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西北风紧马蹄急 寒冬年夜血光现
“羊肉汤咧,热乎的羊肉汤咧!”
年过半百的夫妇二人支起路边摊。“此处离驿站还有二十里地,客官们都喝碗热乎汤吧。”
大锅里熬着的羊骨棒散发出阵阵香气。大年夜西北山路上格外的冷,阿馒勒住马,咽了咽口水,回头看自家公子。
事出意外,分外紧急。萧辰逸带着阿馒已经狂奔三天三夜。
“再此歇脚也好,再有五日,我们便可进京。”萧辰逸勒马道。
棚子里只有四个圆桌和脚凳。已经有两桌做了人。一桌是四位大汉,陕西口音。另一桌是一对年轻小夫妻,长相白净,衣着贵气。也不知这大过年的,为什么会奔走在外。
酱的软烂可口的羊骨棒和烧饼堆得老高,一大盘满满的摆上桌。两碗热乎乎的羊肉汤撒上一把葱花,香气四溢。阿馒端起来就要喝,却被萧辰逸按住。
“老板哪里人啊?”
“前面武镇的。”
“怎么大过年的还在这里出摊?”萧辰逸,故作闲聊。
“哎,还能为啥,为了糊口呗。我本来也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子大牛,前年娶了媳妇,谁知道地主看上了我家大儿媳妇,非要抢过去做小。结果那丫头誓死不从,生生被地主家给打死了。我家大牛气不过,前去理论,也给打死了。二儿子二牛去年赶上抓壮丁,一走也没有回来。我的二牛,其实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老汉说着抹起眼泪来。
“大过年的,老头子你又再瞎说些啥呀,赶快来给我搭把手。”老婆子弯腰撩帘子进来,随身带进来一股冷风。“客官别见怪啊,哎,这饭食可还可口?”老婆子见萧辰逸和阿馒桌上汤肉微动,不安的忙道。
“赶路胃里有些不舒服,一时贪嘴,竟然忘了家母嘱咐我不能食羊肉。”萧辰逸答道。说着不待阿馒说话,拉着阿馒往外走。
“朋友,你忘了东西了。”邻桌一大汉开口说。
阿馒本能回头问道,“我们没忘什么呀?”
“你忘了把命留下了。”大汉说话间,四人已经如皮球般弹开。手中银光一闪,刀已在手。
萧辰逸身后的老汉和老太婆两碗热汤突然出手,像萧辰逸撒过去。
老汉已经不是老汉,老太婆也已经不是老太婆。二人身形竟然突然增高,变成一对青年男女。
汤碗被萧辰逸一掌挡过,啪啦一声摔在墙角。
“哎呀,相公。”惊吓到里桌的那对小夫妻。小娘子惊恐的躲到小丈夫怀里。
出门在外,如今大年夜都不得太平。
“二哥,这客官竟然不吃咱们的夺魂羊肉汤,怎么办?”女子虽然撕掉了老太婆的伪装,但是露出的中年面孔却也有几分吓人,开口说话的嗓音更是沙哑难听。
被叫做二哥就是乔装老汉的中年人,此时手里突然多了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刀。
“这个年过的,喝碗羊肉汤也这么难啊。”阿馒噘着嘴道,“公子要不你先走吧,这里我来收拾。”
话音刚落周遭一大汉恼羞成怒,一声大喝六人齐上。
阿馒手中长剑挥舞。
半晌,剑停。周围六人依然保持站立姿势,待阿馒长剑入鞘,哗啦一声,六人一齐俱倒在地。
“公子好了,我们走吧。”阿馒拍拍手,抬脚去牵马。却见自家公子未动。
萧辰逸此时身子紧绷,周身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对面坐着的,是那对吓慌了的年轻小夫妻。
“公子……公子……大侠饶命。”那年轻小伙子惊恐不安的搂着小娘子蜷缩跪倒在地,磕头求饶。头低下去,同时十二支银针从领**出。
银针在马上快触碰到萧辰逸的前一刻,纷纷落地。
“公子不想饶过我们,莫非是贪图奴家的美色?”小娘子扭捏的起身,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委身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
“萧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小娘子赞叹道。
“其实我们更擅长的是用枪!”阿馒抹了抹鼻子,一点都不谦虚的道。
“小女子我真是长了见识,所以,我也让二位见识见识我吧。”说着女人已经站了起来,确实一种奇怪的姿势,舞动身体,优美异常。
阿馒一愣。连萧辰逸也不由得一愣。
这是什么路数……
世上有两种美人儿,一种是知道自己美的女人,她们充分知道自己的优势,然后懂得扬长避短的展现出来。一种是美而不自知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而是举手抬足之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的美,更是动人心魄。却很少有女人能一边舞蹈,一边展现出美而不自知的境界。
如此优雅而性感。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年夜……
性感的舞姿荡漾在简陋的食棚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已经不再寒冷。
非礼勿视,少儿不宜。阿馒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急的红了脸。
却见萧辰逸痴痴的盯着女子,她的腰肢柔软如比,肌肤柔润光滑的如丝绸一般,很想让人伸手摸上一摸。
她的美,在于她的认真和自信。她就是在一心一意、专心致志的跳舞,这个过程中并无任何杂念,并且自信自己的身材和舞姿均无人能及。
女子一步步走近萧辰逸。
两个人已经近得不能再近,近得可以闻到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天然芳香,近到可以看到萧辰逸毛孔中的汗珠慢慢渗出。
就在女子的双手将要触及萧辰逸的那一刻,萧辰逸的衣服如有风一般猛然鼓起,身子迅速向后探出,整个食棚碎裂。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女子的乌黑长发如绳索一般向萧辰逸的脖颈索命而去。
她明明全身心的投入到舞中,本就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然而她的头发,才是她的武器。
一招已过。女子显然没有料到萧辰逸不但逃了,还同时震碎了食棚。银牙一咬恼羞成怒,“萧辰逸,你就不是个男人!”伴着这句叫骂,女子已经拎起地上的同伴,飞身而去。
“公子,不追吗?”阿馒此时才缓过神来。
“不用追了,我要是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北融族的人。看来我们发现他们密信的情况,他们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唯有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去。”萧辰逸道。
“世子,那女人刚刚骂你不是男人!”
“嗯,她就是利用男人的心理,放松对她的警惕。然后用她的头发做秘密武器,出其不意。这招对付男人的确胜算很大。”
“不光是因为她头发是武器,还因为不要脸。”走出二十里地后,阿馒突然补充道。
第六十二章 天山北融叱干鸿 两江枭雄楚屏东
“楚大人,我们跟北融族的密信被劫了!”
“什么!可查出是何人干的?”
“是萧辰逸!”
“那就不要让他回到京城了。”
“已经先后派了三拨人出去,都没有得手!”
“废物!”楚屏东一拍桌子,桌面的木板生生断裂。
北融族,位于大周朝的东北部,一直是以狩猎为主的少数民族,头领叱干鸿一直野心勃勃,不安于臣服于大周。且之北融族背靠雪山,是多居住在山上的民族,冬季大山往往被大雪覆盖,缺衣少食,故经常骚扰大周百姓。
按常理,楚屏东居于两江,属大周南部,而北融局北,并不相邻,不可能有书信往来。然而不同常理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事实上,楚屏东不仅仅与叱干鸿秘密书信往来,他们二人更是听命于权文田。
正逢年关,大周东北居民频频受到北融族的骚扰。抢夺物资不说,更是对百姓肆意烧杀掳掠。
作为三朝元老,程辅之主张出兵讨伐叱干鸿。朝臣中程辅之门生甚多,纷纷上奏响应。
“断人财路这种事,真缺德。”权文田修了修小指甲,伸手抱起自己一直养着的白猫,顺了顺猫,小猫舒服的舔了舔权文田的手心,双腿一蹬,跳到地中间摆着的十几个大箱子上。
“去,去,真是顽皮。”权文田挥手赶着猫。随手打开一个箱子,耀眼的流光溢彩从箱内洒出。
满满的金银珠宝!
“叱干鸿算是有心了。”权文田满意的眯起眼睛,伸手把白猫再次拦在怀中。
“两江不太平,总有乱民流窜,目前南部平叛乱民已经牵制一部分军力,实在不宜在此时出兵北融,以免腹背受敌。”楚屏东的奏折递上去,成功的堵住了那些文弱老臣的嘴。
却不想一向与北融的飞鸽传书被萧辰逸截获。
原来也都不以为有什么,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他截了他们的信,那他们截杀了他。
结果不想派出去三四拨人都失败了。
楚屏东不得不将此事报于权文田。
此人万一回到皇城,就只能用在皇城的办法。请禀告田大人和贵妃娘娘,宫里头萧家那个女人不用留了,所有计划提前,赶在元宵节之前。
“我让他连家都没处回,如丧家之犬,到时候哪有人还会听他的禀告,面圣更是痴人说梦。哈哈哈哈!”
楚屏东仰头大笑起来。心情大好,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抢回来的十九姨太还没有圆房,索性今夜就把事办了。
“夫人,今夜大人去了十九姨太房中,我们回去吧。”小丫鬟低头对楚夫人道。
楚夫人点点头,转身回房。身影忍不住的落寞。将军府的夜路,那样长,怎么走也走不完。
从前没落的时候,只盼着丈夫能英雄有用武之地。狠下心肠让自己的嫡女菱昔儿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如今,换来了楚家的光宗耀祖,也换来了自己的寂寞孤寂。
楚屏东一介武夫,粗鄙蛮横根本不讲道理。如今官居高位,在两江一带可以说是他只手遮天。如此一来,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府里,对待楚夫人,从来都是一言不合,非打即骂。
府里但凡看得上的,平头整脸的丫头,都让他玩弄个遍。这还不算,外面的大姑娘小媳妇,但凡他看上眼的,都直接把人拉到府里来。
他的女儿是贵妃娘娘,他是两江总兵。可是自己呢?楚夫人不禁叹气。这将军府的日子,于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个牢笼?
“京城的事情,就在京城解决吧。后宫的事情,就还是按照后宫的规矩。”宫里,权文田道。
两日后,楚菱昔去看萧辰馨。
“皇上这两日谁的不好,臣妾实在担忧不已,所以来姐姐这里讨教,看是否有法子。”楚辰溪如今生了十三小皇子,却因为保养得当,越发显得娇艳不已。而她红润的面颊,也正好映衬出萧辰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见到楚菱昔,萧辰馨的脸更加白了白。可能是想到那一日的梅花宴上,自己拼死也不肯受辱,忍受那鞭打脚心之刑。
撞到她,实在是自己无心的。当时挣扎的狠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踢到她了呢?
之后萧辰溪很是自责愧疚了一番。
纵容再觉得楚菱昔如何如何,孩子无辜。幸好最后母子平安。
然而自己却还是躲不过那屈辱的鞭打之心。
皇上恼怒的狠了,只听说自己不服菱妃娘娘管理后宫惹出来的让她母子早产,就一个窝心脚踢了过来。
皇上虽然诸事随意,但是其实对待淑妃一直还是相敬如宾。纵然是淑妃小产之后有所迁怒,也不过是疏离。却从来没有这样动手打过人。可见是真的怒了。
终于还是让太监和宫女们扒光了鞋袜,赤着足挨了整整一百二十下的鞭刑,每一个下都抽在脚心处。皮开肉绽……
她恍惚听到小婴儿的啼哭声。不禁想起自己那个滑了胎的孩子,泪水汗水湿了眼睛。
模糊听到有嫔妃下跪为自己求情,说是就当为小十三皇子积福……皇上还未开口,楚菱昔却道,“我的十三皇子,不会这样无能。他的福气不是这样就可以折损得了的。既然生为皇子,就要明白赏罚分明,遵守礼法……
于是再无人敢开口为她求情。
萧辰馨后来被直接关入冷宫,再没有见到皇上一面。
她的双足已经糜烂,更无人为她医治。已经无药可救,她此生再无法再行走。
也曾宠冠六宫、红极一时,当年的淑贵妃再无人想起了。
“你们都下去吧,有些事情本宫要单独跟淑妃说说。”楚菱昔屏退随从丫鬟,站在冷宫道。
“姐姐,你可知道我在萧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也不等萧辰馨说话,楚菱昔只自顾自的说下去。
“说起来我们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我叫你一声姐姐,是有血亲的关联的。可是我生在楚家,就因为你姓萧,我姓楚,我就是天生不如你。
我为了我们楚家的前途,好容易住进你们萧家。你母亲想让我嫁给你弟弟。可是你祖母和你那世子弟弟却迟迟不应允。
你可知道一个姑娘家,在你家里处处讨好,处处逢迎,是何等的辛酸和不堪?”
萧辰馨跪伏在地上,楚菱说着说着突然也蹲下身子,离萧辰馨很近很近的地方,贴着耳朵低声说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当年的孩子,是如何滑胎的?”
第六十三章 心锁宫廷多少恨 际会风云卷卷来
当年滑胎小产的那个孩子?
萧辰馨身子一抖,抬起泪眼望向楚菱昔。
冷宫日久,她的泪早已经流干了。现在提起孩子,却还是忍不住心伤。
她有身孕不足三个月,本就胎相不稳,可是那也皇上在自己这里用过晚膳之后,却没来由的兴致好。
她怕伤到腹中胎儿已是百般推辞,然而皇上却执意要留宿她宫里。这才造成那次的小产。
也就是因为此,皇帝从此厌恶极力自己。从贵妃降到妃,再到冷宫……
莫非当年孩子的事情,还有内情?萧辰馨猛的抬头!
楚菱昔神神秘秘的摊开手,看她手里握着两把粉末,“红色的这把,姐姐闻闻?这个叫蝶香,可是好东西呢,只需要一点点放到宫里的香炉里,皇上定然是不走的。这另一个黑色的,是放到汤里的,一碗下去,几个月的胎儿就掉了……”
“啊!”萧辰馨身子不断颤动,一声嘶吼从像是从胸腔哀嚎而出。
楚菱昔快速的向后闪身,丫鬟侍卫听到喊声已经迅速从门口涌进来。
“快保护贵妃!”随身宫女娴儿喊道。
“我没事,是淑妃娘娘疯魔了。”楚菱昔说道,眼中带着野兽嗜血的光芒。
当夜,宫内有宫女举报,当年淑妃以蝶香魅惑皇上,伤损龙体,并致使龙胎滑落。
同时,冷宫传来消息,淑妃畏罪自杀了!
