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宫墙内两两相依 散落尘天女归西
皇上已经在见朝臣们了。
良妃的歌舞并没有挡住臣子的觐见。舞姬们才摆开阵势还没有正式开始。
“我大周朝一向国泰民安,竟然出现这等事件!”
“陛下,臣恳请重审王尚滇一案。王卿,委实冤枉!”说话的是当朝宰相程辅之。三朝为相。
“他哪里冤枉?”皇帝声音冷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尚滇上奏折痛斥朝廷如今宦官弄权,结果折子还没等皇帝看,就直接送到了权文田的跟前。
不日,王尚滇以诽谤朝廷罪入狱,刑部审讯后判于午门问斩。
整个事件不过三五日,就已尘埃落定。
众大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到知道,已经晚了。
有人联名上书,有人长跪殿前,然而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王尚滇诽谤朝廷,图谋不轨,已经认罪伏法,尔等在这里是要挟陛下吗?”林杰道。
“官不逼,民不反,你们刑部这是在肆意谋害朝廷忠良!”
“哈,你有见过和暴徒串通的忠良吗?”
“难道我等全遭你毒手才算忠良?”
“哈,孟大人要是愿意,我刑部也不介意查一查。怕是那暴徒就是受你指使的。”林杰甩下袖子愤愤的说道。
“我看还是先治刑部失职之罪吧!”有人反击。
“都不要吵了。”声音清雅,是圣上。
无人再敢多言。
“让权爱卿任行军司马并中书令,是朕下的旨意,那怪朕喽?”
众人忙俯身,程相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
却见权文田抢先一步,“陛下何罪之有,老臣定不会辜负陛下圣恩!”权文田俯身拜地。
他处理国事兢兢业业,如今国富民强,他问心无愧!
杀王尚滇不过是要表明朝廷的一个态度。
追查暴徒,也不过是要拿出一个态度。
那就追查吧,这些都是小事。
“陛下,此是确实刑部有失职指责,臣请命林杰负责追查暴徒一事。势必不让枉法之人逃于法外。”权文田又俯身道。
“准!”皇帝道。
就是,有事说事嘛。事情就是犯人被人劫走了,那就派人去追去抓嘛。那些文臣,扯一些有的没的,闹的自己脑仁儿疼。
皇帝抬手揉太阳穴。
“陛下,咱们还是继续去看良妃的歌舞吧,都在外面侯着了。”权文田忙道。
众大臣彼此对视,怎么就看歌舞了?
连忙告退。
众舞姬上场,站在中间着装不同相貌出挑的,正是良妃。
在后宫,良妃长得不算拔尖,却胜在体态柔美,纤腰盈盈一握。女子往往都明白自己的长处并发扬光大,良妃的舞技后宫无人能敌。
此时,她飞速的旋转,旋转。笑,一定要笑,她记得权公公说,皇上喜欢笑的好看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她已经从皇上眼中看到了沉迷,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才有的欣赏。
她身上的红色飘带随着脚步漫天飞舞,宛若天女散花,鲜血从口鼻中流出,随着旋转点滴洒落空中。
血……
茶,觐见之前,有太监端给她一杯茶。
美人伏倒在地,众舞姬短暂惊呼后连忙退下。
……
“皇上,良妃一舞心力交瘁,竟吐血而亡。”权公公躬身哀声道。
连皇上都留不住的妃子,活着无用。
“这样啊,哎……可惜了。罢了,厚葬良妃吧。”好兴致就这样中断,皇帝意兴阑珊,几分惋惜。
“选些官女子入宫吧,皇上也不至于太过悲痛。”权文田一脸沉痛。
“去办吧。”皇帝说着扶着权文田的手肘起身。
也没有叫车撵,“随朕走一走吧。”
权文田忙低头答好。
“权卿啊,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陛下正是盛年,只是太过操劳。”
“你跟朕同岁,朕看自己的精神委实不如你。”
“微臣如何能和陛下比。”
“怎么比不得,我记得永和六年,朕命你和朕比摔跤,你可是把朕结结实实的一个过肩摔就撂在了地上。”
“陛下记性真好。”
“当然记得,害得我躺在床上好几天,耽误了功课,被父皇骂。”
“陛下要不现在再试试?老奴也敢奉陪。”
“哈哈哈。”
“陛下,起风了,咱们还是做车吧……”
宫墙高高,晚风起。只见一黄一红二人身影,明黄的那个手搭着红衣那个的手肘,漫步而行。
仿若天地间只有二人。
皇帝宫内行走的车撵仪仗在后远远跟随。
晚风凉飕飕的,阿团给沈媛又披了件衣裳。
“早点用饭吧,我饿了。”沈媛吩咐说。
这就饿了?白天不是在外面逛街的时候吃了好多……而且带回来分给丫头们的,姨奶奶又跟着吃了不少。
这会儿还饿?
胃口好是好事情,阿团忙吩咐准备晚饭。
嗯,早点吃晚饭,吃完早点睡觉。
姨奶奶今天出门累了,早早的闭门睡下了。
丫鬟婆子也跟着早早熄灯歇下了。阿团念叨着这样吃完就睡会发胖,可还是在床上翻了几个身之后就沉沉的睡去。
外面是劫法场也好,戒严也好,并不影响她们的安稳日子。
沈媛轻轻起身,倚靠床头。
夏夜贪凉,留了一扇小窗没有关。透过床上的纱幔,能看到外面的夜色。
黑漆漆。
月黑风高,是个好天气。
她要等的人比她预想来的还要早。
翠姑扶着受重伤的刘老大夫,还能翻过侯府这么高的院墙,躲过护卫。
异教的少女,劫囚的暴徒,孙子的姘头……
沈媛心说,老侯爷你的侯府就是个筛子。
“从法场逃出来我们就分头行动了。其他人已经都顺利出城,收到消息,只剩下我们。”
“城里戒严,我们逃不出去了。”翠姑也受了伤,胳膊上挨了一刀,袖子已经破烂,伤口上糊着不知是什么的杂草烂泥。泥已经干了,血还没完全止住。
“刘老大夫伤的太重,贸然闯出城,一旦碰到官兵,我怕他挺不过去。城内又搜查的厉害,而且……”
而且什么?
翠姑一指窗外,“王大人也受了伤,就在外面……”
沈媛面对这一老一少咧咧嘴,果然是你们!
第十七章 急翠姑逼良为贼 忠纯臣闺房论今
你们行事,一向这么……沈媛歪着头,找不出合适的词,一向这么无法无天毫无章法的吗?
王老大人是忠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沈媛咬紧下唇,低头无话。
她不能把人赶出去,出去了,他们就是死。
她本来想存一大笔钱,给白莲教众人做遣散费,都散了吧,大家安家度日,不是比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好。
可是近日看下来,白莲教是不缺钱的。沈大老爷的药铺,金二老爷的钱庄……他们不是没有钱才做这样危险的事,他们是因为信仰。
信仰……这事儿就难办了。
“你下手轻一些。”翠姑走向阿团,沈媛忙拉了下翠姑的衣袖。
“只是点了让她昏睡的穴位。教主放心。”
教主失忆之后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过去,她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
这可能也是今晚无路可去的时候,翠姑直觉认为可以冒险想来见她的原因吧。
其实如果她的直觉错了,也不损失什么。
死在官兵刀下,还是让教主一声令下自裁,反正都是死。
从前的教主总是说,无用的人活着也没有用,只是拖累。
可是他们现在还好好的站在教主面前,教主果然不一样了。
事情变的很麻烦。王尚滇身上也有刀伤
幸好沈媛从屋里找出阿彩备下的日常药箱。里面有干净的剪刀和棉布,还有两小瓶止血药粉,和一盒祛疤药膏。
门窗紧锁,小阿媛昏睡。
这个屋子在天亮前暂且算安全。沈媛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现代急救方法。
剪刀剪去衣袖,清理伤口,没办法消毒,直接撒药粉,棉布缠好。帮翠姑换上一身干净的婢女衣服。
在刘老大夫一副“死也不要”沈媛剪他衣服检查伤口的表情中,沈媛笨拙的勉强帮刘老大夫止住了血。好在他本身就是大夫,给了很多口头上的指点。
“不要一副我要玷污了你的样子!”我在救你们的命!
沈媛也没有好脸色。她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天使。她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刘老大夫和翠姑马上一惊,教主还是教主,还是不要惹的好。
王尚滇的刀伤不重,只伤及皮肉。他很配合,沈媛点点头,表示满意。
而显然,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
当年见过公主容貌的臣子并没有几个,有些见到了,也是远远的看到一眼,并不见真切面容。
翠姑他们也不会随便说。
事实上,他谁的身份都不知道。
“多谢姑娘。”王尚滇俯身对沈媛施礼。
沈媛也没多言,屈膝还礼。
“姑娘深夜解我危难,其胆量老夫实在佩服!”
不必,沈媛心里一直在问候祖宗八代。
都找上门来了,这不叫我有胆量,这还不都是你们逼的。
“恕民女愚昧,敢问大人一句,听闻大人身为大学士,王家更是数代忠良,到底所谓何事到今日田地?如今看起来国泰民安,怎听得大人说是宦官弄权?”
“呵呵,国泰民安,如今在你等妇人眼里,的确还是国泰民安。但长此以往,我大周朝必然国将不国。”
“怎么讲?”
“姑娘可听过,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高。
宦官始于内廷,其弄权,势必外戚跋扈,里外联合独揽朝政,如此结党营私之风愈盛,进而把持朝政,贻害地方。必将虐遍天下,民不堪命啊!”
“可是皇上并没有听信于大人,反倒说大**国殃民?”沈媛猜测。
王尚滇低头无语。
当今皇上自幼并没有被当做太子教养,他的父母,对他的期望也只是一生做个富贵闲散的王爷。
或许这才导致如今不务正事,一心专注诗词歌赋,求仙之道……
王尚滇不禁想起另外一位从小被当做皇储教养的人,虽然他没有近身见过。
“若是先帝,或是……帝姬仍在……”
“王大人觉得帝姬若在,当如何?”
沈媛纯属于好奇,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帝姬。真的那位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穿越到现代去代替沈媛……
三年前宫变之后,对外声称帝姬病故。
“若帝姬在,自当清君侧!或传位之,还我大周朝堂清明。”王尚滇道。
“王大人也觉得帝姬才是正统!”翠姑急急道,这下好了,这人果然没有白救。
“这倒不然。若是当今太子是帝王之才,也未尝不可。”
翠姑脸顿时一白,讪讪的坐下,好失望。
沈媛微微一笑,接口道,“王大人的意思是,既然皇帝无心朝政,那就皇家子嗣中,挑选贤能者皆可。但不可皇权旁落宦官之手。”
“姑娘聪慧。”王尚滇亦是微微一笑。
“若是他们不愿呢?”沈媛顺势问。
王大人一愣,可能是没有料到面前这位姑娘会这样问。肃容答道:
“自幼生于王庭,享百姓供俸,万事自然皆以天下为己任,怎可弃天下百姓之不顾?姑娘不闻昭君出塞,南宫殉国。身为皇嗣既然承了这份尊贵,就也要担起天下为先的责任。和亲是,殉国是,成为君王,亦如是。这不是愿不愿的问题。”
此一番言论沈媛听的怔怔,然又如五雷轰顶。
他并没有拥立公主,而是站在百姓的角度,认为应该有更加贤能的人来统领朝政。而面对无心朝政的君王,不管是身为公主还是现在的太子,都应该有责任站出来,而不是全权交给一个宦官。
这不是愿不愿的问题,而是身为皇室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哈,沈媛无奈的点点头。
可惜她并不是真的公主,前十几年的万民拥戴她可没享到。
于是再次屈身一礼,“晚辈受教了。”
“过奖,过奖。没想到,这怡康侯府的内宅之中,竟然有如此见识且侠义之人。今夜老夫实属冒犯了。”
说着又再一礼,“也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跟姑娘如此相谈甚欢,让老夫有机会畅所欲言一番。”
朝堂之上,实在没人听,也没人敢听。
“老先生不要如此悲观。”沈媛出言安慰,却见王尚滇转身对着翠姑和刘老大夫,
“多谢二位义士,还有其他人的舍命相救。”王尚滇再次施礼,这次是一拜。
翠姑连忙还礼,刘老大人也想还礼无奈伤势太重无法起身。
“只是这样做有违国法,实不应该。”
“国法就是国法,怎可因老夫一人之冤屈而罔顾国法。”王尚滇道。
“等天明,我就去自首。”
我日……
沈媛瞪大了眼睛。
老大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no zuodie 呀!
