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绒缨要嫁人了，你怎么办？
柴道煌看了司夜上仙一会儿，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趴回了桌上，脑袋歪向一边，死活不去看司夜上仙。
司夜上仙挑了挑眉，走过去，坐到了柴道煌的对面：“我知道你烦我，可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有些事，你也必须要面对！”
柴道煌忍着不去骂司夜上仙，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女人如此烦人？他和绒缨的事与她何干？她凭什么要求他面对现实？
“你这么糟践自己，绒缨她知道吗？”司夜上仙不知放弃地说着，而柴道煌就那么歪着头不去看她，然后在心中默念静心诀，努力让自己不听司夜上仙的话。
“你要是真喜欢绒缨为何不去争取？你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把自己关在木屋里，然后偶尔看眼绒缨给你种的合欢树，你以为你就是圣人了吗？”司夜上仙不断地说。
柴道煌的静心诀已经快要失去效应，他已经快要忍不住把司夜上仙扔出去了！
就在这时，阿瑾端着饭推开了门，也幸亏阿瑾及时出现，不然他俩有可能就得打起来。“上仙，公子，用膳吧。”阿瑾把饭端到了桌旁。柴道煌不想难为阿瑾，坐起了身子，然后他就看到了司夜上仙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阿瑾觉着这两人之间似是弥漫着硝烟，她放下饭后，就出了木屋，还把门给关紧了。
司夜上仙替自己和柴道煌都斟满了酒，然后递给柴道煌：“你要是心里真的难受，又不愿意找个人说说，就喝酒吧，喝醉了兴许就忘了。”
柴道煌看着眼前的酒杯，犹豫了一下。其实，这么些时日来，他想过借酒浇愁，可是他没有，他想让自己清醒地面对一切，哪怕他把自己给关了起来，哪怕他不想听到绒缨和应龙的消息，他也想要让自己清醒地度过每一天，这样，在某一日，绒缨真地走出了他不愿意见到的那一步，他也能清楚地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也能清楚地记住自己心里的痛！
“喝吧。”司夜上仙又把酒杯往柴道煌的面前递了递。
柴道煌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接过了酒杯。算了，就让他彻底地放纵一回吧！他也想要好好地把心中的苦痛都发泄出来！
柴道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这回，他要彻彻底底地醉一回，再去面对他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司夜上仙就那么看着柴道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是气柴道煌昨日对她的态度，可现在看着柴道煌这样，突然有些理解他了。如果遇到这事的是自己，她会不会也把来找她的人轰出去？
她叹了口气，陪着柴道煌喝起了酒。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就那么喝了一壶酒，然后柴道煌唤来了阿瑾，让她直接搬来了两大坛子酒。
阿瑾想要劝柴道煌少喝一些，可又想到柴道煌心里的苦就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司夜上仙
和柴道煌一连喝光了阿瑾送来的所有酒，这还是柴道煌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喝酒呢。木屋中七倒八歪地躺着空酒坛子，司夜上仙和柴道煌也已经歪倒在了桌边。司夜上仙半趴在桌上，用力地拍了拍柴道煌，口齿不清地对柴道煌说道：“我说你就是太矫情了。不就是个女人吗？没了就没了，天下女人多得是，你何必非得守着绒缨一人？”
喝得醉醺醺的柴道煌此时对司夜上仙已没有了最初的厌烦，对她挥了挥手：“你不懂！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后你就会知道，你这一辈子，除了那个人，再也不可能爱上其他人！”
司夜上仙不理解地摇了摇头，却发现头因此晕得不行，便放弃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声音缥缈地说：“我是不懂，我也没爱过谁，我只是知道你这样辛苦没有一人心疼你！”
柴道煌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伸了下腿，把旁边的酒坛子踢得更远了：“我没有让谁心疼我。我是什么样子也与他人无关。至于绒缨......只要她过得快乐就好。”
司夜上仙打了个嗝，嘴里吐着酒气，问柴道煌：“那你呢？你快乐吗？”
柴道煌沉默了，过了好久，才说道：“只要绒缨快乐，我就快乐。”
司夜上仙半睁开眼睛，眯着眼看柴道煌，恍恍惚惚中，她竟觉得柴道煌的身上被蒙上了一层幽蓝色地光亮，显得柴道煌像极了“圣人”。她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她自己多管闲事了吧，也难怪昨日柴道煌会那么对她。
“可是......”司夜上仙不知道这话该不该告诉柴道煌，她犹豫了好久，觉得有些事柴道煌有权力知道，她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看清柴道煌，说：“再过两个月，绒缨就要嫁给应龙了......你可知晓？”
柴道煌整个人都僵硬了，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这种事还是让他知道了......
“是吗？”柴道煌问。从他的声音中能听出来一些抖动，但也能听出来，他在极力忍住。
司夜上仙看着柴道煌，心抽了抽，问他：“你不去找绒缨说清楚吗？也许你说了，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柴道煌苦笑了一下：“不说了。”
“为什么！”
“绒缨爱的人是应龙。”柴道煌闭上了眼睛，趴在了桌上，不让司夜上仙看自己的表情，“不论我说与不说，绒缨爱的都是应龙。”他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既然这样，说了又能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给绒缨徒增烦恼。”他停了一会儿，“与其给绒缨增加烦恼，我宁愿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要把我当成哥哥，就足够了......她快乐、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司夜上仙觉得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实话，她是真的羡慕起绒缨了！现在的绒缨，有应龙宠着，还有柴道煌在背后这么爱着她。而司夜上仙自己呢？别
说爱她的人了，就连她爱的人都没有......
