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受伤
(); 今日这一仗,与东山会对垒多年从未吃亏的何三一伙,却是滚汤泼雪一般的落败,何三死了,几个胆壮的均是死了,留下一地尸体,跑掉的人恐怕再也不敢呆在灵丘,必定四散而逃,韩府家丁这个叫灵丘上下畏惧的这一伙人,从此怕是不复存在了。
玉娘和两个丫鬟也是一样,她们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打群架在矿区太常见了,简直不值一提,可这样生死搏杀的场面她们也是头一回见,张瀚他们的举重若轻,以少敌多,轻松败敌,杀死多人后浑若无事的从容,在厮杀时的镇定和冷静,这些东西,都是深深烙在了各人的心里。
“小丫头片子,看呆了?”
张瀚身上没沾血,只打放了两发火铳,身上沾染了一些火药硫磺气息,他将火铳重新放在马腹边上的插袋里头,把火种罐收好,火绳熄灭后收好,然后把两个子药盒和弹丸盒都扣好,一边做这些细致的事,他一边觑视着孙玉娘,看到这漂亮小娘一脸吃惊和敬仰的神色时,张瀚心里也是忍不住感觉得意。
大约就算八十岁的男子,也难免在青春美丽的少女面前,忍不住有这样夸耀的心思吧。
“谁小丫头片子?”玉娘从呆滞状态惊醒,自动进入斗嘴模式,横着张瀚道:“你又比我大多少了,哼哼。”
“大一天也有资格叫你小丫头。”
张瀚也难得和女孩子斗嘴玩儿,一边逗着玉娘,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梁兴和蒋奎几个挤着眼,他们倒是真没有见过张瀚是这般模样,蒋义悄声道:“东主看来很喜欢这小妮子。”
蒋奎道:“生的真好看,脸跟瓷娃娃似的。”
梁兴道:“身段也生的好,东主还是有眼光的。”
张瀚这么多日子来,每日奔波辛苦,在新平堡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他心里有一笔帐,这些年要吃些苦头,未来大局底定了,才是享受人生的时候。
可梁兴等人不知道,只看着张瀚每日忙忙碌碌,纳过一回妾还失败了,到底也不曾洞房过,东主指挥着这么多人,过手的银钱巨万,结果自己还是光棍童子一个,这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怎么样?”梁兴挤眉弄眼的道:“一会和孙安乐说一声,替东主提个亲?”
“你别混闹。”蒋奎道:“我看过太太寄来的信……”
他把常氏的信说了,当然提到了常氏相中了常宁的事。
“这我们倒真不能冒失……”梁兴有些闷闷的,眼前的孙玉娘美貌动人,脸上闪烁着青春明媚的光彩,和张瀚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一看就是一对壁人,不过如果主母相中了表小姐,孙玉娘这边就只能放弃了。
这时东山会那边终于有人赶了过来。
火铳声接连响起,有人看到了这边的情形,相隔不到二里,不骑马从山道上飞奔过来反而是快些,孙安乐带头,今天张瀚等人终于见着他拿兵器,孙安乐手中提着一柄长铁枪,在山道上奔跑如飞,在他身后是几十个东山会的好手,手中各拿着刀剑等各种兵器,孙敬亭手中拿着宝剑,身后背着一柄长大的步弓,也是紧随而来。
等到了张瀚等人身边时,东山会的人四散戒备,但看到一地尸体和战斗的情形时,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原本的那个护卫立刻奔上前去,也不等张瀚等人说话,便是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刚才战斗时的情形。
“张东主,了不起!”
孙安乐说话很直率,他向张瀚道:“一直以为张东主只是会经商而已,今日才知道张东主的胆色和武艺都很过人。”
张瀚笑道:“我就是躲在人身后打放火铳,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
孙敬亭道:“打放火铳的火器兵我们也不是没见过,打放不准,装弹缓慢,经常把子药装错,我们大同镇或山西镇的火铳手,只配去当马夫罢了。倒是东主你,短短时间就成功装填打放两发,光凭这一手,到边军中也够格当个队官了。再有,两发俱中,战场上临阵不慌,装填快,打放准,你不是东主,你就是神机营的队官。”
当时的人对京师的京营禁军还不算太了解,京师一直有神机营,还是从永乐年间传下来的火器部队,各地的百姓潜意识里就觉得神机营是打放火铳最厉害的军队,孙敬亭虽然见识不凡,毕竟还不是局中人,这一句话,却是说错了。
据张瀚的了解,京营兵已经烂到不能再烂,帐面上不过十来万人,真实的数字恐怕一半多些,这一半多人还有不少被占役和充数的老弱,真正拉出来还象个样子的只有太监掌握的四卫勇营,至于神机营这样的军队,打放火铳,训练使用火器,那就是传说中的神话。
张瀚放在京师的人是王发祥,大个子,浓眉大眼,十分俊俏的后生,嘴甜心黑,眼光灵活,当年拍花子出身,高门大户他都混的进去,还能成功把人拐出来,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和本事,王发祥到京师不到两个月,各地的塘报和邸抄已经源源不断的送回来,不仅如此,他还收买了一些京师喇虎专门替他扫听街面上的消息,各大臣间的争斗,皇宫里皇帝和郑贵妃的那些秘闻,然后勋贵和京营的动向,太监们谁更有权势,种种消息当然有虚有实,需要张瀚自己甄别着看,有些明显的市井俚俗话语不值一晒,有一些传言也能看的出朝廷的虚实。关于朝廷武库的笑话,什么光禄寺茶汤,武库司刀枪,太医院的药方之类,还有京营兵雇役领饷的笑话,诸如此类,很能看的出来现在京师里各衙门和武备的情形,最少,神机营什么样子,张瀚可是清楚的很。
张瀚撇撇嘴,也不好说扫兴的话,这时孙敬亭看了看何三的尸首,向蒋奎伸手大拇指,赞道:“这兄弟身手了得,何三可不是一般人,他毕竟是真的在少林学过艺。”
“用的是阵战之法。”蒋奎回想了一下何三的反应和动作,很庆幸的道:“我能信的着身边的兄弟,他不行,所以我活着,他死了。”
孙敬亭点点头,其实他的身手也很了得,但东山会缺乏能打的人,更缺乏有狠劲敢杀人的人,这样一来,就算他一个人厉害,毕竟不是何三一伙人的对手,现在看来,张瀚练的这些人,比何三还高明的多,更不是自己和东山会能比的了。
“对了,马常打死没有?”孙敬亭去查看一具具尸首,马常是韩府家丁里的另一个好手,只在何三之下。
东山会的人将尸首都拖出来摆在一起,按孙安乐的意思是可以报官,然后将罪责算在韩通身上,这样韩通的罪责更大一些,张瀚却不愿如此,韩通是必死的人,无谓多事,杀伤这么多人,知县得上报,最少得到大同巡抚那一级,这不是什么好事,地方上死人多了,斗殴多了,还是说明知县治政不合格,现在张瀚和朱庆余等于是盟友,没必要给他添这种无谓的麻烦。
“还是东主见事见的明白。”张瀚掰开揉碎了的说,就怕孙安乐不明白,心里生出意见来,这么一说,孙安乐才知道自己的见识和张瀚差着十万八千里,他没有了争执的心思,心悦臣服的叫人挖坑,直接就埋在那边的灌木从底下。
这时孙安乐才回头看女儿,玉娘此时也是乖巧,低眉顺眼,一副等着被训斥的模样。
“你这大姑娘家……”孙安乐起了个头,底下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还不是因为自己没儿子,把女儿娇养成了这般模样?
孙敬亭这时从那几具尸体那边走回来,面色凝重的道:“没看到马常,这厮也是心黑手毒的人,刚刚肯定是叫他押阵,见势不妙就先走了,这人不除掉也是个祸害,他是天成卫人军户,家里有弓,从小练出来的好射术……”
话音未落,孙敬亭身后的玉娘看到对面山坡地上有白光一闪,她直觉感到是对准了张瀚,她没有犹豫,长期射猎和矿工家庭锻炼出来的勇敢和果决使得她疾步上前,将张瀚猛的一把往边上一推!
张瀚正和孙安乐说话,身边全是自己人,也就没有任何的防备,孙玉娘力气也是不小,他感觉到一阵香气袭来时,已经被玉娘推的摔倒在一边。
“你这小娘做什么……”
蒋奎看到了当然大怒,喝着往这边来,这时各人都听到嗡的一声,一支箭矢飞掠而至,擦过玉娘的肩膀,带起一溜鲜血,然后重重的插在遍布碎石的地中,半截箭杆插在地里,尾羽在振动和颤抖着。
张瀚这时也回过神来,顺着箭的来势看过去,一个身影正在从灌木丛里站起身来。
“是马常。”孙安乐怒道:“来人,左右去兜他!一定要抓活的!”
孙安乐已经将女儿扶着,检视伤口,所幸箭矢是从肩膀上擦过去的,只有一些轻微的伤口,血流的不少,伤势其实很轻。
就算这样,玉娘从小到大也没被这般伤过,孙安乐有些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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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快乐!
另,这两天事多,更新未必正常,请大家谅解。
第一百零四章 狱内
(); “抓不到……”
孙敬亭从背后取下弓,对面的人影已经在山坡上往后跑着,隔着六十多步距离,马常又跑的飞快,这是怎么也撵不上的。
孙敬亭屏息静气,弓从半满拉到满弓,他的弓有三十个力,在当时是难得的强弓,只要瞄的准,百步之内中的没有问题。
“去!”
随着一声暴喝,弓弦也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孙敬亭吐气开声,箭矢被颤抖的弓弦猛力推出,在人们眼中几乎只看到一个残影,接着众人努力追逐箭矢飞掠的方向,而等人们看到飞掠的箭矢时,正好也看到飞羽没入马常后背时的情形。
“射的好!”
“真准!”
这一箭几乎是仓促而发,马常已经在飞跑,并且变换着脚步,隔着又有六十几步,眨眼间就会超出百步,百步之外就只能撞运气,孙敬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又射中敌人,心态,手法,射术,真是缺一不可。
“好神射。”张瀚看看孙敬亭,说道:“前番是我小视了孝征兄你,我要向你认错。”
“张东主不必如此。”孙敬亭心中也感得意,他笑吟吟的道:“叫我陪同你一起出塞就行了。”
“我也要去。”旁人还没出声,孙玉娘反在一边叫了起来。
“胡说八道。”孙安乐立刻斥责,把脸板的很严。
张瀚这时向孙安乐道:“贵千金救了我一命,又受了伤,在下心实难安。一会儿叫人多送些伤药和补品过来,再叫人买些衣料首饰一类送来,还请会首不要推辞。”
张瀚说的话是人情,人家救了自己,还受了轻伤,理当表示一下。
不过四周的人神色都有些怪异,孙安乐也是一样,孙玉娘瞬间垂了首,如玉般的耳垂红的如晚霞一般。
“我家东主是太小了,只关注生意上的事……”
梁兴过来呐呐解释,一边向张瀚使着眼色。
张瀚这才醒悟过来,送大姑娘首饰衣料,这是下聘礼时才有的规矩,自己不是长辈尊亲,是没有这种道理的。
“咳,在下失言……”张瀚赶紧弥补道:“我叫人在京师买些精巧的南货,有一种叫自鸣钟的,用纯金打造,可以报时,十分方便,也很准,回头我叫人送一座给会首这边。”
孙安乐点点头,笑道:“这我倒不推辞,东主财雄势大,些许微物,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时东山会的人开始挖坑,选了一处背静的人踪罕至的地方,挖了一人多深的大坑,把刚刚的几个死鬼和刚被射死的马常都拖了过来,扔在坑里,再掩盖上泥土,踩实,将一些干土覆盖在上头,除了一些隐约的血迹外,这里就再也看不出来曾有一场生死搏杀。
众人开始一径往东山会的铁场走,张瀚等人骑马在中间,外围是东山会的人,内里再有蒋奎等人护卫,经过刚刚的事件,特别是马常偷射的风险过后,梁兴和蒋奎等人的警惕心也不敢落下来,各人都是有些后怕,如果刚刚那一箭射中张瀚的要害,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张瀚本人倒是还好,他现在已经走上了一条没有退步的道路,各地统合起来的财力和人力物力都太庞大,不继续壮大就很难维持,壮大的势力就迫着他必须再挖掘新的财路,然后再进一步壮大,势力越大,风险就是越大。
除非他退回去,安心就搞个粮店和杂货店,守着祖业不图发展,但那样的话也是毫无自保的能力,在时代的大潮中,很容易就被人吞噬掉。
东山会的上上下下,显然也是有些前瞻的眼光,知道在这时代更迭的乱潮中,依附更强大的力量。
而张瀚自己,也就只能继续逆流而上,奋力搏击了。
心中若有明悟的张瀚,心中也是明白,日后如今日这般的险境,甚至更加险恶的所在,估计不仅会有,而且,次数也绝不会少!
……
“真是活见了鬼了。”
一个守门卒扛着铁枪,打着呵欠道:“这阵子这城门算是成了闹市,正经的菜市场了是不是?先是韩通大老爷天黑叫开城门,进了城就被拿了,现在又有这么一伙大爷来叫门,还非开不可,咱们这差事啊,当的真是憋屈啊。”
叫门的正是杨秋,他在张瀚遇袭后半个时辰接到消息,同时也是有张瀚的命令,报仇不能过夜,天擦黑的时候,他带着人手从铁场出来,直奔灵丘。
张瀚虽然没有怪责他,但杨秋在检讨着自己。
这事儿,归根结底怪不得蒋奎等人身上,张瀚早就叫杨秋负责的人手与蒋奎等近卫要实现情报对接,近卫只负责保护张瀚的人身安全,都是身手强悍意志坚定的好手,但他们都不是搞情报的,是否有可能潜在的风险或是危险,近卫们就两眼一抹黑。
杨秋的部门则是和裕升的情报部门,现在派往各地的谍报人员都属杨秋直管,包括京师的王发祥在内。
这倒不是张瀚知道明清相争时后金的特务工作也胜出大明,而是身为一个穿越人士最基本的常识,特务情报工作搞好了很重要,记得是后世哪个领袖说过,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作用可以抵的上几个师,甚至更多。
杨秋近来的情报工作已经渐渐上手,在太原,大同,张家口,京师各地,他都派驻了人员,在新平堡和各地的分号里,也都有他的眼线。
把各地的官员和大士绅编号,各地的商行编号,对潜在威胁最大的进行日常的盯梢,见人和公开的言论,尽可能的收集起来,重中之重是范家商行的动向,包括人员和物资,还有大笔资金的监控也是开始了。
灵丘这里,张瀚的事办的很顺利,对各家东主的脾性习惯还有潜在的实力了解的都很充足,杨秋也是费了不小的心血。
原本是可以完美收官,结果最后时刻,杨秋忽略了韩府的残余家丁,最终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想到可能的严重后果,杨秋也是不寒而栗。
现在的他,还有梁兴等人在内,都已经获得了当喇虎时想也不敢想的地位,宅邸是买的几进的院子,走在新平堡上,人人都称一声“杨爷”,问好时,都是真心诚意的尊敬。
以前人憎狗嫌的打行喇虎,现在却是人人尊敬的镖行都头,拿着一年几百两的俸,将来没准还能更高,杨秋的忠心是毫无可疑,只是现在他深恐自己的能力会受到怀疑。
怀着这种怨恨的心思,杨秋也是巴不得早些见到韩通。
守备城门的只是一个队官,杨秋一声招呼,城门就是缓缓打开,没有丝毫迟疑。
至于守门卒的抱怨当然也不必理会,杨秋等人一径往县狱的方向赶过去。
韩通的案子是件大案,知县已经把案子分别上报,但在朱庆余这里已经算是把韩通定了罪,证据充足,证人证言加上证物,还有在韩家起出来的尸体为证,韩通几乎已经是个死人,只是在朱庆余心里惟恐韩畦插手,韩通就还有翻盘的可能,所以这一天一夜县狱的三班马快壮衙役都不得回家,轮流在县衙门和县狱这里轮守,那些帮闲什么的也是格外辛苦,衙役们还敢睡觉,他们就只能轮班倒腾,没办法睡个囫囵觉。
杨秋赶过来时,县狱大门口灯火通明,以他的关系,很是顺利的见着了轮守的快班班首。
“韩通叫人暗杀我们东主,这人留不得了,他一死,残余的韩家势力就真正烟消云散,太原那里也不会出力帮他了,东主想来想去,还是赶紧处置了这人较为妥当。”
“这话说的很是,我也劝过县尊,但他不敢下决心。”
快班班首道:“上头不下决心,我们当然不出来多这个事。既然老兄来做这件事,那么责任就是和裕升这边,想来大老爷也不会不高兴,这事我就斗胆应承了,待天明之后,我亲自去见县尊说这事。”
“很好,”杨秋点头道:“班首毕竟是班首,见事明白的很。”
县狱里脏的不行,臭气熏人,好在关的人还不太多,臭味多半是几十年的味道积攒下来的,这年头寻常的轻罪是不能关进来的,一般进来的不死也得脱好几层皮,普通的罪行一般就是枷号或是仗责,如果到了关到监狱的地步,最轻也是军流,至于妇人更是,不是死罪几乎很少关到监狱来,一进监狱,清白必毁,一晚上不知道得被糟蹋多少次,是以杨秋几人打着灯笼前行时,几乎没看到一个妇人。
“瞧,前头那间屋子里,点着灯盘腿坐着的就是韩通了。”班首指指前方,笑道:“人家大老爷,平时住的什么屋子?这家里送了被褥过来,还嫌味道太臭,睡不着,每夜点着灯盘腿坐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能想着怎么把咱们剥皮抽筋吧……”
“可不关我的事。”班首笑道:“我就听令行事,谁在大堂坐着我听谁的,叫我咬谁我咬谁……杨爷,韩通就在前头,你随意吧。”
班首告个罪,又向几个看守使个眼色,各人都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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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离开
(); 韩通确实没睡,他的房间算是这牢房里最舒服的一间,身底铺设着厚厚的被褥,不象别的房间那样肮脏不堪,但丝丝缕缕不绝的臭味熏的他头晕,想睡,这阵子发生的事又如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的……委实是睡不着。
这一次韩家算是吃了大亏,但韩通认为韩家跨不跨的关键还在韩畦身上。
他已经吩咐家人将所有的存银细软送到太原,务请韩畦保自己一条命。
如果实在办不到,也请韩畦设法替他报这个仇,另外保住韩家最后一点家底,留着点念想,慢慢恢复元气。
韩通心里一直在盘算这些事,甚至想着自己能够保命,并且依靠韩畦的势力搞跨了张瀚,然后令何三等人将张瀚几个当他的面虐杀,到时他要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张瀚的惨象。
这种幻想,无非是怨毒所致,而且在牢房这样的环境,面临生死大关,不这样幻想一下仇人的下场,韩通在这黑牢里怕是一天也耽不下去。
“韩老爷?”
