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疲劳战术
第一波围射,镇里的百姓死了三个人。
独孤欢、郭暧等人召集会议,再次告诉大家如何躲避敌人的箭阵。
他们的箭阵也是有规律可循的。
距离“城墙”三步之内是安全的。距离“城墙”三步到二十步内是最危险的,落在地上的箭矢,密密麻麻,简直就跟个刺猬一样。
二十步到五十步也相当危险,几乎每一步地上都插了三五支箭。
五十步到一百步的范围,落在地上的箭矢就奚落起来,两三步一枚利箭,不过仍不算安全。
距城墙百步之外,村子的中间地带,是最安全的。
紧贴着城墙也安全,但看着纷纷箭雨落下来,心里压力太大,偶尔会有箭矢反弹,砸在锅盖和门板做成的盾牌上,也要十分小心应对才成。
如果全部撤退到村子中心地带,城防就会有失守的可能。
他们可以通过箭雨压制,然后慢慢组织人手以“云梯”登上城墙。
这些绿头带的作战能力实在太专业了,连撞木都有,恐怕“云梯”之类,他们也早想到了。
就算没带梯子过来,附近林子里多的是几丈高的林木,以他们的人手数量,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做出一百多架梯子。
至少,独孤欢和郭暧,是这样揣摩他们的对手的。
箭矢不再落下来,敌人的马队渐渐远去,独孤欢跳上望楼,确定敌人退兵了,这才吩咐村民,赶紧去村子中心地带,造办午饭。
现下日头已经偏西,早过了晌午,必须赶紧帮助大伙儿补充体力。这些老百姓饿坏了,可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到时候准乱套。
敌人也在支锅造饭,甚至搭起了帐篷。这是要安营扎寨,跟这小村子死磕啊。
这是独孤欢和郭暧最为担心的一点。
村里有水井,食物也不缺,支撑两三个月甚至小半年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村民,他们能不能够扛得过心里的恐惧。
还有更为直接的一点,就是敌人会不会使用疲劳战术?
现在主动权仍掌握在绿头带手里。
他们两万多人,分成十几股,日日夜夜,不断骚扰侵袭,累也能把人累死。
独孤欢趁机找郭暧商量对策。
敌人射进来的箭,已经收集起不少,足有四万多支。剩下的还可以慢慢采集。
这些箭对于防范敌人的进攻,非常关键。
现在主要缺的就是箭塔。现在只有四个望楼可以安排弓箭手,实在太少了。
那些金刚之墙敌人不好爬上来,我们自己人也爬不上去呀。
“你是想我再用佛门术法,做一些箭塔出来?”郭暧看穿独孤欢的心思。
“是啊,不然我们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到了晚上就更不行了,我看他们已经派人进了背面的枫林,一定是去派人伐木做梯子去了。”独孤欢有些急了。
“我看到了,我猜他们傍晚之前就能把梯子做出来。”
“是啊,所以我们来不及了,你要觉得太唐突,我可以发动那些百姓,让他们去庙里拜菩萨,你在暗中施法,就还说是菩萨显灵。”
“那不行的,如果去庙里拜拜菩萨,就能求来坚固的城墙,高高的箭塔,那他们会怎么样呢?等我们走了,万一绿头带们再来,他们只知道去庙里撅着屁股拜菩萨,岂不是只有任人屠戮的份儿。”
郭暧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之前也是这么商量的。非到玩不得有,不用那些佛道异术,要锻炼村民们自己对抗敌人的能力和勇气。
“可时间来不及了,人家做梯子快,咱们做望楼箭塔,可就慢了。”独孤欢叹了口气,他这话也不是在抱怨郭暧,只是感到无奈。
“我们也做梯子就成,这些金刚背对村里,面朝外边,是向外倾斜的,从外边爬墙难,从里面爬上去简单。”
“直接在金刚之墙上建防御工事?”
“嗯,我会暗中调整金刚的硬度,让村民在金刚之墙上打下木桩,架起木板做成箭垛,还是有机会的。”
一切按照郭暧的计划进行,在金刚之墙上每隔十几步,用原木和木板做成结实的箭垛,再糊上砂石、草碎和成的泥巴,西域干燥,泥巴很快就干了,大大增加了防御性能。
几近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把碎叶河染成血色。
绿头带们开始从北方的枫林中鱼贯而出,每一匹马上都挂了一架梯子。
他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派出几支马队绕着镇子叫骂了几圈,又回去了。
对方开始造办晚饭,独孤欢和郭暧也赶紧嘱咐镇里,每次对方做饭用餐,我们也跟他们同步,以防他们长时间持续进攻,没有吃饭的机会。
晚饭,独孤欢、郭暧、喜鹊,几个人同村里的长老、队长们一起吃的。
三位长老,两位汉人,一位粟特人。一个叫杜老牛,一个叫张十五,那位粟特人叫康少先。
“老人家,这些绿头带都什么毛病呀,怎么为了对付咱们这么一个小村子,都能这么兴师动众的啊?”郭暧不解的问。
杜老牛岁数最大,在镇里也最有威望,先解释起来,“这些绿头带,属于圣火真理教的一支,极其残忍冷酷,这也跟他们的教义有关,他们崇尚地狱里的火神,擅于运用人的恐惧心理。”
“……”
“他们就是要让人们害怕他们,活在对他们的恐惧之中,所以,他们绝对不允许任何反抗他们的力量,只要哪里有人敢反抗他们,他们就会不惜调集几倍几十倍乃至几百倍的人手来,把那里的人杀光,把他们的房屋村子烧光。”
“……”
“他们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有过一个部落,是高车族的人,那是一个骁勇善战的民族,他们生活在一处谷地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接连几次打退了绿头带的进攻,最后也是招来几万绿头带,用了三天三夜攻陷了那座峡谷,杀光了那里的高车人。”
“……”
“他们就是这样,绝对不允许有不怕他们的人存在。”康少先也跟着说道。
话题一打开,就近的村民们一个个全都说道起来。
无不是关于绿头带的残暴、血腥,还有狡猾。
绿头带们一旦占领了哪个村子、部落,就会在那里收人头捐,每次来都乐乐呵呵的,说什么“你们这里的百姓们好啊,心地善良,勤劳能干,缴的人头捐又多又准时,真他妈的,太他妈无耻了,把我们的族人杀了,来收我们的钱,还要听他们说这些。”
“是啊,每次听他们说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嘛,你看看大家对我们多热情,总是那么热情的欢迎我们到来’,我都恶心的要吐了。”
“是啊,那些圣火真理教徒极其无耻,明明是他们欺压侵略我们,还说我们欢迎他们来。”
在人们的描述中,充满了对圣火真理教徒们的厌恶和鄙夷,仿佛那是一种蛆虫一样的存在。
这些家伙果然是够恶心的。
这边刚开始吃饭,望楼上传来急切的锣鼓声。
独孤欢教过哨兵旗语。哨兵连比划带喊,告诉人们,敌人来了几千人。
这帮家伙自己不也吃饭呢吗?
难道是迷惑我们?
人们骂骂咧咧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
绿头带派来几千人,绕着镇子喊杀一阵,独孤欢和郭暧他们刚把这战斗精神提起来,人家那边儿又回去了。
天擦黑的时候,又来闹一次。
反反复复,一直到子夜,闹腾了七八次。每次来一两千人,三五百人,也不多耽搁,绕着镇子跑两圈,每人射几箭就回去。
人们的神经就跟弓弦一样,唰一下,就给你拉满了,你这心跳加速热血膨胀肾上腺素狂飙呢,人家再呼啦一下跑掉,又给你松开了。
反反复复这么折腾,比半天力气活儿都累。
子夜时分,星光灿烂,大地山川落下一层白茫茫的柔光。
这下连火把都不用打,哪儿哪儿都看的真真儿的。
“大半夜的,敌人要来了,这次是要来真格的了。”
每个人心里都这么念叨着,嘀咕着。都快被绿头带们折腾出神经病了。
明明已经累得眼皮打架了,还是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过了子夜没多大一会儿,绿头带们果然又来了,几乎来了一万多人,绕着镇子疯狂的奔跑、射箭。
镇里的民兵一下子清醒过来,斗志昂扬,躲在箭垛后边,不停射击来犯的敌人。
结果这帮人跑了一圈,又退回去了。
“操他妈的,又回去了。”
“马勒戈壁的,打嘛,来打嘛。”
“这群无耻王八蛋,打也不是,睡也不是。”
人们叫骂了不大一会儿,恼怒愤恨的情绪,再一次被强烈的困倦压了下去。
村里边的少壮实在太少了,人们只能分成三拨轮守。
一拨人在墙上箭垛里望,另外的人在墙底下休息。
更麻烦的是,这些是老百姓不是职业军人,根本不能随心控制自己的睡眠。有点儿动静就兴奋,前半夜谁也没睡着,到了后半夜一个个全在那儿犯困。
这可把独孤欢和郭暧他们给愁坏了。
他们仨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没关系,可眼下这仗不光是他们仨在打呀。
一开始就说好了,不用管外边的马蹄声和骂阵的声音,一律等敲锣打鼓再备战,这帮人根本做不到呀。
一个个眼皮都在那儿打架,一个个又都睡不着,都等着敌人的下一轮进攻。
半个时辰过去了,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敌人竟然一直都没个动静。
人们的精神开始松懈下来,困意就像滚滚的潮水一样,一遍一遍冲刷着人们的意志。
042、敌人的援军来了
独孤欢摸到郭暧身边,十分焦虑,一边叹气一边说道:“郭暧,这样下不行啊,我看他们八成是要等拂晓前来攻城啊,咱们这帮人估计到时候没一个能醒过来的。”
拂晓前,是人最累,最困倦的时候。
“他们折腾咱们,咱们一会儿也折腾他们去。”
“什么?你要带人杀出去?反守为攻?”独孤欢惊得叫出声儿来。
“怎么可能,咱们这点儿人,怎么可能反攻为守,就咱俩轮换着来,过去闹一圈儿,把他们都叫醒就成。”
“呵呵,行,也行啊,前半夜他们闹腾咱们,后半夜咱们俩去闹腾他们。”
俩人商量好,两刻钟到半个时辰一次,郭暧先上。
再说绿头带那边儿。
一早上,突然出现的那堵“金刚之墙”也把他们给吓坏了。
他们是圣火真理教徒,这两年一直在西域侵略、焚烧佛寺,屠**僧,自然也遇见过佛教的高手。
如此庞大的金刚力士塑像组成的城墙,肯定是佛门高手所为。
所以他们的战斗也一直带有试探的性质。
试探半天,这佛门高手也一直没出现,他们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不管怎样,哪怕是真的有佛门高手,他们也不会退缩的。
除了佛门高手,镇里一定来了懂军事战法的人。
所以,他们一边派人回去请自己本教的高手,一边采取兵法战术,对付镇里的百姓。
通过几次试探,他们确信镇里不会有多少官兵,充其量有那么一两个懂打仗的人罢了。
对付这些百姓,就简单多了。
打仗就是这样,就算不能知己知彼,也要可劲儿的互相琢磨。
只要有一点琢磨对了,就能致对方于死地。
子夜后那一场骚扰,使绿头带的指挥官确信,镇子里没什么佛门高手,那些村民也不过是些普通百姓而已。
他们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原地休息两个时辰,拂晓前发起总攻。
一帮人睡得正香甜,郭暧从天而降。
听着村民们讲述绿头带的恶行,郭暧早就对他们恨入骨髓,掀起一座帐篷,抽腰刀就把里边人七八个人给宰了。
郭暧的动作太快了,一连掀了五六个帐篷,连一个来得及嚎一嗓子的人都没有。
除了那些被宰的,人家还都睡得好好儿的。
“这样子叫不醒人啊。”郭暧舔了舔嘴唇。
三五步就会有一堆篝火,马匹也是一座帐篷一个露天马厩。
郭暧干脆把篝火挑到帐篷上,挑到马身上,或者在马屁股上轻轻刺一下。
三五个帐篷烧起来,几十匹马狂乱嘶鸣。郭暧便跳开百步之外,再烧几座帐篷,刺几匹马。
如此折腾了一刻钟的时间,围绕着镇子的绿头带营地,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惊慌奔踏的马匹。
整个绿头带的营地都乱套了。
有些人身上着了火,有些被疯狂的马匹踢到了,两万多人咋咋呼呼,全都醒了,却看不到一个敌人。
有人在互相扑灭身上的火,有的干脆跳上一匹马,向着碎叶河的方向狂奔。
独孤欢看了看身边的村民,除了少数几个年轻后生醒来,对着敌人的营地兴奋的比比划划的说道着什么以外,那些上了年纪的都还在睡着。
看着挺好玩的。独孤欢不由得跃跃欲试起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绿头带们才安定下来。
把火扑灭,把马拴好,重新扎了帐篷,敌人才陆陆续续安定下来。
西域一带,尤其在高原上,白天炎热,到了晚上冷风刺骨,没有帐篷和篝火还是很难睡下的。
绿头带们也累坏了,其中一半多人是昨天子夜就急行军赶来的,折腾一天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烧了帐篷,刺激了马匹,这些人疑神疑鬼的,更难心安。
一些人议论纷纷,有些认为干脆攻城去算了。可一看金刚之墙上,不少村民都醒着呢,人们来回走动着正朝这边观望。
打也不是,睡也很难睡得着。
他们实在没想到镇子里能有人主动来侵扰,还能把两万多人的营地全给搅的鸡犬不宁,不用想也知道是很厉害的对手。
绿头带的几位首领商议过,决定也采取轮番休息的方法,把人分成四个大队,轮番休息。
郭暧回到城墙上。独孤欢看对方安定下来,甚至有人陆陆续续睡着了,自己也运起轻功跳到城下。
他甚至都不需要去挑那些篝火,直接纯阳系功夫,一道道真火打出去,便是大片大片的帐篷烧起来。
放火烧营,一旦热闹起来,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停的。都没轮到郭暧二次出手,东方的天空深处,已见黎明的白光。
这一场“你不让我睡,我也不让你睡的”抗疲劳大战,最终以绿头带一方失败告终。
拂晓前,绿头带们开始支锅造饭,独孤欢叮嘱郭暧率众守好“城池”,自己冲入敌营,又把他们的火头军杀了一批,捣毁了大半的锅灶。
不能生火造饭,这些绿头带们只能吃生冷的干粮和冰凉的河水。
又累又乏抵抗力变差,再加上冰冷的河水灌进肚里,没几个能扛得住来的。
这下这帮绿头带们可老实了,日头升起老高,都没再来骚扰。
为什么呀?
全跑肚拉稀呢。
镇里的百姓可睡了个舒坦觉,等到后来就闻见空气里飘满了屎臭味儿,这才被熏醒过来。
执勤的村兵望着对面营地里,那些绿头带们一个个蹲在地上,老半天不起来,刚起来走几步,又赶紧找地儿继续蹲下去,反反复复,就知道他们是跑肚拉稀了。
敌人的战斗力被大大削弱,至少上午是不可能发起一次像样的进攻了。
著名历史文学家单田芳先生常说:“好汉扛不住三泡稀”。
跑肚拉稀不要命,却也能把人拉到四肢无力浑身酸软。而且不养个一两天,肠胃消化能力不足,只能喝些稀粥流食,体力也会大打折扣。
现在麻烦的还是他们在人数上的巨大优势。
几百村兵,对付两万多训练有素的绿头带,就算人家拉稀拉虚脱了,仍是以卵击石。
绿头带们拉的屎尿实在太臭了。
虽然不能主动上前提醒他们,远距离喊几嗓子还是可以的。
郭暧和独孤欢组织大家喊话,让他们拉屎完了,用土埋上。
“快把你们的屎尿埋起来,你们连狗都不如吗?”
“快把你们的屎尿埋起来,你们连狗都不如吗?”
绿头带们又气又恼,朝着“城头”乌拉瓦拉乱叫,不过“把屎埋起来”这个建议他们还是接受了。
因为跑肚拉稀,大家都是就近解决,弄得整个营地都臭气哄哄的,比猪圈还臭。他们也受不了。
一直等到中午时分,这些绿头带们也差不多把自己拉空了,状态才渐渐好起来。
他们的头目变得十分谨慎,镇子里确实有绝顶高手,可以只身闯入自己的营地,把自己的帐篷烧了,锅灶毁了,还能全身而退。
他们决定等待机会,至少要等本教的高手来。
在这之前,只能维持这种互相骚扰,“你不让我舒服,你也别想舒服”的局面。
不过,因为独孤欢和郭暧这样的高手存在,明显绿头带们更吃亏一些。
他们只能骑马绕着“城墙”射箭,伤不了几个人。
而郭暧和独孤欢则可以直接深入他们的营地,破坏他们的帐篷,杀伤他们的马匹。
从昨天夜里到中午时分,他们的马匹也跑了不少,有些还知道跑回来。
有些马跑着跑着,就开始随波逐流,追随着自由的风,一路跑没影儿了,再也没回来过。
中午的时候,绿头带们又开始支锅造饭。
这次换郭暧了,又把他们剩下的锅子捣毁了二三百具,他们的午饭也只能喝凉水吃冷肉了。
后来他们干脆不再用锅子,直接把肉干在火上烧烧就吃。一些人开始远距离后撤,在那里建立起后勤营地。
他们把后勤营地分成好几处,彼此间距离又很远,总算赢得了时间,可以为前边的绿头带们提供热水和热好的食物。
不只是郭暧和独孤欢他们,就连这些绿头带们,恐怕都没想到过,战争竟然可以是这个样子。
下午敌人又组织了两次骑射骚扰,但没再多射箭,都是喊口号为主。
村民们应对起来也更加从容。
他们不再害怕那些绿头带,有些人甚至嘻嘻哈哈起来。他们知道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也不过是一些人类,也有弱点,也可以被打败。
等绿头带来了,人们就射箭,把他们打退。
纵然如此。绿头带们仍是不肯退去。
按照村民的说法,这些绿头带是可以集合起几万人马的,他们还有后援。
而且按照前面几次战斗的经验,圣火真理教中也有些懂得异术的高手。
僵持的局面对村子来说,仍然是很不利的。
派去碎叶城的信使不知道怎样了?