到最后，司夜上仙没有再劝柴道煌去找绒缨，跟放弃了再对柴道煌说什么的想法。
司夜上仙离开了月老府，后来也再没去过，只是默默地关注着柴道煌、绒缨、应龙之间的所有事情。
司夜上仙离开后，柴道煌的酒就醒的差不多了，他还是把自己关在木屋里，关了好多天，可是，有天，柴道煌脑子里响起了司夜上仙对他说的话：“你不去找绒缨说清楚吗？”
柴道煌对司夜上仙说过，他不会告诉绒缨自己爱她，更不会给她徒增烦恼。可是，绒缨就要嫁人了，柴道煌想：如果自己再不去看看绒缨，以后就更难面对她了。
于是，柴道煌焚香沐浴，把自己彻头彻尾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去了遣云宫。当他落到遣云宫前时，他特意在自己的脸上揉了几把好让自己看起来有血色一些，不至于显得那么苍白。
灵兮打开门把柴道煌引了进去。而这时，绒缨正在花园里看应龙舞剑。
灵兮带着柴道煌停在了花园旁，柴道煌看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应龙的绒缨心里一紧。她还是那么美，而且，在她看着应龙时，脸上带着从来没有对他展现出过的笑容。
“殿下，月老求见。”灵兮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说道。
应龙应声停下手里的动作，绒缨也一下转过头看向那边。“道煌！”绒缨的两眼闪烁出明媚的光芒，然后就蹦着冲了过来，可是她刚伸开手臂要抱住柴道煌时，动作戛然而止，然后只是对着柴道煌笑了笑，嗔道：“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回到遣云宫后，你还没来看过我呢！”
柴道煌的心又是一紧。以前，绒缨想抱就会抱住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突然停止过。看来，他们之间真的变了。他有些想要苦笑，却因为绒缨现在就在他的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对着绒缨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揉揉绒缨的头发，却看到了不远处应龙正冷冷盯着他的手。可是，柴道煌的手还是落到了绒缨的头上，故意似的，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然后把她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
“哎呀！”绒缨不满地抓住柴道煌的手，把他的手从头上移开：“你把我的头发都揉乱了！”
柴道煌放下手，眼睛却一直盯着绒缨的脸。
绒缨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问你呢，我都回来好久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是不打算问我这个妹妹了吗？”
“不打算了！”柴道煌在心里说。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当绒缨的哥哥，他想让绒缨把他当做男人那样对待！可是，这话也只能在他的心里想想。柴道煌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破坏绒缨的幸福吧。
“府中的事物太过繁杂，一直都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你还要多担待了。”柴道煌对绒缨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绒缨傲娇地“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要担待呢！”
应龙走上前，把绒缨搂到了自己的怀里，像是在宣示主权一样地看了眼柴道煌，然后柔声对绒缨说：“月老也是公务繁忙才不能来看你的。再说了，你有我陪着还不够吗？”
绒缨嘟着嘴，眼中流光旋转，哼哼了两声，没说话。
柴道煌看着这样的绒缨，心像是被刀片剌过一般。他看向应龙，说：“能让我们兄妹两个单独聊聊吗？”
应龙听到柴道煌特意提到的“兄妹”二字，心里明白柴道煌已经放弃了绒缨，便放开了抱着绒缨的手，把绒缨往前推了推，自己转身离开了。
绒缨看了眼离开的应龙的背影，又看向柴道煌，问他：“你今日怎么那么奇怪？虽说你我拜过把子，可你还从未真的以‘兄妹’称呼过你我二人呢。”
柴道煌没有回答绒缨这个问题，眼神深情地看着绒缨，问她：“听说你要嫁给应龙了，是吗？”
绒缨脸红了一下，点头：“嗯，再过一个半月，我就要嫁人了。你那时可一定要来啊！”
柴道煌强忍着心里的疼痛，对绒缨笑了一下：“妹妹结婚，我这个当哥哥的又怎么能不来？”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让绒缨不要嫁。而且，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来看着绒缨嫁给除了他以外其他的男子。
柴道煌看着绒缨，原本很多想说的话瞬间都消失不见了。他原本想问绒缨：是不是真的爱应龙，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他......现在这些疑问都没有了，他相信，绒缨对应龙是真心的。
到最后，柴道煌只说了句：“嫁人后就不是小孩子了，要照顾好自己，抽空去看看我。”
绒缨笑着推了下柴道煌：“当然会去看你！你是我哥哥嘛！”
柴道煌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呵，哥哥！
“好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幸福，我这个当哥哥的就安心了。没有其他要交代的，等你嫁人那天我再来。”柴道煌又伸出手揉了揉绒缨的头发，看似潇洒地转身往遣云宫外走。然而，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他脸上刚刚强撑出来的坚强全部崩塌，消失不见。如果有人从正面看到柴道煌的表情，那个人会觉得在柴道煌的脸上可以看到世界末日。
柴道煌走出了绒缨的视线却没有真的离开遣云宫，而是去了应龙的寝殿，找到了他。
应龙见到走进来的柴道煌，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惊讶，像是早就算准了柴道煌会来一样。他看向柴道煌，说：“此处不适合说话，你随我来。”
柴道煌什么也没说，跟着应龙离开了。
绒缨蹦着来找应龙时，发现他人并不在遣云宫里，心中全是疑惑，可又觉着应龙大概是有事出去了，就没有在意。
东荒一处渺无人烟的山峦处，应龙和柴道煌停在山顶。应龙站在山崖边看着远处茂密的森林，对柴道煌说：“你有什么事，便说吧。不过，我是不可能把绒缨让给你的。”
柴道煌走到应龙身边，同样看向远处
，用飘渺的语气说着：“我不是来和你抢绒缨的。我知道绒缨爱你，我不会毁了她的幸福。”
应龙没有看柴道煌，也没有说话。
柴道煌继续说：“我只想要你的一个保证。”
“我会护着绒缨一生一世。”应龙说，“我会让她这一世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他转头看向柴道煌，“你要的是这个保证吗？”
柴道煌同样看向应龙，说得像是在威胁应龙：“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我会的！”应龙说得铿锵有力。
这话说完，两人就转过头再次看向远处，谁也不再说话，气氛安静得不像样子。
柴道煌和应龙分开后就再也没去过遣云宫。他想：只要他不去见绒缨，他就可以让自己不去想她。只要绒缨嫁了人，他也就能放手了。
至于柴道煌在想什么，绒缨一概不知。她在遣云宫乖巧地做一个待嫁的新娘，每日都被应龙照顾得很好。
可就在所有事都准备得差不多，婚宴也在不久后就要举行时，黄帝召应龙去了凌霄宝殿。
应龙站在殿内看着坐在正坐的黄帝，此刻，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气氛十分沉重，黄帝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被迫做出了什么决定。
应龙就那么站着，什么也不说，等着黄帝开口。
许久后，黄帝叹了口气，对应龙说道：“女魃在下界越来越不受控制。她每走过的地方都会大旱。最近雨师的布雨已经弥补不了她犯下的过错......”黄帝停了停，神情极为沉重，像是老了许多“众仙家递过来的折子越来越多，我也实在不能再护着女魃了......”
应龙这回终于知道了黄帝叫他来的原因。他恐怕又要出征了。
“我知道你正在忙着办婚事。”黄帝继续说，“可是......女魃的事......”黄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应龙，犹豫了好久，最后只说：“女魃属火，只有你能够压制住她，所以，也就只有你才能想得降得了她。”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她抓回来？”应龙问黄帝。
黄帝皱着眉头，最后狠了狠心，闭上眼睛，半垂下头，声音带出些无奈：“能抓住最好。如若不能......唉......”
看着黄帝，应龙皱了皱眉，他有些不想再听下去。
“如若不能......”黄帝睁开了眼，但依旧没有看向应龙，“你就把她杀了吧。”
应龙的眉毛蹙成了一团。女魃可是黄帝的亲生女儿啊！
“我知道了。”应龙说完这话，没有在凌霄宝殿里再停留片刻，走了出去。
黄帝的泪水也在此刻流了出来。
他清楚，女魃是因为应龙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女魃为祸人间，众仙纷纷上折子参她，黄帝是真的护不住她了。如果应龙能把女魃带回来自是最好不过，可是......黄帝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现在的女魃神志不清，体内的火性根本抑制不
住。如果能够把女魃抓回来，黄帝早就派人抓回来了。
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也许就是女魃的命吧......凌霄宝殿中再次回荡起黄帝的叹息声。
他想：也许让女魃死在应龙的手里，也是女魃的一种归宿吧。至少这么做，女魃在死之前是幸福的。
黄帝抹掉眼角的泪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往殿外走去。那身影看上去就像是个凡间再普通不过的老父亲，而这个老父亲，马上就要失去自己心爱的小女儿了......
应龙回到遣云宫，绒缨忙迎了上去。“怎么了？”绒缨问他，“黄帝找你去所为何事？”
应龙看着绒缨焦急的小脸，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是为咱们的婚事。”
绒缨脸红了下，嗔道：“我没有为我们的婚事担忧！我就是怕黄帝找你没有好事。”
应龙顿了一下。绒缨一下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忙问道：“怎么了？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应龙沉重地点点头：“的确。”
绒缨跟着应龙往大殿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应龙，生怕自己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黄帝让我下界讨伐女魃。”应龙的声音有些疲惫。
其实，原本应龙是打算在和绒缨成亲后就上奏黄帝再也不出征了的。他不想让绒缨再为他担惊受怕，更不想再手上沾血。可是这回......
“女魃？”绒缨眉头紧锁，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应龙看向她：“女魃在下界搞得民不聊生，黄帝对我说......”
“他说什么了？”绒缨忙问。
“他说......如果不能把女魃抓捕回天界，就......杀了她......”