皇帝雷霆震怒。
“公子,公子!看我抓到了只也野鸡。”阿馒开心的说。
萧辰逸点点头。这天寒地冻的时候,阿馒能打到野鸡真厉害。
两个人生火,烤鸡,很快就飘出阵阵香味。二人却并没有心情细细品尝这山见野味,狼吞虎咽快速吃下,就立马起身,准备继续上马快速奔走。
“阿馒,走了。”萧辰逸转身发现阿馒蹲在地上捡东西。
阿馒扬扬手,给世子爷看自己手里挑拣出的一把野鸡毛,五颜六色很是漂亮,被阿馒揣在怀里。“回去给阿团做个鸡毛毽子。”
二人翻身上马。
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啊。
一路被人追杀,消息无法送出去,只能想尽办法尽快回京。
一想到就快到京城了,萧辰逸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意。也不知她在干什么,这个年过的可好?
看着阿馒,萧辰逸不禁摸了摸自己胸前揣了一路的口袋。只是两张薄薄的纸,确实失传已久的一首箜篌名曲的曲谱。
也是机缘巧合,他外出办事的途中偶得,就想着她一定会喜欢。
而此时的萧府,正是这一日百里奚带回来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进府拜见沈媛。
“你就是那个做烟花的小老板?”沈媛兴高采烈的问。
“回奶奶,小的霍,是做烟花炮仗小本生意的。”
“啧啧,你的生意可不小呢。都能飞上天。”沈媛道。
百里奚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个小作坊。
“你这个烟花爆仗的小作坊,我想买下来,你开个价吧。”沈媛直爽道。
百里奚差一点让自己的吐沫星子呛到。
霍也一个踉跄,留着哈喇子看沈媛。
说起来,霍家跟皇家还是有点渊源。只不过霍是不成器的那种。霍的父亲从前曾师从白云道士,在皇家道观跟着炼丹炼药。
白云道士其实更像是皇帝御用的炼丹术士。某一次炼制丹药的过程中,突然发生炼丹炉爆炸,险些炸死了白云道士。最后人没死,一锅丹药也失败了。清理丹炉的时候,霍父却发现了一种奇怪的黑色粉末。
除了醉心丹药,道观众人对这些炼丹炉中出来的神奇物质产生了极大兴趣。这种黑色粉末遇火就可以燃烧,甚至可以发生爆炸。最后,竟然被道观众人研制出了烟花爆竹。
然而让人长生不老才是炼丹术士的终极目标,对这种只是听个动响或者华丽丽闪光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的东西,并不在意。
倒是霍父无心心道,觉得研制出的这个玩意没准有利可图,就趁着年轻离开了道观,回到城中谋生。
再后来,真的就开起了烟花爆竹的铺子。后来霍父老了,这门手艺和铺子就传到了霍手里。霍也没多想,守着父母的铺子度日,知道今天,他被带到沈媛的面前。
霍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虽然说平时开业嫁娶,逢年过节,公孙王侯府甚至宫里也会有烟花爆竹的需求,但是打交道的都是采买和管家,他这种小作坊商户,哪里见过什么当大官的。
别说买了他这个铺子,就是买他这个人,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听说还有一个小规模的工坊,二十来个工人,沈媛就更来了精神。
跟管家打了招呼,沈媛带着雯竹和百里奚,跟着霍就来了他的作坊。
其实就是一个四进出的院子,里面堆放了烟花爆竹制作所需材料。另外就是硝石、硫磺和炭等。这些物资霍家还是站着和道观的关系,因为这层关系,这些东西倒不难搞。
这就是提炼出的“射屑”了。霍指着一盒子黑色粉末说。
呵呵,沈媛心中激动。**!这是**啊!
知不知道这些拿来做烟花的东西,真实的实际威力!
不过这些“射屑”只能算是**的雏形,只是物质成分相似。离真正可以用作军事的**纯度还差得很远。
关键还是在于提纯。
其实只要方向有了,周朝的民间并不缺乏能工巧匠。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没人想到沈媛要干什么。
其实,连沈媛自己也没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她可能是实在被司徒烨逼急了,或者实在是因为萧辰逸要成亲而心里堵得慌,又或者是,出于自己与生俱来的敏感性,随着萧家的盛极、衰落,随着淑妃的大起大落、频频出事,或许,沈媛有了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本能的危机感。
可是不管因为什么,短短几天之内,误打误撞找到做烟花炮竹生意的霍,这在今后的几年,甚至十几年中,都一直是沈媛最幸运、最明智的决断之一。
正月十五,皇帝下令,萧家,抄家。
第六十四章 赶吉时兵荒马乱 混黑白颠覆人间
后来沈媛曾经见过人间炼狱的样子,然而那个时候,沈媛早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感触。唯有这一天,这一时,她觉得就是世界末日。
正月十五,是世子大婚之日。
萧辰逸稍回的书信终于收到,得知正月十五即可抵家,全府上下都跟着欢悦起来。
沈媛忙着再次打理庭院,而萧远山则发话出来,回来之日即刻完婚。
算一算,守孝三年,也已经一恍惚之间过了。
萧家在皇庭中的没落并没有让这个百年世侯的府邸的大婚显得低调而内敛。相反,更是显得隆重和奢华。
秦清柔在前几日已经被送回秦宅,只等着今日迎亲过门,真正成为萧府的少夫人。
一切都准备就绪,萧家张灯结彩。
婚事一应都是沈媛一手操持,想想好笑,自己就这样跟他阴差阳错的错过。
当初,他大手一挥最终做主把她抬入萧家。
而今,竟然是她自己来操办他的大婚。
沈媛把自己所在蓝紫色的裘绒里,抬头看这满天飞雪。
“信里说是今天回来,必然是今天回来吧。”沈媛下意识的问身边站着的管家。也不知道那个年代,虽然不存在飞机延误,可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大雪封路什么的。
“不会,不会,这一路畅通无阻,早就已经遣了人前去接应。现在应该已经接到了。”管家回答沈媛。虽然这样的话,他已经回了无数次。
“雯竹,随我去也迎一迎世子。”沈媛说着翻身上马。
雯竹本来就会骑马,这个时候更是来劲,“哎!”的赢了一声,身形灵巧的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管家已经见怪不怪,只能嘴上连道着“小心。”
沈媛看了看天色,还是不放心的跟管家嘱咐道,“着人去秦家稍话,让他们的人先护着秦小姐出发。待这边我把人接到,好拜天地,免得误了吉时。”
管家点头,如今也只好这样。只是怕秦家不开心的。
沈媛笑笑,依着秦清柔的性子,让新娘子自己先出发过门,这样的事情她是可以由着性子闹一闹,可是,她却知道她不会……
因为她嫁的,是她喜欢的辰逸哥哥。
想到这里,沈媛心中酸甜苦辣一齐汇聚,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于是扯了随身的一块玉佩扔给管家,“放心去传话吧,就说我说的,清柔不会闹脾气的。”
管家随手接过玉佩,摸到手上一看,竟然是块难得的血玉。
“这些败家子,随随便便传个话,就抛出这么个可以传家的宝贝。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如了秦姑娘的眼吧。”管家想也没想,拿着玉佩亲自去秦家接人。
后来的日子里,管家时常看到秦清柔拿着这块玉佩发呆,他心里也曾想过,这么一块玉佩,就收买了人心,让人家姑娘心甘情愿的配上了一辈子。这块玉佩花的真实值,这位四姨奶奶真的惯会收买人心。
然而此时,沈媛从萧府出发,带着雯竹向城外迎接萧辰逸而去。
管家向秦家而去,娶亲的队伍从秦家护送着秦清柔,喜喜洋洋向萧府而去。
而此时,皇上的御书房中,楚菱昔楚楚可怜的跪伏在地。周围是几位太监,宫女跟一位太医也跪着,手里的托盘上放着所谓的“证据”。
萧辰馨用催情香料迷惑皇上伤损龙体在先,盲目争宠导致皇嗣胎死腹中在后。降为妃子后心有不服,多次怨怼,有意推倒菱贵妃在后,导致其胎儿早产,母子俱有损伤。
皇帝龙颜大怒。
“皇上,淑妃在冷宫畏罪自杀了!”权文田跪地高声说。
于是,就这样,一纸下令抄家的圣旨,由彩公公带着,从宫里出发,向萧府而去。同去的,还有三百御林军。
“萧辰逸!”沈媛远远的喊道,崔马上前。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沈媛主仆二人。同时催马急奔。
两匹马相遇之后,脖颈相交,惊喜的打着转。
“先别回去,我有话跟你说。”前一拨来接的小厮们已经跟萧辰逸会面,此时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回去就要马上迎亲。
“有什么话以后在家说,再不回去就误了吉时了。我就怕误了吉时,已经让清柔先从家里出发了。”沈媛说着两匹马靠的很近,就伸手去拉萧辰逸的袖子。
萧辰逸只是不语。他快马急行将近二十日,如今这最后一日确实磨磨蹭蹭,有些近乡情怯。或者是近人……
“哎呀,不要磨蹭了,是你娶亲,又不是要把你嫁出去,有什么话,回家再说。跟以前还是一样的。”沈媛笑眼弯弯,笑着道。
真的还一样吗?萧辰逸怔怔的心里想。
其实不会一样了!只是此时他们二人还不知道,此时的萧家,已经成了修罗场!
侯府的正门口,依然还是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映在雪里,竟然有几丝狰狞。
绢花红绸已经被踩落在地,而站在门前迎接秦清柔的,并不是敲锣打鼓的队伍,而是重兵把守着萧府大门。
三百御林军抄家,所有男女老少暂时收押,一个不留。
“小姐,小姐!不能去啊!”曲儿紧紧的拽住秦清柔的衣裙。大红的嫁衣,她陪着自己家小姐秀了三个春秋……
秦清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笔直的从曲儿跪倒的身前迈了过去。
她今天嫁了,她就是萧家的人……其实她早早的就跟萧家脱不开干系的。
“我无父无母,自幼受萧家庇护十余年,外祖母在时对我更是如嫡亲小姐一般。如今,且不说我嫁不嫁于萧家,我都不会独善其身。萧家兴盛之时我受其庇护,萧家衰败之时我自当一起担当。”
说完,秦清柔自己一步步踏着台阶走到萧家的正门前。
今天是世子大婚之日,她,从此就是萧家的世子少夫人!
与此同时,岭南方向,一支军队堂而皇之的渡过了岭淮河。
岭淮河以北的城池上,一位将领正在负责守城。看到这只队伍正在向自己的城池靠近,于是发出了示警。
然而这只同样穿着大周官兵服饰的队伍,对城墙上发出的示警熟视无睹。
眼看着这支浩浩荡荡上万人的军队就已经靠近城池。两千米,一千米,八百米……
城墙上的将领有些心发慌,腿发软。如此之多的大军,如果不是路过……不是友军……同为大周将士,怎可不是友军。呜呜,将领想哭……
对方军队中,有将领扬起旗帜,一声令下,攻城!
旗帜在雪花飞舞的空中飘扬,岭南军,反了!
第六十五章 恨飞雪怨满连天 舍平生偷梁换柱
雪越下越大,如漫天飞絮。
一人一马快步迎面而来,萧辰逸眯起双眼。
来人他见过一次,是那个采花小贼,因为长得实在风流倜傥,玉面俊朗。当然,他并不相信他是小贼。
“不要回去!”司徒烨拽住沈媛衣袖。
萧辰逸大怒,翻身一直长枪挑起,直对司徒烨袭来。“放肆!你是何人!”萧辰逸怒道。
司徒烨连忙闪身,手中折扇一抖就向萧辰逸飞过。
萧辰逸堪堪躲过,飞身而起,双掌直击。司徒烨双腿在马上一瞪,起身直接接住了萧辰逸的一掌。
此时二人心中都格外焦躁,再是压抑脾气,却到底意难平。
大雪纷飞,二人打的难解难分。
“不要打了!”沈媛骑在马上急的却只能兜圈圈。
“萧辰逸,不要打了!”沈媛最好只能直呼其名,叫一个先停手。她觉得还是萧辰逸可能比较听自己话一些。
果然,萧辰逸立马停手。
司徒烨这边一掌一出,萧辰逸却毫无反击或躲避。
两个人早就打红了眼,哪有虚的,定然招招狠厉。这一掌若是不偏不倚的打上去,不死也要残废!搞得司徒烨只能生生把这一掌收回来。
一个踉跄,司徒烨倒退两步,内力反噬,嘴里腥甜,嘴角有血溢出。
司徒烨受伤的小眼神就这么一直盯着沈媛,就好像一直在说,我才是受伤的那个,我也很听话呀,为什么不叫我……
沈媛……
还是赶紧上前拉住萧辰逸,“我们回家,误了吉时就不好了。”说着就要走。
“你们不能走!”司徒烨在后面捂着胸口说道。
“为什么不能回?”沈媛好奇的问,却莫名的心中一阵惶恐,这要死的第六感从来都很准。
“萧家已经被抄了,所有人现在已经被收押!”司徒烨道。
他要不是为了沈媛,他才不会来城外通风报信拦截他们。
“你说什么?”萧辰逸提着枪翻身下马,来到司徒烨跟前。
我说,“你家已经被抄了,所有家人都将被收押。你现在最好不要回去自投罗网!”司徒烨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是谁,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萧辰逸吼道。
“你要不要回去找死是你的事,抄的也是你的家,我不许你带着她回去!”司徒烨说着一指沈媛。
“啊……”长枪挑飞雪百里,萧辰逸一声悲吼,信或不信,他都要回去。
沈媛翻身下马,跑过去从背后抱住萧辰逸。
这一抱,三人同时动容。
萧辰逸终于停止了怒吼。男儿有泪不轻弹,啪嗒,有泪落在沈媛手背上。
“我陪你回去!”沈媛说道。
“你疯了!”司徒烨吼道。
远处十里亭中,有人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王子,我们该出发了。此时大周动荡,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此时不宜再和他们搅合在一起。”有随从劝道。
这名王子点点头,无奈的跟着一行队伍渐渐出城远去。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向沈媛这边看。不过雪花纷纷,早已经模糊了人的视线。所以无法看清,那王子露出来的,是一张百里奚的脸。
哭声、喊声,响彻在整个萧府之中。
此时乱哄哄的聚在一起哭做一团。
沈媛和萧辰逸已经乔装打扮,坐在司徒烨安排的马车中,悄悄混在百姓当中看热闹。
马车帘子轻轻撩开缝隙,正看到门口的官兵推搡一人,好像是起了争执,嚷嚷着要进宫面圣云云,还没说完,一下子官兵就把人推倒在地了,后面的小厮赶紧过来搀扶,被推到在地的,竟然是萧老侯爷。
萧辰逸不禁攥紧了拳头。
小厮扶着萧老侯爷,上前去跟官爷理论,结果还没开口,当兵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刀刺过来,小厮血溅当场。
杀人了!
