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梦想的夜
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格雷才踏上了返回狮王宫的路。
银色的月在天空中高悬着，白灰色的云在飘荡，北方的星辰依稀可见。
家家户户都已经亮起了灯。白昼里热闹的街头变得冷清了，每一个家庭，却又变得温暖了。
格雷骑着马与国王的马车齐头并进。或者说，国王的马车追着他的马。
是的，追着。
国王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我刚刚是不是得罪他了？”
“应该……没有吧。”
“那他为什么一句话不说，不理我？刚刚在大剧院明明还很开心的！”
“这……陛下，也许，圣骑士就是这样的性格呢？”
场面十分尴尬，因为格雷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走在他身边的国王的马车，有时候转弯一个卡位，直接就让国王无路可走了。这忙坏了国王的车夫，也累坏了跟着他们的侍卫们。
此时此刻，国王并不知道，格雷脑海中的两个声音吵得正凶呢。
“格雷，我知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这个梦想实现的机会几乎为零。如果你能做到，那意味着我们万年以来所追求的，让人类真正接受神圣信仰的目标也实现了。可一万年过去了，我们看到的只有神圣信仰的不断扭曲。我们歌颂善良，结果他们就利用我们的善良。我们讨伐异端，结果所有人都声称自己是教徒，然后继续或明或暗地干着违背教义的事情。甚至，我们的神职人员也跟他们同流合污，而我们只能默许。否则，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信仰基础会彻底崩坏。就好像艾博思尔德的故事那样。”
“不，格雷，我觉得你这个梦想是伟大的。骑士就应该有这样的梦想。如果一位圣骑士连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为一位圣骑士呢？”
“你在怂恿他？”
“这算怂恿吗？哦，我真不太懂了，一位圣骑士的梦想跟圣灵的目标一致，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你在混淆概念！”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混淆概念了？”
“格雷，别听她的！她是个魅魔，她就希望把你往错误的路上引。她的任务本来就是设法让你堕落！不要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呵呵，那你说我今晚要是把《圣经》里的话全说一遍怎么办？”
“你！”
……
富丽堂皇的大厅灯火通明，数不清的贵族豪门齐聚。
与王室的舞会相比，这个地方相对狭小了许多，但人却更多了，熙熙攘攘的。
费尔南德斯公爵举起酒杯远远地向着对面站着的一位穿着华服的年迈老人致意，轻声说道：“那一位是狮王都商会的会长。不只是贵族，狮王都最富有的商人也全都在这里。甚至周边国家的商会也都派人来了。腰缠万贯的人已经厌倦了单纯的物质享受，他们需要精神升华，如果能获得一定的爵位晋升贵族，就再好不过了。没有封地也行，毕竟，他们并不缺钱。不是吗？”
花白的头发，五六十岁的年纪，魁梧的身材，精致的小胡子，慈祥友善的面容，优雅的举止，这是费尔南德斯公爵给人的第一印象。事实上，他是整个以撒王国出了名的老好人。交游广阔，风评极佳。在依琳白城之战之前，他被认为是以撒王国三大公爵之首，威望仅次于老国王。
站在他身旁的格鲁格鲁伯爵也端起酒杯，向着远处的老人致意，轻声问道：“费尔南德斯公爵大人连商人都邀请了，这场舞会，目的怕是不简单吧？”
费尔南德斯公爵瞧着格鲁格鲁伯爵，似笑非笑地说道：“格鲁格鲁伯爵看不明白我什么用意吗？”
格鲁格鲁伯爵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贝希尔公爵托我转达费尔南德斯公爵一句话，她无意问鼎王位，也没有兴趣侵害王室的利益。”
费尔南德斯公爵愣了一下，却又缓缓地笑了出来，道：“简单，直接。我喜欢你这种人，哈哈哈哈。这是个好消息。”
格鲁格鲁伯爵疑惑地问道：“费尔南德斯公爵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当然，难道这还不是好消息？如果贝希尔公爵有意问鼎王位，那还需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只需要她保持中立就够了。”
“可她也并不准备保持中立。”
“那你呢？你准备保持中立吗？”费尔南德斯公爵意味深长地说道：“班尼迪克二世想要拉拢依琳，这我们都看得出来。但他似乎不太满意圣骑士与格鲁格鲁家的婚约。而我们却觉得，圣骑士未来岳父大人的态度，跟圣骑士效忠对象的态度同样重要。”
格鲁格鲁伯爵明显愣了一下。
“想见见唐吉斯公爵吗？”费尔南德斯公爵随口问道。
“唐吉斯公爵在狮王都？”格鲁格鲁伯爵低声问道。
“是的，想见见他吗？如果是你，我可以引见。”说着，费尔南德斯公爵端起酒杯，微笑着，给了格鲁格鲁伯爵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刚刚他还跟我说你的孙女雪莱没有参加下午的茶会他感到非常遗憾呢，如果见到你，想必能弥补这种遗憾。”
……
“这就不对了，也许我在你的神圣教育下已经变成一只虔诚的魅魔了呢？你对自己那么没信心的吗？我不觉得他的想法有任何错误，如果圣骑士的梦想跟圣灵的目标不一致，那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虔诚呢？他还配自称为一位圣骑士吗？”
“这不一样！他是格雷！你在误导他！别人说以圣灵的目标为梦想，只是朝着那个目标前进一点点而已！而你知道格雷是真的会往终点冲的！”
“哦，听明白了，原来你们所谓的神圣信仰只是说说而已呀。是这个意思吧？格雷，要不要我告诉你另一种信仰？跟神圣信仰不一样的，我们是真的准备要去实现信仰的哟！可好玩了！你想怎么冲都行！”
“你！”
凯瑟琳都已经气得要气喘吁吁了，薇薇安却越吵越开心。
黑猫沉默着一声不吭。
格雷轻声说道：“凯瑟琳，你放心吧。”
“嗯？”
“我不会乱来的。我知道这不容易，所以虽然我有这个想法，但我只是让作者帮我写本书而已，并没有直接揭露自己的身份。”
“说真的，我确实很庆幸你没有直接揭露自己的身份。至少……事情还是在可控的状态。”
“也许那本书会很受欢迎呢？就好像我看《骑士成材指南》一样，无论主角是什么，我都会喜欢他。因为他的骑士精神是真的，这就已经够美好了，不是吗？”
“格雷，不会有人喜欢一只巫妖当主角的小说的。你没看到那个作者的反应吗？我从没想过这样一本书能畅销，我只希望它滞销的时候你不要太失望。”
格雷的灵魂之火晃动着，情绪都有些低落了。
“是吗？今天早上你说什么来着？”薇薇安连忙插嘴道：“今天早上你还说那个人脑子有问题呢，他的话怎么能相信呢？别担心，格雷。我就很喜欢巫妖当主角的书。”
“真的吗？”格雷喜出望外，灵魂之火一下又旺盛起来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的故事非常棒！”薇薇安认真地说道。
“格雷。”凯瑟琳已经有点抓狂了：“我必须再次提醒你，恶魔的话最好不要听！最好不要听！”
“难道她说的不对吗？”
“她说得……格雷，恶魔最善于欺骗，而他们欺骗的技巧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说的话半真半假，让你分不清对错。甚至，还可以全部都是真话，但将你引向一个不好的结局。”
“我不明白真话怎么会将人引向不好的结局。”
“这叫话术！话术！懂吗？他们无孔不入！即使你虔诚地向往光明，他们也能利用你向往光明的心！”
格雷沉默了，许久，轻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她没有关系。”
“这……”凯瑟琳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凯瑟琳，我向你保证，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绝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然后，我们一起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努力好吗？”格雷小声问道。
这次轮到凯瑟琳沉默了，许久的沉默，到最后，凯瑟琳只能疲惫地答道：“好吧。无论如何，你不能自己揭开自己的身份，明白吗？其他我都不会再管了，但这一条，你必须听我的。”
“谢谢你，凯瑟琳！”格雷都雀跃了。
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很容易悲伤，很容易迷茫，但也很容易恢复元气。
顿了顿，凯瑟琳又对薇薇安说道：“薇薇安，我们谈一谈。”
“可以。”薇薇安乐呵呵地答道。
一白一红两道微不可察的光芒闪过，格雷的脑海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黑猫？”
“嗯？”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挺多的，但我自己都觉得说服不了自己……也许你是对的，就好像冲锋的时候那样。所以，算了。”
“谢谢你。”
晃晃悠悠地，格雷骑着马继续往前走。旁边追着国王的马车。当然，还有一大堆的侍卫。
银色的月穿行云间，月光挥洒而下。
在这个冬日里将整个狮王都都变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寒冷，但却是有梦想的夜晚。
14章：梦想的夜（2）
月光歪歪斜斜地照着依琳的窗台，透过玻璃，照在她的书桌上。
她坐在书桌前，点着蜡烛低头书写着。
“狮王都的局势似乎越来越复杂了，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有一场风暴。我需要小心翼翼地应对才行。”
“国王对我有猜忌，但我想慢慢地，他会懂的。贝希尔家族已经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我对他的王位没兴趣。”
“其他两位公爵都有异动，不过，只要我不参与，在确保国王手中力量处于强势的情况下，他们应该也不会贸然动手才对。”