“你说什么！”绒缨难以置信地看着应龙，“你不能杀她！”
“为何？”应龙看着绒缨问。
“因为，她......”绒缨顿住。她差一点就要告诉应龙是女魃救了他才让他重新回到遣云宫的。可是女魃当初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让她说出来。如果绒缨说了，不就是辜负了女魃的一番心意了吗？
“因为什么？”应龙又问。
“因为......”绒缨脑子在极速地转着，“因为......因为女魃是黄帝的女儿！黄帝不能下令让人杀死自己的女儿！”
应龙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女魃是黄帝的女儿，可是这件事，如果不是没了别的选择，黄帝也不会做出这种决定。想必最难受的人是黄帝。”
“可......”绒缨不知该说些什么。
应龙拍了拍绒缨的手，安慰她：“放心，我定会尽我最大努力，如果可以，我定不会对女魃下杀手。”
绒缨抿住嘴唇，对应龙点了下头：“我相信你。你何时下界？”
应龙思索了一下：“明日吧......这事不尽快解决的话，下界百姓也难得安宁。”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魃之死
绒缨心里纠结得很，她问：“我能跟着去吗？”她想：如果可以，她想要保住女魃的性命。
应龙想了想，点了头。
他心里清楚绒缨在想什么。他也想保住女魃的性命。虽然绒缨不见得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多个人总是好的。兴许，有了绒缨，女魃就不用死了呢？
第二日，绒缨和应龙一早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遣云宫。
女魃并不难找，一是找到雨师就好，二是她到过的地方都寸草不生。
应龙和绒缨在一处已经变成戈壁的地方找到了女魃。绒缨看着远处晃晃悠悠走着的女魃差点不敢认了。现在的女魃，衣着褴褛，眼上覆着白绫，脸上的面纱早就不知了去向，脸上腐烂的疤痕就那么裸露在外面。女魃嘴里哼哼唧唧的，声音嘶哑得要命，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在哼些什么。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绒缨有些不忍。
应龙其实也有些不忍。他记得自己上次在天界见到女魃时，虽然那时她还以面纱遮着面容，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美丽得不可方物，现在却......
“唉......”应龙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造物弄人啊......”
他们两人来到女魃面前，女魃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接近一样，继续摇晃着前行。
应龙一把抓住女魃的手臂：“别走了，跟我回天界。”
不知为何，女魃像是没有听到应龙的话一样，还想要挣脱应龙的手。应龙和绒缨对看了一眼。绒缨也忙走到女魃身边，柔声对她说：“女魃，是我，绒缨啊！你还记得我吗？”
女魃像是失去了听觉一般，不论绒缨和应龙在旁边说什么，她都听不见，还一个劲儿地挣扎。
应龙没了办法，运用真气想要用蛮力让女魃跟他走。女魃却也跟着运起了体内的灵力，对抗起了应龙。
这些年，女魃体内的火气没了水灵珠的镇压愈发的不可收拾，也让她的功力增了好几倍。就连应龙最后都抓不住她，让女魃从自己手中挣脱开来。
女魃受到了刺激，像疯了一样往前冲去。应龙和绒缨连忙追了上去。最开始，应龙和绒缨怕伤到女魃，都不敢对女魃出手，就只是跟在她后面想要找个机会把她抓回天界。可是跟的久了，他们就发现把女魃带回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因为只要他们设法抓住女魃，女魃都会奋力反抗，然后成功逃脱。
就这样绒缨和应龙没日没夜地跟着女魃跟了半个月，终于在女魃快走到黄泉边时，应龙不得不出手了。
黄泉是很重要的地方，它分割着阴阳两界，绝不允许被破坏，里面的河水更是不能干涸。可是女魃身体的特殊性让她在快到黄泉边时就对黄泉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女魃身体炙热，就连黄泉的水都受不了女魃的靠近，奈何桥下
的水在一点一点下降。
“怎么办？”绒缨焦急地问应龙，“不能让女魃再往前走了！不然阴阳两界绝对会大乱的！”
应龙看着女魃，心里也很纠结，他想起了黄帝在凌霄宝殿对他说的那些话，最主要的，就是那句：“如果你带不回女魃，就杀了她吧。”
绒缨看着应龙脸上的凝重猜测到了应龙的打算。她担心地看了眼已经快要走到黄泉河旁的女魃，对应龙说：“我求求你，不要杀她。”
应龙叹了口气，对绒缨说了句：“我尽量。”就冲了过去，拦住了继续前行的女魃。绒缨也赶过去帮应龙。
应龙和绒缨两人怕会伤着女魃，所以都没使出全力，只想着怎么能把她困住，然后抓回天界。但女魃却不遗余力地回击他们，最后竟打得应龙和绒缨招架不住了。
应龙没了办法，也不能让女魃继续往黄泉边上走，只好试着把女魃往上空引。
女魃虽然功力强大，可神志不清，只知道和应龙他们对打，所以不论应龙把她往那边引，她都会跟过去。
绒缨这时喊了出来：“不要伤她！把她引回天界吧！”应龙其实也有此意，可是引着引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女魃现在这种状态是可以往上飞，却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一重天，更别提飞回天界了！
“不行！她回不去了！”应龙朝绒缨喊道。
绒缨愣了一下，回不去了？女魃为何会回不去了？她突然想起最初同样回不了天界的应龙。那时应龙身上沾染着下界的浊气，难道女魃也是这样？可是这浊气又是从哪儿沾染来的呢？
来不及让绒缨想明白，应龙和女魃已经打得难分难舍了。绒缨在一旁替女魃捏了把汗，这样下去女魃一定支撑不下去啊！
的确，女魃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但应龙依旧很难把她抓住。应龙不肯放弃，依然努力尝试着把她往天界引去，随着女魃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撞到一重天的结界上，她体内的浊气，以及身体里浓厚的火气都在一点点地消散。应龙和绒缨看着女魃的变化，以为他们快要成功了，他们以为只要让女魃成功突破一重天的结界，女魃就能重返天界。于是二人越来越努力地把女魃的身体往结界处引。
可是让应龙和绒缨没想到的是：女魃随着体内浊气和火气的消散，自身的修为也在一点点地消失，到最后竟然真得支撑不住了。可哪怕是这样，女魃最终都没有突破结界，冲进一重天。
女魃体内的浊气，火气几乎消散殆尽，她脸上溃烂的疤痕也渐渐消失不见，面容恢复了最初的姣好，声音也从嘶哑渐渐变得悦耳，她在唱什么，应龙和绒缨也听得清了。就在这一刻，应龙突然停下了手，他彻底愣住了。
女魃唱的歌不正是他在天牢里听到的歌声？而这声音和当初听到的那个声音竟然是一模一样！
应龙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绒缨，又看了眼女魃，反应了好久。难道
......应龙不敢再往下想，他怕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可此时女魃的面容已经恢复到最初，眼上覆着的白绫也在打斗中脱落，不知去向。应龙看着眼前这张脸，突然想起了在黄帝宴会上跟着自己出来的小女孩。他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女魃才是当初陪了你千年的女子！”
绒缨看着应龙，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她想上前问他，可看着应龙颤抖的身体，她犹豫了，怎么也不敢走上前，她心里竟腾起了一种恐惧感。
“应龙......”绒缨喃喃道，不过这声音就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停在半空的女魃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她认出来应龙，也认出来绒缨。她嘴角扬起一丝虚弱地笑容，说：“你们来了......”她想起了这些年自己在下界的荒唐，也明白自己体内支撑她的修为在渐渐消散，她知道自己已经时间不多了。
应龙看着身体已经有些变透明的女魃，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她：“你......你可曾去过天牢？你......你可曾为一个关在那里近千年的人......唱过歌？”
女魃看着应龙，眼里流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柔情和勇气，她知道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她也没什么再可以隐瞒的了，这次，她要为自己勇敢一次！
“是。”女魃用自己悦耳的声音肯定地答道，“我在那里唱过歌，我在那里唱了近千年！”
应龙像是被雷劈中一般，看着女魃说不出话来。
绒缨看着二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可是，她又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于是，她就只是那么呆呆地站着，不知该如何反应。
“应龙，你当初在天牢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女魃继续说，“你说你不愿意有战争，你说你手上沾满鲜血是被逼无奈，你还说......你爱我......”