第十八章 月黑风高花解语 春暖良宵灭口时
沈媛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听过,在历史上有这样一种臣子,他们并不是忠于某一个人,而是忠于整个国家的礼教和法度。
就算对皇上,他们听命和维护的是皇权,而非皇帝本身这个人。
宦官则不同,宦官完全依附于皇帝,说是皇权,还不如说是手握皇权的这个人。他的喜好就是宦官的执行准则。
王尚滇显然也是前一种臣子。
然而不管如何,沈媛还是要抓紧思索剩下的事。
“你们不要出城了,还是回医馆。既然留在城内,那就还去做自己身份本来就应该做的事。”
沈媛低头沉思,要镇静。
“就说我夜里突然不舒服,然后我会叫管家去请城中的几位大夫,最好把城中十几家大夫都请过来。。
我一个老侯爷的宠妾,身子不爽是了不得的大事,多请几家大夫来府会诊。
到时候看完病,闹闹哄哄,出去的时候多了刘老大夫一辆马车,也不会惹人注意。
路上如遇到官兵盘查,只说一早让萧府请来给内眷看病就行。”
至于王老大人……跟着马车出侯府是不行的,可是留在府里……难啊,却只能就留在府里。
找甄姑姑吧。在侯府,她是被请来教规矩的严嬷嬷,我只能问她想办法。至少她不是能易容吗……
至于现在,沈媛抬头看从窗子到地下的血迹。抬头问翠姑,“你不会一路流血直到这里来的吧。”
翠姑连忙摇摇头,“只是在侯府翻墙而入,又要带着两位老先生,才撕裂了伤口。”
那就是府院内也可能留下血迹了。沈媛叹气,起身。
去掩盖血迹这件事只能连夜她去干比较合适。
问清楚了翠姑来时的路线,“都呆在房内好好休息,我做完很快就回来。”
又嘱咐几句,沈媛走出,门在身后轻轻掩上。
一阵冷风吹过。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沈媛无奈抬头看天,无月。
从小院里找了把平时小丫头打理花草的锄头,沈媛缓缓向黑夜走去。
血迹并不多。果然是从西面高墙处翻进来,然后又走了几步的距离。断断续续,一小滩,洒在草丛里,并不明显。
沈媛拔掉沾了血迹的杂草,用锄头刨了个坑,把血迹掩埋了。可是看着太明显,就又索性把周围一片地都用锄头翻了。
幸好是墙根杂草偏僻的地方,不会有人注意。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男声在背后响起。
沈媛身子一僵。
握着锄头把儿的手紧了紧。
不动,片刻。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世子听过这首诗吗?”说着,沈媛缓缓转身,莞尔一笑。
少女一身轻纱薄装,手持锄把歪着头笑,带着跟她身份不符的俏皮。
“深更半夜,你这是在做什么?”萧辰逸再次开口,语气缓和许多。
哦?没听过……沈媛心中一乐,却换上一副多愁的神态。
“世子不知,春尽夏至,眼看这一地落花……嗯,草,散落在地,任人践踏。委实心中不忍。就想在畸角处建一个花冢,将这落花……嗯,没有花……草呀,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白天太惹眼了,我害怕……”
沈媛说着哀叹一声。她本就长着一张美艳无双的脸,此时悲悲切切,似是连风中都含着哽咽。
原来是怜花惜草啊。白天又不敢,或者怕府上不允许受到责骂,或是怕被人看到受嘲笑。
萧辰逸忍不住上前一步。
“我听你刚刚吟了两句诗词甚好。”萧辰逸道。他本不好诗词,可是想为着引她说点别的,这葬花葬草的,悲悲切切总是不好。
“世子想听?”沈媛一边说着,一边似是无意的引萧辰逸往旁边小路走。
“只记得最后几个字,红消香断有谁怜,觉得极好。我不善诗词,不知是谁的?“
“不怪公子不知,这本是……本是小女子我闲来无事所作。”
柔和的月光悄无声息探出云层,泼洒在园中这对少年少女身上。
“可还有下文?”
背是背不下来的,幸好还能唱出来。
“有,可以唱的,世子想听?”
一小块被新土掩盖的杂草之地就这样被远远甩在身后。
“这么晚了谁在园子里?”当值巡夜的小护卫驻足。
“怎么了?”领班的跟着望过来。
“那边有人。”新来的小护卫指了指。
“是世子爷,和……”领班的远远望了望,确定是世子,和一位姑娘……
“和谁?”新来的小护卫探头,跃跃的八卦语气毫不掩饰。
“和谁都不关咱们的事。”领班的挥挥手,“那边不用过去巡视了。不要扰了主子兴致……“
凉凉夜色中,萧府世子果然好兴致。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沈媛唱歌并不擅长,只唯独这一首,高中那会,他们班文艺表演,可是练过小合唱的。
女子清冷的低声吟唱,在午夜时分尤显凄凉。
萧辰逸怔怔的听着,竟有些痴了。
料着她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却不想原来难至于此。
没有显贵的身份和家世,无依无靠,的确连落花都不如,落花尚且还有她深夜怜惜。可她自己呢?又有谁怜?
待听到最后一句花落人亡,萧辰逸忍不住轻轻伸手拉了下沈媛的衣袖,“不要再唱了。”
沈媛抬头看他,似是询问。
刚刚他伸手拉她,在古代已算逾越。
“这词曲太过伤悲,不好。”萧辰逸说。
想了想,又似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道,
“我既然当日没有拦住,让你进了门,你就是萧府的人。你不用觉得无依无靠,也不用为以后担心。总之既然是我,我萧府的人,你放心,就是了。”
沈媛连忙转身,心说打住吧,连“你放心”这句都让人家说出口了。再演下去我担心会遭雷劈呀。
也没有开口告辞,于是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只把萧辰逸一人还留在园中,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嘘”沈媛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我容易吗?抬头问天,天不应。
前面的路黑漆漆的。刚刚跟萧辰逸攀谈信步走了段距离,此时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
稍微远了些。
已经耽搁不少时辰,翠姑等还在房中,今夜不能再节外生枝。
沈媛抄近路,沿着湖边一条小迳快步穿行。
呼啦啦,湖边的荷花叶刮着衣裙,露珠滚落打湿了鞋子。路面湿滑。
“黑泥白水黄干道。”沈媛默念,小时候走夜路,老妈总是这样说。
“咕咚!”
有双手突然从身后草丛中伸出,一把狠命的把沈媛推进了湖中。
这水真冷啊!这是沈媛丧失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
第十九章 念前生游园惊梦 拨心弦暗夜惊魂
终于可以睡了。
这一大晚上闹的。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场企业发布会,突然有人冲上台去拿瓶矿泉水就往ceo头上倒。
这太乌龙了。
就说,让sandy在发布会之前,带团队都去紫安寺拜拜,她不听。
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年轻还是大意了啊。
没办法只能自己上阵现场拟新闻稿,要短!平!快!
抢在媒体发声之前,给到官方口径。
要快,要冷静,要理顺声明中所有语句,符合逻辑。
一晚上都没有睡,困死了。
沈媛迷迷糊糊扣上笔记本电脑,就这样睡去吧。
“不许睡,不许睡,醒醒!醒醒!”
不要吵啊。好容易可以安心的睡觉。
“醒醒!”
萧辰逸用力托着沈媛,女子周身湿漉漉的紧紧贴在他胸前,双目紧闭。
沈媛刚落水的时候,萧辰逸并没有在近前,只远远的听到湖这边“噗通”一声。他心里隐隐的是不好的预感,急急的赶过来。
等看到湖中泛起的涟漪,萧辰逸毫不犹豫纵身跳入湖中。
“这个丫头,就知道她会想不开!”萧辰逸心中一痛。
侯府百年,当年开园辟府之时是依着这个天然湖建造而成,并不是人工开凿。所以不但是活水,而且深浅无底。
萧辰逸在水中拼命寻找。夏季湖底深水依然刺骨冰冷,冻的人发抖,与此同时还有抑制不住的内心恐惧。
他自小在侯府是被捧上天的太阳,霸道惯了,从来没有经历过害怕失去某件东西、或即将失去某个人的恐惧。
哪怕是当街跟其他富家子弟打了群架,也不过是害怕父亲的责罚。因为知道有祖母和母亲庇护,于是那种害怕也不过尔尔。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
害怕刚刚还站在树下对自己巧笑盼兮的女子就此不见,害怕再也听不到她清冷的低声吟唱,害怕真的就此花落人亡,两不知……
直到当他看到她还在不断下沉的身体,那一刻他竟然在湖底湿了眼眶。
她身上的纱裙在水中散开,犹如天女。他却并没有看见,只拼劲全力游去,迅速将她托起。
人还有气,只是昏了过去。
确认她还活着,他控制不住的欣喜。紧紧拥着她,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
落水,听到声响奔来,湖中救起,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萧辰逸却仿佛像经历了三生三世。
等萧辰逸抱着沈媛上岸,周边已经有护卫赶过来。因为之前有意离的远远的,所以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还是后来听到萧辰逸在湖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
一见竟然是世子,吓得所有人都慌了神。
此时世子浑身湿透,半跪在湖边,怀里拥着祖父新纳的、昏迷不醒的四姨奶奶,目光焦灼,神情关切……
领班护卫一个哆嗦,连忙先报了管家。
管家匆匆赶来,本来也没有睡。
遇到法场遭劫,整个永安府晚上大搜查。虽不至于盘问到萧府来,但这样的大事大家都久未经历过,安奈不住兴奋,难免夜间也要凑在一起。
酒是不敢沾的,不过打牌喝茶,听白日亲眼见的者侃侃而谈。
听得兴致正浓,突然来人报出事了。
急急跑来远远看到世子,无事,管家心微微落地。
世子顽劣,自幼可上天,爬树掏鸟蛋;可入地,下水捞虾鱼。只要人最后无事,在这府内闯下多大的祸都不奇怪。
再走近见其怀中抱着的女子……
我的祖宗啊!管家心里再次哀嚎。
世子大了,闯下的祸不一样了!
凉凉夜色,管家抬袖擦汗。
…… ……
最开始沈媛本能想呼救,然而大头冲下跌入水中,刚张开口就灌入湖水,猛地呛了两口水,人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坠。
渐渐失去了意识。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烦人的梦,断断续续,都是上一世现代工作时候的事情。
发布会,客户,下属……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高高的台阶上,刚刚跟客户看完场地,拿着电话要给老妈报一声平安。
电话打过去,还没有接通,耳边滴滴声,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脚踏空,身子后仰跌落。台阶一瞬间又变成了悬崖峭壁。
后来连这些又都消失不见了。
周身开始形容不出的疼痛,像是被架在火上烧,又像是体内有无数个虫子在撕咬。
很痛!
这个梦做得不好!
