故突生,避无可避,妙目恨恨地瞪着那第英挺桀骜的脸容,惊怒、懊恼、气苦、恐惧……倾江倒海似地在心底翻腾,眼圈一红,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闭上眼,泪水划过雪白的脸颊,神情羞怒悲楚,凄婉动人,一如那日瑰璃山上、白脊峰顶。蚩尤一凛,怒火登清,想起当日所为,愧疚羞惭更是如潮席卷,脸颊**辣地如火焚烧。
怔怔地凝视着她,心乱如麻,不知当如何是好。过了片刻,身后忽然霞光万道,群山尽染,朝阳从绛紫黑红的云海中冉冉升起。长夜终尽。
晨风鼓舞,白雾飞扬,远处鼓号杀伐声遍山回荡,隐隐听见晏紫苏在风中呼唤自己的名字,越来越近。
蚩尤蓦地下定决心,指尖疾点,将冰夷经脉尽数解开,抛回到苍龙鹫背上,沉声道;“你害死我爹,原当杀了你以祭他在天之灵,但我当日毁了你清白之身,今日……今日还你一命,便算是两两扯平……”
“住口!”冰夷双颊霞涌,妙目中泪水盈盈,怒火焚烧,咬牙颤声道:“乔蚩尤!除非你我之间有一人死了,否则我和你之间的恩仇永远没有完结之日!”恨恨地瞪了他片刻,清叱一声,驭鸟急冲而下,消失在茫茫晨雾之中。
蚩尤怔怔地凝空盘旋,心潮汹涌,五味交杂。太阳乌绕舞纷飞,嗷嗷怪叫,象是在揶揄嘲笑他一般。
若草花斜躺在他地怀中,双靥晕红,丹凤眼闪闪发亮地凝视着他。阳光镀照在蚩尤的侧脸上,金光灿灿,她地心中忽然嘭嘭大跳起来,喜悦、感激、温柔、羞怯……呼吸若堵,耳根莫名地一阵烧烫。想要出声感谢,蓦地想起自己与他之间所隔的血海深仇,心中又是一沉,漫山遍野的金色晨光也象是突转黯淡。
第七章 天下之颠(1)
蓝天澄澈,雪峰连绵巍峨,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
从玉螺宫东海阁的窗口朝外眺望,正好可以尽览玉山南壑全貌,壁力千仞,白云缭绕,雪鹫鸟盘旋欢鸣,贴着下方那迤俪蜿蜒的宫殿群低低飞过。东面。壑崖如巨门洞开,朝外望去,便是壮丽雄伟的昆仑群峰。
时值春天,山下碧草万里,与远天相接。漫漫野花赤如火,黄如金,绚丽如织锦,狂风吹来,仿佛还能闻见那浓郁的芳香。而半山以上仍是白雪皑皑,冰峰峭立,偶尔听见隆隆巨响,是融化的冰川沿着山谷朝下汹汹迸泄。
纤纤托着腮帮,怔怔的朝动眺望。阳光刺眼,闪烁着七彩光环。山的后面,依旧是山。不知要穿过几千万重,才能瞧见那蔚蓝无边的海面?
她闭上眼,想要呼吸那腥咸的清凉的海风,却只听见狂风呼卷着檐前的风铃,风啸石在群山间回荡,听见怀中七窍海螺发出断续如呜咽的声响......
睫毛一颤,泪水悠然流过脸颊,凝结为淡淡的薄水,被风一吹,凉入心脾。睁开眼,心中空空落落,一如这昆仑的山谷。脸容映照在水晶窗上,俏丽如画,却木无表情。
殿阁珠帘脆响,辛九姑领着两个婢女悄然而如,将一叠精美碧绿的玉盒放在案上,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轻声道:“公主,驸马今日送来的冰信与礼物。要不要打开看看?”
纤纤听若罔闻,依旧痴痴的眺望窗外。
辛九姑心下难过,这一年多来。她由原来那活泼俏皮的少女,变成了寡言少语的公主,终日不离螺宫半步。常常坐在窗边寂寥的吹着七窍海螺,一吹边是一日。吃的越来越少,夜里又每每睡不着觉,日渐清瘦,从前丰润圆美的手臂已削减近半,碧玉镯套在纤细的皓腕上。滑上滑下,瞧来格外让人心疼。
西王母与白帝颇为担心,知道她嘴上不说,心底始终挂记着科汗淮与拓拔野,却又无从开解,只有让辛九姑日夜陪伴在侧,时不时地解解闷,逗她说话。
姬远玄亦常常托人向九姑打听纤纤的喜好,挖空心思从各地搜罗了珍奇好玩的礼物,每天不断的送来。还将话语冰封在清冷九钟的寒霜之内,与礼物一并寄来,一旦消融便能听见。引的宫内的婢女羡慕不已。
辛九姑将最上一个玉盒打开,取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紫色角螺,展颜笑道:“这是南荒洵山嬴螺。驸马近日移师南荒,想必知道公主喜欢吹螺,特意找了来。公主要不要吹上一吹?”
纤纤瞟了那紫螺一眼,又转过头去。
辛九姑只好将那紫嬴螺放回玉盒。又从下一个玉盒里取出一束紫叶白花,花丛中结着累累黑果,被冰雪浸润。莹亮如葡萄,瞧来颇为诱人。
九姑“啊”地一声,微笑道:“这是泰室山的瑶草,三年才能一开花,十年才能一结果,据说吃了它的花儿,能安神睡觉,吃了它的果,更是美梦连连。驸马听说你睡不着觉。特意让人在泰室山悬崖上侯了一个多月,等到花开结果,才采了送来的。”
纤纤微微一笑,随手摘几颗黑果,送入口中,果然酸甜多滋。她嚼了几口,便摇头淡淡道:“还不如汤谷的猴果儿好吃呢。”低头吐如铜孟之中。
猴儿果是水土贫瘠的汤谷少有的水果之一。长在悬崖峭壁上,夏天结果时,海猴便围集而来采摘,成猴子等人嘴馋,也每每与众猴争抢,而后当宝贝似的进贡纤纤,却常被她取笑,说他是猴王献桃。
辛九姑心中一酸,忽然有些思念那青绿酸涩的猴果,思念那终日胡闹的故人。在汤谷之时,每每思念昆仑,归心似箭;但回到昆仑,没夜梦里又常常是那汤谷扶桑,似乎那里才是自己的故乡。
收敛心神,又将剩余礼物一件件取出,纤纤或是看也不看,或是眇上一眼,便又随手放下,这些大荒罕见的奇珍异宝在她眼中,竟连沙砾尘泥也不如。
辛九姑想起从前在古浪屿,拓拔野送她极为寻常的螺壳蚌贝也能让他心花怒放终日赏玩,不由暗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再过十天,便是你的生日,科大侠今晨从东海寄来一件礼物,现在恒和殿内......公主去看看吧。”
纤纤微微一震,抬起头凝视了她片刻,蓦地起身朝殿外奔去。
晴空万里,寒风凛冽,她疾掠如飞,穿过长廊,绕过五殿,沿着碧螺峰的山脊一路朝下狂奔,那些卫士、宫女瞧见,无不面面相觑,大感讶然。
山坡上,碧绿地雪衫连绵不绝,像海浪似的汹涌起伏。她穿过雪地,冲入枝叶繁茂的杉林,风声呼啸,阳光在缝隙间斑斓地闪烁,几只雪松鼠惊惶的条约逃避。
流檐勾角,风铃摇曳,恒和殿金黄的琉璃瓦在蓝天雪山的映衬下闪闪发亮,壮丽。
她气喘吁吁地转下山坡,奔入前殿,径直往里冲去。两旁的侍卫见是西陵公主,无不俯身行礼争相避让开来。
到了回廊内,她深吸一口气,整束衣冠,放慢脚步。珠帘飞舞,铃铛清脆,桃花姹紫嫣红,在廊外的雪地里开的绚烂如霞。
东折西转,穿过幽深的长廊,将近落霞阁时,怀内的相思犀角忽然“呜呜”轻响,只听西王母的声音淡淡道:“蛇裔各族似是对拓拔野伏曦转世的身份深信不疑。着两日之内,大荒便有四十八支蛮族响应,拜他为帝,就连寒荒境内,也有三族暗暗遣使称辰......”
纤纤心中陡然一顿。既而有嘭嘭咯跳起来,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总是像被人扼住咽喉,连气也喘不过来。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将相思犀角贴在耳边,凝神静听。
只听白帝微笑道:“拓拔太子宽厚仁爱,驭人有道,汤谷重囚在他约束下洗心革面。蛇裔个族颇多暴戾桀骜之民,若能听他节制,那也好的很啊。”
西王母哼了一声,道:“蛇族与汤谷可大不相同,虽然分崩离析,流落各地,却始终野心不死,总想要恢复太古蛇制。拓拔太子怀柔之道若能奏效,那固然好;如果驾驭不住,其害只怕远胜水妖。”
白帝温言道:“当日烛龙势力遍布天下。你也曾想着如何与他角力周旋,又有谁能想象一夕之间,他遍缩如婴儿,成了朝阳水伯的操线傀儡?春华秋凋。天行其道,御妹又何须多虑?”
西王母默然片刻,道:“大哥,你还记得去年春雪初融之时,你我在乐游山,桃水河畔,所说的一番话么?”
白帝微微一笑,道:“当然记得。春雪桃花酿新酒。冰川河岸说故人。你我兄妹,许久没象那天那般倾谈啦。转眼又是一年,天下局势风云变幻,我们当日猜测的,却有大半落空。这或许便叫着‘人算不如天算’了。”
西王母徐徐道:“不错。原以为烛龙回到北海之后必当卷土重来,枉我还在天山一带部署重兵,谁想他竟然先在东海遭逢大败,又莫名其妙地被天吴所制。生不如死......”
顿了顿,道:“我自恃看人极准,偏偏对这服顺庸碌地水伯走了眼。且不说那‘八极**’,他能隐忍这么多年,筹谋如此深远,当今天下,只怕少有人是他的敌手啦。”
白帝道:“水伯能在短短的数月之内,整顿势力,统一北海就连拿兹也称辰归服,的确是个深不可测的任务。倒是句木神机关算尽,咎由自取,聪明反被聪明误.....”叹了口气,似是颇为惋惜。
西王母道:“大哥,你心志淡泊,超然局外,对现下形势或许看得比我准些。你猜猜明年此时,大荒又是怎生格局?”
白帝道:“天有不测风云,何况人世祸富?这可难猜的紧了。”沉吟片刻,道:“句木神既死,水火两族与木族结盟的计划多半落空。虽然玉屏山一战,拓拔太子,驸马与蚩尤少侠救了木族的贵候长老,但以青帝骄傲的脾性,只怕也不会就此与他们联手。依我看,木族极可能中立以自保....”
纤纤心中砰砰大跳,前日便曾从辛九姑那儿听说拓拔野与蚩尤扰乱木族地百花大会,又和姬远玄一起挫败了鬼国尸兵偷袭玉屏山的阴谋,却碍于矜持,故意装作满不在乎,未曾多问;此刻听白帝提及,登时竖耳倾听。
西王母微微一笑,道:“大哥对青帝瞧得极透。昨夜东荒传来消息,灵威仰果然以举族为空桑仙子服丧、不可妄动刀兵为由,将孤照峰之战拖延到三年之后。这三年之内,木族只怕是不会参与任何战事了。”
纤纤一震,想不到空桑仙子竟已死了。虽然只与她相处一夜,却蒙她赠予雪羽簪,感觉颇为亲切;初回大荒,又被误认为空桑转世,卷入琉璃圣火杯的风波之中,对这木族前圣女不知不觉中早已有了奇异的感情。此刻听闻噩耗,惊愕难过,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第七章 天下之颠(2)
恍惚中,又听白帝沉吟道:“木族中立,水火两族无法连成一片,势必要南北夹击。未来的大战若不在东海,必在洞庭,江浮一带。”
洞庭山,江浮山至荣余山一千二百余里,与火、水两族南北交接,东边又临木族边境,是土族疆域内南北最窄的狭长地带,一旦水、火两军朝此猛攻,东面龙族无法越境增援,土族势必陷入苦战。若此地失守,水、火盟军构成一线,金、土各族的局势则大转被动。
纤纤虽然不通军事,但冰雪聪明,自小又随着父亲浪迹天涯,对大荒各族的地理颇为熟悉,此番道理稍一思索,也已隐隐猜到了大概。心中一紧,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愿望,只盼水、火两军交攻洞庭。
西王母道:“大哥猜得不错,今晨青鸟来报,水族的三大军团连夜向洞庭湖北岸一带集结。烈碧光晟亲率南荒九族二十万大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包夹凤尾城。凤尾城是炎帝临都,距离荣余山又不过四百余里,一旦攻陷,水、火合围之势将成,要想扭转战局,可就不容易啦。”
白帝沉吟片刻,道:“御妹今日约我到此,是想趁着洞庭大局未定,出军增援炎黄二帝么?”
西王母淡淡道:“昆仑距洞庭数万里,等我金族大军赶到,那里早已易旗换帜。与其筑堤防洪,不如反客为主,断其源,截其流,直接出兵单狐山,挥师北上……”
纤纤一凛,白帝失声道:“什么?”似是颇为震骇,顿了片刻,才徐徐说道:“不错。单狐山是水族西南门户,得之,便能与甘枣城的土族大军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天吴势必要回师自救,不敢再全力进攻洞庭……”
叹了口气,又道:“我族数百年来未曾出师境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水、火两族一直不敢与我轻衅战端,便是源此。只是此番再不主动出战,天下只怕永无太平宁日,就算暂且偏安一隅,也非长久之计……御妹,你的谋略很对,就这么办吧。”
纤纤才知母亲绕了这么大一个弯,竟是要白帝赞同她谴兵出战。五帝之中,白招拒最有神帝长者之风,仁厚厌兵,就连当年威震天下的小九流光剑也嫌杀孽太重,弃而不用。此次连他也被迫言兵,大荒浩劫实已避无可避。
又听西王母道:“大哥说得不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番出战,须得师出有名才是。蟠桃会上,纤儿虽已许配给了太子黄帝,但他三年丧期未满,不能婚娶,终究算不得是我金族驸马,即便水族先行进攻洞庭,我们以此为由,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白帝沉吟道:“你是说……以拓拔太子为名?”
纤纤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剧跳,西王母道:“天下人都知道纤儿是科汗淮的女儿,又是拓拔太子与乔少城主的义妹,天吴当年屠戳蜃楼城,如今又屡犯东海,更害得断浪刀身负重伤……”
纤纤“啊”的一声,相思犀角险些把握不住。这一年多来,辛九姑虽时有将拓拔野等人之事告与她知,却每每将凶险之处隐瞒节略,比如科汗淮为烛龙重伤、拓拔野埋困地丘、又被鲲鱼所吞……她一概不知,此刻听说父亲受伤,不由得惊怒交加,周身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落霞阁突然一阵沉寂,过了片刻,才听见西王母柔身道:“纤儿,是你么?”
纤纤闭上眼,收敛心神,将犀角收入怀里,慢慢地穿廊过殿,走入阁中,面无表情地盈盈行礼。
阳光穿过水晶窗,照得四下一片金光。西王母与白帝对望一眼,推案起身,柔身道:“纤儿,你爹伤势虽然不轻,但有灵山十巫妙手调治,已无大碍。我们不告诉你,只是免你担心。”
见她冷冷不语,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青布包裹的盒子,道:“这是你爹今晨从东海寄来的礼物,原想在你生日之时再交与你,但你既然来了,便先睹为快吧。”
纤纤默默地接过盒子,将青布层层揭开,里面是一个雕着精美花纹的青铁琉璃盒,右下方刻着一朵小小的浪花,想必是科汗淮亲手雕成。打开一看,清水摇荡,赫然勾蜷着两只珊瑚小海马,一大一小,通红通透,四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仿佛不胜惊惶。
她微微一震,蓦地记起十年前,父亲抱着她途径南海某岛时,抓来两只极为稀罕的珊瑚海马,供她玩耍,她却一下将小海马捏死了。父亲捧着那只不断伸缩颤动的海马,对她说,这两只海马正如他们一般,也是相依为命的父女,女儿死了,爹爹当何等伤心。她听了颇为懊悔,哇哇大哭起来,还将那只小海马埋葬在了沙滩的礁岩下。
刹那间,往事如潮水席涌心头,怔怔地凝望着青铁盒,胸膺若堵,指尖颤动,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掉落下来。
西王母吃了一惊,道:“纤儿?”伸手想要抚摩她的肩头,纤纤却猛一挣脱,朝后疾退数步,飞快的抹去眼泪,仰头冷冷地看着她,道:“我和龙族太子早已再无关联,王母要出兵讨伐水族,只需声明为我爹爹和蚩尤大哥讨还公道便可。”
西王母淡蓝色的美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道:“西陵公主有命,又有谁敢不从?既是要为你爹报仇,此次北伐单狐山,不如便又公主亲自挂帅领军,何如?”
“什么?”白帝愕然一凛,想不到她竟会突出此言。
待要阻止,纤纤脸上却涌起娇艳红霞,大声抢道:“很好!”妙目中怒火跳跃,夹杂着悲伤、自怜、愤恨骄傲诸多神色,冷冷道:“我要让这些水妖都知道,招惹了龙牙侯的女儿,会是什么后果!”向白帝行了一礼,抱着青铁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丝幔拂动风铃摇曳,等她去得远了,白帝才叹了口气,道:“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又何必如此激她?难道是想让驸马黄帝和拓拔太子听见这个消息,两线夹击,全力围攻天吴么?”
西王母微微一笑,凝望着窗外那利剑般直破蓝天的雄伟雪峰,淡淡道:“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整内纲,平西乱。做我白水香的女儿,又岂能终日吹着海螺,为情所困?拓拔野也罢,姬远玄也罢……他日不论是谁有幸娶到她,我都要让她助其登上天下之巅!”