韩通正想的出神,突地听到有人叫自己,他身子一震,两眼微睁,看到是杨秋后,两眼便睁的大了。
“是不是想等消息?”杨秋脸上还是一脸的职业化的笑容,但熟悉他的人便看的出来这笑容很冷,韩通虽不了解杨秋,却也感受到深重的威胁。
韩通扭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何三,马常……”杨秋轻轻念两个名字。
听到这话,韩通原本有些惊惶的脸反是又震定下来,不屑的道:“他们俩的事,与我无关,有事你和知县说去,莫来烦我。”
“和知县有什么可说的?”杨秋笑道:“只不过是韩老爷你做初一,我们做十五罢了。”
“你敢?”韩通猛站起身,脸已经骇的变了形状,他猛叫道:“来人啊,来人,有人要杀我,来人!”
“没有人来,你平素恶事做多了,人人都厌憎你。现在你这事又惊了太多人,案子已经报上去,你暴毙在狱中,这样大事都省心省事,没有人会救你,也没有人会当真查你的死因,就算你家那个布政使也是一样……”
杨秋一句句说着,粉碎着韩通心中最后的念想,一直到韩通的面色由红转白,再变成死灰。
“不不,我不想死……饶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不少浮财,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不不,给你一千两金子……”
“晚了,韩东主,来生记得要修善积德,不要再这么为非作歹弄的人憎狗嫌的……”
杨秋打定主意要试试张瀚说过的水刑的办法,向左右使了个眼色,杨泗孙和温忠发两人赶紧上去,一左一右把韩通给按住在床上,然后将脚那边的方向垫高,接着在韩通脸上垫上毛巾,杨秋提着水壶往韩通脸上浇水,过不多时,各人看到韩通脸色憋的如猪肝一样,浑身颤抖,扭动,那种痛苦的情形,令得四周旁观的人都面色发白。
温忠发一边按着韩通挣扎的腿,一边脸色惨白的笑道:“东主说这个刑罚很残忍时,俺还以为他在说笑……”
这时韩通开始用力的呼吸,清水被他不停的吸到胃里和气管里,然后他开始痉挛,接着口鼻处都有沾液分泌出来。
又过一分钟,韩通开始失禁,大小便均自体内流出。
接着又是眼角和鼻子流血,韩通已经开始失去意识,挣扎也是下意识的行为。
若是普通的施刑,这时便可以放开,不然人就会死亡,这一次杨秋没停,温忠发和杨泗孙没敢松手,韩通还在抽搐着,又过一分钟后,杨秋看看他的瞳仁,一脸轻松的道:“行了,韩东主已经升仙了。”
“好家伙……”
“这刑罚真是厉害……”
这时杨泗孙和温忠发才松了手,两人脸都白的跟鬼一样,两手都抖的厉害,刚刚这一幕若是看着还好,可是自己亲手做的这事,最近这些天的晚上,估计这两人都睡不着,或是压根不敢睡了。
“这算什么?”杨秋一脸肃容的道:“我们就是替东主做这些差事的,难不成叫东主自己动手?要么就是王长富的那伙人来做?他们也有不少跟着东主杀过人了,也不怕见血,我们喇虎出身的,论打不如人,论胆不如人,如果再没有替东主做这些脏事的胆子和忠心,东主养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就是看着渗人……”温忠发道:“倒不是不愿意。”
“下回我有一个法子,处决人时样子要好些。”杨秋道:“用牛皮纸,喷水,再加一层,再喷水,人是窒息死的,不象这水刑,确实惨了点。”
这时另外上去两人,替韩通擦拭掉口鼻中的鲜血和脏物,一番处置过后,韩通宛如生人,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当然原本也不会有,根本就没有动手打他,也不曾用刀,更不是勒毙,杨秋看着也是满意,就算有人不依不饶,要来查这“暴毙”的原由,恐怕最老练的仵作也查不出来真正的死因。
“淹死的?”杨秋轻轻冷笑了一声。
……
万历四十六年八月十一,张瀚自灵丘动身,返回新平堡。
他是六月下旬盛夏时到的灵丘,一晃功夫一个半月下来了,酷暑已经远离而去,道左的树木已经开始飘落树叶,早晨起的早了,风透着凉意,把人们薄薄的衣袍吹的鼓动起来,提醒着人们,需得加厚衣衫来迎接寒冬了。
在灵丘最后的这一阵时光里,张瀚拜东山会,拜会李大用和曾用贤等人,在知县朱庆余的主持下,各家一起盟誓起会……灵丘钢铁行会正式成立,张瀚成为第一任会首,孙安乐和孙敬亭,加上马化先和曾用贤李大用等人均为理事,张瀚很想按后世的惯例,请朱庆安当一个名誉会首,这样可以多送一份贽敬给他,结果一打听,这事情知县不可能同意,毕竟以一县之尊掺合这勾当,传出去是士林笑话。
不同时代真是不同的想法,张瀚还好没冒昧提出来,否则结好不成,反是得罪人了。
韩通之死,算是死水微澜,除了韩畦挑头叫彻查外,几乎没有哪个衙门愿意管这样的闲事。不管是巡抚还是巡按,或是分巡分守道这些大员,均无人来认真调查这事,韩通算是暴毙,就算不死在牢房里,多半也逃不出菜市口那一刀,他的死活,其实无关紧要了。
“孝征兄,我预备是八月十四抵达新平堡,过了中秋后隔一日动身,十六日往张家口,预备五天到六天到张家口……”
临行之际,孙家叔侄等几十个东山会的人都来送别,马化先和李大用曾用贤等人也来了,张学曾已经提前返回蒲州,蔡九等人被张瀚勒令留在矿上,李慎明也早就回了大同,虽然如此,送别时的场面比起张瀚抵达时的冷静已经是天壤之别。
张瀚说话时,李大用对曾用贤悄声道:“张会首来时不过是一群镖师陪伴,走时却是这般情形,短短时间就经营到如此地步,我还是要托大说一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孙敬亭此时含笑道:“那我就十三日往新平堡去,确定能赶上十六日和会首你一起出发。”
“要累你不能在家过中秋了。”
“男儿丈夫志在四方,这点事也值当拿出来说么?”
孙敬亭确实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张瀚倒有些心虚,不论前世今生,他都较重亲情,对节庆也比较上心,看来自己果然是小丈夫,算不得大男人。
这时他又见到还是穿着男装的孙玉娘,窈窕身姿藏在藏青色的箭袍之内仍然令人怦然心动,张瀚正好看到她的侧面,看到玉娘侧面线条,一个漂亮女子,不论是侧脸还是胸前,都是美丽之极,张瀚不觉心生异样的情绪,一个美丽的少女,大约很难叫男人不为之心动,特别是张瀚很喜欢玉娘的那一点当世女子少有的野性,和玉娘谈话时叫他感觉很舒服。
“孙爷……玉娘妹子,后会有期。”
孙安乐已经不再自称会首,叫人称他东主便可,张瀚倒不好把架子摆的太足,这一声“孙爷”也是叫孙安乐心里很是偎贴。
当下孙安乐抱拳还礼,还是一如往常的那种豪迈表情,玉娘脸上倒是笑吟吟的,还学着男子拱了拱手,说道:“张兄好走慢行,一路小心。”
张瀚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同时玉娘没有表露出伤感的情状来,他心里反是有些失望。
这几天张瀚也在考虑这事,打算到新平堡和娘亲说说这事,他不知道常宁什么模样脾气,不大了解,但玉娘不论长相模样还是脾性都叫他喜欢,就是家世稍弱些,不如常家财雄势大,但常家和张家没有什么互补的,单从家世上来说,常宁并没有太多优势。
只是这事张瀚只能见步行步,梁兴等人也不好窥探他的心思,女方家里当然更不可能主动提这种事,虽说不少人在传张瀚喜欢孙玉娘,最终临行时,大家都没有揭开这层窗户纸。
“嗯,多谢玉娘妹子有心。”
张瀚拱了拱手,挥手扬鞭,马匹吃痛,四蹄扬起,带起片片烟尘和落叶,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第一百零六章 回家
(); 眼看着张瀚离开,玉娘的脸庞上才露出婉约的伤感来,在这个年纪和这般经历的女孩子脸上,其实是一件罕有的事,孙安乐看到了,背着手叹口气,自己牵马先走了,孙敬亭看到了,上前劝说道:“我打听过了,文澜家里可能已经在给他提一门亲,所以文澜他始终没有开这个口……咱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可也没有把你这独生女嫁给人家做妾的道理……要知道那可是受罪的事,要伺候主妇,听人使唤,就算是有契的妾不能随意买卖殴打,但那冷言冷语和冷脸也不是容易受的罪,你打小娇生惯养,叔父怎么可能会同意!”
“我不管……”玉娘咬着嘴唇道:“我就是想出塞玩儿,不为别的!”
“你……”孙敬亭气急,说道:“我看你是欠打了是不是?出塞又不是玩儿,那是何等危险的事,你个女孩子家的凑什么热闹。”
“我能骑马,一天不下马也不累,射箭我也射的准,寻常的男子也不如我,为什么你们能去我不能?我不管,我反正要去,你不带我,我就自己偷偷去……”
“算了,叔父算是把你宠坏了……”孙敬亭不和玉娘纠缠,开始落荒而逃。
玉娘脸上又露出笑容来,张瀚离别时她故意装着无事,就是打定主意,也要和堂兄还有张瀚一并出塞去,这在平常人家的女孩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但玉娘感觉自己争一争的话,这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真的父兄都不同意的话,就偷偷溜去。
玉娘的眼发起光来,小女孩单人匹马,挟弓带剑,飞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然后迎面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少年郎策马而来……玉娘脸颊红了,吃吃笑了起来。
……
策马狂奔,新平堡就在前方。
秋风吹拂在张瀚脸上,带来丝丝凉意,他身上穿的还是夏天的衣物,茧绸袍子,内里白色的中单,浆洗的很干净,腰间的饰带,玉佩,头顶的方巾,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虽然身边没有妇人女子,张瀚也没有一点落拓邋遢,他很注重仪容仪表,有时候会自己在屋子里练习举手投足,一举一动都符合美感和身份,这样做虽然很累,但也很管用,和张瀚交往的不论是士绅还是矿工,又或是官员士绅,都自觉不自觉的忽略了张瀚的年纪,要不是张瀚下的这一番苦功,恐怕要取信于人也难,更不要说短短时间确定权威和感召一批人参加到张瀚创立的基业中来。
马蹄带起了大片残落在地上的落叶,这个时空的秋天也比后世要冷的多,极目远眺,四周的树木的树干多半已经是光秃秃的了,看着格外的凄凉。
等看到熟悉的堡城时,梁兴将马鞭一扬,喝道:“这就是新平堡,孙黑子,汤望宗,还有你们几个,一会进去直接就到镖行报道,王都头会给你们好好松泛一下筋骨!”
镖行里王长富的可怕,已经被梁兴渲染再渲染,一时孙耀和汤望宗等矿工提拔上来的镖师都情不自禁的缩缩脖子……孙耀咬着牙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梁头儿你莫吓唬咱们,只要李队头他们能过,咱们也能过。”
孙耀确实是个胆壮的,其实矿工们都服气镖师,胆气,武艺,机警,反应,样样来得,武器也多,均使的很好,再有,镖师中十之七八都能自己看书,剩下的也多是识字,可以自己写信。
这对文盲扎堆的矿工来说,这些镖师简直能披一层读书人的外皮,在矿工们眼中,这就叫文武双全。
张瀚没理会身边人的这些小事,他已经交代下去,经手人就必须办的妥当。
事实上他也不觉得王长富的训练有什么可怕,他是跟着操练过的,论体能强度还是张瀚后加的,要以原本的体能训练,几乎没啥用处,也就是阵列,旗号,金鼓,还有小队对战,这些东西张瀚不懂,都是王长富在搞,体能和队列还有内务,这一块多是张瀚的主张。也正是因为张瀚加多了这些要求,镖行操练才有鬼见愁的名气,若是以王长富原本的操练水平,最多也就是每天一操有点累人,但只要吃好睡好,那操练跟玩一样,就算这样,边军中连五日一操也办不到,可想而知大明边军都是什么身体素质了。
进了新平堡北门,隔几十步远就是镖行和骡马行,正好快中午了,各人都闻到了一阵诱人的香气,汤望宗嘴馋,说道:“这是肉香,嗯,是猪肉香!”
梁兴笑骂道:“瞧你这馋样,咱新平堡的镖行顿顿都有肉菜,吃撑死你!“
这年头,除非是天生的筋骨强健的,不然都是拿生命透支体能,张瀚不会这么对自己下属,所以新平堡这里操练的镖师,吃食上一点委屈也没受过,从每天二两肉菜的标准已经涨到四两,就是说中饭和午饭也都有肉。
灵丘的矿工们吃的也不差,但都是隔多日才能有些肉菜,利润未见,投入已多,也不能和别的矿拉开太远,张瀚到底是生意人,讲究的是投入和产出,对镖师好是因为需要,对矿工好也是因为需要,他不是一味的烂好人,那样的人是走不到他今日的地步的。
“东主回来了。”
一个镖师眼尖,一眼看到了骑马在前头的张瀚,就这么大叫了一声。
“东主?”
“真是东主回来了。”
院子里的操练声一下子就停了,一百多号镖师齐涮涮的奔了出来,领头的是王长富,这长大汉子一脸激动,老蔡等人跟在后头,几个匠人头目也跑了出来,王德榜手里还拿着一柄铁锤。
对面街市上先是看到这边的动静,接着梁宏先跑过来,然后是周逢吉领着一堆伙计从店里出来,银库和粮库那边也出来几个管库的,扶着帽子往这边跑。
张瀚心中也是感慨,一晃一个多月就过去了,自己在灵丘又踢腾出一片不小的基业出来,恐怕老周他们万万想象不到。
这一个多月,各地的帐局和骡马行的生意均是很好,利润源源不断,给了灵丘那边绝大的支持。
张瀚这里也是要去掉给郑国昌和麻承恩还有赖同心等各地官吏将领的好处,大约占利润的三成到四成之间,这笔钱花的当然心疼,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明这里就是这样,商人没有官府撑腰想做大是绝无可能的事。
“周叔,三柜,老蔡,长富,你们这阵子也辛苦了。”张瀚和先赶过来的打着招呼,接着是李玉景和莫宗通,李东学等人,这些人有的已经是副柜级别,有的还是大伙计,但随时可能派到外地当分店掌柜,这些人就是张瀚眼前最得力的人手班底,商务上的这一块,还有技术,工匠,俱都是眼前这么一伙人在帮着张瀚经营。
武事上头,张瀚看看身后的梁兴和杨秋,加上一个王长富,这算仨臭皮匠了,梁兴现在倾向实战,王长富主攻操练,杨秋完全成了一个特务和仓储主管,这三位算是张瀚的武力班底。
还有一个李慎明,那不算属下,只是好友兼盟友,灵丘那边,天成卫那边都有商会,象马超人和孙安乐这些人,则是商业上的从属小伙伴。
穿越至今,张瀚环顾左右,心中也是有些自豪。
他交的这一份答卷,自己还算满意,也完全是合格,可能有一些细微处做的还不够好,也出过一些错,但至今为止,总体的方向和大致的方针步子都走对了,若不然,和裕升也就没有眼前的这般景象。
“东主回来就好。”周逢吉道:“主母这两天每天都问,叫我们打听消息,我说东主必定回来过节,只是心里也不知道灵丘的事弄妥了没有……”
梁宏先在梁兴肩膀上捶了一下,接着向张瀚笑道:“府里最近热闹的很咧,东主还是赶紧回去吧,俺们跟着就来!”