那些信中有郭暧和独孤欢的官印,虽然显得有些唐突,但郭昕应该早到过碎叶了,甚至此刻就在碎叶城里,他可以认出郭暧和独孤欢的笔记,不至于不相信那些村民的话。
唯一值得忧虑的是,碎叶城里的兵力还有多少,是否也遭到了突厥或大石的侵袭?
希望碎叶的援军能快点赶来才好,哪怕只有几千人呢,也能很快解决这些围城的绿头带。
这种屎尿骚扰的僵持局面,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时候。
敌人的援军来了。
043、冲锋的号角
敌人只来了一小队人。但一切都躲不过郭暧的般若之眼,他看出所来之人是几名圣火教的高手,魔力充沛。
将对将,兵对兵的局面,对郭暧他们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圣火教高手擅长火系术法,这一点独孤欢的太阴系功夫,可以克制。所以由独孤欢迎战对方高手。
喜鹊作为城防总指挥,协同三位长老和十名队长,守护城池。
郭暧作为强力后补,主要协同喜鹊等人守护城池,伺机援助独孤欢。
四名圣火教徒开路,后边是一位身形高大又十分肥胖,满脸虬髯的汉子。
别人都是骑马,唯独他骑了一头骆驼。大概是因为他身躯太过肥大,普通马匹难以承受他的重量。
他穿着一袭鲜绿色的袍子,裹着鲜绿色的头巾,一只镶嵌着大颗红宝石的金箍儿压住头巾。显得身份十分尊贵。
他身后两两并排,站了四名高手,穿暗绿色袍子,裹暗绿色头巾,带着银色的头箍,上面同样镶嵌红色的宝石。
推测这四个人是前面那个鲜绿色胖子的徒弟,或者近身护卫之类。
其余十数人,穿各色衣服,缠着绿头带,和围城的教众无异,属于圣火教徒中的普通教众。
这些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都留着大胡子,也看不出谁老谁年轻,也分不清谁长什么样儿。只能大概看个高矮胖瘦。
鲜绿胖子一行人距离绿头带的营地,还有几百步距离的时候,营地里的绿头带们已经躁动欢呼起来。
几个头目在大帐里,也赶忙出来跨马迎了上去。
独孤欢纵身掠起,就像一只优雅的白鹤,穿过绿头带们的营地,径直来到鲜绿胖子一伙人近前。
绿胖子们也非等闲之辈。
独孤欢近前未落之际,鲜绿胖子一扬手,身后一名暗绿护法自马上纵身而起,半空中抽出一柄寒光森森的弯刀,自下而上,倒劈独孤欢。
独孤欢凌空提纵,身子再次飘起,再下落时,两仪刀一照准了对方天灵盖。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暗绿护法连人带马,被独孤欢的刀气劈成了两半。
“纯阳南离火狱”
独孤欢甫一落地,连忙再发新招,一片火海围着众人熊熊烧起。
惊得马匹和骆驼踢踏嘶鸣,这些大大小小的圣火真理教徒差点自坐骑上摔下来。
鲜绿胖子的眼神陡然一变,两手比划了几个诡异的手势,张口竟把独孤欢放出的道门真火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他妈的。独孤欢暗骂,一时情急,竟忘了对方的身份而且火系术法,在杀灭敌人方面,更为直接一些生活真理教徒,以火为尊,精通火之术法。
独孤欢错愕之际,鲜绿胖子一声暴喝,一道炙热的火剑,自口中吐出,直刺过来。
此人对火的理解和掌握,绝不在独孤欢之下。
独孤欢出单手,以掌心接住火剑,同样以化解吸收的方法,将之消散于无。挡下对方攻击的同时,翻掌再出,又是数道剑气,打向那几名绿头带的头目。
这几天绿头带围困村镇,一直是他们从中指挥调度,杀了他们,令其失了指挥,可帮镇里化解不少厉害。
剑气破空,发出尖锐的啸声,两名绿头带头目的脑袋应声落下。
鲜绿胖子看出独孤欢的心思,欺身上前,缠住独孤欢,扬手示意剩下的三名暗绿护法,保护其他几位头目,赶赴绿头带的营地。
这位鲜绿色的胖子,就像一个裹得鼓鼓囊囊圆圆滚滚的超大号大粽子,身法动作却十分的灵活冷厉。
独孤欢被他牢牢缠住,竟再无丝毫机会出手伤那几名头目。
虽然死了俩头目,还剩下三四个呢。这些人回到营地,把队伍从新整编,向着镇子发起了全面总攻。
虽说这帮家伙跑肚拉稀好几天了,可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太明显了。减去被郭暧独孤欢折腾死的那些,人家还剩下一万五六千人,比镇子的少壮多出二十多倍。
二十多个绿头带打一个村民,又是一万五六千人一起上,那气势看起来太吓人了。
绿头带们全部下马改为步兵,挺着长矛,举着弯刀,扛着梯子,呜呜嚷嚷把镇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敌人叫喊着潮水一般涌过来,包围圈急速缩小,不断逼近。
村民们有些慌了。张弓的胳膊不住颤抖着,有些人的箭矢早已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啪嗒啪嗒,随意散落在地上。
“稳住不要慌”
“等他们靠近了再射。”
“稳住不要慌”
郭暧和喜鹊,还有那些被选拔出来做队长的人,不断呼喊鼓励着大家。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射”郭暧率先发出号令。
守城的百姓们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取箭、搭弓、拉弓、发射,稀拉哗啦的乱做一团。
好在敌人的兵力太过密集,只要箭能射出百步开外,总能射到哪个人的身上,少有落在地上的。
冲在最前边的绿头带,一片片倒下去还是被自己的箭矢射死的。
“我射中啦,哈哈,我射中啦。”
“嘿嘿,我射死一个,射死一个。”
“哈哈哈,射死你们,射死你们,射死你们这群畜生。”
射而有中,村民们受到鼓舞,开始对自己的箭法自信起来,弯弓搭箭的节奏也更平稳有力。
之前绿头带们射进村里箭矢都被收集起来,足有五六万支,大部分都分配在了城墙上,所以箭矢是十分充足的,大家尽管射就是了。
“照准百步之外,射”
“照准百步之外,射”
郭暧试着调整大家的节奏,尽可能的把敌人的阵线挡在百步之外。
这样可以大大减少,敌人在人数上带给村民的震慑力。
同时,让绿头带们“死的远点儿”,不至于在城墙下堆积。
金刚之墙不过三丈来高,尸体在城下堆积太多,敌人一搭梯子没几步就上来了,不利于后期的防御工作。
除了弓箭手外,喜鹊研发的那些毒粉啊什么的也派上了用场。
有风,在顺风向的城墙地段,用破布、黄纸,把毒粉包了,用自制的投石机投到敌人上空。
破布、黄纸迎风展开,呼呼的毒粉大片大片的弥漫开去。
绿头带们喊杀震天,情绪高涨,正是大口大口呼吸喘气儿的当口,那些个毒粉毒雾扑了他们满嘴、满鼻子里都是,眼睛里亦是扑进去不少。
战斗异常惨烈,而又有些滑稽。
这些天,绿头带们吃不好睡不好,好多人还接连几天在拉稀,身体早被掏空,虚的跟软脚虾一样。
有些人只是喊了几嗓子,便觉得头昏眼花,摇摇欲坠,甚至跑了几步,便噗通跌倒,被紧跟在后边来不及收住脚步的同伴踩死。
还有一些好不容易跑到城墙下,却已累得气喘吁吁,想把梯子举起来都费劲。还没等二次发力,已经被城头射下的利箭穿了糖葫芦。
反倒是村兵这边,愈发的沉稳勇猛,几位选拔出来的队长,也干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自己一边射杀敌人,一边鼓舞身边的乡亲们。
这仗总算有的打,不至于一开局就被人打个稀烂。郭暧感到十分欣慰,这些日子的一番苦心,总算没白费。
远处,独孤欢同鲜绿胖子的战斗,同样酣畅淋漓。
独孤欢精通阴阳两仪之道,鲜绿胖子的火系术法根本奈何不得他,又有太阴、太一系术法可以克制对方,一开始,独孤欢是占据上风的。
双方一直僵持着,论起死伤,还是绿头带这边更多些。
鲜绿胖子焦躁起来,忽然朝天打出一道火光火焰直冲九霄,发出尖锐的呼啸。
方圆数十里,都能看到那夺目的白光,听到那刺耳的破空声。
是信号。
场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敌人还有后手?援军?
在郭暧等人纳闷的时候,那三名暗绿护法忽然有了行动。
他们原本有四人,是鲜绿胖子的高级护卫或徒弟之类,甫一开始就被独孤欢杀掉一名。
方才他们一直位于绿头带的阵后,指挥进攻。
收到信号后,忽然运起轻身功夫,从后方疾奔过来。
他们远远的分开,各自锁定一处城墙。他们的目的已然明确。
几乎于此同时,那名鲜绿胖子陡然变身化成一具三丈多高的火之怪物。
郭暧以般若之眼看得清楚,那人竟浑身都是火焰,毫无实体,完全靠咒术之力将火焰凝聚成人形。
独孤欢一时应对不及,竟有些落在下风了。
不过此刻也没心思担心独孤欢了。
郭暧纵身飞起,先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暗绿护法杀掉,旋即飞向第二名、第三名。
余下两人有所防备,竟舍却自己的肉身,化成炽热的火柱,直扑金刚之墙。
炽热的烈火,竟把构成金刚之墙的沙土都烧毁,露出两个足以容纳三人同时强冲的豁口。
这些圣火真理教徒实在太极端了。虽说打仗攻城死伤总是难免的,可像他们这种直接牺牲自己做成“火剑”突破城墙的做法,还是令人又敬又怕。
两处豁口里顿时涌满了绿头带。
这些人极其训练有素,大批的人在那么狭窄的口子里冲进镇里,竟十分迅捷有序。
墙外是蜂拥的绿头带,墙里也有大批的绿头带顺着梯子往墙上冲杀。
郭暧叫苦不迭,心说话这下儿完了。
这些绿头带一旦冲进镇里,百姓们失了屏障,则只有被屠戮烧杀的份儿。
而且眼前这种混战的局面,自己也根本无法再用任何大型的术法招式,只能力拼。
如果一开始就不要顾虑那么多,直接使用佛门秘招消灭他们,就不会如此了。
郭暧万分懊恼。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响起了冲锋的号角。
044、毁寺灭佛
夕阳吹晚,烟云浩荡,大漠滚滚风尘中,旌旗迎风猎猎。
自西北方向,来了一支骑兵队伍。看阵型军容,当是**无疑。前锋主帅背后,一名旗手高举一面大旗,上面单书一个“郭”字。
郭暧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郭昕。
一定是哥哥郭昕,错不了的。
“乡亲们,坚持住”
“**来啦**来救我们啦”
百姓们张眼望去,郭暧所言不假,再次振奋起来,拼死射杀蜂拥攻城的敌人。
**摆出一字长蛇的阵型,如狂龙入海,虎入豺群,径直杀入敌人阵中。
这就是一场血淋淋的歼灭战,先是弓箭骑射,冲入敌阵后迅速改换长矛、长刀,劈刺、挥砍
“兄弟们冲啊,用你们的长矛,刺穿这些畜生。”
“用你们的大刀,把他们剁成肉酱。”
郭昕身先士卒,长刀左右挥砍,照着绿头带们的脖颈子就一刀一刀下去了。哪个往前走两步,立马脑袋搬家,哪个往前靠一靠,立马被劈成两半。简直如战神下凡一般,无可抵挡。
他身后的将士们,也在这些日子里磨炼成了钢铁雄兵,脸上的稚气消退,被风沙侵蚀磨砺如铁一样的脸堂上,刻画着一道道坚毅与勇气。
他们的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对敌人汹涌的仇恨深处,是对家园和国家深深的爱意。
他们的长矛每一次击刺,都直中敌人的要害。
他们的长刀每一次劈砍,都吓得敌人胆战心寒。
郭昕五百精骑的到来,也大大刺激了绿头带们的战意。
那些处在外围的绿头带们,放弃了攻击前面的村子,就像汹涌而起,又急速退却的潮水一样,反卷回去,一股脑的扑向郭昕和他的士兵。
五百人,冲入一万多人的阵营里,不但没有被迅速湮灭,反而激起巨大的浪潮,并一次次把袭来的浪潮击退。
郭暧运起佛门元力,把“城墙”上的箭塔整个拆下来,丢到被暗绿护法打开的两个豁口中,牢牢堵住。又指挥三名队长,集中歼灭了冲入村中的绿头带。
战局再一次向着有利于村民的方向扭转。
“郭暧,赶紧去独孤那边,这里有我。”喜鹊朝着郭暧喊道。
鲜绿胖子,化成有形无质的“火焰之体”,实在难以对付。当初在燕山桃源谷,大战怨咒蛛魔时,独孤欢曾悟出一招“太一破元枪”。
太一之力,乃化生阴阳之力,是阴阳未分之前,宇宙中最原始精纯的力量。
因此,太一之力可破任何有形无形之物,灵体、火焰等等,皆在太一之力破解之内。
然而此时却不知怎的,这“火焰巨人”竟不能被太一破元枪所伤。
几次出手,太一破元枪竟穿透了那股火焰,如入虚无之境,就连凝聚成太一破元枪的太一之力,都消散的无影无踪。
之前听说过萧烟儿这类高手,可以将身体化成青烟。但就算化成青烟后,也是会受伤的。
独孤欢曾尝试将他的火焰之体冻结,或是以真无结界将他封印,都不曾成功。
独孤欢看不透对方的术法奥秘,虽占据一定优势,却也无法彻底打败他。
郭暧来的正是时候。
没有什么邪祟,可以逃过他的般若之眼。
独孤欢再发太一破元枪,毫无意外,真力凝聚的破元枪再一次穿透了那尊火焰巨人。
枪体自前胸而过,消失不见。
独孤欢在正面,看不到背后的情形。郭暧却看到其中诡异一处那枪体自怪物前胸穿过,却并未从身后透出来。
凝聚成枪体的太一之力,也消失了。
火焰巨人白炽的光芒太过耀眼,很难看清破元枪与巨人接触的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太一之力没有被火焰巨人吸收。世上没有什么物质可以吸收太一之力。
除非是空间只有空间,可以“吸收”太一之力。
这些日子里,郭暧对圣火真理教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他们所崇拜的火神,并非人间和天界的火神。而是居住在西方地狱中的火神他们尊之为“火狱光明主”。
一般的圣火教徒,也只是利用障眼法之类,操控一些寻常的火焰。
而高阶的圣火教徒,则可以召唤火狱中的魔火。
圣火真理教中的顶尖高手,甚至可以随即进出火狱,与“火狱光明主”的魔使建立契约。
郭暧推测,太一破元枪的消失,应该和空间有关。那尊火焰巨人,开启火狱结界,使得太一破元枪打进了火狱中,所以才没有对他造成伤害,且消失不见了。
独孤欢的道术里,没有可以贯通三界的术法。
而要对付“火焰”这种特殊的物质,他的太一之力却更有优势。
看来只有两人合招了。
郭暧现出迦楼罗天尊两头四臂的法身,将独孤欢抱住,飞在空中。
二人心脉连通,独孤欢以道门真力,催入郭暧体内,融合其佛门元力,自其双眸,发出“太一般若破元枪”。
般若之力,可以贯通天、人、鬼三界。
太一般若破元枪,融合佛、道两教之力,缓缓刺向火焰巨人。
破元枪推进的速度很慢,这一点是二人故意所为。
一来破元枪本就不是以速度取胜。
二来,破元枪速度太快,对方甫一开启结界,便自行没入结界深处,反倒令自己没了转圜的余地。
越靠近火焰巨人,破元枪的速度越慢,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在挺进。
火焰巨人倏地闪开,破元枪追上去,又慢慢的靠近。
一个躲闪,一个追缠,终于把火焰巨人逼得露出几分狼狈。
这些圣火教徒个顶个的脾气暴躁,如鲜绿胖子这种,地位尊崇,都化成火焰之体了,都还能看出这急躁的暴脾气来。
被太一般若破元枪追了没几个回合,火焰巨人便被激怒了,赫然在身前开启一片巨大的空洞通往西方地狱的结界入口。
“般若照三界”
伴随着郭暧一声呐喊,火焰巨人打开的那扇地狱之门,忽然与现世融为一体地狱、人界,在空间上重叠融合了道门真力与佛门元力的破元枪,穿破时空的迷障,直直刺中了火焰巨人。
太一,天地间阴阳未分之际,宇宙间最原始纯粹的力量,哪怕只是细如微尘一点的太一,也足以吞灭整个人界。
破元枪命中火焰巨人,构成其身体的火元素,顿时被太一之力吸收转化成一点渺渺真气,飘散归无。
红日已经迫近西山,裹着沙尘的大漠之风,吹在人脸上,犹如荆棘割刺。
冷。
疼。
围绕着小小的村落,尸骸遍地,堆了一层又一层。
战局接近尾声,喜鹊和队长们带领村民冲了出来,这种近身肉搏战,对这些百姓来说,更多的还是要锻炼。
尤其女人和孩子,远远的射箭还好,看不到那个被自己杀死的人模样。可一旦到近前,看着那一张张虽然凶残却活生生的脸孔时,就心软手软起来。
稍一疏忽,就险些被绿头带反杀。
喜鹊把那些女人和孩子,护在自己身边,以飞石暗器尽量保护她们的周全。
看哪个心软的被人反击,便一石子打过去,把绿头带打的**迸裂。
当她们意识到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生死搏杀时,她们才慢慢心狠起来。有几位大姐干脆把自己的猎叉扔了,捡起地上绿头带的弯刀和长矛,这些比猎叉可锋利多了。
虽然他们的打法,还有很多粗野不羁之处,但若有小股的匪徒再来侵扰,他们总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家园了。
郭昕的队伍在镇里修整了两日。
绿头带们的武器、马匹,都被收集起来,留了三千五百套武器,和三万支箭矢给附近几个村子,武装百姓。余下的,他全部带往碎叶城,充作官用。
郭暧向郭昕谈了自己的想法,未来西域战事吃紧,官军未必能够面面俱到,把百姓们武装组织起来,不但可以使其保护家园,更可成为官军有效的助力。
郭昕十分赞同。预先给村里的几位队长纳入了军籍,使他们成为名副其实的民兵。等他回到碎叶后,会知会碎叶守将,再派两名什长来,协助他们保护村子,并为几位队长正式办理军籍。
碎叶城方面也不太平。那几位信使早就把求援的信送到,却赶上有大股的绿头带来攻城,所以耽搁了。
“事后我们发现,他们攻城是假,摧毁城中佛寺是真。”郭昕对郭暧说道。
“摧毁佛寺?”