月牙如钩,斜斜地挂在峭崖横松的树梢,黑云飞涌,清辉渐暗。
几只赤羽火鹫冲天盘旋,那两道人影去势如电,径直往壑底掠去,转眼便小如黑蚁。狂风过处,两侧险崖峭壁宿鸟惊飞,凶兽狂吼,在深壑中隆隆回荡不绝。
数百条绚鳞长蛇盘蜷于崖壁树上,听见上方风声,只道是飞鸟俯冲经过,突然昂首冲立,张口“嘶嘶”吐信,还不等弹射跃起,两道黑影狂飙冲落,“嘭彭”连声,气狼如暴,十余条最大的长蛇徒然被一人抓入手心,麻花似的缠臂绕成一团,一齐朝下急坠。
月光透过轻纱似的雾霭,照在那人秀丽绝伦的瓜子脸上,白发飞扬,眼波流转,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微笑,蓦地抬起右臂,一口咬在一条长蛇的七寸出,长蛇吃痛狂吼,挣扎不得,剩下的十余条绚蛇惊嘶扭舞,想要朝她围冲咬噬,刚一靠近,却又纷纷转头乱蹿开来。
那白发女子贪婪的吮吸着鲜血,艳红的血滴从嘴角丝丝淌落,更衬得肌肤晶莹雪白,几近透明。狂风吹来,左袖忽儿鼓舞,忽儿收瘪,空空荡荡,整只手臂齐肩而断。
旁边那白衣人转头瞟了她一眼,笑道:“汁公主,这猿翼山号称是南荒九大奇山之一,遍地都是奇花异草、珍禽怪兽,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比起地丘差得远了。”
那人哈哈笑道:“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淳于国主定然立即拿‘反鼻虫’还以颜色,但出自汁公主之口,她就算是心底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敢稍有放肆。”
说话见,风声猎猎,两人又冲落了两百余丈,这山壑竟像是直通幽泉的深井,黑黝黝、冷飕飕,不可见底。
白发女子“哼”了一声,不耐烦道:“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见着我孩儿?”
白衣人微笑道:“到了。”长袖一挥,绚光迸爆,一颗五彩石印飞旋疾冲而下,漆黑的深壑登时一亮,“轰!”气浪扫初,下方崖壁应声炸散,露出一个隐秘的洞穴。
两人翻身疾冲,掠入洞中,燃气为光,一前一后大步朝里面走去。山洞外窄内宽,走了十余丈之后,甬道越来越高阔,寒风迎面刮舞,火光摇曳,异香扑鼻。
东折西转走了两拄香的工夫,眼前徒然一亮,火焰熊熊,红光闪耀,六排蟠龙巨柱顶天立地,朝内延伸近三百丈,赫然是一个极为壮丽巍峨的地宫大殿。
殿内正中悬空立着一个青铜巨鼎,徐徐旋转,周围盘坐着千余人,分着五色衣裳,排为五列,彼此掌背相抵,一动不动。青、红、碧、黑、白五道绚光从每列最前一人的双掌滚滚涌出,投映在铜鼎外壁,光彩流离变幻。四周寂然无声,除了那偶尔传来的火焰“噼啪”脆响。
青铜巨鼎下方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裂洞,万千道紫火的火舌从裂洞内高蹿飞冲,舔噬着鼎壁。鼎内绚光缭绕,香烟袅袅,不断地涌起团团白雾,隐隐可见一个人影在其中盘旋飞转。
白发女子心下疑惑,被殿内肃穆气氛感染,不由自主的屏息敛神,随着白衣人一齐朝内走去,忽听鼎内传出一个雄厚悦耳的声音,嗡嗡回震道:“紫玄武命,已将青木神灵带到了?”
那白衣人神色凝肃,走到那列白衣人的最前端,伏身拜倒,必恭必敬地道:“是。广成子来尺一步,请主公恕罪。”长袖一挥,那五色石印又冲舞而出,在铜鼎呼呼旋转,一道碧光闪电似的射入鼎中,青光冲天怒爆,满殿皆绿。
白衣女子从未见过这等场景,惊疑不定,四下环顾,蓦地瞥见黑衣人列的最前端,赫然盘坐着一个玄袍女子,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碧眼如春波,花唇淡紫,神色肃穆,正是乌丝兰玛。
白衣女子又惊又怒,忍不住喝道:“乌丝兰玛,广成子,我孩儿在哪儿?你们带我来这里做甚?”
乌丝兰玛淡淡道:“波母少安毋躁,等主公修成真身之后,自会为你修复断臂,让你们母子重逢。”
这白发女子与白衣人自然便是汁玄青与广成子。波母当日为了寻找失踪已久的孩子公孙青阳,随着水圣女回北海,闯平丘,甚至助广成子偷袭青帝,重伤断臂,九死一生。
此时听她这般说,又是激动又是狐疑,胸脯急剧起伏,冷冷道:“好,我姑且再信你们一次。如果今日再找不着我的孩儿,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广成子微微一笑,道:“五气集,五神一,尚欠些火候。波母,可否借你地火一用?”
波母哼了一声,走到铜鼎前,“呼!”右袖鼓舞,地火阳极刀赤光飙卷,直冲鼎下裂洞,洞底地火瞬时暴涨喷薄,万千青紫火舌直冲殿顶,仿佛赤蛇乱舞。
殿中众人念念有词,五列绚光次第奔涌,源源不断地透过最前一人的掌心冲入铜鼎中,翻天印在铜鼎上方飞旋起伏,四周气浪滚滚如涡旋。
过了小半时辰,“轰轰”连震,整个青铜巨鼎徒然朝上一拱,彩光大盛,众人一凛,屏息凝望,只见白雾翻腾,一个巨大的无头怪物从鼎内徐徐升起,浑圆如球的身躯忽而明黄,忽儿血红,四只肉翼徐徐平张,六只通红的触足收缩盘蜷,肚腹有节奏的徐徐鼓动。
波母又惊又奇,难道这怪物竟然就是广成子与水圣女顶礼膜拜的鼎中神秘人?
她生平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奇鸟怪兽,却从未见过长得这等特异之物,形体略微相近的,便是那被封镇于地丘之底的混沌凶兽。只是混沌兽遍体长满了鳞眼,触爪万千,体貌更比眼前的无头怪物大上百倍有余。
众人的脸上闪过惊骇、畏惧、欢喜……诸多神色,齐齐匍匐贴地,哄然道:“恭贺主公修成‘帝鸿’之身!”
波母心中徒然大凛,想起传说中混沌未开之时,盘古曾与一个名曰“帝鸿”的太古凶兽生死激斗,该兽混圆如球,腹部巨口更可吞山纳海,与眼前这怪物的相貌果然有些相似。难道它竟真是那上古魔兽之后?
念头未已,那怪物肚腹处迸开一道细长的裂缝,嗡嗡大笑道:“有劳各位了。辛苦十载,帝鸿初成,也算皇天不付有心人。”声音雄浑悦耳,果是鼎中之人。
广成子脸上又是喜悦又是凄凉,收回翻天印,微笑道:“主公天纵英才。睿智勤勉,乃得上神眷顾,赐予神兽之体。能有今日,可谓天意。假以时日,神功告成,必可登顶四海之巅。”
众人纷纷伏身叩首,山呼万岁。
那怪物哈哈大笑道:“广成子,你兄弟二人乃寡人的良师益友,寡人能成**,你们居功至伟。紫玄文命为灵感仰夺去肉身,魂魄微弱,寡人要为他另找最为完美的寄体之身。你与他兄弟连心,看看这里哪些人的身躯最为合适。”
广成子叩首道:“多谢主公!”起身徐徐踱步,凝神扫望,众白衣人大凛,纷纷俯首不敢看他,微微颤抖。他巡视片刻,走过第七人身边时,忽地将其一把抓住,闪电似的抛入青铜巨鼎中。
“嗤”的一声激响,绚光炸射,白雾滚滚四溢,那人嘶声惨叫,惊怖痛楚,右手五指狂乱地抓住鼎檐,想要攀爬出来,却被烫得徒然收缩,焦臭大作。几在同时,那怪物六只红色的触角飞扬卷舞,将那人拽住,塞入肚腹裂缝之中,狂呼声更加凄厉,像是厉鬼冤魂一般,听得众人不寒而栗。
铜鼎越转越快,惨叫徒绝,帝鸿巨躯一鼓,六条红色的触手猛一抛扬,登时将白衣人高高地抛了出来,周身干瘪,朝鼎下的裂洞笔直坠落,火焰狂舞,顷刻烧为焦骨。
广成子又走到那列红衣人旁,次第扫望。众红衣人骇怖更甚,簌簌颤抖,汗水涔涔而下,却无一人敢起身逃跑。
他巡视片刻,蓦地提起第九个红衣人,一把抛入铜鼎,被帝鸿吞入肚中,登时又是一阵凄厉惨呼。铜鼎飞旋,过不片刻,那触角又将红衣人干瘪如纸般的抛了出来,被烈火熊熊焚烧,手脚颤抖,似乎尚未气绝,却连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广成子便依法炮制,从匍匐着的五列人中,各取其一,丢入铜鼎,而后又陆续被帝鸿吞纳并抛落鼎外。唯有最末一个黄衣人被吞入其肚后,惨呼不断,却久久未见异动。
帝鸿嗡嗡道:“玄女,取紫玄文命真魄来。”
乌丝兰玛缓缓站起,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蜿蜒着一条巨大的紫甲巨莽,随她爬到青铜鼎边,蓦地张口嘶嘶扭舞,黄光闪耀,吐出一颗龙眼大的浑圆珠子。
帝鸿通红触手飞扬卷舞,将那珠子四面笼住,徐徐置入鼎内,绚芒闪烁,雾气蒸腾,过不片刻,一道淡淡的白光破珠而出,直冲帝鸿肚腹之中,光芒鼓舞,又渐渐消失。
帝鸿淡淡道:“紫玄文命合五行以并体,炼精魄而重生。”
话音方落,肚腹徒然一鼓,“呼!”裂缝绚光冲涌,那黄衣人又从其肚中飞了出来,盘旋飞转,徐徐落地。
火光红艳艳地照着他的周身,胸膛至肚腹皮肉翻卷,赫然有一道两尺来长的裂缝,如波浪似的起伏不定,光芒闪耀,翻身朝帝鸿拜倒,朗声道:“主公再造之恩,郁离子永世不忘。”
帝鸿哈哈大笑,道:“你我亦师亦友,何出此言?能得紫玄文命重生,这五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广成子伏身道:“主公求贤若渴,爱民如子,天下之幸。我等能为主公鞠躬尽痒,死生何憾?”众人哄然附应。
帝鸿纵声大笑。遗体通红闪耀,似是颇为快慰。
波母等待了半晌,早已不耐,喝道:“广成子,我的孩儿呢?再不还与我……”话音未落,气浪暴舞。彤光扑面。那六条巨大的赤红触手劈头飞卷而来。
她心中一沉,还不等施展地火阳极刀,右臂已被紧紧缠住,眼前一红,热浪滚滚,登时被吞入帝鸿肚腹之中,骇怒交集,喝道:“放开我……”左肩突然钻心的一阵灼烧剧痛,嘶声大叫,转眸望去,却大吃一惊。被青帝劈断的肩头赫然竟已多出了一只手臂,光滑柔美,像是从某个少女身上移植而来。
只听那雄浑悦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说道:“毛发肌体,受之父母,此恩此德,难报万一!”
四周那凹凸不平的彤色壁肉陡然挤压而来,将她紧紧裹住,疾速起伏。波母只觉汹汹气浪奔腾绕走,左肩那烧灼剧痛之意渐渐消失,腰身忽然一紧,眼前一花,又被六只触手腾云驾雾似的从那滚热的肚腹之中抛了出来,飘然落地。
顷刻间,大殿内空空荡荡,除了她与帝鸿,所有的人都已不知去向。
波母低头望去,“啊”地失声惊呼,左臂完好,曲伸自如,就连伤口裂缝也愈台得天衣无缝,浑然一体。惊喜难言,才知他果然是为自己续接断臂。收敛心神,道:“多……多谢了。”顿了顿,又道:“我孩儿呢?何时才能让我见上一见‘”
帝鸿绚光鼓舞,又陡然收缩,庞大的圆球之躯渐渐化为人形,徐徐飘落在地。光芒刺眼,黄衣飘舞,隐隐可见那丰神玉朗的俊秀英姿。
波母凝神细辨片刻,突然吃了一惊,失声道:“是你!”
帝鸿微微一笑,悲喜交杂,朝她伏身拜倒,一字字地道:“不肖之子公孙青阳,拜见母亲大人!”
第八章 烈火凤凰(上)
春风呼啸,满城飞絮,从城楼檐角缤纷卷舞而过,在蓝天下跌宕沉浮。阳光金灿灿地照耀着凤尾城楼,赤红色的城楼巍巍迤逦,在密林、碧河的掩映下,灼灼如火焰。
烈炎红袍鼓舞,昂立城头,手持千里镜,朝南凝神远眺。凤尾城三面环山,丘陵起伏,南面确实一望无垠的绿原,长草如浪,接天翻涌。隐约可见赭红色的帐篷星罗棋布,数之不尽的旌旗猎猎招展。刀戈如林,在阳光下闪耀着漫漫银光。
十余万大军遍野驻扎,营寨森严,只需井然,兵士穿行不绝,除了兽嘶风鸣,竟听不见半点儿动响。
“都说烈碧晟治军严厉,果不其然。”木易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南蛮九族大军都已赶到,晌午一过,贼军必然大举进攻。我们只剩两万三千守军,是战是撤,还望陛下速速定夺。”
城楼上众将心下凛然,纷纷朝烈炎兄妹望去。
烈炎眯着双眼,赤须飘飞,一言不发。镜筒微微下移,视野转到了距离凤尾城南门五里外的平原上。
一道宽六丈、深四丈的沟堑,蜿蜒十余里,仿佛地壑横贯东西,直抵两翼山脚。堑内银光山药,热气蒸腾,不断有气泡汩汩冒出。
沟堑的南岸,绵延着一列高近两丈的土墙,六千余名火族战士在祝融的指挥下,穿插奔跑,各就各位。他们或倚墙张弩弯弓,瞄准前方;或拉紧投石机,蓄势而动。十二座四丈来高的土墙上,也已架好了二十四尊火神铜炮,一触即发。
短短的一个多月间,烈必光晟纠合南蛮九族,亲率二十万大军,横扫南蛮,连夺十一城,所向披靡,将炎帝大军分割为东西两部,分别困在了凤尾城与丹崖城内。就连刑天的战神军也在浮玉山下,被祖状的火虎军与瞿如的犀兕军阻击,遭遇从未有过的大败。
烈碧光晟包围凤尾城之后,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守株待兔,故意诱使炎帝各部前来增援,而后各个歼灭。到了十八日前,炎帝再无增兵可援,烈碧光晟这才大举攻城。若非土族大军及时赶到,凤尾城只怕早已沦陷。
烈碧光晟治军有道,用兵如神,各蛮族对他极为敬畏,九族蛮军抽调组成的兽骑精锐更是骁勇彪悍,以一当十,但最让烈炎等人忌惮的,确是他新近组建的“神炮军”。
这种改进过的“紫火神炮”由南蛮火霞铁铸造而成,炮弹火药则以赤炎火山的山灰与火石所制,威力惊天动地,无坚不摧。当日东海之战,水族舰队占着该神炮之利。大破龙族水师;而这一个多月南蛮大战,炎帝各军更是备受其苦。
神炮破空逾百丈,射程更达四五里之遥。火、族两族军士连夜挖出这条沟堑,便是为了阻止“神炮军”推进。只要将紫火神炮阻隔在五里之外,凤尾城就可以避免被轰成一片废墟。
烈炎放下千里镜,沉吟片刻,道:“泰神上,王将军与包将军大约何时能够抵达?”
泰逢神色微有些尴尬,揖礼道:“王亥将军原已领兵过了荣余山,但得闻水妖八大天王等三大军团连夜进犯洞庭,不得不重新挥师北上。包正仪将军到了夫夫山时,便已遭遇水妖,伤亡不少,只怕是赶不来了。”
眼见烈炎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泰逢芒又道:“不过陛下的飞兽军、龙骑军已经击溃了不延胡余的南海军,越过堂庭山,全速赶来了。至迟明日黄昏,便能从西南方夹击贼军,解开重围……”
火族众将脸色微变,木易刀苦笑道:“明日黄昏?城内的箭石都已用得差不多了,一旦贼军大举攻城,最多只能支撑半日。即便太子黄帝明天傍晚前赶到,这里只怕也……”话音未落,被烈烟石冷冰冰的绿眼一扫,收口顿住,转身朝烈炎拜倒,道:“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依臣之见,与其坐等援军,倒不如弃守凤尾城,朝北突围,先退入土族境内,等与太子黄帝会合之后,再图反击。”
烈炎心潮澎湃,转头望去,狂风鼓舞,凤尾双树赤红色的林浪绵延数里,汹涌起伏,在阳光中闪耀如熊熊烈火,又仿佛两只神鸟振翅开屏,乘风欲起。
暗想,苦苦坚守了一个多月,大大小小的血战不下五十次,粮草将尽,士气磨折,实是已如强弩之末,如若土族援军不能及时赶到,的确凶多吉少。但难道……自己真要就此拱手让出这最后一块疆土?
忽然听到烈烟石淡淡道:“木将军,你是凤尾城的城主,想必知道此地何以能成为我族六大圣城之一了?”
木易刀对这冷漠孤僻的八郡主莫名地颇为畏惧,只她淡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寒毛尽乍,低头恭声道:“是。太古炎天大神浴火重生,化为凤凰神鸟,登归仙界。途经此地时,落下的两根长翎,化作了这凤尾双树。赤地立此地为圣城,便是要让后代子孙永远记住‘凤凰历百劫,浴火死复生’……”
话音未落,忽听烈烟石冷冷截口道:“你既然记得这般清楚,为何还说出这般贪生怕死的话来?难道想要忤逆祖训,临阵脱逃,做一个让后代子孙千秋唾骂的小人么?”
木易刀心中大凛,伏身道:“臣不敢!只是……只是……”原想说“只是为将相者,当已全局为重,不可因小失大,逞血气之勇。”但被她双眸斜睨,如芒刺在背,冷汗涔涔,竟半句也说不出来。
烈烟石淡淡道:“天下之事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是非曲直,自有‘义’字公断。见利而忘义,是为奸贼。烈碧光晟弑帝篡位,焚圣城,戮百姓,也自称为天下着想,你也信他这冠冕堂皇的说辞么?如若今日我们贪生怕死,趋利而忘义,将圣城拱手让给叛军,那么与奸贼又有何异?就算苟全性命,又有何颜面对历代祖先、天下百姓?”
她的声音疏淡如春雨,听在众将耳中,却犹如春雷并奏一般,耳根烧烫,既羞且愧。木易刀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赤岱宗重重一掌拍在城垛上,喝道:“郡主所言极是。‘凤凰历百劫,浴火死复生’,今日正是我等舍生取义,浴火重生的日子!陛下,请下令死战,莫再犹豫了!众将纷纷哄然附应。
当时是,忽听号角高越,战鼓如雷,夹杂着象嘶兽吼之声,震耳欲聋。
烈炎一凛,但见漫漫碧野上烟尘翻腾,金光闪耀,仿佛九道洪流滚滚奔涌,疾冲而来。
几在同时,两侧连绵群山之中,骤然响起嘈杂之声,无数凶禽飞兽冲天而起,随着号角声盘旋缭绕,成群结队地朝城楼飞来。
未近晌午,烈碧光晟便已提前发动了猛攻!