这时街面上又有不少人围拢过来,张瀚知道走迟了些,恐怕光是说话和回礼就得耽搁半个时辰,娘在家里不知道等的多久,当下向四周拱了拱手,脸上带出歉意的笑容后策马离开。
老宅那边当然也是得到了消息,张瀚一行人到府门前时,常氏和一群家里人已经迎在门口了。
“娘,我回来了。”
张瀚满脸都是笑,笑容里虚假的部份少了很多。他继承了原本张瀚的记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情感,况且后世的张瀚早早就成了孤儿,对亲情的渴望一般人很难想象,对眼前的常氏,张瀚确实有很深厚的孺慕之情,无关利益和一切,只是纯粹的母子间的感情。
“瀚哥,你可瘦多了。”
常氏眼里含着泪,手也摸着张瀚的脸。
对张瀚的年纪和地位来说,这么做并不合适,不过常氏这么做了,大家也没感觉不对或是别扭,张瀚本人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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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窘迫
(); 在这时,各人才感觉到张瀚令人惊异的年轻,平时这年龄都被张瀚耀眼的光芒给遮挡住了。
“哪瘦了?”张瀚摸着自己的脸,笑道:“在哪儿也屈不着我啊,每天吃的好睡的也好,又不曾打架动手的,操心反而比在这边少的多,灵丘那边好着呢。”
“这么好?多咱你带我去灵丘看看吧。”
灵丘那里张瀚预计要投两到三万两银子,明年可能投的更多,这等于以前太爷创下的全部身家了,这么多财产投在那里,常氏也是感觉似乎是在灵丘又有了一个“家”,想去看看的念头,并不奇怪。
“娘放心,”张瀚含笑道:“得了空了,我那新马车造好了,咱们一起出门走走,不仅是灵丘,大同各地有咱家产业的地方多了,我陪着你各处逛逛去。”
常氏听的心动,她在家里是闷的太久,但还是下意识摇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说说罢了……”
娘儿俩说了几句,常氏便向张瀚道:“还不赶紧见过你大舅和二舅!”
“是!”
张瀚肃容应了,回转身去,两个舅舅他还是幼年时见过一面,隔的时间久了其实相貌根本就记不清楚了,但大致的轮廓还算记得,两个中年男子又紧挨着站在常氏边上,料想就是大舅和二舅。
分不清楚的,就是两个舅舅究竟谁是亲舅常进全,哪个是堂舅常进有?
这也好办,张瀚到两个中年人面前,跪下行礼,低了头,口中道:“见过大舅和二舅。”
这么一含糊,果然两个舅舅也没疑什么。
张瀚回来的声势极为浩大,常进全刚刚看了个满眼,心中已经是什么滋味都有。
张瀚在前,五六个带着兵器的护卫在后,然后还有大批的掌柜,副掌柜,都头,队头,各种名目的属下跟在身后,一个个都是满脸敬服的模样,没有丝毫的不满或是懈怠,能近得张瀚身边的这几十人,常进全一眼看过去俱是气度不凡,个个都算得上精明外露,周逢吉和梁宏他熟悉,王长富和老蔡,还有梁兴,杨秋,莫宗通李东学这些后加入的人手,常进全就根本不认得,但不论是哪一个,或脸上有精明气息,或是剽悍孔武,一看就非常人的气态表现,随便哪一个,常进全都觉得不是易与之辈,然而这些人,俱是跟着自己家这个年未及弱冠的外甥,这使得常进全的心思十分怪异和混乱,令得他有些难以接受。
“瀚儿,我这二舅远不及你啊。”
常进全将张瀚扶起,语气复杂的说了一句。
张瀚微笑,这才看的出来这一脸精明的中年人是自己亲舅,也就是二舅,旁边那个有点书卷气息的,当是自己的堂舅常进有了。
常进有在一旁道:“瀚哥儿,若是你父亲还在,我不免要向他说一声:芙蓉万里潇湘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我那诚哥只知道生意经营,你家老太爷也只看经义诗文,你却不同,你的房中杂学甚多,涉猎极广,我看你书房里的书籍,翻动的多半也是杂学书籍,诸如《鲁班营造正式》,还有《家镜》、《木经》,火器类,各种营造的杂书均是翻动过,不过我看你读的最多的反是兵书,这东西有何趣味,我看了几本,似乎没有什么兴味……你那座钟,我已经拆开又装好了,想找些人仿造,可惜二弟他们不同意……”
“这大舅真是一个书呆子……不过是一个颇有用处的书呆子。”张瀚脸上神色怪异,他没想到,自己的亲族之中,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咳,大哥!”
常氏脸上有些哭笑不得,她害怕张瀚对娘家的长辈印象不好,当下阻止了常进有继续唠叨下去。
常进全也觉得大哥有些丢脸,当下就发作道:“大哥你尽说这些没用的,那座钟一架值得百两,要仿制岂是简单的事?光是转轮,你得费多少工、力和物力。”
两个长辈轮番反对,常进有脸上也有些失落,张瀚赶紧道:“大舅既然对这些事有兴趣,我这里人手物料都是现成的,想仿造这么个小东西不是简单的事?那座钟难的就是发条转轮,要契合的纹丝不差,这样报时才不会出错,若是工艺不巧,就白费了材料,所以这事不是急事,大舅你可以慢慢来,所需一应事物,均是小事情。”
张瀚说着对一旁侍立的张春道:“现在宅里和外头的事都是你管着,大舅要用什么,要支多少银子,你都要应着。”
又对老蔡道:“调多少工匠,用多少人,都是大舅说了算,老蔡你听着没有?”
张春和老蔡当然是赶紧答应着,常氏和常进全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件小事,张瀚居然如此的大费周章的吩咐底下人,一时也是感觉脸上有光,至于常进有是不是荒唐,那反是不需要太在意了。
常威也过来见了礼,表兄弟两人经常通信,见面后也还算亲热,张瀚拿出兄长的姿态,问着常威在这里是不是住的惯,缺什么,一边说着这些家常话,各人都是一边往府里走。
张府的院子确实不大,进了三开间的门房,只有短短一截照壁,照壁倒是重新粉涮过,不过绕过照壁之后,院子只有横竖三丈多宽广,在后世还是大宅,在大明这会子,连普通的乡宦人家也是大有不如,院落过后就是大堂,然后是穿堂,又是一个院落,再过去就是后院,连左右套院也没有,在新平堡里的富人中也只是普通的宅邸。
“东主,你们自家人叙话,我们告退。”
“东主还请好好歇息,有话我们晚上再说。”
周逢吉和王长富等人还算知机,院子不大,这么多人再涌进来站也站不开,就算张瀚有话同大伙说也不在这个时候,各人送进来之后就是一个个先请告辞。
张瀚也不留他们,只说了句道:“明儿中秋,大家只留轮值的,旁人放假。这些事,由周叔来统调安排,然后三柜负责给所有人发些月饼吃食,不要勒掯,小伙计也都给,都不容易。另外,我后日就走,往张家口去,东学和预先挑好的人跟着我,长富,回头我有空了找你细说。李先生,帐上的事,恐怕要很晚再找你说,你得等我……”
张瀚一回来,看看这些人,就知道自己的事很多,这一两日怕是轻快不了。忙是必定的,好在各样事都很顺当,没有什么烦难的地方,只是他日久不在,有很多事需得和各人当面说,算算今晚估计得三更过后才能休息。
被他点名的各人纷纷点头,然后各人才纷纷散去,只剩下张府里的上下人等。
张瀚一眼便看到杨柳,一个多朋不见,这小丫鬟风韵似乎又比此前强了些,面色如白玉般细腻白皙,两眼似秋水般向张瀚看过来,容光艳色映称的旁边的人都为之失了色,张瀚在这场合虽不敢多看,到底还是瞄了她几眼。
接着张瀚转脸又和两个舅舅说话,叫张春赶紧安排酒席,他要和两位舅舅和表弟喝上几杯,家里的婆子和男仆们负责这些事,自是赶紧去忙活,小丫鬟们站在一处一时倒没事,荷花向杨柳悄声道:“你早起精心收拾了半日,到底还是有用,刚刚他可是瞧了你好几眼。”
“他是谁?”杨柳微红着脸道:“瞧你这没规矩的样儿。”
“戚,还没有当上如夫人,倒先和我摆上姨娘的款了……”
“你这丫头要死是不是……”
两人笑闹一回,荷花叹息道:“我看你这事多半能成,就是我,姿色平常,不知道将来落个什么下场。”
荷花生的其实不差,中人以上的姿色,特别是胸前呼之欲出,张瀚也是喜欢的,只是被杨柳的美貌给比了下去。
“你这妮子真是春心动了……”杨柳笑道:“要不要和主母说说,早点给你挑个人嫁了?”
“别说话,大小姐出来了……”
家里已经没有了外人,常宁也是出来迎接表兄。
她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毕竟是没怎么见过人说过话的大家闺秀,常家也是世代经商的大家族,也有族学,也出过秀才,常宁屏息静气,从大堂慢慢走了出来。
张瀚只觉眼前一亮。
常宁的脸,似乎是有着天边晚间云霞般的绯红,又似乎是早晚间天地灵气所聚起的烟霜,两眼有着如秋水般的秀色,从眼到鼻,再到下巴,线条无一处不是恰到好处,整张脸精致的叫人几乎不敢细看,又不忍不看。
不知怎地,张瀚此时此刻想起的居然是孙玉娘,玉娘也是极美,但比较常宁似乎还是差着一筹,而常宁的气质娴雅,玉娘是倔强中带着一点野性的美,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常宁见过大哥……”
到了近前,常宁向张瀚行礼,微笑,面色微红,一切都是雅致大方,典雅有礼。
“大妹妹向来少见……”张瀚此时有些智商捉急,后世的他是见惯花从,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恋爱还是在初中的时候,那种甜而酸涩的感觉无论如何也忘不掉,而后来在花从中打滚的他,无非就是逢场作戏,真正和女孩子这么正经的打交道说话,倒真的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在众人眼中,张瀚此时的表现倒真的是正常了,不论如何,当着常宁这般的绝色美女的面,以张瀚的年纪,手足无措才是正常的事情……
第一百零八章 家常
(); “好了,各人坐下说话吧……”常氏笑着道:“说是近的不能再近的亲人,这么多年也难得这般聚齐一回,上次二哥过来时瀚哥还小,太爷和他父亲还都在,这一晃就是十来年下来了……”
众人闻言也是唏嘘,张瀚本人倒无所谓,常宁看了张瀚几眼,心中不免生了几分同情。
再看张瀚,眉目清秀,举止从容,揖让着自己父亲和二叔几个进屋里说话,谈吐时也是从容不迫,而且,语气中充满自信,谈话的内容,常宁也是仔细听了,心中渐渐对张瀚升起一些佩服的感觉。
毕竟是商家的女儿,常宁于商道懂得一些粗浅的东西,张瀚的话,精准老练,讲述灵丘的事情时,各人也是佩服他先隐忍再一击致命的果决,不知不觉间,整个房间便是以张瀚为主,所有人的情绪皆是随着他的话语而起伏着。
“表哥,”常威听的心驰神摇,当下向着张瀚道:“听说你要去塞外,把我也带去吧?”
张瀚道:“你道我是去游玩?塞外有不少马匪,北虏鞑子也分成若干股,有的和咱有交情,多半不认得咱们,万一有个冲突闪失,只怕到时你哭也哭不出来。”
常威道:“我虽不擅武艺,也不懂射箭,但我打小爱骑马,一天不下马也不怕,也能吃苦,把我带上,见见世面,将来也好和表哥你一样,也能这般能干。”
常进全原本是不赞同儿子去的,他膝下只有这一子长成,之前有两子都是早早夭折,下头还有两个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大,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卫生条件委实太差,婴儿的死亡率之高远出后人的想象,就算常家这样的有钱人家,疾病找到小孩子时也是几乎束手无策,中医倒是有小儿科,但中医基本上是靠经验成方,好的中医可以根据病情微调,差一点的就只知道墨守成规,中药又苦涩难咽,这个年代的小孩,一场流感就夺命实在太轻松了。
但常威的话,也是叫常进全怦然心动。
张瀚的年纪,比常威只大两岁不到,而张瀚已经有这般成就,常威天姿也并不差,如果真的和他表兄出门走走,增长见闻本事,没准将来真的会大有成就,就算比不上张瀚,恐怕也比普通的商家子弟强的多了。
“瀚哥,把你弟弟带上吧,叫他去长长见识!”常进全思忖已定,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生意场上就得有一股狠劲,这个时候,他也是把儿子当一注大买卖一样,孤掷一注了。
“既然二舅这么说……”张瀚颇感无奈,看看娘亲,显然也很赞同自己拉拔常威一下,毕竟是常氏的娘家晚辈,常威有出息,常氏也必然高兴,当下张瀚只得应道:“我就把威弟带着,一定护着他周全,就是他不一定听话,到时候我拿鞭子抽他,二舅可不要不高兴。”
常进全道:“你以为我不拿鞭子抽他?这小子不知道挨过多少打,皮的很,你只管打就是,我不会生气。”
常威闻言郁闷道:“我哪皮了……”
众人都是笑将起来,常宁也是笑将起来,张瀚注意到她几乎不出声,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时而睁大眼睛,时而浅浅微笑,月儿一般弯弯的眼睛之中,有时饱含笑意,令人望之而沉醉。
这时她放开了笑容,似乎是牡丹花儿在盛开一般,天地之间的颜色,几乎有九分都凝聚在了她的脸上。
“怪不得人说美人能倾国……”
此时此刻,张瀚也只能这般呆呆的想着。
“对了,还给娘亲和两位舅舅,还有威弟,大妹妹都带了些灵丘那边的土物。”
张瀚拿出来的是一堆黄金饰物。
灵丘除了铁矿外,还有几个小型的金矿,金矿在大明几乎全部是私矿,早年明朝皇帝对开金矿都很有兴趣,但在文官集团的集体抵、制下采金成本远远高出所得,最终只得放弃,万历皇帝犹喜黄金,他的内库藏金多半是云南贡金,在民间来说,因为采用的是银本位,黄金的价值反而是被低估了,百姓用不起,富人们只用金子做些首饰物品,货币价值很低,这导致大明的金银比值也很低,隆万开海以来,大量的黄金被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荷兰人用白银套换到欧洲铸成金币,到了万历中期之后,黄金大量外流,大明这边的黄金比值才渐渐增加,不过到了明末清初时,还是有海量黄金被欧洲人成功套换出去了。
灵丘的小金矿出产不多,不过一年万两左右的规模,比起山东招远差的太多,所以并不知名,当张瀚拿出一堆金饰时,各人才想起这事来。
“娘,这是镶绿松石凤纹金镯,你戴了正好看。”张瀚取了一对镯子出来,亲手替常氏给戴上。
女人天生对亮闪闪的东西没有免疫力,哪怕是常氏这样年纪的也是一样,沉甸甸亮闪闪金光灿然的镯子戴在手上,常氏的脸上也满是高兴的表情。
给两个舅舅的是秋葵纹玉金饰带,每人一柄,用料华美,符合常进全的审美,他很高兴的收了下来,常进有撇了撇嘴,一副不放在眼里的表情。
给常威的是金柄的小马鞭,张瀚笑道:“买的时候可不知道你要和我出口外,这算是未卜先知。”
经过这么一顿饭,张瀚和常威的关系倒是亲近起来,这个年代,亲族还是最可靠的,常威看着聪明伶俐,也懂事,嘴也甜,张瀚对这小子倒是真有几分喜欢。
给常宁时,张瀚脸上有些腼腆,他道:“大妹妹是这牡丹叶饰,应该正配你。”
常宁的脸露出微红,接了过来,浅浅一笑,说道:“多谢大哥有心了。”
张瀚在灵丘出过一次笑话,这一次还是打听了的,送自己妹子,纵然是表妹金饰,这倒是无碍的。
这金牡丹有五颗分开的叶子,中间是一颗硕大的金叶牡丹花瓣,金光灿然,色泽艳丽,常宁拿在手中,葱叶般的手指被金色映称的更加漂亮,张瀚有心叫她戴上,只是怎么也没好意思。
一席酒吃到下午三点,屋角的钟当当敲了三下,席面散开,常进有和常进全都喝的醉醺醺的,常威带人扶着两个长辈去休息,常宁自也回了内宅住处,常氏看看还算正常的张瀚,问道:“你大妹妹怎样?”