这回绒缨同样觉得自己的身上被雷劈中了。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应龙。他竟然爱着女魃！那她算什么？绒缨想起自己给应龙唱的歌。那是女魃教她唱的。应龙最爱听的歌！
绒缨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无助地摇头，她心里已经明白了自己就是女魃在应龙心里的替代品，可她怎么样也不愿意承认！
应龙睁大了眼睛看着女魃，几乎是用吼的，叫出了这句话：“真的是你！你才是那个给我唱歌的女子。”
女魃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她戚戚然地一笑：“是不是我又能怎样？应龙，我也爱你，可我注定不能再陪着你了。”她看向绒缨，继续对应龙说道：“绒缨是个好姑娘，她也陪了你多年。你要好好爱她！我......”
女魃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整个人都向下坠去。应龙连忙去抓她，却什么也抓不到了。下坠中的女魃眼角滑落一滴泪，她开始哼唱当初在天牢外唱的那首歌，身体渐渐消散在空气里，最后只剩下她的歌声回荡在空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魂落魄
距离女魃消散在黄泉之上已经过去了快要一个月的时间了。那天应龙回到遣云宫后就把自己给关了起来。绒缨跟着回来，也已经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她知道应龙把她当成了女魃，可她就是不愿相信应龙对她没有半分爱意。她总是觉得就算最初应龙爱上她是因为女魃，可是他们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总该让应龙爱上她了吧？
可是绒缨想错了，自从她和应龙回来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应龙。绒缨想了好多办法想要敲开应龙的房门，甚至是在他的房门前哭诉，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应龙的房门紧闭着，就上是应龙给自己的心蒙上了一个罩子，不愿让人接近。
绒缨后来就放弃了敲门，她只是没日没夜地坐在应龙门前，静静地等着。
柴道煌知道此事时已经又过去一个月了，不是因为天界众仙传出应龙和女魃的事，而是因为应龙和绒缨原定的婚宴没有如期举行。
无聊许久的众仙家在婚宴没有照时举行的第二日就把应龙和绒缨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们说什么的都有。什么“绒缨和应龙闹别扭了”，“应龙本就是个无情的人，当初把绒缨拴在身边也只是一时兴起，兴致过了就不要绒缨了”......
总之，传出来的话没有一句是好的。当然这些话里也有替柴道煌抱不平的。他们说：“绒缨当初要是选了月老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月老本就比应龙更适合绒缨。”
不过这些柴道煌都没有听进去，他最关心的就是绒缨现在怎么样了！
柴道煌一刻也不肯耽误，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飞到了东荒遣云宫，等他刚进去没多久就看到了神情恍惚的绒缨正半坐半靠在应龙的门外。柴道煌看着绒缨心里抽紧。此时的绒缨小脸蜡黄，整个人都像是没了半条命一样！
柴道煌忙扑到绒缨身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而绒缨竟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样，任由他抱着，像是个提线木偶。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柴道煌声音颤抖着问绒缨。
绒缨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可也一句话也不说。
柴道煌愤恨地看了眼紧闭的应龙的房门，松开绒缨，上前敲门：“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忘了你当初对我是怎么保证的了吗？”柴道煌拼命地敲打着房门，屋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
柴道煌敲了好久都没有人应答，他不忍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绒缨，咬了咬牙，过去拉她：“跟我走！”
绒缨任柴道煌拉着，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不愿离开。柴道煌没了办法，又不能把绒缨继续留在这里，二话不说地把绒缨抱了起来，踏上同心结飞离了遣云宫。
绒缨被柴道煌带回了月老府，阿瑾担心地迎了过去，当她看到绒缨已经憔悴得脱相了的脸惊了一下。她不解地看向柴道煌，问：“公子......这是......怎么了？”柴道煌
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抱着绒缨往府中走去。
阿瑾焦急又担心地跟了上去，还吩咐一旁的仙童去准备可以补身体的汤药。
绒缨被柴道煌抱进了一间卧房，然后被柴道煌放到了床上，半靠着床榻坐着。此时的她像是没有了意识般，任人摆布。
阿瑾忙端来了茶水递给柴道煌。柴道煌接过去，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喂进了绒缨的口中。
过了一会儿，仙童端来了汤药。柴道煌同样接了过去喂给绒缨喝。一碗汤药喂进了绒缨的口中，虽然不能立刻让绒缨蜡黄的小脸上出现一丝血色，可对柴道煌也是有些心理安慰的。
他皱着眉头看了会儿绒缨，知道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了，便对阿瑾说了句：“你照看好她。”就出了这间屋子。
走出房门的柴道煌觉得自己憋闷得不行。他脑子里全是绒缨憔悴的样子，他整个人都替绒缨感到难受。他虽然不知道应龙和绒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知道：再也不能送绒缨回到遣云宫了！这回他要做一回恶人，他要把绒缨和应龙拆散！
绒缨被柴道煌留在了月老府，不过就算他不留，绒缨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心中已经对应龙失去了希望，她知道应龙不会再见她，只是她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所以，绒缨终日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每日被柴道煌和阿瑾想娃娃一样摆弄。阿瑾每日都替她熬些汤药，柴道煌也会一口一口喂她喝。她就那么喝下去，不说一句话。
有时，柴道煌在喂绒缨喝药吃饭时会和绒缨说说话，会给她讲讲天界都发生了什么，柴道煌觉着就算绒缨不愿意说话，自己给他讲话，让她听也是好的。
就这样，绒缨在月老府住了两年多的时间。绒缨的气色被柴道煌养得又红润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肉。期间西王母也来过几次，不过绒缨也都没有说话。
西王母每次来，看着像是没有了灵魂的绒缨都会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在心里怨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应龙娶绒缨！
天界里绒缨和应龙分开的原因最终还是真相大白了。大家终于知道了应龙和女魃的故事，也知道了绒缨对于应龙来说就是个替身。
天界众仙开始可怜起绒缨来，偶尔有人登门来看看绒缨，绒缨都是一副把所有隔绝在外的样子。
后来，众仙就开始希望月老能得到回报，毕竟月老照顾了绒缨那么些年，也爱了绒缨那么些年......