她很想奋力醒过来,可就是睁不开眼。
只能继续煎熬。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的听到有人说话。
先是老侯爷痛斥下人的声音,然后一大堆人跪地求饶,闹哄哄。好像是老侯爷发了大脾气,在院子里打骂管家和护卫管事。
好容易一帮子人都散了,又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
沈媛没法睡的安慰,可是又醒不过来。
周身的剧痛渐渐小了,只是像有说不清的蛇虫在体内不断穿梭。
“缺了什么,或者需要什么,可别躲懒,勤快的跑去回我。”是赵氏那八面玲珑的声音在跟丫头吩咐着什么。
自己一个姨娘的身份,倒是难为她顾全。
然后是六姑娘辰雨,小姑娘亲手做了糕点过来。听说她还昏迷着,还在床坐了会儿,伸手帮沈媛拭了拭汗。
沈媛迷迷糊糊的,好像还听到秦清柔和楚菱昔的声音。却不敢肯定,不明白她们来做什么。
还是醒不过来。又似过了很久,再无人来。
只有嘤嘤呜呜的哭声在床边响起,是小阿团。
“哎呀,你不要在这里哭,吵到姨奶奶。”阿彩说。
“白天当着主子们的面不敢哭,难道晚上关起门了还不准我哭一哭自己姑娘吗?”小阿团抽抽涕涕。
说着泪眼婆娑忍不住再次看向床内。
是啊,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受了多大的委屈,怎么就半夜出去还落了水。
幸好被世子爷救起。可是救她的偏偏又是世子爷啊,也好,也不好……
阿彩也跟着抹眼泪。
阿团!阿彩!沈媛意识逐渐更加清明。
那翠姑呢?刘老大夫!王大人!
天啊,这不是梦!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鲜活鲜活的命!
体内某种力量猛然汇聚,从暗流骤变波涛汹涌,似是无尽洪荒之力在体内蔓延……
沈媛一个激灵醒了。
第二十章 舍命相救一场空 俏佳人思虑终身
靠着软软的秀枕丝萝,身上搭着蔷薇花云锦丝绵被,透过软烟罗的青纱帐子,沈媛看着丫头们在地下忙活。
高门贵户**出的丫鬟,忙碌也是安静无声。
屋子里香气隐隐,是自己一贯喜欢的沉水香。
沈媛醒来已有两日,大夫一波一波的又看了遍,都说已无大碍。
只是偶尔头晕乏力,间断性高烧不退,却找不出缘由。大约是受了惊吓所致,于是一直卧床静养。
青纱帐子被阿彩轻轻撩起,娴熟的系在床帏两边,用打着如意结穗子的丝线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阿团泡了茶轻轻吹着端给沈媛。
“姑娘小心烫。”
“说了多少次,要叫姨奶奶。”阿彩轻声责备。“还有姨奶奶现在身子弱,茶不要多喝。”
“有什么不一样?我叫惯了。”小阿团委屈。
是不一样的,阿彩低头轻叹。
虽然老侯爷从来不留宿,只把这位姨奶奶当个好看的摆设。可不管是摆设也好,消遣的小动物也好,身份都在这里呢。姨奶奶就是姨奶奶,而不是某个姑娘。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被盯上可不大好啊。沈媛想。
不过如果是因为萧辰逸啊,那也好……也不好。
有萧辰逸在,大家的关注点也就都关注在男女关系方面。
这些男女之间的事呀,尤其是偷偷摸摸、捕风捉影,见不得光的那些情事,最是让深宅大院里的三姑六婆热衷。
就没有人再想别的……
世子爷抱着……嗯,救了姨奶奶,两人浑身湿透,姨奶奶淹了水一直昏迷不醒,阖府上下都吓坏了。
世子爷就这么一路抱着……嗯,护送着姨奶奶到咱们院里。管家也顾不得什么暴徒、什么朝廷严查等,连夜开府门,几乎把全城的大夫都叫了来。
世子爷倒还好,虽然着凉又受惊吓,大夫们看过都说无事。
只是姨奶奶一直没醒过来,老侯爷动了好大气,叫嚣着要填湖。填湖啊,那可是萧府百年前着皇家天师看了风水,才傍湖建府。
最后被老侯夫人一顿骂,才消停。
幸而小姐后来醒了,不然侯府内外上下,都要跟着倒霉。
看得出咱们老侯爷是真心疼您,少夫人、六姑娘,还有秦姑娘、楚姑娘也来探望过,带了不少补品。
只是齐大夫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一句话没说,接了世子回去静养。
因沈媛询问,小阿团把这两天发生的事都仔细讲给她听。
嗯。沈媛点头。
请了全城的大夫,闹哄哄,等大夫从萧府出去时,也不会注意到刘老大夫和翠姑。
这个方案是她那晚出门前就定下的,本来就是说她要装病,现下不过是弄假成真了。翠姑反应机敏,一定见机行事出去了。
只是不知王大人如何安排的,跟着他们出萧府没有问题,出去之后不怕官兵排查吗?
“我昏迷这两日,外面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沈媛问。
“没……”阿团才要回说没什么事情。
“怎么没有?那天法场被劫走的王大人,第二天自己在街上一路走到刑部,去自首了。此举可是把整个京城都震惊了!听……听二门上的小厮说的。”雯竹快人快语,接口道。
看沈媛和阿团都看自己,雯竹越发来了兴致。
“不过刑部只是把人关押了。据说这位王大人一路所过之处,但凡有读书人所在皆长跪不起。上面也已经下旨,为解百姓所惑,给读书人一个交代,特重审此案。”
这就是了。沈媛再次点点头,到底,还是去自首了。
她就知道这位王大人不是只说说而已。
至于朝廷,既然一审已经判死刑,再审多半是给民众做样子,多半还是会维持原判的,不然天威何在?何况审理一直都是刑部,哪里有人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莲教那些人,既不懂这些纯臣的心思,也不懂那些权臣的政治,白忙。
沈媛心下凄凄,面上却只能饶有兴致的继续听丫头们闲聊。几日不让下床,也亏丫头们在跟前说话凑趣。
雯竹长得是丫头中最好的,平日里干活拈轻怕重,不过小道消息倒是知道的又快又详细。
现下正说得眉飞色舞,两只琥珀色的耳坠子随着雯竹的讲述荡来荡去,映得一双大眼睛越发闪亮亮。
“怎么又是门上的小厮,姐姐跟那小厮很熟吗?”小阿团不谙世事,口无遮拦的问。
雯竹脸一红,低头:“总要为自己打算了呀。”
竟然没有避讳也没有羞涩,就这样解释给自己的主子听。
略微让沈媛惊讶,没想到这丫头很是坦荡。
也是,转过年就到了可以放出去指亲的年纪。稍微有点头脑的,怎会不筹谋未来,何况是她长得这样拔尖的。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女儿家的事,小心为上。不要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来。”沈媛叮嘱。
“并没有跟什么人,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略微跟外面混了个脸熟……”雯竹继续说,神情更为坦荡。
“我也不会怪你,你若是有了意中人,可不用瞒我。告诉了我,我就去求老侯爷个恩典,保证让你遂心如意。”沈媛打趣说。
“姑娘当真?”雯竹眼睛一亮。
“自然当真!”沈媛拍胸脯保证。
小阿媛在一旁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的一怔一怔的。
阿彩涨红了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主仆二人。天啊!还可以这么聊天呢吗?光天化日的!
不过现在是夜深人静。
“并没有私定终身的意中人。等日后我看到合适的,定然告诉姑娘!”雯竹心下大喜。
虽说在四姨奶奶房里当差这身份是低了,可这四姨奶奶在老侯爷那里还是说得上话。
这可真是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人都是,心头首要忧烦一解,高兴了就容易话多。
雯竹:“姑娘不知道,那晚世子爷抱着您,紧紧的,进了屋都不愿意撒手……”
沈媛:……
“齐夫人来的时候,脸都黑了。就这样,世子还是舍不得走,非要等着您醒过来……”
沈媛:……
“姑娘您跟世子爷是约好了后花园见面的吧,姑娘……”
第二十一章 万丈红尘平地起 无根蒲柳苦无依
雯竹眨巴着大眼睛,眉飞色舞。
刚被派来伺候四姨奶奶时,她好一阵灰心丧气。眼看着就没什么前途了的日子,她回去还跟自己老子娘狠一顿哭闹。
老娘让她闹的无法,厚着脸皮去求了少夫人一次,却不想碰一鼻子灰。只说都安生些吧,还不知足。
知足?让她如何知足。
二八的年华,俏生生白嫩嫩的脸庞,眼见着侯府的滔天富贵,她争强好胜一些怎么就不对了。
她也没有不安生,下三滥背地里的龌龊事,她从来瞧不上的。只是既然老天给了自己这不算差的才貌,自己好强一些有什么错?
她自小跟着主子们听戏,也记住一二,比如“不想当将领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作为一个丫鬟想当姨娘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别看作为一个丫鬟,雯竹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没想到自己伺候的这个四姨奶奶,不声不响的,竟然如此的……励志!
竟然跟世子……世子!那可是世子!
她怎么就搭上的呢?
这活生生的就是自己的偶像啊!
要是这沈姑娘跟了世子,那自己自然作为丫鬟也是要跟过去的……
雯竹喜滋滋,果然跟对人很重要!眼看曲线着就达成了目标,还理什么门上的小厮呀,就自己这花容月貌的。虽不如眼前这位四姨奶奶,但自己也不是一个拉后腿的猪队友。
到时候管他娶的是秦姑娘还是楚姑娘,只要自己主仆联手,还不打遍天下无敌手,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雯竹想着想着,顿觉豪气冲天。自己果然是注定命中要在这侯府干一番大事业的!
想到这里,雯竹觉得要适时的抓紧时间表一下忠心,从此她给自己的定位估计就是要做沈媛心腹丫鬟第一人。
“奴婢的事倒是不急,倒是姑娘……”说到这里雯竹有意凑前压低声音:
“不如趁着当下,让世子去跟老侯爷开口……女婢想着姑娘这事,虽然老侯爷宠着您,可姑娘自己是不好跟老侯爷说的……还得趁热……让世子去讨要……”
沈媛听着心中一乐,心道这丫头啊,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连带着把自己也给打算进去了。
“都说了,不要叫姑娘,要叫姨奶奶。”阿彩在整理床铺,并未听的真切雯竹说什么,只听到叫姑娘。于是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外,急急的抬手打了雯竹手背一下。
又没有圆房。雯竹在心里说了一句,然后开口道,“为什么不能是姑娘,再说,就算是姨奶奶,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只不过没在咱们府里罢了。”雯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丝毫不惧。
“什么没在咱们府里?”小阿团其实也没听懂,不过好奇,还有什么东西是府里没有的吗,怎么可能呀。
“你们不知道吗?二老爷那边的事儿。六爷去年收的那个,就是从前二老爷的一个通房。因着六爷还没娶亲,所以只是放在房里。可毕竟是老子赏的,所以身份地位自持高了一截,以后一定是要做姨娘的。可把六爷房里那几个小丫头气坏了。”说完雯竹自己脸也呼喇红了,毕竟还是姑娘家。
这下阿彩听清了,急道:“你要死啦!不怕被人撕烂你的嘴!”
“这有什么,人就一辈子,荣华富贵各凭本事罢了。”雯竹扇着小扇子,偷偷瞄阿媛,见自己主子很是淡定,更加得意。心道果然是个有主意的。
“阿团去睡觉吧。”沈媛笑着去推阿团。“姐姐们说话,小孩子听不得。”
咦!阿彩急的跺脚,脸更红了。阿团听不得,难道姑娘就应该听得这些话吗?