“格雷……”依琳的笔尖顿了顿，仰起头，刚巧望见一轮银色的月，顿时欣慰地笑了，低头继续书写道：“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正义的一方。只要有他在，那么，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艾伦王国在蠢蠢欲动，两位公爵在蠢蠢欲动，国王也同样如此。但，只要我们小心应对，势必可以避免这场不必要的内乱……”
就在她楼下的另一个房间里，雪莱坐在沙发上，托着腮，都快睡着了，一个劲地揉眼睛。
牧师迪恩来来回回地走动着，一脸的焦虑。
“一天过去了，我连圣骑士大人的面都还没见到呢。这下完蛋了。国王陛下究竟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你要找格雷干什么呢？”雪莱迷迷糊糊地问。
“也……没什么事，就谈点事情而已。”迪恩心虚地说道。
“要谈很久吗？”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不用。”
“你放心好了，格雷一般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所以，一会你见到他，应该一下就能谈完。”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迪恩猛地擦着汗，一个劲地尬笑。
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知道，从窗户望出去就可以看到的皮尔斯大教堂钟楼的顶端，两只恶魔正在远远地盯着他们。
侧过脸，泽达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
轻轻推开门，格鲁格鲁伯爵看到了阴暗房间里围坐着的七八个人。
正中的，正是唐吉斯公爵。臃肿肥胖的身材，五十好几的年纪，粗犷的大胡子，粗大的金项链，戴满十根手指的戒指。
望见格鲁格鲁伯爵，他一下笑了，端起酒杯道：“让我们一起欢迎圣骑士的未来岳父大人。”
“欢迎！”其他人都端起了酒杯，微笑地看着格鲁格鲁伯爵。
“哦不，应该是圣骑士未来岳父的父亲大人。”唐吉斯公爵补充道。
这些人，按道理现在都不应该在狮王都，然而事实上，他们都在。不是来参加国王的册封大典的，那究竟是来干什么呢？
格鲁格鲁伯爵都怔住了，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费尔南德斯公爵站在他的身后小声说道：“你不需要出面，不会有人知道你加入了我们。只要在关键时候，帮我们推一把就可以了。我们可以保证格鲁格鲁家在事后获得一片比现在所拥有的，更大的领地。”
沉默，许久的沉默。沉默得房间里举杯的人笑容都有点僵了。
然而，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格鲁格鲁伯爵深深吸了口气，终究是迈开腿，跨入了房间里。
“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干杯！”唐吉斯公爵高声呼喊道。
“干杯！”
一下子，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窗外，同样是皮尔斯大教堂，塔薇娅和泽达，两个恶魔正用非比寻常的视力悄悄地偷窥着。
……
狮王都的另一个方位。
屋顶上，凯瑟琳已经气得瑟瑟发抖了。
对面坐在烟囱上的薇薇安却笑吟吟地把玩着手中的小球，那目光充满着挑衅的意味。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把我约到这里来，因为一个恶魔和一个天使，真没什么好说的。”
“你答应过我不会揭穿格雷的身份的！”
“是的，我做到了。我揭穿他了吗？没有。”
“可你在怂恿他揭穿自己的身份！”
“不，我也没有。准确地说，我只是在引导他看清世界的真相而已。”
“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真的有可能按照你说的去做！”
“你也知道他是个孩子呀？”薇薇安脸上的笑消失了，冷冷地说道：“引诱涉世未深的孩子信仰圣灵，难道你们不觉得羞耻吗？”
“你！”凯瑟琳气急了，张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顿了顿，薇薇安接着问道：“经受不住考验的信仰，还是虔诚的信仰吗？我这是在帮助他成长。我们恶魔的信仰就简单多了，‘强者为尊，适者生存’，没你们那么多的讲究。如果你们能打败我们，我们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圣灵的安排的。可惜，你们没做到。我们等了好几万年了，你们都没做到。你真相信他信仰的是圣灵吗？”
凯瑟琳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薇薇安。
缓缓露出一抹微笑，薇薇安轻声说道：“他信仰的，只是一个梦而已。一个他自己想象出来的梦。或者说，一个……你们给他编造的梦。你们希望他永远套着盔甲，当你们的圣骑士，沉浸在梦里，可他自己并不想。这个梦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真实。天堂从来就不是他想象的样子，神圣信仰也并不是那么美好。这你我都知道。有一天，当他亲手揭开面纱，看到梦的真相的时候，他就会重回黑暗的怀抱，变回原本的巫妖。到时候我就完成任务了，而你，也可以回去复命。其实我们都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啪”的一声，圈在食指上的小球落入了掌心。薇薇安从烟囱上优雅地跳了下来，微笑着说道：“好了，你想说的话应该也已经说完了吧？我得先回去了，毕竟，我不能离开我的监护对象太久。考验他的时候就要到了，呵呵呵呵……”
在一阵笑声当中，薇薇安的身形缓缓虚化，直到彻底消失。
屋顶上，只剩下凯瑟琳还站着了，呆呆地站着，攥着拳头，竟有些不知所措。
夜风轻轻地吹，背上翅膀的羽毛在风中轻轻晃动着。
……
泽达将视线收了回来。
站在狮王都的最高点上，他可以俯仰整个狮王都。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最后，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
……
长长的街道上，格雷骑着马缓缓地走着。
旁边跟着国王的马车，还有一大帮的侍卫。
黑猫小声说道：“老实说，这个梦想真的不容易。最难的地方在于只有在揭开面罩的时候，你才能知道答案。也许他们前一刻还在崇拜你，下一刻就拔剑了。没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一旦判断错误，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把所有的都做到最好。”
“可你打算怎么做呢？你知道应该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但我至少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不是吗？只要朝着对的方向前进，总有一天会抵达目的地。”
“所以呢？我是指，明天你打算干什么？你不觉得这个问题更加实在吗？”
“明天，唔……我也不知道。在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我们就先做好事，先帮助他人，继续努力贯彻骑士精神，遵从神圣信仰，就好像以前一样。”
“如果只是恪守骑士美德，遵从神圣信仰，肯定是没办法完成这个伟大目标的。如果扶老人就能达成，我想教会会在每个老人身边派一个人，每天就专职扶他。”
“我不知道……我还得想想。但，坚定地站在正义一方，总是不会错的。”
“但愿如此吧。”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很显然，这个问题对一只巫妖来说实在太难了。格雷都迷茫得开始拍头盔了。
旁边的国王透过车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声问身旁的随从：“只要我控制住圣骑士，那就一切都没问题了。谁都不会想要跟一位圣骑士对阵，教会不可能跟圣骑士撕破脸皮，依琳也是，甚至只要圣骑士在我的军队里，艾伦王国都要掂量一下。所有人都是如此。”
“是的，陛下，您说得对。”
“但我们现在还没完全控制住，你得再帮我想想办法，明天我们要给他什么样的惊喜。今天总体是成功的，但我得让他觉得看到我就有惊喜，让他喜欢我，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陛下，我明白。”
“快，赶紧想！”
“是！”
队伍继续缓缓前行。
……
“不容易呀，终于都准备好了。”望着格雷的方向，泽达缓缓地吐了口气。
“你准备了什么？”塔薇娅问。
“准备了一场大戏。”泽达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薇薇安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将守护天使彻底困死在他身边的幌子。这样，守护天使就没空关注外界的布局了。同时，也可以在恰当的时候引导这只巫妖。”
“坚定地站在正义的一方当然是对的。可是，如果正义缺席了呢？你又准备站在哪一方？又或者，所有人都不站在你的身边了，你还能不能坚定地站下去？情感的牵绊是迈向神圣最大的原动力，但，也可以成为最大的障碍。当你导致的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的时候，你代表的还是不是神圣？”
说着，泽达最后将脸转向了狮王都，轻轻一勾手指。
正在马厩倒腾草料的三个王宫的仆人其中一个忽然一捂肚子，转身跑了
“喂，你要去哪！还没干完呢！”刚一说完，另一个也感觉肚子一阵绞痛：“不行了！我要去上厕所！”
丢下手头的叉子，他朝着厕所的方向狂奔而去。
“这么巧？两个人一起上厕所？还好我刚上过。”最后一个仆人忽然整个表情都扭曲了，一脸的错愕：“卧槽，怎么回事？”
话还没说完呢，他也捂着肚子跑了。
马厩里只剩下那个金发小男孩孤零零地站着了，无所适从。
“嘿！陛下和圣骑士大人回来了，来个人牵马！快点！”远远地有人喊道。
金发小男孩吓得连忙丢掉手中的工具，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15章：风暴前夜
铁盆里的火吱吱地燃烧着。
侍卫跑在前头排成了两列。
格雷骑着马跟国王的马车并排而行，缓缓地走上了狮王宫侧门的斜坡。
这是国王出行专用的门，进了狮王宫，就是马厩。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走在前面的侍卫高声吆喝道。