张瀚装傻道:“什么怎样?”
常氏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宁儿在这里住久了,已经有不少人家对她中意,娘叫你舅舅都回绝了,你若不中意……”
张瀚大急,常宁这样的天姿国色,自己若不动心还是这世间的男子?虽说现在不大了解为人,但看样子还算娴淑静雅,气质也象是有主见的,这样的女子,正是内宅大妇的最佳人选。
“娘,这个,那个……”张瀚还算是厚脸皮的,当下嗫嚅了几声后就断然道:“大妹妹的相貌很好,我很中意!”
常氏哈哈大笑起来,半响过后,才道:“这事,我和二哥提过,他当然很是赞同,就是不知道大哥的意思怎样。”
张瀚道:“舅舅们现在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常氏道:“他们已经在新平堡寻摸宅邸,再过一阵就搬出去,我只教他们不要着急,大哥是个呆子,你这里书多,精致的玩意多,他倒真是不急,二哥是急着搬出去再把铺子开起来,然后在这里依托咱们的商号做起生意来……这里头有很多细微的事,你同你二舅商量去,只叫他多赚些就好,你也不必太吃亏,我常家也有五六代人做生意,倒不必你这外甥太过吃亏了。”
“这么说二舅舅是一心做生意,大舅舅志趣和他完全不同?”
“是啊。”常氏轻叹道:“宁儿若是你二舅舅所出,这事已经算成了,大哥的为人向来有些奇怪,我可摸不准他的心思。”
“这事娘你可以放心。”张瀚微笑道:“大舅舅的志趣其实就是杂学,学而不能用之,恐怕才是他种种怪脾气的来由,你们不叫他用,我给机会叫他用上就是,这样哄着他,叫他走也不走,宁妹妹当然也就留下来了。”
“你小时候向来有些迂,长大了倒瞧不出你还是个厚脸皮的。”常氏笑道:“忙你的正事去吧。”
……
张瀚没敢耽搁,时间短,事情多,一桩桩的压在身上,总得一件件做妥当了。
他先出门往骡马行的方向赶,蒋家兄弟等六个武卫在身后左右四周护卫着,张瀚知道杨秋还埋了一路的暗桩,时刻注意街面上的动向和可疑的生脸人物,另外新平堡到处都有杨秋买通的人,各地的商人,过路客,还有探亲访友的,新平堡虽然是个大堡,每天进来的人还是有数目的,杨秋想尽量做到掌握全局,这样张瀚也好,新平堡里的和裕升的所有产业也罢,基本上就算安全了。
远一些的布局也在做,可是时间太短,而且合用的人手也太少,杨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慢慢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忙碌
(); 张瀚出门,只要瞧着他的就都是过来见礼,现在张瀚已经是新平堡的一块响当当的招牌,爷孙三代都在堡里,就算是蒲州出身也早淡化了,和裕升在张瀚的引领下已经是堡内有数的大商家,在整个大同和山西也很有名气,堡里的商人出去说一声与张东主相识,那也是脸上贴金的有面子的事,张瀚这阵子不在堡里也就算了,一看到他,众人少不得涌上前来,拱手的作揖的,脸上都是带着各色讨好的笑容。
好在有蒋奎等人护卫着,张瀚也是不停的拱手还礼,脸上还得带着笑,等他进了骡马行,脸上笑容就是一跨,两手揉着脸道:“可真不容易,告诉里头的王长杆他们,赶紧给我把马车弄出来。”
旁边有人笑着应了,张瀚先虎着脸,接着自己也笑起来。
现在的四**车其实就是改进了很多细节,比如前两轮和挽马间的转向轴和固定装置,另外就是车轮,小转动轴的做工还做的不到位,马车载重量还增加不大,另外还是容易损坏。
这种技术上的革新只能一步一步的来,几个月时间凭后人的指点就能制成完全合格的西式马车,那就是痴人说梦。
拉丝都很困难,然后成弹簧,再与车轮车身配合,这还真不知道要等多久。
橡胶轮胎张瀚是不敢想了,这真不是现在能解决的事情。
蒸汽机,汽车,更是很难,张瀚初中都没正经念完,这是他的短板,他要是一个理工科的大学生,没准能真的捣鼓出东西来,可他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经商上了,这些东西真不大明白。
换个角度来说,张瀚要是上了大学,没有在商海里打滚十几年,可能穿越后又是另外一番景像,人生就象一条奔腾的河流,任何一个分叉都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
王长富这时闻讯赶了过来,身边站着梁兴和王一魁李来宾等人,张瀚看看众人,说道:“公事房里说话。”
“是,东主。”
各人答应着,神情都变的严肃起来,就算走路时也是一样,井然有序。
到了屋子里,张瀚先坐,各人才依次坐定了,王长富道:“东主,这一个来月,咱们一共招募到原本蓟镇和宣府,大同,还有延绥,固原等各镇的夜不收和尖哨三十七人,各地均安排人招收,可这些人毕竟还是难找了些,若是再有几个月,恐怕还能招上三五十,再多的话就只能慢慢来。”
张瀚点点头,说道:“这已经超出我的预期,长富你做事还是用心的。”
王长富最近没怎么管操练的事,他有几个副手已经渐渐成长起来,也加了队头的称号,年俸拿的多了几倍,做事很用心,张瀚和王长富冷眼观察了一阵,发觉不论是体能还是队列,还是内务,这些副手都能操练的很好,只有金鼓旗号还有阵列对战,这些东西不是老兵的话很难在短期内摸清楚,王长富针对这一点制定操练计划,他不在家的时候就以练体能和列队为主,同时加强内务,别的东西,等他在家的时候再练。
这么一弄,虽然王长富这一阵几乎不在堡里,镖师们的操练成果还是很好,事实上新平堡镖行的这种练法已经声名远扬,颇有一些有志于开帐局和镖行的东主想挖王长富过去,但王长富理也不理,不提说张瀚对他不薄,银子拿的极多,就算那些细则上的东西也是一直由张瀚在完善,他心里清楚,没有东主,自己屁也不算,只是一个有些经验的老兵,这样的人莫说在整个九边,就算新平堡都是一抓一大把。
“一会就将人带给东主看。”王长富跟着道:“身家都清白,按东主说的,家小最好都迁来,都做到了,另外没有当过逃兵,年纪都在三十五以下,二十五以上,做夜不收最少的那个也有七年了。身手我考过……都不坏。”
王一魁闷笑一声,见张瀚看他,只得道:“王都头考较过好几个,结果发现有人身手比他还要好,后来干脆不怎么考较了。”
张瀚闻言也是微笑,王长富瞪了王一魁一眼,也闷声道:“这些狗日的身手真是一等一的棒,这也是东主要的,若不是这些要求,咱也不会只招这么几个人。”
九边的夜不收最少也有大几千人,新平堡在各处委托地头蛇帮着招人,若是条件宽松些,这一个多月怕是几百人也招得到。军中的待遇是一天不如一天,以前还能温饱,若是砍了北虏的头颅回来还有赏赐,又或是干脆去抢掠北虏,抢掠马匪都成,这些干夜不收和尖哨的都是典型的亡命徒,最少也是悍勇之辈,在皇太极第一次入关的战事中,陕西和山西各地的夜不收与边军一起勤王,结果户部不给军粮军饷,士伍逃亡,不少夜不收也逃入流寇之中,成为其中的中坚力量。
此时的大明还有些落日余辉,夜不收们被裹挟流亡乃至造反是不会,但整个边军的待遇已经十分低下,尖哨和夜不收们也好不到哪去,家中老小饿的眼都绿了,每月军饷不是拖就是欠,发给的军粮多是霉烂或是掺杂沙砾的陈米坏粮,陕北到晋北的边军,在其后的十几年中,卖儿卖女乃至叫妻子当暗娼的都是极多,就算这样,西北边防仍然牢不可破,大部分边军没有去当流寇,也很少兵变,比起拿着巨额军饷擅长卖队友和长跑的辽东军,西北边军算是对的起大明了。
“条件绝不能松。”张瀚一边拿起名单来看,一边对各人道:“良精勿烂,咱们又不是要拉队伍造反,要的是靠的住的镖师,将来可能还随车队出塞,所以夜不收和会骑射的好手是越多越少,但最多也不过几百人,不要超过千人,咱们一下子招几百人,这是多大动静,叫人往朝中一报,叫人上了眼,宰不宰咱这肥羊?”
各人闻言均是点头,王长富又道:“这三十来人是不是全跟着?”
张瀚沉吟道:“这一次只是见面,又不是要打仗,夜不收里身手最好的挑五人跟着,老弟兄梁兴挑几个,长富你留在家里,继续挑人和管着操练这一块,梁兴和李东学跟着我,还有我那表弟,灵丘也有几个人后日到一起走,加起来不超过十五个人,最多不要超过二十人,这样不是太显眼,备些值钱的货我们随身带着,万一有什么不妥,可以说是出塞走私。”
梁兴起身道:“这事我立刻就去办。”
在场的俱是张瀚心腹中的心腹,对口外走私已经可以很快发动,和这些层级的人张瀚已经透露了不少,和他预料的一样,各人都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接下来张瀚又得召见银库和各个库房的主管,通过此前的报表核实实际情况,少不得叫这些人陪着在各处走一圈。
银库主管是杨士明,这是和裕升的老人,从老店调过来用,能力一般,只是取其可信。底下的人也是喇虎和脚夫出身的镖师掺杂着用,这里的规矩最严,就算张瀚进来也要报备手续,每月都要盘库,少一锭银子也是不成,帐面上和来往帐目也要核准,不能有丝毫偏差。
“就算这样,”杨秋一脸冷笑的说道:“还有人打银子的主意,上个月,上上个月,均查出来想挟带的人。”
蒋奎在一旁随口道:“人怎么样了?”
“尸首都在河里飘出来,现在估计早烧化了吧。”
“还真是人为财死……”
杨士明手里拿着账簿,脸上有些尴尬,这些事他不可能去做,便是连听也不想听见。
“这事不提。”张瀚笑道:“老杨你继续说你的。”
“是……”杨士英咽口唾沫,继续说道:“咱们现在的存银多半都在天一号库,这个库南北一百八十步,东西五十步,可存银五十万两左右,目下已经存了五万一千三百余两,这些都是十两到五十两重的大银锭,地一号库存的是碎银,都是五两以下,一钱以上的碎银,这些多是骡马行的收益,每月各地汇总解过来的,共有一万三千余两,俱用桑皮纸包着收好,这些碎银每常也会有用,所以并没有拿去融炼成银锭,待再多些就取一万出来融了,地二号库存的是铜钱,一千钱一串,现在有三千多串,铜钱实在不多,堆放在角落里只那么一小堆……”
张瀚听着点头,接着便是亲自去看。
天一号库的库房和其余的库房一样,底基条石,然后用硕大的青砖一路砌上去,只有通风口,没有开窗,门高大沉重,包着铁皮,防火的工作很是到位,推开门后张瀚只看了一眼就走,里头银光闪闪,无数银锭被放在架子上,正是熠熠生辉散发银光,在张瀚身后,传来一片咽口水的咕嘟声响。
“一会我出个条、子,”张瀚一边走一边道:“李二柜那里,还有其余收粮的地方都要加大力度,这银子收着只是死物,买成货才是赚钱的本钱。”
第一百一十章 鞑官
(); 杨士明道:“东主预备解多少出去?”
“眼看就要收秋税,全部解到各地的收粮点去,叫他们胆子大些,别太胆小。”
“……好,这事我要和老蔡商量着办。”
“嗯。”张瀚点点头,没有再交代更细,底下这些人用着就是用他们的特点,点拨他们的不足之处,督促他们进步,凡事要是亲力亲为,以和裕升现在的摊子,累死他也忙不了那么多事情。
现在是八月中,张瀚默算一下,收的粮食从夏初开始,到现在已经有超过三十万石,加上杂货布匹,还有这些库存银,还有在灵丘的投入,目前和裕升的家底已经接近三十万两,和去年四万多不到五万的家底比起来,整整翻了六番。
这个成绩,已经很是可以叫他骄傲和自豪。
盘过库,看过帐目,张瀚对自己目前的家底也算有了谱,他将要出塞,自己有多少筹码也得心中有数才是。
目前帐局的生意和骡马行的生意都稳定了下来,在新平堡往西是一条直线,直抵杀胡口,沿途有十几个大型军堡,其中有一个大型马市,五个小市,再往东南抵大同,还有往天成卫的另一条大道,直抵灵丘一带,再就是往太原和更南的山西各府的通道也打开了。
往张家口的黄金商道是现在赚钱最多的地方,每天都有山西和陕西的商人往张家口,他们不便携带巨款,张瀚的帐局给了他们安全保障,增加上一些成本换一个安心,很多人都选择了与和裕升合作,而且多半一次合作后,几乎每个月都会有银钱往来。
目前每个月的帐局收保额都在大幅度的增加,利润已经超过三万两一个月,这是一笔巨额收入,就算是那些亲藩开在京城通州的大型钱庄也赚不到这个钱,骡马行因为铺的网点更多,每日的利润也从三四百暴涨了一倍,达到七八百左右,每月也有近两万的收入,但因为网点越多,需要的骡马和人手也就越多,设立新的分店的投入需得时间赚回来,暂时来说,骡马行的利润能存下来的还是很少,甚至很多时候赚的钱还不够开销。
粮食和杂货,布匹,营业额也比以前多的多,但更多的是大量的库存。
慕名想来与和裕升打好关系的商人不在少数,也有一些颇有实力的大商家,但张瀚的主意是要做走私贸易,卖给这些内地商人的利润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张瀚在前头走的时候,杨士明跟在身后,眼中的光芒也是十分的复杂。
这个小东主,去年到店里时,他和李玉景都不大看的上眼,以前就是个小书呆子,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长处,到了店里,三个掌柜也不服气,恐怕这东主迟早得换人,当时他对张瀚也是爱理不理,冬天时天冷,张瀚在外头冷了,有时候笑呵呵的到他和李玉景呆的屋子里暖和一下,屋里有火盆,张瀚伸手烤火,一边笑着和他说几句闲话,当时他也是爱搭不理,虽说不能对东主不客气,可毕竟心里还是把对方当一个小毛孩子。
现在这“小毛孩子”却是气宇轩昂的走在自己头里,自己只能亦步亦趋毕恭毕敬的跟在后头,而更可悲的是,自己还不是跟在最核心头的一群人里头……一想到自己当初的表现,错失了好时机,杨士明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子!
……
天快擦黑时,张瀚从其余几个库回来,算是查验完毕。
李玉景还在帐房里把各种明细帐目都备好了,预备一会和张瀚一起看帐,杨士明和其余的管库这时才松了口气,包括看守库房的镖师们在内,种种细处都没有什么错处,张瀚也是满意,各人都松了口气。
“东主,人都带来了。”
张瀚没有回东院……东院是骡马行和镖行和校场所在,地方最大,南北千多步,几乎是从堡的南墙到北墙,东西三百步,占了新平堡一块极大的地方,如果不是张瀚现在的实力,光是有钱也别想买下这么大的一块地方来。
西院就是库房区,南院就是原本的老店扩大了一些,东西南三个大院,占了原本新平堡北街很大的一段街面,好在东院是往北扩大,那边是原本的贫民区和一些菜田,若是往南,那是北街和南街的衔接,要么是商号要么是住宅,还有几个小型的庙宇,纵是张瀚实力再强,手头银子再多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都被王长富带到了西院,都是目露凶光的精壮剽悍的汉子,多半是戴着毡帽,穿着灰袍劲装,腰间束带的利落打扮。
当时一般的人,商人是商人的装扮,百姓是百姓的装扮,士子又有士子的穿戴,基本上属于什么阶层,从打扮就能看的出来。
眼前这些人,走在哪里儿,都是能叫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这是一群边军汉子。
特别是这些人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阴冷之气,聚在一起时,身上的气息叫人觉着冷,眼中的目光更是叫人有些害怕,这是杀过人的人,而且,杀的还不止一人两人,只有经历过杀戮的汉子,才会在眼里和身上带出这些叫人害怕的杀气出来。
张瀚前世算是杀伐果决,今世已经亲手杀过好几个人,不论说哪一条他也不弱于这些人,站在这些剽悍汉子们的身前时,他的身量,气息,胆色,还有那凌于人上的目光,都是足以压服眼前这些桀骜不驯的边军汉子们。
“看,咱们东主这么往人前一站,那气势,了不起!”