“在碎叶城内早有圣火教徒生活定居,去年他们还新建成一座圣火大寺,聚集了五百多名信徒。”
“……”
“城外的绿头带佯作攻城,来势汹汹,城内官兵全扑在城墙上守城了,城里三座佛寺,被盘踞城内的圣火教徒给捣毁了。”
“原来是这样,这一番游历,我们也发现了,这些圣火教徒专干些捣毁佛寺道观的勾当。”郭暧附和道。
“不只如此,我自疏勒赶往碎叶之前,于阗、疏勒的几座佛教大寺,也被针对性的捣毁了,我总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什么阴谋,但我并非佛教中人,对怪力乱神之类不感兴趣,也看不透其中端倪。”
“什么?他们针对佛教的动作越来越猖狂了?”郭暧惊道。
“是的,我问过当地的官员,发现那些被捣毁的佛寺,都有个共同点。”
045、圣火迷踪
郭昕虽非佛门中人,对佛道之类从不感兴趣,却是一个对危机十分敏感的。
佛教在西域有数百年历史,影响极其深远,民众以其为教化之根本。而且佛教向善,对于大唐巩固在西域的管理,有极大的辅助作用。
至于圣火真理教,他们鼓吹财富、**、权力,允诺信徒死后可升入天堂,有饮不尽的美酒,数不清的美女。更甚至,他们鼓励信徒撒谎、欺骗,以种种狡诈的手段,打击消灭异教信徒,甚至把杀戮异教信徒,作为一种神圣的使命。
这是一种十分邪恶、血腥的教派。
如果这样的宗教在西域生根壮大,对大唐在西域的统辖,是十分不利的。
因而郭昕派人调查了几座被毁佛寺的情况,发现圣火教徒处心积虑毁掉的那些佛寺,都是早先佛教初入西域时建起的古寺,且那些古寺里都有一些名震西域的高僧的舍利。
西域佛教信徒,对那些舍利极为尊奉,敬若神明。高僧舍利被毁,令他们十分悲愤,失落。
郭暧觉得圣火教徒捣毁佛寺,毁掉高僧舍利,另有阴谋,却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三日后,郭暧三人,随郭昕来到碎叶城。
对于喜鹊来说,碎叶城恍然如梦,似是而非。她只记得当年师父救出她后,帮她把父母和兄长的尸骨,葬在了碎叶河边一片胡杨林里。
她找到一片胡杨林,那里已经成了一片乱葬岗,分不出哪个是谁的坟墓了。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吧。
郭暧去那三座被毁的佛寺检查过,佛像被捣毁,僧众被全部杀死,最后一把火烧了寺院。
至于那些做乱的圣火教徒,虽被逮捕,却不肯交代实情。
这些人非常极端,把长老们交代的任务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他们捣毁了佛寺便是完成了任务。被捕后纷纷咬舌自尽了。
因此也无从得知,他们捣毁寺庙,毁掉高僧舍利的真正意图。
碎叶将军杨树铮,亦是细腻敏察之人,他也发现这些圣火教徒同佛道不同之处。
除了教义中善恶取舍方面的不同外,圣火教徒尤其在组织结构上十分严密。
佛道信徒,除了那些正式出家,居住在寺庙道观中的僧道,聚居一起,有一定组织外,其余居士往往松散不羁,在家时或农或商,或牧或士,同寻常百姓无异。
而那些圣火真理教徒,组织管理之严密,不亚于军队。其中教中神甫长老,不但讲授教义教律,更有很大的行政权力,还可断罪问案,主理信众间纷争矛盾。
甚至,那些神甫长老,还有很大的军事权力,可以调度教众,攻伐侵略其它的部族和民众。
“他们哪里是信徒,分明就是一支军队,人人都练习武术骑射,私下常常欺男霸女,侵扰劫掠,可却拿他们没办法,只能抓捕那些以身试法者,以刑律治罪,无法根除。”
杨树铮的愤慨中流露着深深的无奈,进而又道。
“现在城中尚有一千多名圣火教徒,明明知道他们迟早是个祸害,却也只能望而生厌。”
即使在西域边陲,自秦汉以来所建立的完备的户籍制度,也执行的非常到位。
常住人口的姓名、性别,职业、籍贯,汉语名字,本族名字,家宅、别业,样貌特征等等,有一套详尽的格式。
就连往来客商,姓名籍贯,所为原由,来去城地,停留期限,所住旅店等等,也都一一备案。
城内仍有二百八十三户,一千二百四十五名圣火教徒定居,另有二百余名圣火教徒,寄居于圣火寺和教徒家中。
“他们个个家中都私藏长刀、长矛,甚至铠甲类军械,不过他们内部管理严密,互相之间监督望风,很难搜查的到。”杨树铮介绍。
百姓可以佩带刀剑类武器,却对其形制、长度等有严格规定。长枪、陌刀,尤其铠甲马甲,是禁止民间私藏的。
民间私藏军械,等同于谋反。只要找到他们私藏军械的罪证,就可以将他们彻底剿灭。
郭昕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颜颉随同。
郭暧三人留下来,希望能帮忙一举歼灭圣火教残党。
三人扮成粟特人的模样,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体验一下异族风情。
喜鹊大以“故乡人”自居,口口声声说着要尽情表达一下地主之谊,然而真正走到街市上,却发现这里的一切,自己并不熟悉。
她冷艳的脸上,更添几分落寞。
几近二十年,这座城市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或许,自己从不曾真的记得它的样子。
那时候,还是太小了,不管怎样在脑海里找寻,都只是滚滚黄沙的颜色,和大风刮过时的呼啸声。
甚至就连阿爷阿娘,和兄长的模样,都变得模糊起来。
喜鹊闭上眼睛,却看到那只一直飘在梦里的风筝,断了线,越飞越远。
三人在一座小馆子里吃些酒肉,麻饼。
喜鹊把一壶酒咕咚咕咚饮尽,扑进独孤欢怀里痛哭起来。
她不是那种会嚎啕大哭的女人,然而这极力压抑的低声抽噎,却更惹人爱怜。
她不但早早的失去了亲人,现在,就连故乡也不见了。
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
就连独孤欢这块木头,都为之怜惜起来,把她紧紧抱住,搂在怀里。
三人从酒肆出来,已过晌午。
门口儿几个孩子,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的把玩着手里的玩意儿。
郭暧吃了一惊。
一个不大的男孩儿,竟能操纵一团黑色的粉末。只见他以手指牵引,一块木板上的黑色粉末,便随着他的指尖,如蛇一般游走。
喜鹊噗嗤一声笑了。他看出郭暧是被那男孩儿“诡异”的手法惊住了。
“怎么?吓到啦?”喜鹊逗他。
“那是什么东西?”郭暧意识到那个男孩儿和那些粉末并非什么危险的东西,不然喜鹊不会如此开玩笑的。
“磁粉。”
“磁粉?”
“喂,你不会连司南都没见吧?”
“司南倒是见过你是说,这些粉末是磨制司南剩下的粉末?”郭暧恍然大悟。
“差不多吧,这里有座矿山就产那种磁石,磁山下边有一条河,河中细沙里就好多这种黑色细小的磁粉,用铁块就能吸上好多来,我小时候也玩过这个的。”
郭暧仔细看过去,那男孩儿“会魔法”的手指上,的确套着一枚铁指环。
“嘿嘿,原来磁粉还可以这么玩儿。”郭暧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嗨,都是穷人家孩子的小玩意儿,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打小儿玩的就那么富贵。”
郭暧忽然想到圣火教军械藏匿的事。
会在哪里呢?出入城门的检查十分严格,藏在城内的可能性很小。
城外有几处绿洲,也住着圣火教的人。在那里藏匿就会简单许多,不必担心官军的搜查。
大量的军械铁器堆放一起,对磁粉的影响会很大,可以利用磁粉来寻找那些军械。
郭暧三人以各自兵刃,在河岸细沙中划拉来去,不多时便吸引到小半碗的磁粉。
他们各自端了一盏小盘子,把磁粉薄薄的均匀的铺在盘中,便在绿洲和胡杨林中寻找起来。
虽然有些大海捞针的感觉,三人却仍是兴致勃勃干得十分起劲儿。
在距离碎叶城十里外的一处绿洲里,杂居着各组的百姓,家门口竖着圣火教徒旗子的,有五户。
他们的房子由沙土夯成,围绕着一座小小的圣火寺建成。
当他们悄悄来到圣火寺附近时,盘中的磁粉忽然凝聚成一颗颗细笋的形状,斜竖起来指向一边。
绕圣火寺走了一周,磁粉皆是指向圣火寺的方向。
三人大喜,从门口望去,寺内只有一位长老,正盘坐在一尊神像下边,读一本薄薄的经书。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圣火寺,都不知道该怎么同人家打招呼。
若是寺庙道观,可以求碗水喝,或者黄昏时求个住宿歇脚的地方,都是极平常的事,那些僧道是乐意布施帮忙的。
郭暧壮着胆子,朝那位长老喊了一嗓子。
“长老,这位长老,可否讨碗水喝?”
那长老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好气儿的瞥了他们一眼,不耐烦的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郭暧厚起脸皮,又喊:“长老,我们几个出来游耍,一时忘记时辰,水都喝光了,口渴的厉害,求长老给碗水喝吧。”
“这里没有水,走走走,赶紧走开。”那长老终于发话,唐语说的十分生硬。
“长老”
“这里是圣火寺,不放水的,想喝水找别家去求。”长老怒气冲冲的喊道。
哦圣火寺里都不放水的么?也是,水能克火,所以有这么个规矩吧。
三人碰了一鼻子灰,讨水喝的法子失败,不好再换说辞,只得悻悻离开。等待时机。
三人骑马远去,想着先找一片林子把马拴好,再来监视。
还没走远呢,就见西边来了一支小型驼队,十几匹骆驼,四五辆大车,在午后耀眼的日光下,扬起滚滚的沙尘。
看他们行来的方向,是没有经过碎叶城关防的。
“嘿,这地方不过十几户人家,何来如此一支驼队?”郭暧喜道。
“的确像是奔这边儿来的。”独孤欢附和道。
三人赶紧下马,牵着马匹就近藏起来。密切注视着驼队的行动。
046、他们肯来吗?
那支驼队进了绿洲,径直奔那座小小的圣火寺过去。三人心里兴奋的很,悄然跟进,潜伏在暗处,看他们的举动。
那长老几乎不用谁呼喊,听见驼队喧嚣,便赶紧出来迎客。附近几户圣火教徒的家里,也出来十几个大汉,跟在长老身后。
驼队的人,也都是一副圣火教徒装束。
为首的虬髯汉子冲长老大声喊了几句,长老一挥手,身边的人赶紧回寺里,抱出一件铜瓮,稳稳放在地上。
铜瓮口上悬着几柄勺子,驼队里的汉子们,蜂拥而至,抄起勺子,自铜瓮里舀起水,大口大口痛快喝起来。
“嚯,这老头儿刚还不是说圣火寺里,不放水的么,真是撒谎成性啊。”郭暧愤愤不平的低声骂了几句。
“嗤”喜鹊也乐了,“我小时候生在碎叶,阿爷娘亲们就很少跟这些圣火教徒打交道,也嘱咐我们千万不要随便往他们住的地方去,说他们坏的很。”
“……”
“这些圣火教徒组织严密,表面上和大家都有来有往,笑笑呵呵的,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日常生活都限制在自己的族群内部,他们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在自己人那边是一套说辞,在外人那边又是一说辞,狡猾奸诈的很。”
“这么坏?”郭暧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刚你不还领教过了么,不过是一碗水而已,给自己人喝,就不是给我们喝。还有他们常说什么‘圣火之德’,说是身为圣火教徒要有一些德行和规矩,在他们自己人那边儿,就是互相帮助,真诚对待彼此,可对教外之人,完全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啊?德行,还分内外彼此?”郭暧又问。
“是啊,前阵子我听那村子里一位长老说,有个年轻人冒犯了圣火教徒的神灵,就被那些圣火教徒的人捉了去,绑在一个专门打造的木头架子上,一竖一横,一个十字架的形状,把人的胳膊展开,绑在横木上,脑袋和身子腿脚,绑在竖着的木杆上。”
“私刑?给鞭笞一顿?”郭暧笑问。
“鞭笞?嗯倒是有这一项,抽了一千多鞭子,那年轻人已经被抽的死去活来, 还没完呢,又给把脚脖子、手上,割了血管,一直把那人的血放干净”
“啊?”喜鹊说到此处,郭暧和独孤欢都惊得目瞪口呆,“那人岂不是死了?”