萧府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被迫面对这个血淋淋的现实,真的是下旨抄家!不是做梦,更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所有人都已经慌了,强烈的求生欲和恐惧的驱动下,下人们不在哭着抱成一团,而是狂奔乱走,呼喊着要冲出萧府。
而这正是这些当兵的所乐见的,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大肆的杀戮和掳掠就此开始。
除了库房里的打量东西,由公公们登基造册,收归国库之外。府内拜访和各房内尚有的银钱,则归这些官兵们随意瓜分。
除此之外,还有女人。
夫人小姐们带着贴身丫鬟都集中在一个房间等候发落。而剩下的丫鬟们,可就没有那么好命了。
肆意的奸淫、掠杀在府内上演。
彩公公才前面忙着清点财务。命了另外一名庆公公,拿着名册一个个清点人员。
男人们已经都被收押入牢,等待裁决。这些集中看守起来的女眷们,等待她们的大多是卖身为奴。好一些的,充入后宫做杂役粗使。凄惨的,则会被冲为军妓。
其中,圣上倒是择轻赦免了几人,萧老侯爷的周姨娘年事已高,只是逐出府去,贬为平民。周氏所生的三房,除了三老爷收监之外,三夫人和萧辰雨也幸免遇难,只是从此平民身份。
齐大夫人和二夫人则入宫做粗使奴役。秦清柔因为今日才过门,所以并未在发落名单之内。
“府上还有一位沈姨娘?”庆公公公鸭嗓子喊道。
“是。”一位侍妾打扮的女子深深一福。
庆公公挑着眼皮看了一眼。如此年轻貌美,这萧老侯爷真是艳福不浅。不过也到头了。
姨娘沈氏,少夫人赵氏,二人充为娼妓。
赵氏听完当场就昏死过去。
“她不是……”齐大夫人身旁的一个丫鬟刚一出口,秦清柔猛然快速一个耳光扇过去。
“公公在训话,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秦清柔素来柔弱小性,却从来未曾如此凌厉。一时间吓得丫鬟不敢说话。就连在场的众多女眷,也深深抽了口凉气。吓得不敢再言语。
其实众人刚刚都已经看到,那个沈姨娘,根本就不是沈媛,而是阿彩临时起意,大胆冒充的!
第六十六章 心中叹皑皑白雪 八方窥万里江山
“太子,太子!太子殿下。”
宫内,太子急匆匆的前往要去见皇上。却被权文田拦住。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啊?为何如此脚步匆匆?”权文田不慌不忙,施礼问道。
“权卿,萧家是怎么回事,为何孤一点也不知!”太子问道。
权文田却并未正面回答太子,而是低头沉默片刻,抬头反问,“太子可是要为萧辰逸求情?”
太子也没有避讳,点点头。“萧家和咱们并无过节,萧衍孤以为也是可用之才。父皇后宫如何孤不予干涉,只是想恳请那淑妃之罪祸不及家人。”
权文田本来就是王府中的老人,太子和他相交甚好。并无什么不可说的。
“太子。”权文田轻轻再次拦住太子。
太子虽然急切,却并没有生气。当年事变,是权文田辅佐父皇,忠心耿耿才能走到今天。更是他一心护主,才有自己今日的入主东宫。
于是太子抬头,询问的目光中带着请教。
“太子啊,不是淑妃连累了萧家,是萧家连累了淑妃,皇上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啊!”权文田说话中带着阴柔的颤动,似是痛心疾首。
“怎么……可能……!”太子停住脚步,钉在原地。
“萧辰逸他……他……自幼跟着我。”
“不是萧衍。”权文田的丹凤眼轻轻挑了挑,兰花指捏着手帕擦了擦嘴角。又凑近太子一些,低低的耳语,“是周媛帝姬……”
“啊!”太子一抖,目瞪口呆只看着权文田。
“太子啊,如今您还要进去为萧家求情吗?如果您念着跟萧衍的自幼情分还是要去,老奴绝不拦着。”
说着权文田就真的没有再拦着,而是转身静静的退下了。
他已经无需担心,所谓的自幼相伴的情谊,在江山和权利面前,不堪一提。这就是人性,权文田突然多愁善感起来,这宫墙之内也到处是皑皑白雪,寒冷的很。
任何人或事情,只要和这位帝姬有关联,就会都悄无声息的灭绝掉。
他甚至都不用跟太子解释,彩公公去选秀女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一绝色女子,惊为天人,所以无意中跟高公公提了一句。高公公是难得的从前在宫里的老人,因为不得势,才在皇帝继位之后得以重用。所以格外留心,格外的要表现。
所以当他听了彩公公说的话之后,竟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周媛。可能这个世界上,堪称绝色,惊为天人的美人本就不多,能想到也不奇怪。高公公知道权文田这里是有帝姬画像的。实际上,这么多年,权文田一直有一批神秘人马,一直在暗中搜查帝姬,却一直毫无消息。
权文田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确认这位萧老侯爷的妾室是不是帝姬。这不是他做事的风格,他只需要知道,有人觉得萧府的那位姨奶奶,貌似,或者疑似帝姬,这就够了。
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事情。所以不需要确认,只需要找个其他理由,不引人怀疑的毁掉好了。
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做的事情一样!拿着画像去民间查找,但凡长得相像的适龄女子,直接杀掉就好了。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一直是这样。
所以尤其是事情牵扯到萧老侯爷,就更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抓人杀人,因为朝廷中力量分据,没人知道还有多少人暗中在拥护帝姬,试图挟帝姬以令天下。不能给他们把柄,不然假的也成真的了。
正巧这个时候,楚菱昔进宫了。
楚菱昔是个妙人。最开始的时候,权文田是不看好楚菱昔的,换句话说,他是不看好楚家的。也不是不看好,而是从来就没有看在眼里。
当时的权文田,看得到陛下,看得到天下,看得到程辅之和王尚滇,甚至也看得到萧辰逸和萧辰馨。
其他的,在他眼里都是不重要的小人物。
然而不重要的小人物楚菱昔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她长得不算出类拔萃,却是出奇的努力。
宫中的美貌其实大同小异,还不如在侍寝上多花些功夫。这样的想法竟然不需要宦官点拨,楚菱昔竟然想得通透。更难得的是,她平日里外表装的实在端庄。
这份努力让权文田嗅到了一份背后的血腥和狠厉。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他也是有意无意的,栽培了一下楚菱昔在后宫的地位。
对于权文田来说,也只是顺手的事情。并没觉得楚家是多有用的棋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楚菱昔把萧辰逸和萧辰馨送到了权文田的眼里。她有意的让皇上看到了萧家姐弟,其实是有意的让权文田看到。
权文田也确实看到了。当年盛传,萧家姐弟大有卫子夫卫青之势,效仿其姐弟二人联手把握前朝和后宫。
这样的谣言对于权文田来说其实不算什么,萧家姐弟他是不惧的,如果真的能为陛下分忧,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如果,没有帝姬这件事情的话。
这些楚菱昔自然是不知道,不过她倒是给了权文田非常好的借口去对付萧家。这样很好,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明眼人都以为是他权文田要维护自己的权利,防范于未然,以防萧氏姐弟做大。再或者是楚菱昔对萧家有所嫉恨,而不会再有人疑心到帝姬身上去。
权文田顺势做了楚菱昔手里伸向萧家的一把刀,并且推了楚菱昔一把,给了她统领六宫的贵妃地位和权利。
而也就是通过这些合作,权文田才开始不得不对楚菱昔刮目相看,进而开始思考楚屏东这个人以及背后的兵力,或许可以为己所用。
自陛下登基以来,皇权和兵权一直处于暗中制衡之中。兵力对于宦官来说,是陌生也是渴望的,还带着一份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畏惧。
权文田不喜欢自己至今还有的,这种对某种事情所具有的畏惧心理。
畏惧是没有用的,要停止这种畏惧,要么征服它,为己所用,要么摧毁它,让其在这个世界上毁灭。
权文田并没有对着这皑皑白雪驻足太久,因为下属的脚步匆匆,呈上的是军中急报。权文田打开,上面字迹潦草而简略:岭南军已反,拥周媛帝姬,妄图自立!
第六十七章 挟天子真假难辨 黑鹰令暗夜重现
岭南军打出的名头就是匡扶正统,拥立帝姬。
当年先皇的诏书虽没有昭告天下,但其实朝堂上都是知道的。因帝姬年龄尚小,故传位于御弟,待御弟百年之后,再将江山交给帝姬殿下。
后先皇逝世,新帝登基,血洗东宫,帝姬遭遇追杀。虽然明面上告知天下是帝姬病逝,但那一夜的宫里那么大的动静,明目张胆的血腥杀戮也并没有避人。
现已设立新帝嫡长子为太子,却依然打压不住一些朝堂上人的蠢蠢欲动。
之所以一直无法完全服众,是因为隐隐的暗地里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其实先帝是传位于帝姬周媛的!
皇叔夺取了皇位之后,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才编出来什么帝姬年龄尚小,传位于御弟这套说辞。而后又暗中铲除帝姬,改立太子。
如今岭南军说帝姬在岭南,谁也无从考证。
“他说帝姬在岭南就在岭南?!凭什么!明明就是乱臣贼子!”刑部林杰愤愤的道。
权文田一挑眉,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如果是真的帝姬,那就不是乱臣贼子了吗?
“太子造反也是造反,何况她还不是太子!”葛毅说道。
权文田点点头,这话说的还算在理。
“可关键是,很多人会觉得她应该是太子……甚至有些人也可能会觉得,她其实才是应该继承先帝大统……或是此时继承大统……”
事情难就难办在这里。
此时若说岭南军的帝姬是假的,岭南王窃国,朝廷出兵围剿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可是万一真的帝姬再冒出来呢?
尤其是……萧府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万一这一个是真的,那就不可能只有萧老侯爷一个人知道,那些文臣们,这些年在背后都干了些什么!光想一想,林杰就打了个哆嗦。
假的可以出兵平叛,那真的呢?难道要夹道欢迎,重新迎回宫吗?开什么玩笑!
可是真的假的,还不都是文臣武将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萧府的那个四姨娘,要不要再追查下去?”林杰问。现在关押起来的四姨娘只是一个丫头顶替的,瞒得过下面办事的人,却瞒不过上面的他们。只是不想让人察觉是针对沈媛这个人罢了。
权文田摇摇头,“真真假假,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牵扯太多的精力。这个时候,让更多的人关注萧家反而不好,不要让大家察觉到什么。帝姬的追杀,从前怎样做的,现在还怎样做,不用特意针对某个人。”
不管怎么说,先平叛岭南军。
抓帝姬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真的假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既要抗衡这些兵,又要提防这些文臣。权文田额头冒出微微细汗。
沈媛的额头不是微微细汗,而是豆大的汗珠。她也顾不得擦,因为要狠命的拽住萧辰逸。
他还在马车里,马车在闹市区不快不慢的缓缓而行,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萧家已经渐渐淡出了他的视线,只是他还死命的向马车外盯着,像是不肯放过什么。或许是不肯放过徒遭变故的命运,或者是不肯放过心中的仇恨。
“你要恨,此时也只能在心里恨,鲁莽行事,只会搭进去自己的性命。”沈媛低声缓缓劝说。
为今之计,只能先行隐匿身份逃掉,再做打算。
萧辰逸双手死死抓着马车,手背青筋暴露。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嘴里紧紧咬住窗帘布,双目瞪裂。不能怒吼,只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要不是沈媛死命拽着,他几乎就要奋不顾身冲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身子抖动的渐渐缓和,呜呜的低吼声也变成轻轻的呜咽。
不管多大的仇恨,都依然要咽下去。这是命,这一刻,萧辰逸对自己道。
沈媛把萧辰逸紧紧攥着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有血,掌心已经抠破。沈媛拿出随身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
萧家抄家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其实真正的波涛暗涌才不为人知的悄然开始。全城的搜查默默而又紧锣密鼓的进行。而另一边,白莲教众人作为百姓,几乎在京城无孔不入,他们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巧妙的掩护沈媛和萧辰逸躲藏。悄无声息的对抗着官府的秘密搜查。
借住司徒烨安排的地方,二人暂时藏匿。
萧辰逸一路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让走路就走路。不再悲伤,也不再有任何活力。
沈媛默默陪着。
夜,终于来了。
夜色掩盖了一切罪恶,也掩盖了夜行人的踪影。月亮躲了起来,却无法遮盖白雪映出一片柔和的光。
沈媛一身夜行衣,站在院中。有一件事,她不能不做。
如果作为周媛帝姬,她此刻应该跟司徒烨一起,商议投奔岭南军或者直接揭竿起义。
如果作为沈媛,她应该陪着萧辰逸逃命,或许从此亡命天涯。
可是作为现代穿越过来的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天,那个人就给了她一个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宠她护她,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的疼爱,想要给她富贵顺遂一生。
萧老侯爷,她不能不救。
她没有办法踩着这些爱着她的人的血肉,怀揣着恨意往前走,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峰,最终一个人孤零零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不要这样。
要么她救出萧老侯爷,要么她陪着他一起死。
萧家被抄不仅仅如表面上那么简单,从白日里秘密的追捕中就可以察觉到。
萧辰逸一直觉得是针对他的追捕,而沈媛担心的则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而一旦自己的身份引起朝廷怀疑,那么萧老侯爷在狱中则不会有善终。
七旬的老人家,沈媛不敢想,更不敢等。虽然仓促,然而只能今夜行动。
沈媛刚想动身,却见门口有身影一闪。
谁?!她没有告诉司徒烨,也没有告诉萧辰逸。
“四姨奶奶,我们又见面了。”身影一闪,来到灯下。一年迈老朽,脸上手上裸露出皮肤的部分都如枯树皮一般。
“古婆婆!”沈媛汗毛倒立。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见到这位老太太她还是心理恐惧。
“三年多了,当年的黄毛丫头都也该长成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胆小。”古婆婆裂开嘴嘿嘿无声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堪的黑牙。
当年刚入萧府,沈媛和阿团误入荒园,曾经让古婆婆吓了个魂飞魄散。如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阿团却已经不在了。
阿团的仇还没有报,沈媛握紧双手。
之后这么长时间,沈媛就再也没有进过荒园,当然也没有再撞见过古婆婆。她对于这种又恐怖又神秘的事情一向没有什么探索心,坚守着“好奇害死猫”的真理。
现在她也没有好奇古婆婆是怎么逃过抄家的,她这么古怪的人,自然有神奇的办法。
“喏,拿去!”古婆婆丢了一个布包过来。
“这就是你一直处心积虑要在萧家找的东西。如今我拿着也没用了,是时候给你了。”古婆婆道。
看沈媛疑疑惑惑,又不耐烦的说道,“你不就是去萧家要找先皇手书的吗?还去潇雨轩找啊找的!”