凝神细望,十余万大军分成九列方阵,疾速齐头并进,杀声震天。每列方阵又分为九排。最前一排赤旗翻卷,战车飞驰,红衣铜甲的战士手持烈火戈,昂然站立在一尊尊赤铜火炮旁,当是近来最让炎帝军畏惧的神炮军。
第二排乃是数以百计的长牙猛犸,高达两丈,巨鼻卷舞,低吼如雷,赭红色的长毛飘舞起伏,仿佛移动的小山,每奔一步大地似乎都随之震动。背上各坐了五名长臂国的蛮人,架连弩,拉长弓,高高朝天举起,蓝幽幽的箭尖火焰跳跃,显然淬了剧毒。
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被猛犸阻挡,瞧得不太分明,依稀可辨出是结匈国、贯胸国等蛮族夷人组成的骑兵,奇装异服,兵器古怪。
第六排、第七排乃是烈碧光晟的飙骑军。三万名飙骑军由各族中战功显赫的勇士组建而成,所使得长刀、枪戈由南蛮火霞铁炼制,锋锐断金;铠甲俱以紫青铜锻制,坚韧防火,就连坐骑亦大多由狮虎兽、青兕等各种南蛮野兽所驯豢而成,极为凶猛。
第八排、第九排是枭阳国的巨人步兵,个个形如猩猩,长嘴黑毛,长相狰狞凶恶,脚跟朝前,推动着投石机,狂奔如飞。
空中凶鸟滚滚飞冲,越来越近,许多长着长毛、遍体鸟羽的蛮人夹杂其间,或展翅高翔,或骑乘飞兽,呼啸怪吼,正是羽民国与鹳头国的战士。
这大小各异、种族不一的万千大军奔行极快,军容整肃划一,猛犸脚掌声、兽蹄声、车轮声、军士奔跑的脚步声……甚至铠甲摩擦的声响,都和战鼓的节奏契合呼应,隆隆回震,天摇地动。
烈炎年幼之时便曾随着烈碧光晟征讨南荒,对其军容、鼓乐再也熟悉不过。此刻瞧见这壮观景象,听见那激昂战乐,想到当年亲如父子的叔侄终于要同室操戈、兵戎相见,热泪登时涌向眼眶。
蓦得举起号角,仰头呜呜长吹,高声呼喝道:“火族的男儿们,凤凰只有火中死,才能在火里生!你们是要耻辱地或着,还是要光荣地战死?”
城楼上的众将士热血如沸,纷纷拔出长刀,直指苍穹,狂潮似的纵声呐喊:“愿随陛下战至最后一息!”
“轰!”红光怒爆,如惊雷乍响,一道炮火宛若虹霓贯空。既而轰鸣大作,无数火光从飞驰的战车铜炮上吞吐喷出,蓝天下划过无数绚丽的火弧,飞出数里之遥,密集地没入沟堑后方的土墙上。
“嘭嘭”连声,火光冲天,土浪炸舞,那厚墩墩的土墙登时被轰塌近半,两百余名火族战士还来不及反应,已被高高掀起,周身火焰喷窜。数十人更是被当头炸中,血肉横飞。
“趴下!持弓候命!”祝融雄浑嘹亮的声音在那怒炮轰鸣声中清晰可闻。
数千名将士慌乱之势稍止,纷纷紧握弓弩,伏倒在土墙的下方,炮火从头顶纵横飞过,呼啸着撞入后方草地,隆隆巨震,土草飞舞,登时现出数百个深坑。
赤帝军中号角激昂,战鼓咚咚高奏。霎时间,猛犸狂奔,战车飞驰,火箭石弹“咻咻”破空激射,和炮火交相并舞,狂风暴雨似的轰击在沟壑对岸。匍匐在土墙后的火族战士还来不及反击,便有四百余人横死当场。
城楼上的众人又惊又怒,呐喊声登时小了下来,两军相隔尚有数里,便被彼方的强弩、火弹压得抬不起头来,一旦敌军冲得再近一些,这深壑长沟,土墙石垛又能否抵挡?
而想要保住凤尾城,就必须要拼死守住这道堑沟。至少要将地方的神炮军隔在这道屏障之外!
烈炎右臂红缨长枪一振,赤光迸爆,化为一条黑紫色的火龙,咆哮飞腾,他翻身跃骑而上,喝道:“三军听我号令,坚守堑沟,斩妖灭敌!”呜呜吹角,骑龙疾冲而下。
众将高呼响应。或解印灵禽飞兽,驭空俯冲追随;或率领部众,潮水似的拥出城门,朝着那壑堑土墙席卷而去。
炮火呼啸,箭石横飞。“轰轰”连声,数十名骑兵连人带马,被炸得血肉模糊,掀翻抛落。周围的龙马虽已被蒙上耳目,遭气浪鼓卷,却仍不住地昂首踢蹄惊嘶,乱作一团,将众将士奋力地鞭策拉缰,方重新转头超前狂奔。
那些火矢、巨石射程不及神炮,却也已越过了堑沟、土墙,密雨、陨石似的缤纷砸落。
又有百余名骑兵躲闪不及,被密集飞来的大石砸中,登时口喷鲜血,倒贯撞飞。
众将士伏身紧贴马背,左手反握长盾,挡在背上,右手挥鞭策舞,疾驰如飞。箭矢“叮叮”连声,激撞在盾牌上,火焰喷舞。十余只龙马被长箭穿入,悲嘶着踉跄倒地,顷刻间便口吐白沫,抽搐毙命。
烈炎骑马飞舞,率先冲至土墙上空,长枪怒卷,将冲射而来的炮火、箭石纷纷震飞开去,喝道:“敌军离我尚有三里,放好石弹,弓弩开弦,等候寡人命令!”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赤须如飞,金甲灿灿,神威凛凛。
眼见炎帝身先士卒,三军无不士气大涨,哄然响应。
后方,炎帝大军奔卷如怒涛,亦很快穿过城楼与堑沟之间的数里平原,呼啸拥至。众人纷纷翻身下马,贴着土墙,弯弓张弩,严阵以待。
万兽奔腾,炮火隆隆,那轰鸣声如怒潮奔涌,越来越近。
烈炎心中怦怦大跳,掌心中满是汗水,凝神屏息,默默数着敌方的距离。烟尘滚滚,前排飞驰而来的战车红光闪烁,不断地喷涌出道道火浪。三里……二里半……二里……一里半……连驾车战士的脸容也渐渐瞧得越来越清楚了……
到了!他心中猛的一紧,高声喝道:“对准敌军战车,射其龙马,放箭!”
众将士怒吼如雷,猛地翻身站起,弯弓如满月,稍一停顿,“飒飒”连声,万千箭矢怒啸破空,陡然窜起丝丝火焰,与那漫天炮火、箭石逆向飞舞,缤纷交叠,煞是好看。
“哧!”“哧!”“哧!”“哧!”
赤帝军奔在最前面的数百匹龙马被火箭射中,前足一软,悲嘶着踉跄跌倒,战车登时高高掀起,将驾车军事抛甩而出。铜炮翻滚,红光喷吐,或上或下,乱轰怒射。车身顿了片刻,重重翻滚砸下,烟尘迸舞。
变故突生,后方的战车收势不住,纷纷冲撞而上,龙马惊嘶,“乒乓”之声大作,顷刻间又有数百辆战车撞飞掀翻,惨呼连连,乱作一团。
第二排的猛犸群惊嘶狂吼,长鼻飞甩,巨掌奔踏,那些翻滚落下的战车或是被重重踩扁,或是被高高掀飞。
那数百名驾车的战士更是被压在车下,瞬间踏成肉泥;偶有挣扎奔逃而出的,被象鼻扫中,纸鸢似的飞出数十丈远,鲜血狂喷;另有几个从半空抛落,径直撞上了猛犸獠牙,豁然贯胸穿过,哼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成了贯胸族人。
第八章 烈火凤凰(下)
炮火声登时大为减少,炎帝大军欢呼四起,士气更振,箭石如雨反击。
赤帝军中忽然响起呜呜如婴儿哭泣的号角声,众猛犸纷纷鸣吼呼应,阵形迅速恢复正常,一边减缓速度,随着前方的战车奔驰,一边卷拣长鼻,将落了遍地的铜炮,火弹争相勾起,送到背上。
猛犸背上的长臂族人则训练有素地将铜炮捆缚结实,重新架好,装弹入膛,“轰轰”连震,数百道炮火从猛犸背上喷薄破空,飞射更远,猛烈地炸撞在土墙四周,引起一片惊呼。
炮火轰鸣,箭石交错,双方奋不顾身地交相对攻。一大片、一大片的草皮,和着蒙蒙土石,飞炸四舞。土墙崩塌,不断有人惨呼着飞摔倒地,也不断有战车倾摇翻倒,四处烈火熊熊,冲天兜卷。
赤帝军中的号角声陡然一变,汹汹慷慨,九大方阵亦随之穿插变化,奔在最前的神炮战车渐渐减速,后方的猛犸骑兵呼啸奔卷,穿插着抢到最前。接着,第三、第四、第五排的蛮族骑兵包抄两翼,逐渐由方阵演变成三角阵形,将神炮军夹护当中。
如此一来,炎帝军的箭石再难击中龙马战车,那些火箭、流石迎面撞击在皮糙肉厚的猛犸身上,亦难伤及这些庞然巨兽,至多让它们吃痛咆哮,变得更加凶狂暴躁。
而紫火神炮的炮弹却依旧可高高地越过猛犸群,接连轰入堑沟、土墙,激起冲天火浪,逐渐又将炎帝将士压得无从反击。箭石如飞,越来越密集,稍一抬头,即便不被火弹击中,也极可能被流矢贯穿。就连祝融、烈炎等超一流高手,亦被迫得喘不过气来。
赤帝大军越奔越近,相隔已不过百丈之遥,号角声徒然又是一转,激越入云,“呼!”“呼!”风声激啸,万千巨石从最后方抛射而起,破空划过道道曲线,撞入沟堑之中。
轰隆连声,尘土滚滚,被陨星雨般撞落的巨石交相填埋,深达四丈的堑壑瞬时间便浅了近半。
烈炎大凛,这道深堑乃是阻挡神炮军前进的屏障,一旦被填平,凤尾城便彻底暴露在万千炮火的射程之内,城内的无辜百姓、圣树、土族援军……全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烈炎天生火德,勇猛无匹,单打独斗无所畏惧,但面对这千军万马的惨烈大战,就算其有通天之能,也难以个人之力扭转战局。思绪飞转,闪过了万千念头,却找不到半点而应对之策。一咬牙,暗想:罢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看看那‘青炎白水’的威力如何了!
巨石倾如暴雨,接连不断地砸落在堑沟里,翻滚跳动,很快便填出了一个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道路”,虽然尚有半丈来深的落差,但对于这些善于奔驰跳跃的猛兽来说,却几近与无了。
万兽嘶吼,狂奔如潮。烈炎抬头望去,炮火纵横飞舞,箭雨交织,呼啸着从头顶、耳边怒射而过。那万千猛犸脚下,滚滚翻腾的尘土如浪涛翻腾,天摇地震,终于已卷入堑沟之中!
烈炎再不迟疑,喝道:“放青炎箭!”抓起身旁的铁木弓,弦如满月,箭似流星,“嘭!”青光没入堑沟之中,登时蹿起一道冲天火浪。
众将士怒吼起身,箭雨纷飞,一道道碧光此起彼伏地冲落沟壑,火焰狂舞,登时将奔冲而来的猛犸席卷吞没。
沟壑中早已倾倒了两尺来深的“青炎白水”。这种南荒火山独有的神水颇为奇特,终年滚热沸腾,遇到青炎石破风划出的火星,立时熊熊焚烧,经久不灭。
青紫色的火舌冲天舔噬,猛犸浑身着火,如麒麟似的惊吼狂奔,背上的长臂蛮人纷纷惨呼跌落,顷刻间便烧为焦骨。后方的猛犸、兽群受惊减速,却被冲拥而来的大军推撞,翻飞交叠,接二连三地冲入烈火之中,惊嘶惨叫不绝于耳,敌阵大乱。
炎帝将士纵声欢呼,青炎箭层叠飞舞,火焰更加猛烈。
赤帝君军号激昂喧嚣,那怒海般奔腾的大军不顾一切地奔腾席卷,硬生生地推动着前方骑兵朝那“火沟”对岸突奔。
沟堑宽六丈,若换了平时,猛犸群片刻便可冲过,但“青炎白水”火焰狂猛,炙烫灼骨,饶是这些巨兽皮厚如铜盾,被火舌卷着,亦瞬间肉裂骨焦,悲喉着踉跄奔走了数步,便颓然如小山倾倒。
后方冲来的猛犸踩踏着那庞大、烈火焚烧的尸身,朝前前惊嘶狂奔,却很快又被赤焰烧卷,前赴后继地摔倒在熊熊火海之中。那些狮虎、青兕在摇摆倾倒的巨象之间奔突跳跃,好不容易避过火蛇,却往往又被摔倒的猛犸轰然撞着,压入了烈焰之中。
赤帝军号又是一变,鼓声密奏,炮火、箭雨忽然顿止。黑压压悬浮上空的万千凶鸟、翼人狂啼怒吼,如天河奔泻,汹汹冲卷而下,箭矢如雨,朝着那土墙后的炎帝军士疯狂猛攻。
群雄纷纷举盾护顶,“咄!咄!咄!”箭矢撞飞,急如密雨敲荷,数十人挡之不及,登时被长箭贯穿入地,形如刺猬。
烈炎喝道:“飞骑军随我来,其他人两两相护,准备好钩镰、长矛,听火神号令!”翻身骑乘飞龙,一冲上天。
众人如潮附应。两千余名飞骑兵跃上兽骑,冲天尾随,箭矢如暴雨倒射反攻,数百只凶鸟登时悲啼摔落。
余下的万余炎帝将士纷纷抛去弓弩,两两成组,左手护盾,右手或紧握厚重锋利的月牙钩镰,或挺持一丈来长的黑铁长矛,凝望前方,屏息以待。
烈炎骑龙飙冲,长枪如虹卷舞,光芒扫处,羽民国的翼人惨呼不绝,如雨抛落。激战间,左侧狂风卷舞,三只巨大的刀羽铁鹫尖啸冲来,他下意识地左手一翻,赤光奔卷暴舞,倏然化作一道十余丈长的弧形光刀,当空狂飙怒斩。
“轰!”姹紫嫣红的光浪瞬间叠爆,那三只巨鸟还不及悲啼,便已被轰然炸散,断羽纷飞。被那气浪所震,四周的凶禽、翼人亦惨叫抛跌,鲜血激射。
众飞骑军大喜,欢呼道:“太乙火真斩!陛下的火灵神刀,天下无双!”士气高涨,呐喊着朝众南蛮翼人杀去。
烈炎微微一怔,自从当日赤炎山大战,赤帝附体独斗群魔之后,他久久未能使出这威力惊神的火族第一气刀,想不到今日无心插柳,竟水到渠成。暗想:“必是陛下在天之灵,佑我守护圣城,诛讨叛军!”精神大振,真气鼓舞流转,赤光怒爆,太乙火真斩纵横飞舞,声势如天火狂雷。
此时,赤帝大军已如浩瀚翻涌,一浪盖过一浪,踏着前方堆积如山的尸体,终于呼啸着冲过火焰跳跃的堑沟,排山倒海似的朝着土墙拥去。
“嘭!”第一只猛犸奔冲而来,一掌将土墙踏塌大半,祝融雷霆大喝:“杀贼报国,便在今日,绝不可让这些叛军从这里冲过!”霓龙杖绚光暴舞,轰然横扫在那猛犸双足上。
“咯啦啦”一阵脆响,猛犸双足俱断,庞大如山的身躯竟被那气浪掀翻倒飞,冲起十丈余高,重重撞落在冲拥而来的兽骑兵中,轰隆巨震,惨呼凄厉,十余名兽骑登时被压如肉泥。
后方冲来的几名骑兵猛撞在象尸上,登时从兽背上冲飞而起,手舞足蹈地撞入其前方的枪戈上,鲜血激射,一命呜呼。
炎帝将士纵声大吼,纷纷拔身冲起,一个挥舞月牙钩镰,奋力怒斩在猛犸巨脚上,另一个则挺舞长矛,刺入巨象的心脏。众猛犸痛吼甩鼻,倾摇摔倒,旁边的将士立即一拥而上,几支长矛齐齐刺入其肚腹之中。
但这些巨象皮肉厚如盾甲,真气稍弱者,纵然刺准位置,却只能扎入半尺,再不能挺动分毫。猛犸狂吼震怒,或是一掌怒踏而下,将其连人带盾踩成酱泥;或是长鼻挥卷,将之抛飞九霄云外。
轰隆连震,杀声震天,霎时间土墙接连崩塌,猛犸怒吼,接连倒下,众多炎帝将士被踩踏而死,时而抛起一道人影,远远地摔入人潮之中。但群雄却浴血激战,誓死也不后退一步。
赤岱宗接连刺死三只猛犸,杀红了眼,趁其副将月牙镰劈中冲来的第四只猛犸时,怒吼着一跃而起,挺舞长矛准确无误的刺入其心脏处。不想铁矛扎刺了三只巨象后,早已钝折,“啪!”用力过猛,矛杆生生断折。
猛犸咆哮甩鼻,徒然将他腰身紧紧卷住,赤岱宗腰肋剧痛如断,呼吸窒堵,猛地抽出长刀,大喝着怒斩而下,血光迸射,那粗如巨柱的象鼻竟被他生生劈断!
猛犸吃痛狂吼,发疯似的甩鼻乱撞,登时将周围的三名将士扫得骨骼俱断,横飞抛舞。左足朝着赤岱宗面门一掌踏下,气浪狂卷,如泰山压顶。
赤岱宗翻身闪避,“砰!”大地崩裂,尘土滚滚,他徒然弹身冲起,贴着巨象肚腹下放飞掠而过,“哧!”长刀悠然破入,鲜血激射,瞬时划开一道一丈来长的深口。
猛犸纵声悲呼,四组一软,斜斜倾倒。
赤岱宗抢身疾冲而出,眼前一花,狂风扑面,又是一只猛犸冲踏而来,他心下一沉,想要闪避已然不及,电光石火间,奋力挥刀朝其肚腹怒掷而去。
“嘭!”巨掌重重地撞踏在他的胸口,他眼前一黑,剧痛攻心,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鲜血冲射,温热的飞溅了一脸。
接着又是“嘭嘭”两声连震后,后背方甫撞落在地,前胸又被那巨象脚掌再度踩中,五脏六腑尽数粉碎,疼得直如爆炸开来。就在那一刹那,他似乎听到猛犸悲鸣,巨足晃动,重重地撞落在地,烟尘滚滚。
他奋力张开双眼,视野血红模糊,依稀瞧见插在他肚腹上的那柄长刀,心中一松,嘴角泛起如释重负的微笑,然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狂风呼啸,夹杂着浓郁的血腥之气,烈烟石一动不动地站在城楼,红裳鼓舞,淡绿色的眼波宁静如冰湖,远处的烈火映照在她的瞳孔中,像是火焰在无声地燃烧。
周围众将遥遥望着几里之外那惨烈悲壮的大战,惊怒悲愤,双拳紧握,不住地朝她瞥望而去,只盼她出声下令,即刻率领各部出城增援死战。但她却是冰人一般,苍白冷漠的脸上瞧不出半点儿表情。
眼见赤帝大军狂潮似的卷过沟壑,激撞土墙,又践踏过万千勇士的尸体,惊涛骇浪似的朝着城下围拥而来,众将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伏身拜倒,朗声道:“陛下、火神势危,请亚圣女准我等出城援战!”