“来了！来了！”那个金发小男孩从角落里急急忙忙冲了出来，径直朝着格雷跑了过来。
侍卫吓了一跳，正想出手制止，却猛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哐锵一声跌倒在地。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格雷已经下马，亲手将缰绳交到了小男孩手上。
薇薇安悄无声息地落到旁边宅子的屋顶上：“呼，还好赶上了。”
“你做了什么？”凯瑟琳紧随而至。
“你猜。”薇薇安微笑着。
一下子，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盯着格雷和那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整个呆住了，木讷地握着缰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啦？”格雷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小男孩都惊慌失措了。
国王掀开车窗帘子的瞬间，表情整个僵住了。片刻之后，他手忙脚乱地下车，提着自己的袍子朝格雷狂奔了过去。
“你！你干什么？”
“他没干什么呀。”格雷回过头望向国王。
“他没干什么？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能在这里吗？”
“这……”国王瞪大了眼睛无言以对。侍卫们也都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小男孩低着头，握着缰绳不敢作声。
这场面，天天跟着国王的人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格雷身上。
很显然，在场的，只有格雷完全不知道。他低下头小声问道：“你不能在这里吗？”
“不，我可以……我不能，我……”小男孩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整话来，只能索性说道：“我也不知道！”
说完，他惊慌地望向国王，微微颤抖着，眼眶已经泛起了泪光。
格雷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他怎么啦？”格雷问黑猫。
“不知道。他好像在害怕，害怕国王。”
“国王对他做了什么吗？他为什么要害怕国王？”
“这我怎么知道？”
“这孩子是谁？”凯瑟琳瞪大了眼睛质问薇薇安。
“你连他都不知道？”薇薇安眉目带笑地说道：“老国王的第十二个孩子，新国王的第七个弟弟，鲍勃王子殿下。”
“你！”瞬间反应过来的凯瑟琳化作一缕淡淡的白烟朝着格雷所在的方向飘了过去。
“圣骑士大人！”国王紧张地说道：“这就是一个孩子而已，还是不要管他了！您先回房间休息，一会我会送上新的礼物！绝对是一份让您喜欢的礼物！”
“可他看上去需要我的帮助。”格雷轻声答道。
“需要……你的帮助？”国王一下呆住了。
“格雷！”凯瑟琳的声音在格雷的脑海中响起了：“离开这里！不要问为什么？”
“可是他……”
“他不是你管得了的！”
“我不太懂。”
“你不需要懂！听我的！”
犹豫了好一会，格雷才轻声回答道：“好吧……”
在凯瑟琳的坚持下，格雷终究是迈开脚步。可他一步三回头，不断地回头。他望见了那弱小而无助的身影，望见了那稚嫩的脸庞，望见了那看着自己的眼眶中，溢出的泪水。
“他在哭？”
“不要管他，这件事你管不了！快点离开这里！”凯瑟琳不断催促着。
格雷只能缓缓加快了脚步，可他依旧在回头，那脸庞，一点一点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随着格雷的远去，国王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杀了他。”
旁边的随从小声说道：“陛下，我们没有任何理由……”
“一个贪玩的孩子溺死在护城河里，需要什么理由？”
“是！”
两名侍卫当即朝着鲍勃走了过去。
“不！哥哥！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鲍勃哭喊了起来。
“是不是故意的已经不重要了。”国王冷漠地说道。
终于，格雷停下了脚步。巫妖强大的感知能力，让他清楚地听到了一切。
“凯瑟琳，我不能离开，他需要我。”
凯瑟琳呆住了。
转过身，格雷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与原本的疑惑与彷徨不同，那步伐，是如此地坚定。
薇薇安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狡黠的笑。
正当两个侍卫不顾鲍勃的扭打，将他整个架起来准备拖往护城河的时候，一柄长剑“锵”的一声，刺入了地面。
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国王呆住了，随从呆住了，侍卫呆住了，就连被死死架住，抽泣不止的鲍勃都呆住了。
风轻轻地吹着，扬起地上的尘土，从格雷的身旁刮过，他静静的站着。相距十米左右，远远地看着鲍勃。
“你们在做什么？”他轻声问道。
“我们……我们在跟他玩耍。”国王支支吾吾地说道。
“可他看上去并不想跟你们玩。”松开剑柄，格雷一步步向前。
凯瑟琳脸色铁青地出现在薇薇安身后，死死地盯着薇薇安。
薇薇安回过头，微笑着，挑衅地说道：“多么正义的一幕呀。”
鲍勃含着泪，呆呆地望着格雷。
侍卫惊慌失措地将鲍勃放了下来。
国王瞪圆了眼睛。
与国王擦肩而过，格雷一步步走到鲍勃面前，半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想成为圣骑士的扈从吗？”
鲍勃拼命地点头，目光却又不自觉地望向站在格雷身后的国王，哽咽着说道：“想，可是……”
“我只问你，没问他。”格雷头也不回地说道。
“想……”鲍勃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回答道。
“好的，从今天开始，你是圣骑士的扈从了。”
“真的吗？”一瞬间，鲍勃再次泪如雨下。
“当然。我是圣灵派来的圣骑士。”
鲍勃扑上去紧紧地抱着格雷抽泣不止。
稍稍安抚了一下鲍勃，格雷牵着鲍勃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面向国王。
“国王陛下说过今天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的。我想要他。”
“不行！”国王脱口而出。
“为什么？”格雷往前一步。
国王连忙往后一步，干咽了口唾沫咬牙说道：“他……他是我弟弟！”
“圣灵的光辉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包括王室成员。”格雷的语气充斥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意味。
国王瞪大了眼睛，这一次，轮到他的目光中带着恐惧了。
四周的侍卫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说得真好，我都想鼓掌了。”薇薇安轻声感叹道：“你不觉得吗？”
旁边的凯瑟琳扶着额，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
“如果你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把他带走了。”格雷轻声说道。
国王的眼角在抽搐，那眼神，就好像恨不得一口将他们两个吞下去一般。
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格雷并不在乎。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牵着鲍勃的手，扬长而去。
“他……他想干什么？不，应该说……教廷想干什么？”国王的牙已经咬得咯咯作响了，他目露凶光，低声交代道：“召集军队！”
……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他是国王的弟弟！王室的顺位继承人！国王杀了他的六个兄弟，只留下这么一个！你让他当你的扈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国王会认为教廷要威胁他的王权！快把他送回去！”
房间里，凯瑟琳毫不顾忌地出现在了鲍勃面前。
是的，毫不顾忌，因为她已经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到来了。
年幼的鲍勃望着日夜期盼能降临在自己身边的天使，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只有无穷无尽的心酸。
“国王杀了他的六个兄弟？”格雷握住鲍勃的手，缓缓地回过头，望着凯瑟琳问道：“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我……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还有谁知道？依琳知道吗？”
“也许所有人都知道。”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跟这样的国王站在一起？”
“我们要进行宗教改革，需要他的支持。这对我们很重要！”
“我们在试图用罪恶的土壤培育出神圣的果实，你是这个意思吗？凯瑟琳。”格雷质问道。
“‘罪恶的土壤培育出神圣的果实’，这个比喻我喜欢。”黑猫在一旁嘀咕道。
薇薇安也出现了，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好戏。
远处已经传来了铁甲声，这是军队开始集结的声音。
整个王宫都开始骚动了起来，包括不明所以的依琳、雪莱、格鲁格鲁伯爵。
“总之！”凯瑟琳高声喊道：“我不同意你留下他！你会毁了教廷在整个以撒王国的根基的！”
“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做呢？”格雷冷漠地问道。
凯瑟琳都怔住了。她从未想过格雷会如此强硬地面对自己。
“呵呵呵呵。”一旁的薇薇安忍不住笑出了声：“孩子固执起来，那才是真的固执。来吧，彻底地贯彻正义吧！”
“你会引起战争，而这次，我不会再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格雷伸出左手，手掌上燃起了青色的骨火。
“你干了什么？”凯瑟琳惊骇地问道。
……
白城郊外，漆黑一片的树林里，一个个披着厚重铠甲的骷髅骑士，一匹匹披着马甲的骨马破土而出，齐刷刷地望向了北方。