沈媛:……
“其实哪里有什么手书。”古婆婆叹口气道,“要是有,早就给你,让你拿着上朝去要回皇位了。”
沈媛捡起布包,原来是一块布包裹的一块小铜牌,上面刻着,“黑鹰令。”
“其实,先皇留给你的,不是手书,而是兵权。”
沈媛掌心握着的“黑鹰令”三个字,在夜色下泛着冷冷的刺目寒光。
第六十八章 赤条条万缕牵挂 微酣里来人不识
大周朝的君王,历代都有一只独属于自己的神秘武装力量,并且只靠令牌代代传与帝王之间。
这只神秘的武装力量,就是黑鹰卫。而黑鹰令,则是调动这只队伍的唯一凭证。
见黑鹰令如见圣上。
此时,这块令牌就躺在沈媛手心里。
沈媛将令牌收起,抬腿向外走去。
“你可知道,得这块令牌,几乎等于拿到了半个天下。”
黑鹰卫虽然人数不多,但重在凶猛。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身份的承认!先帝将黑鹰令传于帝姬!而非当今朝廷上坐着的那位!这意味着……
“你还要孤身一人去闯天牢?”古婆婆问。
去救那个,现在其实对帝姬一点都没有用的怡康侯……
“不是孤身一人了哦。”沈媛晃了晃手中的黑鹰令。她还不知道这块铜铁牌子好不好用。
天牢这种地方,要怎么闯她也不知道。或许就是把阻碍她的人都杀了,沈媛想到这里不禁摸了摸鼻子。
其实她说瞒着别人,今天晚上自己行动,可是怎么可能。自己的行动,瞒不过司徒烨,也瞒不过萧辰逸。
萧辰逸现在如行尸走肉,司徒烨却不会任由自己胡闹。
她走出不到十步,司徒烨已经在前方等他。
不管在何种情况,他总是那么整洁和淡定,总是那么温柔的看着她,带着一丝心痛和不忍。
沈媛定定的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摊开掌心。
司徒烨的目光在触及黑鹰令时不禁动容。
“刻不容缓,应召集黑鹰卫,直接与朝廷抗衡。”司徒烨果断的说。
“再给我几天时间,就几天。你,和白莲教,再帮我撑几天可不可以,之后,我都听你的。”沈媛近乎于哀求。
司徒烨不解。
其实她也不用哀求,她是帝姬,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现在她要做的事情,他想不明白。
“我不能置萧府一众老小不管。”沈媛道。
她要救的人何止萧老侯爷。
甄姑姑目前下落不明,不知带着阿飞有没有逃出去。萧府的下人们也分为两类,一类家生子直接跟着主子的去处,要么充为杂役,要么沦为娼妓甚至军妓。另一类只是在萧家做工,依附萧家而活的这些,倒是有一小部分开恩都放了出去,或者逃了出去。
阿彩冒名顶替她的事情,翠姑已经告诉了她,和赵氏一起连同众丫鬟都将被收为娼妓,现在关在哪里还不知道。
秦清柔带着三房夫人和萧辰雨被从萧府直接撵出来,还不知如何。
“你要管他们,弃天下于不顾?”司徒烨问。是,从她进入萧家,她就一直在做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天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无法弃他们于不顾!”
司徒烨还要再说什么,刚欲张口又停住。目光落在沈媛背后,沈媛回头,看到萧辰逸。
暗暗的夜色下,萧辰逸静静站着。然而他就是不说话,也完全没有表情,沈媛也能感觉得到从他心底散发出的巨大悲痛。
那曾经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再也不在了。
“你到底是谁?”萧辰逸开口道。
这个女子,他曾经拦下花轿,掀起盖头,惊艳过他的岁月。这个女子,曾经吟诗唱曲伤春悲秋,温柔过他的心底。这个女子,曾经强势干练,撑起过萧府内宅,一手操办他的婚礼,将他越推越远……
这个女子,显然现在没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冷静的走到他面前,吐字掷地有声:“萧辰逸,我现在要去劫天牢。”
“那正好,我也正要去。”萧辰逸说。
司徒烨哗啦一下打开扇子,狂扇不止。
疯子!两个疯子!
去赏月吗?碰巧顺道,于是相约一起去?
你们冷静一下好不好?
“来不及的,萧老侯爷等不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今晚就会审讯。”沈媛转过头对司徒烨说。
萧辰逸目光闪闪,他们说的话他听不懂。他知道萧家败落不仅仅是大姐在宫里自尽这么简单,是不是真的自尽都不一定。应该是和他截获权文田一党和北融族勾结的信件有关。他没想到这封信会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现在,他凭直觉隐隐感到,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并不是这么简单……
是什么原因,让朝廷直接把祖父都下了狱……
寒风阵阵。
监牢里萧老侯爷裹了裹身上的裘皮。
桌面上的茶还冒着热气。雾气缭绕,对面坐着的权文田面目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这间牢房布置得不错,很暖和。屁股底下还有厚厚的垫子,甚至旁边的矮桌上还摆了一个白玉花瓶,瓶中插了两支红梅。
“怡康侯?”从权文田进来,老侯爷就一直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权文田坐了半响,开口叫道。
老侯爷呼吸平稳,似乎睡得正酣。
“怡康侯?!”权文田略微提高音量。
“啊……啊……”萧老侯爷睁开眼,抬袖子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你是……?”
“呵呵,老侯爷不认得咱家。”权文田拂袖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嗯,嗯,这茶不好。”萧老侯爷含糊道,一脸嫌弃。
这茶还不好!权文田脸色冷了半分。这是他专门交代从自己茶房预备过来的,今年进贡的毛峰茶。
整个皇宫,也只有自己和皇帝有此茶。
听闻萧家历代最是会养尊处优,富贵奢靡,想是见惯了人间富贵繁华,自然尝尽天下好茶。
“我不认得你……”老侯爷说着把两手互相揣到袖口里,后背向椅背靠去,再次眯上眼。
“是,老侯爷从前跟宫里的先皇更熟一些,跟咱们当今圣上却日渐疏远了……连带我们这些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奴才,就更入不得老侯爷的眼了。”权文田道。
“当今圣上?”萧老侯爷再次微微抬起眼皮,露出一点笑,豁牙露出来,所以说话漏风,含糊不清。
“子墨啊,字写的好,画也是一等一的棒!”老侯爷颔首,随后神秘一笑,调皮的一指权文田,“我知道你,你是小权子。总跟在子墨后面,你长得很好看。”
一个太监,被夸长得好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个皇上,只是被称赞字好画好,也不是一句什么真正好听的恭维话。
“那是当今陛下,不可再叫其名讳。”权文田凑近低声道。
“陛下……?”老侯爷睁开眼,“现如今是……哪一年?”
“现在是承德六年。”田文权道。他一向自认涵养,此时也有几分动气。
“承德了啊!六年了啊!”萧老侯爷重复道,说着说着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渐渐低沉,似是又要睡过去。
“你这样装傻充楞也是没用的!”权文田声音中带几分恼怒。
“你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是要干什么呀?”萧老侯爷似是无奈的再次挺起身,不想可能起的急了,被口水呛到,弯腰一阵咳嗽。
“咱家是来跟萧老侯爷聊聊女人。”权文田调整下姿势坐好,终于让他能切入正题。
“女人?哈哈!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笑呛到了吗?
“你一个阉人,来跟我聊女人。也对,这后宫里的女人还不够你们捉摸的呀!”萧老侯爷瞪起自己的小圆眼睛,似乎来了精神,半含讥笑。
“咱家要跟老侯爷聊的,是老侯爷的女人。”权文田整理下衣衫,他长得其实很是清秀俊朗。
“哦……”老侯爷哦了声,低头不语。
“老侯爷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想跟咱家聊的吗?”权文田道。“老侯爷已经年近八旬,何至于兴致如此好,三年前还娶了个姨娘?”
“我身体好。”萧老侯爷嘟囔道。
“听说还是来自民间?”
“长得漂亮,比你还漂亮……”
“你!”权文田脸微微一红,是真怒了。他已经耗了半天,若不是皇上有交代,他才不会跟这个入了半截土的老头子二半夜的废话。
半响,又不见言语。
又过一会儿竟有轻微鼾声。
权文田起身走了出去。
刑部侍郎宋杰一直在外面等候。
“就知道这个老东西嘴硬的很,问不出什么。”林杰恶狠狠啐了一口道。
其实帝姬真假并不重要,关键是是否真的有心藏匿,还有这件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牵扯了多少朝臣。
“萧远山那边也实在挖不出什么。”林杰胆怯的说。
权文田点点头,“萧远山确实也不会知道什么。”
萧远山迂腐的很,即便怡康侯要做些什么,也未必肯让自己这个儿子知道。其实这些年文官和宦官斗的狠,一直是咬到对方短处就会狠狠不放,全都是你死我活的态度。文官中肯保持中立的本就不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权文田实在不愿动萧远山。
跟文官的党争态势下,肯中立便已是朋友。
如果没有帝姬这件事的话!真是不识时务,权文田今晚心情差的很。
“萧远山暂时关押,听圣上发落。至于怡康侯……”权文田回头看了眼监牢,七旬老人依然拥着裘皮熟睡安然。“用刑吧!”
第六十九章 求生不得君不见 求死不能暗夜魂
“显然他们是察觉到萧府的你,不然不会一整天悄无声息却无处不在的搜查!”司徒烨道,“如果是这样,你今天晚上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你想得到我会去救怡康老侯爷吗?”沈媛问。
司徒烨摇头。疯了能想到!
他们牺牲是天经地义,忠心护主,死得其所。哪有让已经拿到黑鹰令的帝姬,去天牢救他们的道理!
“你想不到,理解不了,对方也未必能想得到。”沈媛道。
司徒烨:“未必,不要小看权文田。”
沈媛:“我知道,我不会做别的,只把人救出来,我们就走。”
司徒烨:“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他们有三分料到你会去,就会有所防备,很可能,会派墨兰蓉蓉在那里等你。”
沈媛:“墨兰蓉蓉?”
司徒烨:“权文田培养的杀手之一,我武功不及她!”
沈媛:“女人?”
司徒烨:“是的,却比男人还要可怕。传闻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因为看到她样貌的人都已经死了!当年东宫事变,最惧怕的就是她也在追杀你之列,最终能逃出来,全靠白莲教死士用尸体铺出的一条血路……”
人,不能不救……
沈媛在脑海中快速盘算。
“你去着急黑鹰卫,做好准备。然后让白莲教的人假装劫天牢,将人和注意力引走。一开始天牢附近的御林军大部分应该都会被吸引出来。
之后白莲教装作掩护人逃走的样子,就如当年救我出东宫一样。希望这样可以暂时引开墨兰蓉蓉这样的杀手。
一旦这些暗夜杀手和御林军都落入我们实现埋伏好的黑鹰卫范围内,我们就给他们来一个前后反扑。
如果顺利,这个时候我和你就可以进天牢救人了!”沈媛伸手指捅了一下萧辰逸,同时说着就把黑鹰令放到司徒烨手里。
沈媛继续盘算,完全没有理会司徒烨合不拢的嘴巴。
“就这样了,没有时间,赶快走吧。你们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司徒烨:“你这么容易轻信别人,会吃亏的!黑鹰令怎么可以给到别人?”
沈媛:“你不是别人!”
司徒烨:…… 。瞬间被安慰了。
萧辰逸:“这个计划太不严密,有漏洞。”
沈媛:“计划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随机应变,走吧!”
萧辰逸: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而不是追杀我?我才是世子……
闻言沈媛和司徒烨诡异的对视一眼,司徒烨抬手扶额,愁人!