烈烟石淡淡道:“你们出城迎战,又让谁来守护圣城?守护城内的百姓?陛下留你们在此,便是让你们誓死守护,要么与城同在,要么与城共亡。”顿了顿,一字字地道:“收起吊桥,关闭城门。妄出者,杀无赦!”
众将面面相觑,又是悲怒又是焦急,此刻城门关闭,犹自在城外苦战的一万六千名将士便退无可退,只有战死一途!但若再不关闭,敌军疾进如飙,只怕很快便要攻到城下……
木易刀一咬牙,喝道:“收起吊桥,关闭城门,听从亚圣女号令!”
众军士哄然应和,纷纷奔拥上前,转动绞轮,将横跨在护城河上的三座吊桥徐徐拉起。铁闸、铜门亦纷纷坠落,轰然关闭。
号角长吹,鼓声密奏,留守城内七千名将士纷纷拥上城墙,执戈张弩,各就各位。
杀伐声越来越近,震天动地,敌军狂潮怒浪似的卷过了土墙。南蛮兽骑兵在猛犸的掩护下,与炎帝将士展开全线激战。飙骑军则护送着神炮军风驰电掣地四面围冲而来。
“轰,轰!”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连奏,一道道红光从奔驰的战车铜炮上接连怒喷而出,万千炮火呼啸着怒撞在城楼上,砖石飞炸,百余名战士登时血肉横飞,从城楼朝下缤纷坠落。
众人大凛,纷纷伏身半蹲,藏在城垛之后,将铜盾高举过头,张弩弯弓,只等敌军到了射程之内,历时予以反击。
不想赤帝大军奔冲到了距离凤尾称尚有两里处,便纷纷减速顿住。
千万辆战车一字排开,铜炮对准城头、大门接连狂轰猛炸。飙骑军回旋包抄,将炮军团团包围守卫。最后方的枭阳族巨人或是朝后方布阵,严防冲来偷袭的炎帝骑兵,或是巩固投石机,接连不断的将巨石朝城楼砸来。
火浪怒啸,轰鸣不绝,巍峨坚固的城墙在紫火神炮的接连猛轰下,迸炸四裂,不断的崩塌倾倒,旗楼处已被轰出一道一丈来宽、两丈来深的缺口,距离地面已不到两丈之距。一旦此处被轰开,飙骑军便蜂拥而入。
炎帝军惊怒交集,无法出城迎战,箭石又射不出两里来远,只能眼睁睁地这般挨打,却无从反击。只得一边怒骂狂吼,一边搬来沙袋、土石,填补那道缺缝。稍有不慎,被炮火、巨石击中,登时撞飞横死。
道道炮火绚丽缤纷,如虹桥横空,呼啸着从众人头顶冲划而过,撞入城中,屋宇崩塌,烈火熊熊,所幸绝大多数的百姓已经藏入地宫之中。
少数来不及藏身的民众哭喊着抱头狂奔,惊慌失措。一个大汉背着孩童刚拐过街角,被前方火浪掀卷,登时冲天撞飞,墙楼崩塌,将跟在他身后的女子重重压砸其下,鲜血登时溅了一地。
“轰!”数十道炮火撞落在凤尾双树上,火焰熊熊,那绵延数里、翻腾如浪的赤红色枝叶顿时喷涌出数十丈高的火浪,冲天狂舞。骤一望去,就像两只凤凰在烈火中展翅长鸣,张开了绚丽的屏翎……
烈烟石脑中轰然一震,当胸突如巨锥猛撞,眼花缭乱,万千纷乱的景象突然从眼前交叠闪过……
赤紫色的巨桑在烈火中怆然摇摆,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蒙胧的脸,瞧不真切,却为何如此熟悉?狂风鼓舞,突然扶摇直上万里高空,那只手,那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又为何让她突然如此虚软无力?仿佛沦陷在无尽的虚空里,被烈焰烧灼、沼泽吞没……
她的周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森寒恐惧,而在恐惧的深处,又带着大潮般无边汹涌的喜悦。
“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你这女人,究竟还有没有心肺?”
“还以为你除了发怒之外,就没有其他表情恶劣,原来还会流泪。”
“如果你是流星,我也做一颗流星,和你一起坠落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去。”
“和你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有什么可说的?”
“孩子,为了你,为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她狂乱而茫然地站着,烈火焚烧,春风拂耳,仿佛万千嘈杂的话语,潮水似的汹汹涌入心头。霎时间呼吸窒堵,地砖天旋,蓦然摔倒在地,双手紧紧地压着胸口,急剧起伏,泪水从眼角倏然流出。
蓝天如海,火浪缤纷,在她心底最深处,忽然感到一阵绞扭撕裂的剧痛。
第九章 情根深种(1)
山壑环立,峭壁如削,瀑布轰鸣飞泻,犹如银龙腾舞,直冲百丈,气势恢弘。
姑射仙子翩然立在半山洞口,白衣鼓舞,低头凝望。水雾蒙蒙如针,狂风吹来,崖壁上的横松、灌木起伏摇曳,在阳光中闪耀着七彩光环。崖底的龙湫潭,白浪滚滚,金光粼粼,不断有银鱼破浪高高跃起,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水中。
指尖轻抚断剑,触手冰凉,青光闪耀,隐隐泛起“空桑”二字,她心中一酸,泪水倏然滴落,在剑脊上稍一凝顿,急滑而下,被大风纷扬吹散。剑无锋,情丝安断?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到头来都不过是春花秋月梦一场。
转眸望去,空桑仙子与神农的石象双双对坐洞中,四目相对,嘴含微笑,两百多年的光阴仿佛在此凝结。那世叱咤风云的往事,那世生死缠绵的爱恋,都象是十丈开外的瀑布,轰轰烈烈,却与他们再无关联了。
青帝怔怔地站在洞内,清秀俊俏的脸容木无表情,也象是化作了石头一般。双袖盈风鼓舞,心内也是选般空空荡荡,从未有过的失落迷惘。
姑射仙子知他心中难过,更甚于己,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轻轻地递出无锋刮,低声道:“陛下,此剑原是姑姑之物,她既己化羽,还是物归原主,随她共埋此处……碧光一闪,剑锋的另一侧又泛起“神农”二字。
青帝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象是讥讽,又象是凄伤,淡淡道:“神器择人,去留天定。此剑两百年前她送与,神农,而神农又将它抛入了这龙湫潭中,被拓拔小子所得。而今拓拔小子又将它送还与你,也算是冥冥天意,同而复转……”
姑射仙子俏脸一黯。心中痛如针扎。前夜临别之际,拓拔野将无锋剑悄然递还与她,虽然未着一言。但彼此心意相通,己知其意。当她接过断剑地那一刹那,柔肠似绞,有泪如倾。
斩不断,理还乱。割不舍,聚复散……难道这也是冥冥天意,周而复转?
青帝凝视着神农的石像,心潮汹涌,眼中闪过愤恨、嫉妒、悲苦、敬服、怜悯、诅丧……诸多神色。自言自语似的徐徐道:“我这一生朝思暮想,时时刻刻无不在想着打败他。可是不仅他活着之时,不能赢他一招半式;就连他死了,化作一尊石人,在你姑姑的心底。依旧强我百倍。就算我再活上一千年、一万年,也再不可能胜过他分毫了……”
姑射仙子怔怔地听着。却觉得他话里行间,仿佛在说自己一般。耳根、脸颊烧烫如火,泪水不住地眼眶中打转儿,又是凄染苦楚,又是羞窘伤心。
青帝生性孤高桀骜,少与人言,更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心事。而他对空桑痴心一往,爱屋及乌,心底里早己将姑射仙子当作了骨肉至亲。此刻周无旁人,满肚悲郁如洪流决堤,终于再难抑制。
瀑布轰鸣,鸟啼如面,只听灵感仰道:“那年夏天,我刚登青帝之位,你姑姑时常来到玉屏山上与他幽会。那时你姑姑不过双十年华,活泼快乐,无忧无虑,将我当作最为沉默可信的弟弟,就连他与她说了什么话,作了什么讨她欢心的事……全都不加防备地告诉我。
“那是我此生最为快活又最为痛苦的日子,听着她说的话,心如刀绞,可是看着她地笑颜,却又神魂颠倒……每一天都象在水中沉浮,火里煎熬。好几次想要不顾一切地说出来,但看着她幸福喜悦的眼睛,话到了嘴边,舌头却象是打了结一般。我是青帝,万民臣服,四海畏惧,总觉得天下没有打不败的对手,作不到地事,但是在她面前,却手足无措,连呼吸也无法自然
“那世话一天天地憋闷在我的心里,却找不着人倾诉,难受得就快疯了。有时心中忌妒狂乱,真想一刀将神农杀了,可是却偏偏又斗不过他,越发气恨难平。长老们都悄悄议论,说我喜怒无常。选些昏庸老朽又岂知道我的一怒一喜,都源自于你姑姑的一颦一笑?”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铜饕饕壶,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凄琼的笑容,道:“这个‘吞天壶’是你姑姑当年送给我地,说我有吞天之志,终有一日要将四海纳入囊中。嘿嘿,四海之大,不过在我手掌翱覆之间,但我纵有吞天之口,却吞不下下她小小的一颗心
“那年夏天,她与神农在天湖石壁上刻下‘刹那芳华曲’,我听着他们坐在湖边,反反复复合奏着笛箫,心十难过得几欲炸开来了,一个人来到孤照峰上,浑身颤抖,愤怒、悲伤、嫉恨、苦楚……翻江倒海,紧握着这‘吞天壶’,忽然着了魔似的,将憋闷了很久的话语全都倾吐到这铜壶之中。说完了之后,浑身畅快,但心底里却依旧是空空荡荡。”
青帝抚摩着那青铜饕餮壶,徐徐道:“从那时起,每当我心理烦躁郁闷之时,便一个人到孤照峰顶,对着这吞天壶倾吐自诉。这两百多年来,它没吞着日月星辰,却吞了我满腹牢骚。”声音苍凉苦楚,说不出的孤独寂寞。
姑射仙子痴痴地听着,心中威威,泪水盈盈。蟠桃会后,她地眼前而边常无端端地晃动着拓拔野的音容笑貌,也每每会有这样憋闷难受的时候,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当与何人说。
青秋地顿了半晌,微微一笑,忽然将吞天壶递到她手中,淡淡道:“现在你姑姑也已登仙,被我化作了这尊石人,今后有什么话,再也不愁说不出口啦。这吞天壶,就送你罢。”
姑射仙子一怔蓦然明白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双靥飞霞,耳根烧烫,连喉咙也象是火烧了一般,摇头道:“陛下,我……我……”
想要自辩,握这那饕餮铜壶,却突然悲从心中来,仿佛受到父母安抚的孩子,委屈,羞窟,伤心,自怜……如潮汹涌,眼圈一红,埂咽道:“我……他……”泪水快决堤似的汹汹涌出,樱唇颤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狂风卷过瀑帘,水雾蒙蒙飞舞,扑落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楚哪些才是泪水。白蚁鼓舞,仿佛荷花带雨,摇拽翻飞。
青帝心中涌起刺痛如扎地爱伶,疼惜,却不知该如何劝慰,暗想:“若不是瞧在你和你姑姑的情分上,我又怎会放过那拓拔小子,字毁孤照峰之约?不各个与神农两情相悦,为了他自甘流放东海,备受折磨,倒也罢了;这小子对你无情无意,一行牵挂着水妖龙女,你有何苦如此恋恋不舍?”
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眼眸转处,瞧见对面悬崖上一从从赤红如火的九瓣奇花,心中陡然又是一阵大痛,嘿然道:“你瞧见那竹情花了么?那是我当年为了向你姑姑表露心迹,亲手载种在崖壁上的。此花的枝叶看似柔弱,根须却如蛛网似的错综盘结,种子一旦落入坚岩峭壁的缝隙里,过上一年半载,花开数从,根须拔出,整面山崖只怕多要轰然坍塌……”
孤射仙子冰雪聪明,焉能听不懂他玄外之音?柔肠如绞,泪水涟涟,接连不段地滴落在饕餮大口的边缘。东西南北中,情花遍山红,根连千丈土,世世与军同。他和常不是想斩断情丝,全身而退?只是当日在那章莪上的雪峰峭壁之上,她早已如同此花,情根深种,从此再也无法自拔了!
“当!”指尖一颤,断剑铿然坠地,心底强抑的巨痛如山洪般瞬间爆发,疼的她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周身颤抖寒冷,象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出声哭道:“陛下,我……我想忘了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不能忘记?”
瀑布轰鸣声震二欲聋,盖过了所有的声响。天高云淡,水雾迷蒙,谩山的竹情花烈火似的在风中熊熊跳跃。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青帝的声音底底的说到:“南海融天山上,忘川的冰雪已经融化了。如果你真的想讲他完全忘记……”
“有一天,这个心缩会自然消失。你的心将如磐石,不会再有丝毫疼痛,因为那时你已将他完全忘记……”
蓝天盘旋,火浪日霓霞飞转缭绕。恍惚中,从按碧宵最深处,仿佛传来师父低低的耳语。
列烟石捂者胸口,怔怔地仰望苍穹,一道泪水从眼角悠然滑下。心头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她心底破土而出,却被一重又一重的巨石紧紧压住。
“八郡主!八郡主!”“亚圣女!”众将大惊,纷纷从四周笨涌而上。
炮火轰鸣,赤红色的光焰接连不断地猛撞在城楼上,石炸土蹦,气浪奔腾,几个副将刚欲将她扶器,身后红光炸舞,登时鲜血狂喷,朝前凌空摔飞。
第九章 情根深种(2)
危机关头,群龙无首,众将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惊怒焦急,有人喝道:“辣他***,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打开城门,和这些狗贼拼了……”
“轰!轰!”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轰鸣狂震,数百道绚丽火芒流霞飞虹似的纵横划过,冲入凤尾树中,火海怒沸,红光汹涌,整座城都似乎随之燃烧起来了,映照得众人脸庞一片彤红。
一片凤尾叶卷着火焰,盘旋飞舞,跌宕沉浮,徐徐地飘落在烈烟石的手心,“哧!”火苗跳窜,她的指尖微微一颤,徐徐收拢五指,将那团火光笼罩其中。
漫天的红光,跳跃的火蛇,炙热扑面的狂风,天与地多么像一个巨大的洪炉呵,烧炼着世间的一切……
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悲凉与凄伤,泪水盈眶,先前的那些幻影犹如水**荡,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但她的心,却为何依旧剧烈地绞痛着,一下比一下跳动得更加猛烈?
“八郡主!八郡主!”众将的呼唤声越来越加清晰,穿过他们焦急忧虑的脸庞,凤尾树的火浪纷涌澎湃,瞧来那么温暖,仿佛童年时,倦鸟漫天,晚霞如火,母亲缓缓张开双臂,微笑着等待她的归来。
烈烟石悲喜交织,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泪水接连滑落,突然冲天飞起,红衣鼓卷,轰然冲入那茫茫火海之中……
众人惊呼声中,又是一阵炮火轰鸣,火焰狂舞,天地尽赤。她的身影转瞬间便被凤尾树的纷乱火舌所吞噬。
木易刀目瞪口呆,混乱中,只听有人惊叫道:“贼军杀过来啦!”轰隆连声,城头火光怒舞,血肉横飞,就连那吊桥也被炸成了粉碎。号角激越,战鼓如雷,杀伐声震天价响。
往下望去,旗楼处的缺口已被轰裂开来。距离地面仅有一丈来高。飙骑军与枭阳蛮人如怒潮奔涌,朝着缺口四面围冲。
巨石接连破空抛舞,准确无误地撞入护城河中,水浪高溅,很快便已填出几道“石桥”。
一旦敌军冲过护城河,卷入这城墙缺口。满城军民将尽在其铁蹄践踏之下!
木易刀抓起号角,纵声大喝道:“倒下‘青炎白水’,放箭!敢退后一步者,杀无赦!”
众将士轰然呼喝,奋力扛起数十条象皮水龙,白水喷舞,犹如数十道瀑布滚滚飞泻而下,冲落护城河中,热气蒸腾,水泡汩汩。
几在同时,万箭齐发,青光缤纷射入,“呼呼”连声,青紫色的火光陡然从护城河中冲涌而起,宛如一道巨大的火墙,汹汹摇曳。
冲在最前的百余飙骑军收势不住,已然疾风似的冲上四座石桥,被那火浪扑面拍卷,周身烈焰纷起。嘶声惨叫,连人带兽顷刻间便化作森森白骨。冲过火墙后,被狂风一吹,登时化为蒙蒙齑粉,冲天飞散。
众兽惊嘶,后方冲来的飙骑军纷纷勒僵回旋。
从上往下望去,犹如大江怒潮,一浪推着一浪,层叠纷涌,最前沿的数百名骑兵虽已勉强顿住,但被身后大军推挤冲撞,仍不免踉跄奔跌,接二连三地摔入熊熊火河之中,惨叫凄厉不绝。
城楼上的炎帝军士齐声欢呼。
泰逢喝道:“土族的儿郎们,让这些贼军见识见识我‘沉铁沙’的威力!”千余名土族将士背负着数百个牛皮袋,次第奔冲到旗楼边,将皮袋争相往缺口抛去。
“嘭!嘭!”