一柄残破的银月大旗被竖了起来，与天空中的银月遥相辉映。
这是被琼斯杀死的，在临死前宣布效忠于格雷的一百多个佣兵。
……
“对不起，凯瑟琳。”格雷牵着鲍勃的手，望着凯瑟琳轻声说道：“圣灵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就由圣骑士代劳吧。‘阳光照耀每一个角落，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阴影’。如果我们的神圣信仰无法为一个孩子带来正义，我们还指望它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呢？”
16章：风暴前夜（2）
银色的月光下，凯瑟琳撑开双翼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着，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轨迹，如同流星一般。
……
整个狮王都的军队在飞速集结。
无数的士兵高举着火把，排着整齐的队列朝着狮王宫的方向汇聚。
大军从皮尔斯大教堂的门前经过，主教大人站在阳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
大军汇聚到狮王都的四周，依琳站在窗前惊恐地看着。
雪莱、格鲁格鲁伯爵、牧师迪恩……准确地说，整个狮王都的人都呆住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吉斯公爵、费尔南德斯公爵也同样躲在自己的宅邸里偷偷地看着。
……
通往狮王都的路上，沼泽地中，一大群穿着精锐铠甲的骑兵如履平地地飞驰着，没有火把，也不需要照明。只有那面旗帜在风中飞扬。
山川、河流、森林，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
“陛下，我们真的要对圣骑士出手吗？那可是圣骑士呀……”
“住口！”国王一把推倒了前来规劝的臣子，怒道：“谁要夺我的王位，我就杀了谁！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王位！圣灵也不行！如果他不想开战，就应该立即把鲍勃交出来！”
换上一身铠甲，国王咬着牙，走出了大厅。
……
两只恶魔站在钟楼的顶端，静静地看着风暴酝酿。
泽达的嘴角微微上扬。
“很好，他已经撩动了国王心中最要命的那根弦。”塔薇娅微笑着。
……
格雷带着鲍勃，骑着马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琼斯和朵拉各自骑着马走在他的两侧，睁大了眼睛警戒着。
薇薇安隐去身形，在格雷的周围来回飞舞。
远处接连不断地传来兵甲声，呼喊声，听得坐在格雷身前的鲍勃心惊胆战的。
“我们要去哪？”他小声问道。
“我们去教堂。”格雷轻声说道：“英勇的骑士在开战前都必须要祈祷，这样，圣灵才会听到我们的声音。得到圣灵准许的战争，即使战败，圣灵也会接纳我们的灵魂。”
鲍勃眨巴着眼睛望着格雷，热泪盈眶。
……
凯瑟琳屏住了呼吸，拼尽了全力在加速着。
……
银月的光华斜斜地照着，皮尔斯大教堂的神像沉浸在光影之间。
……
“发生什么事了？”依琳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艾比罗伯斯慌乱地说道：“他们撞开了圣骑士大人房间的门，似乎在搜捕圣骑士大人。”
“搜捕圣骑士大人？怎么回事？”依琳瞪大了眼睛。
……
凯瑟琳的身影在夜空中绘出一道弧线，开始朝着天的顶端飞。一直飞，一直飞。很快，在她的前方出现了一座悬空，开出一条“缝”的，足有数百米高的金门。
点点圣光从“门缝”中漏出，两位天使守在大门的边上。
落到平台上，凯瑟琳急切地说道：“我要见圣灵，立即！”
两位天使没有阻拦，凯瑟琳飞速从“门缝”走了进去。
……
下了马，格雷牵着鲍勃的手一步步攀爬着皮尔斯大教堂的阶梯。
黑猫小声说道：“格雷，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真像凯瑟琳说的那么严重呀……要不，你再重新考虑一下？”
“我们知道目标在哪里，却又不知道去的路。那就应该紧盯着目标一步步前进，不应该有任何退缩。”格雷无比坚定地答道。
“好吧。你说得对……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毕竟，凯瑟琳都跑了……”
“不需要，我相信与以往一样，凯瑟琳走了，但圣灵依旧与我同在。”
“我觉得你变了，不像一只巫妖了。”
“是吗？那说明变化是对的。”
琼斯和朵拉紧随其后，薇薇在他的周围飞舞着。
抵达最上方的平台，主教从正门匆匆走了出来。当他望见格雷牵着的鲍勃的时候，那表情瞬间凝固了。
格雷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致意了，然后与他擦肩而过，走进教堂。
薇薇安在他耳边说道：“如果你需要力量，凯瑟琳不在这里，我可以借给你。我的力量，你用着会更合适。”
“不需要，我已经召唤银月骑士团了。他们会在黎明前赶到。”格雷随口答道。
“银月骑士团？”薇薇安明显愣了一下：“赶得及吗？”
“亡灵骑士的重量很轻，骑术也不是一般人类骑兵可比，可以一直保持全速不需要休息。现在又是冬天。老国王带大军穿越沼泽需要七天，他们一个晚上应该够了。”
“好吧，那确实够快的。但你确定要用亡灵的力量吗？这样很容易暴露的。”
“你在担心我？”
“因为我忽然感觉，让你一直当巫妖圣骑士，对我们似乎更有好处。我甚至都想帮你了。没什么比信仰没有崩坏，却能在教廷内部造成巨大破坏的圣骑士更可怕的。我这么说，你会停止自己的行动吗？”
“我遵从的是自己的内心，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好吧。”
……
“前面是什么！快表明身份！”守护城镇的卫兵高声向着黑暗呼喊道。
“银月骑士团奉圣骑士之命前往狮王都拘捕犯下重罪的国王！阻挡者将以叛教罪论处！”
还没等卫兵反应过来，仿佛黑暗中袭来的一阵风一般，无数的骑兵从他的身边穿行而过。
那卫兵吓得连动都不敢动。
高举着银月的旗帜，他们飞速穿越了午夜的城镇。那马蹄落在地面上，竟没有任何的声响。
居民们透过窗户的缝隙紧张地观望着。
……
依琳、格鲁格鲁伯爵、艾比罗伯斯、帕斯、霍尔斯……包括至今没等到格雷的牧师迪恩在内，全都被聚集到了一个房间里。
雪莱是最后一个被推进来的。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对格雷怎么样！”雪莱尖叫着。
一名侍卫走到依琳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尊敬的贝希尔公爵大人，国王陛下希望你们能安心在这里呆着。这是他跟圣骑士，或者说跟教廷之间的问题，希望你们不要干涉。”
“他跟格雷发生什么了？”依琳问。
那侍卫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重重地一敲胸甲说道：“您应该很快就会知道。”
说完，转身就走。
房门被关上了。
来自白城的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帕斯小声问道：“他干了什么，能把国王激怒成这样？”
……
“启禀国王陛下！圣骑士到皮尔斯大教堂去了！”
“包围教堂！”国王满面怒容地喊道。
四周的人一个个怔怔地望着国王。
“我再说一次，包围教堂！听明白了吗！”
“是！”
……
大批的军队高举着火把从房前涌过。
费尔南德斯公爵悄悄掀开窗帘查看着：“朝着大教堂去了，不是向我们来的。”
身后的唐吉斯公爵捏了一把冷汗：“你的部队还有多久才到？”
“还有三天。我派他们去艾伦王国的边境，拐个弯就到了。你的呢。”
“最起码十天。不过，我的一动起来，国王立即就会发现。”
“赶紧让他们出发吧，反正国王也不知道你在狮王都。今晚这么大动作，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好。”
……
一如往昔的白光、云彩、圣歌，仿佛能融化一切的光明。
……
夜晚的皮尔斯教堂静悄悄的。
银色的月光从倾斜的窗户挥洒而下，照着一排排的桌椅，映着神像明暗交错的脸庞。
……
凯瑟琳在长长的步道上快步走着，直到末端，单膝跪了下去。
……
格雷牵着鲍勃的手缓缓行进在阴影中，直到正中，单膝跪倒在圣灵的雕塑面前。
……
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凯瑟琳微微颤抖着张开唇，紧张地说道：“我的主，巫妖骑士已经失控了。他正在摧毁我们在以撒王国的根基，您的仆人恳求您制止他。他已经不再听从我的谏言了，只有您亲自开口，才有可能制止他。”
……
同样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格雷虔诚地祷告道：“我的主，请原谅我的行为。我知道这将给您带来困扰，但我无法对正在发生的罪恶视而不见。我的心在呼唤，我不能允许任何人在我的面前，践踏我的信仰。我必须去守护它。哪怕您不愿意赐予我您的力量。”
……
“这是一场恶魔利用巫妖骑士的信仰策动的阴谋。与王室的反目，将给教廷在以撒王国的存在带来前所未有的重击。介入世俗的权位纷争，将让其他贵族警惕我们。我们将有可能因此失去整个以撒王国贵族的支持。”
……
“强敌当前，不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圣灵，忠耿正直，宁死不屈，保护弱者，无违天理。”
……
“我的主！求求您快说句话！我们不能辜负万年以来我们的信徒在以撒王国的付出！”
……
“我发誓，勇敢对抗强暴，抗击一切错误，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正义没有大小之分，哪怕只是属于一个人的正义，也是正义。所有的誓言，都必须要实现。也许有人将誓言和信仰当成儿戏，但我不是。我心不允许我在邪恶面前后退，哪怕一步。”
……
“再等下去，战争就会爆发！巫妖骑士有极大的可能在战争中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切将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凯瑟琳恳求我主，制止这一切吧！”凯瑟琳都快哭出来了。
……
“我不惧怕死亡，我本就从死亡中来。我惧怕的是信仰的破灭，我愿拼死守护。我知道，守卫心中的信仰需要代价，如果代价必须是我，我将无怨无悔。您的圣骑士请求您，准许我的行为！”格雷依旧坚定地牵着鲍勃的手。
静默，无论是在异次元，还在皮尔斯大教堂，都只有静默。
神像的脸庞一半沉浸在黑暗之中，一半向着银色的月光。