沈媛甩给萧辰逸一个类似看白痴的眼神,**裸的忽略这个问题。
牢房里,一位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正拿着一个竹篓似的东西,摆在萧老侯爷面前。
“萧震宇,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林杰一脸怪笑冲萧老侯爷问。
“进了刑部的天牢,我可不管你从前是怡康侯还是什么猴儿,活着的都是能开口说话的,不开口的,那都只能是死人。”林杰阴狠的说。“不对,不对,不是死人,叫死活人。”
人已经被从温暖如春的那间房中拉出来,带到另一间刑房。整个房间包括墙壁上,都是满满的稀奇古怪刑具,繁多却有序,整个房间也阴冷却不失整洁。
“魏南,权大人既然把人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好好问就是了。”林杰对那个青长衫说。
“是,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照顾好老侯爷。”魏南道,同时双目闪过一丝兴奋的亮光。
“这个叫万花筒。”魏南一指那个竹篓。
他并不是介绍给萧老侯爷或者林杰或者某个人听,他只是习惯于每做一样事都口头进行讲解。
“手伸出来。”魏南人长得白净周正,声音温柔,再配上青衫长褂,宛然一介书生。
说着左手搭在萧老侯爷手腕上,竟然是在号脉。
“有些气血归虚,脏腑虚损,并无大碍。只是这万花筒虽不伤及内脏,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用银针来护住你的心脉。”说着魏南取过银针,扶了萧老侯爷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你们这是又搞什么花样,跟陛下说,我要面圣!这里不好玩!”萧老侯爷喃喃道。
“你现在是我的,还见不了陛下。暂且忍一忍。”魏南说着打开椅子开关,将他手脚和脖子都用绳索扣锁在椅子上。
魏南拿出几根银针对准穴位扎进去,动作娴熟不亚于太医院中任何一位大夫。之后他转身拿起那个“万花筒。”,套在萧老侯爷的十个手指上……
林杰早就转身出去。他宁可站在牢房门口吹冷风。熟悉魏南的人谁都不会愿意呆在里面和他一起审讯犯人的。
魏南这个变态!虽然是自己人,林杰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个夜,注定漫长……
魏南正在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条,如拧麻花一般穿过萧老侯爷的身体。
“这根铁条是特别打造而成。”魏南露出欣赏的目光,“你看,它硬度适中,是可以自由弯曲的。所以我叫它铁麻花”
说着魏南双手把铁条拧了两个圈,然后松手,铁条啪的弹回原型。
“从这里……”魏南伸手按压萧老侯爷的锁骨处,“这里插入……”说话间铁条已经刺破肌肤,透过血肉穿入身体。萧老侯爷一声重重的**,有血渗出,魏南拿起干净棉布擦干净。
“然后顺着往里插,绕过心脏,避开肺部,五脏六腑都可以巧妙的避过去,然后从第三根肋骨处出来……”说话间,铁条不断深入体内,魏南手指也在萧老侯爷身体上不断按压,转动铁条调整位置。
已经没有力气哀嚎,只有含糊不清的**。无穷尽的恐惧以及无比深的刺入神经的痛感……
“完美,这样你不会有事,而且明天若是休息一天,好好调理身体,我保管你会安然无事……”
魏南满意的拍拍手,仿佛对着的是自己精心制作的作品,露出心醉而诡异的微笑。
萧震宇垂着头,呼吸微弱,头上的汗珠如雨般低落。他依然还是坐在那个椅子上,整个过程都没有动地方,脖子手脚都被捆着。十个手指的指甲已经全被掀开拔掉了,此时十指还滴滴答答的滴着血。只是“万花筒”的杰作。
嘴里也是满口的血,牙齿没有掉,却已经全部被用钳子从牙床上生生拔出来,连着一丝血肉,东倒西歪的满口。
身上各处插着银针,除了最开始几根是护住心脉的,其余的都是增强痛感的。这些穴位扎下去可以将人的痛感放大几百倍。
更恐怖的是,他一直一直的在清醒状态,无法昏迷……无法死去……
不但清清楚楚的看着,感受着,还明明白白的听着施暴者讲解……
“铁麻花之后,其实还有一个程序叫油炸麻花。”魏南说,他至始至终语气都很温柔,就像一个多情的少年,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
“这里有一个小窍门。”魏南点了一下铁条,萧震宇汗猛的又出了一层。轻微的颤动都拉扯着五脏六腑无比剧痛。
魏南像是不好意思又有一点笑炫耀,“你看,这里是我的又一个小创意,铁条上做一个细细的小凹槽。把油烧得滚热后,就可以顺着这个凹槽一点点的流进去……”
“你这个畜生……”萧震宇道,“我要见圣上。”
魏南脸一下拉下来,像是自己的作品不被人欣赏而失落而不高兴了。也不再说话,而是低头开始收拾东西。
“收工了。”于是他抬手开始往出抽铁条。速度极快,然而萧震宇不断浑身抽搐,这种痛所带来的恐惧,让人只求速死。
“你不会死的。在我手里过刑的犯人,我不让他死,阎王都不敢收。”说话间已经利落的拔掉所有银针。
清理所有血渍,撒上药粉配以银针,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流血了,连口腔中都清理,并且把牙齿一个个码好。再把萧震宇从头到脚擦拭干净。
更恐怖的是,魏南开始用一个陶盆清洗萧震宇的十个指甲盖!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甚至一尘不染。然后他端过来一盒膏状类似胶类的东西,开始给萧震宇贴指甲。十个指甲盖涂上胶,又重新贴回到手指上!
做完这一切,魏南开门叫下人进来,抬了萧老侯爷出去。此时的萧震宇只能全身软绵绵的被抬着走,却看起来像是没有受过任何刑罚一般……
“怡康侯,我们明天晚上再见。”魏南温柔而含情脉脉的说道。像是情人之间的依依惜别。
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沈媛伏在宫殿之上,一动不动。
大约是后半夜的二三点钟时候,温度最是寒冷。
一阵黑鸦呼啦啦飞过。厮杀声起,而后渐渐远去。
黑鹰卫和监牢守卫混战在一起,而白莲教一众人则由一女子带头趁机撤离向南城而去。
监牢对面的宫殿内,突然出现一队黑衣人马直奔白莲教方向而去。
又过了一会,沈媛才缓缓站起,飞身而下。身后萧辰逸紧随。
监牢里只留下几个守卫,在门口把守。萧辰逸一下子就解决掉。
径直往里走,耳边充斥着哎哎呀呀的如鬼哭似的哀求声,让人听了瞬间周身起鸡皮疙瘩。
第七十章 白山黑水人两隔 后会不知何为期
“老侯爷!”
“祖父!”
沈媛松了口气,人看着虽然虚弱不堪,但是周身齐整,看样子并没有受过刑罚。
萧老侯爷抬头看到沈媛和萧辰逸,一愣!
“胡闹!”萧老侯爷声音微弱,但语气严厉。
“我作为萧家男儿,怎可弃祖父不顾,独自逃生!”萧辰逸道。
“你救我那是天经地义,我说的胡闹是她!”萧老侯爷想抬手指沈媛,然而连动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萧辰逸背起萧老侯爷,三人尽快离开。
走到门口却发现宫内又已调集更多御林军围堵在这里。
萧辰逸背着老侯爷本就不便,沈媛自己本就无法招架太久。二人奋战的极为吃力。
沈媛功夫水平实在有待考证,这两年下来,她跟着萧辰逸,后又跟萧家的武师傅在练武场也着实是下了些功夫连的。
只不过在这些真正自幼习武的人眼里,也只能叫花拳绣腿。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可以说是处于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状态。萧家的心法,也只能帮助她把内力和真气从压制变为疏导,其实她自己并没有掌握运用之法。
此时正无法脱身,却见有人从外围带头杀进来。
“司徒烨!”沈媛见到救星,展颜一笑。
她蒙着面,不过露出两个眼睛,笑得弯弯。
司徒烨不禁也腼腆一笑,一跃到她身边。
黑鹰卫驻京有两千人,此刻全被司徒烨用黑鹰令召集调动。虽然此时来的也只是一部分,很快,他们就冲出包围,外面有马匹接应,众人直奔东而去。
两千人从天牢救人还算绰绰有余,然而也只是胜在朝廷没有太多防备。
一旦发现黑鹰令重现,朝廷势必会调动大军前来歼灭。光是东西南北四城营房驻扎的精兵就有八万。还不算御林军。
这不是区区两千黑鹰卫能够抗衡的。他们要做的,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保存兵力,快速撤走。
司徒烨已经做好部署,一部分来天牢牵制御林军,另一部分则被他从一开始就安排在东郊黑水河边。
东郊的黑水河乃是京城一道天然屏障,河面宽千里,涛涛河水直通莘江。河岸两面都是悬崖峭壁,下面则是涛涛黑河水。连接两岸的只有四座吊桥,此时已经只剩下一座,其余三座都已经被黑鹰卫砍断绳索。
剩下最后这座只待沈媛他们通过之后,立马切断。
过了黑水河,再行一段路,就会很快进入齐鲁之地。
不过现在,萧老侯爷被萧辰逸一直背在身后,此时二人同乘一马却无法快速行路。
司徒烨很是焦急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人也已经救出来了,现在没有办法把他们扔下。
此时天光已经放亮。
一众人还未到黑水河,沈媛却勒住马!
“白莲教!为何一众人中,没有白莲教诸人!”沈媛突然周身发冷,扭头看向司徒烨。
“他们人呢?”
“他们引着权文田的暗夜杀手,往西去了。”
“还没有回来!”沈媛哑声问。
“完成任务之后,他们会来黑水河边与我们回合。”司徒烨淡淡的说。
黑水河湍流滚滚,吊桥每次只能容一人宽窄,大家都弃马排队前行。大部分人已经都过到对岸。
沈媛迟迟未移步。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朝廷很快就会知道这一夜我们的所有动作,现在应该已经派出了更多人马。万一他们知道你在此,会不惜任何代价,把你包括黑鹰卫全部歼灭。”司徒烨说。
她知道他不是在骗他,事实真的是如此严峻。
只是还是没有白莲教众人的影子!
“为何翠姑他们还没有赶过来?你可跟他们说清了汇合的方位?”沈媛也心中焦急。
“什么方位?”司徒烨静静的反问。
沈媛眼中的泪忽的就出来了。
“你根本就没有跟他们说,要他们完成任务之后来黑水河和我们汇聚对不对!”
司徒烨不说话。
沈媛掉头就走。
司徒烨一把抓住沈媛身下马缰绳。“你干什么去!”
“是,就如同当年从东宫救出你是一样的,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的宿命!已经发现权文田的暗夜杀手出动。不知道墨兰蓉蓉是不是也在其中。我不能让黑鹰卫去跟着他们一同送死。本身黑鹰卫数量有限,都分散出去胜算更小。何况黑鹰卫不仅仅是兵力,更是身份的证明。我们必须保留这支力量!”司徒烨急急解释说。
“所以白莲教那些人呢?他们就一直往西走……知道被绞杀殆尽为止?为了帮我们争取到撤离的时间?!”沈媛盯着司徒烨。
司徒烨目光闪躲。
“这才是她们的真正使命是不是,你的目的,不是营救天牢成功,而是我们能带着黑鹰卫安然撤离。如果不是为此,你根本不会同意我去劫天牢……”
“阿媛,事情已经这样了,无法挽回。我也不愿……”司徒烨伸手想握住沈媛的手,还没等沈媛躲开,自己就又主动缩回去。
从前的媛媛,不会这样……
不会这么多愁善感,不会这么在意个别人的生死。
沈媛低头看着地面良久。
“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了是吗?”说着抬头看司徒烨。
司徒烨突然心中一阵不忍,她才十几岁,还只是一个女孩子。倾城的容颜带着悲伤,天地都为之心疼。
“走吧。”沈媛叹息一声,抬步上桥。
余下的人也都已经上桥,对面的河岸上是整齐的两千名黑鹰卫勇士。身边是司徒烨和萧辰逸。雯竹和阿馒早已和黑鹰卫一起在这里等他们。此时阿馒背着萧老侯爷。她将带着他们奔赴齐鲁,说服鲁王,匡扶正统。
黑鹰卫首领陈玄出列跪地拜见帝姬。“如果没有人再过来,小的这就把吊桥砍断了。”陈玄请示。
沈媛点点头。陈玄抽出随身尖刀。
司徒烨心中轻轻松了口气,这条路,早晚都要逼着她走上去,走了,就没有办法回头。
啊!
陈玄发出轻微惊呼。却见沈媛身形轻点,已经飞身顺着吊桥返回去。身形如蜻蜓点水,快速飞身而去。
“阿媛!”萧辰逸大声喊。快步就要上前追上去。
“我忘了东西在马背上,马上就取回来。”沈媛的声音,音落人已经脚落在对面岸上。
司徒烨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沈媛。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却如意料中,沈媛没有去什么马背上拿东西,而是转过身,隔着河水望着他们。
“司徒烨,你说的都对,所以,就不要再跟上来一起赴死了。”
“黑鹰令你不要了?!”
“给你了!”
“天下你也不要了?!”
“嗯。其实,我一直不想要,不好意思啊。”
……
“我,你也不要了?”
“白山黑水,后会有期!”
沈媛举起长剑,挥剑斩断桥锁。
吊桥这端从她脚下哗的掉下去。司徒烨双脚点地,突然飞身而去,吊桥垂下只在瞬间,司徒烨的身形也如箭一般射出去只在瞬间!
河宽千米,他竟只借力两次,都是刚巧踩到不断下坠的吊桥之上。
真的只一瞬间,已经站在沈媛面前。千米吊桥在他身后啪的打在对面河岸的峭壁上。两边的唯一通道已经阻断,之间往返再无可能!
时间刚好,众人却已经都吓出一身冷汗。
“你这是做什么!”沈媛气的直跳脚。
司徒烨折扇猛地敲到沈媛头上,“陪你一起!”
沈媛尬笑,她以为就算是有个人愿意陪着自己,也可能是萧辰逸。她没想过会是司徒烨。他不应该是那个特别成熟,特别冷静,做事特别愿意计算得失的吗?
此时萧辰逸站在对岸,确实心中百味。
事情发生的太快,稍一犹豫,便已成定局。
他实在没想到沈媛会返身回去,白莲教诸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都没有时间细问。事情都发生的太快。
然后他也没想到司徒烨会挺身冒险,就这么跃过黑水河。
距离太远,两岸的人只能互相模糊的看着,却听不清楚声音。沈媛好像冲着自己喊了几句什么,保重,然后挥挥手。对面二人就已经越走越远了。
眼前只有滚滚滔天的黑河水,身后是两千名黑鹰卫。
萧辰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别了。他突然想起胸口处还揣着他这次归来前从天山一带无意中给她找到的琴谱……
多少事,多少恨。
不禁抬手,才蓦然发现,手中原来多了样东西。
黑鹰令!司徒烨竟然在飞身而起之前,把它塞到了他的手里!
“既然帝姬和司徒大人都已经离去,黑鹰令现在在世子手上,属下均听命于世子。”陈玄一抱拳单膝跪地,身后两千黑鹰卫一起跪地,“属下愿听命于世子!”
“哎呀,兜兜转转,这块牌子怎么又到了咱们萧家。”萧老侯爷伸手指着黑鹰令,无限感慨。“当初我说一定要藏好,一定要藏好,结果……现在又到了咱们手上。天意啊,真是的。”
第七十一章 聚则成军散成民 京郊林下威武魂
西城。
穿过这片树林,就离西城门不远了。不过应该没办法破城门。
是临时决定绕进树林里的。他们是军,擅长的是各种两军对战。
可是现在不同,他们一路引着对手过来,追过来的御林军经过正面搏杀,已经溃散。他们继续按照计划一路西去,果然还是有人在跟着。却看不见人。
人虽然看不见,自己人却时不时的一个又一个的掉下。
这种看不见的危险,让人更加惶恐。
不过心里再恐慌,脚步却没有乱。步伐有着异常惊人的和谐一致!
其实他们不是什么教徒,更不是异教,他们是威武军!
威武军,是大周朝自开国以来,最勇猛和骄傲的一只军队,是当年大周朝第一位开国皇帝亲自带领的那只队伍,才叫威武军。
和黑鹰卫不同,黑鹰卫擅长私下里的特别任务。而他们,是真正的战士!威武军里的每一位士兵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层层选拔才能入伍。他们是最优秀的士兵!