被炮火当空击中,皮袋迸裂,万千青黑色的铁砂奔泻冲落,被烈火一卷,登时化成赤红色,青烟大冒,瞬间和城墙石土连成一片,越堆越高,炮火再度轰来,轰鸣脆爆,那赤红色的铁砂墙竟纹丝不动。
众人大喜,士气高涨,叱喝声中,箭石纵横飞舞,朝着城下的敌军大举反击。
赤帝军处变不惊,纷纷举盾回旋,有条不紊地急速后撤。后方战车、投石机急速推进,铜炮转向,朝两侧翼楼密集轰击,火光炸舞,城墙崩塌,很快又现出两个缺口。
泰逢正指挥土族将士继续用“沉铁沙”填补缺壑,空中号角长吹,炮火陡停,数千名羽民国翼人已经冲过了炎帝飞兽军的阻截,黑压压地张翼俯冲,朝着城楼猛扑过来。
来势极快,箭矢如密雨似的朝着土族军士攒集怒射,众将士猝不及防,又背负着皮袋无从躲挡,登时有两百余人中箭倒地,惨叫声中,火焰“呼呼”高窜,遍体皆焚,背负的皮袋亦被烧穿开来,铁砂倾泻满地,被火焰炙烤,瞬间凝结。
众人惊怒交集,纷纷弯弓朝天怒射,那数千翼人早已呼号着冲天飞起,直上九霄,仅有数十人被箭雨射中,重重摔落在城楼上,登时被旁边的众军士乱刀斩死。
众翼人方甫冲天逃离,炮火轰鸣,那千百道火浪又朝着两侧翼楼狂轰猛炸,土石迸飞,血肉四溅,缺口急速扩大。
土族将士背负皮袋,尚未冲至翼楼,炮火忽停,天上的众翼人又呼啸着急速俯冲而下,乱箭齐发,顷刻间又射杀了百余人,等到炎帝军朝天反击时,他们早已又逃之夭夭。
如此循环数次,两侧翼楼已被轰得坍塌大半,土族军士更是伤亡惨重,就连“沉铁沙”亦被翼人的火箭毁去甚多,填入缺口的不过十之一二。
木易刀只得指挥众军士高举大盾,与土族将士两两成组,掩护其驮负沙袋奔行,剩余众人则弯弓高望,一旦翼人俯冲而下,立时冲天攒射,众翼人见无机可乘,便高高盘旋不下。
紫火神炮轰鸣不绝,火弹纵横,两侧翼楼姹紫嫣红,火光重重怒爆,众将士无法靠近,稍有不慎,立时气浪掀震,高高摔飞。无奈之下,只得将“沉铁沙”一袋袋地装在投石机上,远远地朝翼楼缺口处抛弹而去。
如此对峙了片刻,城北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众人一凛,回头望去,远处北面城楼火光冲涌,浓烟滚滚,既而又听一阵天雷地动似的轰隆狂震,整个北旗楼轰然炸爆开来,崩泄坍塌,只听有人骇然惊呼道:“贼军!贼军从北门攻来啦!”
惊哗四起,木易刀面色大变,凤尾城惟有南面才是开阔原野,东、西、北三面俱被山岭环绕,大军绝难行进。烈碧光晟究竟是如何将火炮军神不知、鬼不绝地绕到北边,偷袭猛攻?
众将士惊怒交集,纷纷持弓挺矛,沿着城墙朝背面狂奔而去。城中所有的兵力都已调集到了南侧城楼,北面仅留了百余哨兵,此刻腹背受敌,惟有两面同时作战了!
炮火齐鸣,漫天红芒穿梭飞舞,落入凤尾树中,冲涌起激天火浪,烧得碧天尽红。城墙接连崩毁倾塌,箭石交错,不断有人惨叫着半空跌落,狂风吹来,弥漫着浓郁的硫磺与血腥之气。
轰隆连震,东侧的翼楼缺口率先崩塌,赤帝军中号角大作,飙骑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再度狂潮怒浪似的朝着那裂口猛冲而来。几在同时,北城外也响起战鼓杀伐声,火光冲舞,亦有几处城墙被炸塌迸裂。
此时“青炎白水”的火势已然减弱许多,奔突最前的骑兵狂飙似的卷过石桥,仅有数十人被火焰烧着,惨叫着翻身摔落,剩余的千军万马接连奔踏冲过,犹如滚滚怒水冲卷残堤,从缺口处汹汹涌入。
“放箭!抛石!”炎帝众将士也顾不得填补新崩的缺口,纷纷冲涌到东侧翼楼的断墙处,火箭如雨,巨石纷砸,火光冲天摇舞。
席卷而入的飙骑军惨呼连连,不断地翻身摔落,被兽蹄践踏,肚肠满地,顷刻间尸首便累积如丘。
后方冲来的骑兵高举大盾,纵兽高高跃起,踏着尸丘继续怒吼奔冲,终于冲入了城中。
众翼人纵声狂呼,箭矢怒射,漫天俯冲而下。
众将士举盾护挡,不等他们冲近,立时挺矛挥刀,奋力反击。但这些羽民蛮人极为剽悍凶狡,也不奔落城楼,只是张翼低空飞掠,时而急冲偷袭,时而上冲盘旋,激得炎帝军心烦气躁,却又莫之奈何。
炮火轰鸣,西侧翼楼终于也轰然塌陷,既而又有几处城墙被炸塌开来,缺壑四现,飙骑军排山倒海地怒卷而入。
眼见着自己辛苦经营的圣城火光冲天,就此沦陷,木易刀先前的惧意早已茫然无存,怒火填膺,挥舞赤焰刀,咆哮冲杀,将涌上城楼的敌军接连砍翻。激战中,空中乱箭飞舞,肩上、左腿一凉,已被铁矢贯穿,踉跄后跌。
“砰!”还不等站稳,当胸又被铜棍扫中,眼前一黑,抛飞撞落。两个枭阳族巨人桀桀怪笑,提棍大踏步地奔上前来,将他双脚一左一右紧紧抓住,就要朝两边撕开。
第九章 情根深种(3)
木易刀挣脱不得,狂怒大吼,红光一闪,鲜血激射,竟一刀将自己左腿生生切了下来!
左边那枭阳巨人猝不及防,拽着断腿一跤坐倒在地,木易刀吼道:“辣你奶奶祖宗十八代!”翻身跃起,一刀朝着那紧握自己右腿的枭阳巨人怒斩而下。
“吃!”虎口剧震,鲜血喷溅了他一脸,赤焰刀竟将那巨人当头劈成两半,刀锋卡在其胯骨之间,一时抽拔不出。
他奋起神力,大吼一声,连着那巨人尸身一齐挥起,朝着左侧那枭阳蛮人横扫而去。血光迸溅,那蛮人闷哼一声,断头飞出十余丈外,身躯则随着赤焰刀一起重重撞落在地。
木易刀忍痛抓起断腿,续接于左膝,急念“浴火诀”,紫火冲舞,疼得嘶声狂叫,汗珠滚滚而下,长刀支地,咬牙踉跄站起。断腿虽已接上,但仓促间竟然装反,脚跟朝着,瞧来颇为诡异。
四周冲涌而来的蛮军见此情状,无不瞠目结舌,被他凶狂目光一扫,更是寒毛直乍,不自觉得纷纷后退。众炎帝将士从未见过他如此悍勇,热血如沸,备受鼓舞,怒吼着挥戈猛冲,拼死激战。
当是时,“轰”地一声巨响,那绵延数里的凤尾树火海突然汹汹怒爆,热浪澎湃四卷,众人呼吸一窒,踉跄后跌,有人失声叫道:“八郡主,是八郡主!”
只见一道赤红色的人影从那层叠翻涌的火浪中怒射而出。张开双臂,衣袖猎猎翻飞,犹如凤凰高翔,冲天飞舞。阳光、火焰映照在她苍白冰冷的脸上,泛起奇异而娇艳的红晕,淡绿色的双眸也仿佛两点碧火灼灼燃烧。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她突然急速俯冲而下,长发、红裳飘摇鼓舞,皓腕上的彩石链四散飞扬,“嘭!”绚光迸炸,当空化成一只巨大的烈火凤凰,尖啸着狂飙怒卷,火浪冲爆。
七彩霞光轰然鼓舞,蓝天下荡漾开一圈巨大的眩目光圈,数十名翼人被其扫中,陡然四抛飞舞。嘶声惨叫,周身火焰熊熊;被那气浪所推,稍远处的百余名翼人亦眼前一黑。肋骨尽折。手舞足蹈地凌空摔飞。
“赤炎火凤诀!”炎帝众壮士又惊又喜,纵声欢呼。
赤帝军骇然大凛,“赤炎火凤”由赤霞仙子所创,气浪狂猛,但以第三者情景来看,烈烟石竟似已青出于蓝,威力更在其师三倍之上!
人澜中,一个紫裳雪肤的美貌女子骑乘碧鳞火麒麟,嘴角冷笑。仰头呜呜吹奏淡青色的长凶角。正是烈碧光晟所册封的火族圣女泠萝仙子。
霎时间轰鸣大作,千百道炮火破空怒吼,紫光纵横。
烈烟石急速下冲,翩然闪避,双袖鼓卷,那七彩凤凰随之尖啸振翅,霓光滚滚排击,轰隆连震,光浪叠爆,犹如万千朵菊花凌空怒放。
道道火浪陡然朝后掀卷翻冲,当空划过无数绚丽的弧线,“轰轰”连声,猛然冲入赤帝军中,炸得血肉横飞,火光冲舞。众兽惊嘶乱窜,阵形大乱,一时间被自己坐骑掀落其下、践踏而死的飙骑军,竟远比被火炮反炸而死的还要为多。
众人大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紫火神炮的威力何等惊人,数百尊齐轰,更足可开山裂地,被她赤炎火凤扫舞反震,竟然就此折转方向,倒攻逆袭,其真气之强猛,似乎已逾神级!
惟有泠萝仙子等极少数顶尖高手隐隐猜出大概。烈烟石原乃天生火灵,当日赤炎山一战,她抱着神盘冲入火山岩浆,体内尚未消融的三味紫火、情火与滔滔而入的天山地火灵真元激撞融合,化为强猛赤火真气,尽相导入奇经八脉。
其效力犹如有一个火灵真元极为强盛的超一流高手,将所有的真元倾囊相授。只是以她当时的修为,尚未能将之尽数吸纳转化,而只是沉埋于火属经脉之中,犹如一座沉睡的火山。
这凤尾树原是火族圣女的尾翎所化,她冲入凤尾火海,便犹如当日坠入赤灵火山一般,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即吸敛了大量的火灵真元,更将沉潜于其体内的火灵真气骤然激爆,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猛力量。
烈烟石急冲如电,轰隆连声,赤炎火凤狂飙扫处,下方气浪叠爆,火光喷摇,又有百余名飙骑军被掀卷翻飞,惨叫不迭。四周一片大乱,如惊涛奔涌。
泠萝仙子又惊以怒,凝神扫探,发觉她丹田、玄窍等处地赤火真元虽然狂猛无匹,但却如火山熔岩、洪水怒江一般狂乱难御,心中一动:“只要将她体内真气引得岔乱开来,便可让她自受其害!”
当下骑着碧鳞火麒麟冲天飞起,叱道:“流萤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右手一晃,一道眩光从掌心怒爆而出,“七窍火铜珠”呼呼飞出,朝她眉心破空强射。
众人眼中一酸,泪水长流,被那强光照得难受已极。这“七窍火铜珠”乃火族太古凶兽“铜甲青凶”的骨珠所化,风生七窍,光焰炽烈难当,就算是寒冰铁被其气浪所炙,也立时洞穿熔化。
烈烟石避也不避,双手齐推,那赤炎火凤尖啸怒舞,当空鼓起一轮巨大的紫红光圈,轰然冲爆。岂料被那狂风所激,“七窍火铜珠”突然迤俪飞旋而出,绕冲到她后上方,呼啸着回转怒射。
烈烟石清叱一声,转身所掌回击,烈火凤凰翻飞冲舞,闪电似的回旋拍翅,火光汹涌,“七窍火铜珠”呜呜尖鸣,又突然划过一道怪异曲弧,陡然下沉折转,朝她小腹破空冲来。
霎时间,赤炎火凤盘旋怒舞,变幻了九种方位,汹汹拦阻;那“七窍火铜珠”赤随之穿插绕舞。每每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回旋疾攻,变化莫测,引得众炎帝将士惊呼四起。
眼见着那道刺目眩光缭绕飞舞,狂飙冲近,烈烟石心绪狂乱,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幻象,又随着体内那奔腾不羁的赤炎真气,狂潮怒浪似的冲涌心头。岩浆翻腾的火山口、水波般晃荡不定的桀骜脸容、十指交缠的双手……仿佛八面逼迫的狂风,堵住她的咽喉,堵住她的胸膺。让她憋闷得喘不过气。
她闭上眼,摇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将那些幻象、那些话语全都抛离,心中那莫名的疼痛与悲伤却越来越难以遏制。双颊滚烫,周身如焚,泪水汹汹地涌出眼眶,划过脸颊,像烈火似的刺烫烧灼着,说不出是伤心、惊惶、愤怒,还是恐惧……
“呼!”左侧风声激啸,七窍火铜珠怒旋狂舞。炽光火浪直冲眉睫,烈烟石下意识地挥掌拍卷,“嘭嘭”连震,光浪冲天怒爆,火铜珠破空激射。
真气方动,她丹田内陡然一阵炸裂似的剧痛,狂猛恣肆的赤火真元瞬间岔乱迸爆开来!那一刹那,景象纷迭,话语如潮,心底那绞扭欲裂的剧痛亦突然如火山怒爆,她似乎记起了什么,又似乎遗忘了什么。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仿佛随着那四炸飞散的真气化作了漫天齑粉,所有的景象都如烟花迸散,身下陡然一沉,朝着一个深不可测的虚空漩涡急速坠落……
泠萝仙子大喜,骑兽飞冲,叱道:“妖女还不伏诛!”奋起真气,七窍火铜珠凌空回旋怒舞,火焰冲涌,宛如彗星似的朝着飘摇下坠的烈烟石滚滚爆射而去!
炎帝军失声惊呼,忽听一声狂雷似的哈哈长笑:“流萤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一道人影从西方空中急冲而至,闪电似地挡在烈烟石身前,“轰!”赤橙光浪层叠纷涌,怒火横飞。
那人微微一晃,昂然凝空而立,竟似安然无恙。浑身烈焰熊熊,左臂挟抱着烈烟石,右手五指曲收,将七窍火铜珠凌空罩住,光芒闪耀,任由泠萝仙子如何念诀施法,再也不能夺回分毫。
阳光、火焰映照在他身上,乌金长衫猎猎鼓卷,乱须如草,星眸斜睨,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邋遢之中,却又显得说不出的风流倜傥,英气逼人。
“赤松子!”泠萝仙子心下一沉,双方大军更是爆出潮水似的惊哗。
自蟠桃会后,这桀骜不羁的火族浪子便销声匿迹,音讯杳无,想不到竟会在这关系炎帝军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突然出现。
泠萝仙子秀眉一挑,冷冷道:“赤飙怒那老贼与赤霞妖女害得阁下家破人亡,又让你与南阳公主水深火热,在洞庭湖与帝女桑里受了一百多年的苦楚,想不到阁下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反为仇人助阵。佩服,佩服。”
赤松子哈哈大笑道:“赤飙怒老贼干我鸟事?但八郡主曾是她寄体之身,你敢伤她性命,老子又岂能饶你!”
右掌一吐,七窍火铜珠呼啸反冲,绚光怒爆,气浪狂卷,泠萝仙子长袖卷舞,想要将铜珠回旋收入,却被近得气血翻涌,骑兽飞跌,直退出十丈来远,才勉强将那火珠纳入掌中,惊怒交集。
“咻!”一道清洌白芒从赤松子口中破空飞出,划过一道光弧,悠扬落在他的掌心,化作一片柳叶似的淡绿色水晶,晶莹剔透。映照着漫天红光,如春水流动,柳叶摇摆。
赤松子右手轻轻一抖,“嗤”地一声轻响,那淡绿色水晶忽然化开来,水光摇曳,蓦地化作一柄六尺来长的淡绿弯刀。
双眸灼灼地慈祥着泠萝仙子,嘴角漾开一丝森冷的微笑,一字字地道:“想要活命,就自断一臂,再当着众人之面,向八郡主叩首求饶!”
第十章 天降神兵(1)
阳光刺眼,热浪逼人,杀伐声震耳欲聋。放眼望去,兽骑奔腾,血肉横飞,广袤的绿原上早已变作尸丘堆垒的茫茫火海。狂风迎面刮来,浓烟滚滚,夹杂着浊臭的血腥气,令人闻之窒息。
烈炎骑龙飞扬俯冲,怒吼如雷,左臂挟枪纵横挑扫;右臂赤光飙舞,太乙火真刀一挥出,周遭十丈内登时掀卷出重重紫浪红涛,所向披靡。
但寡众悬殊,纵他有通天之能,也难以一己之力击溃敌军。在那怒海般前赴后继的赤帝军冲杀下,祝融所率的万余名将士已折损大半,两千余名飞骑兵更仅剩四百余众,仍在与南荒翼人浴血苦战。
回眸望去,凤尾城内火光冲天,城楼崩倾,贼军狂潮似的汹汹涌入,烈炎心中的悲愤如焚,正待杀透重围,冲返圣城,忽听一个温雅悦耳的声音淡淡道:“炎儿,逆风起火者,自取灭亡。大势已去,你又何苦强违天命?不如迷途知返,重投六叔麾下,一起中兴火族,称雄大荒……”
左侧狂风卷舞,一个红衣王冠的俊雅男子骑着独角火螭急冲而来,长眉星目,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风度翩翩,正是自命赤命的烈碧光晟。
烈炎怒火中烧,截口喝道:“奸贼!当日在赤炎火山内,你我叔侄之情早已断绝,今日疆场相遇,不谈生,只言死,纳命来!”紫电螭龙枪回划急刺,红光怒卷,狂飙似的朝他当心搠去。
烈碧光晟双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伤心之色。仰天哈哈笑道:“好一个‘不谈生,只言死’!大哥,非六弟无情,只因炎儿逼我太甚!”右手一翻,赤铜盘光芒怒放,当空如涟漪荡漾。
“轰!”烈炎手臂剧震,虎口迸裂,长枪几欲脱手飞出,心中大凛,相别经年。此獠真气倍增陡涨,单只这一合来看,竟似犹在祝融之上!
还未等回过神来,眼前一花,绚光扑面,火玉盘啸啸怒旋撞来,他下意识地捏枪横挑,“当”地一声巨震,火浪冲舞,枪尖竟被生生削去一半。当胸被那气浪撞中,喉中腥甜狂涌,五脏六腑都似绞扭一处,憋闷欲爆。
烈炎惊怒交集,大喝一声,奋力挺枪抖扫,将火玉盘挑飞开来,借着那后撞之力,骑龙冲天飞起,御气调息。
烈碧光晟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骑着独角火螭飞遁而来。赤铜、火玉双盘铿然激响,陡然逆向飞旋,破空冲舞,激爆出层层妖丽眩目的紫光赤芒,朝着他狂风暴雨似地急攻怒扫。
“嘭嘭”连声,气浪迸炸,绚彩纷呈,如群花争妍怒放。烈炎被迫得气血翻涌,接连飞退。坐下黑紫火龙腾挪不及,被那独角火螭陡然咬中脖颈,咆哮翻卷,奋力撕斗一处,鳞甲纷飞。
烈碧光晟脸色一沉,喝道:“再不弃枪投降。休怪六叔无情了!”