不对,不是姑娘,是姨奶奶。
哎!真是的,阿彩也头疼。
爱怎样就怎样吧,自己安心伺候姑娘就是,只不过老侯爷是从来轮不到自己伺候的,要是姑娘真的给到了那边……自己是不是还要伺候世子爷呀!哎呀,羞死了!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呀,都怪这个雯竹。阿彩连忙蒙住头睡觉。
三个丫鬟说笑打闹着整理好铺盖,阿彩就睡在里间,在沈媛对面临时设了一处软塌。阿团和雯竹睡在外间,为了就是沈媛病着,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有个照应。
三个丫鬟静静的睡去。
沈媛翻了个身却无法安眠,侯府有人要害自己,这不是第一次了。
……
无眠可不止一人。只因这府内的闲话一天胜似一天。
“说是晚上闲逛在湖边湿滑就落了水,幸得世子爷碰巧遇到才把人救了”
“这话你听了你会信吗?”
“谁也不是傻子,这话骗谁呢,孤男寡女的,怎么就偏偏一个落了水,一个就遇上了?”
“也不一定是落水吧,也可能是想不开投了湖。”
“她有什么要想不开?好日子过够了吗?一个商家的平民女子,来侯府得享荣华,且老侯爷宠她可是宠的紧。”
“该不会是……女子受辱才会想到自尽吧……世子大了,早就该说亲了,还拖着。”
“受辱?我才不信,就算是,那也是自取其辱。她若是没有暗怀鬼胎,怎么会三更半夜的去后花园私会世子?”
“对,就是她自己愿意去的!之前不是两个人在潇雨轩被抓住过一回了!”
“那这回为什么又要跳湖?”
“或许真的是不小心?”
……
后厨的婆娘们最是八婆。她们并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也很少去内院,都是在后房做粗使的伙计。对这些事确是最能捕风捉影,以作闲聊解闷儿。
这一日,因着秦清柔要吃杏仁莲子羹,丫头蔷薇早早的吩咐后厨做了,这会儿正好进厨房亲自端了。凑巧听到议论,回来后就闷闷的坐在屋子里不说话。
“这算什么?”蔷薇忿忿,“姑娘也要早做打算才好!”
“我能有什么打算,无父无母无人可依。”说着秦清柔哽咽着红了眼睛。
又想到自己的身世,又想起如今亲事也无人提起,又想到萧辰逸跟沈媛的这些闲言碎语,自己呜呜的哭倒在床前。
第二十二章 玲珑窍雯竹口快 有心人遥寄相思
眼看着春尽夏至,人早起清晨走动的身影也多起来。
沈媛住的翠玉轩,有小厮上前扣门。
“这么早不知是谁?”有小丫头跑过来应门。却见是一小厮,小丫头一愣,握着门栓的手一顿,门只开了一条缝。
“姑娘不认得我,我是世子爷跟前的阿馒。”小厮低声道。
见小丫头并不放行,又道,“可以去问阿彩姐姐。”
这回小丫头点点头,门又被关上。院里有脚步声,应是小丫头跑开了。
很快,阿彩过来复又开了门。她是家生子,自小在老太太跟前,自然是认得阿馒的。
“姐姐。”阿馒看到熟人热络的叫了一声。
“做什么?”阿彩问。
“世子爷让我送来的东西。”说着从门缝递过来一个包裹。
阿彩脸腾的红了。
私相授受……
按例用过了早饭,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打扫,或是在后屋做伙计。小阿团等丫鬟在房里陪沈媛。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沈媛笑着看雯竹一样样的把东西摆在桌子上。
“上好的人参,不过这根看着没有老侯爷找过来的那根粗。”,雯竹喜笑颜开的说。大眼睛都笑成了眯眯眼,也不顾阿彩坐在旁边嘟着嘴。
“这燕窝品相倒不错,比少夫人给的好。每日傍晚可以混着牛乳炖上一盅。”
“这副围棋倒是上品,摸在手里温润,又不湿滑。”
另还有几本书。
“说是怕姑娘整日呆在房里闷。”阿彩开口,话总要传到。真是的,自己心虚什么。
又摆出一包蜜饯,“说是怕姑娘每天喝药嘴里苦……”
沈媛也跟雯竹一样笑眯眯的,点点头照单全收下。
“真的有心了。”沈媛感叹。萧辰逸呀,人家救了自己的命啊。
这下欠人情可怕要还不清了。
“把这参炖了吧。不要入药,想喝汤。”沈媛歪头到。
“叫厨房找只老母鸡,放竹笋,香菇。我想喝鸡汤,对了,鸡要去皮。”沈媛认真说道。
雯竹这就往府内后厨走去。
雯竹本来是不做这些跑腿的事情的。然现下也没什么是比让自家姑娘吃的可心一些更重要的事。
雯竹来到后厨,放下了人参,又交代了食材,炖法。
厨房一众老婆子只是叉着手不做声也不上前。
“怎么了?”雯竹何等机灵,早嗅出了气氛不对。
“我说姑娘,你是久不到后面来,不知道现下的规矩。”一婆子吞吞吐吐上前道。
“后厨里各房饭食都是有定例的,想单独吃小灶,就要自己出银子的。”又一婆子看先前那婆子不敢说,于是上前扭捏着补充道。
“哦?我倒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个道理。”雯竹冷冷的说。其实规矩却是一直有的,只不过之前雯竹是老侯夫人那边的人,进出取要,一应需求谁敢不应,巴结还来不及。
“谁不知道现在翠玉轩有钱,拿着姨奶奶的份例,从上到下都是跟着老侯爷享福的。现下更是个金窝窝一般,什么山珍海味,金银翡翠,绫罗绸缎,都往你们屋里送。”管事厨娘道。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她们翠玉轩还真的不缺这几个吃饭的钱。只不过这是雯竹没料到的事情,在自己府里走动当差,谁还随身预备着银子?
“今儿要是秦姑娘来用厨房,你们也是这般?”雯竹面儿上过不去,更气不过的说。
众人不说话。秦姑娘,谁敢。
昨儿刚刚给炖的莲子羹……
看众人脸色雯竹就明白,气的手直发颤,直指众人:“如今就这么见人下菜碟,急着站队,是不是还早了点!”
这话说的,有心的人,自然听得懂。
真闹开了,难免会被说成是秦姑娘要给沈媛脸色看。
可是好好的,秦姑娘为着什么就要给萧府的四姨奶奶脸色看了?
规矩上,秦姑娘是客,沈媛是偏房,都算不得正经主子。
情理上,沈媛是伺候秦姑娘外祖父的房里人,虽说不是主子,但半个辈分也在那里。
可是这事儿又有说的通的地方。
比如,是因为秦姑娘和世子爷的亲事就说定了,眼见着就立马成了世子少夫人。
又比如,世子爷看上了沈四奶奶,说了亲的那位正室看不过眼,拈酸吃醋。
厨房婆娘们忙讪笑。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得罪的可不仅是四姨奶奶,更会得罪秦姑娘。
“姑娘这话从何说起。”管事厨娘连忙过来赔笑。
“规矩是一直在的,姑娘也莫气,我们做就是了。”
雯竹说出那句站不站队的话的时候,自己也有点慌了。这话说的太嚣张了,让有心的人听了去,也不知道会怎样。
于是正欲开口顺着这台阶下来,却见又一个体面打扮的丫鬟进来。
“我还想,怎么进来后厨这里都没个人,姐姐们是都聚在这里。”原来是楚菱昔的丫鬟娴儿。
见是娴儿,雯竹也忙收敛了神色,起身一礼。
“我们姑娘想劳烦做个莲子羹,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热了,这晚上也吃不下什么。你看看这……麻烦诸位了。”娴儿说话间笑着放了两吊钱在桌角。
“哎呀,可使不了这么多。”厨娘忙到。
“我家姑娘说了,天也热,索性多做些,给厨房这些妈妈们也分一分,就当是麻烦妈妈们的辛苦了。”
娴儿说着也没打算多留,转身要走又叫着雯竹,“姐姐事情也交代完了吗?比如一起作伴回前面?”
雯竹只能道好,默默的跟着娴儿就出来来。
娴儿倒很是亲昵,挽了雯竹的胳膊,脚步轻快。
“四姨奶奶身子可好些了?”娴儿闲聊。
“谢谢挂念,这两日好多了。”雯竹道。
“主子摊上这样的事情,姐姐们一定受累了。”娴儿说。
“也还好。”想到未来可能到来的大好前程,雯竹不禁嘴角微翘。
“平时也劝慰四姨奶奶想开些,侯爷不答应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能仗着宠爱,什么都由着性儿的闹……”娴儿轻轻的说。
“什么?”雯竹一时没听懂,什么事怎么就由着性子闹了,就为吃个鸡汤吗?
“难道不是说要嚷着过继个孩子,老侯爷不答应她就跳了湖吗?”娴儿道。
第二十三章 楚菱昔弄香解语 秦清柔负气伤神
无论是怎样跳了湖,这话都好说不好听。
难不成是世子见色起意,逼迫她跳的湖吗?她倒是成了三贞九烈的女子,泼了我儿子一身脏水!
齐夫人想起来就胸口堵得慌。
“世子自幼心思纯良,断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夫人不要错怪世子。”从娘家跟来的心腹杨嬷嬷劝慰道。
辰逸是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可如果不是这样,难道是?难道是……他们真的是私会后花园,才不小心落水!
还不如让我的逸儿调戏了。齐夫人丧失理智的心中恨恨说。
“姑母气色可好些了?”有丫鬟打帘子,是楚菱昔。
齐夫人脸色稍霁,伸手拉了菱昔坐到身边来。“这段日子也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楚菱昔忙起身又福一礼,“姑母这话折煞昔儿了,昔儿没有什么可委屈的。”话说着神情却不由得一黯。
齐夫人叹气,待菱昔坐下,手拉手嘱咐道,“我是知道我儿的,他断不是那样胡闹的人。”想了想,脑海中忍不住闪过沈媛那张倾城绝色的脸,又道,“就算是他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父亲也断断不会容他。”
菱昔倒是笑了,反过来安慰齐夫人,“姑母既然都知道,那还担忧什么,犯不着生那些闲气。”
齐夫人也让菱昔逗的一笑,拉着菱昔的手舍不得放开,“好孩子,我这不是巴不得盼着,你能早日进府来,我身边也好有个信得过的可心人,能帮我打理这府内偌大的家业……”
楚菱昔听了这话害羞的低头不语。又轻轻道,“怎么没人?少夫人可是里里外外姑母的一把好帮手。”
“她呀,原本是个好的,只可惜老大去的早,她又没有子嗣依傍,难免不生二心啊。如今我只有辰逸这一个儿子,不能不小心为他打算。”齐夫人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楚菱昔轻叹。她何尝不想把这一门亲事定下来。
她虽在闺阁,也知岭南军为皇帝所不喜,近几年频频削弱兵力减少军费。
父亲虽为岭南军中大将,却不得重用。她虽然也算将军府闺秀,却是和这些皇家世族没有办法比的。
将军府早已经门庭凋落。若家中无母亲苦苦支撑,恐怕早已经捉襟见肘,成为岭南的笑话。
送她来侯府,可不光是只为女儿高嫁。她自小才貌双全、品行出众,为人行事更是端庄有理,又是家中嫡女,高嫁其实并不难。纵然萧府是有姑母疼惜,但一旦事成以后也只是婆媳。这亲并不是非这一门不可。
然父母终仍退却无数前来说媒之人,始终认为萧辰逸是最好的选择。究其背后缘由,确是因为当今太子。萧辰逸自由便是太子伴读。
皇上正当盛年,其实太子并无太多权势,不过这太子因着自幼长在府邸,和皇帝身边的老人都朝夕相处,尤其跟当今大总管太监权文田关系极好。
因着种种关系,楚菱昔才咬牙厚着脸皮一直住在这侯府。
父亲兄弟的前程,母亲的期许,姊妹们的目光……她只能去争去抢,别无它法。
所以其实齐夫人多虑了。世子嘛,三妻四妾的她也不是不能忍。
骄傲如她早就在家道中落时看够了世人的白眼,这点委屈,在她这里真的不算什么。
她在意的,从来都是可以跟她分厅抗衡,争夺嫡妻名分的秦清柔。其他的,姨娘也好,通房也好,长辈们赏的也好,不过都是些不重要的小玩意,她并不在意。
“夏季其实熏些遥芷兰香最好,去暑且安神,比那个沉水香好。”楚菱昔笑着从琴香手中接过香炉,灵巧的摆弄着。
“昔丫头就是灵巧。”齐夫人这才稍微舒心顺气一些,又拉着楚菱昔说了会梯己话,直到留用过中饭才罢。
这厢老侯夫人这里,却是连午饭也没吃消停。
“我还不如死了……我这样也没脸在外祖母家呆着了……更没脸回家去了。呜呜呜……”
老侯夫人的屋子里,只听见嘤嘤的哭声。
“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猫也嫌,狗也厌的,还不如早点去了的干净!”说着又是一阵呜咽。
“如今越发的连猫狗都不如。”
哭声中时而夹杂茶杯、花瓶等器皿摔碎的声音。
更有撕碎字画,扯衣服的刺啦声。
然后只听大丫鬟梅茵焦急的哄求着,“使不得,使不得,姑娘这是老祖宗给你的一对鸽血红玉手镯,当年还是宫里赏下了的。”
“砸个东西都舍不得了……这府里就是不想让我呆了,要撵了我出去就明说。”秦清柔抽噎着说,自己早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上去。
梅茵听了这话,忙跪在一片狼藉之中,也不敢再苦劝,只能一下下的磕头。周围下人小丫鬟看梅茵都跪下了,也连忙跟着跪下磕头。
“砸,只要我的柔儿高兴,不要气坏了使不得,多少砸不得!”老侯夫人握着拐杖,坐在床头看着秦清柔发脾气。
“外祖母呀……”秦清柔一下子又哭倒在老太太怀里,惹的祖孙二人均是泪水连连。
“有外祖母在,定然不叫柔儿再受苦。”老太太抱着秦清柔轻轻拍着抚慰。
秦清柔却不见好转。
怎么叫不受苦,来了一个楚菱昔还不够,现下又来了个沈媛。眼看着一妻一妾都齐全了,还有自己什么事!