可是柴道煌已经不想那么多了。他只希望绒缨能重新笑出来，他希望绒缨能从应龙的阴影中走出来，就算绒缨这辈子都不会爱他，他......也甘愿！
终于，在绒缨来到月老府快三年的一天，绒缨开了口。她看着给她喂饭的柴道煌，轻轻地说：“道煌。”
柴道煌拿勺子的手僵住了，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绒缨在叫他。他的手开始颤抖，他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是你......在说话吗？”
绒缨扯了下嘴角，却没有扯出漂亮的弧度，她“嗯”了一声。
柴道煌听到这声“嗯”，激动地扔下了手里的碗和勺子，一下把绒缨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嘴里一遍一遍地呢喃道：“我在，我在。”
绒缨任柴道煌抱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谢谢你。”
柴道煌却在听到这声“谢”后感到有些心痛。他照顾绒缨这么些年根本就不是为了她对自己说声“谢谢”啊！可是此刻的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不能也不想用他照顾了绒缨这些年的事来绑架绒缨，然后让绒缨嫁给他。于是，柴道煌松开了绒缨，对她笑了笑：“说什么谢啊？我是你哥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
绒缨又扯了下嘴角，没有说什么。
自这天起，绒缨又开始说话，吃饭了，像是活了过来 却又像是没有。她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会和柴道煌聊天，会像原来那样哄西王母开心。可是在她的脸上，你就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绒缨只字不提应龙的事，柴道煌、西王母甚至是众位神仙也都颇有默契地把应龙这个人当成了天界的禁忌，谁也不再说关于他的事。
一时间，天界像是从来都没有过应龙这个人一般，应龙和女魃，和绒缨的故事也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天界仿佛回到了五百年前，绒缨还不认得应龙的时候。
一切都过得风平浪静，天界没有战事发生，众仙也不再传些流言蜚语。绒缨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规。
可是遣云宫仙子灵兮的出现偏偏打破了这种众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平静”。
灵兮站在月老府门外，高声喊着：“遣云宫灵兮求见合欢花神绒缨！”
可是任凭她怎么喊，月老府的门都没有开，而她的喊声也引来了无数的仙家围观。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都说：“应龙到底又出了什么事？这天界刚平静没几年，他就又出来捣乱，他是想让天界大乱才甘心吗？”
灵兮对一旁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只在那里一遍一遍坚持不懈地喊着：“遣云宫灵兮求见合欢花神绒缨！”
终于，在她喊了不知多少次后，月老府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众仙家包括灵兮都盯着门内，之间绒缨就那么站在那里，身后跟着月老和阿瑾。
绒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而月老和阿瑾的脸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些担忧。
“进来吧。”绒缨淡淡地说了一声，就转身往月老府内走。
灵兮没有半分犹豫，立马跟了上去。
月老府的门再次关上，门外的人都看了看彼此，心里想着：跟定又要有事了！
众人纷纷叹了口气，为月老将来的命运感到担忧，可又什么都不能做，他们摇了摇头，无奈地从月老府前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应龙的心死了
绒缨的寝殿里只有绒缨和灵兮两人，柴道煌和阿瑾都没有跟进来。
绒缨坐在椅子上，看着灵兮，问她：“是应龙叫你来找我的？”
灵兮摇了摇头：“是我自己要来找你。”
绒缨的心抽痛了一下，她以为自己已经对应龙死了心，以为自己听到他的事后会毫无反应，可当她听到应龙并没有让灵兮来找她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地抽痛。绒缨自嘲地笑了笑：“他既然没让你来找我，你这是又何必呢？你也知道在他的心里......他爱着的那个人是女魃......而非我......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
灵兮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绒缨：“绒缨，我求你了，回去看看殿下吧。”
绒缨看着灵兮，没有说话，她心里却在想：我去看他？当初我在他门前苦等、苦求了那么久，他都不愿意见我......我现在回去......他就能见了吗？
灵兮却哽咽了起来：“殿下他......他快不行了......”
绒缨心下一惊，忙问道：“应龙他怎么了？”
灵兮继续说：“殿下......殿下自你离开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寝殿。最初我们都想：殿下是上神，不需要吃喝。所以我们也就没敢去打扰他。可是前些日子，殿下一直没有动静，我们害怕了，所以，我们就不顾吩咐擅自进了他的寝殿......没成想......”灵兮哽咽了一下，“没成想......殿下已经躺在床上没了意识......”
绒缨这下是真的慌了，她再也顾不上应龙是否爱她，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灵兮身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没有叫人去看看他吗？”
灵兮抽泣了一下：“我们进到寝殿时殿下就已经是那样了。至于多长时间了......我们也不知道。我找了老君过去看过了......”
“老君怎么说？”绒缨紧紧抓住灵兮的手，“你快说啊！”
“老君......”灵兮已经哭得不像样子，“老君说......”
“你倒是说啊！”绒缨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急疯了。
“老君说殿下......殿下的日子不多了......”灵兮低垂着眼眸，嘤嘤地哭着。
绒缨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她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你再说一遍......”绒缨的声音已经变得虚无、缥缈。
灵兮睁着已经哭红的眼睛看向绒缨，说：“老君说殿下的心凉了，他的心在一点点地枯萎，如果他的心彻底凋谢，殿下......”
灵兮没有再说下去，绒缨却已经明白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绒缨紧紧闭上眼睛，压下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吞咽了一下口水，用低低又略带嘶哑的嗓音说：“我跟你回去。”
灵兮用力地
点了点头，现在，绒缨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想：绒缨回去，也许殿下就能有救了呢？至少曾经殿下和绒缨在一起的日子，殿下过得很快活。
绒缨往殿外走，灵兮就跟在她身后。绒缨推开门，柴道煌、阿瑾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绒缨。阿瑾看着绒缨，眼神里有着不甘，她瘪着嘴似是在埋怨绒缨。柴道煌却一直看着绒缨，眼神复杂，像是想要留住她，可又像是在挣扎。
灵兮跟在绒缨身后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生怕绒缨一心软就不跟她走了，可她又不能在此时说些什么。绒缨站定，看了会儿柴道煌，然后叹了口气，走到柴道煌面前，轻轻地说：“道煌，对不起。”
柴道煌的眉微微皱了一下，他有种预感，绒缨这次走了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想要开口，想要让她不要走。可是他看着绒缨的眼睛，那句“你别走”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柴道煌知道，如果他把绒缨留下了，他也许会高兴，可绒缨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开心了。柴道煌的心紧了又紧，他对绒缨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又摇了摇头，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是你哥......”柴道煌的心又紧了一下，“哥哥照顾妹妹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呢？”
绒缨看着柴道煌，没有说话，心里却难受得无以复加。
“你们的话，我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柴道煌继续说，“去吧。别让自己后悔。”
阿瑾站在柴道煌身后，她实在是憋屈得很。什么叫“别让自己后悔”？她倒是想问问她家公子，就这么放绒缨回去了，他会不会后悔！
绒缨眼圈红了一下，她错开眼睛不敢再去看柴道煌，她上前一步，抱了下柴道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再见。”
绒缨松开了柴道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月老府。
柴道煌僵在原地，大滴的泪珠从他的眼睛里流下，砸到地上，他紧紧攥住拳头，咬紧牙，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起来。刚刚绒缨的那句“再见”就像是在和他诀别。他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绒缨了吧。
阿瑾也哭了出来，她看着柴道煌，想要替绒缨再抱抱他，阿瑾还想替柴道煌把绒缨抓回月老府！
绒缨跟着灵兮回到了遣云宫。刚落下云头，她就冲到了应龙的寝殿。她冲进去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呆住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还是曾经在沙场叱咤风云的应龙吗？
绒缨颤颤巍巍地走到床边，把手伸向了应龙，摸着他瘦削又苍白的脸颊，心痛难忍。“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绒缨轻声问应龙。可是床上的那人就那么安静地躺着，没有一句回应。灵兮轻轻地把门关上了，让绒缨可以单独和应龙待着。灵兮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绒缨可以让殿下醒过来。
绒缨扑到应龙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嘴里呜咽着，泪水大颗大颗地往外流。她有太多话相对应龙说，她想说自己不在意应龙不爱她，她也不在意应龙醒后会不会理
她，她......只想要应龙好好地活下去。可是绒缨能感觉到应龙在自己的怀里没有一点动静，她觉得应龙的生命像是正在她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流走。绒缨也能感觉到......应龙的体温在一点点地变凉。
绒缨缓缓地起身，泪眼朦胧地看着应龙，然后把手覆在了应龙的心口处。“砰......砰......砰......”心跳极其微弱，绒缨甚至有种错觉，她觉得这颗心脏随时有可能停止跳动。她试图探究应龙的元神，可当绒缨走到应龙的灵魂深处时，她只能看到一个蜷缩在一团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元灵。
应龙真的将不久于人世......这已经是绒缨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
绒缨颓废地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应龙，喃喃道：“你活过来好不好？或者......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能好起来......不论是什么方法，只要你能活下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过了好久，绒缨才从床边站起来，走出了应龙的寝殿。灵兮看到她出来，忙迎了过去，问道：“怎么样了？殿下有反应了吗？”
绒缨疲惫地摇摇头，对灵兮嘱咐道：“你照顾好他，我去找一趟老君。”灵兮看着绒缨，点了点头，说：“你放心。”
老君的炼丹房里，老君为难地看着来找他的绒缨。
“求您了。到底怎么做才能救应龙？您告诉我吧！”这已经是绒缨第八次求老君了。
老君看着绒缨恳求的眼神，没了办法，叹了口气。他不是不想告诉绒缨就应龙的方法。只是这方法太过刁钻。如果救了应龙......就要有人为此付出生命......而老君相信，这个付出生命的人一定会是绒缨！
柴道煌、应龙和绒缨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老君知道绒缨不容易，可是在他的心里，最不容易的人还是柴道煌。如果绒缨死了......柴道煌又该怎么办呢？
“老君！”绒缨叫着跪在了老君的面前，“求您了！”
“唉......”老君叹着气走到绒缨身前，扶起了她。
绒缨被老君搀起来，看着老君，眼里全是恳求。
“唉......”老君又叹了口气，“罢了......这也许就是你们的命数吧......要救应龙也不是没办法。”
绒缨的眼睛亮了一下，她紧紧抓住老君的手臂：“是什么？不论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他，我都能做。”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老君说，“应龙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是因为他的心死了......如果......”