大军在朝这里汇聚，银月骑士团在朝这里飞驰。国王在咆哮，无数的眼睛在看着这里。
一场风暴正在袭来。
站在格雷身后的主教大人被搀扶着，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在微微颤抖了。
……
“凯瑟琳。你的神圣教育正在发生作用，然而，却不是向着你所希望的方向。巫妖骑士正在走近的，是最纯正的信仰。即使圣灵开口，也无法阻止他。相反，只会让他离我们而去，变异出另一种信仰。这正是恶魔们希望看到的。观望，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
“格雷。基于对教廷的责任，我们无法支持你的行为。但基于神圣信仰，我们也不会制止你。你将独自承担因此而导致的后果。可能会因此而暴露身份，被所有人唾弃，并因此失去你已经获得的一切。哪怕你怀着神圣信仰，也可能被认为是邪恶的。而即使成功，也无法获得任何褒奖。你愿意吗？”
几乎同时，一个声音在凯瑟琳和格雷的耳边响起了。诉说着不同的话语。
凯瑟琳缓缓地瘫坐了下去，睁大了眼睛。
“我愿意。”格雷深深叩拜，虔诚地说道：“感谢我主。”
“圣灵准许了吗？”男孩紧张地问道。
“是的。”格雷牵着鲍勃的手站了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圣灵会庇护任何人，而圣骑士，会把本该属于你的正义带回来。”
17章：风暴前夜（3）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大军填满了皮尔斯大教堂四周的空地，就连小巷子里也挤满了。
一排排的火把，一排排的大盾，密布的骑兵长枪。
皮尔斯大教堂就好像汪洋中的孤岛一般。
……
在从白城通往狮王都的捷径上，银月骑士团的上百名亡灵骑士正拼了命地在赶路。如同一阵狂风一般。
……
远远地，从自己房间的窗户，依琳可以隐约看见皮尔斯大教堂门前遍布的火把。
牧师迪恩都懵了。
雪莱紧张地挽着依琳的手，眨巴着眼睛。
……
“国王在追捕圣骑士？他疯了吗？”唐吉斯公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可是个好消息。如果圣骑士和国王反目，那么这个国家，毫无疑问就是我们的了。给格鲁格鲁那个老家伙的许诺果然是值得的。”费尔南德斯公爵得意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格鲁格鲁伯爵比他们还疑惑。
……
国王骑着马，摇摇晃晃地出现在军阵之中，那目光中透着杀气。
站在皮尔斯大教堂前的特内达斯和另外两匹骨马一步步地往后退，退上了台阶，直到最上层的平台，转身直接冲入大教堂里。
整个世界静悄悄的，只剩下火把“滋滋”的燃烧声。
居民们透过窗户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看着。
“准备！”国王抬起了右手。
军阵中的弓箭手面面相觑，犹豫着。
“准备！”已经失去理智的国王再次呼喊道。
弓箭手们这才一个个抬起倾斜角，将弓拉得满铉。
“等一下！”有人呼喊道。
国王的手顿在半空。
主教从大教堂的正门提着袍子，在另一名神职人员的搀扶下匆匆走了出来。
“国王陛下！等一下！”他气喘吁吁地呼喊着。
国王满面怒容地看着他。
提着袍子，主教慌乱地走下台阶。
前排的盾兵让开了一条过道。
他匆匆走到国王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国王陛下，我……我替圣骑士向您道歉，希望您息怒。这是个误会。明天一早，明天一早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保证。”
国王明显愣了一下，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干咽了口唾沫，主教站在国王的马前缓缓抬起头，用满是皱纹的双眼望着国王说道：“请国王立即带着您的士兵们离开，包围教堂，是对圣灵的不敬之罪。国王陛下是受到圣灵庇佑的人，肯定不会对圣灵不敬，这我们都知道。我们也相信国王陛下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但，如果再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会让心怀不轨者找到把柄。这对于国王陛下后天的册封大典，极为不利。”
国王的手缓缓翻转过来，轻轻一摆。
弓箭兵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弓箭垂了下来。
“你是说，圣骑士所做的事情，跟你无关，你并不支持对吗？是这个意思吗？”
“是……是的。”主教哆嗦着重重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说道：“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圣骑士跟我一样，深深地觉得国王陛下您，是统治以撒公国的不二人选，是圣教的福音。还请陛下给我一点时间，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都听到了吗？”国王环顾四周，高声呼喊道：“我们的主教大人并不赞成圣骑士的主张！他坚定地认为我！班尼迪克二世！是统治以撒王国的不二人选！圣骑士并没有得到圣灵的旨意！现在你们该放心了吧！”
那声音在军阵之中缓缓荡开了。
士兵们都静静地听着。
主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国王。
低下头，国王冷笑着，轻声说道：“好了，现在你已经没有作用了。来人！把主教大人‘请’下去！”
“你！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围攻教堂！你会受到教廷的惩戒的！”主教挣扎着，呼喊着被拖走了。
教堂里缩着脑袋观望的神职人员们都吓懵了。
“如果我坐不上王位，不需要教廷出手，我已经被惩戒了。”仰起头，国王对着教堂高声咆哮道：“出来吧！圣骑士！如果你不想上千年历史的皮尔斯大教堂受到损毁的话！就出来！只要你把鲍勃交出来，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否则怎么样？”一个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了。轻描淡写，却透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所有的士兵都一下仰起了头。
国王的眼角在微微抽搐着。
已经被拖到远处的主教缓缓睁大了眼睛。
躲在阴影中的两只恶魔静静地观望着。
教堂敞开的，黑漆漆一片的正门缓缓出现了三个身影。
银色的月光一点一点地挥洒在他们身上。
骏马，威武的甲胄，笔挺的身姿，胸前的银月徽章在月光下就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格雷骑着马，带着鲍勃。
琼斯和朵拉各自骑着马，一左一右地护卫着。
在大门前的平台上，他们缓缓地走着，直到正中三匹马停下了脚步。
身前，台阶下，是如同汪洋一般的军阵。火光照得通明。身后，是象征着神圣信仰的皮尔斯大教堂。
格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骄傲得如同神祗。
“这可真是够糟糕的……格雷，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黑猫小声问道。
格雷，没有回答。
“主教已经告诉我们，你没有圣灵的旨意！”国王咆哮道。
“是的。”格雷简短而干脆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那你还凭什么与我叫板？”国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塔薇娅都忍不住哼笑了：“这家伙是傻的吗，他居然真的承认了？如果他假装有圣灵的旨意，这些人又能怎么求证呢？还敢拿他怎么样吗？”
一旁的泽达却没有笑：“如果他会冒用圣灵的旨意，那么，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踏入我们的陷阱。一旦他踏入我们的陷阱，那就说明他无论如何不会冒用圣灵的旨意。”
沉默，许久的沉默。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干咽了口唾沫。
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格雷，包括国王。他轻轻地喘息着，嘴角已经微微上扬。
虽然他不明白这个圣骑士为什么要如此坦然地承认没有得到圣灵的旨意，但他知道，他已经赢了一半了。
没有圣灵的旨意，就意味着没有圣术，没有天使！没有圣术与天使的圣骑士，不过就是个人而已！王位已经与他近在咫尺！
许久，格雷轻声说道：“我没有圣灵的旨意，但是圣灵已经准许这场战争了。”
“准许这场战争？”
“就是圣灵不干预，你和我，在世人的面前，为了各自不同的理念，公平地决战。”
“你的理念是什么？”国王提高了警惕。
“我的理念，是要还鲍勃王子正义，还被你杀死的其他王子正义。”
“哈哈哈哈，多么感人呀！真是个正义的骑士！你要还他们正义？你猜有人相信吗？死人需要什么正义！你是想扶一个孩子登上王位，好自己成为他的监护人吧！所有人都看看呐！看看这位圣骑士大人！是何等地贪恋世俗的权力！”
格雷静静地看着，看着已经几近癫狂的国王。
“连圣灵都不站在你身边了！你还有什么资格挑战我！就算你是圣骑士又如何？”国王咧着嘴狂笑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答应跟你单挑吧？”
“圣灵没有站在我身边，但是正义站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格雷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地轻描淡写。
他轻轻一提，把坐在自己身前的鲍勃整个提了起来，交到琼斯的马上，小声交代道：“保护好他，不要使用魔法。”
然后自己策马向前。
“正义站在你身边？你在跟我说笑吗？”国王高声呼喊道：“都给我笑！”
军阵中响起了尴尬的，稀稀拉拉的笑声。
分明是我强敌弱，可不知道为什么，士兵们却一个个畏畏缩缩地，没有丝毫气势。
……
银月的旗帜在风中飞舞，亡灵骑士们以极快的速度跨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
雪莱紧张地挽着依琳的手。