“肯定死了啊,人不但死了,还没完呢,他们把那人的血放干净,又掏空了他的内脏,全都丢给狗子去吃,最后把那年轻人的皮囊连着那根巨大的十字架,放在圣火寺门前,曝尸七天,最后一把火给烧了。”
“这哪里是圣火教,这明明是邪火教啊。”郭暧愤愤不解。
当时在那村里也听老人们说道过圣火教徒的罪恶,但大都是关于他们如何侵略周边部落村镇,都是大面儿上的事儿,部落间攻伐侵略,也是常有的事儿。
当时只是觉得他们可恶,实在没想到他们的宗教仪式,如此邪恶残忍。
赶骆驼的教徒们喝完水,又热闹起来。这些人做事一向咋咋呼呼的,喜欢吵吵嚷嚷。
他们开始把骆驼和车上的货物卸下来。
这些东西全用大张的皮子或毯子裹着,看不清里边是什么东西。
但看重量和长条的形状,郭暧猜测是长刀长矛之类。
喜鹊忽然又想起那些磁粉来,端着盘子观瞧,虽说隔了十几步的距离,那些磁粉还是受到了影响,发生细微的变化,磁粉凝聚成细笋的样子,指向对方。
“是了,一定是军械兵刃。”郭暧肯定道。
“嗯,铁锅什么的,也不至于用皮子包裹。”喜鹊附和。
独孤欢话少,探手握紧刀柄,就等郭暧一句话,冲过去把他们打倒,收缴他们的兵刃。
郭暧示意二人沉住气,等他们把东西都搬进圣火寺里再动手。
东西放进寺里,跑不了。放在骆驼和大车上,一会儿人家跑了,还得追。
眼看着最后一包货物从车上卸下来,刚要搬进寺里,郭暧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本来郭暧还想拿出自己的官印信符,让他们打开包裹,检验货物,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不料郭暧甫一现身,这帮家伙第一时间就把藏在骆驼鞍子下边的弯刀抽出,不由分说,照准郭暧就砍过来了。
嘿,这下还省事了。省下不少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儿。
这帮人哪是郭暧他们三个的对手啊,三下五除二,死的死的,擒的擒的,都给收拾了。
把圣火长老和几个驼队的小头目反手绑牢,拴在树上,留给喜鹊看着,郭暧和独孤欢大踏步闯进圣火寺,寻找那匹东西的下落。
有磁粉帮忙,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藏在火狱光明主神像后边的密道入口。
密道斜向下延伸,二十余步后开始平坦起来。吹燃火折子,一步一步点亮插在墙上的火把。
余下还有五十余步,密道两侧挖出大小不一的密室,总计有十四间之多。
二人分头行事,各自砸开一边的木门,检查内部的情况。
情况如猜测一样,却更令人震惊。
这些密室有些存储着大量兵器、铠甲,马甲,有些存储着米粮、肉干,葡萄酒。有些则充作卧室之用。
简直是一座地下武备库。
这些长短兵器、弓箭,足以装备三千人,铠甲二百多具,马甲五十具。
郭暧和独孤欢看得长吁短叹,一阵阵后怕。
老天眷顾,幸运的是他们还在一间作为会谈之所的密室里,找到一卷花名册,以大石文字写成。
三人收集牛马粪便,点起三堆狼烟,在牛马粪中投入三颗不同的烟丸,改变了狼烟的颜色。
这是小规模求援的信号。也是发现小股敌踪的信号。
碎叶将军杨树铮亲自点兵,派了支百人骑兵队过来,把几名匪首,武器装备全部带回碎叶城中。
那支驼队正好派上用场。
为了永绝后患,郭暧把圣火寺和那五座匪徒的宅院,全都以地之卷秘术捣毁,又加上佛门封印。
碎叶将军府中幕僚,自然不少懂得大石语之人。不到半个时辰,便把那份花名册全部翻译完成。
杨树铮看完缴获的军械武备、米粮肉干,还有那份花名册,也是后脊梁一阵阵恶寒,冷汗直冒。
这也太吓人了,简直就是狼卧榻侧,今日方醒一般。
花名册上所记之人,俱是碎叶城和周边羁縻府中生活的圣火教徒,每个名字上面还有点血迹。有点像唐人的画押。
幕僚说,那是圣火教徒特有的“画押”方式,以刀子刺破舌尖儿,舔上去的。
这种画押方式还挺恶心的。
他们这花名册还有名堂,叫圣火血战士。翻译过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看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反贼队伍。
杨树铮忙传密令,派出三支百人骑兵队前往各绿洲部落和羁縻府捉拿反贼,并早早关闭城门,把城内的圣火教徒全都捉了,如有反抗立即击毙。
碎叶城内的一千多圣火教徒,天黑前就给全捉住了,遇到反抗当场击杀的有八百多人。
第二天还没到中午呢,派出去的三支百人队也都陆续返回。
除羁縻府城中的圣火教徒捉了几个活口外,那些生活在绿洲中的,家中都私藏了兵刃,见是官兵到来,持械反抗,都被当场杀掉,统统砍了脑袋回来复命。
圣火教徒结党谋反一案,很快就审的明明白白,家中私藏兵刃,花名册、军械武备等证据证明一应俱全,无可抵赖。
谋反是十恶不赦之大罪。边关要塞,伙藏军械,结党成匪,反抗官军,证据确凿者,守将可临机决断,直接处死。
匪徒活口尚有六百七十余名,这些人本来可以打入奴籍,充作官奴,或卖与商贾官宦。
但考虑到他们的危险性,杨树铮思来想去,慎之又慎,也只得把他们全部杀掉。
将近七百名死刑犯,处刑必然是公开的。
如此大规模的处刑,杨树铮不免有些担心百姓间舆论的风险。
不管怎么说,这些圣火教徒同正规的军队相比,还是不太一样。就怕百姓们把他们当成普通百姓,引起同情,进而引起对官府和朝廷的对立甚至仇视情绪。
圣火教徒十分狡诈,除了上次捣毁寺庙杀死僧众外,在碎叶城内和附近绿洲,很少对百姓直接侵扰。城中和附近的百姓,对他们的残暴和血腥,认识还不够深刻。
必须得想法办法,让老百姓接受这样大规模的公开处刑。
得让百姓们明白,这些圣火教徒不同于一般的马匪强盗,他们仇恨的目标也不只是一两座寺庙,任其发展扩大下去,最终整个碎叶都会沦为他们的修罗战场,直到最后,他们终究会把所有无辜的百姓都杀死,奴役。
因此,才要把他们全部处死。
这种事情,光靠一堆弯刀盔甲一本花名册,是很难服众的,毕竟是要一次行刑六七百人。
郭暧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可以把上次遭受绿头带围攻的镇子里的百姓请来,还有其他村子里那些,但凡受到过绿头带杀戮侵扰的,请上五百八百的人来。
选几个代表,讲述一下自己村子被圣火教徒屠杀的悲惨经过。
“他们肯来吗?”杨树铮有些担心,他常在碎叶城里多些,对于边远村镇部落的情况,把握不是很深。
047、再战怛逻斯
“会的。”郭暧回答的十分肯定。同村民们并肩作战的日子,使他深深了解到,百姓们对绿头带的憎恨,和对官军祈盼、依赖。
郭暧借着机会,把自己对未来西域边防的想法讲了出来。
他建议把百姓们全部组织起来,每个村子、部落,派驻两三名经验丰富的军士。
并建立起各村之间,以及各村与羁縻府、碎叶城之间的通讯驿道。让百姓们一个村一个村的传递消息,可以大大减少官府人力不足带来的麻烦,便利情报传递。
同时,各村镇和部落间,可以形成互为援助的局面,平时遭遇小股匪类来袭,各村之间就可以协作对抗。
遇有大股诸如绿头带一样的匪类,各村镇协同对抗,可以为官兵大部队的到来争取更多时间。
此次召集他们来,一来是让他们揭发圣火教徒的罪恶行径,为公开行刑做个见证,以助正义之声势。
二来,可以趁此机会,就把他们组织起来,由将军府出面,委任各村的村长、堡长、村兵队长。
以往各村、部落的小吏往往只是管理户籍、赋税、徭役,并无军事性质的职权。
郭暧这一建议,令杨树铮感到十分震惊,却又深以为然。
郭暧的想法,同之前大唐推行的府兵制,听起来有些许相似,实际上却又有极大的不同。
所谓府兵制,是以各府为单位,百姓闲时就是农民,忙于耕种。国家需要征召之时,自带马匹、武器、干粮,履行兵役。
后来随着土地越来越集中到一些地主手里,百姓们连田产都没了,哪里有钱筹备马匹军械呢?
后来朝廷不得不推行募兵制,就是国家筹备军械马匹,招募百姓入伍参军。
府兵制归根结底,还是国家把百姓召集起来,组建军队。
郭暧的办法,则是把一些组织权、指挥权下放,发动百姓组建村兵,派驻官军代表协同管理。
百姓们可以自发对抗小股匪兵,亦可统筹调集,抵御大股来犯的异族侵略者。
既能把百姓们有效组织起来,又无须投入大量的军饷和人力。
实在妙极。
杨树铮思虑再三,同意了郭暧的建议,准备先把几个村子和部落作为试点组织起来,如果效果确实不错,再大行推广。
同时还要做好防御工作,圣火教徒组织能力很强,必须防备他们来劫法场。
再说召集百姓参加公开行刑大会这事儿,郭暧三人亲自出马,带了碎叶将军杨树铮颁布的告示,到各村、部落游说,之前抵御绿头带一战,结识不少村中好汉。
百姓们对于郭暧三人的到来,十分欢喜,好酒好肉好招待,听说官军又歼灭了大批的“绿头带”,更是兴奋至极,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当时在场,也好出手好好教训一下那般强盗。
至于到现场揭发绿头带残暴行径,委任村兵队长一事,大家也很快达成共识。
各个村子积极推举出自己的“功夫”高手一些头脑灵光,且经验丰富的猎手另有**百各族百姓,前往碎叶城为处决匪徒助威。
往返总计用了四天,郭暧便带了近千百姓,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了碎叶城。
关于圣火教徒屡屡侵扰屠杀周边部族百姓的事儿,这几天官方也广做宣传,城里百姓大体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为免夜长梦多,杨树铮把行刑时间定在第二天的清晨,朝食过后,即刻行刑。
这一天十分的热闹,碎叶城里,周围村镇部落里的百姓,熙熙攘攘来了万把人。
杨树铮命人把城门关闭,又在法场周围布下七千精兵,保护百姓们的安全。
近七百死刑犯,一列一列密密麻麻排成一个方阵,每人身后站了两名刀兵,锃亮的横刀出鞘,杀气森森。
前面是一座丈二的高台,木板临时搭建。
杨树铮、郭暧等人在高台上背手而立,威风凛凛。
台上还没说话,下边已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些村子部落被绿头带侵略屠杀过的百姓,开始同身边的人痛斥起绿头带的罪恶来。
说到悲愤处,一些人干脆爬上高台,声泪俱下的控诉揭发起来。
不大一会儿,就把百姓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毕竟这些圣火教徒前阵子还攻打过碎叶城,趁乱把几个数百年的古佛寺捣毁,杀害五百多僧众。
这些家伙的残暴也是有目共睹的。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把他们千刀万剐”
“杨将军,给我们做主啊”
群众们的呼声,山呼海啸。杨树铮趁机向前迈过几步,慷慨激昂,发表一顿演说。
大致是痛斥一下这些圣火教徒的残暴血腥,以及他们的阴险狡诈,最后表示必将守护一方安宁,对于任何暴乱侵略分子,敢犯大唐百姓者,远近皆诛。
在百姓们的拥护声中,行刑正式开始。
行刑也讲究个仪式,主要起到个震慑的作用。从第一排开始,横刀高举,落下,几十个脑袋瓜儿咕噜咕噜滚在地上。
百姓们一阵歇斯底里的欢呼。
转眼砍了三排。还不见有圣火教徒来劫法场。
这不像圣火教徒行事的风格呀,公开处刑这么多人,他们都能忍?
他们可是对本教尊严看得极为重要。对于敢挑衅他们权威的人,他们一向不惜以数倍力量反击。以维持本教对异教徒在精神上的威慑力,让他们时刻对自己心怀恐惧。
要说这种事儿,还真是不禁琢磨。
郭暧和杨树铮刚刚交换过意见,寻思着那些圣火教徒可能真的不会来了。
那边就来动静了。
一队快马疯也似的冲过来,人数不多,也就是二十多个人,每个人手里挥舞着一把长长的弯刀,骄悍非常。
如大船破开江面一般,一帮看热闹的老百姓吓得赶紧闪出一条路来。
二十多个人就敢来劫法场?
这边可是六七百人受刑呢。
奇怪。
郭暧感到事有蹊跷,忙把杨树铮拉在一边,示意他先静观其变。
就来二十几个人,要么他们还有后援,要么就是冲个别人来的。
在被处刑的这六七百人里,有他们圣火教里的大人物。
杨树铮当下就听明白了,压住心头火,放他们进来。
就见那二十几名圣火教徒,尽显狂莽姿态,手中弯刀左削右砍冲入死囚阵中。
眨眼间,他们就来到死囚阵后方,围住了两名老者。
两名骑手连马也不曾下来,各自弯腰把一名老者抱起搂在怀里,拨马就走。
这些人做事太干净利落了,快,准,狠。
不过也没用。有郭暧三人在呢,再怎么高的高手,也都得歇菜。
三人纵身掠起,落在对方的马屁股上,一掌拍死一个,抢了他们的马,追着就打。
这些人的确是高手,身法很快。
可也没坚持多久,就被郭暧他们给收拾了。重点是那两名老者。也都擒了活口。
事发突然,很多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这边儿已经结束战斗。
杨树铮下令加快行刑速度,赶紧办完事,回头好仔细审审这俩老头儿。
这俩人原本就住在城里的,亲哥俩儿,也不是什么寺里的长老,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平常看去,就哥俩儿相依为命的样子,一起开了个熟肉铺子。他家的卤猪头、酱烧大肠、炭烤猪肋排,在碎叶城里十分有名。
可能是人太老了,忙活不开,虽说广受欢迎,生意却一直做得本小利薄,勉强维持着。
审吧。
审了一宿,俩老头儿一句有用的都没说。
这些圣火教徒要么嘴硬,要么就谎话连篇,乱七八糟胡说一通,弄得审讯的人更是气恼。
这些正无计可施呢,将军府外急匆匆赶来一队士兵,还押着俩人看装束,也是圣火教徒。
嘿,城里还有呢。怎么这帮人就跟耗子蟑螂似的,怎么也抓不完呢?
一问,好么,原来这俩人偷偷跑去那俩老头儿家里他家前店后院儿在人家屋里正翻找东西呢。
正巧被杨树铮派去的这队士兵给堵住了。
前边我们就交代过,这位杨树铮将军细腻敏差,知道这俩老头儿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后,立马派出人去,把他俩的家宅再仔细搜查一番。
抓住的那俩人,看起来对老头儿家挺熟的,翻腾几下,就找到一间密室。
也就在密室刚打开的时候,官兵就冲进来,抓他们个正着,连同密室里边的东西,全给找到了。
原来这俩老头儿虽非圣火教中的高贵人士,却也有着极其特殊的身份他们是圣火教在碎叶城里的信使。
圣火教各种行动,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有情报往来,都经过他们俩这儿。由他们往来沟通。
搜到的书信不少,足足有两个大木箱子。
杨树铮嘱咐幕僚们,先不必急着翻译,按时间日期由近及远,赶紧看一遍。有重要情报,及时汇报。
这一查不要紧,又查出一桩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来。
原来有大石国的一位圣火教大长老,说服了大石的一位总督将军,发兵十万,要来攻打怛逻斯城。
同时,为了确保能够顺利攻下怛逻斯城,那位大长老还派出自己的各路信使,在怛逻斯、碎叶城,暗中召集圣火教徒,要他们里应外合,协同作战。
碎叶城也在被攻击目标之列,一方面是为牵制,使其难以援助怛逻斯,另一方面,一旦怛逻斯攻克,大石会立马派大军过来,再夺碎叶。
十万人,加上那些生活在境内的圣火教徒,少说也十六七万人。
而他们发起总攻的日期,就在五日后,四月十八日。
048、风耳
十六七万圣火教徒,五日后攻打怛逻斯。莫说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调集军队,就算能调集,把安西和北庭的**全召集来,也不够十万啊。
杨树铮颓然坐下去,愁云盖顶。
众人展开舆图,查看了北庭一带各城和下辖羁縻府的兵力情况,随即派出快马信使,通报北庭都护府和各城守将。
碎叶城共有守军步兵一万三千余,骑兵八千余。
潜伏在碎叶一带的圣火教徒大部分已被歼灭,相对安全一些。
杨树铮调出四千骑兵,五千步兵,交由自己的副将李大风统帅,随郭暧、独孤欢前往怛逻斯城。
怛逻斯一行太过凶险。独孤欢本不欲喜鹊前往。
却拗不过她。争执许久,喜鹊才说出实情。她师父曾给她一片头巾,说是当年侵略碎叶杀死她全家的贼人之物。
那头巾上赫然绣着一团火焰图腾。正是圣火真理教之物。
“放心吧,我自己能保护自己,”喜鹊一甩头发,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衣服用品,整好行李,“再说了,如果连怛逻斯都守不住,我在碎叶又能安全到哪儿去?”
杜环《经行记》:“勃达岭北行千余里,至碎叶川。川东头有热海,又有碎叶城。其川西接石国,约长千余里;川中有异姓部落,有异姓突厥。其川西南头,有城名怛逻斯,石国大镇,即天宝十年,高仙芝兵败之地”。
四千骑兵,五千步兵,迅速开拔前往怛逻斯。
我大唐的步兵也是骑马的,行军速度还算有保证,提前一天半到达怛逻斯城。
怛逻斯城头的哨兵,远远望见碎叶**的旗号,没觉得多高兴,而是惊恐万分。
万把人的队伍,加上粮草辎重和备用马匹,也是相当浩大的一支队伍。
就算是北庭都护府派出的游骑兵巡边,也会控制在五百人以下。毫无征兆和理由,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集,是违反大**制的。
甚至有可能是突厥或大石的兵马伪装而成。
怛逻斯将军霍寿光接到奏报,也是一阵狐疑。前番郭昕刚从碎叶过来,怎么忽然来这么多人?
“传令下去,全城备战。”
霍寿光扬鞭催马,匆匆来到怛逻斯城的东门。
来人认识,是李大风,还有郭暧和独孤欢。霍寿光这才放下心来。
李大风懂规矩,把部队停在五百步外,自己和郭暧三人前来叫门。
就算认识,就算是自己人,必要的规矩和程序还是要走的。
李大风把杨树铮的书信,还有大石国联络唐境圣火教徒进攻怛逻斯和碎叶城的文书罪证,放进城头竖下的篮子里。
霍寿光把杨树铮的信和那些所谓证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
大石调集了十万大军攻打怛逻斯?
晴天霹雳。
霍寿光甚至都怀疑,城下的李大风会不会是圣火教徒假扮,前来诈城的,忍不住想下去,揪住对方的脸拉扯几下,看看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倒不是霍寿光多疑,而是兵家行事,本就如此。再加上安禄山起兵叛乱之后,各地节度使、将军中有不臣自立之心的不在少数。
李大风对大唐忠心耿耿,真心不怕火炼,耐心等着,这种事急不得。霍寿光问什么,他就老实回答什么。
问的话题,也是军务夹杂着私人问题。就是试探。
郭昕亦同郭暧和独孤欢简单对话,他俩久在长安,敌人对他们的情报所知甚少,想假冒他们是很难的。随便问几个问题,能够确定是本人就成。
霍寿光终于确定下来,亲自出城把李大风一行人迎进城里。其所带领兵马,也陆续进城。
怛逻斯城的军营也不阔绰,骑兵步兵就在兵营附近的街道上安营扎寨。这一点临行前杨树铮就有交代。
将军府中,李大风和郭暧等人,把这几天在碎叶城发生之事详细讲了一遍。
“大都护那边已经派信使过去通报,杨将军还往安西派了人去,知会苏定远老将军,远水难救近火,主要是为了防范万一,万一怛逻斯城被敌人攻陷,各府城也好组织反攻,趁敌人入城未稳,及时抢回来。”李大风几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把情况讲完。
“杨将军所虑甚为周翔”霍寿光赞了一句,想说什么,又沉默下去。
议事厅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怛逻斯城紧邻边界,守军要多些,不过骑兵步兵加起来,也就三万五千人,加上李大风带来的九千人,也不过四万四千人。
对方有军队十万,再加上那些潜伏于唐境的圣火教徒,十五六万人。
兵力相差实在悬殊。简直如螳臂当车。
“霍将军,我等入城时,看城中佛寺不少也被捣毁,莫非也是圣火教徒所为?”郭暧问道。
路上确实有几座佛寺,墙倒屋塌,烧的一团漆黑,地上街上血迹未干,狼藉不堪。
“是,大概八百多圣火教徒夜间行事,把城中几座老佛寺全给毁了,犯事之人已经就地正法。”霍寿光黯然回答。
“余下还有多少圣火教徒在城中居住?”
“八百多人,这些人?”