“如果怎样？”绒缨忙问。
“如果有人愿意把心换给应龙......应龙就能活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把心给了你
绒缨怔怔地看着老君看了好久，终于，绒缨对着老君服了服身子，声音极为淡定地说了句：“谢老君指点。”说完，绒缨就转身除了炼丹房。
老君看着绒缨离开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绒缨从老君的炼丹房回到遣云宫后，灵兮本想去问绒缨怎么样了，是否有唤醒应龙的方法，可当灵兮看到绒缨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就不敢上前了。绒缨一路无言，进了应龙的寝殿，然后就关紧了应龙的房门。
灵兮心下担心，便凑到了窗户旁，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以防绒缨也和应龙一样出什么意外。
房内，绒缨慢慢地走到应龙床边坐下，把手放到了应龙的脸颊上，用手指细细地描绘着应龙的眼、耳、口、鼻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牢牢记在自己心里一样。
过了好久，绒缨才收回了手，呆呆地看着应龙，开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去的......老君说了，只要有人愿意换心给你，你就能再活过来......”绒缨停顿了好久才又开口，“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把自己的心交给你......”
门外听着的灵兮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绒缨这是要......灵兮知道绒缨爱慕她家殿下，可她不知道绒缨竟可以为应龙做到如此地步。可......绒缨把心给了应龙，绒缨该怎么办？
门内的绒缨略带苦涩地笑了下，接着说：“但请你允许我再自私一回，让我再照顾你几天，就几天......让我记住你的样子，让我......最后再骗自己一回......然后，我就把心给你。”
灵兮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眼角流下一滴泪，转身离开了窗口。
接下来的几天，绒缨就像是没去过老君的炼丹房一样，每日替应龙喂饭、擦洗身子，把应龙照顾得无微不至。灵兮在一旁看着，总想劝绒缨停下，可这话她又实在说不出口。当初是她把绒缨从月老府求回来的。如今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有她的一部分责任。
“对不起，绒缨，请原谅我的自私。殿下他不能就这么离开。”灵兮默默地在心里对绒缨道着歉。
绒缨从月老府离开已经有些日子了。柴道煌又开始郁郁寡欢起来，他虽不再把自己关在木屋里不见人，但也是一有时间就在竹林里呆呆地看着那棵郁郁葱葱的合欢树，仿佛这棵树就是绒缨一般。
自从绒缨去了遣云宫起，消息就在天界传开了。有人看到过绒缨去找老君，所以一些好事者就去找了老君，想要知道绒缨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找到他。老君一向不喜欢传闲话，更何况，他知道绒缨在不久后就会因为应龙而死去。因此，老君就更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了。一开始，老君还对那些人敷衍几句，可到了最后直接宣布闭关，然后就把大门紧闭再也不见客了。
这么一来，绒缨和应龙的事传得就更离谱了。更有人才出了应龙一经不久于人世，绒缨才会去求老君。否则，怎么都说不通啊！
这些话柴道煌都听到了。他心里也因此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应龙病重，绒缨定会想方设法去救他。柴道煌害怕绒缨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柴道煌想要冲去遣云宫，然后把绒缨揪回来，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让绒缨恨自己。
对于绒缨的闲话，西王母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她原本还等着柴道煌会做些什么，可她等了好几天，柴道煌都没有走出月老府，更是没有一点反应。西王母彻底急了！她不能看着绒缨就这么越陷越深！她直接来了月老府，找到了正坐在合欢树下发呆的柴道煌。
柴道煌看到西王母走近，他只抬了抬眼睛，什么也没说。这时西王母会来找他，除了是为了绒缨，绝无二事。
西王母看着“无动于衷”的柴道煌，皱了下眉，站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冷着脸对柴道煌说：“去给我把绒缨抢回来！”柴道煌没有站起来，半低着头，扯了下嘴角：“抢回来又能怎样？抢回了人，心能抢得回来吗？”
西王母的眉头越皱越紧：“你是堂堂月老，竟然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处理不好，你又要如何处理天下人的情爱问题？”
柴道煌终于抬头看向西王母：“娘娘，这天底下最难管的就是人心。我牵红绳也只是给那些本就有缘的人相守的机会而已。”他停了一下，“我和绒缨......没有缘分，就算强求了，也没有用。”
“你没试过你又如何知道你与绒缨没缘？”
柴道煌苦笑了一下：“您不是我，我试没试过，您又从何得知呢？”
西王母皱着眉看柴道煌，心里不止一次地骂过他“废物”，可碍于身份，这种粗鄙之话还是没有从西王母的口中说出来。
“娘娘，绒缨的心在应龙身上。无论我做什么，绒缨都不可能爱上我了。”柴道煌重新低下了头，嘴角是化不开的苦涩。
“难道你要看着绒缨越陷越深吗！”西王母叫道。
“她早就陷进去了，不管我看不看，她都陷进去了。”柴道煌淡淡地说。
西王母被柴道煌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刚想不顾体面，破口大骂。可就在这个当口，西王母怀中的一颗珠子放出了晃人的光芒。柴道煌看过去，却看到西王母的脸色大变。西王母掏出那颗珠子，脸上再无平时的镇定，只剩下慌张、担忧的神色。柴道煌正奇怪这颗珠子到底代表什么才让西王母慌成这样。
可还没等柴道煌问出心中疑惑，西王母就看向了柴道煌，说了句：“坏了！”
柴道煌眉头皱起，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阻止西王母说下去，他怕会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事情。
西王母却说了下去：“这是我在绒缨身上下的禁制。只要她遇到危险，这颗珠子便会亮起！”
不能西王母继续说下去，柴道煌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腾地从地上坐起来，飞快地祭出同心结，顾不上天界不可随意御风飞行的规矩，用最快的速度飞离了天界。
祥和的天界上空划过一道线，是柴道煌飞行中留
下的痕迹。偶尔有人抬头刚好看到了那个大大的同心结，心下产生疑惑，月老这是要去哪儿，然后就联想到了绒缨和应龙。
柴道煌把同心结落在遣云宫门前时就感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这种气氛十分压抑，像是门内有着什么悲哀至极的事正在发生一样。柴道煌顾不上礼节，没有敲门就冲了进去。
门内的打扫仙子们见到柴道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均低眉行礼，唤柴道煌：“月老。”
柴道煌停下脚步，看向眼前的仙子，眉头紧皱，语气焦急地问道：“绒缨呢？”
灵兮就在这群打扫仙子们之中，她听到柴道煌的话后把头低得更低了些，不想回答柴道煌的问题。柴道煌看到了灵兮的异样，他瞪着眼睛走到灵兮面前，声音突然变大：“绒缨呢！”
灵兮身子一抖，咬了咬牙，说：“在......在殿下的房里......”
柴道煌听到这话不再耽搁，径直向应龙的寝殿奔去。
灵兮看着柴道煌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能让月老把没有了心的绒缨接回去，也算是给了绒缨一个好的归宿吧。
应龙寝殿外冷清异常，殿外没有守着半个仙子或是仙童。
柴道煌赶到殿门外，用力的将门推开，看到里面的情形，愣住。一切都已来不及......