“刚刚这群家伙打咱们眼前过,你他娘的可不是这么说的。”
先说话的是汤望宗,后说话的是孙耀,这两人已经安顿下来,住处找好了,发了腰牌,上头有他们的名字,身高,体形,相貌,年龄和籍贯等各种信息,十分详细,另外每人发了根铁枪,还有腰刀,发下来的时候还特别嘱咐他们要好生保养这兵器,那把刀是买的上好闽铁打的,工本钱就是六两银子,还不算铁匠的工钱,铁枪也是精铁打制,不是边军用的那种烂货。另外就是每人一面盾牌,刀牌这东西难练,但队中不能没有,这得看天赋,如果练的不好,时间久了就转练长枪或是镗钯和长刀,他们编成的小队里还有一根火铳,是东北院里自己制的,也是先练着,谁打放的好,可能将来就编在火器队里头。
每人还发了一顶笠帽,这是夏秋天时戴的,再过一阵再发一顶暖帽,每人一双长皮靴和短靴,还有一双布鞋,袍子是灰色,袖口短,下摆也短,人穿着再束上腰带,整个人就精神了很多,东院里有二百多号镖师,全部是一样的衣服,帽子,一样的牛皮腰带,上头有卡扣,可以悬挂东西,一样的靴子,孙耀和汤望宗换了衣束,领了一些洗漱用具和被褥,出来时已经感觉和院里的镖师们一样,是这个集体中的一员了。
他们和镖师惟一的不同就是胸牌上有一个明显的“学”字,这是见习镖师的标识,只有把这个字去掉了,他们才算是正式的镖师。
孙耀和汤望宗都有赏银,孙耀尤其富裕,离开灵丘时孙耀给家里留了不少银子,可身上还带了不少,原本打算到新平堡就看房子,自己买个住处安顿下来再说,结果在东院里晃了一圈,和不少镖师打了招呼,彼此记了姓名之后,一种集体荣誉感自然而然的就生了出来,孙耀和汤望宗一合计,银子搁在身上不是个事,两人跑出去直接存到了和裕升的帐局里,领了凭单往身上贴身的地方一装,就算安顿了下来。
和他们一样的新镖师也有一些,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这一群夜不收,他们单独院一个院,衣服样式什么的都是一样,但明显和镖行的镖师们格格不入,这一群人,很有点特立独行的感觉和味道。
孙耀和汤望宗暂时还没操练,身上精力足,好奇心也重,看这么一群家伙一起往西院来,两人就索性跟了来,别的镖师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看这两家伙窜出来都是冷笑一声:这两货,过几天有哭的时候。
“标下等,见过东主!”
一个矮壮汉子跨前一步,怒吼着向张瀚问好。这人的罗圈腿十分明显,比身旁的夜不收们明显矮一头,但脸上凶悍之气十分明显,气势明显强出一头,张瀚注意看了,只有少数几个夜不收脸上凶悍之气不减,大多的人,看那矮壮汉子时,都是有些忌惮之意。
王长富上前对张瀚耳语道:“这是王朵儿,鞑官后人,一向在蓟镇效力来着。”
“北虏啊?”
“东主可不能这么说……”王长富一脸郁闷的道:“鞑官和北虏不同,对咱大明忠心着哪。”
“非我族类什么的……”
王长富急眼了:“东主,人家给咱大明扛了二百多年的活了,北虏他们可没少杀,你可甭胡咧咧了。”
张瀚记得看明末清兴的书籍时,蒙古人和后金可是铁杆好哥们,沈阳辽阳全是投效的蒙古人打开的城门或是在城中作乱,帮着后金攻下大明的坚城。不过鞑官似乎确实是和普通的蒙古人不同,国初时投效,然后一直替大明戍边打仗,在京卫里鞑官最多,明初的骑兵队伍里似乎很多鞑官,还有一个鞑官家族还做到侯伯的位子,从王长富的话里来看,这帮人还算是靠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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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涨的不多,还经常掉几个,看了很感慨,可能与大家打开书时的预想不同,这本书走的路线图也是我在此前从来没有写过的写法,经商,走私,和蒙古人女真人交朋友,很多人为之不满,但千篇一律的明穿当武官,种田爆兵推后金,大家看的还不够多?我只是试图走出一条新路,主角也会随着情节的推进而产生变化,到时水到渠成,慢慢的转变成另外一番模样,同时由于此前的经营,主角的发家之路不是纯粹的种田之路,而是以商业为主了。
请大家相信我,未来的情节绝对还是明穿主流,打爆后金和北虏,并且是完全不一样的爽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排
(); “好汉!”
既然信的过,张瀚便是按着朵儿的肩膀,赞了一声。
“标下谢东主!”
朵儿红头涨脸,谢了一声退后。
王长富小声解释道:“这厮其实已经是队官,后来醉酒误事又殴打上官,然后被革职,差点没地方混饭吃……”
张瀚也小声道:“不是叫你找些厚道稳重些的人吗?”
王长富诧异道:“这样的人有家有小要养家,还当过队官,还不够厚道老实?东主,他们可是夜不收啊!”
张瀚喃喃道:“懂了……”
“在下任敬……”
“在下赵世文……”
“在下赵世武……”
赵世文和赵世武是兄弟二人,均是山西人,却在延绥镇当夜不收,家小在大同这边,这一次算是能回家就近谋事,两兄弟都膀大腰圆,神情剽悍,张瀚对他们也十分满意。
“在下李从业,见过东主。”
李从业也是蓟镇过来的,嘴里一口南音,看王长富的脸色,对李从业也是亲厚有加,张瀚心中明白,这大约是王长富的旧识,他着意看了一眼,李从业身量适中,走动时脚步轻捷,眼神锐利,脸部线条明显是南人,他没有细问,只是照例勉励了几句。
“在下愿为东主效力!”
三十来人,一晃儿功夫也就接见完了,张瀚的表现也是叫这些夜不收们初步的接受。
各人都是老于沙场的好手,张瀚的气息并没有刻意展露出来,但从话语,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透着强悍的自信和掌控力,而各人也听说过,东主打放火铳是个好手,亲手格毙多人,在见着张瀚之前,各人都不大相信,毕竟东主太过年轻,此时见了面了,夜不收们倒也是信实了此前的话,没有这气息的人,装也装不象,有这气息的人,纵是不刻意显露,到底还是能感受得着。
王长富道:“就是王朵儿和赵家兄弟,李从业任敬这几人跟着东主。”
张瀚点点头,向着众人道:“大家各有原因,离了边军到我这里,此前已经给过安家银子,今日初会,我这东主也不能太小气,每人再发给五两银子,挑出来随我出外办事的加倍,各人在此好生操练,我知道各人都有本事在身,但我每月给各位三两月俸,每家按丁口给粮食,发衣服鞋子,也不是叫大伙在这里每日闲晃的,有事出去办事,没事就接受王都头的管束,不服管束的也好,退了安家银子,海阔天空任你去得,到我这里,就守我这里的规矩,军中有斩刑,我这里没有斩刑,但规矩其实是比军中还严,各人听清了么?”
朵儿又上前一步,昂首道:“咱知道银子多拿就得有多拿的道理,东主放心,咱们受得管束,家小也搬取了来,忠心也是没有二话,既跟了东主,就是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这王朵儿虽是鞑官,到底归附二百来年,说汉话已经与汉人无异,不过这些鞑官出身的也多半还会蒙古话,加上武艺过人,骑射俱佳,倒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瀚心中也是有些感慨,这样的人才,边军不得用,叫自己一个月三两银给请了来,而且对方明显感激至诚,在到新平堡之前,这些人是自己也吃不饱,更不论家小,现在的境遇比起在边军时天差地远,忠心什么的,确实也是不在话下。
其余众人当然也是依样学样,有不少人肚里也是暗骂,朵儿这厮看着粗直,其实心思动的真他娘的快。
张瀚此时也有些疲惫,但还是得振作精神继续忙碌,他和众人说了几句后折向自己的公事房,李玉景还在那边等着他。
这一弄连晚餐也是在房间里吃的,常氏差人来叫了张瀚几次,见他实在忙的不可开交,也就算了。
一直快到起更时分才把各处的细帐给看完,有一些需要批复的张瀚顺手批了下去,对李遇春等在外的重要人物,张瀚分别写了几封信,交代了未来几个月大致的方针策略。
这一走估计最少最快三个月,甚至可能一来一返要半年时间,张瀚在信中都是写明了,自己此行要很久时间,为了未来大计,此行也是非走不可。
主店他交给周逢吉,收粮是李遇春,老蔡是骡马行和兼管工匠,李玉景管帐目,杨士明管银库,还有几个管其余的各库,除了帐目是没办法外,张瀚也不大愿意叫人知道自己的全部家底是多少,哪怕是自己的部下。
王长富也不走,镖行的日常事务由他和梁宏管着,梁宏主要是管镖行,同时协调各处的关系,定期由梁宏负责召开会议,由周逢吉来主持,各人遇事可以商量着办,决断不了的急事,张瀚叫他们请李慎明帮着参谋,如果还是决断不了,就由这些掌柜级别的投票决定。
梁兴跟着一起走,张瀚对这个部下有心要提拔重用,历练是最好的帮助,杨秋原本也想带着,可这边很多隐密的勾当都是杨秋在做,镖行里的见不得光的人和事,也是杨秋掌总,把杨秋带着,张瀚担心后院起火,只得叫他留下看家。
“东主,最后还有件事……”
张瀚起身要走,李玉景赶紧也起身,脸上露出一脸为难之色。
张瀚道:“怎了?”
李玉景道:“这个月预计要增加三成到五成的纯收入,咱们给大同和阳和那边报的帐,怎么办?”
张瀚想了想,说道:“莫以小失大,眼下咱们还需借力的地方多,咱开辟了这么多新店和新路线,伙计人手明显增加,报过去的帐还是那样,人家会怎么想?我不在的这几个月,每月增加多少,你从其中拿出三成,给这两家分别算上。”
这三成最少也是一两千银子,这还是“小财”?李玉景先是有些不以为然,接着倒也是释然。张瀚若不是有这样的胸怀和手笔,恐怕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地步。
“还有太原和赖参将这里,还有另外几处,照例的贽敬之外,这阵子每月逐渐多加一些,度不可过,每月加一成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太原是张全昌,另外几处就是东路和西路等驻守参将和游击将军等,还有地方上有一些实权的掌印指挥,有的是按三节送礼,也有的是每月都有,按重要性和关系亲疏远近,李玉景手里就有一张单子,记录的十分清楚。
张瀚这时捏了捏眉,感觉十分的疲惫,从灵丘到新平堡奔波了几天,回到堡里就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他微微苦笑,还好自己这年纪和身体,换个人还真不一定顶的住。
“东主出来了?”
蒋奎站在院门口正打呵欠,已经起更,在这时代多半人早就睡了,就算张瀚也是习惯了早睡早起,和后世声色犬马夜夜笙歌完全不同,看到张瀚出来,蒋奎赶紧迎了过来。
“不牵马了。”张瀚看看远方的天际,群星闪烁,月亮又大又圆,似乎比往日离地球接近了很多,隐约似乎都能看到环形山,明日就是中秋,这阵子天又晴好,月色光亮,几乎可以如白昼一般视物无碍,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吹拂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叫他感觉十分舒服,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他摆摆手,叫蒋奎不要牵马,借着月色清光,他在半夜的街道上慢慢走着。街道寂寂无声,也没有灯光照亮,还好星光月色足够明亮,能够叫他很轻松的找着回家的路。
这个时候,人的思绪很是发散,张瀚也想起了后世的种种,但没有几步路,念头就是又转了回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有与自己相关的这些人们,这里已经在张瀚的心灵中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曾经的一切已经渐渐淡忘,在大明和自己掌握的这一切,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家里的大门关上了,角门那里挂着灯笼,门也是半掩,张瀚几人的脚步传来时,角门推开,一个小厮睡眼惺松的看过来,见是张瀚,精神便是一振,先向后说了句话,接着赶紧提灯笼迎了出来。
接着是张春出来,张瀚见了他,笑骂道:“你现在每日要管的事情也很多,这么晚不睡等着我,还以为是以前呢?”
张春呐呐的道:“东主你不在家也罢了,在家的话我早早睡了,总感觉心里不得劲。”
这一趟出外,张春也是强烈要求跟着一起,但张瀚考虑到内宅和外头要有个能居中联络的人,张春虽小,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一般大,但段时间历练的还好,不论读书还是办事见人说话已经有了章法,年轻不怕,就怕蠢的不可调教,那就完了,张春还好没有叫他失望。
“好了,你们莫在跟进来了。”
张瀚进了内宅门,他摆摆手叫蒋奎等人莫要再跟进来。
府外有几个小院已经是杨秋买下来,有人在那边轮值护卫,府里就没有必要弄的剑拔弩张的,张瀚害怕常氏等人紧张。
他在外头做的事,多半都是瞒着常氏,特别是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更是万万不能吐露一字给内宅的人知道。
就算内宅有人知道一些,也是严禁在常氏面前吐露一字,这些事都交代张春去办,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袭
(); 半夜已经有些露水,张瀚踩着湿滑的石板路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常氏住最里头的后园,张瀚住第二进的主屋,边上东屋是他的书房,西屋是见人的客厅,厢房摆放着府中的杂物一类的物品,这条路张瀚走了多次,再熟悉不过。
“东主,东主……”
自己房间的灯却是亮着,昏黄的灯光下有曼妙的身影映在窗子上,那人似乎是在想着心事,偏着头,也可能是在看书,或是照镜子,仅从灯光看过去,身姿曼妙,曲线动人,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诱人的美感。
张春在后小声叫着,张瀚看到自己屋中窗前的情形就是一呆,这时才醒过神来,扭头道:“怎么我房里有人?”
张春道:“东主你此前都在灵丘,屋中反正无人住,书房住了大舅爷,宁小姐住主屋,西屋住了威少爷,厢房里都住着他们带来的下人哩……”
“怪不得……”张瀚这才想起来自己出了个乌龙,他现在的居所是常氏边上的厢屋,今日早些时候是常氏亲口同他说过了,这事自己忙的一团乌糟,居然是忘的干干净净。
他看张春脸色有些诡异,显是不大相信自己已经忘光了,心里没准有什么龌龊不干净的想法,张瀚轻轻一跺脚,说道:“不早些说!”
“谁在外面?”