于是又掩面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侯老夫人轻叹一口气,这次却并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默默的陪着流泪。
过一会儿,叫了梅茵过来,“去,看看世子在做什么,叫他过来陪我一起用饭。”
梅茵答应着去了,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就看萧辰逸满面春风的进来。
“祖母这里藏了什么好吃的,巴巴的叫了我来,要是没有稀罕物,我可不依。”说着人走到跟前请安,这才看到秦清柔也在,哭的两只眼睛红红的。
见了萧辰逸总算好了些,两人陪着老太太聊了聊端午节都打算都去哪玩,一会说要包了戏园子看戏,新来的一个小旦长得很是俏丽,一会儿又说要去道观上香,某某道士最是灵验云云。
才吃完饭正待上茶,齐夫人就使唤人来接。
老侯夫人略微有些不悦,什么要紧的事情,才这么一会子功夫就找来。
还真是要紧事,萧大老爷进京述职,不日就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千古琴音无处诉 世事催人晚风急
人未到,信先至。
萧远山一向信如其人,内容简要明了。
“应诏回京述职。圣上念双亲年迈,此之后将准吾留京待命。不日抵。”
这回的信却多了两页,略长,说完上面的,又碎碎念说了点别的。
比如他这趟差当的很好,陕西北路一带官员也与他相交甚好,圣上龙颜大悦,已经下旨赏赐。这次回来之后,他也就不用再去陕西路奔波了,留在京城效忠便是。
甚至还在后文中长长的叙述了和齐夫人的夫妻之情,从新婚燕尔,到鹣鲽情深……
“不要念了,这是喝了**汤了吗,写的什么。”齐夫人虽然嘴上说的不好听,可早已羞红了脸,心里是甜的。
信收到了,她就急急的叫人唤来了萧辰逸。虽然也有识字的小丫头,可自己丈夫的信,还是儿子来念最可心。
谁知道写的这些。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掩面窃窃的笑。
齐夫人只连声命萧辰逸跳过这些,看可还有要紧事。
“谁想痛失长子,膝下唯有萧衍一人,子嗣单薄实为不孝。犬子虽无大志,但成家立业,实应择良偶配之,以早日代吾尽孝道……
嗯?怎么就说到给辰逸说亲了?
念完了,萧辰逸捧着信纸也不敢说什么,偷偷的抬眼看母亲。
“我乏了,你下去吧。”齐母倒没说什么。
直到萧辰逸出去了,齐夫人沉吟半响,才换小丫鬟来,先是吩咐拿信去给老夫人念。儿子家信,每次齐夫人收到都会派人拿去给老夫人念一遍。
另唤了赵氏来:“老爷要回来了,内院里的闲言碎语,也该管一管。暗地里嚼舌根的婆子,岁数大了不安分的丫头,趁早都打发了干净。”
“是。”赵氏看齐夫人的神色不虞,也不敢多言。
齐夫人近日对赵氏很不满,因内宅接二连三生出世子和四姨奶奶沈媛纠缠不清之事,少不得怪罪她管理不当所致。
只是那些闲言碎语,全是捕风捉影,赵氏就算有心也无从管起。
而今终于惹怒了齐大夫人,这是要严办了。
回到自己房里的赵氏心里委屈,面上也没有好脸色。自己打理内宅日夜操劳,却得不到一点好处。
如今因为世子的事情,更是上下俱不讨好。齐夫人是菩萨心肠,恶事又要自己来做。
又想着原是自己命苦,怨不得别人,谁让那位走的早。于是又忍不住哭了一场,也不敢让人瞧见。
且说萧辰逸从齐夫人处出来,也无心回自己院中,信步在府内闲逛,不想听到隐隐琴音,素淡柔婉,韵味别致。
抬头顺着声音去瞧,原来是翠玉轩。
萧辰逸愣了愣,却再没迈开步子。
偏巧雯竹听从沈媛吩咐,去给六小姐辰雨送新描的扇子花样回来,正看到萧辰逸站在门前。
“世子爷?怎么站在这里?”雯竹俏生生道。
也不等萧辰逸答话,忙开了门,引世子进去。“世子进来坐会儿,别站大日头底下,仔细头晕。”
萧辰逸于是信步走进来,果然见是沈媛坐在廊下拨弄箜篌。
小阿团在一旁蹲着,两手托着腮,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正盯着琴弦上的十指翻飞舞动。
萧辰逸便自己也在旁边椅子坐下,静静听沈媛把一曲奏完,竟是《湘妃竹》。
忍不住夸好。
沈媛一笑。
她小时候家里很穷的,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拿来学乐器。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从小钢琴、长笛、古筝的学。她是长大工作之后,才学了这一样,也不是箜篌,她学的是竖琴。
没想到来了这里,无意中发现这西洋的乐器跟古时候的箜篌有几分相似。
于是就叫人找一把来,结果让老侯爷听说了,直接让人开了侯府的一处库房,寻出这把。
“据说是名琴,还有个名字。”沈媛珍惜的轻轻摸了摸琴,会心一笑。
萧辰逸只觉得自己也想做那把琴。
不过名字沈媛忘了,只开心弹着真不错,跟竖琴很相似。
“叫春绮”。雯竹在一旁笑着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沈媛也笑了。
一把琴,如此香艳的一个名字,突然想起梦娘。也不知如何了,于是随口跟萧辰逸询问梦娘。
“好久未见,并不知道。阿馒去安顿了,希望她能好些度日。”萧辰逸道,低头喝茶,情绪低落。好好的,提什么梦娘。就知道担心别人,不想想自己吗?
哦,这是不喜聊这个话题,想是恐丫头们听到被府里责怪。沈媛心想。其实没关系的,她院子里的丫鬟都被自己管教过,口风紧的很。
那聊点什么?
她不大适应这么干坐着,再自顾自的弹琴不礼貌,何况对着的还是这么大一个救命恩人。
想到这起身,对萧辰逸一拜。正式当面谢救命之恩。
却没有注意到萧辰逸微窘,脸不易察觉的红了红。
“最近身子可好?”
“谢世子爷,大好了。”
“缺什么,或者想买府外的什么东西,可使小丫头去找阿馒,他自会禀报我。”
看沈媛不语,忙又补充,“没关系的,都是自家人。五妹和六妹也常让我捎带东西。还有秦妹妹……”
那真是太好了,“世子爷我想要城西冯家臭豆腐。”小阿团赶紧说。还没说完就让雯竹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沈媛忍不住捏着帕子掩口嗤嗤的笑。
她现下规矩已经越来越好了,古时候女子的言行举止越发娴熟,不会让人感到怪异。
落在萧辰逸眼中,更是无限风情。没来由的,萧辰逸心中一疼。
“好了,我知道了。世子爷的心意我领了。”
再无话可说。
二人只对着院子,默默喝茶。
夏初,春季的花早就都落尽了。沈媛也不擅打理院子,小丫头们平日只想着打扫庭院,并没把这些长在土里的绿植修剪整齐。于是看起来乱糟糟的,一团。
因为是在户外的长廊里,夏日的茶,茶壶也没有坐在炭火小吊炉上,时间一长反倒凉了。
“略坐一坐,就回去吧。”终还是沈媛先开口。
萧辰逸磨磨蹭蹭只是不言语,最终还是只能起身。
“其实我这个人,除了科举文章不是很好,武功很厉害的。”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沈媛一乐。
看的萧辰逸也跟着笑起来。
真真得起身走了。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第二十五章 空笑谈竹篮无水 窥人心管家伤神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呀,好风光。”
傍晚沈媛指挥下人在院子里架了个秋千,此时坐在上面晃晃荡荡,晚风习习,很是悠闲。
“姑娘今天心情尤其的好。”小阿团也跟着高兴。
却不见两位姐姐搭话。
阿彩在愁眉苦脸对着汤药碗,这一副副药喝下去,姑娘的症状就是不见好。身子还是忽冷忽热的,还偶尔头晕。
雯竹之前还挺高兴的,只是晚饭后出去走了一趟,回来就闷闷不乐。
“刚刚听老太太屋里的梅茵说,大老爷信上催了,世子爷这回是真的要说亲了。”雯竹咬着下唇低低的说。
“那秦姑娘还不是又要哭死了。”小阿团道。
阿彩也顾不得操心汤药,一把捂住阿团的嘴。
兴许这次就不哭了,如果说的亲就是定了秦姑娘呢?雯竹低头没言语。
世子下午来院子里坐了会,又和姑娘说了会话,雯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眼瞧着姑娘也是高兴的。谁成想晚上就传来这样的消息。
其实娶亲啊,也不影响什么。姑娘是这样的一个名分,就是把人要过去了,也不过还是个妾,再漂亮也越不过去这名分。
只不过现下这个节骨眼上说亲,纳妾这事十之**是要被耽搁的。另外也不会有长辈这样行事,临娶亲的日子刺拉拉的赏一个妾过来。这种公然打脸世子少夫人的事,哪个长辈也不会同意。别说是妾,议亲这段日子,就是收个通房丫头都不行的。
等到新夫人过门,人家是新婚燕尔,还能不能想起这位四姨奶奶还不一定。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又健忘的……
“原来是要说亲了呀……”沈媛重复了一遍丫鬟的这句话,在秋千上荡呀荡,就再没言语。
沈媛想原来从前戏里说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能是真的。可能真是因为救过命,再看到那个人就会觉得亲切。会有一些不由自主的安全感,让人没来由的想去亲切和依赖。