“留不得。”郭暧狠道。
这边并没有发现圣火教徒谋反的切实证据,因为他们捣毁寺庙,就牵连所有人,难免有些不能服众。要学碎叶时的办法,去找什么私藏军械之处,求取证据,实在来不及了。
有些为难。
最后郭暧提议,霍寿光和几位将军先专注于抵御大石来犯之事,只要派出一位熟悉怛逻斯城的幕僚和一千精兵给他,他和独孤欢负责解决潜伏圣火教徒的事儿。
在碎叶城发现的文件中,找到一份圣火教徒之间联络的暗语,郭暧和独孤欢会易容成大石人的样子,冒充圣火教徒,套取消息。
也只能是这样了。
霍寿光、郭昕、李大风等人商议抗敌之事。一名叫马阿猪的参将和一名叫岑大牛的幕僚带着一千人,听候郭暧和独孤欢的吩咐,对付潜伏城中的圣火教徒。
城防之事,除动员军队分配布防外,还要调集滚木擂石、弓弩箭矢、盾牌油锅等等,要在城墙上安排充足。
郭暧还建议,最好把百姓们也全动员起来,城中少壮但凡能开弓拉箭的,作为后备民兵。
先说搜捕卧底奸细一事,用罢午饭,这就急匆匆去了。
城外的圣火教徒实在无暇全顾,只能先把城内这批危害最大的处理掉。
八百多名圣火教徒,一共一百七十六户。
这些人喜欢聚居,分别住在东门、西门、北门三个聚居点。各有四五十户规模。
另有二十六户分散在各个街坊。
先派兵把三个聚居点围住。郭暧和独孤欢带了五十名士兵,前往另外散居的二十六户那里。
按照之前经验来看,这些散居者作为情报人员的可能性最大。
他们都居住在市场附近。
怛逻斯城只有一个大型的市场,在城市中间偏西的位置,这里四通八达,各色人物每天云集于此。是收集情报,传播情报的绝佳地点。
士兵们隐于暗处。
郭暧和独孤欢早已换上圣火教徒的服饰,腰里悬着圣火教徒的圣火铭牌。
蒙着面,只露出眼睛部分,这种易容简单的很。
在碎叶时,他们便通过幕僚翻译,把圣火教徒的接头暗语学习过几遍,方才又请怛逻斯将军府的幕僚帮忙纠正了一下口音,学**石人说话的口气和手势。总有七八分相似。
还有,那些圣火教徒的家宅、店铺总会在左手边挂着一枚圣火铭牌,以向外宣称自己圣火教徒的身份。
这些铭牌巴掌大小,有铜的,有铁的,还有铜铁嵌错打造的,有些上面还镶嵌着玛瑙绿松石之类的宝珠。
但总体来看,都是一团火焰的形状,只是有些图文简单些,有些纹理复杂。
对于不明就里的外人来看,这些花里胡哨的牌子都是一个意思,无非是告诉人家:这里主人是一位圣火教徒,注意尊重人家的信仰。
但若明白了这些牌子上不同材质、图案、字符的意思,就能从中读懂很多信息。
圣火教徒等级森严、管理严密,这牌子上不同的纹饰,代表其在圣火教中的地位和职能。
一朵火焰,分出三个火苗儿的铁质铭牌,说明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就是一名普通圣火教徒,是最初级的。
一朵火焰,分出四个火苗儿的铁质铭牌,说明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一名“十人师”,意思就是说他成功教导出十名出师弟子。
一朵火焰,分出五个火苗儿的铁质铭牌,说明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一名“百人师”,意思就说他成功教导出一百名出师弟子。
铜制铭牌,一朵火焰分出六个火苗的,是“千人师。”
铜制铭牌,一朵火焰分出七个火苗的,是“万人师”,一般尊重“法师。”
以此类推,上边还有“中法师”“**师”,“长老”“大长老”等等。
那些火焰图腾,简直如一株珊瑚树一般,细长的火苗错综复杂交错一起。
这些人未必就是自己亲自教出那么多徒弟,徒弟,徒孙儿,重徒孙儿什么的,也算他的功德。
自“万人师”开始,铭牌上可以镶嵌青金石,绿松石,红玛瑙等宝石,以示尊贵殊荣。
不过,一般能见到的都是些铁制铭牌,普通教徒,十人师,百人师之类的。千人师已是很少见的了。
至于谍报人员,他们的铭牌也有特殊的标记,铁制,伪装成普通教众,火焰的纹理上却有细微不同。
这一点,在拿到那一批文件后,郭暧等人曾同碎叶城里的圣火教谍报人员家门前的铭牌仔细比对,很有心得。
圣火教谍报人员,在教中名为“风耳”,他们的铭牌也是生铁铸成,火焰图腾是一朵火焰四个火苗,火苗周围缭绕一些风云纹饰。
049、先灭了他们
每一座城里,会有两到三户“风耳”,但其中只有一户“风耳”是真的。
他们家门口的铭牌都是一模一样的。就连本城内的教徒,都无法分辨哪个是真是假。
一位幕僚翻译了那位“风耳”家中秘藏的文件,认为两名或三名“风耳”都可能是真的。
每一次消息传递,有一名“风耳”负责,另外两名负责“打掩护”作为“障眼法”存在。
哪个真,哪个假,是随机的。以此来保障谍报人员和情报信息的安全。
在碎叶城,能捉到那两名“风耳”,可以说是“运气”帮了大忙,不然也就把他俩当成普通教众枭首示众了。
不过,郭暧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就简单很多,只要把“风耳”都找到,把他们秘藏的情报文件都起出来就成。
郭暧还画出几幅“风耳”铭牌的图样,加以文字说明,交给另外三支守护圣火教徒聚居点的士兵,也在那里仔细搜索。
在集市附近的二十六户圣火教徒中,一共找到两户“风耳”。
一户风耳,以陶器店为掩护。
一户风耳,以酒馆儿做掩护。
每一户派出十名士兵盯好,以响箭为信,郭暧和独孤欢分别闯入两户风耳家中。
也没心思去搞暗语试探那一套,不由分说闯进去,把家中各色人物制服,强行搜索起来。
两户“风耳”家中各有密室,搜到大量文书、信件。
郭暧认不得几个大石文字,但有一份文件从记述方式和舌头舔的血迹来看,应是一份花名册。
郭暧请那位幕僚把“花名册”和几分文件看过,确认了这些人的“反贼身份”。
其中有一份文件,和在碎叶城搜到的内容差不多,也是暗中召集潜伏城中的圣火教弟子,配合大石军,里应外合攻克怛逻斯城的。
先将二十六户圣火教弟子悉数斩杀,随即扑向另外三处圣火教徒信徒聚居点。
为了减少己方伤亡,以求必胜,又新请抽调了一千精兵,帮助剿灭反贼。
“和平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些圣火教徒早就做好了武器。
他们用柴刀、菜刀、匕首、猎叉,这些官府允许私有的刀具,加上木柄,做成更具威力的长兵。
用藤筐、木板做成简易的护甲。
他们的战斗力十分强悍。
据说,在他们的圣火信仰中,为了火狱光明主而战的人,纵然肉身被刀兵斩杀,被火焚烧,被水淹毙,他们的灵魂也不会死亡。
火狱光明主牺牲自己,长居火狱之中,却早已在天堂打下一片极乐世界,供那些忠诚的信徒享用。
所以他们很不怕死,残忍而凶暴,莫说别人的性命,就是他们自己的生命,也不当回事儿的。
若非**掌握主动,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恐怕自己这边也得死不少人。
傍晚时分,已将城内潜伏的八百多名圣火教徒全部剿灭。**死三人,伤二十六人。
对于郭暧、独孤欢剿灭圣火教徒,霍寿光甚为感激。他和几位将军关于防御战的问题,也商量出个大概的方向。
夜晚,将军府内设宴,为李大风、郭暧等人洗尘。
如果情报准确,后天就将迎来一场生死之战。
如此决绝之刻,想一想都觉得壮怀激烈,不喝酒的话,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兴之所至,霍寿光传下令去,把库中所藏美酒全部取出来,将士们每人一斤,敞开了喝。
屯田营里有养肥的猪羊,杀上几十口,大锅炖煮,分与将士弟兄和城中的百姓同吃。
酒酣耳热,豪情更盛。霍寿光端起酒碗,先与多年来追随自己的部将一一对饮,又步履沉重的来到郭昕等人跟前。
仰天长叹,他的脸上挂满了发自内心的歉疚,“诸位远道而来,不能带大家领略大漠风光,反倒,反倒要见识这般刀剑血光哎,霍某有愧,有愧呀。”
汉人重视名节,生死事小,身后事大。自己身为一城守将,不管敌我力量悬殊如何,城池丢了,生灵涂炭,都是自己一份责任。
是要为后人唾骂的。
郭昕上前一步,挽住霍寿光的胳膊,连番劝慰。
“霍将军言重了,咱们都是大唐的兵,守的都是大唐的疆土,护的都是大唐的百姓,今日能与将军一同为国家为黎民,血战贼寇,实乃平生快事。”
“哈哈哈哈,郭将军,痛快来,诸位兄弟,为了大唐,为了怛逻斯,为了天下百姓,干”
众人痛饮,摔杯。慷慨激昂。
欢饮,半宿。第二日人们仍是早早的便起来了。
酒,能让一个庸人意志消沉,亦能让一个英雄豪情万丈。
天色方明,霍寿光已然在城头巡视过一遍,兵员调配,军医布位,强弩,箭矢,柴木,油料,滚木,擂石,城头应急的水粮,包扎伤口的绷带,止血的药物,等等,他都一一看过。
对于一名普通的士兵而言,战斗技巧过硬,有血性不怕死就够了,然而对于一位将军而言,则更要沉稳有谋,一兵一卒,一弩一箭,都要了然于胸,落到实处。
另外百姓中还有一万三千多少壮,愿意为国效力,懂些功夫和战法的,都配备了刀枪武器。余下的,先练习操作滚木擂石和烧煮油膏,协助守城。
事情一样一样准备妥当,心里就踏实了很多。
转身,欲回府时,霍寿光蓦然愣在那里,一阵钻心的疼,搅的他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原来是爱妻携着幼子,正在街那头儿,远远的望着自己。
霍寿光顿时忍不住心中伤感,泪湿双目。
不知怎的,他的心绪回到天宝初年,那时候他刚刚高中探花,走马游街,意气风发。
而她,是打扬州来长安探亲的富家**。
于千万人中,他只对她一见倾心。遍地侠少浪子,她只对他痴心相许。
他自知出身寒微,此生若想在宦海里一决潮头,唯有到西域去,在那里守边护民,打击贼寇,才是更上层楼的捷径。
“等我立下战功,咱们也进羽林卫,神武卫,守长安,到时候日子就好过些了。”他对她画出美好的未来。
面对他的许诺,她不说高兴,也不说不高兴,只是笑着鼓励他,能看他一展人生抱负,就替他开心极了。
如今,他做这怛逻斯将军也有些年头了。
在经年的浴血奋战和风沙声里,曾经的承诺早已渐渐淡忘,他甚至都有些眷恋,喜欢上这里的大风,留恋着这里的砂石。
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想起那些事了。那些对她的承诺。这辈子
虽说这些年自己已贵为一城守将,可这里比起江南的花红柳绿、富贵红尘来,还是让她吃了太多的苦。
他心里烧起了火,脸上却冷的不知该怎么开口。倒是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过来,如常日里一般莞尔笑着。
“光,又有大仗打了?你昨日一夜未归,我便晓得你来这城头巡视了。”
“是,夫人,嗨,都是我不好,冷落了夫人和俊儿。”
他的幼子名俊,霍俊。
“这一次,是不是不同以往?”霍夫人问。
“嗯”霍寿光应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这个男人就是如此,虽是探花出身,早在没有投笔从戎之前,便是个有些嘴笨的人。
“九死一生?”霍夫人张开明眸,扬起脸来望着自己心心爱爱的夫君。
“只只怕十死无生,这次敌人来势汹汹,我只盼能多守上七八日,等各地援军来。”
“既是十死无生,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霍夫人握紧夫君的手,沉着的说着。
“哈哈,夫人,有你这句话,可顶得上大丈夫一千句一千句豪言壮语。”
霍寿光随夫人回到府中。
次子霍云,随父从军,如今是一名参将。昨夜一直驻守城头,今早也特意赶回来,同家人一起用饭。
长子霍青,人在长安,正准备今年的科举考试。
幼子霍俊,今年四岁半,已随私塾师父学过《论语》。
霍夫人,娘家姓陈,名妙喜。家世富庶,教养极高。不想夫君整日沉迷于军务政事,所以定下几条规矩。
其中一条便是,一家人用饭时,只许谈论家庭小事,不许说道公务。一开始,霍寿光还有些不能接受,慢慢也能体会夫人一片良苦用心。谨遵夫人意思。
这一顿早饭,遵循一向的惯例,不谈公务,只是说这鸡蛋炒的正好,这豆腐卤的合宜,如果再有一碗红豆粥,就更美了。
一家人吃得温馨惬意,仿如隔世。
府外鼓声响起,是有紧急军情,所以有军曹擂鼓。
霍夫人向夫君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去忙,自己继续照顾两个儿子吃饭。
将军府议事厅里,众人已在等候。
是一名斥候来报,观测西方边境大唐守军传来的烽火信号大石军队正在边境集结,规模庞大,都是快马轻骑,行军速度极快。
最早今日傍晚可达怛逻斯城,最晚在子夜也能到达。
“呵呵。”霍寿光捻须笑了几声。
郭暧和李大风带来的军情是真的,大石真的要再次攻打怛逻斯了。
城外的圣火教徒也在暗中集结,就在城东、城南的山谷里藏匿,大概有三万人。
“趁着大石军队没来,不如先把这些圣火教徒歼灭,免得他们兵合一处,更对我们不利。”
郭暧自告奋勇。
050、郭暧的杰作
郭暧的提议很好。分而灭之,各个击破,本来就是兵法中所提倡的。
头疼的是,对方有三万人,整个怛逻斯城里,加上李大风带来的人,也不过四万四千人。
派多少人去?
派人多了,怛逻斯就成了一座空城,万一跟那群圣火教徒纠缠不清,大石军恰巧赶来,岂不等于把怛逻斯拱手于人?
跟三万人打仗,可不是一时半刻能歼灭的。
派人少了,只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只是自损兵力。
不去派兵去剿灭,眼睁睁看他们跟大石军兵合一处,更让人恼火。
霍寿光思来想去,不好决断。他是一城主帅,一切还是他来拿主意。
郭暧看出霍寿光的心思,再次请求,“将军不必多派人手,只我和独孤欢二人前去就好。”
“你二人前去?那”霍寿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心吧,霍将军,我们三个出马,一个顶俩。”喜鹊也加入进来。
这一次独孤欢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同去了,劝她说城中缺乏武术高手,她留下来,作用更大。
独孤欢这么说,她倒是能听得进去。圣火教的人极其狡诈,擅于隐藏伪装,万一城里还有潜伏的圣火教高手,跳出来暗杀将帅首领,可就麻烦了。
身为一名刺客,保护家主的安全,本就是喜鹊的本命。如今,干起老本行了。
“放心吧霍将军,我们此番前去不会与他们纠缠,只要能驱散他们的马匹,烧毁他们的粮草就成,削弱他们的战力就是。”
郭暧权当霍寿光已经答应了,拉起独孤欢就走。
有斥候在地图上,标注了贼人所在的山谷位置。
怛逻斯地域,靠近西天山和卡拉套山的西面,属于盆地地形。怛逻斯城位于一处大型的谷地平原中。
这里是炎热的沙漠和雪山的交接地带,荒漠、草原,湿地绿洲纵横交错。
圣火教徒们就藏身在东面和南面的三处谷地中。
**在各个山谷、大路附近,都布下了充足的暗哨,根据暗哨的观测,这些圣火教徒是昨天夜里忽然集结而来的。
应该是几天前,自各个部落、绿洲中的栖息地便开始行军,昨天夜里准时到达预定谷地。
他们中有人很熟悉这里的地形、环境。
东面有贼人一万余众,南面两处谷地中有近二万人。
两地相隔虽远,但以圣火教徒的狡诈习性来看,必然有联络方式通风报信。
最好的方式,就是两地同时出击,才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独孤欢走东面,对付东面的敌人。
郭暧对付南面两处谷地中的贼人两处谷地的入口紧挨在一起,只需攻其一处,便可引动另外一边的敌人来援,一举全歼。
先说独孤欢这边儿。
敌人藏匿的山谷,里面是一片水草丰美的谷地平原。按照斥候的说法,这里本来就是一部分圣火教徒的聚居点他们几年前迁徙过来,屠杀、驱逐了谷地中原本的突厥人,霸占了这里。
霍寿光认为这些人太过凶残,曾试图剿灭他们。
不过怛逻斯城中的圣火教长老出面劝说,一面说什么不管是匈奴人,还是圣火教徒,只要大家都安心做大唐的子民,又何必有所分别呢?
那些突厥人不一样会时常侵犯其它的民族、部落吗?