而先帝当年拨人给小帝姬,自然是在威武军中挑选的最为精湛的人出来。他们,是威武军中最优秀,最忠诚,最骁勇善战的一千三百人。
如今,仅余几十个人……
从当初接到任务,到如今,竟然也整整七年了。七年间,他们中有人经商,有人务农,有人开镖局,有人做饭馆……有人已经大腹便便,也有人已经拖家带口成家立业。
从前小帝姬说他们是白莲教,他们就是。可是骨子里,他们还是军!
虽然人已经不齐全,可是军阵还在。
可以被杀,却不会被冲散。
可以倒下,可是士气还在!
“刘大哥,你可还拿得动长枪!”
沈家老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旁边的刘老大夫说。
“哈哈哈哈,老夫也算死得其所,如今可以去见先帝了。”
今天晚上,没有人会想到之后自己还可能活着。
话未说完,却见剑光凌空而现,卖货郎小陈抬手举枪挡过,剑光又消失在暗夜里……
一声惊呼,队伍中又有一人倒下……
周围寂静无声。
他们面对的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而是一场暗夜中,**裸的刺杀。
不,是屠杀。
看不到对方是几个人,看不到招式,只**裸的看到死亡。
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再多的防备,再多的布阵,都无济于事。
每次刺杀一人之后,这个黑夜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们若不是训练有素的军,早就有人承受不住这种精神折磨而疯掉了。
可是,就算如此冷静,难道就能改变被屠杀的结局吗?
对方明显比他们功夫高出太多,如上帝,如恶魔,居高临下的审视决定,下一个死去的,将会是谁。
无法反抗的无力感,渐渐蔓延在每一个人心底。
哒哒哒哒!
远处有马蹄声,二人二马,由远及近。
来人身形渐近,刘老大夫等人不禁抬头,瞳孔猛然收缩,怎么可能!
是她!
还有司徒大人!翠姑眼中有泪涌出来。
她就知道她不会抛下他们不管的!
原来司徒大人也没有抛下他们不管!
翠姑突然捂着嘴,防止呜呜的哭声从自己嘴里传出来。然而泪水依然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滴滴洒落。
队伍里的女子本来就不多,从前行军打仗,后来执行任务,她都没有哭过。哪怕刚刚她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夜,哪怕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生命威胁,她都没有哭过。
然而现在,她突然觉得,死之前能看到帝姬和司徒大人,她的,他们所有人的这七年就都没有白熬。之前觉得今天晚上死了也挺死得其所的,如今,竟然觉得死得挺幸福的。
沈媛策马来到众人面前,却没有说话,笑了笑,大家看得到她的弯弯眉眼。她也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而是仔仔细细看了他们每一个人。
之后沈媛打马转身,背对着众人。傲然一笑,抬手摘掉一直蒙着的面罩。
仿佛一道光射入林间,她的美炫目而让人窒息。
对面山林里有人微微叹了口气。
随后人影一闪,走出一个和沈媛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身量小巧玲珑却不失丰满妖娆,乌黑的发,也没有挽成髻,而是散散的随意披下来,直到腰间,梳着密密厚实的齐刘海,遮挡了眉眼,看不真切。小巧的鼻子,嫣紫色的唇。
一身白棉衣,一件狐狸毛银白色披风,真是个美人儿。
“你是谁?”沈媛问。显然,之前白莲教倒下的那些人,都和她有关,或许就是死于她之手。
只是这么年轻的少女,真的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吗?
“我是墨兰蓉蓉。”
少女轻轻一笑,脸上有一种和她年龄不相符的寡淡。
“那么也请你告诉我,你是谁?”少女眼珠一转,婉转一笑。
“我是沈媛。”沈媛道。
墨兰蓉蓉止住了笑。
“你不是!”司徒烨道。
多年以前,司徒烨曾经有机缘见过墨兰蓉蓉一眼,虽然只是远远的惊鸿一瞥,但却看到当年的墨兰蓉蓉已经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
如今几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她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就逆生长了。
墨兰蓉蓉对司徒烨一瞪眼,“我讨厌你。”
沈媛嘻嘻一笑,一指司徒烨,“我也讨厌他。”
司徒烨:……
画风突变。翠姑,沈大老爷等人均愣愣。
像是两个少女来树林游玩,偶遇登徒子……
“一直追杀我们的就是你?”沈媛问,口气就像是在问,刚刚你吃饭了吗一样平常。
“是又怎样,一直追杀他们的是我。你!是才刚刚来的。”少女一扬脖子,一副不要侮辱我智商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追杀他们?”沈媛又问。
少女眼睛一瞪。我为什么追杀他们!哼!我以为你在他们之中呗!真是气死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又来了,因为就算你不来,等我把他们都杀光了,我还是会去找到你的。”少女狂傲的说。
“那么现在我来了,让我们一起互相杀掉对方吧。”沈媛说着抽出长剑。
身后白莲教众人士气重整,此时竟然在无形中凝聚成一股逼人的杀气。
司徒烨打马走到沈媛身边。
“慢着!”少女突然说。
“你们就算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并不喜欢这样,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家主人比他好多了,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沈媛知道她指的他是司徒烨,不禁也莞尔一笑。“我跟你走,你不害怕吗?”
“哈哈哈哈!”少女在自己银铃般笑声中笑弯了腰。两手一拍指着沈媛,“你看起来比我还小,说出大话来竟然比我还不害臊。”
沈媛摸摸鼻子,似乎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就跟你走吧。回头你可别到处说,是我欺负了你。”沈媛说着翻身下马。
司徒烨及众人连忙上前。
“教主不可!”
“对方太过诡异!”
“她虽然不是当年的墨兰蓉蓉,但是不能掉以轻心。”
“此人武功深不见底,折损我们人员近半……”
“万一不止她一人,教主怎可只身犯险。”
“好了没有?”少女皱眉,似是等出游的同伴告别家人,等得不耐烦了。
“你也听到了,他们不放心我呢。”沈媛无奈的笑笑。
“要不这样,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办完事,若是办得好,我再跟你去见你家主人。”沈媛问
“哪里?”
“不远,沈媛抬手一指,当年西郊的破庙就在不远处。”
教主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从来没有变过。众人执行很彻底,不过,也或许是司徒烨惯出来了。
今天司徒烨不管不顾的飞身过河来陪她,沈媛真的有被感动到了。
两个少女手拉手并排走着。
一白衣白裙,玲珑小巧,淡然出尘。一黑衣紧身,高挑纤细,艳丽明媚。
身量略高的那个,长得尤其好看,只是看五官,可能年龄更小一些。
西郊山头的破庙,两个人走到的时候,已经均气喘吁吁。
之所以气喘吁吁,是因为一路上两人内力暗暗较量。也不能说是较量,因为沈媛根本无法顺畅的掌控自己的内力。
对方强,她则强,对方弱,她则弱。对方试探,她则混乱。
搞的墨兰蓉蓉也跟着越来越混乱,结果两个人都累的够呛。
“玩够了吗?”终于到了地方,沈媛停住脚。这里已经看不到刚刚那片树林,白莲教众人应该可以有足够的时间逃生。
他们还留在京城她反倒不担心。白莲教有一大绝对性优势,就是白莲教聚则成军散则成民。
他们军兵的身份是真实的,平民百姓的身份也是真实的。
真的是在实实在在的经商、看病、卖货……过日子。
所以不用太担心,一旦融入京城,每个人则如鱼入江河,不会让朝廷有所察觉。
况且,朝廷一向私底下要找的不是他们,一直只是自己这个人。
墨兰蓉蓉啪的甩开手,一脸嫌弃。
要不是因为两个人谁也不放心另外一个走在前面,谁会愿意手拉手,真恶心。尤其是跟比自己还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破庙依旧。
第七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而深 命不晓天理而亡
“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给下面那群蠢货一条生路吗?”墨兰蓉蓉鄙视的说。
“也对,也不对。”沈媛神情诡异答道。
“不过我今天正好穿的是黑色的衣裤,还好一点。”沈媛又补充道。
这些话把墨兰蓉蓉听的莫名其妙。
不过她不在意。
“没关系,我也不在意你虽然穿着这么丑的黑衣服,可是看着还是比我漂亮。”墨兰蓉蓉咬着嘴唇道。
女孩子啊,不管什么时候都关注的是这些。
其实沈媛心里想的是,黑衣服一会儿要是再手撕活人的话,但愿搞的一身血也不会很吓人。
“咦?那你为什么不在意?”沈媛歪头好奇问。
“因为我要杀了你。”墨兰蓉蓉平静的道。
“那你可以试试看。”沈媛更平静的道。
靠,装逼谁不会呀。
墨兰蓉蓉眯起双眼,抬手一翻,一对短刀握在手。
整个破庙被杀气包围。
墨兰蓉蓉出手。
第一招,沈媛堪堪躲过。
这是一个从会吃饭,会走路,便开始被训练开始学杀人的职业杀手。
其实还有沈媛不知道的,就是她只被训练学会杀一人,那就是帝姬周媛!
第二招,沈媛踉跄躲过。肩膀处却已经被对方短刀划过,露出白嫩圆润的肩头。血渗出,沈媛疼的咧咧嘴。
沈媛不是她的对手!就算她不是当年的墨兰蓉蓉,她的功夫也不是沈媛能应付得了的。
按照正常估计,沈媛不会活过墨兰蓉蓉的第十招。
而沈媛赌的,就是万分之一的不按照正常计算。她了解自己的情况,自己体内的内力自己发挥不出,但却只有在极度紧张,极度危机的时候,身体自己就能产生自发的应激反应。
只能靠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墨兰蓉蓉也在皱眉,动作略微迟疑。
东宫事变之时的帝姬,据说已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所以才不能把江山社稷交到她手里,为了黎民苍生,自己也要替天行道。
可是据说她功夫十分了得。自己一直是所有暗夜杀手中虽然年龄最小,但是最出色的一个,主人却也说没有几分胜算,可为何今日遇见的这位,实在功夫不太……
莫非是从东宫逃出去之后,身体受了折损?
还有,莫非,她并不是真的!
墨兰蓉蓉瞳孔瞬间收缩,出手一招接一招的凌厉狠辣。
若她不是,那就尽快解决杀掉她。自己还要去继续追杀真正的帝姬!此次行动主人对自己给予厚望,不能让他失望才是。
若是一举成功,主人可是许诺了的,想到这里墨兰蓉蓉不禁春心荡漾。
沈媛已经被逼迫胡乱闪躲,几乎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勉强不至于伤到要害处。所以浑身伤痕无数。
“你不是周媛!”墨兰蓉蓉怒道。
“我说了我是沈媛啊。”
“帝姬到底在哪里!”墨兰蓉蓉道。到底是年龄小胆子大,也是此处无人,大家也就不必伪装样子了。她就是要杀帝姬的杀手,也无需掩饰。
沈媛胡乱的在地上乱滚,双手都已经血肉模糊,胡乱的相互抓着。
“要不是想再从你嘴里问出一点真帝姬的下落,我早就杀你了。枉我还跟你在这里废话多句。”
说话间,杀招起。
墨兰蓉蓉有足够的自信,她在白莲教众人之中取人性命都如探囊取物一般。
火钳子,火钳子!沈媛心中不断嚷道,双手更快的急急揉搓着。
这天寒地冻万恶的大冷天!沈媛心中咒骂。
终于,沈媛在墨兰蓉蓉最后杀招已至跟前的前一刻,拼出全身力气跃起,看向墨兰蓉蓉,古怪而抱歉的一笑。
“嘭!”的一声!似乎……很像是枪响!
墨兰蓉蓉倒地。
没错,是枪!或者说是勉强的,从原理和功能上,能将将算作是枪的雏形的东西。
“烫!”沈媛整个人也被一股很强的冲击力一下子推倒在地上,手里那个怪东西也摔了出去。
要不是自己甩出去的快,双手还不被炸开了花!
霍搞的这个东西,简直就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而不得不说,在古代这个时空,只是单凭沈媛在原理和功能方面的描述,霍就能几天搞出这个东西,委实是个天才!
只是实在和沈媛见过的现代的枪是没有办法比的,长得跟个小型手纺车一样,各种材质,铜铁木竹都有。
霍塞给沈媛的时候只说,你说用**实现的那个功能,我捣鼓的差不多了,先给你看这个。
这个,还没来得及实验,却才几天功夫,就救了自己的命。
这也要托现代的时候,《枪王之王》看嗨了,沈媛被闺蜜拉去玩射击,还特别冤大头的搞了个私人vip陪练。
对墨兰蓉蓉来说,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了,直到她倒地,受伤部位正是胸口心脏位置,不偏不斜,有血涌出。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此时自己倒在雪地上,睁开眼就可以看到碧蓝碧蓝的天。
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照在自己的脸上,出奇的暖。
沈媛一步步走近,墨兰蓉蓉又看了看这张倾城角色的脸。
“主人,这张画像是谁?”小时候无意中发现那张画像,噘着嘴一脸嫉妒的去问自己的主人。
尤其是这张画像上的小女孩比自己还漂亮,这怎么可以!墨兰蓉蓉可不想再有更多的人来分得自己的宠爱。
还好,主人告诉自己,那张画像上的人,就是自己的任务,她生来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杀掉画像上的这个人!
墨兰蓉蓉闭上眼,自己生来就是为了杀她而生。而现在,自己失败了,也就没有了存活的意义,这样死了,也好。
“请告诉我的主人,我死的时候很思念他。”墨兰蓉蓉轻轻道。
沈媛点点头。
直到少女死去,沈媛才起身。
“你家主人是个阉人,我没兴趣。”当时只是不愿伤了少女的心。
沈媛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脸上的血胡乱用衣服蹭了蹭,一瘸一拐的下山去。
此时天色已大亮,山间树林也被阳光照亮。
司徒烨被沈媛要求留在原地等候。待白莲教众人安全撤离,他并不想在这里等。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等,是最难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沈媛和墨兰蓉蓉去了哪里,破庙的那个地点沈媛也没跟他提过。
想起来,她跟他的过往还是在从前的从前,而自从她进了萧府,这三年,竟然没有见过几面,说过几次话。越来越疏离。
她失忆之后就和从前变得特别不一样。他不是没想过,要不要改变计划……完全放弃她,或者,干脆直接杀掉。对于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可是他不愿意那样做,他犹豫,好奇,渴望……
其实他哪里有资格犹豫,他是个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蛰伏这么多年……
然而她去割断吊桥的那一刻,容不得他细想。根本就没有时间想,他就这么飞身过来了。
别说她愣住,众人惊呆。连他自己都惊到了,自己怎么就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
做已经做了,时光不能倒流,再想回也回不去了,也没法给人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抱着对自己破罐破摔的哀怨心态,跟着沈媛就走了,一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死样子。她要找死,他也没拦着,反正估计她死了,他也就不活了。都已经这副样子了,真是谁也没有料到。
于是沈媛让他在这里等,他就在这里等了。
然后就看到沈媛一瘸一拐的从远处过来,样子一点都不好看,还穿着的夜行衣已经破破烂烂,浑身大小伤口无数,脸上也有,姑娘家也不怕破了相,远远的看着跟个逃难的叫花子似的,他却突然心中就暖了起来,仿佛黑暗的世界里终于出现一道光。
“媛媛!”司徒烨赶快跑过去。
受伤了,流了很多血。司徒烨紧闭双唇却没有说话。
“人呢?”