若是在现代,这样的就可以拉去领证了吧。
可惜现代的时候没有这样的萧辰逸。现代的她一定也不需要他救。
沈媛一直认为,漫长的婚姻中,夫妻要朝夕相对那么多年,那两个人之间就一定要有点什么。
比如爱情,不过这东西太难找。或者恩情,反正得有点不拘什么的情分在,不然真的很容易就厌烦了。
从前她也不是没尝试过谈恋爱,她动过三次心思,只不过老妈不知道而已。
谁的心头,就算没有几道白月光,也不会缺少几道心头血。
比如高中班里帅气又老实的学霸,相约一起考最好的大学。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结果他那做了十二年教导主任的妈很明智的做了背调,发现她的身世不简单。最后以家庭太复杂的女孩不适合那种诗书礼仪世家而告终。
比如大学时候追她的凤凰男,她以为他不在乎她的身世,结果竟然人家早在追她之前,就把她的身世查个一清二楚。之所以想和她在一起,不过是想着或许以后可以上演争家产,私生女逆袭女婿上位的都市伦理大剧。
她刚毕业工作,还只是个小白领。突然同父异母的哥哥主动找上门,一起吃了几顿饭,彼此也算客气。通过哥哥她认识了一个富二代,约会过几次,结果最后不过是哥哥为了耍她,设下的圈套。当众出丑而已。
说起来,她年轻的时候这方面运气也真是不太好。
总是没有白马王子的灰姑娘只好自己拯救自己。她不再等踩着五彩祥云的英雄,她要自己踩着五彩祥云,稳稳的飞驰在这个世界上。
既然豪门不认她,于是,她成了“我就是豪门”的践行者。
不过在老妈眼里,再有钱,也还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想到这里沈媛又嘻嘻的一笑。
要是都像萧辰逸这样有父母张罗着就把亲事说定了,也不错。
世子要定亲了。
这个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萧府上下,顺带着东西两边的胡同小巷。
多少人心头一紧。
夏天到了,燥热的很。
沈媛的身子却是真的大好了。紧跟着,齐夫人、秦姑娘的病也都没了大碍。
老侯夫人的身子更是比去年硬朗。
阖府上下都热闹起来,只是陕西路又来信说大老爷端午节怕是赶不回来了。
即使大老爷赶不回来,管家也不得清闲。
老侯夫人要带着众女眷外出看戏。于是管家早早的包了戏园子,看好了路线,安排好当天跟随和留守的当值人员。
现下又捧着几张人员名单的纸坐在灯下细看。
有婢女端了茶水,又忍不住帮管家轻轻拭汗。
被管家一把拦开。
“要紧的时候,休得胡闹。”
婢子细细笑着,“胡二爷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当了几十年萧家管家的胡二爷把手中的几张纸往桌上一扔,自己抬手揉太阳穴。
婢女并不通文墨,抬眼敲过去却忍不住伸手拿起了仔细端详。
满篇叉叉圈圈,原来是在安排看戏的座位图。
老侯夫人和齐大夫人的座位好安排,就是正中最大的包厢。老侯夫人好热闹,所以二夫人和三夫人的位置也都在一起。
左边包厢的位置通常给老侯爷的周姨奶奶,右边包厢就是赵氏带着五小姐和刘小姐。
可是今年,多了秦姑娘、楚姑娘,还有个沈四姨奶奶……
这个长得貌若天仙的沈四姨奶奶,把她塞到周姨娘那里不合适,周姨娘都能当她奶奶了。
放姑娘们这边倒是年纪相仿,只是这沈氏和秦姑娘自打进门那天就结了梁子。不能让这两个女子坐在一起。
另外楚姑娘和秦姑娘也不能坐在一起。
再有,如今这个时候,后续少夫人和楚姑娘、秦姑娘也都要隔开。
“楚姑娘没关系的,即使秦姑娘使小性儿,楚姑娘也不会计较多说什么。”婢子也细细思考为管家分忧。
却见管家默默的摇摇头。
难道不是自己说的这样吗?婢子回想自己说的可是有哪句不对。
我太难了!管家搂过美婢的手臂靠住哀嚎。
第二十六章 过端午初闻风声 醉人处香囊解意
端午对于这个时空来讲是大节。
百年前周朝太祖皇帝登基便是选在端午这天。
所以每年端午上到皇家下到百姓,普天同庆。
一大早众人给老侯爷老侯夫人请安。之后老爷们都忙着外出应酬,小姐丫头们都聚在内宅玩乐。
阿彩最有心,早早的替沈媛预备下端午节给沈家的礼,除了补品、绫罗,还有应景的府里自己厨房包的角黍。还有两个给小孩子的裹兜,大红绸面绣着金玉蟾蜍。
“你做的?”沈媛带着几分惊喜的问。这手艺,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艺术家网红。沈媛暗戳戳的捻捻自己让针扎了好多下的手指头。
“给姨奶奶的幼弟,不过是应景而凑趣儿,是个心意。”阿彩答着,差使着人趁早送去。
小阿团捧了一大堆说不清的玩意从外面走进院子。
“这又是什么?”沈媛说着去揪阿团的小辫子。小阿团所有头发都被编成小辫子,然后用五彩头绳扎成大蝴蝶的形状盘在头上。又精巧又可爱。
“雯竹姐姐帮我梳的。”小阿团晃着头喜滋滋的说。
说着把怀里一大堆东西对到桌子上。都是世子爷从外面捎回来的小玩意儿。
有做工新巧的团扇,头饰,也有捏好的面人,糖人,扎好的大风筝。
还有各种各样的艾虎已经吩咐小丫头拿去挂在廊上和屋里。
雯竹带着一众丫头闹哄哄在院子里玩“射粉团”。
沈媛拿了一卷书倚在廊下的摇椅上读。
太多不懂的字,又是繁体又是竖版,看着看着不免困顿。
看了半天也不过只记住了一句“堪笑楚江空渺渺”,便垂着手,任书卷散落在旁,以扇掩面睡去。
恍惚间听着一众丫头们在院子里远远的嬉笑,竟也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不多时却是严嬷嬷来了。因为之前的教导,大家都知道。所以连忙沏茶请上座。
严嬷嬷倒还是之前那副严厉的老样子,只是人更憔悴了一些。有些咳嗽。
沈媛忙问身体如何,答说不过是受了些风寒,无碍。
说完两个人也就只能对着喝茶。
“我也大好了,本就没什么的。真的是失足,让嬷嬷跟着挂念。”
甄姑姑听了这话眼圈再也忍不住就红了。金枝玉叶捧在手心里的人,从宫变开始就都受了多大的罪和委屈,她比谁都清楚,可也不好说什么。
本来事情出了的当夜,沈大老爷就已经跟她说了,她就心说不妥。他们白莲教胆大妄为,出了事情却要跑到她这里来。她能有什么办法,想到这里甄姑姑一夜没睡。
到了后半夜听消息说四姨奶奶落了水,又惊动了全城大夫。她这个作为亲娘的要去,沈大爷又说不妥。进了侯府做了姨奶奶,哪有那么好见他们小门小户的娘家人,生也好死也好,现在去见太招人眼。
她也就只能挺着。终于等到端午节,顶着严嬷嬷这另一个身份,算是来给主子们拜个年。顺便看一眼。
如今看着了。
她果然没事儿,端端正正的在这里坐着。之前说失忆了,从新跟她学规矩。她学的就认真,如今举手抬足一分礼教都不差的。
说话行事也好,稳重了。
模样也越来越好,少了几分从前身为公主的骄纵和跋扈,多了几分大气温婉,眉眼间更添几分明媚神采。
甄姑姑贪婪的看着,却说不得话。
也就是看看,突然发现自己从小养大的小姑娘,自己竟然有些不认识了。
自从嫁人之后,仿佛变得不一样了。变得那样好,虽然本来在她心中,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这样好,也只能如此。
“府上世子爷……”还是忍不住……这是当娘的心。
这话,她这个当嬷嬷的,也不该问。
沈媛连忙把话头拦住,吩咐了一番好生保养身体,又命丫头们包了日常养生的药材,感谢贵嬷嬷教导之恩的赏银和谢礼,一并送了。
刚刚送走了人,却看是六姑娘的小丫鬟小桃蹲在对面林子跟底下哭。
“真是为了我家姑娘。”小桃抽抽涕涕,看到是原来老太太房里的阿彩,以前也很是照顾她们这些各房小丫头,并没有隐瞒,反倒更委屈。
“你家姑娘怎么了?”沈媛命阿彩带了小桃来院子里做。又抓了果子给小桃。
“是王太守家的夫人宴请,本来说好了带五姑娘和六姑娘同去的,可是不知道二太太去找大太太说了什么,就变成只带了五姑娘一个人去了,只说六姑娘年龄还小。”
沈媛想了想就明白了。这种宴请,多半是各个世家贵族相看小姐,寻找婚配的好时机。
“按理来讲,两个姑娘带去问题也不大。”这就奇了。
“四姨奶奶您跟我家姑娘要好,我也不瞒您。听说是有门好亲,原本相中的是咱们六姑娘。可是生生让五姑娘他们那房给劫走了。”
“你们家姑娘很在意这门亲?”沈媛问。
阿彩忙使了个眼色。这话问的冒失了,姑娘家就算相中,又能怎样,说不得。何况是没做成的亲。
阿彩正担忧,谁知听小桃答道,“倒也不是,姑娘本在闺房中,都是听父母做主。可是,可是,还是听二房太太的舅表亲传出消息,说宫中……要选官女子……”
原来,是要选女子如宫了啊!
沈媛和阿彩深深对视一眼。
所以,五姑娘的娘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抢了六姑娘的这门好亲,
六姑娘的丫鬟才会为自己小姐担心在这哭,是这亲事紧急等不得再找,
所以,世子爷的亲,才都说要快快定下来了……
萧辰逸则去赴太子府的宴请,夜里才归。
“真是看老爷不在家的最后一个端午,喝这么些。”大丫鬟棋雪忙上前来搀扶。
梳洗更衣,换下外褂子。棋雪拿着腰带哭笑不得,“出去一趟,系了这么多香囊回来,世子可记得都是哪个送的?”
萧辰逸只不说话,嘿嘿的笑:“姐姐猜猜?”