双手掌心“咻”地窜起两道青紫色的光焰倏然没入两盘,光焰怒爆,如虹霞炸舞,光轮呼啸交错,隐隐可见两弯淡紫色的弧形气刀上下翻飞,凌厉如雷霆闪电。
祝融大凛,叫道:“紫火转轮刀!陛下小心,不可下面硬接……”
话音未落,“格啷”一声脆响,烈炎双臂剧震,枪杆竟被双轮霍然斩成三段!眉睫一凉,肝胆俱寒,心下大骇,体内火灵真气陡然爆涌,冲入右臂,反肘横扫,又是一阵轰隆巨震,赤光气浪冲天怒舞,“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从龙背翻身飞跌,硬生生将双盘扫得破空翻转开来。
人影乍分,黑紫火龙嘶声悲吼,连着那三截断枪陡然炸散成数段,血肉纷扬。
炎帝军惊呼迭起,想不到在这气刀双轮之下,名列大荒七大名枪之一的紫电螭龙枪竟如麦竿般不堪一击!
“紫火转轮刀”由前赤帝烈羽单所创,积聚周身真气,诱发外界火灵,从双手掌心形成锋锐狂猛的旋转气刀,与“紫火神兵”有异曲同工之妙。
烈碧光晟借助赤铜、紫玉盘两大火灵神器,相旋相生,更将旋转气刀的威力激至化境,无坚不摧,即便是刑天的青铜方盾,亦无法下面抵挡。
亏得烈炎危急之际下意识地使出太乙火真刀,方才勉强逃过一劫。惊魂未定,那双盘又呼啸着冲旋而下,绚光激舞,风浪如狂。
烈炎不敢再迎面硬接,双手合握,聚气成刀,奋力斜劈横斫,气浪狂爆,不住地朝后踉跄飞退,周身仿佛被霞云霓浪所笼罩。不过片刻,左臂、右腿已被转轮气刀扫中,鲜血淋漓,险象环生。
赤帝军纵声欢呼,祝融等人想要冲上前去救驾,却被大军重重包阻,一时冲突不出,眼睁睁地看着炎帝命悬一线,心急如焚,却徒呼奈何,阵形更加大乱。
烈碧光晟越斗越勇,清叱一下,紫火转轮刀光焰冲涌,从四面八方飞旋怒卷,随心所欲,神鬼莫测。饶是烈炎勇猛绝伦,亦不免凛然心惊。
当日在蟠桃会上,目睹刑天与他殊死激斗,心下跃跃欲试;此刻身临其境,方知其中凶险。自己是太乙火真之身,但唤醒的神识不过三成,若不能尽快激发潜能,只怕百合之内便要身首异处!
当是时,东南方蓦地响起一阵雄浑的号角,隆隆声大作,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冲踏而来。
众人转头望去,蓝天碧野接连处忽然涌出一排排黑压压的兽骑,如大潮翻涌,层层叠叠地冲下草坡,朝着城下急速席卷而来。
旌旗猎猎卷舞,无数个“蛇”字在风中招展。闪耀金光。那兽群上地万千骑兵虽然是铠甲备异,相貌悬殊,但胸甲上无不画了两条人蛇,两两相缠。赫然竟是蛇族蛮兵!
众人哄然,又惊又奇,蛇族后裔虽然遍布大荒,形成了众多蛮族,但彼此少有往来,甚至由于所处五族的疆域不同,互相仇视攻讦。何以今日竟会突然集结成军,大举犯境?
烈炎想起近日大荒中的种种传言,心中一动,哈哈大笑道:“是了!三弟!是三弟率军前来增援了!”真气鼓舞,太乙火真刀光焰倍长,瞬间反守为攻,将烈碧光晟接连迫退。
话音未落,果听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骤然响起:“东海龙神、大荒蛇帝拓拔野,率炎帝陛下所召,特来护卫圣城,剿灭乱党!”如滚滚雷鸣。顷刻间压过了所有炮鸣、呐喊。在众人耳边轰隆回荡。
阳光灿烂,在那大潮般奔卷而来的蛇军上方,十只火红的巨鸟嗷嗷尖啸,展翅高翔。
当先那两只怪鸟上骑着两个少年,左边那人青衣鼓卷,头戴藤木面具,双目炯炯,右手斜握着一柄银亮的弧形神兵;右面那人身形雄健,背负青铜长刀,脸上一条斜长的刀疤。傲然睥睨,更显桀骜狂野。
炎帝大军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面面相觑了片刻,才如梦初醒似的欢呼雀跃起来,士气大涨,浴血反攻。
原来那日玉屏山之战后,青帝以举族为空桑服丧、不兴刀兵为由,取消了孤照峰之约,与拓拔野、蚩万另定三年之后,再行决战。
南荒烽火连天,拓拔野二人与姬远玄商议后,决计兵分三路,王亥,包正仪等人率领土族大军赶往凤尾城增援;姬远玄亲率精锐龙骑军迂回袭击西南,打通刑天,赤霞仙子各部与凤尾城地通途;而拓拔野,蚩尤则尽快集结蛇族各部。以及龙族,汤谷精锐,从东南方夹击烈碧光晟。
大荒各蛇族长老那日大多都已聚集到了熊山地底,对拓拔野这伏羲转世早已是感恩戴德,心悦诚服,帝尊有令,岂敢不从?
不过短短几日,各族蛇裔蛮族便尽遣精兵,与拓拔野在东荒回合,加上从东海上赶来的龙族,汤谷群雄,很快便组成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袭而来。
眼见着胜券在握,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烈碧光晟又是惊怒又是恨恼,一边全力猛攻,不给烈炎反击之机,一边喝道:“三军听令,变阵转向,神炮军,猛犸军,枭阳军西南迎敌……”周围号令官纷纷吹角并奏,凄烈破云。
此时四十万赤帝大军大半都已涌到凤尾城下,紫火神炮与投石机更是在护城河外一字排开,听得号角,三军骚动,纷纷穿插回奔,急速变阵。
拓拔野远远望去,只见万骑狂奔,从火光冲天的凤尾城内有条不紊地冲涌而出,衍变成几方大阵,护送着那数百辆神炮车与投石机,朝西南快速推进。
留在城外草野激战地六万余众亦纷纷迂回穿绕,千余猛犸怒吼甩鼻,奔冲在前,两翼渐渐围拢起数万南荒兽骑,朝蛇族大军迎面冲去。余下的两万步骑则将炎帝重重包夹,朝西侧逼退。
第十章 天降神兵(2)
拓拔野心下暗凛,微起佩服之意:“都说烈老贼驭兵有道,百战不殆,果不其然。能让十余万大军处变不惊,调度有序,确非句芒之流可以比拟。”思绪飞转,转头道:“鱿鱼,你攻鲸尾,我杀鲸头。我去助战二哥,凤尾城便交给你了!”
两人当年在东海古浪屿,时常合斗龙鲸、海兽,彼此默契无间,心意相通,听他以龙鲸比喻敌军,蚩尤不由哈哈大笑,扬眉道:“好,看看究竟谁能先抢得鲸胆!”骑鸟呼啸而下,领着汤谷群雄、龙族英豪径直朝北猛冲。
“轰轰”连声,红光吞吐,道道火浪破空怒舞,轰然猛炸在大地上,万兽惊嘶,血肉四溅,百余名蛇族骑兵登时惨叫着横空摔飞,那持旗将官更是被当头炸成了数段,蛇军大乱。
拓拔野早已见识了这神炮惊天裂地之威,知道唯一对策,便是鼓足勇气,冲过密集炮火,当下驱鸟俯冲而下,一把抓起大旗,猎猎挥舞,大喝道:“蛇族的勇士们,你们是要恢复祖辈的容光,宁可战死,也要昂头做大荒的主人?还是继续这几千年的屈辱,缩着头苟且偷生地活着,做谁也看不起的奴隶?”
声如惊雷,听得蛇族大军悲愤填膺,热血沸腾,一时间忘了那乱炮齐轰的死亡恐惧,一边纵骑疾奔,一边狂潮似的呼道:“宁战死,不后退!”
炮火怒啸冲落,气浪死炸,火光滚滚,惨呼声,野兽悲嘶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翻身摔落,连带着坐下的凶兽被轰成泥浆,即便饶幸不死,也被烈火灼烧,惨声翻滚。
顷刻间,便有近千人横死于火炮之下,但蛇族大军竟却无一人退却,紧随着拓拔野的大旗,纷纷怒吼狂呼,弯弓射箭,视死如归地朝着赤帝大军奔腾席卷。
轰隆连声,四道火浪逶迤飞扬,朝着拓拔野当头怒射而来,他挥舞大旗,狂风卷扫,“砰砰”连声,火浪冲天炸散,旗幅着火,在阳光下灼灼跳跃,更觉醒目。蛇族大军纵声大呼。
拓拔野卷着那猎猎火旗,骑鸟飞冲在千,犹如高举明炬,纵声长呼,不断鼓舞士气。他每说一句。蛇族大军便轰然附应一句,斗志昂扬,声势如雷霆山崩,远远地在天地回荡,竟将那炮火轰鸣声完全压制了下去。
两军相距越来越近了,那千余猛犸咆哮狂奔,烟尘滚滚,整个大地都仿佛在剧烈震动。
拓拔野喝道:“变阵,放出蛇箭!”
蛇族大军呼啸奔腾,疾速穿插,数千名骑兵乘着剑脊龙兽的蛇裔勇士冲到了最前,后方众人纷纷弯起长弓,冲天怒射,万千条金光磷磷的穿甲蛇尖嘶破空,在蓝天下划过缤纷弧线,直冲向狂奔的猛犸群中。
“飕!飕!飕!飕!”
穿甲蛇刺入猛犸厚皮,紧紧咬住。奔在最前的数十只巨象片刻间就形如刺猬,吃痛狂喉摇头甩鼻,想要将众蛇扫落,附在两勒的金蛇被象鼻轰然扫中,登时断裂抛扬,但那些刺咬在踏后腿,脊背的穿甲蛇,则如附骨蛆之甩脱不得。
蛇族大军发出震耳欢呼,千余名头缠金银蛇皮的妖冶蛮女纷纷横吹竹笛,呜呜凄厉。
听得笛声,众穿甲蛇立时急旋转动,朝猛犸的伤口里硬生生的钻去。
这些箭蛇牙如倒钩,头尖似楔,鳞甲更是尖利逾刀,莫说是猛犸象皮,即便是附在钢铁上,也势必要穿出洞来。
猛犸剧痛咆哮,团团乱转,背上的长臂蛮人惊慌失措,挥刀猛砍猛犸象身上的穿甲蛇,却被那些箭蛇尖嘶着冲弹而起,徒然咬住咽喉,惨叫着翻身摔落。
几只猛犸狂乱之下,甩鼻卷住蛇身,奋力朝外拔夺不想箭蛇鳞甲滑溜,不但缠卷不住,反倒趁势钻入象鼻之中,直贯入脑,疼得巨象咆哮狂冲忽而猛撞周遭猛犸,忽而用长鼻连击自己头颅,几近疯狂。
后方奔拥而来的猛犸,兽群收势不住,相续撞在那中“箭”狂乱的象群上,疯象怒吼用鼻回击,赤帝军阵形顿时大乱。
蛇族大军狂呼席卷,霎时间硬已冲入敌阵,奔突最前的蛇裔勇士纷纷翻身钻入剑脊龙兽的腹底,挥舞青铜长砍刀,奋力劈剁在两侧的象腿上,鲜血狂喷,猛犸站立不稳,悲嘶一声如小山倾倒。
剑脊龙兽极为凶猛灵活,怒号着在猛犸群中穿插飞窜,时而高高跃起,一口咬住巨象的脊背,时而从象腹下猛冲而过,剑脊龙骨豁然破入其肚,登时切开一条深长的大口,鲜血喷射。
猛犸悲吼声中,踉跄摔倒,那些箭蛇早已飞窜钻入,发狂似的咬嗦分食其内脏。瞬息间,至少有三十只长牙巨象化作了蛇群的美餐。
赤帝大军中号角大作,众猛犸咆哮狂奔,不顾一切地冲踏,遍地蛇箭登时化作肉呢,那些剑脊龙兽闪避稍有不及,立时被一头撞飞,骨骼具裂;趴伏在象背上的剑脊龙兽,或被抛甩而下,或被旁测的飞冲而过的猛犸一鼻狠狠击飞。就连横卧在地的猛犸,也被踩得颤动不已,一命呜呼。
远远望去,两军犹如大潮对涌,击撞起汹汹浪花。猛犸奔冲处,蛇族大军如潮分涌不断有猛兽,骑兵惨呼抛飞,缤纷乱舞。
拓拔野高声道:“飞蛇军随我来!”骑鸟俯冲而下,左手挺持大旗,陡然朝下方那奔冲而来的猛犸脊背猛刺而去。
“哧!”手臂一震,鲜血激射,旗尖直刺入三尺有余,洞穿椎骨。
巨象狂吼,将背上的长臂蛮人高高掀飞,往前猛冲勒几步,前足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周围的蛇箭登时围冲飞舞,沿着旗杆,密密麻麻地朝它的伤口钻去。
蛇族大军纵声欢呼,数千名勇士骑着翼蛇冲天而起,依样画葫芦,挺持长矛,纷纷朝下方的猛犸背脊猛刺围攻。
猛犸皮糙肉厚,极难杀死,但椎骨若被刺,则全身瘫痪,再也动弹不得。飞蛇军居高临下,突袭其脊背,自是大占便宜。
但是这些蛇裔蛮人的臂力终究远远不及拓拔野等顶尖高手,即便长矛刺中位置,也往往仅能入肉数寸。一时间,百余只巨象背上插满了长矛,踉跄到地的却仅有六七只。
众猛犸剧痛之下,仰头咆哮挥鼻,飞蛇军闪避不及,反倒被打的骨断血迸,凌空摔落。
群雄只得骑蛇冲天盘旋,伺机再度冲袭。如此反复了几回,逐渐掌握了诀窍,命中率大有提高。但倒地毙命的巨象终究还是少数,猛犸群咆哮冲踏,势不可挡,蛇族大军伤亡颇为惨重。
拓拔野心道:“若是雨师姐姐在此,又何需千军万马?只要轻吹苍龙角,便可叫这些象群倒’牙”相向……“想到龙女,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刀绞似的剧痛,痛的无法呼吸。
当下强忍悲郁,纵声长啸,驭鸟贴地俯冲,天元逆刃银光电舞,凌空划出烈日的圆弧,接连斩入三只巨象的脊背椎骨。
声如金铜脆断,血光迸舞,那三只猛犸嘶声悲鸣,纷纷踉跄撞入人潮之中。
后方冲来的众象怒吼如沸,”呼“的一声,一条长鼻竟闪电似的朝拓拔野腰上缠来。
拓拔野避也不逼,左手一抄,陡然将象鼻抓住,喝道:“去吧!”奋力朝外一甩,那重逾万斤的庞然巨兽竟悲嘶着冲天翻转,凌空摔飞了数十丈远,“嘭!”重重砸入了赤帝军中,惨呼迭起。
赤帝军大骇,想不到他神力已至于斯。
四周猛犸似是极为惊怒悲恨,纷纷咆哮着朝他猛冲而来,霎时间便有七八条长鼻飞扬怒卷,四面八方地横扫勾缠。
拓拔野膺如块垒郁积,长啸不止,恨不能将连月来的悲郁之气尽数吐尽,左手闪电似的抄夺甩舞,竟将七八只猛犸--抓住长鼻,接二连三地凌空横摔而出,“嘭嘭”连声,烟尘喷舞,大地迸裂,巨象撞落翻滚处,压死、压伤的人兽不下两百于众。
众兽惊嘶,三军辟易,四周人潮如涟漪退却,下放登时现出一大片空地来。被他神威所摄,那数百只猛犸悲鸣怒吼,远远地团团围困,却再不敢上前一步。蛇族大军欢呼不已。
这些巨象极通人性,爱憎喜怒颇为鲜明,对于同类之死尤其哀恸,三五成群,围着奄奄一息的猛犸,不停地徘徊甩鼻,悲嘶声凄绝若哭。
拓拔野心中陡然大震,这些巨兽虽为畜类,但亲人爱侣生死两隔,其伤心苦楚又于自己何异?瞧见象群那悲戚而又恐惧的目光,想到当日东海之上,自己曾怒斥百里春秋凌虐夔牛,想不到如今竟也变的同他一般自私冷酷!心中更是一阵羞愧悔疚,杀意顿消。
他斜握天元逆刃,怔怔地站在当地,四周号角,鼓乐震耳欲聋,火焰冲天,刀光闪耀,炮火呼啸着在上空纵横飞舞,那喧噪的人潮从他身边隆隆席卷冲过,却遥远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第十章 天降神兵(3)
他突然想起了初次遇见神农的情景,想起了蜃楼城,想起了那月圆之夜的冲天战火,想起了惊惶的孤儿在父母的尸体旁号啕大哭,想起了阳虚城的骨肉相残,想起了赤炎火山,想起了东海那数月不散的赤潮浮尸……心潮汹涌,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悲哀与哀悯。
天地如洪炉,生灵涂炭,相比于这惨烈万象。个人的生离死别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生于乱世,焉能闭目塞听,罔顾苍生?又岂能因一己一时之喜怒,而摒绝仁义,妄动杀心?越想越是凛然心惊,五味杂陈,脸上**辣的一阵阵烧烫。
拓拔野生性自由散漫,虽承神农之遗命,矢志要打败水妖,恢复大荒和平,但心底深处。却总向往着早日恢复无拘无束的生活,与心爱之人牧马草原。泛舟东海。
但雨师妾不告而别后,想到他生死难卜,相见无期,更是失魂落魄。雄图尽消。虽经空桑仙子点醒,决定重振精神,不负龙女苦心,但满腔悲虑始终难以释怀。直到此刻,被猛犸哀鸣所震思绪纷迭,悲悯苍生,才真正破茧而出,体会到神农当年以天下为重的心情和情怀。
拓拔野低下头,怔怔地凝望着鲜血班驳的天元逆刃,凝视着刀身所倒映的陌生的脸庞。轻蹙的眉尖渐渐地舒展开来,低声道:“好姐姐,这样的拓拔野,纵使见着了,也定然不喜欢……”话音未落,手腕一转,神刀朝自己迎面扫来。
四周蛇军失声惊呼,“噗”的一声轻响,那藤木面具登时被刀气劈成了两半,炸散翻飞,露出那张俊秀苍白的脸颊。阳光照射在刀锋上,银光闪烁,晃映着呀的双眸,澄澈如蓝天。拓拔野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舒畅轻松,这一刀劈出,仿佛斩断枷锁,如释重负。大风呼啸,衣袂翻飞,心中累积了数月的悲恨、苦楚、忧愁、愤懑……也仿佛被狂风陡然吹散了。
蛇军这才松了口气,欢呼呐喊,纷纷叫道:“伏羲!伏羲!伏羲!”