这些圣火教徒原本居住于一片沙漠绿洲中,生活艰苦,后来气候变迁,绿洲也没了,他们只好迁徙来这里。也是一群可怜的人。
大唐皇帝陛下,能包容四海各族,视为一家。只要这些圣火教徒肯向官家纳税,就不该视他们为仇敌。
那圣火教的长老巧舌如簧,黑白混淆,霍寿光自是明白他的险诈用心。
不过,对于西域各部族间的仇杀侵略,大唐向来也确实以包容之心看待,不会主动介入其中。
于是剿灭之事作罢。至于向官府纳税,也是缴了一两年,后来便总是想方设法不缴了,实在是一群狡诈无耻之徒。
谷中的贼人,有些还在休息,连续几天赶路,实在疲惫,吃饱睡足,才好释放他们血脉中的兽性和残暴。
大部分人是早已起来了,正在研磨刀具、枪矛和箭矢。
这哪里是农牧景象,完全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独孤欢再一次肯定,这些人肯定是心怀不轨的侵略者。
他们每百余人分成一座营地,帐篷像巢里的鸟卵一样挨着,马匹围成一圈拴在一起。
杀人先杀马。独孤欢这样盘算着。就算把马匹吓惊了,这些畜生们来回蹿跳,也能凭着踩踏杀伤那些圣火教徒。
他把自己的马匹拴在谷口一块大石头上,自己独自进到谷中。
这一次他和郭暧都没易容化妆,已无必要。
谷中的圣火教徒望着一名穿官衣的汉人,慢慢悠悠走进来,一个个就像望见落单绵羊的恶狼,呼啦呼啦的横着弯刀战起。
他们恶狠狠的瞅着独孤欢。只是这场景实在太诡异了,对方只有一个人来,反倒没有蜂拥而上。
独孤欢觉得这样又尴尬,又好玩儿。加上他本来就是木讷的性格,冲贼人笑笑,径直朝着最近的一群马匹走过去。
嗯?
呀?
这人是来干嘛的?
圣火教徒由原本的怒不可遏,变成惊讶,进而又满心好奇。
有些人甚至把刀头朝下,放松了警惕。
好尴尬呀。
出于良好的家教素养,独孤欢还笑着冲贼人们挥手,打了个招呼。
直到独孤欢都走到了一群马边儿上。
圣火教徒们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闯入者,一些人哇啦哇啦叫起来。
听不懂他们在喊什么,不过看他们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客人你好啊,要喝杯水吗?”之类招待客人的客气话儿。
贼人寒森森的刀尖,再次指向独孤欢,有三五个人率先冲了上去。
三五个人岂是独孤欢的对手。只见他横刀轻轻削过几匹马的屁股,反手一刀,那几人的脑袋便飞到了半空。
那些马儿顿时踢踏嘶鸣起来,挣脱缰绳,在山谷里疯狂奔跑起来。
一些性子烈的马匹受到鼓动,也跟着嘶鸣躁动。
整个圣火教徒的营地,都炸开了锅,乱乱哄哄的。
圣火教的人才不介意以多胜少呢,一群人打一个,就是圣火教徒的至高法则。
但凡明白怎么回事儿的,全举着弯刀冲过来了。
“太阴一剑光寒霜月明”
这个招式是以太阴之力,凝聚周身水汽,冻结成细小如针的冰刃,射杀敌人。攻击面大,范围广,但因为冰刃过于细小,杀伤力和有效距离欠佳。
众贼人见那唐衣汉人横刀往虚空里一挥,乍然有无数星星点点的寒光,向四外迸射开来。
冰刃细小,数量却很多,冲在前面的人,每个家伙脸上、身上至少都中了十几下。
有些人被刺中双目,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有些人被冰刃透胸而入,直扎进肺叶和心脏里,折腾好一阵子才气绝身亡。
因为圣火教徒中的高手,可以破解火系术法,所以独孤欢多用太阴系功夫,以冰刃和寒冰结界杀敌。
后来试探过几次,发现这些圣火教徒中并无那种能破解火系术法的高手,干脆连火系术法一起用。
火系术法杀敌速度更快许多。
这些圣火教徒虽然也会借着障眼法,吐个火,打个火球什么的,其实都是嘴里或手中奇形兵刃里暗藏着火油,忽然喷出,再以燧石引燃。
而且,他们更不懂得如何破解火术。哪怕是慌乱中被自己人烧到了,也只有挨着的份儿。
其实力当然同独孤欢相去甚远。
被独孤欢杀掉的,烧死的,被马儿们踩死的,不到半个时辰,这些圣火教徒就死伤了大半。
杀到眼红之时,独孤欢干脆接连放了几招“纯阳烽火连城”,把整个山谷都给点着了,所有的圣火教徒都被埋葬在他们真诚崇拜的火焰里。
独孤欢匆匆赶往郭暧所在的那两座山谷。
他们两个的功夫各有特点,郭暧的风系术法可以杀灭大片的敌人,土之卷术法,可以制造大量的泥石金刚力士,去击杀敌人。
不过,终究还是不如他的火系术法。只要对方不懂得破解火法,他放一刀火出去,便能烧死百八十人。
而且郭暧要对付两万多人,肯定比自己这边难度要高出太多。
独孤欢急匆匆赶过来,是想帮忙的,等他催马赶到现场,却发现郭暧这边也挺轻松的。
两座山谷的入口紧挨着,中间一座峻峭如锋的山岭把它们隔开。
其中一座山谷里静悄悄的,另外一座山谷里却满是混沌不清的喊杀声。
这喊杀声听起来十分诡异不是那种血脉喷张,杀气满满的喊杀声,更多的是绝望。
独孤欢赶紧催马继续前行。这山谷两岸,都是笔直立陡的山体,高高耸立,简直把人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深入山谷百余步后,是一个急转弯儿,小心转过去,赫然吓了一跳。
本以为可以豁然开朗,能看到大片的谷地平原,哪知道眼前是一堵十余丈高的“石墙”,就在几步开外,马头差点撞上去。
说它是一堵“石墙”,是因为这堵墙完全是山岩构成的,墙体平滑如镜,就是一个只苍蝇蚊子爬上去,都得滑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郭暧的杰作。
051、地狱火鼠
两万多人,哪那么容易对付。如果对方阵营里再有个火术高手,就更麻烦了。
郭暧查探地势,发现右边的山谷,全是高过二十余丈的绝壁。除了谷口,别人休想从山上攻下去。也算是一种易守难攻的地形。
郭暧也恰恰利用了这个地形,先杀进左边山谷里,再转进右边,把人都引了进去。
等那些圣火教徒差不多都钻进山谷里,郭暧再运土之卷术法,竖起了一座宽三丈,高十余丈的“石墙”,把那些贼人全都装进“口袋”里,这才冲进去,慢慢杀。
对这些人,能处理一下还是要处理一下。不然,人家两万多人,总有几个本事大的,头脑好使的。万一想到什么办法,或是会什么功夫,从里边翻山而出,仍是祸患。
独孤欢试着在石壁上爬了几下,全部失败,还差点给自己摔着,不禁心生埋怨。
郭暧这臭小子,至于这么认真吗?这比大冰坨子都滑不留手。
不止光滑,质地还很致密,刀子都插不进去。
而且这座山谷,还属于很荒凉那种,就那些天然绝壁上也光秃秃的,别说可以攀援的藤萝,就是稍微结实点的草都没几棵。
好在从里边的喊杀声判断,还是郭暧占着绝对的上风。倒也不用着急。
独孤欢在石壁下来回晃悠,后来一琢磨,得嘞,自己也放个大招儿吧,正巧天上过来一片厚云,就拿它来铺路了。
他先朝那朵厚云打了一团极寒之气上去,云遇寒气,化作倾盆大雨。
不等雨水落地,独孤欢再运太阴寒力,将那些雨水冻成一座冰桥,直通向“石墙”之顶。
独孤欢几步登顶,屹立“石墙”上,居高临下。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圆形谷地,虽然四周山体陡峭如削,山谷里还是很空旷明朗的。
一座能容得下两万余人的山谷,自然不会太小。
山谷里哀嚎声,惨叫声,绝望的怒吼声,此起彼伏。
战斗的场面比想象中的还要惨烈,整个山谷里的人,都在战斗着,嘶吼着,躲避着横冲直撞的巨大火鼠。
那是三团大如巨象的火焰,当它们在奔跑的时候,熊熊火焰向身后掠去,可以看清它们头部和身体的大概轮廓像老鼠一样,只是比老鼠大的太多太多。
三只庞然大物,自鼻子和嘴巴里不断喷出烈焰来,皮毛上也燃着炽热耀眼的火光。
它们在山谷里上蹿下跳,横冲直撞,把一顶顶帐篷掀翻点燃,把一匹匹战马撞倒甩飞,那些圣火教徒更不必说,粘上就是浑身的大火,哀嚎着跑开,还没来得及扑灭身上的火,就被烧的惨死倒地。
呀?郭暧什么时候,还会召唤这玩意儿了?
独孤欢嘿嘿一乐,把横刀入鞘,抱着胳膊在石壁上坐下,准备坐山观鼠斗,休息一会儿。
有这三只火兽在,也不用着自己出手了。
独孤欢还以为这三只畜生,是郭暧召唤出来的宠物呢。
再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仨畜生不是跟着郭暧跑呢,是追他呢。
郭暧幻化出迦楼罗天尊的法身,样子是那个样子,只是没弄得那么顶天立地的高大,就是比三四个人竖着加起来还高那样子。
这大小刚好跟三只火鼠高矮差不多。
郭暧一会儿飞,一会儿蹦,引得三只大老鼠一会儿蹿起来,一会儿冲过去,不断追着他咬,时不时铆足了劲从嘴里喷出一道火柱,想把郭暧烧死。
这可把独孤欢给看乐了,这就是典型的引火烧身啊。
不过还好,郭暧逗弄这仨畜生就跟玩儿似的,嘻嘻哈哈之间,就利用这三只火兽,把圣火教徒烧个差不多。
这些圣火教徒也是太邪性了点,前边遇见个能化成巨大火人的。
现在又有这种东西可能是从他们所崇拜的火狱中召唤来的,也可能是法术高强的圣火教徒幻化的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火兽笨得要死,或者说完全是一种无理性的家伙。它们根本不在乎迎面撞来的是自己人还是帐篷,一律掀飞,烧死。
圣火教徒们吓得原本酱紫色的大脸,全都变得煞白煞白的,开始还想帮着三只火兽攻击郭暧,射射箭,扔扔石头块儿什么的。
后来他们发现,自己还没把石头扔到郭暧身上呢,自己先被火兽身上的烈焰烧死了。
一帮人干脆放弃进攻,开始陆陆续续散开,往峭壁底下跑,身子贴紧峭壁,以前被火鼠撞死烧死。
不大一会儿,山根儿下就聚满了人,人太多,不是谁都能贴石壁站着,聚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这样也挺好。
郭暧把三只火兽引过来,他自己贴着山根儿飞,那些火兽也贴着山根儿冲撞过去。
呼呼的大火,野蛮的冲撞,全都扑在那些圣火教徒身上了。
有些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早被火鼠喷出的烈焰烧死了,躲得远一些听见另一边惨叫声起,又撒丫子跑起来。
有些就跑开了,有些还没跑几步就被火鼠撵上,给烈焰喷死了。
从独孤欢赶过来,又过了半个来时辰,山谷里的教徒们就死的死伤的伤,能站起来跑一跑的,就还剩下三四千人。
山谷空旷,这些人稀稀拉拉的分散开,火鼠攻击的效果不再那么明显。郭暧带着他们跑一圈儿,也就能烧死几十个人。
上来难,下去就容易多了。
独孤欢把衣服解开用手撑住,像蝙蝠的膜翼,呼呼的就滑了下来。
他虽不像郭暧那样会飞,轻功还是在绝顶高手之列。
独孤欢朝一只火鼠打过一道寒气,引它来追,也带着一头火鼠四处跑起来。
“哈哈,独孤,现在才下来,不仗义啊,早就看你山头儿上坐着呢。”郭暧开起玩笑。
独孤欢也想跟他开开玩笑,张了几次嘴,愣是没说出来这些火兽追的太紧,他稍一松懈,就感觉浑身烤得生疼。
“去你的吧,这玩意儿也太烫了,烤得屁股疼。”
带着火鼠遛了几个弯儿,就给独孤欢累的不行了。那畜生发出的火焰实在太烫了,冷不丁还能喷出一团火来,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被烧着,皮肤要烤裂了一样。
独孤欢一合计,用这玩意儿杀敌,还不如自己动手呢。
当下改变主意,跃起在半空,回身一招“太阴北冥冰封”就把追自己那只大老鼠给冻住了。
再运道门真力,一把将那巨大的冰坨子,连着冻老鼠击的粉碎。
能把火老鼠冻住的寒冰,可想而知那冰得多坚硬棱角分明的碎冰,比寻常人家的菜刀都锋利。
整个冰坨子炸开,千万片锋利的碎冰崩飞散射,嗖嗖的射到人们身上,眨眼间又是几百贼兵倒地身亡。
那边还有俩火老鼠在追郭暧呢,一看同伴被冻死了,又冲过来一只。
这种东西对独孤欢来说,毫无利用价值,那畜生还没跑过来呢,独孤欢又是一招“北冥冰封”,把它也冻上了。
独孤欢往冰坨子上一站就等着那些邪徒们来打自己。
那些圣火教徒看清楚独孤欢,就是个普通人,两条胳膊两条腿,一只嘴巴俩眼睛,不像另外那个能变的跟神一样。
这个好欺负一帮人总算看见个正常人可以当对手了,哇哇叫着就冲独孤欢这边涌过来送死来了。
二三百人吧这些圣火教徒就喜欢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要是比他们人多,比他们厉害,他们要么转身就跑,要么摆出一张笑脸“你好啊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巴铁巴迪好哥们儿。”
巴铁巴迪好哥们儿是圣火真理教的语言,一种极具欺骗性的话术,专门对异教徒说的,你要信了你就倒霉了因为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这人我现在打不过,各位教友赶紧来帮忙,帮我弄死他。
他们圣火真理教内部,称呼好朋友、同胞有另外的表达方式,叫“巴斯迪,”这是真正“好朋友,好哥们儿”的意思。
这二三百人围上来,就想把独孤欢给乱刀砍死。
独孤欢脚下一沉,就把大冰坨子踏的粉碎冰刀四溅,血光四溅。
这次他们围的很密集,每个人身上都是十几个几十个血窟窿。
最后剩下的那只火老鼠,可能是被独孤欢给吓到了眨眼间死了俩个小伙伴儿它赶紧停下来,冲独孤欢这边儿瞅瞅,眨巴眼睛的时候,眼睫毛上还有小火苗儿呼扇呼扇的,倒是很可爱。
它又转脑袋去瞅瞅郭暧,还是觉得追郭暧更安全些反正它自己安全,撞死烧死的都是别人又扭头继续追郭暧。
殊不料,郭暧也对它失去了兴趣,山谷里的圣火教徒已经不多了,一两千人吧,太分散了,用它撞来撞去的已经没多大效果了。
它朝郭暧冲过去没几步,迎面就劈下来一道风刃直接把它劈成了两半。
两片火老鼠晃了晃,噗通倒地,慢慢恢复了人形。
独孤欢猜测,他们这种术法跟蛮猪铁卫不同,应该和当初的“怨咒蛛魔”差不多,通过召唤火狱的火老鼠元魂附体在自己身上,以自己的肉身变成火老鼠的样子。
剩下的贼人,根本不堪一击郭暧也恢复人形,跟独孤欢一起并肩作战,没用多久,就把剩下的圣火教徒全部歼灭。
他们回到怛逻斯城,斥候报告,大石军已经突破薄弱的边境防线,正在路上,不过要到达怛逻斯,还须花费几个时辰。
郭暧和独孤欢一合计,赶紧派出“打扫部队”,把山谷里那些贼兵丢弃的,没被烧坏的武器装备、粮草肉干,还能作战的马匹,全都带回城里。
052、狼牙剑道
四五千匹马还活蹦乱跳的,全给捉住,先当驮马把贼兵的军械粮草全给驮了回来。
起初霍寿光还有些纳闷和不解,敌人真的有三万人?就被他俩人全给收拾了?
恍然若梦。
直到看见浩浩荡荡的马队和马背上大量的军械物资,他才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首战告捷,大获全胜。如此真实的胜利,谁还计较他们是怎么打败敌人的啊?
就算他俩过去讲个笑话,把他们都给笑死的,也行啊。
霍寿光赶紧传令下去,把首战告捷的消息,通告全城,以壮威风。
缴获的弯刀和长矛,拨出五千份,分发给志愿护城的百姓。弓弩和将近五万支箭矢,全部运到城头,直接投入防御战备。
尤其这五万支箭,对于这次防御战来说简直太宝贵,太及时了。
无论百姓和士兵,都受到了极大鼓舞。霍寿光甚至于绝望的心底,看到一丝光明。
从清晨到正午时分,烽火不断,持续报告着大石军团的行军路线和到达地点。
从大石到怛逻斯,一共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路是走怛逻斯北沙漠边缘的绿洲走廊,这边地势坦荡,适合大队人马和辎重部队行军。但距离较远。
一条路是走碎叶川北面一条狭窄的谷地,名为狼牙剑道,最窄处只能容纳两三匹马并行通过,但距离很近,适合轻骑兵快速突袭。
碎叶川主川亦很宽阔,只是地势较为崎岖不平,适合大部队缓慢行军。
“敌人有一万轻骑,走的正是狼牙剑道,这一支速度最快,估计还有两个时辰,可到达狼牙剑道。”
过了狼牙剑道,再走五里路就可进入怛逻斯平原,急行军一个时辰,就可在黄昏时分,赶至城下。
“他们的主力部队三万五千人,走的是碎叶大川,估计在子夜时分可到达怛逻斯平原。”
“另有三万人走北边的绿洲走廊,负责押送粮草辎重,估计在明日午时可以进入怛逻斯平原。”
“目前进入唐境的敌军有七万五千人,后续可能还会更多,甚至超过情报中所说的十万人总数,从他们兵分三路的安排来,既有奇袭之策,又做好了打长期消耗战的准备。”
“目前我们已有所准备,敌人的一万轻骑对我们来说,威胁不会太大,激烈的战斗将会在子夜开始,到时候我们将会直接面对四万五千人的包围。”
斥候官汇报完毕。霍寿光在地图上,指着狼牙剑道的方位,沉吟良久。
“只是一万轻骑,不足为惧,我看还是把重点儿放在子夜,安排一支部队做前期防御,大部人马养足精神休息,子夜正式投入战斗。”郭昕建议道。
霍寿光认同郭昕的提议,然而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却显然另有隐思。
“父亲,孩儿”霍云施礼站起,想要说什么,却被霍寿光拦下了。
霍寿光压了压手,示意霍云坐下。又强调了一遍郭昕的建议,先安排一万人马守城拒敌,余下即刻用饭、休息,子夜全部投入战斗。
郭暧和独孤欢面面相觑,这父子俩神色不对劲儿,霍寿光明显另有想法,儿子想说什么,却又被他拒绝了。
他是一城守将,这里他负全责,自然也是他全权做主,不至于为了照顾郭昕的面子,连自己的想法都不肯说出来吧?