依琳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被火光照得通亮的皮尔斯大教堂，对身边的艾比罗伯斯交代道：“放信鸽，通知白城集结所有兵力，向狮王都进军。”
“是！”
……
异次元世界中的凯瑟琳缓缓地回过头，呆呆地看着。
在她的身后，一幅幻景正缓缓地展开。
画面之中，格雷驾着马一步步向前，直到台阶的边缘，独自面对千军万马，面对如同汪洋一般的军阵。
……
月光下，银白色的盔甲在一片火光之中，是如此地璀璨夺目，绚烂得如同一朵烟花。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惊恐地看着。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国王，道：“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和平的机会，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士兵，下马，坦白自己所有的罪行，祈求圣灵的原谅。”
“住口！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以为自己会赢？交出鲍勃，我免你一死！”国王咆哮着回应。
“很遗憾，你放弃了最后和平的机会。”格雷“锵”地一声抽出了长剑。
所有的士兵猛地后退了一步。
国王瞪大了眼睛，呼喊道：“弓箭准备！”
弓箭手纷纷上铉，抬起倾斜角，将箭矢对准了台阶上的格雷。
将剑竖在胸前，格雷低声默念道：“正义，我的信仰，我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献给您。我将为您战斗至死。如果正义无法得到伸张，我宁愿生命在这一刻停滞。”
这不是向着圣灵的祈祷，这是向着自己内心的祈祷。
……
凯瑟琳在异次元中呆呆地看着。
“他正在变成圣徒……”这是圣灵的声音。
“圣徒……”
……
一瞬间，就连恶魔，就连泽达、塔薇娅、薇薇安也都怔住了。
……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孩子，在狮王宫里瑟瑟发抖！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如果正义缺席，那么我将替代正义的位置，审判所有的不义！”到最后，格雷把剑指向国王，用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咆哮道：“开始吧！”
声音在整个狮王都缓缓荡开了，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那么地振聋发聩。
一种疯狂已经被点燃。
“放箭！”
箭雨之中，格雷纵马一跃而起，朝着国王飞扑了过去。
18章：风暴前夜（4）
箭矢射在格雷的盔甲上，弹开了。
前排的长矛兵齐刷刷地举起了长矛，格雷骑着马，自上而下，硬生生扎了进去。
毫无意外地，长矛都被直接撞断了。一大片的长矛兵倒地惨叫。
“三重护盾术。”塔薇娅轻声评价道。
“嘶！”
就像在汪洋之中游泳一样，特内达斯在人堆里拼命扑腾着向前，无论是大盾还是长矛，通通硬生生碾过去，将所有挡在它面前的全部踹飞出去。
“三重巨力术。”塔薇娅轻声评价道。
格雷骑在马上拽着缰绳，挥舞着手中的剑。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剑砍在铁甲上剑还会弹飞的懵懂巫妖了。他懂得巧妙地闪避，懂得利用对方进攻的间隙，准确劈、砍、挑、刺，利用速度的优势，他的剑术远远超越了绝大多数的骑士。
“三重疾风术。”塔薇娅轻声评价道。
在格雷的面前，普通的人类士兵，哪怕是骑士，就好像青菜萝卜一样，没有人能扛得住他一击，更没有人能伤害他。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国王仓皇后撤，而无论格雷如何努力，他都无法接近国王一分一毫。甚至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在场的，至少有上万军队，一排接着一排地往前涌，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他需要击败无数人，才能向前一步。
鲜血在挥洒着，甚至渗入了盔甲里，溅到了黑猫身上。密密麻麻的长矛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扎过来。冷箭、枪刺、斧劈接连不断。
毫无疑问地，这是格雷穿上骑士盔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战斗了。
如果不是格雷，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普通人类的话，无论骑术多高超，无论剑术多了得，恐怕都难免死无全尸。因为，密集的攻击之下，根本连闪躲的空间都没有。
然而，他是格雷。
所以他不只没死，他还在一步步地向前，仿佛在鲜血中浸泡过的身影，坚持着，逼迫着整个军阵朝着国王所在的方向后退。如同魔神降临一般。
“接受正义的制裁吧！”格雷在风中咆哮着：“我要以你们的鲜血，清洗世间罪恶！”
“嘶！”
特内达斯载着格雷高高跃起，在密密麻麻如同汪洋一般的军阵之中就好像跃起的鱼一般，下一刻，已经重重扎在前方的人堆里，继续一步步地奋勇向前。
“卧槽！震震震震！能不能平稳一点！”黑猫在盔甲里尖叫着。
“通往信仰的路，没有坦途！”格雷在风中咆哮着。
“嘶！”
疯了，彻底疯了。
站在远处的主教已经整个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如同失了魂一般。
“保护我！快保护我呀！你们这帮蠢货！”国王吓得连滚带爬，连眼泪都吓出来了。
这魔神一般的身影，谁能不怕呢？
“快保护陛下！快！”更多的士兵在聚集，然而，谁也挡不住。
被琼斯护卫在身后的鲍勃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格雷不断冲刺，看着格雷不断翻滚。被挑翻了，所有人都以为格雷会就此死去，然而，他却又从鲜血中站起来了。翻身上马，继续浴血奋战，仿佛来自地狱的魔神一般。
“我不会杀了你们，但我要你们为自己犯下的错忏悔！要你们每一个人！”
挥舞的利剑巧妙地避开了每一个人的要害，却又准确地让他们丧失战斗力。
这是对信仰的狂热，没有谁能阻挡他的步伐。
“这就是圣骑士吗？”
“我的天哪，实在太可怕了……”
不知何时开始，屋顶上已经站满了观战的人，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睁大了眼睛。
……
依琳站在阳台上悄悄注视着下方巡逻的士兵。
“行动！”
一声令下，霍尔斯、麦克、帕斯当即跃下了阳台。紧接着的，是依琳自己，还有其他的一帮依琳的亲卫。
三楼，不算高。
雪莱、格鲁格鲁伯爵也跳了下去，被下方拉开的被子稳稳接住。
“你们想干什么？”狮王都的侍卫们已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杀出去！”依琳抽出剑高声喊道。
“是！”
另一边的战斗也开始了。
雪莱连忙拽住了依琳：“我们去救格雷吗？”
“不，圣骑士不会有事的。”依琳头也不回地说道：“但我们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雪莱重重地点了点头。
……
“上呀！都给我上！”将领在军阵中挥舞着剑怒吼。
大批的士兵铸成密集长枪阵蜂拥向前，硬生生将格雷连人带马一起刺倒。
然而，格雷又爬起来了，从鲜血中爬起来，硬生生徒手掰弯长枪，将五十名士兵组成的长枪阵顶了回去。
特内达斯在他身后扬起马蹄，横扫一切。
一个翻转，格雷折下一根长矛奋力甩了出去。
那长矛以极快的速度从士兵的间隙穿了过去，重重地钉在国王身后的墙壁上，在国王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国王的眼角在抽搐，嘴角在抽搐。片刻之后，缓过神来的国王朝着格雷咆哮道：“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帮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能还我一个正义的世界，而你不能！”烈风中，格雷拽着一根旗杆，奋力横扫了出去，扫倒一片的士兵。
“既然这样，那你就去死吧！”国王高高抬起手，用力一挥。
三根巨大的弩箭夹带着劲风从他身后的屋顶上射了出来！用整根树干做成的弩箭！连重甲骑兵都能串起来的弩箭！
几乎同时，三根弩箭命中了刚刚骑到马上的格雷。那身影重重后挫，飞起，拖着长长的轨迹飞越士兵的汪洋，重重砸在大教堂门前的台阶上。
三根弩箭齐刷刷地脱落，只在盔甲上留下三个凹陷。
“这是什么盔甲？”国王都傻眼了。
剑已经脱手。格雷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动静。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默了。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格雷身上。
“卧槽卧槽……这真是，太要命了……我感觉我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等等！格雷！你肋骨断了！脊椎也断了！”
格雷静静地躺着，呆呆地望着天。
“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呀！”黑猫在盔甲里哭喊道：“我就让你不要相信圣灵的鬼话嘛！什么神圣信仰，他们自己都不信，你偏要信！你偏要信！现在好了，一切都完了！银月骑士团还没到，没有人会来救你！”
士兵们战战兢兢地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国王也站到了高处，睁大了眼睛。
鲍勃呆呆地看着，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可以为了他，战斗到这种程度。
无关利益，只为正义。
银色的月光照耀着他的身躯。
布满星辰的天空在格雷的眼前旋转着，有一种渐渐远去的，晕眩的感觉。
……
圣灵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巫妖骑士的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变异。”
“宣称拥有神圣信仰的人很多，但拥有真正虔诚信仰的圣教徒，却极少。这当中具备成为圣徒资质的，现在整个凯尔特斯大陆上，应该也就仅此一个了吧。”
“种子已经发芽，一旦开始，就再无法逆转。”