拓拔野微微一笑,反手将天元逆刃插回腰间,抽出珊瑚笛,旋身疾冲而起,横笛于唇,当空悠扬吹奏。
笛声清越婉转,穿透震耳轰鸣、喧阗鼓号,众人眼前一亮,尘心尽绦,仿佛置身幽谷,枕一溪潺潺流水,看漫天悠悠白云,凛冽杀机登时转淡。
笛声和缓如平野清风,飘渺如袅袅炊烟,低回如慈母温言,清亮似妻儿笑语……那些最彪悍的将士,亦不自觉地松开紧握兵器的手,胸膺若堵,怔怔聆听。
笛声渐高,如月上西山,鹿鸣东涧,松涛起伏,倦鸟归林。两军万兽低鸣嘶吼,仿佛也为笛声所染,顿足不前。
一时间号鼓无声,炮火渐稀,遍野的杀伐声也渐渐消淡,万人翘首,都在痴痴听着那天籁般安宁恬静的笛声,浑然忘了身在何地,今夕何夕。
数里外的凤尾城内,火焰狂舞,激战正酣,拓拔野的笛声传到此处,已被呐喊冲杀声所掩盖,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七千余名炎帝将士只剩不到一半,三五结队,在城楼、街巷、断壁残垣……与赤帝兽骑拼死血战,虽占地利,但众寡悬殊,被赤帝军分割包围,如负隅困兽,冲突不出。不断有受伤将士力竭倒地,遭乱矛刺杀。
空中兽吼如雷,气浪轰鸣,泠萝仙子长袖飞舞,“七窍火铜珠”风雷激吼,纵横回旋,掀卷起道道炽烈火浪,绕网织茧似的将赤松子、烈烟石层层困在中央。
赤松子凌空飞旋,长笑不绝,左臂挟抱着兀自昏迷的八郡主,右袖随意挥卷。水玉柳刀如春水奔流,碧光潋滟,火铜珠稍一靠近,立时激荡飞弹开去。就连那碧嶙火麒麟吐出巨大火球,被刀芒扫中,亦瞬间炸散成万千红苗,迸扬湮散。
泠萝仙子越战越是惊怒,她几已倾尽全力,却始终被赤松子轻描淡写得化解开来,不能奈他何;反倒是对方气定神闲,暗藏杀机,犹如慵懒的火鬃狮,打着哈欠,徐步缓行,随时将欲发出致命一击。想起当日在赤炎山下,他与赤帝殊死激战的狂野情景,更是心生怯意,遍体森寒。
当是时,城外万骑奔卷,怒吼如潮,蚩尤率领龙族、汤谷群雄,杀透包抄围阻,烟腾舞卷似的冲到。城楼上的炎帝将士瞧见那猎猎招展的“龙”字大旗,欢声雷动,原以如强弩之末的士气登时又高涨起来。
远远瞥见软绵绵倒于赤松子臂弯的烈烟石,不知生死,蚩尤心中咯噔一响,莫名的一阵铀急惊怒,厉声喝道:“妖女,纳命来!”骑鸟狂飙上冲,苗刀电舞,朝着泠萝仙子遥遥劈去。
“轰!”空中气浪分卷,狂风呼啸,气光如碧虹贯日。虽隔六七十丈,泠萝仙子仍如芒刺在背,寒毛尽乍,大骇之下,忙骑兽冲天飞起。
赤松子眉毛一扬,嘿然笑道:“小子你不尊老爱幼,至少也当讲个先来后到,哪有这等虎口夺食的道理?接着!”左袖一卷,将八郡主朝着蚩尤高高抛去。
蚩尤一凛,生怕泠萝仙子乘隙偷袭,驭鸟变向飞冲,左臂一抄,将烈烟石稳稳接住,横抱于前,见她胸脯起伏,呼吸均匀,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赤松子横空急掠,霎时间便已抢到那碧嶙火麒麟的前面,哈哈笑道:“臂未断,头未磕,想往哪里走?”翻身冲起,双手合握水玉柳刀,朝着泠萝仙子当头轰然怒斩。
“轰!”白光刺目,火浪纷飞,“七窍火铜珠”霍然炸散成万千碎片,整个天空都似乎随之迸裂晃动起来……
泠萝仙子娇躯一晃,喉中腥甜奔涌,“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险些从麒麟背上翻身摔落。
只听那麒麟悲声狂喉,头颈处突然沁出一天条细细的血线,“哧哧”连声,万千血珠从碧绿的鳞甲中激射而出,硕大的兽头陡一下沉,生生齐颈断裂。
她又惊又怒,想要说话,却忽然感到右肩一阵彻骨冰凉,低眸望去,紫裳迸裂,雪肤上亦渗出一线血丝,越洇越大,狂风吹来,整只臂膀突然朝后错落,冲天飞扬!
鲜血狂喷,断袖飞舞,泠萝仙子惊骇欲爆,想要抓回那抛扬的断臂,突然感到难以遏止的椎心剧痛,眼前一黑,朝右飘摇,登时连人带兽从半空疾速摔落……
“嘭!”尘土飞扬,鲜血喷溅,她朝地上抛弹翻滚,又重重砸落在地,周身骨骸都似炸散开来了。
只听赤松子森寒恣肆的笑声:“妖女,手臂我都帮你斩断了,这头还要我摁着你往下叩么?”
泠萝仙子周身颤抖,周围万蹄奔卷,潮水似的疾冲而过,尘糜扑面,欢呼阵阵,比那断臂剧痛更刺骨难忍的,是烈火一般烧灼的愤怒与屈辱。
她抬起头,阳光刺眼,泪水倏然流下,颤声喝道:“赤松子!我变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陡然抬起左掌,朝着自己天灵盖猛击而下。
众人惊呼声中,红白迸溅,她微微一晃,软绵绵地卧倒在地,就此香消玉殒。双目圆睁,尤自愤恨悲怒地仰望着苍穹,眼角泪痕未干。
赤松子微微一怔,想不到此女性情竟如此刚烈,心中微微闪过一死悔疚之意,但想到南阳仙子全因这些叛军作乱,才魂飞魄散,阴阳两隔,怒火登时又冲上头顶,纵声狂笑道:“尔等贼军听好,伪圣女业已伏诛,想要活命的,速速按‘男左女右’,自断一臂,向八郡主叩首求饶!”
笑声如雷霆激荡,城楼内外的六千余名赤帝军目睹神威,早已目瞪口呆,被他这般一喝,更是肝胆欲裂,“叮当”乱响,顷刻间便有百余人膝下一软抛去兵器,相继伏倒在地。
几在同时,远处金钟长鸣,号角回旋,蛇军欢呼声震耳欲聋,烈碧光晟终于鸣金撤退了。城内的赤帝军脸色大变,原本还有些犹疑不定,此刻见蚩尤大军如怒潮奔入,大势已去,再无斗志,纷纷就地伏倒,齐声高呼道:“八郡主饶命!”
声如鼎沸,轰隆回震,烈烟石长睫微微一颤,徐徐睁开双眼。
阳光灿烂,在那动人飞舞的黑发与轮廓间闪烁着刺目的金光,迷蒙间瞧不清脸容,但她心中为何又像被巨锤猛击,突然呼吸不得,痛不可抑。
她怔怔地睁着眼睛,恍如梦境。那浓密挺秀的眉毛,那倒映着火光的炯炯双眸,那如猛兽般桀骜狂野的神情……是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相隔咫尺,却又仿佛有万里之遥。柔肠如绞,泪水突然一颗颗地涌出了眼眶,樱唇颤动了半晌,才梦呓似的低声问道:“你……你是谁?到底是谁?”
蚩尤喉中也像被社么堵住了,悲喜纷涌,想要回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喧腾如沸的轰鸣声中,只听见晏紫苏银铃似的声音在他身后陡然响起:“他叫乔蚩尤,与你大哥是八拜之交。当日在赤炎山里,你曾救过他一命,现在大家扯平啦!”
第十一章 九嶷火山
残阳西照,晚霞如荼。
从城楼上放眼望去,城外焦草连天,满目疮痍,到处都是人、兽的尸体,就连那巍巍青山也被染成了血红色。城内残埂断壁,火跃烟腾断壁,众将士正小心翼翼地挖掘废墟,寻找生还者;也不知有多少百姓伏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号啕大哭,痛不欲生。烈炎心中悲郁如堵,一掌击在城垛上,摇头道:“不知还要牺牲多少将士、百姓,才能平定贼军,重获太平?”转过身,凝视着拓拔野和蚩尤,苦笑道:“三弟、四弟,我这么做,对于南荒一百零八城的子民,究竟是祸,还是福?”
两人还未回答,烈烟石已淡淡道:”福祸相倚,阴阳相成。凤凰不浴火,安得重生?不经历这些战火苦难,南荒又焉能恢复太平?大哥,火族一百零八城的百姓无不翘首北望,期盼着你早日剿灭贼军,听说今日大捷,必定天下归心,额手称庆。若对这些贼军心生怜悯,纵虎归山,那才是祸害了天下百姓。”
说到最后一句时,淡绿秋波冷冷地凝视着拓拔野,弦外之音似是在指责他适才不率兵血战赤帝军,而吹厌战之曲,息止双方杀机。
蛇族将士脸色微变,大感不忿,均想这丫头也太不识好歹,若不是付羲转世及时赶到救援,什么浴火凤凰,早变成拔毛烧鸡了,她不感恩言谢便也罢了,居然还敢出言不逊,冒犯天尊,真他奶奶岂有此理。
拓拔野微微一笑,不以为忤。
池松子却煽风点火,哈哈笑道:“说得好,说得妙。烈小子,拓拔小子,你们这两大族帝当得婆婆妈妈,也太差劲,倒不如让八郡主接替帝位,杀烈碧光晟个落花流水。“
晏紫苏笑吟吟地道:“赤前辈这话可就不对啦。仁者方能无敌,炎帝陛下与龙神爱民如子,又岂是好战嗜杀之辈所能比拟?八郡主,是不是?”
烈烟石眉间微微一蹙,碧波扫过她和蚩尤的脸容,双颉霞涌,没来由一阵酸楚亏怒,“亨”了一声,也不应答。
她骄傲冷漠,素以圣女自许,与这似曾相识的疤脸的少年重逢以来,心湖却如春水乍皱,总是莫名的漾起阵阵涟漪。想起先前被他横抱于怀时,那虚软无力、纷乱乍起的心绪,更是耳根烧烫。羞怒懊恼之余,竟似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却又不知因何害怕。
木易刀咳嗽一声,道:“晏国主说得不错,仁者无敌,陛下与龙神、黄帝俱是谦和圣君,烈碧光晟这等好战嗜杀之辈,纵能侥幸得逞一时,却终究要为我仁义之师所败。何况经此一役,贼军士气大折,辟易百里,南荒局势已然迥异,剿敌灭贼已是指日可待。”
众人心下莞尔,晏紫苏绵里藏针,原是讥诮烈烟石冷血好杀,被他这般一转圜,倒像是在说烈碧光晟一般,圆了众人之场,果然不愧“玲珑将军”之称。
祝融沉声道:“此战我们虽然逼退贼军,但伤亡亦极惨烈,不足为喜。烈碧光晟退避百里,不是畏惧我军,而是补给火药粮草,等候狄朋、不延胡余等贼军会合。若不能寻出克制贼军火炮的良策,他日再战,依旧凶多吉少。”
想起那数百尊神炮震天齐轰饿可怕威力,群雄心有戚戚,纷纷点头道:“不错,猛犸等凶兽、南蛮各族倒也罢了,这紫火神炮的确棘手之至。射程极远,金石可裂,即便以玄兵铁为盾,只怕也未必能招架得住。”
两军交战,兵器孰利至关重要。譬如今日这场大战,炎帝、蛇族两军阵亡的万余将士大半都是死在赤帝军的紫火神炮之下,而敌方死在炎帝火炮、箭石下的不过区区千人。若非最后活擒了受困城中的六千贼军,对方损失的将士至多五千余众。
眼见众人七嘴八舌,忧心忡忡,拓拔野心念一动,突然想起当日在鲲鱼腹壁上瞧见的高九横所刻的九种神兵,脱口道:“是了,补天盾、落星炮!”
众人一愣,不知他所言何意。
拓拔野精神大振,凌空划指,“哧哧”激响,在实地上迅疾地刻画出一个形状如圆锥的奇形伞盾,又在旁边画了一尊长炮,按其结构,逐一解释。
群雄听说这是高九横呕心疬血所设计的九大神兵之二,无不悚然动容,纷纷围拥上来观看。
那伞貌似简单,却暗藏玄机,张则为圆盾,合则为短矛,可攻可守。长炮极为轻巧灵便,只需两人便可急速推行,陡斜弯曲的山路亦可自由上下,最为了得之处,在于其射程可达四里之遥,可谓惊鬼泣神。
众人又奇又喜,啧啧称奇,晏紫苏抿嘴笑道:“好倒是好,却不知制造这伞所需的九蚕天丝与神炮所用的落虹玄冰铁又从哪里来?即便有,又能造的几何?”
拓拔野微微一愣,犹如被迎头浇了一桶冰水,群雄更是欢喜全消,垭口无言。
高九横设计这九种神兵,不过是为了对付平丘水妖,救出蛇姥,并非为了两军交战之用。
织为伞的九蚕天丝需以北海、西海、皮母地丘、灵山……等九大奇地的九种罕见蚕丝混织而成,即便他们真能上天入地,搜齐这些蚕虫,要想制造出成千上万的伞盾,至少也需十年八载。
至于那落虹玄冰铁更是水族独有的天下珍奇,深埋北海海底,相传为上古海龙凶兽尸骨所化,其质刚韧无双,乃是炼制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数百年来水族也不过挖得九百六十斤而已。
当日在蟠桃会上,天吴曾以一块八百斤重的落虹玄冰铁为聘礼,想要迎娶纤纤为儿媳,姬远玄夺得金刀驸马之后,这块神铁自然也就被带回了北海。
纵然拓拔野能将沉埋北海之底的落虹玄冰铁尽数掘来,至多也不过造得**尊长炮,焉能与赤帝军上千尊神炮相抗衡?更何况赤炎火山又在贼军重重守护之内,哪里去找足够的火山岩石来造炮弹火药?
蚩尤皱眉道:“这有何难?捕不着螃蟹便吃虾。难道用其他物事便造不出这伞盾和神炮了吗?烈老贼的紫火炮是用什么铜铁铸造的?咱也依样画葫芦,造了出来便是。”
众人此时都被高九横的图案所囿,聪睿如拓拔、晏紫苏,亦都钻了牛角尖,转圜不出,反倒是他生性简单爽直,一语破的。
拓拔野一愣,哈哈笑道:“鱿鱼说的极是!天下没有不能变通之事,咱们先找几个贼军降将,问清这些紫火神炮的铸铁再说。”
群雄精神陡振,齐声呼应,簇拥着烈炎、拓拔野等人走下城楼,穿过残埂废墟,往广场的塔楼走去。
广场上尽是穿梭不停的各族将士,那些受伤的士兵、百姓亦被暂时安置在空旷处,由巫医敷药治疗。伤者众多,掺状触目惊心,呻吟、痛哭、哀号声不绝于耳。瞧见他们走来,众将士无不欢呼行礼,就连那些浑身血污的伤员亦挣扎着坐起身来,脸上漾起诚挚的笑容。人潮在他们身后沸腾聚拢,推送着他们一路进入塔楼之中。
塔下囚室早已关紧了二十余名降将将领,木易刀率众将他们次第带到厅内,逐一审问,岂料其中竟无一人知晓那紫火神炮的铸铁之秘,可别提那炮弹是如何造出的了。
众人大为失望。那些降将一心乞饶,生怕烈炎震怒之下将他们尽数杀了,忙又七嘴八舌地将六名随军铁匠的姓名、长相一一报了出来,只要能找到其一,或许便可洞悉起秘。
听说其中最重要的那名铁匠是个女子,且脸上被刺花黔字,拓拔野心中一动,登时想起先前在城楼下众降兵中,曾瞥见一个赤衣黔面的女子。
自从雨师妾花容毁伤之后,他对黔面女子便下意识多了一分关注,是以印象颇为深刻。当下忙让木易刀率人前往询问。
过了半柱香工夫,木易刀果然把她带了进来。那女子身资婀娜。雪肤明睦,若非脸上被刺青黔字,当是绝色无疑。神农治下,大荒刑罚不重,这女子既被黔面,必是犯了族中重罪。既是重罪之身,又怎会司掌如此重要之职,铸造神炮?
众人正自诧异,那女子秋波流转,扫见蚩尤,脸色登时大变,顿步不前,颤声道:“你……你是乔羽乔恩公的公子,是不是?”
蚩尤一愣,点头道:“你是?”
那女子泪水夺眶,蓦地挣脱两旁卫士,伏地“咚咚”扣头道:“流黄辛氏,叩见恩公之后!”