“死了!”
“你杀的?”
“那当然!”
司徒烨充满疑问和担忧的看了沈媛一眼。
“放心啦!其实我这个人本身,就是我自己的神秘大杀器。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祭出去!没能激发潜力使用,对方就让老子的新型武器给干掉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现在,杀器值用光了……”沈媛眉飞色舞说着,脸色越渐发白,最终忽悠一下眼前一黑,就失去知觉一头栽倒。
司徒烨早有预料伸手揽住,探知并没有性命之忧,才又打横抱起来。
沈媛再此睁开眼睛,已经是夜里。
环顾四周,一间及其别致的卧室,所有家具都是上等木材,雕刻工夫更不消说。比萧府的奢华有国之而不及。
司徒烨坐在旁边的一小圆桌旁,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可能是因为照顾她睡觉,只点了一支小油灯。
沈媛轻轻假咳嗽一声,司徒烨抬头看向她这边。
“醒了?”说着人已经走进,坐在床边伸手给沈媛摸脉。
沈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都上好药做了包扎,并且……换了新的干净衣服。不免神情有些尴尬。
第七十三章 烨公子狡兔三窟 罗红女一探绝色
“阿碧。”司徒烨唤了一声。
一个秀美的绿衣女子进来,看看沈媛,“原来是姑娘醒了。”
“去准备一些清淡的小菜和稀饭就好。她现在不宜进食太多。”司徒烨道。
被唤作阿碧的女子也并未多言,应声就下去了。
过一会儿,果然端上四色小菜,稀饭也煮得可口绵软。阿碧服了沈媛下床来到桌边,伺候她用饭。又同时忍不住柔声劝道,“少爷,您也请用一点,太久没有吃东西了。”
司徒烨点点头,放下书也走过来在沈媛身边坐了。阿碧见少爷肯用膳,很是开心。连忙盛了满满的稀饭过来伺候。
司徒烨却一心只关心沈媛吃的是否可口。
“饭菜可还行?”司徒烨关心的问。
沈媛点点头。“我昏睡了一整天吗?”
“哪里是一整天,你当我是神医。神医也只能救得你这条小命。”司徒烨温柔的说道。
“姑娘昏睡了三天三夜,我家少爷也陪了三天三夜。阿弥陀佛,姑娘可醒了。”阿碧道。
“这是哪里?”沈媛点点头又问。
“我家。”
沈媛莞尔一笑,“狡兔三窟吗?”
司徒烨也跟着笑笑,不置可否。
他的身份她失忆之前其实也不全知道,现在反倒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她讲清楚,然而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还是算了。或许忘了也好。
他现在对外还是在尚书苑挂着闲职,平时没人过问,他也不露面。其实他的身份,暗戳戳的京城很多人当年还是都知道一些,后来不提了,只是因为不屑。
先帝天佑十六年的探花郎,正是少年意气风发的年纪,一举高中,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皇帝召见过多次,有小道消息当时传出来,有尚公主之意……
要尚公主,便不能有实权。
后来朝堂变了,公主也不见了。他依然挂着闲职,新帝上位后,自然有意拉拢,他也就顺势攀附。如今不说权倾朝野,文臣当中,除了程辅之一党之外,恐怕也只有他司徒大人说话,朝堂上也是能听到声响的。
自然没有人怀疑,他暗中干做的事情。
先帝当年让司徒烨帮忙帝姬,组建白莲教的时候就很隐秘。大家也只知道是小儿女要尚公主。
后来新帝用他用的得心应手,他又很会做人,从来不会得罪权文田,自是大家皆大欢喜,谁能想到当年帝姬逃逸一事,竟是他一手策划。
这里,自然不是司徒大人的府邸。
果然狡兔三窟,也没有说错。
事情兜兜转转,她竟然住进了自己的别院。原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不是萧辰逸那个废物,竟然是自己。司徒烨不禁自嘲的笑笑。
“你身上有伤,还不能洗澡,吃完饭之后,要是身子不爽快,只能略微的擦一擦,也小心天冷别着凉。本来就都是伤,在招惹上风寒,真的很麻烦。”司徒烨嘱咐道。
沈媛马上想到自己那处理过的伤口,和换好的衣服。脸已经绯红。
“咳咳。”司徒烨看她脸红,也略微尴尬,“阿碧会来伺候你。”
于是转身出去了。
阿碧进来小心伺候。
沈媛抬眼,看到他手里握着扇子,背身站在窗外。窗纸上看得到他整个人清晰的轮廓,莫名的心中多了几分安心和暖意。
阿碧伺候着略微擦洗的身上,伤口处确实不敢碰一下的。之后也没有给沈媛穿衣,只是搭了一层被子,就转身出去了。
沈媛刚要自己起身去拿衣服,就听阿碧在门口一福道,“公子,都伺候擦洗好了。”然后司徒烨人就进来了。
沈媛连忙又老实的躺在被子里。
“我得给你伤口换药,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司徒烨说完就掀开了被子。
沈媛乖乖的趴着,一脸绯红的埋在枕头里。任凭司徒一点一点给自己身上上药。大大小小,无数个伤口。
“这个药,不会留疤的。只是近几日不要碰水。”司徒烨边上药一边安慰。
沈媛只觉得司徒烨的手指凉凉的,时不时不小心的刮在肌肤上,很是清爽。
待上药完毕,司徒烨帮沈媛拿过衣裳。又背过身去,沈媛自己勉强穿了,司徒烨才又回过身来。
还不待沈媛说话,先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挂心什么,阿彩的去处,我一定尽快打听出来就告诉你。现如今,你只一心养伤。”
沈媛一怔,这的确是如今她第一所挂心之事!
萧辰逸有两千黑鹰卫在,定能护了他自己和萧老侯爷周全,雯竹跟着他,也不会受苦。如今让她挂心的,只有清柔、辰雨,阿彩等人。
秦清柔,萧辰雨等毕竟有周姨娘庇护,且并不算戴罪之身。而阿彩则是为了冒名顶替自己,充为娼妓,不知去向。
她只要一想起阿彩为了救自己,可能遇见的遭到,心就一紧,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疼。
“别胡思乱想了,一心养病。我答应你明日就打探她们的去向。”
沈媛点头,这一夜竟然是睡得很安心。
第二日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照旧还是阿碧进来伺候,沈媛却见这小妮子脸色很是不好。
“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沈媛问。
“没有。”阿碧说着眼圈却微微红了。沈媛再一看,却见阿碧手腕上有一道青紫色。
“谁欺负你了?”沈媛纳闷。“司徒烨那个混蛋?”
阿碧连忙跪了。“姑娘千万别让我家少爷知道,不是少爷,怎么可能是少爷。少爷那样好的人……”
沈媛:……
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司徒烨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想一想,好像之前翠姑也说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自己一直先入为主的,就是不待见他呢。他明明长着一张迷死万千少女的脸……
“你是你家司徒少爷的婢女,除了他谁还敢欺负你?”沈媛问。
“徐姑娘刚刚来了,说要拜见姑娘,姑娘刚刚还没起,我就如实告知了。结果徐姑娘就发了脾气,说奴婢拦着她见姑娘。这手腕子,是她掐的……”
阿碧这才抽抽搭搭的说了。
“徐姑娘是……?”沈媛好奇。
古代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是正常,估计这个姑娘是司徒烨的……?
阿碧怯怯的看了眼沈媛,支支吾吾的不敢说的样子,沈媛也不开口催她。既然都开了头,自然阿碧是想说的,不用她催。
“徐姑娘名罗红,少爷之前去岭南带回来的,女婢只晓得是路上少爷遇难,她救了少爷。她父亲又突然病逝,因此留下这个孤女。少爷为了报恩,就带了回来。”
岭南,三年了呀。沈媛思量。
“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家少爷?”沈媛问。
阿碧脸一红。可不是,府里上下的人都为徐姑娘臊的慌,但人家也就这么跟了少爷三年。
司徒烨没娶亲,目前房里,也只有这一位徐姑娘。平时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的。却时常拿出少夫人的款儿,对下人指手画脚。
偏生又占着这么一个少爷救命恩人的身份,没人敢得罪。少爷对她基本上也算是有求必应。
除了要娶她为正妻。估计她也有自知之明,从来也不会提。
虽然没有入司徒府邸,但是在这别院当中,想来也算是女主人了。
既然寄居在这里,她来探望也合乎清理,不能不见。
“我如今起了,她要见我,就让她见好了。快起来吧,以后在我这里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沈媛伸手扶了阿碧,小丫头连忙起身。
“姑娘可起了?”正说着,就听院子里有人问到。
单就这一嗓子,沈媛大约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声音中带着几分女子的娇柔,声音很轻,却带着十二分的紧张。
沈媛连忙起身,还没等阿碧开门,人已经推门进入,迈入房中。
这女子穿的很是娇艳,白玉色的衣衫陪红绸罗裙,笑盈盈的满面春风的进来。高挑身材,眉清目秀,带着精细的妆容,一举一动带着古代女子的贤淑优雅。
看得出司徒烨把她照顾的很好。
可是越是精致的妆容,越是透出了罗红的自卑和紧张。
无名无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没有安全感吧。
“身子不好,让徐姑娘见笑了。”沈媛忙起身道。
“快别客气,叫我罗红就好。姑娘尽管在此住下,不要见外才是。阿烨平时忙碌,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下人若是有那不听话,服侍不周的,也尽管跟我说,我来管教。”
嘴里说着客气话,俨然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阿烨两个字咬得格外响亮。
这是来宣示主权来的。沈媛心里暗笑,她可无意跟其他女人争男人。
沈媛连忙谢过。却不得不说,“下人也是人,好不好的,也不能随便开口就骂,张口就打。”
罗红脸色变了变,看向阿碧的深色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阿碧下意识的往沈媛身边躲。
“我不知道姑娘是何来历,但是既然是公子带回府的,我自然以礼相待。我家阿烨平时心思不再后宅,这园中一应大小事情,我难免帮着操心。这如何管教下人,还是不劳姑娘操心了。姑娘安心养病就是。”
一口一个我家阿烨,沈媛也是无语。只是既然是司徒烨的枕边人,她也不想过多计较。
第七十四章 伪白莲佯装柔弱 痴心人不问真相
罗红又寒暄了几句,就走了。沈媛应付完她,直觉得头重脚轻全身无力,阿碧连忙就扶她躺着。
却不知罗红转身回去,路上脸色就已经变了。
“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还以为我会信吗?才来府里,就知道收买人心了!”罗红恨恨的说道。
“公子最是个心软的,这沈姑娘长得如此绝色,姑娘不能不防……”跟随的小丫鬟说道。
“啪!”话没说完,就被罗红转身挥手一个耳刮子打在脸上。
“你说什么?!”罗红厉声呵斥。
“奴婢,奴婢说一定要想个法子赶走这个对公子有不轨之心之人!”小丫头捂脸连忙跪下。
脸上**辣的五个手掌印字,却不敢哭出声。
司徒大人在她房中守了三个日夜,这件事本就让徐罗红如临大敌,今日好容易借司徒烨出去的时机,她过来看一眼到底是什么人,另外不管什么人,她也要好好敲打一番,识时务的,就不要对司徒烨有痴心妄想。
结果,敲打不知道人家听没听出来,人见到之后,徐罗红反倒更慌了。实在长得太漂亮了,跟自己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过女子的生存从来都不是仅仅靠美貌,还要有手段。
果然司徒烨晚上回来之时,急匆匆的径直往沈媛那里去,半路却被罗红的丫鬟拦住了。
“姑娘今天躲在房中哭了一天了。还请少爷过去看看。”丫鬟说。
司徒烨果然停住脚步。
这个徐罗红,的确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当初确也是她刚刚丧服,无依无靠,他又一心报恩,就把她带在身边。
罗红略通医术,又温柔体贴,对他的绵绵情意他怎会不知。
然而对外,他是朝廷重臣,婚配必然要讲究门当户对,他一直无娶妻之意。私下里,于公,他扶持帝姬,图谋大业,不会受儿女之情牵绊。于似,他和帝姬早已经是两情相悦,她是他一手栽培,一手看着长大的。虽然,后来她都已经不记得……
所以对于罗红,他原本一心是想暗中托人,给她说一好亲,最好是富足的小商人家。不惹人注意又能顺遂度日。
可是没料到罗红一心系在自己身上。他也很无奈。
那一日,正是他回来第一次见沈媛的那晚,发现沈媛竟然不记得自己,心中很是苦闷,就独自在院中饮酒。
罗红知道了就过来相陪。
喝醉之后没想到第二日一早自己竟然是在罗红房中醒来。木已成舟,她既然成了他的人,他就要护她周全,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虽然如司徒烨这样的聪明狡诈之人,之后自然明白是罗红用计才留住自己,那夜后来罗红端来的酒也有问题。
可是一个是司徒烨这个人,虽然聪明却极其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算计一世朝廷之事,竟然让自己身边的一个女子给算计了。另外一方面也是顾及罗红的脸面,司徒烨认为毕竟她没有什么错,只是一心喜欢上了自己而已。
因为想到去沈媛那里,他还想跟她一起用饭,之后再帮她换药,要很晚了。所以觉得还是先去徐罗红那看一下比较好。
“姑娘怎么了,谁惹她了?”印象中,罗红还从来没有哭过。
徐罗红虽然一向在下人面前拿着女主人的款儿,可是在司徒烨心里,还一直维持着温婉善良柔顺的人设。
“早上的时候,姑娘听说少爷带回来那位生病的沈姑娘身子好些了,就过去瞧瞧,谁知道那沈姑娘却不领姑娘的好心。将姑娘羞辱了一番,所以姑娘回来心中委屈。才不免哭了一场。到现在还没有好。”丫头把徐罗红提前交代的话,说给司徒烨听。
她可真敢说啊。
不过也巧了。如果司徒烨了解沈媛,就会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谎话。可是他并不知道沈媛的为人,而按照他知道的,帝姬周媛的性格,呵呵,确实会是个惯会欺负人的。
羞辱一下自己身边的女人,应该很是清理之中的事情。
呵呵,这是吃醋了吗?司徒烨略微得意的弯弯嘴角。
估计徐罗红要是知道司徒烨是这样的心里,要气得吐一口老血晕过去了。
司徒烨来到罗红院内,罗红却并没有哭,她在他面前可是个很懂事的人设。只是眼圈红红的,神情也怯弱不堪。
见司徒烨进来,连忙万福施礼,也不待司徒烨说话,就转身变戏法似的端出了茶水,汤羹,甜点。
“冬季寒冷,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茶,你尝尝?”罗红温柔的道。
她从来不自称奴家,对司徒烨也一直是“你我”相称。目光中却是满满的恳求和期待。
这个你我的称呼由来已久。当年司徒烨途中偶遇意外,和随从们走散,又生了一场急症,她在山上采药时无意中发现昏迷的司徒烨,将他救回自家医馆。
几日衣不解带细心照料,待司徒烨醒来后,她也从来不问司徒烨的身份,就一直以你我相称。
司徒烨也不禁想起那段日子,救命之恩,心中一直感激不尽。又见她孤身一人,如今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禁万分怜惜。
罗红已经安排晚膳摆在桌上。她懂医术,知药理,所以日常针对时令和司徒烨的体质,做一些药膳,却也十分可口。一段日子之后司徒烨发现对自己身子确实很有益处,对她的细致体贴也十分感激。
如今大大小小碟碗菜肴、汤羹无不精致,司徒烨本没想在她这里用晚上,此时面对她这番心意,也不能再拂了她的好意。
“你今天跑去见阿媛?”司徒烨坐下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果然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嗯。”罗红点点头。却没在多言,阿媛这个称呼亲昵得刺耳,罗红眼圈一红,低头依然给司徒烨布菜。
啪嗒,一滴泪落在司徒烨手腕上。
司徒烨抬头一看,美人已经哭的梨花带雨,却呜咽着不敢出声。
“这是为何啊?”司徒烨一问,罗红顺势扑到司徒烨怀里。
“罗红担心沈姑娘不让罗红跟着你了,没有你,我还不如去死,我好害怕……”
司徒烨一怔。他这种典型的传统大男子,也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内眷这些事情上。也是,若是阿媛真的跟自己在一起了,她不喜欢罗红,那可怎么办?少不得要想个办法,安排好罗红的后半生衣食无忧,却也不能再做其他了。
随后自己也觉得想多了。阿媛是要坐拥天下的人,虽然她失忆之后一直抗拒这件事,可是还得慢慢来,以后谁知道呢?就算现在阿媛跟了自己,自己也不可能给她名分。
她真正需要的名分,从来都只是帝姬,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帝姬。
想到这里,司徒烨就觉得实在没什么大的矛盾,只轻轻拍拍罗红肩膀,劝道,“你去惹她做什么,不要多想,什么要不要你的,以后不要这样胡说了。”说完顺势推开罗红。
罗红只能做起来,依然抽抽涕涕。
心里却已经明白,司徒烨对那位沈姑娘的袒护之意何其明显!不问是非对错,不问她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过了什么……直接只说不要让自己惹她!他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罗红惹的她?