见棋雪冷下脸,才道,“有人送的,也有酒宴上击鼓传花得的。”
“谁的都有,还有太子的一个貌美侍妾的呢。”
萧辰逸一向对这个母亲房里过来的大丫头甚为敬重。今天是吃多了几杯酒,才开两句玩笑。
“没的胡说八道,传到老爷耳朵里,又免不了一顿责骂。”棋雪无奈摇头,收起这些香囊。
萧辰逸躺在床内,里衣内却系着一小巧的紫色香囊,针脚拙劣。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含笑睡去。
第二十七章 开场戏遗孀不甘 徒生枝沈媛遭劫
“这边巷子怎么不让走了?”有后巷小街的货郎被拦在街头。
“今天是萧府的内眷出门的日子。”有看热闹的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抄不了近路了。”虽然可惜,百姓却并没有太多抱怨。平日里萧府富贵却并不跋扈,不时地周边住着的百姓颇为得到照顾。
现下大家伙儿都好奇的想看看这些侯府小姐们。
“大姑娘是当了娘娘的人,其他姐妹自然也都是天仙。”有在府里当差的婆子赞叹着说。
也不过就是上马车的时候,能瞧上一眼。可就是只瞧瞧马车,随从,或是大丫鬟们的举止气度,瞧一回这阵仗,也是开了眼的。
“那一个最漂亮!”有书生从后面踮脚伸长脖子望着说。
“自然漂亮,谁不知道沈家二姑娘漂亮!还要你说。”有人给书生白眼。
“沈家?不是姓萧吗?”面对白眼,书生没有丝毫不满,虚心求问。
“你不是当地人,不知道。这是萧老侯爷新纳的一房妾室……”说话的人说着压低了声音,书生凑过耳朵。这种风流艳事最是让人津津乐道。
这边管家安排好车马轿子,已然累的满头大汗。
沈媛在马车内也没有好到哪去,又闷又热,沈媛觉得要中暑了。
端午过后这几天,这些高门贵户各处宴请,听戏喝酒,赌马逗乐,老侯爷忙的很,没时间顾内宅。
她这个妾室也就跟着待遇下降。
这不,姑娘们的车里都放了冰块,单单只她的马车里没有。
总算到了戏园子里,略微通风,才好些。
众人下了马车,老夫人,夫人等,以及众姑娘自然有人早早等候,引路到各自厢房。
沈媛学着周姨奶奶,照规矩先去到老太太跟前伺候。
这一处正对着戏台,且屋内过堂风,四角又都放了大桶的寒冰。很是凉快。
老侯夫人身边早立了齐大夫人和赵氏伺候。
周姨奶奶的年纪进来自然是晚辈赵氏连忙赏了座位的。
“都做了奶奶的人了,你去好好享受,不用来我这里。这么大岁数了,咱老姐妹也不讲这规矩。”老侯夫人摆摆手道。
周姨奶奶自是谢了,略坐一坐,也就退下了。
沈媛立在老侯夫人跟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齐夫人本就不喜公公娶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姨娘,再加上近日辰逸之事,更加暗恨沈媛。
看不过她那狐狸精的相貌,齐夫人跟老太太寒暄几句也就去自己的厢房了。
沈媛正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尴尬时候。多亏六姑娘自沈媛入府之后就与沈媛交好,原她们马车前头到的,已经给老夫人请过安,又特意来寻沈媛。
“沈姐姐去那边跟我坐。”萧辰雨乐颠颠的拽了沈媛过去。她就是要叫姐姐,祖父都不说什么,别人更管不着。
沈媛被萧辰雨拉着一起告退。
屋里就只剩下老侯夫人和赵氏,以及一众伺候的丫鬟婆子。
赵氏也没有回避旁人,老夫人屋子里的人,不需回避。
她委身到老夫人身旁,低头抬袖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戏台子才搭,你心急什么?”老侯夫人倒是没被她的哭声吓到。
这边包厢内楚菱昔正在低头和萧辰溪凑在一处说笑,见沈媛进来,微微一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五姑娘萧辰溪确实一脸的不以为然。
“呦!是四姨奶奶!”秦清柔尖声细嗓的叫了声。
沈媛亦点点头。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子,此刻没有长辈,也不必论辈分。
好戏已经开场,沈媛坐下顺手拿过戏本子翻看,无非是唱些千古忠孝节义,一时离合悲欢。
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白蛇传”,沈媛听得倒是入迷。眼看那白娘子,端起了雄黄酒……哎呀!
有小丫头进来添置果盘茶水,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茶碗,洒了沈媛一身。
幸好不烫。
“这可怎么好。”阿彩连声埋怨自己没有给沈媛多备一套衣服带出来。谁能想到会有这样莽撞的人。
回家去换一套吧,悄悄的,也不用惊动别人。
交代了阿彩留在这里,如果有人问起,就如实说衣服脏了回府换,一会儿就回来。
沈媛带雯竹两个人悄悄出来。本想着坐马车,结果管家小厮也都和老爷们一起在前院听戏和伺候。后面竟然找不到人。
这个时候也找不到马车。沈媛记得从戏园子出去到萧府也就两条半街的距离。就带着雯竹两个人步行往家走。
此时街上正是热闹。大姑娘小媳妇出来购物颇多,雯竹正高兴有这机会可以跟着主子逛热闹。
事后阿彩埋怨,要是自己这种谨慎胆小的跟去,可能也就没这事了。
两个人正逛着,突然就有一众人七八个小子在街上连跑带打闹的往这边来。
“哎呦!”挑着扁担卖头花的小货郎皱眉头喊,连忙双手扶住箩筐。
“小心些,撞到人啦!”旁边也有小户人家的丫鬟护着自家小姐忙喊道。
这边沈媛和雯竹也被撞了个趔趄,却还没等开口呼喊,两双手快速的捂住二人口鼻,一个转身就折入一旁小巷子里。
还没等缓过神,就被迷昏过去,套了麻袋,扛进马车。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媛醒来是被从马车上扛了下来。手脚周身已经被捆了个严实,沈媛望向四周,荒郊野外一处破庙。
这地方作案和合适,一看就是有预谋的行家。
旁边的雯竹这时也醒过来。
对面一胖一瘦两个泼皮无赖模样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尖刀。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媛头皮发麻。
可这世界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两位姑娘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看来这次发财了。”对面二人面露狰狞。
绑匪吗?
“瞎了你的狗眼,绑票绑到姑奶奶头上!我们是怡康侯府的人,赶快把我们送回去,没准你还能留住条狗命!”雯竹气势也不小。
山贼绑匪专挑富商人家下手,谁会惹权贵,估计是把她们当成富足的商户之女了。
不想这二人却互相会意使个眼色。
沈媛心道不好。
第二十八章 真书生百无一用 假教主绝处逢生
果然,听瘦子说:“哎呦呦,吓死我了。怡康侯府可不敢上门讨要赎金,这回是闯祸了,怎么办?”
胖子搭腔:“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看看这俩小妞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然后再劫个色。也算咱二人没百忙。”
“先奸后杀,人不知鬼不觉。”瘦子说着搓手上前,直道,“这样好,这样好。”
沈媛汗毛倒立。
正急的无法,却听门外一声:
“住手!你这狂徒!光天化日,竟然敢欺负良家女子!”有一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媛心下一喜。这台词虽俗了些,不过胜在应景。莫非这就是救自己于危难时刻的男主?
转头一看原来是一白面书生。
苍白,孱弱,清灰色大褂,很干净,头上系着只有书生才带的头巾,身后还背着个大箱笼。
此时箱笼已经东倒西歪,书生一只手向后扶着,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指向前方。形容狼狈。
根据穿越法则,这一定是绝世高人。沈媛暗想,略微安心。
“哎呦我好怕怕呀。”对面两个流氓显然没有把一介书生放在眼里。
说话间放开了雯竹的手,走向书生,眼看快要走到跟前时候胖子突然动作,以手为刃急速向书生面门劈去。
雯竹和沈媛不约而同闭眼。
嘭的一声!二人再睁开眼,只见书生已经四脚朝天,被一掌打倒在地。
……
竟然……真的,只是一见义勇为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胖瘦二人已经又走了回来。
沈媛就算实际年龄再是年长,两世加起来如何面临过这样的紧急处境。
“不需要杀人,你放了我,我自有大笔你们想不到的钱财送上!也不会让府内人知道。我很有钱,我可是侯爷的宠妾。”沈媛急道。
“小娘子,实话告诉你,我们要找的就是你这个宠妾。就是你这张脸碍了某些人的眼。”
“你放了我们,我决不亏待你!”沈媛强做镇定道。
“对方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三倍!”沈媛继续道,语调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不行呀!虽然我们也是见钱眼开,可一行又一行的规矩。拿了你的钱,我们怕是没命花。”胖子粗声道。
沈媛一身冷汗已经湿透衣衫。
原来竟不是巧合,是专门来寻她的!
有人交代,要破了她的相,再破了她的身!
说话间两个赖皮已漆上身来,两个手油腻腻的在沈媛身上摩挲。
“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小爷我是真心舍不得。”瘦子拿着刀拍打着沈媛的面颊道。
沈媛只觉得头皮发麻。
“少废话,赶快办完了事。”胖子催促。
“那也得先让大爷我玩个痛快!”说着瘦子拖着雯竹就往墙角去。
雯竹哪里肯受这般羞辱,生生的咬破了嘴唇,死死蜷着身子。瘦子恼了,反手就是一巴掌,雯竹嘴角裂开,鲜血直流。
沈媛急红了眼,在没有办法,眼见着雯竹就没命活了。
就算最后留下条命,破了相又受辱过,雯竹这样心比天高的古代女子还能活吗?
看来此次只能以命相搏了。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沈媛闭上眼,心中怒火上涌。
瘦子压倒雯竹身上,沈媛能听到衣料撕裂的声音,随之是雯竹撕心裂肺的撕喊。
还是让大爷我也先乐呵乐呵,说着胖子伸手一扑抱住沈媛,油腻腻的嘴胡乱捧着就亲下去。
嘭!
“什么呀!”瘦子只觉得眼前一红,糊住了眼睛。忙抬手擦,伸手一抹从鼻梁处带下一滑溜溜的不知是何物,待定睛一看,
啊的一声大叫!
瘦子吓跪在地。
是眼睛!
眼睛,眼睛!瘦子忙伸手去摸双眼,幸好,自己的眼睛还在!
那是谁的眼睛?
慌乱中手触地面,视线所及,竟看到自己正握着胖子的半条胳膊!
沈媛还站在原处。身上被染的血红,脸色惨白。汗水打湿了发梢,一绺绺贴在脸庞胸前,状如前年女鬼……
用来捆绑她的麻绳断裂成寸寸小段,散落脚下。
周围地上、树上、房檐上,均是血肉模糊。
不见胖子……
碎尸!
瘦子一个激灵,下身一热,竟是吓的失禁。
同时吓傻了的还有沈媛。
她就是,害怕的极了,从来没这么恐惧过,于是死命的一挣……
等到她回过神来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不由得弯下腰干呕。又不想看到一地血肉模糊,于是更恶心……
鬼啊!瘦子连滚带爬拼命跑了。
杀人!自己杀了人!
沈媛弯腰又是一阵呕吐……
眼泪顺带流下。
书生不知何时醒来,坐在地上目定口呆。
雯竹两眼发直,忘记了喊叫。
只见那血衣女子垂手站立,青丝媚眼在血光下映得光辉夺目,状如修罗。
大地一片血腥。
巨大惊惧阵阵袭来。
有风掠过,惊了树上乌鸦。展翅掠过,树枝跟着颤动“啪嗒”掉下更多血肉。
沈媛身子剧烈一颤。有血液体内流转,沈媛手指微动。
她茫然环顾四周,仿佛才刚刚明白发生了什么。
穿越法则改了?现在都流行大女主文?绝世高人要女主自己担当了吗?……这也太血腥太惊悚!沈媛心里想骂娘。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沈媛低头,双手翻过来,是不见任何手纹的掌心。周媛,本来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女教主啊!
从她落水昏迷被救起,醒来之后这具身子就一直怪怪的。
得需要找个行家问问才好。
沈媛望望四周,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两个下三滥的流氓明显是被人指使,此地不宜久留。
沈媛转身忙拉起早就瘫软在地的翠竹,问道“你可还能走路?”
“姑……姑娘,你……你是我家姑娘……”翠竹哆哆嗦嗦说不清楚话,但是沈媛听清楚了。
“起来,我是沈媛。不怕。”沈媛说。虽然她自己也面色惨白身体发抖。
翠竹要哭却不哭,咬着嘴唇点点头。
沈媛又看向坐在地上的书生,“赶快站起来走吧。”
第二十九章 两相望咫尺天涯 叹情长造化弄人
沈媛向前一步,再次道,“多谢你了,是非之地,你快起来走吧。”
书生未动:“小生复姓百里,名奚。”
“知道了,多谢百里公子搭救。快走吧。”沈媛道。
“姑娘……小生……小生腿软,能否拉我一把。”百里奚脸红道。说着羡慕的瞟了一眼沈媛紧紧搀扶雯竹的手。心说作丫鬟真好,奈何自己是男儿身……
话不多说,三人快速下山,临近城内,翠竹停下脚步。
“姑娘,这样回去恐怕不行。”说着急得落泪。
刚经历生死,只想着有条命活着便是万幸。
现在临近城内,才缓过神想起既然有这条命在,还得费心想想怎么活下去。
这样回萧府自然是不行的。
“咱们想法子先找萧辰逸……”
“要不想法子找世子爷……”
沈媛和雯竹异口同声说完,不由无奈一笑。
才又走了两步,雯竹又把沈媛拉住了。
“不行,找谁也不能找世子爷。姑娘你想,咱们两个这形象……还有万一世子爷疑心你我受辱……”雯竹心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这么有损形象的时候怎么能让世子爷看到。会减分!