殿内，应龙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均匀，似是睡着。绒缨身穿粉色衣衫，脸色惨白，只剩下额间的那朵合欢花红得吓人。绒缨的眼睛紧闭，胸口处是被鲜血晕开的大片红色。血顺着绒缨的身子流到地上，变成了一朵朵鲜艳欲滴的合欢花。那样子，美得让人错不开眼。
柴道煌跌跌撞撞地走到绒缨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像是对待一个无比珍贵的宝物。看着绒缨的脸，柴道煌的心被搅成一团。“你为何......”柴道煌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看着这样的绒缨，再看看睡得安详的应龙，柴道煌已经明白了一切。应龙的身上此时有着绒缨的气息。柴道煌再清楚不过，此刻在应龙胸口处跳动的......是绒缨的心脏......
床上的应龙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身旁的两人，又看了眼满地的合欢花，安静了许久。
“绒缨她......”应龙看向柴道煌怀里的绒缨，眼里只有愧疚之情。
这段时间以来，应龙虽然是睡着的状态，可是绒缨都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清楚的。而此时的绒缨......应龙长长地叹了口气。绒缨为他做了这么多，应龙却对她只有慢慢的愧疚，没有一丝爱意......
柴道煌把绒缨从床边抱起，没有看应龙一眼，转身向外走。在快要走出殿门口时，柴道煌停住，背对着应龙。
“她把心给了你。”柴道煌的声音低沉，冷清，却又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柴道煌抱着少女决绝的离开了应龙的寝殿。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都想起来了
所有的记忆像洪水一般全部涌进了我的脑海里。
阿瑾还在不断地说着，她说月老在把绒缨从应龙那里抱回去后就去找了女娲娘娘。女娲娘娘给了月老一土，绒缨也因此变成了一颗没有心的花籽。
“月老带着这粒花籽到了昆仑山，将它种下，亲自守护了三千年。”阿瑾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庙祝的样子和柴道煌以前下界时的模样瞬间重合到了一起。
是啊，月老就是庙祝，只是以前的我没有认出来......
阿瑾还在说。我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唇，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这种疼比以前每次都要厉害。我捂住胸口，颤抖着身子，伸出手紧紧抓住阿瑾的手臂：“别......别说了......”
阿瑾看着我，像是有些担心，可她只是顿了顿，然后摇摇头：“我不说，你又怎么想得起来？你又怎么知道月老的苦？”
我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地摇头。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我......就是绒缨，那个对月老的爱视而不见，又傻得可怜的绒缨！
胸口处的疼越来越厉害，我疼得摔倒在了地上，还因此撞倒了旁边的花瓶。花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崩裂得当初都是。
阿瑾终于没有再说下去。她焦急地扑了过来，扶住我，叫着：“香丝！香丝！你怎么了？”
胸口处的疼已经蔓延到了全身。阿瑾后面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意识在一点点地流失。终于，我的胸口不再疼痛，眼前也变得一片漆黑。
而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仿佛看到了应龙跑进来的样子。
黑暗中，我仿佛回到了昆仑山下的月老庙前，我，好像又变回了那棵合欢树。
庙祝每日都会按时替我解下枝桠上系着的红绸，也会每日都来我的树下喝酒，一喝就喝到半夜。
每天夜一深就会有个女子来找庙祝，然后陪他喝酒。当初我不知道这是谁。但是现在，我认出她来了。这个每日都来找庙祝的女子，就是司夜上仙。
司夜上仙每次来找庙祝都不会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庙祝，然后陪着庙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我想：司夜上仙应该是从那时就已经喜欢上月老了吧......
我像是被关在了昆仑山下的合欢树里了一样，我就那么看着我曾经历过的事情，像是又过了三千年，直到庙祝在树根处倒下一瓶液体后，我才觉得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我感觉到我的胸口处在一点点被填满，到最后，我甚至感觉到了心跳。
我......有心了吗？
眼前的一切都在消失，又变成了一片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叫我。
“香丝，你不要再睡了，好吗？”
“香丝......只要你愿意醒来......你做什么......我都答应......”
“香丝......醒过来吧......
就算你不想嫁给我了......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醒过来......”
这个声音是应龙的，我很清楚。听着他的话，我的心里一阵酸楚。我想开口对他说：“对不起。”可我就是开不了口。我的眼睛、嘴巴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就那么紧紧地闭着，张不开。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眼皮松动了许多，我缓缓睁开眼睛，一股白光照到我的眼里，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我动了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别人紧紧地攥着。我看过去，竟是月老！他正爬在床边睡着。他依旧穿着红色的衣衫，不过，此时的月老已经变得满头白发！
我的心里一紧。他会变成这样，应该是因为我吧......
我伸出另一只手，放到月老的白发上，轻轻地抚摸。
“对不起。”我轻声说。
这句话，不论是对应龙还是月老，我都欠了他们好久。
月老的身子动了一下，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一丝不确定，和一丝慌张。
“你......你醒了？”月老声音略微颤抖地问我。
我对他扯了扯嘴角：“嗯。”
“你......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月老忙替我把脉。
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月老一直都是这么在乎我，我却这么对他......
月老松了口气，看向我：“还好，还好，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月老顿了顿，似是很为难。过了好久，他才说：“你......阿瑾对你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当真。”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他到底要委屈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心疼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都想起来了。道煌......”
这一声已经三千多没有叫出口的“道煌”让月老呆在了那里，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一直以来，委屈你了，是我错了。”
月老张了张嘴，但到最后也没有发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我看过去，是应龙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阿瑾。
应龙和阿瑾看到我醒来都愣住了。
月老看看我，又看看应龙，眼里闪过一丝痛楚。月老站起身，对应龙说：“你好好照顾她吧。”然后就像门口走去。
“月老！”阿瑾不甘地叫他。
月老却对她摇了摇头：“走吧，让香丝好好休息。”
阿瑾满是不甘愿地看向我，又看向月老，似是没了办法，最后，恶狠狠地瞪了应龙一眼，跟着月老出门了。
应龙端着药碗走到我的床前，动作轻柔地把我从床上扶起来坐好，还在我身后又垫了两个垫子。
做完这一切，应龙就端起来药碗，用勺子喂我喝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我的眼睛，像是在躲避什么。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看着
眼前的应龙，想起了三千多年前为了女魃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他。
不知道自我把心给他之后，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过我......
“你......你是不是从未爱过我？”我问他。当这话说出口时，我发现我的心里很是平静，竟无一丝波澜。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已经死心了。
应龙拿勺子的手僵了一瞬，他抬起头，对我笑道：“别瞎想，我要是不爱你又怎么会娶你？来，喝药。”应龙又盛了一勺子药递到我嘴边。
我却没有张嘴，而是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
他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的光，他收回手，对我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听阿瑾说了些什么？她是月老的侍女，自会替月老说话。我......”
“别骗我了。”我打断了他。
应龙的声音没有再响起，而是盯着我，嘴角一点点地下沉。
我看着他，慢慢开口：“我都想起来了。”
应龙眼中没有惊讶的神情。他垂下了眼眸，苦笑了一下：“我猜到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我本还想骗自己，我可以和你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应龙没再说下去，嘴角是化不开的苦涩。
看着他，我本想问他还想不想女魃，想问他为何要娶我，是因为爱上了我，还是因为对我的愧疚......
可是，我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都过去了，女魃，为女魃心死的应龙，还有当初那个为了应龙献出自己的心的我......都过去了。
是，我是绒缨，可是经过了三千年，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合欢花神了......我是月老的徒弟，我是香丝！
应龙终于又看向了我，拿着药碗站起来：“你刚醒，身子还弱，你先休息休息。”
说完，不等我回应，应龙就急匆匆地出了屋，像是怕再和我待下去一般。
我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缓缓地躺了回去，翻身把被子盖在了身上。
月老不知回到府中怎么样了。也不知司夜上仙是否又去找他了......