这二人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父亲没让自己说话,霍云也不生气,乖乖退下守城去了。他所在的兵团,担任前期防御职责。
众人继续留在议事厅里,没有军情的时候就闭目养神,或是聊些家常,以缓解紧张逼仄的气氛。
郭暧眯眼假寐,功夫儿不大,一名城门官儿小跑着过来报告。
霍云参军已点齐两千精兵,出城往狼牙剑道方向赶去。
听这名守门校尉话里的意思,霍寿光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来回禀复命,告知一声霍参军已经履行军令去执行任务了。
霍寿光忽地站起身,好似受了很大刺激,脸上的肌肉绷紧,慢慢又放松下来。片刻后,才摆手示意那名守门校尉退下。
“本将知道了,尔等好生固守城门,辛苦诸弟兄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万分。
莫说郭昕、郭暧几个,就连那些多年追随霍寿光的部将,都大为不解。
刚才大家都在,霍寿光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要严守本城,没说主动出兵啊?
这种事可大可小,轻则私自出兵重则,重则,带兵投敌。
郭昕示意郭暧等人沉住气。
果然,那几位部将交头接耳几句,便有一直爽汉子站起来,大声喝问。
“将军,少将军带兵出城,是何时下的军令?又是去做什么?”
霍寿光笑得十分苦涩,解释道:“你可还记得数年前,高仙芝将军在怛逻斯大战大石军团?”
“末将当然记得。”
“你,你,还有你,还有你”霍寿光激动起来,点了几名部下,这才强忍着心中悲恸说道,“当年你我在狼牙剑道的事,是他最喜欢听的故事,他一直视我们为榜样”
那一次怛逻斯之战,同今日之情形大致差不多。
也是大石军,勾结了突厥人,忽然来袭。
当时的霍寿光不过是一名游击将军,主动献策,带兵两千在狼牙剑道阻击敌人。
他们血战两天两夜,竟把来犯的两万敌军消灭了大半,为高仙芝争取了调兵布阵的时间。
那次怛逻斯大战,一开始,大唐是取得了极大胜利,占据上风的。
不过,那次阻击战中,霍寿光的兵马也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他,和几名部下。
陈大路,郭笑风,王近贤,司马大,刘天明,张近,左青。
其中陈大路,郭笑风,司马大,在后来的战斗中相继战死。余下皆在议事厅中,生死追随霍寿光。
若不是高仙芝及时派军来援,就连他们几个也早为国捐躯了。
“今天早些时候,他便向我提议,假设敌人意欲奇袭,必然会走狼牙剑道,他要效仿我等,带兵去阻击”
“倘若我不是这怛逻斯将军,只是一名参将,就算今日,我也会去的,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将军嗨,这种事不早说,我等这就出城赶过去,援助少将军。”
王近贤,刘天明,张近,左青,个个血脉喷张,齐齐抱拳,请求出战。
“胡闹”霍寿光刀眉一怒,拍桌子喝住众人,“众人莫要添乱,守住怛逻斯为要。”
“可是云儿他,这孩子我们打小看着长大的,总不能让他”张近急了。
“不能看着他去送死是么?糊涂,他一早请战,我不曾应允,已是动了私念,有愧朝廷恩泽,今日我儿能慷慨赴死,我这个做父亲的,你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也该替他高兴才是。况且”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尚可各处调集援兵,这次没个十天半月,怕是援军都赶不来的,众将须早立死志。”
这事其实大家早都心知肚明。霍寿光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众将也不好再争执什么。
郭暧和独孤欢请求出援,也被霍寿光拦下了。
霍寿光向郭昕和喜鹊打听过,知道郭暧和和独孤欢身怀异术,怛逻斯城的安危还得多靠他俩,他们俩实在不能离开。
霍云年方十六岁,已经晋升参军,可不是靠了老爹的缘故,而是实打实军功累积的结果。
霍寿光虽是一介书生,玄宗皇帝亲点的探花,可他这个儿子却打小对诗词歌赋不屑一顾,心思都在骑马射箭,排兵布阵上。
他六岁学习骑射,兵法,**岁时已能射得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
十岁时自己做了一身小号的铠甲,刀枪。霍寿光见他心思诚恳,第一次带他巡视边境。
十一岁时,随左青巡视边境,射杀敌人斥候三名。
十二岁时,独自率队出巡。
十三岁巡边时,率百人众,遭遇突厥小股骑兵近二百人滋扰边境。
霍云仗着熟悉沙漠地形,将敌人诱至流沙中,全部歼灭。
后又累有战功。去年,十五岁时,由北庭都护府大都护,节度使长孙弘,提拔为参军。
这小子打小就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儿。
早上跟父亲提意见,老爹没答应,议事厅里本想当着众人面儿,把自己想法说出来,强行请战,又被拒绝,这小子就暗暗下了决心自己偷偷带人去。
这两年他独立带兵的经验很多,有一帮自己的小哥们儿,调集兵马,带兵出城,大家跟他都很熟,哪个也不会怀疑他是偷偷溜出去的。
他也不知道什么害怕,甚至对于死亡,有着一种奇怪的念头。
他常常在脑海里描绘,当年父亲和几位叔伯,在狼牙剑道阻击敌人的画面。
夕阳如血,尸积如山,人们的血染红了沙子,染红了草何其壮美?
他们带了三日的干粮和水,轻骑快马,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狼牙剑道的谷口。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不过了。
谷中一草一木,岩壁上每一道裂痕,每一块凸起,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每一次他巡边路过这里,都会暗自琢磨,如果让他来守这里,他会怎么做?
这里有一段大约五十余步的峡道,只能容纳三五匹马并行通过。
他的计划是全面占领这段峡道,把敌人阻断在山谷另一头。
在行军路上,他便同将士们几番喊话鼓舞士气,一到现场,便立即行动起来。
053、重甲破刀阵
霍云可不是一时冲动来送死的。他有自己一套完整的想法。
第一步,埋设刀阵。把陌刀三尺多长的刀头取下,刀刃向外,打入地下的岩缝中,就连岩壁凡一人身高之内,但有岩缝的全把刀片倒插进去。
足足有十几步的距离,全是这种锋利的大刀片子。完全把敌人阻断在对面。
那些大石军要想绕过刀阵冲过来,又不被唐兵的箭矢射死,几乎是不可能的。
霍云这小子也不客气,带了两万多支箭来。
在狼牙剑道打阻击战,靠肉搏是不行的,弩箭才是最有效的武器。
布好刀阵,接下来就是箭塔。
刀阵后边,以大盾做成掩体,一共可排下三排射手,每排五人。一箭射出,立马蹲下装箭,把空间留给其他人。
除此之外,还在峡谷半空做了十二三个箭塔。
利用岩壁上的缝隙,横插几条马朔,把盾牌在上边铺好,扎牢,做成一个个空中箭塔,居高临下,很有优势。
每一次可以投入二百来人参战,余下的负责递送箭矢,一旦前面和箭塔上的射手死掉,立马补充上来。
霍云作为指挥官,守在最高的箭塔上。
他们这边正忙活呢,都能听到山谷那头儿隆隆的马蹄声了。
“准备”霍云喊了一嗓子,小伙伴儿们立马情绪高涨起来。
霍云这些兵是常跟他的,都是年轻人,老早就听他讲过霍寿光跟左青、张近等人,在狼牙剑道以两千人消灭对方一万多人的辉煌事迹。
他们也一直把霍云当成英雄看待。
敌人来的方向是一个喇叭口状的峡谷,越往霍云这边越窄。
他们冲过来之前,就开始重整编队,分成两队继续前进。
大石轻骑跑的很快,死的也很快。
对方刚冲进百步之内,霍云就下令射箭了让他们死远点儿,免得尸体堆积太近。
地形对大石军太不利了,前边人死了,后面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继续往前冲,喊杀声不断,死起来没完。
眨眼间就有二百多名大石轻骑兵连人带马死一起,人尸马尸,堆得老高,把峡道都给堵住了。
后边的指挥官才赶紧叫停。
仔细一看,原来人家唐兵早有准备,在狼牙剑道设了埋伏,正射自己人呢。
继续组织冲锋先组织人把尸体搬开,人尸马尸全往后运,堆在道边。
打了几次冲锋,运了几次尸体。
根本无法突破唐兵的箭网,有些人好不容易冲到跟前了,才发现地上,岩壁上插满了厚厚的大刀片子。
不光人认识,马也认识那是大刀片子啊,还特别锋利。
人和马都吓坏了,赶紧掉头哪掉的过来啊,这一段峡道太窄,一匹马横都横不过来就这样紧急掉头,马脑袋撞在山体上,直接撞个**迸裂,人也给甩出去了。
一旦打起来,时间就显得过的很快。也就打了六七次冲锋,天色就黑下来了。尤其峡谷里,已经看不到太阳。
冲锋很快,时间主要浪费在搬运尸体上。
这一点就连霍云之前都没想到,他还怕尸体堆积太多全压在刀阵上,刀阵就失效了呢。
这地方路太窄,大石军必须一边清理尸体,一边组织冲锋,不然别说他们的马,就连他们自己都跑不起来,晃晃悠悠走在尸堆里,就是活靶子。
一开始敌人的脑子还很热,赶在彻底天黑前,又组织了一次冲锋,仍以失败告终。后方才传来大石军指挥官气急败坏的“撤退号令”。
霍云打小在怛逻斯长大,边境各族人的语言,他都听得懂,对方喊什么口令,他都知道。
大石轻骑退到安全线外,开始修整和制定新的作战计划。
霍云发出暗号,示意后背军团把干粮和水热了,递送过来,大家按次序换防,吃饱喝足,就地休息。
山谷里一团漆黑,人就像掉进墨缸里一样,绝对的黑暗,让双方的人都感到害怕。
那些石壁上,甚至空气里,都生出一只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手里还攥着锋利的刀子,随时都能割掉你的脑袋。
霍云听到对面传来窃窃私语,那些大石轻骑兵在彼此提醒小心点儿,别被对方摸过来把脖子割了。
自己这边的人也一样,也在害怕对方暗中偷袭。
霍云用暗语把话传下去,告诉大家不用害怕,地上插满了刀子,敌人不敢摸黑过来的。就算来,他们也得先点着火把。黑夜对咱们有利,别害怕。
霍云的话得到了验证,刚入戌时,大石军里开始陆陆续续点起火把。这是开始进攻的前兆。
奇袭的计划虽被打破,却还有子夜时分来自碎叶大川的大部队呢。
他们肯定是想着赶过去,至少在子夜时分,同大部队形成合围猛攻之势。
大石的军人也都是信仰圣火真理教的,对“火”的理解和掌握很有心得。
他们并没有自己举着火把过来,而是把一根根火把的头部截断,捆扎在一起,做成更大的火球。
他们把火球点燃朝着唐兵的方向丢过来,沿途丢了七八个,照亮了狭窄逼仄的峡谷小道。
峡道两侧的岩壁上,也丢了一些“火焰”上去。
霍云熟悉他们的伎俩,是一些粘稠的火油混在麻布里,可以在粗糙的墙面和岩壁上黏住,大概可以停留两刻钟左右。然后就会烧光,或是掉到地上去。
这些火焰的布置,倒不那么令人担心,只是为了看清道路和人而已。霍云更担心的是他们会用怎样的手段,来进行这一次冲锋。
希望自己的准备足够充分,可以应对。
“火把”布置完毕,对面随后传来沉重的金属摩擦和撞击地面的声音。
“糟了,”霍云心里暗骂,“是重甲兵。”
轻骑都是皮甲,身上还有大量暴露在外的部位。大唐的弩箭,或是臂力好的弓箭手,都可以射杀他们。
霍云见过大石的重甲,在几次大石军侵扰大唐边境的战斗中,霍云还缴获过几具他们的重甲。
那些重甲的甲板很厚,从头到脚,到手完全包裹,只有嘴部留有呼吸的细孔,和眼部不足小指宽的窄缝儿。
而且他们制作的重甲,各个关节部位的链接十分巧妙,不影响人拉弓挥刺。
一具重甲,足有七十斤到一百多斤。重甲兵都是骑兵,配合同样穿戴裹得严严实实的重甲战马,打起冲锋来几乎是无敌的。
任何的步兵阵型和轻骑兵阵,在重甲骑兵的冲锋下,都跟大野猪进了菜园子一样。
听声音,只有重甲兵的脚步声。他们是徒步过来的。
霍云的脑子里迅速闪过几个念头,最终肯定他们不是来杀人的,他们是来拔出地上的刀阵的。
只要把刀阵拔出,他们就可以组织单骑快速强冲,只要突破了狼牙剑道,把自己的后备部队歼灭,再反杀箭塔,就轻而易举了。
最先有两名重甲兵,抱着重锤小跑着过来。
他们根本不在乎射来的箭矢弩箭射在厚厚的板甲上,无一例外的全被弹开。
“油雷子,点火。”
油雷子,是霍云发明的“火器”,也是用粘稠的火油,浸泡乱麻绕成的团子不过,这个乱麻团子缠的没那么紧密,松松散散的,丢在人身上会立马铺成一滩,黏上很久。
这是霍云专门为了对付重甲骑兵创制的“火器”。
箭塔里的唐兵弩手们,赶紧取出一把“铁笊篱”,这个铁笊篱,就是真的煮饺子捞面条的铁笊篱。
用铁笊篱托住油雷子,点燃,丢到丢方身上。
直接用手操作的话,会严重烧伤自己。
四五个油雷子黏在对方的重甲兵身上,却也不能很快杀死他们。两个大铁家伙冲过来,顶着身上熊熊的火光,开始一锤一锤的敲打那些插在岩壁和地上的陌刀。
大唐的陌刀十分厚重,插得也深,砸了十几下,也才有一把陌刀被砸的松动。
他们继续砸。
“注意不要浪费油雷子,照准脑袋扔”霍云小声提醒。
油雷子扔在对方身上,已经着起火来。霍云干脆把一大团浸满火油的乱麻团子,不点燃直接扔过去。为的是让火油渗透对方板甲的缝隙。
那些火焰把新扑上来的火油点燃,终于把他们烤得哇哇乱起来。
他们互相扑打了一阵子,想把油雷子扑掉,只是把火油弄得手上胳膊上全是。
火焰烧的久了,铁板都烧的发烫。还有一名重甲兵脖颈子里落了个油雷子,烧的更是厉害。
这俩铁家伙实在扛不住了,终于哇哇乱叫着跑回去。
那个脖颈子里烧着的,跑在半路,就被烧死了。
这些重甲也有缺陷自己很难脱下来,必须得有人帮忙。一旦被人烧着,是致命的。
几名敌人围上去,想帮那名逃掉的重甲兵,把着火的铁甲拆除。可他烧的实在厉害,疼得直在地上打滚儿,帮手们根本无从下手。
水囊里那点儿水泼上去,也是无济于事,根本无法浇灭火油烧起的大火。
第一拨重甲兵的进攻被打退。不过它对唐兵刀阵的威胁仍然很大,敌人也认识到这是拆除唐兵刀阵,冲破狼牙剑道的最有效的办法。
很快他们便组织了第二轮攻击。
这次是四名重甲兵。两名重甲兵负责捶打拆除地上的陌刀,另外两名举着盾牌,为他们挡住唐兵丢下来的油雷子。
油雷子无法丢到对方身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一锤一锤的敲打地上和岩壁上的陌刀。
054、汉家儿郎英雄少年
和敌人的四名重甲兵之间,隔着十几步长的刀阵,想用马朔把人推开,根本够不着,弓箭还射不透人家铁甲。
也试过钩爪,居高临下用钩子钩住对方盾牌的边缘,想给人家把盾牌掀起来,人家稍微把盾牌倾斜一下,钩子就脱掉了。
这时候要有滚木擂石就好了,分量够重。隔着铁板也能砸死他们。
可战争就是这个样子,总会受制于各种各样的条件。
眼看对方已经拔掉了四五把陌刀,就跟拔了霍云自己的牙一样。不能急中生智的时候,就只好急中生勇了。
霍云把绳索一头系在箭塔上,一头系在自己身上,再由弟兄们拉好他一跃而下,落在一面盾牌上。
沉重的撞击力,把那名持盾重甲兵砸倒在地,霍云眼疾手快,掏出锋利而薄的短剑,就从他面罩眼部的缝隙里插了进去。
一刺入脑。对方当即丧命。
霍云得手,箭塔上的弟兄立即把他拉回上来。
那名失去盾牌保护的重甲锤兵立即被四五个“油雷子”扑在了脑袋和脖子上。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再硬抗,赶紧跑回本阵,强忍着剧痛,让人帮忙把重甲全都脱了。
重甲脱完,他浑身也烧成了重伤。
剩下那一组重甲兵,霍云亦用同样的办法全部除掉,总算又打退了敌人又一次进攻。
一不做二不休,霍云用马朔把对方抛在路上的“火球”,墙上黏住的“火把”,全都收在一起,堆在刀阵前边,形成一条五六步长的火道,就算是重甲兵也不敢轻易踏足。
霍云还顺便把对方的三具重甲和两面重盾回收了,给下方峡道中的三位士兵装备上。
虽然只装备了三名重甲兵,但占据有利地形,已经是提升了相当大的阻击能力了。
这三位重甲兵,即可以马朔迎敌,又可以作为后方弟兄的人形盾牌。攻防兼具。
那两面重盾,用绳索系了,由空中箭塔里的士兵操控,吊起来,专门用来砸人。
地上的火焰烧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熄灭。在这期间,怛逻斯城里派了一小队士兵,新运来干粮、水和箭矢,火油,麻布等物资。
有斥候把霍云成功阻击敌人轻骑的消息回报怛逻斯城,众人大喜,称赞霍云有勇有谋。但若想以寡敌众,彻底歼灭那股敌兵,箭矢火油等还得充足才行。
如果过了子时,霍云还能将狼牙剑道的敌兵再挡上两个时辰,就可以改变战法。
第一个时辰,以逸待劳,在防守中尽可能多的消灭敌人。
第二个时辰,大可以派出一支精锐,五千人,或一万人,主动出击,以攻为守,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如果能够在这两个时辰里,将敌人三万五千人马,歼灭大半的话,这一场防御战,就有最终取胜的希望。
霍寿光心中久违的血性和热情被点燃,越来越积极的面对这场战役。
然而兵无常法,一切又真的能像他所期盼的那样发展吗?