他刚转身要走,里头传来常宁的惊叫声,张瀚一阵心虚,刚想出声解释,但见几条黑影自左右厢房和夹道的中间地方冲了出来。
张瀚大吃一惊,张春已经在一旁惊叫道:“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声音高亢,立刻就有人被惊醒了,但那几个黑影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还是直接冲向张瀚的卧房……张瀚几乎立刻就断定这几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是他的卧房,他又刚回新平堡,可能谋刺的人没有想到,张瀚回来的这么晚,而且没有住在自己的房中。
“你去拿火铳!”张瀚简捷的吩咐一句,叫张春去拿收在院里隐秘地方的火铳,张春和梁兴是一起学习打放火铳的,装填和使用都没有问题,这时候光是叫没有用,张春的声手也不足去肉搏,不如叫他去拿火铳装填,可能还能派上用场。
张瀚算算时间,估计等蒋奎等人赶进来已经不来及,他抽出腰间的佩刀,直接往屋子那边冲去。
这时他看清刺客有三人,一人站在窗子下,另两人已经在撞门,看到张瀚过来,站在窗下的那个赶紧迎上来,挥刀就砍。
张瀚这阵子习武的时间很多,在灵丘除了有事情时,闲暇的时间比在新平堡要多的多,他每天早起先按王长富教的办法站桩,然后用自己知道的办法锻炼体能,接着再不停的挥刀,有时候也会和蒋奎或是蒋义两兄弟对练,他原本就是自幼习武的底子……当时的晋商子弟,自幼学武的很多,因为要出门跑生意,走南闯北,意外很多,土匪杆子多若牛毛,有些地方的农民,白天种地,晚上拿把刀就是劫匪,出门的商人就算带着镖师,自己能练上几手也是好的,最不济也是强身健体,张瀚的功底打的还算扎实,这几个月的练习也使他进步极多,看到那人拿刀劈砍过来,张瀚脚步移动,让开来势,也是一刀还砍过去。
他这一刀比对方还要快些,又是攻其肩部要害,那人不敢再攻,赶紧挥刀一架,两刀相错,一阵叫人牙酸的金铁交鸣声传扬开来,刀身上都是荡出一长溜的火星。
张瀚没有留手,提刀又劈砍过去,连续几刀,刀刀都是用力猛挥,那人架着两刀,感觉吃力,开始急步后退,连续退了五六步后,才又横过刀来,把架式重新摆好。
这时张瀚才有闲暇看那边,两个汉子已经撞开房门要冲进去,叫张瀚感觉庆幸的就是常宁见机的快,早就吹熄了灯,此时房间中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人影,更不可能知道人在哪里。
情况危急,张瀚顾不得被刚刚那人追斩,疾步冲向房门前。
两个黑衣蒙脸的汉子已经冲到房里,张瀚进房时,借着月色微光,看到他们正站在原地发征,常宁穿着一身顺滑的丝质亵衣站在东墙的墙角,很冷静的看向这边,见到张瀚冲进来,常宁的眼中先露出惊喜之色,接着原本沉静的脸庞又露出惊惶之色,她的樱唇微张,想说什么,最终又是什么也没说。
张瀚一看就明白,常宁真是冰雪聪明。
她已经明白了这两人不是针对她而来,常家刚到新平堡,连基业也没立,不会得罪什么人,旧日在老家的仇家也没有要生死相搏的大仇,就算有人对常进全有什么不满,也没有巴巴的跑几百里地到新平堡来,然后在张家刺杀她一个少女的地步,那不是报复,是纯粹的傻子。
不是针对她或是常家,很明显,就是因为她住的这间屋子所致,仇家必定是张瀚的,常宁知道表兄锐意进取,而且镖行和骡马行都是要武力扩充地盘的生意买卖,叔父每常闲时也隐约提起,综合在一起一想,常宁就知道这两人是针对张瀚而来。
这些事,说出来不复杂,但能在被人挥刀冲入闺房的紧张时刻,短短时间就想明白,常宁的冷静和聪慧也可见一斑。
两个蒙脸汉子只迟疑了几息功夫,反正他们接的令是杀了这房里的人,至于是男子还是少女先可以不管,将人杀人,回去再慢慢打官司,两人一个迎向张瀚,另一人手挥长刀,便是向常宁的额前猛劈过去!
紧急之间,张瀚不及细思,错步斜抢上前,刀光一挥,封挡住劈向常宁的一刀,金铁交错声中,另一人的刀影斜斜自他肩膀处划过,划破他的衣服,带出一长溜的血雨。
张瀚闷哼一声,常宁这时惊呼一声,声音很小,并不是因为自己,只是看到了张瀚的受伤,这时张瀚用左胳膊夹住了她,将常宁往床里的一处角落拖去,这床下其实是火坑,在西山墙这里有一个小的三角夹角,张瀚带着常宁瞬间躲避过来,常宁在内,他在外,长刀斜举,最少在短时间内,张瀚不怕被人攻破防御。
这时他感觉身侧的少女呼吸陡然变的沉重起来,就算刚刚长刀加顶,常宁也没有这样急促的呼吸,接着是他的身体一侧感觉微微发烫,那是常宁的体温骤然升高,张瀚心中有一些讶异,微微侧脸,却是看到常宁绝美的面部弧线和如玉般的脸颊皮肤,精致小巧的鼻子就在张瀚的两眼之下,鼻翼微张微合,呼吸仍然急促着……
“胳膊……”
看到张瀚有些怀疑的眼神,常宁的脸红的几乎令人心醉,张瀚几乎要忘了眼前还有两个生死大敌。听到常宁樱樱的话语后,他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胳膊一直挟在常宁的胸前,怪不得胳膊一直感受到一阵阵的柔软……
这时他才醒悟过来是什么局面,常宁和自己紧紧挨在一起,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处,常宁的脸离张瀚的下巴几乎只有不到一指之隔,他和她的呼吸都要融在一处,而张瀚的胳膊,还是紧紧挟着常宁的胸口,少女的体香也一阵阵的飘到张瀚的鼻间,直入心田,加上急促的呼吸,怀中玉人又是如此的天姿国色,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张瀚居然感觉到自己下半身的一些微妙的变化……
张瀚两眼死死盯着两个对手,嘴里下意识的轻语道:“该死……”
常宁和张瀚贴的太紧太近,女孩儿似乎也有所感觉,先是一惊,身子又是下意识一紧,但这种地方避无可避,常宁还是只能和张瀚挨在一处,挣了几下之后,她的身子又软了下来,整个人都软软的倚在张瀚的身体一侧……
“东主,俺们来了!”
外间传来蒋奎的暴喝声,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响,外间又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人的惨呼,屋里两人虽蒙着脸,身子都看出颤抖,两人这时再顾不上来攻张瀚,他们刚刚就感觉头疼,张瀚站在三角状的夹角里,身子对外防守,两人抢上去攻其实也只有一人能发挥作用,张瀚的劈斩挥刀十分果决,动作娴熟,力气也大,不是急切间可以拿的下来的软弱无能的对手,就在这时,外间动静传来,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向外冲去。
“好了,没事了……”
看到贼人往外冲,张瀚终于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感觉到肩膀那里隐隐有痛感,那是刚刚被划伤的地方,他身上发软,手中的刀也快握不住,贼人不知底细,其实张瀚自己知自己事,他的武学底子不深,每日锻炼也比不上正经的高手,刚刚暴起挥刀,从外到内再冲进来,挟常宁在屋角作势,每个动作都耗费极大的体力,高度紧张下每人的体能都会在短时间内大量流失,高手会控制心态和动作节奏,而张瀚这样的半高的“高手”就只会加快体能流失的过程,到贼人退出后,张瀚才知道自己已经体力透支,如果刚刚的两人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恐怕他真的未必能挡的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受伤
(); 外头又传来厮杀殴斗声响,张瀚心里并不紧张,蒋家兄弟等几个护卫的身手十倍于他之上,加上人比贼人多,拾缀下那两个家伙是很轻松的事,他松开手,将佩刀重新插入刀鞘之中,这时他发觉脚下全是自己滴落下来的汗水,短短时间滴成了一片水渍,额头的汗珠还在不停的溜下来,从脸上滴落到地上,这可是中秋前夜,月凉如水,天气很是清爽凉快的时候,可想而知,刚刚他有多么紧张。
常宁一直盯着张瀚看,刚刚的险境和外头的厮杀都没有叫她分神。
眼前的这个青年男子是她的表兄,说是亲戚,其实到目前为止,常宁都没有仔细看过张瀚,在幼年间时,她和张瀚见过一面,常宁已经记不清所有的细节,只知道当时的张瀚完全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
现在的张瀚叫她感觉心中十分舒服,她越看越是欢喜。
张瀚的眉很粗,现在拧着,但并不难看,只透着紧张和一缕坚决的感觉,眼很大,死死盯着外头,眼神里的杀意和怒意十分明显,张瀚的鼻子并不大,但算挺拔,脸也不是很白,但也并不黑,整个人并不很英俊,属于比常人稍好看一点的脸庞,可常宁越看越是欣赏,她知道这是因为张瀚整个人散发着与常人不同的气息,那种纯粹的男子汉和上位者混杂的感觉,还有刚刚护卫自己时的坚决与紧张,这些都已经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
她的鼻间一直有强烈的男子气息,但她没有反感,相反,她觉得很好闻。
张瀚穿着普通的松江布的外袍,衣服并没有熨的很平,有不少皱褶,但穿在张瀚身上感觉很贴合,自有一种风度,并不叫人觉得寒酸,可能是张瀚的身材很好,衣服又做的贴身的原故,不象当时的人,要么是穿短打的褂子,那是最底层的人们,要么是宽袍大袖,故意把衣服做的过于肥大,鄣显自己的身份,常宁对这些都不喜欢,张瀚的袍子裁剪的正好,把男子健壮匀称的身体衬托的很好,在衣领里头是雪白的立领中单,给人很干净的感觉,常宁看的很欢喜,她喜欢男子穿的干净一些,不要邋里邋遢的。
张瀚这时松开手,往外走了几步,常宁这才从张瀚身侧脱开身来,脸颊上还是有叫人惊心动魄的绯红,身上的亵衣并不能完全遮挡住曼妙的身姿,张瀚只是一看,脸上又有些呆征。
“常宁多谢大哥救护之恩……”
看着张瀚呆状,常宁嫣然一笑,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张瀚挠了挠头,说道:“贼人是冲我来的,大妹妹你是受了无妄之灾,我怎么能不进来救你……”
常宁眼珠一转,说道:“若是换了别人在这屋里,你会这么拼命,拿身子挡刀吗?”
张瀚的伤处已经凝固,是擦伤,没甚大碍,外间的声响也停了,不过他没想到,常宁这么聪慧的女孩子,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说这种好生无厘头的话出来……
“……”
张瀚无语以对,半响过后才道:“救是肯定都会救,会不会挡刀我也不知道……”
“东主,贼人都拿下了。”
这时蒋奎在外说话,张瀚答应着道:“好,我就出去。”
屋子里灯还是没点,张瀚也不打算点,这一点他和常宁两人在屋里的情况就算全暴光了,现在外间站着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人,传扬开来不好,他向常宁看看,月色之下,女孩子的脸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常宁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似乎对张瀚刚刚的回答也没有什么不满,张瀚感觉心中一阵奇怪,也有一点莫名的甜密,前世他经历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但又有几个能给他眼前这种微妙的感觉。
他想了想,沉着声道:“大妹妹一会早点休息,若是怕,我差两个婆子坐你门外守着……”
常宁不语,只是笑着点头,待张瀚快出门时,她才轻声道:“我爹在这呆着已经有些无聊,你找些重要的耽搁时间的活计叫他做……”
“嗯……”张瀚回转身,常宁已经羞的低了头,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感觉身子走路也有一些发飘。
经过这件事后,他心里多了常宁这么一个人,而且占据了很明显的位子。
但他又想到了孙玉娘,脚步也是突然一凝。
一个是自己救了的女孩,另一个女孩容光艳色不在常宁之下,而且是救了自己,也是明显的互相有着好感,这件事,该怎么办……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张瀚把复杂的情绪按了下来,按着刀走出房门。
院里已经掌了四五十盏灯笼,站了近百号人,不仅是蒋奎等护卫在院里,府里的几个护院,张春和管家婆子等人也都站在院里,附近的暗桩和驻扎的一个镖师小队也赶了来,还有闻讯赶来的铺兵火夫,也有一些混进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等人。
张瀚看的眉头一皱,看了张春一眼。
张春会意,扬声道:“各位请出,乱糟糟的防着一会清军厅的人过来验看,大家的好意我们东主领会得,一会儿自会出去谢过大家。”
这么一说,那些铺兵火夫和看热闹的才都慢慢退出去,他们手里拿着的多半是叉耙棍子一类的东西,也就是壮个声势,真指望这些人拿贼还是免了。
一时院中寂静下来,府中的下人们都被撵了开去,常进全和常进有也都披衣出来,常宁换了衣服,和常威站在一处,常氏到此时才被惊动醒转,在几个丫鬟的陪侍下赶了过来。
“少爷受伤了?”
杨柳一来便看到张瀚肩膀上的伤,旁人还都没有发觉,听到她的惊呼,张瀚转头看过去,正好见到杨柳惊惶的小脸和眼中的惊讶和担心。
他心中一动,感觉一阵柔软,向着杨柳微微一笑,说道:“不必惊慌,只是一点擦伤。”
虽说如此,张瀚的伤还是叫常氏吓的胆战心惊,念佛不已。
常氏道:“究竟是谁这么狠毒,居然要来害你的性命?”
这时各人都知道常宁受了无妄之灾,其实这三间正房是一体的,常进有和常威常宁兄妹三人一起住着,若光是常宁一个也不好住自己表兄的房子,可这贼人进来直冲张瀚最常住的正室,可见事前也是下过功夫,真的是想着一击致命,务必要把张瀚给杀死,三人出手,直冲入室,如果张瀚真的睡在里头而且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真的就遭了毒手。
张瀚想想也是后怕,院中躺着三个人,两个已经是尸首,身上都中了不少刀砍,有一人是被张春用火铳打翻的,当时他已经爬在院墙上,是守在外头的那个,结果被一枪打落下来,人拖到院中时已经咽了气。
“这个也不行了……”
蒋奎一脸的懊恼,指着一个人道:“已经叫各人收手留力,可当时咱们又恨又怕,出手还是比平时重些,这人也没有甲具防身,中的地方别处还好,腹间被戳刺了一下,这伤就很重了……”
蒋奎平时没有这么多话,可见现在是真的很懊恼。
这时杨秋和梁兴均是赶了过来,半夜时分,这两人脸上都有些惊慌,梁兴是关心,杨秋是恼恨,也有一点惧怕。
张瀚把几乎所有的喇虎都给了杨秋,另外每个月都有过千两的经费,叫他在灵丘和太原大同甚至蓟镇京师各处收买当地的地头蛇来收罗消息,这其中包括各地的喇虎,大户人家的佣仆,大商号的伙计等等,特别是酒楼青楼,还有与和裕升生意相关的大商号和士绅家族里,这都是要刻意收买的地方,每个地方派专人收消息,然后汇总了报到杨秋这里,每月出一份简报给张瀚看。
不仅是防着人家生事,也是收集各地的物价信息,商号的动向等等,包括雨雪天气等自然情形也在慢慢收集。
张瀚的部下没有锦衣卫或是东厂出身,他也看不上大明朝廷情报机构粗浅的情报水平,张瀚要做的就是给部下明确的目标,要求他们做什么,达到什么样的标准,然后选拔一些合用的人手,给他们资金,然后再给他们时间,凭张瀚和他部下们的财力和组织水平,还有内部纪律,超出东厂和锦衣卫只是时间问题,况且在张瀚的记忆中,明亡清兴这几十年,大明的情报机构屁用也没顶上,还不如后金那些野蛮人,连原始部落都玩谍战,大明却被兵部提塘官也被人家收买了,一次又一次的吃亏,所以张瀚在组建自己情报机构这件事上完全没任何的心理负担,并且不急不徐。
张瀚的心思杨秋大约也明白,也没有给自己太大压力,可连续两次针对张瀚的刺杀令得杨秋脸上火辣辣的难受,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件事都这么突如其来,事前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这事怨不得你……”张瀚这时检视着三个死者的面部表情和模样,刚刚还在倒气的那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三人都是面色狰狞,而且很明显的是生脸,绝对不是新平堡的人……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事要是在新平堡做,又是新平堡挑的人来刺杀张瀚,而事先杨秋没有得到一点儿风声,那么他这个情报主管就真的不能做了,张瀚得赶紧换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屋里的温柔
(); “东主……”梁兴上前小声道:“会不会是灵丘那边的人?”
“不大可能。”张瀚道:“韩家几乎被连根掘起,养的那些家丁恶棍都死的差不多了,韩通本人都死了,现在哪有这样的死士,主家死了,还要冒死替他复仇?若此时不是大明,是战国之时我还相信,现在么,梁兴你觉得可能么?”
梁兴这阵子书也没白读,所谓的上古之风他也知道一些,所谓的二桃杀三士,田横五百壮士,那种上古汉人的英烈之风后人都不算理解,惜身保命才是主流,到后世时,上古的这些汉人更是被嘲笑的对象。张瀚向各人讲解时倒是说过,可能有些事后人看着是不理解,但若无上古汉人的这些血性和刚烈,华夏又如何能占据这般大的地方,将北方西方南方,这么多易于耕作的地盘都抢了下来?
至于此时……梁兴摇头,说道:“若韩通还在,危逼利诱之下,没准真有死士,现在这样,绝无可能。”
“韩畦呢?”杨秋插话道:“我想在韩畦那边安插人手,现在他是咱们得罪的势力最大的大人物之一,可布政使的府邸一时哪插的进去,就算进去了也不得近身,那边的消息虽有,都是鸡毛蒜皮不得要领的,这事出来,我就在想,会不会是韩畦找的人做的这件事?”
各人沉吟不语,张瀚看看四周,朗声笑道:“一会有清军厅的人过来核查,刺杀我的人都死在这里,也无甚要紧,做生意难免会得罪人,不过下死手的还是在少数,这事情也在我的预料之外,二位舅舅,还有娘,常威,大妹妹,大伙儿都散了去休息吧。”
各人脸上都一副你哄鬼的表情,做生意当然有仇家,甚至出门在外的风险可是不小,各地的民风有强有弱,有善有恶,杆子土匪到处都有,商家确实需要冒险,明末清初时朝廷的掌控力下降,流民土匪到处都是,这也是清初时山西与河北镖行业大兴的原由所在,可从来没听说过商人在家里还遇着刺杀的,而且还是三个蒙脸黑衣的汉子半夜跑来刺杀,这是一个普通商人能遇到的事?