“最虔诚，也是最狂热的神圣信仰持有者，需要最赤诚的心才可能孕育。他们只会以神圣信仰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们，更没有什么能控制他们。哪怕是挫折，也只会让他们心中的信仰变得更加坚定。”
凯瑟琳呆呆地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
“痛苦……就是力量。”
“你说什么？”黑猫都惊了。
“所有的磨难，都是上天对我信仰的拷问……我将坦然视之。”
格雷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还活着！”四周的士兵吓得慌忙后退。
黑猫猛地感觉到异常，那一根根粉碎的肋骨，正在黑气的笼罩下，一点一点地生长，愈合。
“感谢所有阻拦我的，是他们，让我变得更加坚韧。”
如同涟漪扩散一般，那一缕缕的黑气正在蜕变，变成璀璨的银白色光芒。
“你在干什么？你在使用圣术吗？”黑猫吓得尖叫。
然而，当光芒落到它身上的时候，他却愣住了，因为这种“圣术”不同于以往，并没有灼伤。
“愿光明，洗涤我的灵魂。”
格雷眼眶中的灵魂之火，也在一点一点地从暗红色，转变成银白色。
……
“圣徒？”泽达都怔住了。
……
粉碎的骨骼已经愈合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格雷撑着台阶，缓缓地坐了起来。
“你……没事吧？”黑猫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回答。
鲍勃呆呆地看着。
国王呆呆地看着。
主教呆呆地看着。
就连薇薇安，都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步向前，看着士兵们疯狂后撤，看着格雷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属于他的剑，握在手中。那手在微微颤抖着。
……
“我的天哪，他们居然能从巫妖里找出一位圣徒来。”泽达不由得苦笑了：“就算我们拆穿他的身份，也无法让他堕落的。只会让他的信仰更加坚定……你跟我说这是个a级的任务，实际上恐怕s级都不只。”
泽达捂着脸，从未有过地沮丧。
他曾经让多位圣骑士堕落，但如果是圣徒……这难度，恐怕比让天使变成堕天使还大了。
塔薇娅面无表情地看着。
……
特内达斯小跑着来到格雷身边，用头轻轻顶了顶格雷。
格雷缓缓侧过身，看着它。抬起头踩到马镫上，上了马，又一次面向了国王所在的方向。
那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士兵们都惊呆了，一个个缓缓地后退。
国王的表情都扭曲了，他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他就快要死了，明显已经受了重伤！再给他来几箭！再给他来几箭！再给他来几箭他就站不起来了！”
然而，天灰蒙蒙地亮了。
第一缕阳光已经落下。
银月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站在后排的士兵们一个个惊骇地回头。
站在屋顶上观战的人们一个个缓缓睁大了眼睛。
街道的转角处，一个个穿着银色战甲的身影出现了，骑着一匹匹包裹了重甲的战马。排成冲锋阵型。
一杆杆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站在高处的国王吓得目光不断在银月骑士团与格雷之间来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他是早有预谋的吗？”
风轻轻地吹着。
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鲜血，仿佛置身于世界中心的格雷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嘶吼道：“银月骑士团，为了正义，为了信仰！冲锋！”
下一刻，如同狂风一般的亡灵骑士们，已经挺着长枪顺着宽阔的街道，朝着国王的军阵席卷而去！
19章：风暴前夜（5）
每一位狮王都的居民都会记住这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清晨，特别是那些趴在屋顶上的居民们。
一百骑士团成员，挥舞着银月的旗帜发起冲锋。一万大军，在顷刻间瓦解了。
并不是这一百位银月骑士团的骑士有多么勇猛，而是一万大军，早就被圣骑士吓破了胆。
一个人就能抗住整整一万大军，如果是一百个呢？
或许国王还愿意再尝试一下，但他手下的士兵们已经不愿意了。于是，一百名骑士高呼着正义的口号，撵着一万大军大街小巷地跑。
凯瑟琳呆呆地看着。
塔薇娅呆呆地看着。
泽达轻轻地鼓起了掌，轻声叹道：“这样的正义之士，才配做我们的对手。”
立在皮尔斯大教堂门前广场的正中，格雷骑着马，维持着举剑呐喊的姿势，威武得如同世界之王一般。
隐去身形的薇薇安悄悄为他带来一根白色的羽，插在他的头顶上。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不过，这一把你赢了。骑士。”
风轻轻地吹着，吹散了云朵。
太阳缓缓升起，曙光驱散了笼罩狮王都的阴影。
正义仿佛在一夜之间降临了这座城市一般。
……
一大群的士兵被骑士逼入了小巷。
骑士喊道：“放下武器接受正义的审判！我将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
那些士兵真的一个个乖乖地放下了武器。
“蹲下！抱头！不许动！我一会再回来处理你们！”说着，骑士一甩手，已经骑着马转身走了。
无人看管，士兵们一个个乖乖地蹲下，抱着头。真的一动不动。
趴在阳台上观望的居民们都傻眼了。
一个年轻人问道：“这还是战争吗？他们怎么会……”
“因为圣骑士的骑士，不会骗人。”旁边的老头摸着胡子说道：“说让你死，你就一定会死。说让你活，你也一定能活。”
是的，正义真的降临了，没有人可以抗拒的正义。
……
“糟糕，我们来迟了！”天空中，天使艾博德带着自己的一帮至交好友赶到，却猛地发现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大街小巷已经蹲满了战败投降的士兵。
……
“还不快点救助伤员，你们想让我们的圣骑士担负杀人的骂名吗？军医呢？军医都死哪去了！”两名骑士正在敦促着俘虏们救人。
鲍勃站在台阶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眼前的这支军队。
他们是真正的正义之士，与以往的任何军队都截然不同。
“我又相信正义了！”有人尖叫着，热泪盈眶。
“快告诉我怎么加入银月骑士团！花多少钱都行！”有人已经开始询问。
“首先花钱这点你就错了，银月骑士团只有最优秀的骑士才可以加入。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加入。”有人回答道。
……
一位骑士来到正在逃亡路上，狼狈不堪的依琳小分队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尊敬的贝希尔公爵大人，雪莱小姐，城里还有残兵在游荡，请你们暂时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暂避一下好吗？等我们完全接管了狮王都，你们再出来。”
“好……好。”依琳呆呆地点了点头。
骑士掉转马头走了。
雪莱睁大了眼睛，小声问道：“他们是谁？”
“看他们的徽章和旗帜……银月骑士团？”
“可是，银月骑士团不是一帮孩子吗？”
“两个月前，格雷从我的军库里支走了一百套最精良的装备。”依琳不断眨巴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格鲁格鲁伯爵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牧师迪恩小声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
作者从窗户探出头来：“咦，圣骑士击败了国王？那我的尾款怎么办？等等，圣骑士击败了国王，那我发了呀！赶紧写，这本书肯定好卖！”
……
费尔南德斯公爵掀开窗帘，小心翼翼地看着窗外大街上骑马追着士兵跑的骑士：“昨天他们还一起去了大剧院，今天就变天了。这位圣骑士的心思，比国王更加神鬼莫测呀。”
“我们还按照原来的计划吗？”唐吉斯公爵问。
“如果格鲁格鲁那个老家伙的孙女婿一个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吞下整个以撒王国。你觉得他还会跟我们合作吗？”费尔南德斯公爵反问道。
唐吉斯公爵沉默着。
顿了顿，费尔南德斯公爵接着说道：“我们应该立即离开这里。圣骑士一定会把以撒变成教廷的属国的，这里会变成一个神权国家。”
……
是的，正义已经回归了。无论接受与否，它已经回到本来应该在的位置。
阳光照耀着整个狮王都。
国王带着残兵仓皇出逃，仅仅一百名的银月骑士团骑士迅速控制了整个狮王都。他们威武而骄傲地走过每一条街道，高高地仰着头。
正义的荣耀在阳光下放射着璀璨的光芒，黑暗已经无所遁形。
居民们纷纷走出门外，脱下帽子向过往的骑士们致意。
少女为他们虔诚地祈祷。
孩童为他们欢呼。
就连长者都为他们热泪盈眶。
并非遵从圣灵的旨意而来，然而这一刻，人们却又因为他们而相信圣灵的存在。
浑身是血的格雷依旧静静地站在广场的中央，高高地举着剑，一动不动。
三名骑士团成员骑着马来到格雷面前，下马，重重地一锤胸甲，然后单膝跪下。为首的骑士恭敬地说道：“银月骑士团一分队卡尔携所部前来增援！拜见圣骑士大人！”
格雷没有回答。
“银月骑士团一分队卡尔携所部前来增援！拜见圣骑士大人！”卡尔又说了一遍。
格雷依旧没有回答。
三名骑士都有些懵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盔甲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你们就不能先拜见再干活吗……他魔力透支，已经晕过去。还有我……我快死了……给我找个兽医。”
卡尔吓了一跳，连忙和另外两名骑士手忙脚乱地把格雷从马背上扶下来。
这才反应过来的琼斯和朵拉也连忙奔下了台阶，丢下鲍勃一个人呆呆地站着，看着。
“圣骑士大人！您没事吧！”
“都说晕过去了，还问个屁呀……你们赶紧救救我这个没晕的吧。”
遮挡着，卡尔悄悄把奄奄一息的黑猫从盔甲里拖了出来。
“快来人呀！圣骑士要不行了！”
狼狈不堪的主教还站在一旁发愣呢。
抬着格雷，一大帮的银月骑士团骑士就往教堂里冲，他们迅速找到皮尔斯教堂最大的房间，撞了进去。然后把格雷和黑猫一起放到床上。
这是主教大人的房间。