沈媛当然知道雯竹在担心什么。
“有姑娘我在,你就不用担心那些没用的。”沈媛拍拍胸脯。
雯竹随着把视线落在沈媛的胸脯上。里面的浑圆随着拍打颤了又颤!雯竹一跺脚,不管了,跟着自己家姑娘。俺家姑娘有资本!
求了百里奚去找阿馒。
萧辰逸来的很快,一人一马疾驰,由远及近。
抛下马,人奔到沈媛进前,双臂抬起,几乎触到沈媛肩头。又深深握拳,垂下。
“遇到绑匪了。”沈媛没等他开口询问,直接说道。
萧辰逸双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然后我们跑出来了。”沈媛继续说。
“绑匪呢?”萧辰逸问。
绑匪……绑匪让我家姑娘给碎尸了……雯竹心中想道不由望向沈媛,这可让姑娘如何和世子爷说呀。
“不知道。”沈媛低头,再无多话。紧了紧身上血迹斑斑的衣裙。
哦。雯竹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说。
“有我在了,不用怕了。”萧辰逸声音沉稳,让人听起来莫名的安心。
沈媛点点头。
雯竹心道,你没在的时候,有我家姑娘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是一个可以手撕活人的。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由又是一个寒颤,然后惊奇的发现,经此一事,自己胆子竟然也大了起来。
此时阿馒和百里奚才赶着马车才从后面赶上,手里拿着准备的换洗衣衫。没办法,自己家世子爷一路狂奔的太快。
沈媛此时才又多看了这个书生几眼。岁数不大,似乎比萧辰逸还要小几岁,个子不高,身材消瘦,脸色惨白,大褂子穿在身上空空荡荡。身后背着个挺大的箱笼。难为他经历了这些,竟然还没慌乱中忘记背着箱笼。
典型的书生,只有一双眼,清亮有神。
没想到他去通知了人,又跟着折回来。
两位姑娘家找一处僻静的树林处更换衣衫。
因为事情隐秘又紧急,并没有带车夫,阿馒赶车。
此时百里奚还坐在马车上,阿馒故意往百里奚那边挤了挤,同时心里抱怨:这个没眼色的,你给通报消息我们已经感谢过了,给你赏银你也不要。
明明地方很好找,不需要跟来了,话带到就行了,还是要跟来。
跟来就跟来吧,还要蹭我们的马车。现在一会儿姑娘丫鬟的要用马车了,这人怎么还厚着脸皮不知规矩。
沈媛和雯竹换好衣服这就走过来上车,萧辰逸也翻身上马。
百里奚笑嘻嘻,磨磨蹭蹭从马车上下来。
果然沈媛和雯竹进了马车,百里奚在阿馒挥动马鞭的前一瞬间,身手灵巧的跳上马车。身后的大箱笼跟着颤了颤。
“哎呦,你慢一点,你这是干什么呀。”阿馒虽然念着帮忙传递消息的百里奚好心,但赏银不要,跟着我们家主子这样不是回事。
莫非因为是书生,所以想攀附侯府的权势?
那可打错主意了,阿馒撇撇嘴。侯府的权势也就是外面做的样子,真正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萧家早就无权无势,空有世袭的好名声。
看来这书生头脑不行,摸不清状况啊!阿馒想着摇摇头。
阿馒实在忍不住,转脸对百里奚说,“壮士,我们要回府了。您是……几个意思?”
百里奚道:小生……小生……腿软……
腿软?刚刚从这里跑到戏班子怎么不腿软?跳上马车来也没见软……
见到我家四姨奶奶,才腿软的吗?
这也是个好色之徒,想着略带鄙夷的抛给百里奚一个不屑的眼神,却疑惑地从百里奚眼中看到一束惊恐,悄然闪过。
不光色,还真是个胆小鬼!不就是个绑匪嘛!就是没让我阿馒遇上,阿馒一边挥舞着马鞭子赶车,一边撇撇嘴。
对!腿软,见到你们家四姨奶奶能不腿软?多吓人!你那是没看到!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百里奚看懂阿馒的神色,愤愤的握着拳头挥了挥。
不过原来是萧府的四姨奶奶……长得真漂亮!百里奚感叹。
前面骑马来接的,是她孙子辈的呀!
啧啧!
百里奚幸灾乐祸。
进城之后,听里面沈媛撩起帘子,对外面喊了声停。
萧辰逸勒马,回头对对她道:“我们且就这样回去,也不会怎样。你就是想太多。”
沈媛暗中叹气。她就是想太多。
萧辰逸对自己的情义,自己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那时世子,眼瞅着议亲了的人。再说自己什么身份?
第四房姨奶奶,隔着辈分呢!白莲教教主,朝廷钦犯!大周帝姬,丢了国的落魄公主。
哪一种身份,都没法和萧辰逸并肩站在一起。
既然没有结果,那最开始就不要搅和在一起。
“萧辰逸……”沈媛想到此在里面唤了一声。
只听外面有略微叹气声。
“罢了,阿馒,去梦娘那里。”萧辰逸道。
“好嘞!”阿馒乐颠颠催马前行。
马车吱吱呀呀,碾过上百年的京都之地-----永安府城内的青石地面。书生百里奚身后的大箱笼也跟着一晃一晃吱吱呀呀。
第三十章 苦诉衷肠梦一场 相遇无缘终是空
“喂!你竟然在偷听!”一只纤纤玉手攀上另一个柳叶垂肩,红彤彤的豆蔻指甲扣在翠绿色衣衫上,映得红艳绿翠。
“嘘”梦娘嘟着嘴拍掉雯竹的手,“我自己家里,怎么能叫偷听。”
那也是偷听,不安好心。雯竹瞪着眼,凑过去从窗缝往里看。
“咦!你不是也在看。”梦娘瞪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是担心我家小姐。”雯竹蹙起自己的柳叶眉
“你是惦记世子爷吧……”
“哼!到底是我惦记还是你惦记!”
“别以为你是府里的大丫鬟我就怕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打什么主意!”
“还不都是一样的。寻个倚靠有什么错,你打的不也是这个主意。”
“我怎么一样,我有我家姑娘!”雯竹突然底气十足。
“得了吧,你家姑娘还没着落!”
我家姑娘,也不一定非要个着落。雯竹心道,这句话没说出口。能文能武,模样好,会杀人……
呜呜,雯竹偷偷又打了个冷颤。从前自己一心只想找个男人倚靠,现在发现,自己家姑娘挺能让自己倚靠。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啧啧,老侯爷这是娶回来个什么姨奶奶!
……
室内安静无声,并不见室外喧嚣。
头发衣衫已经都收拾停当。现在缓下来平复心情,沈媛和萧辰逸面对面喝茶。
现在商议要怎么回侯府去。
再略坐一坐,戏园子那边也要散了。让阿馒找个车夫,暗悄悄的送她们二人回府就可以。
萧辰逸抬头看沈媛,已经在梦娘这里又重新洗漱更衣,嫣红色的纱衣映得女子明眸皓齿,方艳夺目。石榴紫的朱钗斜斜的插在发髻上,随着放下茶杯的动作轻微晃动。晃荡得仿佛眼前这样的一切都不大真实。
梦娘点的香太过脂粉气。嗅着就让人不由得心生暧昧。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萧辰逸低低的问。
沈媛摇头。她也不好说。想要她性命的人,那样多,可是想坏她名节,毁她容貌的,倒是比较好想。
沈媛盯着暗红色的红木桌子,想起初入府之后从金镯子里出的可以要人性命的毒药。
想起暗夜里荷花池边突然伸出的那双推自己掉进湖里的手。
想今日……
内宅的争风吃醋,竟然不亚于朝堂上的刀光剑影!
无外乎吃老侯爷的醋,或者吃……萧辰逸的醋?
府内的流言,竟然让有些人沉不住气,开始多心了也未可知。
然而对方看不见,摸不着。每个人都是盈盈笑脸,端庄知理。
“父亲来信催,我要议亲了。”
“恭喜世子爷。”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然而呢?
“要不我带你走吧?我们不回府,隐姓埋名,天高皇帝远!”萧辰逸说。
哇哦!沈媛抬头看萧辰逸。她已经明白他的心,可是,这样不实际啊!
“我不会委屈你。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弹琴画画,我……我……”萧辰逸突然站了起来,两手握紧。
沈媛垂目,目光中掩去内心隐隐的心疼。
是啊,他……他生在豪华富贵地,祖上百年前马上辅佐太祖得天下,他五岁骑马,七岁学枪,八岁开始读兵书,然萧家无兵无权,又有祖训,原本心怀抱负也只能淡淡的就过了这一生。
然三年前朝廷有变,儿时玩伴如今贵为太子,未来……若是有心,必是有一番作为可图。
他带她私奔?他是能种田……还是能做苦工?
屋内烟雾袅袅,香炉内香已燃尽,香灰扔在。
梦做完了。
“不要去吵你爷爷,他岁数大了。”沈媛斟酌道。“就像现在这样,挺好。”
意思说的已经听明白了。
私奔不可能,你乖乖的好好娶亲。也不要想着把我要去做你的房里人,我不也不愿意。
萧辰逸脸一红,又一白。
他原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亲事,只当到时候,有父母做主就好。其实他小时候就明白,要不然是秦妹妹,要不然是楚家姑娘。他做不得主,从前也不在意。
现在在意了,是因为有一个人,突然就闯进了他的心里。
他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护这个人安好一辈子。
他和秦柔情自小玩闹,他拿她当妹妹相待,自然亲密一些。
楚菱昔温婉知理,母亲喜欢,他更是以礼相待。
他救了梦娘,他怜她凄苦,安顿周全。
可是这些人,和她都是不一样的。
他也以为自己是怜她在府内出身卑微,处境尴尬。为她潇雨轩仗义相救,却惹来流言蜚语心怀内疚。其实那些流言蜚语又如何,他就是当真担了,他也是愿意的。
感她惜落花,叹她好文采。
然后她落水,被自己救起。
在湖底双手抱起她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她是不一样的!
然而再不一样,就真的只能是做做梦吗?
她不愿意。
或许她就是想做侯府里的金丝雀。
那他听她的。
可是那样危险,多少人想捏死的金丝雀!
“是不是我娶了亲,你在府内反而过得自在一点?”萧辰逸突然无奈的明白了这个现实。
“是吧……”沈媛点头,心中一痛。
再不舍,也要舍了。
“回去吧,回去我们天天也不是不能见,你闷了就来我那里喝茶,我又会了好几个曲子。”
梦娘在窗外急急跺脚,我这里也备着好茶,也会好几个曲子呢,怎么从不见世子爷来。
回府吧,回了,娶亲,两个人再无可能。
萧辰逸迈不出这个脚。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
茶已凉,也再喝一杯。
回府。
也不用避嫌,闲话还少吗?就这样,毕竟是一家人。萧辰逸骑马,阿馒赶车,雯竹扶沈媛先坐进马车。
“小哥,这回你总该自己走了。”阿馒推了推一直坐在上面打盹的百里奚。
这就后会无期了。
沈媛谢过了梦娘和百里奚。
临行,梦娘又一把拉住雯竹。“姑娘,问一句你家姑娘是哪位?姓秦姓楚,相识一场,你也明白,我总要为自己打算。”
雯竹摇头,“想什么呢?我家姑娘是府上的四姨奶奶,是老侯爷房里的人。”
咦!
马车远去,梦娘还望着门口发呆:真励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