却也不敢过多言语,更不提沈媛的任何不是,只委委屈屈的道,“她是你带回来的人,我怎敢惹她!我只是想去关心一二……我……我以后再不去了便是。”
司徒烨面色也是无奈,心里想说,我不让你惹她是为你好啊,她那个身份……虽然现在不分明,可是也不是你能惹的啊!不光身份,还有性子,连我都不敢惹!不过不能说出口,只能嘴上道,“我知道你最是贤惠明事理的。”
罗红顺势依偎在司徒烨身边,司徒烨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忍着没动,“你知道的,我不求名分,只求能一直跟着你。可是你又不经常在,所以我很盼望能有一个孩子,可以陪着我……”
这个……
司徒烨一时也没想好。
他并没有刻意不让罗红有孕,虽然他很想那么做,尤其是最开始,当他知道自己竟然是被她下药,才留宿她房中的时候。他答应了让她做自己的房里人,却也曾愤怒的几乎要吩咐下去,此后要求她服用避子汤药。
可是当罗红绝望而又委屈的,却又无限爱慕之心,一脸恳求之色望着自己的时候,他实在不忍心。毕竟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过虽然没有服用避子汤,罗红却也并没有怀孕。
若是她真的能有一个孩子,或许也算是以后有靠……待来日若是自己无法照顾她,她也算下半生有一点念想或者倚靠。
他是没有办法给她名分的,哪怕是偏房,妾氏也不行。就像前几日,若是沈媛没有执意回京城救白莲教,他就已经跟沈媛前往齐鲁了。自己身份终有一日要败露,胜则成王败则寇。
不给罗红名分,也是为了她好。免得日后连累。她既然执意要跟着自己,就只能这样。
第七十五章 繁华之地三春晓 了然堪破一梦间
罗红一心想让司徒烨宿在自己这儿。委委屈屈的人依偎过来,软软的身子无骨一般靠着司徒烨。
无奈司徒烨一心想跟沈媛说阿彩的事,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回来之后就来了罗红这里,还吃了两口饭,已是迫不得已,心里现在着急的很,怎么可能再留宿。
说话间人就已经站起来。
罗红拉着司徒烨的手,也勉强起身。依依不舍送司徒烨出来。
“记得,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我什么都不求,都不要,我只想跟着你。”罗红道。
司徒烨点点头,“夜深风急,赶快回去吧。”说罢转身向沈媛院子里走去。
他自认为今天这个事情,解决的已经不错。安抚了罗红,也说明不要让她再招惹沈媛,自然也就相安无事了。
却不料徐罗红转身之后就已经是另外一张面孔。她原本温柔平静的脸孔,已经因为气愤而扭曲变形。
“谁也别想跟我争烨的嫡妻之位!烨是我的!是我的!所有靠近他的其他女人都不得好死!”
原本平和的面孔,因为内心的妒恨而变得丑恶。
司徒烨错误的估计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徐罗红的野心。
在罗红心里,司徒大人年纪轻轻,却位高权重。既然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如今颇得圣宠,上面又没有双亲压制,请一道圣旨赐她正妻之位,又有什么不行!
说到底,还是不愿!
不愿不要紧,她有着是耐心,她相信就凭自己的蕙质兰心,他就算对自己再无意,也终将化作绕指柔。
她对他虽然有怨,但还有期待。
跟他进京自然是因为当初救下他后,自己就芳心暗许。然而没有想到,原来烨竟然有如此贵重的朝堂身份,位高权重的司徒大人。真是老天让自己捡了一个便宜,自己竟然是司徒大人的救命恩人!
如此送到手的富贵,徐罗红做梦都会笑出声来,无论如何都会紧紧抓牢!
且说沈媛在早上徐罗红走后,混混沌沌又睡了一会,白日起来却也是魂不守舍。
她至今还觉得不真实,如做梦一般,几百年的萧府,怎说抄家就抄家了……没落只在一瞬间。
虽然她一直有所准备,预防,不断提醒萧老侯爷,可是依然改变不了萧府的炮灰命运。不管是因为萧辰逸发现有人暗通别国的机密,还是淑妃在后宫中的起起伏伏,甚至包括自己隐匿在萧府这个秘密,或许都是萧府遭受灭顶之灾的原因。
然而,沈媛还是没料到会是这样快……
没有一个人求情,没有一方势力想要拉拢保全……
繁华之地三春晓,了然堪破一梦间。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三年浮沉,沈媛在萧府见证了无尽繁华,如今想来,竟然真的恍如一梦。
却也欠下无尽的人情牵挂。
阿彩,雯竹,秦清柔,萧辰雨,甄姑姑,萧老侯爷和萧辰逸,她谁也放不下,心中皆是满满的担忧牵挂。
杀害阿团,多次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也还未查清楚!
沈媛收起满腹惆怅,打起精神用了午饭。
阿碧看沈媛可算有了精神,才悄悄放下心,下午却又见沈媛坐立不安的,不知为何。
沈媛一直盼着司徒烨能早点回来,不知可打听到阿彩的下落。等到听说司徒烨终于回府,却迟迟不见来自己这边,更是心中焦急。
阿碧看沈媛的神色,只知是她着急见自家少爷,却不知为何。
以为大约也是着急争宠。
“阿碧,你能否去看看,你家少爷在忙什么。”沈媛着急,只能求阿碧。
阿碧出去片刻,回来后脸色却有几分难看。
“少爷本来回府之后,就要来看姑娘的。结果在路上被徐姑娘的丫鬟给截住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少爷就掉头去了徐姑娘屋里……”阿碧低声回话,像是很怕沈媛生气。
沈媛也只是着急,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
不管自己这个身子的前主人和司徒烨到底有何情感瓜葛,那也只是曾经的事情了。她只是占据了这具身子,并没有过去的记忆,更没有继承她的情感。
所以司徒烨去见自己的房里人,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沈媛听了之后除了着急,只是心里有点怪怪的。那点微妙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太微弱,被沈媛忽略不计。
可是还是着急快点见到司徒烨,着急知道阿彩的下落。
日头已经西下,眼看着天渐黑,到用晚膳的时间。阿碧端上饭菜,却见沈媛一口也吃不下。
过一会儿又有小丫头过来,跟阿碧附耳说几句话。只见阿碧脸色又黯淡几分。
“姑娘还是赶快吃一点儿吧,刚刚来消息说,少爷已经在徐姑娘那边用晚饭,咱们这边不必等了。”阿碧道。
沈媛点点头,勉强伸筷子夹了两口,也着实没胃口。
正在焦急,却见司徒烨人过来了。
阿碧本来也以为少爷会留宿在徐罗红那里今夜就见不到人了,却不想人竟然来了。不由得对沈媛刮目相看。
“阿碧出去,守着门口不要人靠近。我跟阿媛有话要说。”司徒烨知道沈媛着急,进门就直截了当说。
阿碧急忙退出去,心中惶恐不知徐罗红说了什么,或许是哄得少爷来兴师问罪也未可知。
从前也有小丫鬟,平日里得罪了徐姑娘,也不知徐姑娘都跟少爷如何告状的,少爷后来就把得罪徐姑娘之人要么家法处置,要么直接发卖,总之下场都很惨。
那些人哪里是得罪徐姑娘,有些只不过是看不过徐姑娘的行事,好意劝几句,或者丫鬟长得略微有几分姿色,或者只是一些小事少爷多赞赏几句,就都被徐罗红记了仇。想方设法的栽赃陷害发卖出去。
阿碧实在担心的有些多了。怎奈小丫鬟的世界就那么大,后宅之事就是生活全部了。
里面司徒烨看了看桌上饭菜,不客气的直接自己盛了一碗饭,一边说话一边自顾自吃起来。
“我实在饿了,一天都没吃饭。”司徒烨笑着看沈媛。只有看到她,他的心里才安稳下来。
沈媛看他如此急匆匆的吃饭,还一边说着今天打探到的消息,也不好意思起来,伸手倒茶给他。
“你慢些吃,慢些说。”
司徒烨却接了茶,突然握住沈媛端茶的手腕,只轻轻一带,人就已经抱到怀中。
一切发生的太快,沈媛彻底傻了。
等沈媛缓过神,刚想挣开,少不得要打他两下子的时候,司徒烨好像是知道沈媛会有何反应一般,抱着沈媛只停留了三秒钟,就面不改色、若无其事的放开。
“说正事!”司徒烨一本正经的端起茶水,
沈媛面色绯红,是谁不说正事了,急都急死了!
原来抄家当日,所有女眷并没有下狱,暂时收押在萧府下房的一个院内,第二日才分别发卖或押入劳役坊。
阿彩和赵氏是判入娼妓的。京城有两处官家的娼妓酒楼,如果是还在京城,司徒烨只要托人一打听便知。
今日司徒烨已经安排人去到两处娼妓坊,知晓阿彩和赵氏现在就在其中一家春意楼中。
之所以不敢进一步接触,是因为阿彩的身份,一直无人戳穿。
当日府里的情形已经找人打听清楚,虽然当时有秦清柔强势的刻意维护,但如此就想瞒住权文田却有些太过顺利。
到现在官家都依然把阿彩当做沈媛,本就怪异,如果意料不错,必然是权文田那边安排了人暗中盯着,只等有人找上门来,顺藤摸瓜清楚京城之中到底还有谁和帝姬有瓜葛。
“然而这一切只是我们猜测,不管是在天牢埋伏暗夜杀手等着我自投罗网,还是放着阿彩看是否有人接近,都也只是他们的猜测,而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或许萧家就是因为淑妃姐弟得罪了权文田。”沈媛分析道。
“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切不可大意。”司徒烨安抚道,“我已经安排人从春意楼下手,乔装打扮成恩客,和阿彩见面之后再做安排。只是这样,就要让阿彩在那种地方多忍耐些时日。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思前想后,这样最是稳妥。”
沈媛点点头。她虽然着急救人,但也同样不希望司徒烨身处险境。
“如论如何,想办法让我和阿彩见一面,不然我担心她会想不开自寻短见,根本等不到我们搭救的时候。”沈媛担忧的道。
司徒烨沉思片刻答应下来,沈媛就是这样事必躬亲的性子。而且现在找谁打探都不如她自己出面。直接,快速,牵扯的人越少越安全。
“我明日就带你去……”司徒烨道。
“真的?”沈媛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
“真的,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想办法让你如愿。”司徒烨说着情不自禁抬手……
本想去碰一下她面颊的手指中途改道,伸去拿了桌上的茶杯。吃了一口,茶已经冷了。
帝姬,这两年身量五官都长开了,越发明艳动人。
而此时,就在隔壁的院子里,因为妒恨而产生的一场阴谋,正悄无声息的向沈媛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