想到这些，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之前我没有心，不知道为何每次知道司夜上仙去找月老时我为何不爽。可是我现在有了心，我知道了！我爱上了月老，我不想让司夜上仙和月老在一起！
我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猛地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就跑出了房门，一路小跑跑出了应龙府，拐个弯进了旁边的月老府。
我一进去，心头就涌上了一股酸楚。我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但我一回来就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香丝？”阿瑾看到我，愣住了。
我快步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衣袖：“师傅呢？他在哪儿？”
阿瑾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略带惊喜地看着我：“你是回来找月老的？”
我点了点头：“他在哪儿？”
阿瑾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眼睛更亮了：“你不嫁给应龙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煌，我爱你
“嗯！”我用力地点头，“我不嫁了！你快告诉我，师傅在哪儿？”
“他在木屋！你快去！”阿瑾让开了我面前的路。
我没有再耽搁，跑向了木屋。我边跑嘴角边向上翘起。如若月老看见我现在在府中奔跑的样子怕是又要念我不成体统了。
真不知这三千年他都经历了什么，让他从以前那般活泼变成了今天这副老先生的模样。
我一路跑进了竹林，停在了木屋前，看着门前那棵枯萎的大树，苦涩地笑了一下。我走过去，轻轻抚摸树干，对它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离开合欢树，走到木屋门前，推开了门。月老背对着门正坐在里面发呆，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看到是我，他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抬脚走进去：“道煌，你就那么把我扔在应龙府上，是不要我了吗？”
月老僵了一下，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又有什么资格要你？”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我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三千年前是我糊涂，竟一点都没有看到你的好。对不起......”
月老愣了一下：“你......”
我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处，让他感受里面的心跳，对他说：“我有心了，我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合欢花精了！”
月老看向他放在我胸口处的手，默默地发呆。
我问他：“你爱司夜上仙吗？你要娶她吗？”
月老抬眼看我，张了张嘴。我却在他把话说出来前先开了口：“不要娶她！我爱你！道煌，我，爱，你！”
月老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我就那么蹲着看他，等着他开口。
直到我的腿已经蹲麻了，月老才活动了一下双唇，问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点头：“我知道，我爱你，道煌。”
月老又问我：“那应龙呢？你不爱他了吗？”
我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三千年前我的确爱过他，我不想骗你。可是他不爱我！我对他的感情早就在我把心给他的那一瞬间结束了。那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真正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不是吗？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人是你，不是吗？”
月老皱了下眉：“我不想让你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就委屈自己。”
我摇头：“我不委屈，也不是觉得对不起你！”
月老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一样。
我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扶巧的事出了以后，我被抓了回来，我最想见的人就是你！我求过应龙，也求过司夜上仙，可是你迟迟没有出现。当时我就在害怕，害怕你不要我了！害怕......”我哽咽了一下，“害怕我再也不能回到月老府了......”
月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张了张嘴，像是想和我解释什么，但不知为何，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不过没关系，我来说就可以了。
“后来，我就听说你和司夜上仙越走越近......”我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知道吗？那时的我都快疯掉了。”
“我......”月老眼中出现了一些愧疚，“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之前我没有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但是我现在知道了，我清楚地知道我那是在吃醋！我怕你被司夜上仙抢走，更怕你真的会娶她！”
我慢慢握紧他的手：“道煌，我爱你，不要怀疑我的话。不要娶司夜上仙......娶我......好吗？”
月老红了眼睛，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过，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我看着他，笑了出来，开心地像个孩子。
月老的脸慢慢靠近我的。我闭上了眼睛，感受他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外面的合欢树就在这一刻再次变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像是获得了新生。
六界各处的土地上也纷纷露出了合欢树的嫩苗，相信用不了多久，合欢树就会变得像以前那样茂盛。
时间过得很快，我从应龙府上回到月老府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不断地有神仙登门拜访，为我俩的婚礼送上礼物。应龙中间也来过一次。我原以为他会回到遣云宫，却没想到他竟流了下来。
我还记得他那天对我说的话：“只要你幸福就好，我会看着你出嫁。”
后来，应龙就再也没有来过月老府。
我想，他应该在难过吧。
等过些日子，我和月老去看看他吧。
“香丝。”阿瑾推门进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回过头看她，也对她笑了笑：“怎么了？”
“西王母来了，正在大殿等着你呢。”她说。
我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娘娘！”我一进大殿，就叫了出来。这声娘娘和之前叫的那几声都不一样，这声是替“绒缨”叫的。
西王母慈爱地对我笑了笑，拉着我我的手坐到了一旁，她拍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和月老这一路走来不容易，你可要珍惜啊。”
我乖巧地点点头：“我会的，娘娘。”我顿了顿，眼眶有些湿润，“娘娘，这些年......我让您操心了。”
西王母摇了摇头：“没什么操不操心的。我能看着你幸福的嫁人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笑了笑，像三千多年前那样在西王母身上蹭了蹭，窝在了她的怀里。
西王母突然顿了一下，下一刻我就听到了哽咽的声音。我抬起头看她：“娘娘......”
西王母搂着我，像是人间那些祖母一样拍了拍我的背：“你已经好些年没有和我撒过娇了。”
这句话一出，我的眼泪就涌了上来，我紧紧抱着西王母，泣不成声。我好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可
是我知道，这些话我不必对她说，她也会明白的。
西王母一下一下地拍着我：“之前那件嫁衣是给你做来嫁应龙的，咱就不要了。我已经命人去给你重新做了。你放心，你出嫁的日子会是你最幸福的一天。”
“嗯。”我呜呜囔囔地哼着。
“你要记得嫁了人你就长大了。”西王母嘱咐道：“你万万不能像以前那样调皮捣蛋了！”
“娘娘......”我在她的怀里扭了扭。
西王母却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道：“下界合欢花既然已经生根发芽，你就要做回你的本职工作。合欢花神香丝，可万万不能像绒缨那般糊涂。”
我收敛起了脸上撒娇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我从西王母的怀里钻出来，郑重地对她点头：“我会记住娘娘的话的。”
西王母慈爱地笑着，把我有些乱了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好了，我就不在你这里多待了。免得月老嫌我一直霸着你。”
我皱了下鼻子，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把西王母送到了院门口，她的身影刚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不用猜我都能知道，是月老！这些日子，他愈发的黏人了。不过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他是怕我会突然消失。
月老用下巴在我的头顶来回蹭了蹭：“你和西王母都聊了什么？”
我笑了下：“都是些女孩子家的事，你知道又能有何用处？”
月老箍住我的手臂用了用力，把我更往他的怀里带了带，霸道地说：“我要知道自然是有用，难不成你是有什么事想瞒着我？”
我转过身，从正面抱住他，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我又怎么会有事瞒着你？从我来找你那日起，我就是你的了。我再也不会离开，再也不会有事瞒着你。”
月老的身子僵了一下，他轻轻托着我的下巴，让我看向他，然后在我的唇上一哚，紧紧拥住了我。
他没在追问西王母到底跟我说了些什么。因为我知道，他要的其实就只是我能全心全意地陪着他。
随着我和月老的婚期越来越近，府中愈发地忙碌了起来，不论是从月老，阿瑾还是到下面的那些仙童无一不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看着府中忙碌的大家，也想伸手出一份力，可月老不准，他说待嫁的新娘觉没有自己动手准备婚礼的道理。
所以，我就只好把接待宾客的事情给揽了过来。
每日府里都有不少的人登门道贺。他们说：之前怕会伤害月老，所以好多话都不敢告诉我，现在好了，等了三千多年，月老终于等到了结果。
他们还说：月老不容易，让我一定要对他好些。
我听到这话时，愣了一下。这句话，是以前司夜上仙总爱对我说的话。
许久没有见到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会不会......独自一人伤心欲绝。
其实，我有些怕。不是怕她会抢走月老，而是怕她和三千多年前的应龙一样......想不开。
于是，当晚，我就出了府，去了司夜上仙当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