听闻“流黄辛氏”四字。群雄顿时哗然。流黄国乃是大荒西南至为神秘的蛮族番帮,其女国主辛氏、丰氏姐妹擅长以硫磺混合多种晶石,制造威力惊人的火药,故而得此国名。
当年烈碧光晟第二次征讨南荒时,便首攻流黄国,一夜之间几将其数万族民屠戮待尽,丰氏被杀,辛氏则掳掠为奴,想不到几经辗转。竟成了赤帝军的铸炮师。
蚩尤忙上前将她扶起,细问其详,辛氏悲喜哽咽,断断续续地说了半晌,才将来龙去脉说清,
原来她已非当年的辛国主,而是其女辛粤如。国破家网之时,她正身怀六甲,与侍女费劲周折,逃往东荒。到了木族境内,遭遇火族麒麟营追兵,幸得乔羽所救
生下一子一女后,她原想随乔羽前往蜃楼城,途中却接连被火族因乎等人围追,乔羽虽竭尽全力,却只能救出其子,眼睁睁看着其母女二人被因乎掳去。此后十余年间,烈碧光晟便以其女为挟命她铸造神炮、造火药,以备他日之用。
众人方知早在十几年前,烈碧光晟便已未雨绸缪,暗中造出了这千余尊神炮,不由惊怒交加,咒骂不已。烈炎想到自己与他亲如父子,却也被一并瞒过,更觉难过。
辛萼如紧紧抓住蚩尤双手,颤声道:“奴家以为此生再难见着恩公,见着我的孩子了,想不到……想不到天意弄人,竟因祸得福,让我遇见了小恩公!不知我那孩儿,如今……如今可还安好?”泪水涟涟而下,又是忐忑又是激动。
乔羽一生行侠仗义,所救妇孺众多,蚩尤岂能一一记清/况且当年蜃楼城一战,岛上百姓几被水妖民屠戮待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被她这般一问,蚩尤不由语塞,不知当如何回答。
晏紫苏嫣然笑道:“辛国主放心,你的孩子现在汤谷岛上,安然无恙。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合适的铜铁铸造神炮,以牙还牙,尽快打败烈老贼。这样才能救出你被囚禁的女儿,一家团圆。”
辛萼如眉间舒展,喃喃道:“铸造神炮……一家团圆……”重复了几遍,黔面上红晕泛起,悲席交织。略一凝神,似是下定决心,咬牙道:“小恩公,我知道哪里能寻找到绝佳的神炮铸铁与火药硝石!”
众人等的便是这句话,哄然大喜。
烈炎沉声道:“辛国主,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铸铁,造出神炮,寡人愿对天立誓,倾尽举国之力,助你一家团圆,复国返乡!”
辛萼如摇头道:“复不复国无关紧要,只要能让我们母子重逢,我便感恩不尽了!”顿了顿,一字字道:“小恩公,这铸铁与硝石便藏在苍梧之野、九嶷山中……”
众人大哗,拓拔野心中亦是陡然一凛。
《大荒经》曾记载了一处南荒秘境,地处赤水河边、流沙东岸,由九座至为相似的火山、九条极为相似的河流组成,终年迷雾缭绕,妖瘴重重,潜藏着无数的怪鸟凶兽、毒蛇虫豺,一旦误入其中,即便不被虫兽吞噬,也必迷途不出,生生困死。
传说那九座火山之中有一座火山腹壁上生长着苍梧铁木此树乃上神所栽,高百丈,绵延数里,所结铁果大如巨球,在火焰终日喷吐炙烤之下,坚硬逾钢,若用来炼制神兵,可谓无坚不摧。因此其山又称为苍梧之山,其地又被称为苍梧之野。
千百年来,各族垂涎苍梧铁果,先后派遣了数千人前往探询,却无一生还。唯一活着从这九嶷山中出来的,惟有神农一人。饶是如此,他亦未曾深入,更没有找到那苍梧山铁木。是以渊博如大荒经,也未能详细地勾勒其地理。
要从这苍梧山开采铸铁、硝石,比虎口拔牙、火中取栗更加凶险百倍。群雄议论纷纷,摇头不已。
辛萼如微微一笑,似是早已猜到了众人的反映,道:“奴家祖上因缘际会,曾到达苍梧山内,摘得铁果,就连硫磺圣石也是从那火山壁上凿出带回的。只是此地至为凶险隐秘,奴家只愿带小恩公前往……”
蚩尤素来胆大包天,眉毛一扬,正欲说话,右手已被晏紫苏一把握住,只听她咯咯笑道:“辛国主,苍梧之野瘴气横绕,毒虫便布,没有我这御蛊解毒的高手,你们就算有九嶷地图,也是寸步难行。”
辛萼如略一迟疑,勉强点了点头。
眼见蚩尤、晏紫苏十指缠绕,相视而笑,烈烟石如被重锤猛击,胸口没来由的一阵闷绞剧痛,脱口喝道:“且慢!苍梧铁木生长在火山内壁,除了我,再没人能入得其中,采摘铁果……”
众人哄然,纷纷朝她望来,烈炎愕然道:“八妹,你?”
烈烟石话一出口,顿即大感惊恼懊悔,不知自己为何竟会鬼使神差地横插一杠。但既已势成骑虎,惟有将错就错了。见赤松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神色古怪,双颊更是晕生霞涌,冷冷道:“南荒之战乃我族内之事,责无旁贷。既然开采铸铁如此凶险,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火族群雄面面相觑,烈炎知道其妹脾气执拗,劝阻不得,只得叹了口气,道:“苍梧之野步步凶险莫测,你们要多加小心。”
拓拔野隐隐之中觉得让这三人同行似有极大变数,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比他们更加合适的替代,当下也惟有点头道:“烈碧光晟数日内必定还要发起进攻。事不宜迟,我们在这里与敌人周旋对峙,你们尽快找出那苍梧铁木所在,详细绘成地图。苍梧之野距离金族、土族边境不足六百里,若此行成功,我们便联合两族盟军强攻九嶷山一带,夺取苍梧铁果,铸造神炮。”
众人纷纷附应,都觉此法最为稳妥。
拓拔野合掌吐出辟火珠,交与蚩尤,与他紧紧相拥,低声微笑道:“苍梧铁木找不找得着,还在其次,安全归来最为紧要。千万别让那九嶷山炙成了烤鱿鱼。”
蚩尤哈哈大笑道:“你也多加小心,我回来之前,可别让烈老贼的火炮轰成了乌贼干了!”收好辟火珠,再不迟疑,朝群雄拱手作别,与晏紫苏、辛萼如诸女大步朝外走去。
艳阳高照,赤水滔滔,赫红黄浊的的河沿着峡谷滚滚奔流而来,轰鸣不绝。蚩尤四人分骑三只太阳鸟,呼啸冲舞,沿着大峡谷朝上游飞去。
辛萼如指着极远处的蒙蒙云雾,道:“那里便是苍梧之野了!过了西望崖,便是百里雾瘴,目不视物。我们先到流沙东岸的三株树,采摘彗星珠叶作为明炬……”
蚩尤微微点头,鼓足护体气罩,率领众人骑鸟冲天飞起,直上蓝穹。狂风凛冽,众峰参差。俯首下瞰,峡谷如长沟深井,水光闪烁。峡谷之外,峰峦叠嶂,如必海狂涛,一浪推着一浪,无边无垠。
赤水河蜿蜒到了北边极远处,山势渐缓,丘陵间黄沙连绵,宛如沙漠,在狂风下徐徐流动,金光刺眼,想来便是南荒极为有名的流沙喝了。
蚩尤忽然想起当日与晏紫苏前往方山,途径寿麻国的情景,也是黄沙连天,烈日灼灼,只是当时两人爱恨交杂,心情亦如沙漠的昼夜一般冷热两极。时隔一年有半,天翻地覆,仿佛已过三生。
心中百感交集,不由紧握晏紫苏的素手,转头朝她望去;伊人心有戚戚,正温柔地凝视着他,嫣然一笑,唇角梢眉满是绵绵情意。
烈烟石在一旁瞧见,轻轻蹙起眉尖,说不出的烦厌。前方忽然传来“哑哑”怪叫,转头望去,一片黑蒙蒙之物如轻烟卷舞,急速逼近。
辛萼如一凛,道:“是孔鸟!快隐身藏好。”
四人迅速鼓舞真气,隐匿身形,骑鸟急速而下。黑烟滚滚,哑哑刺耳,从上方飘然飞过,相隔极近,才看清那乌烟赫然是数以万计、微小如孔的“黑鸟”组成。
晏紫苏见多识广,认得这种怪鸟乃桂林。八树的菌人所桊养的奇禽,虽然小如针眼,却凶狂无比,一旦集结进攻,即便是猛犸、狂龙也瞬间被刺扎毒死。此鸟最为奇特之处,还在于可以集合变化,将途中所见以众鸟阵形惟妙惟肖地勾画出来,可谓南荒最为难防的侦兵。
如此又往前飞行了一阵,哑哑之声不绝,黑烟缭绕,竟迎面交错了四批孔鸟。晏紫苏心下凛然,隐觉不妙,难道烈碧光晟早已算准炎帝要谴人前往苍梧山,是以一路布防?所幸再往前飞,不曾再有异状。将近流沙河时鸟啼兽吼之声越来越响,赤水河西畔和流沙东岸的群山间,大雾弥漫,翻腾出青碧蓝紫……重重瘴气,在阳光下闪耀着万千彩色光环。
飞得再近些,隐隐可听见隆隆之声,与当日赤炎火山爆发的洪响颇为相似,凝神远眺,可见几道黑烟在雾气碧瘴中滚滚盘旋,当是九嶷山喷吐出的烟气无疑。
太阳鸟嗅着那硫磺火焰之味,饥肠辘辘,精神大振,尖啸着闪电俯冲。辛雩如凝神俯瞰片刻,朝东指道:“就是那了,三株树!”
赤水河边,流沙绵延处,一株扫帚似的银色巨树傲然矗立,又仿佛巨大的彗星冲落此处,远远望去,满树银光璀璨,迎风鼓舞,映衬着连绵黄沙,滚滚红河,更觉壮丽。
四人骑鸟冲下,树叶如珍珠,串串相连,炫光刺目闪耀,蚩尤苗刀电舞,叮当脆响,讲十余截树枝铿然斩断,按照辛雩如所示,以青木真火烧如明炬,分发众人。
火光高蹿,熊熊闪耀,四人骑鸟盘旋,将晏紫苏的辟毒珠各自含入口中,继续朝前方那茫茫大雾冲去。
越过那丘陵山头,前方白茫茫,青幽幽一片混沌。狂风刮来,雾气纷扬,恶臭扑鼻,那灼灼红日突然暗淡,四周鲜明清晰的山河景物也陡如被重纱所遮,蒙蒙珑珑,瞧不真切。
四人虽含了辟毒珠,被那瘴气一熏,仍有些头晕目眩,烦闷欲呕。在这浓雾之中,日影全无,已辨不清方向。辛雩如擎着慧珠炬,四下眺望了片刻,骑鸟朝左飞去,蚩尤等人屏息凝神,紧随其后。
风狂雾卷,蚩尤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烈烟石心中怦怦大跳,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但却不敢多想,急忙闭眼深吸了一后=口气,收敛心神。
白雾中隐隐闪耀着一重红光,硫磺味儿越来越浓,隆隆之声震耳欲聋,想是业已就近某座火山。
太阳乌欢声尖啼,振翅高飞。又过了片刻,热风扑面,汗流浃背,四人一可依稀瞧见那道雄伟高峭的山脊,黑红色的岩石嶙峋突兀,如犬牙交错,雾气稍一弥漫靠近,登时“咝咝”作响,白汽蒸腾,山石酷热已极。
“轰!”上方红光爆吐,如赤虹冲天,黑烟滚滚奔腾,沿着山脊冲泻而下,夹杂着无数倒通红流丽的火线,朝外抛扬炸舞,犹如烟花怒放,照得四周陡然一亮。
蚩尤大凛,下意识地反手将身后的晏紫苏紧紧抱住,碧光鼓舞,生怕划落的火山弹与火山灰将她击伤。
晏紫苏“哧”地一笑,双臂从背后环抱着他,低声道:“傻瓜,这可不是赤炎火山。”心中却是甜蜜无比。眼角瞥处,瞧见烈烟石蹙着眉尖,冷冷地凝视着自己,四目相撞,又立时别转开去。
晏紫苏心中一动,又想起先前蚩尤横抱着她时,其脸上那悲喜迷惘的神情,暗想:“难道这小丫头又记起从前之事了么?若非如此,她又何必眼巴巴地跟着呆子跑到这南荒凶险之地?瞧我之时,眼神又何以总是这般凶狠古怪?”越想越是狐疑。
她虽知蚩尤对这冷冰冰的火族郡主并无男女之情,但这女人当日既舍得为了他命也不要,投身火山熔岩,一旦记起以往之事,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疯狂之举。而偏偏这呆子又是重情讲义,知恩图报之人,难保不被其痴情所动。
晏紫苏原本就是自私偏狭的性子,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好不容易才破除万难,与蚩尤走到一处,岂能容得旁人搅局?斜睨看八郡主,心中飞转过万千念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四人藏在山崖凹处,烟云夹着石流,瀑布似的滚滚冲落,炙烫无比。但与当日赤炎火山的爆发相比,九嶷火山声势终究远为不如,轰鸣了片刻,红光渐转暗淡,漫天飞舞的艳红弧线也逐渐转少,只剩下火山灰依旧在蒙蒙洒落。
辛雩如仰头望天,默算片刻,摇头道:“不是这座。苍梧山每日喷薄三十六次,每次至少当喷薄一刻。”从袖中取出一个丝包,朝着旁侧山岩上抛去。
“嘭!”被热风一卷,丝包陡然着火爆裂,万千翠绿粉末纷扬飘落,悠悠荡荡地附着在赤红的岩石上,绿芽吐绽,疾速翻叠蔓延,霎时间半片山崖便如被碧色浸染,腐臭扑鼻。
“鬼火草!”晏紫苏大奇,想不到辛雩如竟有这罕见珍草。
这种苔藓是南海赤龙岛特有的奇草,生长在炽热的山石上,可以在瞬息间开花传粉,繁衍极快,茎叶幽碧闪光,连成一片后更是荧荧如鬼火,黑夜之中,相隔十余里也能清晰瞧见。其味虽然恶臭,却能驱邪避瘴,用在这九嶷山中,实在再也合适不过了。
四人又在山崖横石下静候了片刻,待到山顶喷火渐熄,方才骑鸟冲出。回道望去,那座火山碧幽幽一片,浓雾中,果如鬼火凄迷跳跃。
大雾弥合,腥臭逼人,水声隆隆作响。前方突然出现一条蜿蜒大河,水汽蒸腾,青光笼罩,隐隐可见一群怪兽正在河边低头饮水,听见太阳乌的怪叫,纷纷抬头怒吼,除了驼龙、蛟豹、视肉、巨罴等凶兽之外,其他大都喊不出名字,或奔冲高跃,或龇牙咆哮,极尽狰狞狂暴。
辛雩如又从袖中取了一包银粉,沿着河岸徐徐洒落,狂风卷舞,纷纷扬扬,犹如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般,落到河岸泥石里,亦疾速蔓延生长,片刻工夫,便如积雪厚堆,荧荧闪光,绵延出十余里。
晏紫苏虽认不出这奇草,却对其用意了然在心。苍梧之野由九嶷山与九嶷河组成,山水名“九嶷”,便是因为彼此极为相似,又地处茫茫大雾之中,极易迷路,有此指引,他们自然不会再迷途折返,白走冤枉路了。
当是时,白雾中突然炸起一声雷鸣似的凄厉咆哮,众人心中一震,河边诸兽惊吼悲鸣,纷纷奔冲逃散。
狂风怒卷,飞沙走石,雾瘴中蓦地冲出一只青碧怪兽,狂飙似的猛扑到巨罴的背上,鲜血冲天激射,巨罴登时如烂泥似的瘫软下来,悲鸣战栗。周遭那些怪兽亦骇得纷纷伏地,战战兢兢,竟一步也挪移不开。
那怪兽撕扯罴肉,仰头长啸,彗星珠炬照耀下,隐隐可见其形如巨狮,背脊有虎纹,长尾似麒麟,颈上却长了三个巨大的龙头,赤目如火,獠牙森森,睥睨之间更显狰狞凶怖。
蚩尤大凛,他自小搏杀的猛兽不计其数,单以此凶兽的狂暴气势来看,竟似不在大荒十大凶兽之下!
辛雩如却似颇为欢喜,嘴角微笑,低声道:“妙极,有了双双,我们便能省了许多周章!只要紧随着它,便能找着苍梧山……”
晏紫苏奇道:“双双?”想不出大荒中有这等凶兽,那三头怪兽听见她的声音,陡然转头怒吼,六只血红的眼睛灼灼地瞪视着众人,弓身炸尾,口诞如雨,随时便欲扑上。
辛雩如低声道:“双双是两百多年前,三身国的族中神兽,被烈赤帝困在九嶷山中,不得而出。被二八神人驯服之后,与‘础踢’一齐成了苍梧山的守护兽……”
蚩尤三人越听越奇,正想问那“二八神人”与“础踢”又是何方神圣,忽听一声震天狂吼,双双兽突然从罴背上飙冲而起,“轰!”獠牙张处,火光炸舞,三团青紫火球挟带着滚滚风雷怒射冲来。
蚩尤大喝声中,苗刀青光怒卷,气浪冲天,登时将三大火球震飞撞碎,身子一晃,气血翻涌,心中大凛。太阳乌欢鸣振翼,争相吞食火焰。
那凶兽狂怒已极,飓风似的猛扑而下,巨爪飞舞,朝他当头拍来。
还不等蚩万招架反击,晏紫苏、烈烟石齐声娇叱,银针爆射,火浪冲涌,同时朝它猛攻而去。
二女一个蛊毒无双,一个真气霸冽,合力而战,纵是大荒中的顶尖高手也难抵挡,那双双兽却似极为敏捷,陡然尖啸冲起,长尾横扫,狂飙似的将毒针扫荡开来,巨爪顺势猛拍在烈烟石的气刀上,光浪炸舞,登时破空抛弹而起。
众人大奇,再凶狂的妖兽也终究不过是畜类,但这双双机变诡谲,竟像是一流高手在应战变化一般,实是见所未见的咄咄怪事!
蚩尤喝道:“吃我一刀!”冲天掠起,苗刀青光奔泻,陡然朝那妖兽当头斩落。双双兽怒吼声中,当空飞腾折转,竟如灵猫似的闪避开来,猱声反扑,张口又喷出十余个炽烈火球,将他逼得接连后退。
蚩尤惊奇更甚,好胜心大起,喝道:“让我来!”不容二女插手,苗刀碧光层叠爆涌,如怒江澎湃,雷霆纵横,将双双兽重重笼罩其中。
妖兽喷吐出的火球刚一触及气罩,立时迸炸碎散,紫焰吞吐。巨爪、长尾与苗刀气芒相撞,更是火星激射,怒吼连连。饶是它凶狂无匹,亦再难占得半点儿上风。
蚩尤斗到酣处,纵声长啸,陡然翻身冲起,连人带刀旋转怒斩,“哧!”血光飞射,一颗巨头断裂冲天,那凶兽痛吼狂嚎,踉跄朝后退去。
晏紫苏大喜,喝彩不迭。
当是时,忽听极远处伟来一声呜呜的长啸,暗哑凄厉,双双兽四目血红,恨恨地瞪着蚩尤,当空咆哮,悠然闪电似的疾冲而下,没入茫茫白雾之中。
辛雩如叫道:“跟着它,莫让它逃了!”骑鸟疾追,晏紫苏却咯咯笑道:“别急,它逃不了。”素手一张,掌心内赫然冲起一只紫红色的甲虫,嗡嗡朝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