狼牙剑道,霍云和他的两千死士已经坚持了两个多时辰。
大石军又派出三组重甲兵来砸刀阵,都被霍云用缴获的重盾砸退,又新缴获两具重甲,三具重盾。仍按之前的方案分配,重盾用绳索吊起,悬在峡道上空,用来砸人。
霍云尝到了甜头,又把后备的马朔、盾牌使弟兄们运上来,把箭塔重新支牢加固,峡道中二十余个空中箭塔,居高临下,结结实实,成了最具杀伤力的暗堡。
因为是盾牌做成的箭塔,表面一层铜皮,箭矢都射不透,就算火箭射过来,很难伤到人。
打了两个多时辰,射杀对方至少一千多人,伤人更多。
自己这边死十人,二十余人受伤。大大的赚到了。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子夜,照这个进度下去,明天早上也别想突破唐兵的防线。
敌人的指挥官变得暴躁狂怒,有两名重甲兵冲到阵前,刚被霍云丢个“油雷子”掉头就往回跑。
被那指挥官直接把人从重甲里剥出来,把脑袋砍了。
于是有人献计,把攻城的云梯拆了,改装成抛石机,远远的用石头和火球攻击唐兵的箭塔。
他们是急行军,不可能携带所有可能有用的装备,就连所谓“云梯”,也就是普通的梯子,只不过更长一些,三架梯子可以连接在一起,就能攀上怛逻斯城的城头。
胖乎乎的指挥官乍听之下,勃然大怒,甩起鞭子就照那献计之人脸上抽过去,接连抽了几下,那人连躲都不敢躲,直抽个皮开肉绽。
给人抽了一顿,气也消了,也琢磨过劲儿来了。
胖乎乎的指挥官,捻了捻鼻子上一颗黄豆大的肉瘤,眼珠子一翻,不得不承认那人的计策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而且,子夜以后大部队就能赶到怛逻斯城下,少自己这几架梯子也影响不大。
他们把七八架梯子拆解,重新捆扎组装成简易的投石器,马缰绳接起来作为操纵摇臂的绳索。一共做成三架。
因为是梯子改造的缘故,木料本身被凿孔和打入钉子,韧性和承重力大打折扣,抛射石块的重量和距离受到很大限制,也就巴掌大的石头,百步左右的距离。
纵然如此,大块大块的石头从天而降,砸在本就悬空的箭塔上,还是比弓箭之类破坏力强力太多。
每一块石头砸下来,都能把整个箭塔砸得剧烈震颤,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好在对方的抛石机都设在百步左右,正在唐兵弓弩的射程之内。
双方进入惨烈的远程互射战中。
不过人员方面的伤亡,还是以大石一方为多。那些护住抛石机支架的大石兵,尚可以盾牌挡住箭矢。
那些拉动绳索操纵摇臂的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的动作幅度很大,虽然有同伴为他们持盾挡在前面,可还是大半以上的身体暴露在外。
更何况唐兵又是居高临下。
所以,常常要死几个人,才能抛出一块石头,还不一定能够准确的击中箭塔。
天色黑暗,他们也只能根据地上的火球和岩壁上的火把,大概推断唐兵箭塔的方位反正那个地方狭窄的很,纵是砸在岩壁上,弹开时也能侥幸砸中箭塔,但威力就小了很多。
大石兵试着把抛石机后移,几次调整位置都很不理想,唐兵箭塔在半空,不但要抛远,还要抛高。他们只能迎着唐兵的飞矢,硬着头皮操纵抛石机。
也就半个时辰,附近能用得上的石块都被他们扒拉完了,不得已只好砸开山石,砸成可用的碎块,速度就又慢下来很多。
霍云看了一眼天上稀疏的星辰,已经临近子时,只要把他们再拖上两三个时辰,就能帮怛逻斯城挡住万把人的兵力,如果能尽快把对方歼灭,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霍云年少却早已历经风霜摧残战争洗礼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我大唐的儿郎们,个顶个儿,都是英雄好汉,打起精神来,给我瞄准喽射,把这帮王八羔子全给我送他们姥姥家去。”
霍云一阵鼓动,大唐儿郎们个个呐喊呼应,震天的喊杀声,在山谷里激荡奔涌。
血性和勇气,催人奋进,将士们拉弓的臂膀更稳了,瞄的也更准了。
是的,对方为了操纵抛石机,在周围燃起了火把,为唐兵提供了良好的光线。
这一场对战中,唐兵损失箭塔两座,射杀大石兵两千余人。
霍云大概估算了一下,目前这支轻骑兵还剩下六千多人,趁着对方打制石块的功夫儿,他又使人再次加固箭塔,只要继续撑下去。
胜利是属于大唐的。
转眼已是子正。霍云盘算着,碎叶大川那一支敌兵,也该到达怛逻斯平原了吧?
他们肯定还想着尽快赶到怛逻斯城下,立即投入战斗,配合自己的先头部队,给唐兵以重创吧?
哈哈哈哈,这群混账王八羔子,赶过去一看,一个自己人都没有,全是精神抖擞正等他们来送死的唐兵,还不得给他们气死呀?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
大石阵营里十几支火箭射向天空。
是信号。他们要干嘛?给谁报信?
糟了。霍云当即明白过了。这些大石人在联系碎叶大川那边过来的同伙。
按照敌人行军的速度推算,他们确实应该进入怛逻斯平原了。
功夫儿不大,在西南方位有同样的火箭升空,回应了之前的信号。
“稳住稳住”
霍云喊话。同时把狼牙剑道内的指挥权,交给一名叫罗大胜的校尉。自己下了箭塔退到后背部队,组织对敌人大部队的抵抗。
“快,快,快建起防御工事,敌人的援军来了。”
“马朔,马朔,把马朔倒插,做成拒马阵快”
霍云身先士卒,绕着狼牙剑道的谷口,划出一道半月形的弧线,把一根根马朔斜向外,倒着插入地下,入地将近二尺。
马朔,可以理解成一种骑兵大枪,就是比一般的枪矛杆子长了很多,供骑兵使用。
这种阵型霍云之前就用过,不少人有操作经验,汉家儿郎们甩开膀子忙活了一刻钟有余,做起三道马朔防线。
又沿着马朔,呈半月形建起一列一列的盾阵,要想对付敌人的援兵,守住阵地,必须用弓箭把敌人远远射杀,控制在外围。
敌人的援军一定远远多过自己,近身肉搏,眨眼间就会被对方消灭。
数不清的火把,伴随着轰轰踏踏的马蹄声,从西南方压了过来。
055、果然是你
来援的敌军至少有近万人。这很符合大石人的特点,他们向来喜欢以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来赢得战争。
哪怕是平民间打架斗殴,对方不过三五个人,他们也会十分夸张的喊上几百几千同伙儿去打击对方。
“兄弟们,撑住”
“最后一战,绝不后退”
“都给我把箭射光了”
“都给我把陌刀砍钝了”
“我大唐儿郎一口气在,就是用牙咬,也要把这帮畜生咬死”
霍云不断鼓舞大家的战意。
唐兵一方乌漆墨黑的,这是霍云故意所为。自己是防守,对方是进攻。他们要想进攻,自己会打火把的,也自然会暴露自己。
敌人甫一进攻,上的就是一个重甲方阵,大概二百人左右。
滑稽的是,他们根本看不清唐兵在哪儿。只能凭着唐兵的呐喊声,大概判断一个方位。
重甲方阵里,每三人中有一个打火把的,可火把能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只是把自己的铁甲照的明晃晃的,十分惹眼。
他们只能放慢速度,抹黑前进。
黑乎乎能看见狼牙剑道的悬崖了,就听见这些重甲兵噗通噗通倒下去十几个。
人穿着重甲,马也穿着重甲,前排十几匹马栽倒下去,后排的也跟着压上来。乱成一团,压在下边的不论马还是人,当场口鼻喷血,死翘翘了。
原来在马朔拒马阵外围,那些后备唐兵闲着也是闲着,还挖出老大一片的陷马坑。
他这陷马坑,不是那种能把整匹马陷进去的大坑,就是比马蹄子稍微大上两圈儿,一尺半深。
马蹄子一旦踩进去,一个趔趄,必然腿折。
密密麻麻,挖了足有两千多个。
这些唐兵想的也很明白,这次阻击战,十死无生,死也要守在狼牙剑道口儿上,至于外围的地形,可劲折腾,反正自己也没想过会骑马出去。
余下的重甲兵赶紧勒住马匹,退后,后边会有人来救那些倒地的马匹和人,他们自己绕过另外一边,继续前进。
眨眼功夫儿,又有十几匹马陷了进去。
重甲兵的战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士兵也是身强力壮的佼佼者。还没看到唐兵在哪儿呢,自己先死伤三十多骑。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沙鼠的巢穴,现在终于明白过来,是唐兵挖下的陷坑。
余下的重甲兵勒住马,停在原地。有几个人开始朝身后叫喊。
霍云那边听得真真的,那些人请求暂停进攻,地上发现大量陷马坑,必须及时排除。
对方的轻骑下马,举着火把过来排除陷坑。
他们用弯刀划拉开地上的杂草,露出一个个黑乎乎的小洞,不是很深,用刀把洞口附近的沙土挖塌就能填上。
不过,那毕竟是两千多个坑洞,又是在大晚上行动,再加上唐兵不断的射击。
敌人至少损失了三千多人,才彻底排除那些陷马坑。虽然损失惨重,他们也只能这么做。不然,他们连唐兵的边儿都摸不着。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就近看到了**的马朔拒马阵和后边的盾阵。
霍云至少拿出一千条马朔,来布置这个阵型。他总共带了两千人,也就是说其中一千人舍弃了马朔,只剩下陌刀,横刀和弓箭作为武器。
这些马朔呈放射状向外排开,入地很深,对敌人造成很大的心理震慑。
敌人试探性派出一小队重骑兵,试图用长矛把这些马朔拨倒。他们骑在马上,用长矛去拨打那些马朔,根本不起作用,完全是徒劳的。
而且一旦靠近,还要小心唐兵丢过来的石块没错儿,霍云让人把峡道那头儿的敌兵丢过来的石块,全都收集起来,运过来备用了。
唐兵用马缰绳编成“投石弹弓”,操作简单,能扔出去三四十步就成。
这玩意对付重甲兵比弓箭好使。
敌人派重甲骑兵试了三五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他们不得不把攻城车运了过来。
这是主力部队,他们携带了十台攻城车,用马车拉了一直跟在大队后方。
眼下竟要调过两台攻城车来,对付几条马朔,就连他们自己都感到十分荒唐懊恼。
他们的攻城车,就是一个锐角三角形的木板房子,厚厚的木板,包着铁皮。两边装着木轮,“屋脊”下方悬着一根粗粗的撞木,撞木前端露出四五尺长。
士兵躲在攻城车里推动车子前行,可以无视对方自城楼射下的弩箭,抛下的石头滚木等等。把车子推到城门处,便可大肆拉动撞木,撞击城门。
他们已经探知唐兵拒马阵的范围,并设下火把作为标记。
他们把两台攻城车推到拒马阵中部位置,从中间向两侧展开,推动攻城车以蛮力强行将马朔的木杆扭断,进而破坏拒马阵。
敌人躲在厚厚的木车中,弓箭、石块都难以伤到他们。
已有七八步宽的拒马阵被破坏掉一旦拒马阵被迫,敌人蜂拥而至,自己这点儿人就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
“油雷子准备”
霍云点出二十名死士分成两组,每个人都用笊篱托着一个大大的油雷子就是用粘稠的火油,浸泡麻布做成的火球,一手持刀与敌人搏斗。
唐兵没法儿把攻城车彻底夺过来,推不进去,只能任由它俩丢在外边。所以不但要杀掉对方操控木车的人,还要烧毁他。
攻城车里也就七八个人,车内狭小施展不开,很快被唐兵死士歼灭,把油雷子丢进车里。
攻城车外部包着铁皮,里边全都是裸露的原木。
只是这些木板太厚,木头的质地又十分坚韧,纵是火油浸泡的火雷子,也难以很快将之烧毁。
双方展开了对攻城车的争夺战。
大石一方不断派出重甲兵,攻杀唐兵,护送新的操车手过来。
而唐兵亦不断派出人来,与敌人厮杀,使其不能顺利操控攻城车。
木车里被丢进去的油雷子越来越多,里面已是一片火海。
那些重甲兵便在车外推着,去撞毁倒插的马朔。有人推车,自然也有重甲兵与唐兵厮杀,保护自己的同伴儿。
这些铁罐子重甲兵,“皮糙肉厚”,力大无穷,无论是马上还是布下,都有着相当强悍的防御和攻击力。
但他们也并非完全无敌。
霍云在对付这种“铁罐儿”重甲兵方面就很有心得。
如果对方只有一两个“铁罐子”,就有施展搏斗技巧的空间,可试着攻击对方头盔上的“目孔”,虽说只是一条窄缝儿,但只要能把刀子插进去,对方必死无疑。
如果是团体对战,对方以方阵冲过来,最好的办法还是陷马坑,拒马阵。
如果是双方骑兵互冲,则有“套马索”。
一种是飞索,一段铁链子,两头有拳头大的瓜锤。纵然瓜锤不能直接命中对方脑袋,只要绞在对方脖子上,快速缠绕,瓜锤最终也能击中对方脑袋。
这种飞索,对抛射技术要求很高。
还有一种就是长杆套索,结实的竹竿,一头设有铁索套环。这种操作简单,无论步下马上,只要稍作训练,学会借力使力,不被对方强劲的惯性反伤,能把敌人拉下马或拉倒在地上就好。
这种铁罐子不管设计多么精妙,一旦倒地,就没那么容易起来。
现在唐兵用的就是长杆套索,这种东西在步下用,最为好使。一人或两人一组,把铁索套在对方脖子上,既能控制对方,又能保持距离,不被对方攻击。
只要把对方套住,借力使力,两三下就能把他放倒,然后有同伴配合,上前用瓜锤击顶。
对方来了万把人,却只能被唐兵牵着鼻子走,在这狭小的范围内展开惨烈的厮杀,而且就在派出两台攻城车和二三百名重甲兵的情况,仍未占到绝对上风。
自己的兵力,正被唐兵在僵持中不断的消耗歼灭。
当然,战争对双方都是残忍的,唐兵亦损伤不小,马朔布成的拒马阵也在敌人不断的冲击下,豁口越来越大,最后竟有十几步宽。
这样的宽度,已经足够一个小型的重甲方阵打一次冲锋了。
而敌人也正是这么想的。
阵前的步下重甲兵不断与唐兵僵持,后方的敌人已经在组织骑兵方阵。
唐兵的盾阵,对付轻骑兵和步兵还行,对付这种重甲骑兵,连一次冲锋都挡不住。
“注意,敌人要冲锋了,百人马朔堵住拒马阵的豁口”
再把马朔插入地下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打法就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士兵半蹲在地上,抱持马朔抵住地面,以朔头斜向上对准敌人,利用对方的冲力,刺杀敌人。
“大唐永在,我魂不灭,永护边疆,汉风荡荡”
“大唐永在,我魂不灭,永护边疆,汉风荡荡”
百名唐兵抱持马朔半蹲在地上,声声呐喊,响彻似乎永远不会迎来曙光的暗夜。
对方组织一起一支横八竖八的重骑方阵,轰轰驰来。
战场上冷杀的气氛到达极点此刻的对战,已经不是靠智慧和巧思能够破解得了了。
此时此刻,唯有激荡的热血,温暖的生命,与冰冷的刀枪之间的疯狂对撞。
不害怕?那是假的。在声声呐喊中,人们的血性在燃烧,心脏也跳的越来越剧烈。
然而,那一支重甲方阵来到阵前,却忽然停下来。
一名头盔上装饰着炫丽彩羽和宝石的重甲骑士催马上前单就这身装束来看,他应该是一名地位很高的军官,甚至他都不该出现在这一队骑兵方阵中,而是在后方指挥。
“哈哈哈哈,”那人先极尽张扬的笑过一声,随即用熟练的唐语喊起话来,“霍家小子,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