常进全这时才隐隐感觉到,张瀚这个外甥做的生意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怪不得崛起的这么快,扩张的这么迅猛,越是那些危险的利润大的生意,越是要抓紧任何机会扩张,一旦停止扩张的步伐,种种隐患就会暴露出来。
“好吧……”张瀚隐隐感觉到众人的不信任,两个舅舅和母亲眼中的担心,特别是他觉得常家可能会抽身事外,这使得他感觉到一丝压迫。
看看四周都是可信任的人,张瀚深吸口气,语调缓慢的把自己出塞的具体原因给说了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不是灵丘,应该是与我出塞有利益相关的人做的事,可想而知,十年八年内,只要路子走的顺,不出什么大的毛病,我和裕升可能会发展到几百万乃至千万家资的巨富,这一笔财富实在太大,实在太过诱人,值得人违法犯禁,乃至到一定取我性命来和我争夺这财路的地步,并不是我在做伤天害理的事,实在是这蛋糕太大太诱人,值得以命相搏罢了……”
“原来如此……”常进全一直对张瀚持续的拿银子出来收粮食布匹和杂货感到奇怪,同时也奇怪和裕升插手炼铁业,毕竟铁业是公认的利润低事情繁难的下等生意,也就是灵丘那些士绅当宝,真正有钱有势的大士绅哪一家涉及铁业了,原来张瀚心中自有大丘壑,从铁到布,再到粮食,整个配套就全了。
“瀚哥儿,你真了不起!”常进全一脸激动,拍着手对张瀚道:“从铁到布,再到粮食,从北虏再到东虏,这是一篇大文章,你做的好,做的好啊!”
常进有不以为然的道:“到底也是钻朝廷的空子,卖东西给鞑子,有什么可称好的。”
在场的人没有人理会他,常进有本人也不是特别反感,只是毕竟是读书人,天生瞧不起鞑子,也不喜欢**裸的说利害而已。
常进全不理大哥,接着道:“这一下,威儿跟你表哥更要好生学着,这是一注大买卖,做好了,十年内和裕升可压过范家,也超过当年的蒲州张家,身家巨万,百年不衰,这是和裕升崛起的最好时机,也是咱们做买卖跟着学习的最好机会,常威你听好了,事事要小心谨慎,听你瀚哥指令行事,听清了吗?”
常威此时也一脸肃容,他才十五,但在常家的柜上已经帮了六七年的忙,见多识广,知道厉害,当下沉声答道:“放心吧,爹,我事事都听瀚哥的。”
常氏在一旁道:“二哥,这事这么险,我不想叫瀚哥去了……”
常进全两眼圆睁,一脸惊诧的道:“大妹,你怎么说这个糊涂话?这事成了,你家要富贵二百年,而且瀚哥和北虏东虏都有了交情,不论大明还有多少年王气,又有什么新朝建着,张家的富贵就是铁杆庄稼,谁也夺不走的,哪一朝不得有这样能和鞑子打交道的商家?这么大的事,这么好的前景,冒险又怎地了,哪有富贵是在地上捡得着的?瀚哥走到如今这地步,多少人承望他发财,他上头的人又怎会容他缩回来,此前那么多铺垫,又怎么能这么算了?这塞外不走,走私的事弄不成,和裕升想保持现在的局面也难,你真是妇道人家,尽说些糊涂话。”
亲舅舅在这里开启狂喷状态,张瀚也只能在一旁苦笑着听着,不过心里也是庆幸,如果不是二舅在这里,亲眼看到刺杀的这事,娘亲这一关还真的不一定好过,现在好了,自然有人帮他说话,而且几乎不容常氏驳回。
一时清军厅的人来了,当然验看不出什么来,仵作们将三具尸首抬走,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直接烧埋了了事。
不是灵丘,也不可能是韩畦,这三具尸首背后的势力冰冷而庞大,张瀚心中也是暗自警惕着,杨秋和梁兴更是大动干戈,将张瀚在堡中的护卫增加了一倍,整整一个小队的护卫每日跟着,张家在外的暗桩和明里的护卫都增加了,用了二十来人保护,预计除非对方出动军队,要不然想在新平堡再惹出什么事来也是绝无可能。
张瀚知道,在刚刚最紧张的时候,堡中的镖行已经紧急动员,王长富等人把二百多镖师全部集结起来,兵器在手,马匹在侧,随时应对最紧急的突发情况,结果并没有发展到最恶劣的地步,但这也叫张瀚十分警惕,新平堡再怎样也是别人的地盘,有自己不可控的力量存在,将来还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新建一个较大的地盘,由自己完全做主。
他知道,东晋到南北朝时期,汉人地主豪强在北方建了大量的坞堡来保护自己的家族和百姓,或许在这个乱世里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好办法。
“这一下可真是险啊……”后院的东厢小屋里头,灯火发出幽幽的光芒,杨柳手上不停,嘴里也是不停的絮叨着,张瀚感觉肩膀处一阵阵火辣辣的疼,但眼前是杨柳上下翻飞的柔荑小手,雪白肤嫩,鼻间是淡淡的处子幽香阵阵传来,这一点小小的疼痛,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少爷你忍着点儿。”肩膀后传来杨柳柔柔的提醒声,接着张瀚感觉肩膀处先是一阵剧痛,然后才是一阵清凉,接着杨柳开始拿着柔软的白布,替张瀚把伤口处包扎起来。
张瀚的肩膀和上半身都是光着,他的皮肤也是很好,散发着青年男子特有的光泽,皮肤之下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活力,杨柳手不停的在张瀚的皮肤上动作着,感觉自己的心也是越跳越快,似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刚刚各人走的时候才想起张瀚肩膀上的伤,好在大夫已经赶到,将药都送了进来,只是内院有女眷不好进来,这时张瀚点名叫杨柳替自己清洗包扎,杨柳已经记不得当时自己的心理曲线,反正是乱糟糟的。
这时她全部心思沉淀下来,手不停的抚摸在张瀚**的背部,在这时,杨柳感觉自己和眼前的男子终于有了真正的亲近的时光,尽管这种亲近不是她在午夜独睡时幻想过的那样。
“谢了,杨柳。”
给于包扎好了,张瀚坐直身子,由杨柳替自己披好外袍,再把脏物收拾好。
他就这么坐着,看着眼前女孩子忙忙碌碌的收拾,时而弯腰,时而转身,半夜时昏黄的灯光下,杨柳的身形似乎比白天时更加的诱人一些,张瀚感觉自己的内心也是一阵阵的悸动,他感觉室内的气氛也变的尴尬和异样起来。
听到张瀚的谢声,杨柳回转头,抿嘴笑道:“做下人的能服侍少爷,这是福份,哪还要什么谢。”
“我倒不这么觉得。”张瀚笑了笑,却并没有往下细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迷情
(); 两人一时对视着,杨柳感觉张瀚目光灼热,当下转过目光,轻声道:“目光灼灼似贼儿。”
张瀚哈哈一笑,说道:“好吧,你去休息。”
杨柳心里反是有一些失望,她刚刚一直感觉着张瀚的目光随着自己的动作而移动,感觉他一直在自己的胸口和腰间和两腿上瞄来瞄去,有些羞恼的同时也是有更多的得意,杨柳的两腿笔直挺拔,肌肤紧凑,肤白似雪,自己也是十分骄傲,胸虽不及荷花的大,但胜在更加挺拔,腰是整个张府里丫鬟里头最细的一个,挺拔的胸,纤细的腰身,长而挺直的两腿,这叫她向来很是自信,不过这种自信现在打了折扣,听到张瀚叫她离开,一股失望的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
“对了,你等会儿。”
张瀚一拍脑袋,拿过一个小包,取出了一根金步摇,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明亮的金色光泽。
“这是给你的。”
张瀚看着眼前的女孩,笑着道:“别同旁人说啊,除了我娘他们,就你一个人有。”
“这算什么?”杨柳却没有预料中的高兴,两眼盯着张瀚,怨嗔的道:“赶我走,又送这个给人?”
“跟我吧。”张瀚没有解释什么,这时候说什么话都是蠢,他拉过杨柳的双手,感受着柔荑的嫩滑,两眼看着对方亮晶晶的双眸,说道:“以后我不会叫你吃苦的。”
“你怎么这么厚脸皮……”杨柳感觉自己心慌的要跳出来,颤抖着声线说道:“晚间就想偷偷摸到常姑娘房里,现在又对我这样……”
“没影的事!”张瀚哭笑不得,说道:“我只是要回自己的住处,谁知道是这样……”
他又道:“这钗子是我早替你备好的,我早就喜欢你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杨柳低吟一声,软软倒在张瀚的怀中。
一下子温香满面,玉人在抱,杨柳的胸口正好压在张瀚的胳膊处,软软的还有一些弹力,他一下子就是把持不住,紧紧搂着她娇软发烫的身子,嘴向那娇艳红唇吻过去。
杨柳本就是想着这一日,又是泼辣胆大的性子,又知道张瀚即将远行,耽搁不得,错过这一日,下次再有这般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她也知道,刚刚张瀚叫自己走开是因为顾忌很多,总不能惊动一家子之后还受了伤,然后就在房里纳了娘亲的贴身丫鬟,这传开去也太难听,况且两个舅舅和表妹都在,又要联姻,张瀚的顾虑很多,但越是这样想,心中就越发委屈,越发想得到慰藉,此时张瀚的唇亲过来,她并没有躲闪,直到让那温暖湿热的唇覆盖到自己的唇上,然后笨拙的等待着,不知道怎么继续迎合他。
张瀚轻轻的吻着,感觉到杨柳双唇的湿热与柔软,怀中女孩子原本僵硬颤抖的身体渐渐变的柔软与贴合,变的越来越热,他看到杨柳的眸中有分明的水气,那是动了情的样子,他将杨柳的裙摆掀起来,叫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中秋前夜的半夜还有些凉,然而两个动了情的人身上却都是滚烫,杨柳的裙内只穿着单薄的亵裤,薄薄的一层内里就是紧滑的肌肤,张瀚身上也只是披着一层薄中衣,两人对面而坐,感受着对方身体毫无保留的贴合在自己身上,情、欲都是如火山一般的爆发,张瀚两手紧紧搂着杨柳细弱单腰的腰间,看着她将脸仰后,毫无瑕疵的白玉一般的脸庞仰向后方,两眼微微的半闭着,贝齿紧咬着嘴唇,不叫张瀚得逞,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人说话与走动的声响,两人的情绪如潮水般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张瀚还是紧紧抱着杨柳,静静听着外间的动静,杨柳要动,他轻轻道:“不要动,今晚别走了……”
杨柳低了头,在他肩膀上狠狠一咬,张瀚吃痛,一下子松了手,等他回过神来,身上坐着的玉人已经离体而去,正站在地上整理衣衫,脸上潮红未退,而眼中和脸颊上满是娇憨的笑意。
她不是不愿给张瀚,心中千肯万肯,但不论如何,今晚时机不对,杨柳整理好衣袍,又跑到近前来,在张瀚脸上轻轻一吻,张瀚想搂她,她却一下跳开,娇笑道:“谁叫你刚刚赶我走,那我只得真走了。”
这小妮子报复心倒还真强,张瀚正自气的牙齿痒痒,却见杨柳又是盈盈拜倒了下去。
“这闹什么?”张瀚奇道:“莫非叫我亲的开心,特意谢我?”
杨柳板着脸道:“这是谢你的金步摇。”
张瀚不以为然的道:“一支钗子,这算什么,也值当这么正儿八经的。”
杨柳道:“可能对你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这支钗子意义重大。”
“为什么?”
“我曾经失去过一切,家人,房舍,住处,衣饰,只有重新得到的这一天,才是我重生的一天……”
杨柳轻轻说着,她似乎想起了自家院子外头的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兄弟姐妹们在河边嬉笑着玩闹,又记得自己的罗裳被收走,从此穿着打补丁的破烂衣服,小小年纪,走在那条蜿蜒曲折似乎见不到头的路上,她记得自己的脚疼的要命,那路怎么也走不到头,她拼命的哭,后来哭到嗓子都哑了,没有人安慰她,最终她学会了很多规矩,最后一条乌篷船载着她,慢慢的穿州过府,她一天天长大,在一个个府里流转,学会了很多,隐藏着心机,学着大人们说话的样子,习惯很多老爷少爷们色迷迷的眼神,最终幸运的流落到张府,见着了张瀚……
女孩子又在张瀚额头上轻轻一吻,悄声道:“你要了我,我会一生都对你好……”
“嗯。”张瀚没有说话,轻轻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轻轻掩上房门。
……
中秋节后的第二天,张瀚预备辞别家人,远离新平堡,甚至远离大明。
行囊和随员都已经准备好了,集结在一起,马匹也备好了,每人两马甚至三马的配合,人和马都挑的最好的,还有一个兽医,一个铁匠跟随着,可以远涉长途。
这一次的目标是先往土默特的汗帐所在,接着可能是蓟北的几个大部落,然后是沿辽东的几个部落。
原本没有这么宏伟远大的目标,这是和银锭再三确认过之后才定下来的行程。
现在的蒙古实在太复杂,林丹汗表面上还算是蒙古的大汗和共主,但他的地位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削弱,土默特汗,车臣汗,扎萨克图汗,土谢图汗,还有泰宁部等喀喇沁蒙古,内喀尔喀五部,插汉部和所属八部,还有内外科尔沁部,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当年达延汗将东部蒙古分为六个万户,现在很明显已经暴涨多倍,光是漠北就不知道大了多少去,另外还有卫拉特蒙古等更远的已经与大明不大发生关系的更西去的蒙古各部,光是张瀚这一次要打交道的就有大大小小十几二十个部落,如果张瀚不去土默特,他就要转化大量的利益,在蒙古草原上寻找自己的代理人,将利益层层分包,最终来自辽东的利益被蒙古和大明这边两个政治军事集团瓜分大半,以张瀚和银锭两人合作下来膨胀的野心怎么可能愿意接受,如果能打通至辽东的道路,与各部落谈妥费用,虽然一样花费不菲,主动权却是握在自己手中,最终的花费开销,定然也远远低于由他人代理。
地理上来说,从张家口出塞往土默特汗帐最近,然后就是喀喇沁各部,接着是内喀尔喀和插汉等诸部,再下来是科尔沁,再下来就是大明辽东和已经建国的后金。
一路上要么是草原丘陵,要么就是海子河流,没有现成的道路,没有馆舍驿站,只有毡包和荒野。
这个年代的内外蒙古人口数远不及后世,这般广阔的地方,经常几十里过百里见不着人烟,黄羊群都是成千上万的一起活动,狼群也很多,不要说蒙古各部的威胁,就是那些土匪杆子和狼群也是叫人头疼的事情。
有鉴于上次刺客事件的发生,张瀚的随员计划做了一些更改。
朵儿和张家兄弟等人还是等着,又额外加了十人,王一魁和李来宾两人在内,又挑了十个身手最好的镖师,再有其余人员,一共有三十来人跟着张瀚出行,这样的阵营,除非是某个部落下决心与张瀚死嗑,不然的话也是足够保护他的安全了。
“大舅,这是我连夜画出来的草图,秋收过后就是农闲,这事得抓紧,若是忙了,恐怕未必能抽出多少人力出来……”
临行时,常氏哭的眼都肿了,常宁的小脸也是惨白,眼睛也是明显哭过,只是精心做了装饰,叫旁人不大看的出来。
孙敬亭等随员都已经在堡外等着,张家这边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这也难怪,商人离家是常有的事,可要在草原上远行万里之遥,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当时的蒙古有板升地,那里也有不少汉人,多半是逃犯,被掠边民和他们的后代,也有逃荒过去种地的,也有少数商人,多半都是沿九边出口外做生意的中小商人,偷偷出口,常年在外主要是以收毛皮为主,这都是冒险的勾当,最危险的敌人不是北虏,而是巡查边口的大明边军和马匪,在常氏等人看来,张瀚此行当然千难万险,心中担忧自是难免。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东行
(); 张瀚好不容易将母亲等人的情绪安抚住了,临行时,却是从怀中掏出一张草图,交给了常进全看。
“就是这东西,这样看来是很大?”
“嗯,直径高就超过两丈了。”
张瀚手中的是一张大水车的草图,这东西也是明中期后出现在黄河两岸,这是取水的好东西,几乎昼夜不停的取水,是沿黄河两岸缺水区的百姓智慧的结晶,张瀚在后世旅行时见过实物,当时就惊叹不已,而这样的好东西却是根本没有流传开来,不论是有江有河的地方或是十分缺水的地带,这样的大水车寥寥无已,一则是建造困难,二来成本高昂,三来根本没有人牵头做推广,在此时的大明,信息传播只在士大夫中快捷些,在百姓来说,离开村落五十里就是出远门,一百人中只有几人识字,而这识字的也很少有机会进入士绅阶层,更很少有机会接受信息传播,所以隔着几百里就象是另外一个世界,不要说很多人压根没听说过,就算听说过,也是有心无力,根本没有能力造出这样的东西来。
技术,人力,物力,决心,缺一不可。
常进有眉眼俱开,显然是十分高兴,弹了弹手中的图纸,笑着道:“这事交给我去办,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张瀚的农庄有五千余亩地,大半是不便取水的旱田,但很多土地距离河流并不很远,一架大水车建成,利用水力汲取河水,送到沟渠之中,输入田亩之地,一架水车可以灌溉五百亩左右的土地,虽然费用不菲,但怎么算也是一本万利。
沿河地区,可以建水车,不近水源的,可以挖深井,张瀚打算先改造自己的田亩,如果有机会大量购入土地,选育良种,种番薯玉米等作物,提高产量解决灌溉和肥料,使这一片地区的粮食产量大为增加……买粮是一回事,待过几年大面积的天灾降临时,可能买粮会更困难,如果自己掌握一个很大的产粮区就最好了。
好就好在大同东路这里有相当大的平原和洋河这样的可用来灌溉的河流,如果是自然环境更恶劣些,张瀚也就放弃了。
“劳烦大舅了……”张瀚笑道:“管庄是李祥符老李,我已经给他去了信,什么事他都会听大舅的,还有李长年,他是制器的匠人头儿,我叫他带着人听大舅的吩咐,银子的事找张春,我已经给他批了三千两的条、子,若不够用大舅再叫他去银库领……”
“三千两……”常进全在一旁大为摇头,不满的道:“简直是胡闹,三千两买粮就够多少了,制个水车,这不是胡闹么。”
“你懂什么。”常进有好比是刚得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当下就翻脸道:“有这么一个水车,百姓再也不怕干旱,惠及生民百姓的事,银子能比么。”
“大哥,我看你就是想做着玩儿……”
“当着晚辈的面,莫再胡说。”
常进有做拂袖状,旁人都是笑起来,连常宁也是抿嘴微笑,微微摇头,她对自己父亲的心思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各位,我走了。”
刚刚已经一一道别过,张瀚也就不再多说,一身劲装的他翻身上马,眼光掠过,最终在人群中看到常宁与杨柳两个女孩子的脸,他心中一软,几乎想再下马,可这种儿女情长的感觉最终还是被理智战胜,手中的马鞭一挥,马儿奋蹄向前,眨眼之间就出了巷子到了北街,街面上一切如常,张瀚出行的目的地只有少数人知道,看到他的人只以为又是一次寻常的远行,没有太多人在意,只有几个店铺的掌柜正巧在门口,远远的向张瀚打着招呼,张瀚也不及回礼,待那些人追出来看时,张瀚一骑绝尘,已经与众多的从人去的远了。
……
“前头就是东六店,到了那里住一晚,明早起身,响午就到张家口。”
梁兴曾经多次奉命巡行各处分店,管理各地的镖师,对各个分店的情形和距离都是十分的清楚,他是天然的好向导,性子也诙谐幽默,喜欢说笑,喇虎出声的人,身上自有一股子浑不吝的气息,就算改也改不了彻底,这一路走下来,孙敬亭和梁兴建立了不浅的交情,常威则跟在这两个大哥身后,鞍前马后的跑,这小子嘴巴甜,眼力也强,没几天功夫彼此的交情就都是不浅,有常威在,感觉上也不寂寞,每天都听着这小子嘻嘻哈哈的。
孙敬亭是在东一店和张瀚一行人汇合,他带着两个从人,一共三人,张瀚带着的是常威和梁兴李东学等人,护卫随行有二十来人,众人会合了一共三十三人,队伍分成三截,前头是朵儿和王一魁几个人当架梁,后队是李来宾和赵家兄弟押着队尾,中间二十来人可以从容行动,还有几个骑术了得的被点了塘马,他们负责来回在三截队伍中报信和传令,同时也兼有尖哨的责任,万一有什么突变和冲突,他们可以和架梁或后队汇合打一阵子。
这一次张瀚带出来的几乎全部是一等一的好手,镖师们的身手也不比夜不收们弱太多,两边其实有些心气,彼此在骑术上就先较了劲,几天功夫下来,彼此摸了底,夜不收们的傲气收敛了不少。
中间队伍主要是镖师和张瀚等人组成,连同常威在内,每人均发了一支火铳。
这几个月王德榜没有浪费,每支火铳都是精心打造卷制,铁是用的最好的闽铁,用料足实,工艺越来越精,每支铳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十分沉重。
“铳重七斤六两,长六尺四,药四钱,弹三钱……好铳,好铳啊。”
孙敬亭跨、骑在马上,两手横拿着一支火铳,口中念念有词,一副陶醉和狂热的模样。
刚刚在打尖休息的时候,他装填火铳打发了几次,这几天每次只要一休息孙敬亭就是这样,他带着有伴当,马匹有人照料,饮食也有专人负责,不必事事亲为,所以有闲暇来研究这火铳,刚到手时孙敬亭还不以为然,和大明普通的士子一样,孙敬亭也不大认同火器,对火器的安全性和威力都没有真正的认识,当他第一铳打在路边的山石上,几十步内打的碎石迸飞的时候,那种瞠目结舌的样子,张瀚几天后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有些事,不亲自上手,任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暮色之中,东六店如怪兽一般横亘在道路的北端,远远就能看到庞大的建筑群落,整个东六店不仅有大同这边过来的客源,还有蓟镇南边过来打尖的人群,有一条官道斜斜穿向张家口,正好在这此处与大同这边的官道交汇,最终指向的地点都是张家口,在距离三十里的这个距离上,一旦错过时间最好就是在此打尖,很多谨慎的商人不要说不赶夜路,就是过了下午申时也是绝不会上路的,做生意一出来就是半年一年甚至几年,也不在乎这么一点儿赶路的时间,时逢末世,种种乱象都起来了,商人的嗅觉最为灵敏,不论怎样,都是安全第一。
这么一来,这一处分店的生意就算没有大同那边的支持也是很好,在消灭了周家兄弟那一群土匪后,大同商道变的更加安全,从大同过来的商人数量也是猛增,东六店这里已经是各处分店最好的一座,当初兴造时,张瀚决意将此处造的最大,后来果然证明他的眼光独到,叫底下的人也是十分敬服。
“砰!”
暮色中,东六店的门首处悬挂着十几个灯笼,高矮不一,错落有致,与昏黄的暮色配合,颇有一种苍凉与温暖交融的复杂感觉,各人正远远观看着店门首前的情形,不料身侧一声巨响,所有人回头一看,常威正讪讪笑着收回自己手中的火铳。
“常威,”张瀚语带威严的道:“下次再这样,就把你的火铳收回来。”
“瀚哥,我不敢了。”常威倒是有一宗好处,说他就听,知错能改。
他先应声,然后将火铳收在插袋里头,看张瀚点头后,这才笑道:“刚刚换了散铁沙,看到树梢有鸟群,忍不住打了一枪,想晚上烤来吃……”
张瀚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有妖蛾子,还不赶紧去看看,打下来几只?”
“嗯哪!”
常威高兴的答应着,勒马往路南的树林方向跑去,张瀚看他的模样表情,恐怕是平时被常进全拘管的厉害,这时跟着出来,虽然懂事,毕竟还是个半桩大的孩子,有火铳,有鸟儿,能忍住不打,那也就不是这个年纪了。
他倒没有想过自己,成熟的太厉害,队伍中根本没有人想到他的年纪比常威也就大两岁多些。
这时东六店那边突然响起锣声,急促的锣声中,店门关闭,在正面的房顶上有几个地方可以站着人,几乎是眨眼间,这些地方均是出现人影,每人手中要么拿着鸟铳,要么就是弓箭在手,他们站在高处向这边张望着,手中的兵器也是指向这边。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佩特林
(); “常威,你小子捅娄子了。”
梁兴笑骂一声,他知道相隔还有三四百步,不怕鸟铳或是弓箭伤人,不过如果这边再不解释,一会再接近时,那边的护院镖师会毫不犹豫的打发鸟铳和发射箭矢伤人,这是训练总纲上规定的,没有任何例外。
一旦展露敌意,又没有表明身份,那么就认定是敌非友,可以展开攻击行动,如果敌势过强,就可以考虑固守的同时设法逃离转移,梁兴知道在店后就有暗门可出,有几条逃生道路可以选择,也有好几个预案准备着,到达预案规定的情形时,店里的人就可以做出选择。
重要的是帐局的银子和客人的货物,东六店这里其实不算多。
“梁哥,我错了,你帮帮忙……”
常威手中提着几只野鸟兴冲冲跑回来,见到眼前的情形也是一呆,赶紧请梁兴帮忙。
“臭小子知道厉害就好。”
梁兴很是喜欢常威,也不过份,策马向前,到百步左右表明了身份,接着店门才是打开,高处的镖师并不下来,还是在房顶上戒备着,一直到张瀚出现以后,各人都认得自家东主和一些镖行的伙伴,不少人在屋顶欢呼起来。
接着分店的掌柜伙计和镖师们纷纷跑出来,张瀚不免夸赞道:“反应迅速,应对得法,从掌柜到伙计再到镖师均做的很好,令我十分满意。”
分店掌柜姓刘名吉,三十来岁的样子,显著的特点就是头发稀疏,张瀚上回见他时就说是自己是操心操的,这一次头发掉的更加明显,张瀚向他笑道:“看来果然刘掌柜是操心掉发,回头叫人送几斤上等的何首乌过来,叫刘掌柜吃着补一补。”
刘吉笑的合不拢嘴,再三致谢,张瀚这时却向他道:“怎地店里有不少鞑子?”
店面里确实站着一堆鞑子,大约有五六人,皮袄子圆顶毡帽,矮壮身材,人人均是罗圈腿,脸上一脸横肉,刚刚有警讯时,他们每人都将手中的骑弓摘下,插袋打开,箭矢取在手中,这时又将箭矢放在插袋之中,看向张瀚等人的眼光均是不善,显是因着刚刚的事情都受惊不浅。
“里头还多呢。”刘吉道:“一共小二十人,护着一个鞑子官,说是有事要进京公干,在这里打尖一晚,明早就走。”
“鞑子进京公干?”孙敬亭在一旁奇道:“他们的事,不都是各镇料理就成了么。”
顺义王的影响力现在只限于蓟镇和宣大这一片,三十年前有扯力克带二十万人往西去的壮举,这三十年历任的顺义王已经无比恭顺,一般有事也就是宣大总督就能料理,包括顺义王的汗位继承,还有传奇人物三娘子改嫁和开市闭市等诸多事宜,一般惊动到总督一级就算了不起了,这些鞑子居然要进京,而且地方官员也允许,这倒真是一件足以叫人惊奇的事情。
“朋友你好!”
一个戴着高毛皮帽的大个子从店里间走出来,他小心翼翼的绕过灶间,用蒙古话向张瀚等人打着招呼。
东六店和普通的骡马店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店堂,因为要给不少路过的客人自己打火做饭,给他们方便,所以店堂不仅很大,还有好多个炉灶,客人只要给油盐钱和柴火钱,锅灶可以自己随意使用。
这年头,为了省几十个大钱而自己烧饭吃的客人才是主流,点几个菜,要两壶酒,慢慢喝酒吃菜的毕竟只是少数。
如果客流不大,路线不多的话,张瀚的这几十间分店根本赚不到一天七八百两的利润,也怪不得骡马行不是贵人行当,稍有实力和身家的士绅和商人都不会搞这种生意。
戴高帽的汉子身量高的吓人,待他近些,张瀚才看出这人衣服的式样和料子都和鞑子有明显的不同,裁剪的样式是上衣下裤,中间一根腰带,脚上的靴子一直到膝盖下头,这般模样,很明显的既不是汉人,也不是鞑子。
再近些,就看清面容了。
“白种人?”张瀚心中顿起惊疑。
眼前确实是一个白人,帽子前头垂下乱糟糟的金发,两眼蔚蓝,鼻子又大又挺,两撇八字须翘的老高,样子相貌都够粗犷吓人,若不是一脸笑容,只怕要惊倒不少人。
“听说您是这家店的主人,而且有不少家这样规模的分店,是一个庞大商行的主人,我是伊万.佩特林,奉我国沙皇陛下之命出使明国,前往‘大中国城’,能在这里遇到尊贵的阁下是我的荣幸!”
也不管张瀚能不能听的懂,这个佩特林说话又急又快,声音宏亮,脸上满带笑意,连声音也透着热情和亲切,就算真的听不懂的人,恐怕也能感受到这人的热情。
张瀚也用蒙语道:“原来你是俄罗斯人!”
“没错!”佩特林大喜,说道:“原来这位尊贵的少年东主知道我们俄罗斯。”
“当然知道了。”
张瀚眼神中可没有丝毫善意。
这年头的俄罗斯扩张的厉害,典型的毛熊风格,先用商人渗透,建立商道,然后有利可图后就派出哥萨克,先是小摩擦,然后就大量进军,这个时候的中亚地区一直到中国的外蒙古高原地方,方广万里,这一片庞大的地域却也是在最虚弱的时候,中亚的几个汗国已经被俄罗斯人全吞下肚,然后他们还不知足,继续沿着几条河流向东亚这边扩张,西亚和中亚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前行的脚步在这几十年里一直扩张到中国边境和极北之地,一直到清朝康熙年间,在打了一仗,又割让大片领土给俄罗斯人之后,中俄之间的边界算是暂时稳定下来。
只是老毛子的贪婪本性是没有办法遏止的,在清末中国最虚弱的时候,趁火打劫最厉害的也就是北方这个邻居,大片领地被强占,连东北和新疆都差点没保住,要说野心,也就是日本全面侵华抢了个第一,要不然从明末清初到清末,对中国胃口最大,伤害最深的,毫无疑问就是俄罗斯没跑了。
“我们是从托木河畔的托木斯克来,奉吾主沙皇伊凡四世之命前来大中国城,递交我国的国书,申明两国友好之意。”
佩特林的蒙语说的很溜,这也并不奇怪,俄罗斯人向中亚扩张的过程中最大的对手就是一个个蒙古汗国,这些先驱者稍有点能力的,蒙语定然都说的很溜。
张瀚也是已经学了很久蒙语,对话毫无问题。
“原来如此。”
张瀚点点头,对这个俄罗斯“使臣”使命毫无兴趣。
这年头哪有什么正经使臣,俄罗斯人的使节最多会出使欧洲,哪会真派外交使节到中亚或东亚这边来?这年头的俄罗斯人自己也被西方视为蛮夷,可在这些欧洲佬的眼里,除了白人之外,全天下都是野蛮人,这个什么佩特林可能真有沙皇的使命,不然也不敢瞎说,蒙古人也不会理他,不过想来就是一次试探和间谍这旅,行走中国的大地,侦刺中国这边的实力,在俄罗斯人的扩张过程中,这样的事再常见不过了。
“中国的土地真是广阔,地方也真是富裕……”
佩特林开始用蒙语起劲的夸赞起来,在场的人有不少听的懂,不少人面露得色,那些鞑子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神情来,大约是想起他们曾经的辉煌来了,毕竟这一片富饶的土地,他们也是曾经的主人。
“阁下无谓多说。”张瀚的态度还是很冷静,看着手舞足蹈的俄罗斯人,他道:“跑出来寻我说话,恐怕也未必只是说这些恭维的话吧?”
“您说对了!”佩特林脸上毫无尴尬之色,拍手道:“听说您是一位家产过人的大商人,我们在托木斯克有大量的货物,蜂蜜,干果,毛皮,人参,珍珠,这都是利润极高的好货色,我知道你们明国人最喜欢收这些东西,又听说您有强悍的运输车队,如果我们合作……”
“那草原上的蒙古人和马匪怎么办?几千公里的路程怎么办?”
张瀚气的差点笑出声来,也亏这厮想的出来。
从托木斯克到张家口,直线距离最少要走三个月,来回得半年,而且路程上只有少量的俄罗斯人建的补给点,不要说城市,象样的堡垒都没几个,还得直穿外蒙古,抵达西亚地区才能贸易,就算俄罗斯已经在往东扩张,估计几年后才有可能把堡垒区修到外蒙古,抵达阿尔泰地方和伊尔库茨克地区就不错了,一路上有山脉草原荒漠,直接贸易谈何容易。
俄罗斯人的货物倒是确实和大明互补,他们需要明朝这边的精致物品,最重要的就是茶叶,历史上伊凡四世派过佩特林后,万历给了回书,后来隔了几年伊凡四世又派了一次使臣,这一次使臣最大的收获就是带回了茶叶,俄罗斯人也开始广泛的种值茶叶,这可是托木斯克这个城市和两派使臣的最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