“怎么办？魔力透支我们不懂医治呀。”
“包扎伤口我还懂一点，魔力透支我也没见过。”
“不管怎么样先包扎上吧？”
“既然不懂，可否先考虑下帮我找个兽医……”黑猫有气无力地说道。
一屋子的银月骑士急得团团转，但就是没人理它。这让黑猫都要绝望了。
“让我来吧，我懂。”薇薇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下子，所有骑士的目光都朝着黑猫望了过去。
很好，黑猫终于有人注意了，它干咽了口唾沫，然后说：“这是个恶魔，别让她碰格雷。”
“锵”的一声，屋子里十三把剑全都出鞘了，银月骑士们迅速在格雷身边结阵。
……
异次元之中的凯瑟琳无奈地笑着：“当初他要留下这些佣兵团的死者的时候，我还反对过的。我从来不知道，这些恶棍已经被他训练成这样了……”
“如果能站在正义身边，谁又愿意邪恶呢？”圣灵轻声叹道。
……
薇薇安缓缓吐了口气。
天使艾博德的身影也出现了：“让她救治吧，我会在旁边盯着。而且，地狱应该还没低级到借机消灭对手的地步。这等同于认输。”
“是的，魔主也不会允许我做这种事。”薇薇安轻声说道。
银月骑士们终于收起了武器，让开了一条过道。
薇薇安一步步走到床前，瞥了黑猫一眼，吓得黑猫脖子都缩起来了。
“让我进去！我要见我的未婚夫！你们凭什么阻拦！”整个楼层都被封锁了，远处楼梯口传来了雪莱的呼喊声。
“圣骑士已经昏迷了，没有他的命令，没有人可以靠近他。”
“没有他的命令，那意思就是说要等他醒来我才能见他咯？”
“是的。”阻拦的银月骑士冷漠地说道。
薇薇安随手朝着黑猫丢了一个黑色的小光球，没入眉心，黑猫顿时觉得整个猫都好多了。
伸出手，薇薇安又在手中凝聚出了一个更大的黑色光球，缓缓朝着罩着面罩的，格雷的脸庞按了下去。
魔力一点一点地渗透到格雷的骨骼中。
“他已经没事了。魔力透支，加上一些损伤而已。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醒过来，你们慢慢等着就是了。”
“我代表整个银月骑士团感谢您。”卡尔重重地敲了一下盔甲，然后说道：“不过这个人情我们是不会还的，毕竟您是恶魔，希望理解。”
“我知道。”薇薇安翻了翻白眼，身影消散在风中。
当格雷迷迷糊糊苏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黄昏了。
整个世界相比于他昏迷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银月骑士团已经彻底控制了整个狮王都，外逃的国王已经重新集结了部队，两位公爵，以及依琳的部队都已经在路上。甚至艾伦王国也已经发兵。
风暴已经来袭。
而当他决定为了一个孩子拔剑的一刻起，圣骑士就已经注定了要从幕后走向台前，无处可藏，无处可躲。
20章：举世皆敌
在格雷昏迷的三天时间里，发生了许多许多事。
银月骑士团占据皮尔斯大教堂作为他们的办公场所，格雷所在的整一层楼都被封锁了。有二十位银月骑士团的成员昼夜守护在他身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雪莱的眼睛都哭肿了，眼泪都要流干了，然而，银月骑士团不准就是不准。他们不允许在格雷苏醒过来之前，有任何非银月骑士团成员的人靠近格雷，哪怕是圣骑士的未婚妻想要进入房间看他一眼都不行。
这让白城小团伙的人充满了不安，他们甚至怀疑格雷已经因为伤势过重而阵亡。毕竟，外面流传着有人看到格雷是被抬进大教堂的流言。而看到的其中一个人，就是主教。
没人怀疑主教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依琳都准备要带着人马硬闯了。
最后关头，还是被格鲁格鲁伯爵拦了下来。
“格雷没事，他们说的应该是真的。如果格雷真的有事，身为银月骑士团成员，不外乎两种选择。一种公布死讯，一种隐瞒死讯。而如果要隐瞒死讯，最好的办法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告诉我们格雷处于昏迷状态，而是让其中一个银月骑士团的成员穿上格雷的盔甲，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毕竟，假扮格雷比假扮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来得容易。不是吗？”
这些话很有说服力，迅速打消了依琳的疑虑。同时，也成为悲痛中的雪莱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他为什么要让银月骑士团守护他呢？难道我们不比刚刚组建才两个月的银月骑士团成员更加可靠吗？”帕斯问。
“也许不是才组建两个月呢？也许他们只是两个月前才拿到银月骑士团的配置铠甲呢？”格鲁格鲁伯爵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格雷的过往，没有人知道。面罩下的脸庞，也没有人见过。
大概是因为他的形象实在太光辉了吧，天使对他施以庇护，教廷承认他作为大陆上的第五位现存的圣骑士，以至于所有人都选择性地忽略这位骑士神秘的过往。
雪莱呆呆地望着远处紧闭的房门，心中充斥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格鲁格鲁伯爵轻声叹道：“等着吧，真正的问题，才刚刚开始。即便他醒过来，也必须要面对一场灾难。一场……可怕的灾难。”
与白城小团队弥漫的复杂情绪不同，狮王都圣骑士时代的第一天，满城的居民便已经沉浸在喜悦之中。
大概还没有哪一场战争打完是这样一番景象吧。
银月骑士们在大街小巷执勤，不眠不休，公正地评断着正义。他们行动迅速，武力强悍，没有任何罪恶能逃脱他们的眼睛。甚至，他们像当初的格雷一样，期盼着罪恶的发生，好彰显他们的骑士精神。
这对恶棍们来说，就很噩梦了。
早上进城，中午战场清扫完毕，下午银月骑士们已经开始收集城里的恶棍名单，然后三五成群地打击罪恶了。
居民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积极的执法者。
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被要求挨家挨户地把钱送回去并且道歉，不够的还要写欠条。这种事对别的执法者来说大概永远不可能吧，但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就有这份耐心，他们就能跟着地痞流氓挨家挨户地走访，要求他们当面道歉。
被勒索的居民们拿回钱的一刻都还在不断捏着脸，生怕是梦，马上就要醒。
收保护费的地痞流氓则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你得承认，恶棍对付恶棍，才是最有经验的。他们很清楚什么样的手段能让某些人停止作恶。而恰巧，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生前，全都是恶棍。而且还是狮王都的恶棍。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了。
对于还没有证据，但风评极差的家伙，你以为他们会使用武力？然后落下个刑讯逼供的罪名？再然后引起众怒？
不，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都是勤劳而正直的，他们采取了跟踪政策。
据说狮王都里一个出了名的恶棍睡到下午才起来，拉开窗帘就发现窗外站着三个银月骑士团的骑士，就看着他。都吓懵了。
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一回头，一定会看到巷子口站着一位银月骑士在盯着他。甚至半夜醒来，发现有个银月骑士趴在房间的窗户上。就好像幽灵一样，他们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绝大多数心里有鬼的到最后扛不住压力，都是一头扎进教堂里自己把证据给交了。毕竟，相比每天被跟踪，牢房里可能还清净点。
确实被冤枉的则不得不主动向银月骑士团坦诚，然后配合着找出谣言的编造者。
“是我们以前做得不好吗？不！如果能给我们这么多勤奋的骑士，我能做得比这更好！”前任治安官愤愤不平地说道。
然而，大多数人听到这句话都选择给他一口唾沫。
王室执政时代的一切被疯狂地批判着，新的标准正在诞生。
银月骑士团正如他们的口号一样：“正义！正义！正义！”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他们就能做到。他们就能一刻不停地追求正义，不用睡觉，不用休息，不用吃饭，不用上厕所。什么都不需要，眼里只有正义。
不只如此，他们还不接受金钱贿赂，不受美色诱惑，就连居民们担心他们身体扛不住送来的水和食物也一概拒绝。毕竟这些东西亡灵本来也不需要。
那几天，教堂和监牢都是人满为患。对于自知有罪的人来说，狮王都也只有这两个地方是安全的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每一个城市都有这么一帮亡灵，我们还怎么诱人类向恶？”泽达捂着脸说道：“还好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的？”塔薇娅不解地问道。
“难道你觉得这种事情可以长久存在？”泽达轻声说道：“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等着看好了。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正当格雷还在昏迷中，居民们为忽然到来的美好生活而欣喜的时候，狮王都发生的事情，正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大陆。
“圣骑士推翻了即将继位的以撒国王？”
握着信函，就连教宗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且还是一个受到教廷认可，即将继位的国王。”
“他都干了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用事先通报吗？”
“也许我们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他控制了以撒王国，我们将迎来一个真正的神权国家。”
“是吗？另外顺便给我们带来数不清的反对势力。你觉得其他王国的王室会怎么看我们？”
坐成一排的红衣主教们议论纷纷。
“以撒的主教怎么评价这件事？”
“安东尼在信里说他无法评价，因为他已经完全失去对圣骑士格雷的控制了。”
“一位令人称颂的，教会无法控制的圣骑士，推翻了教廷认可的国王……这听上去，我们反而是异端了。不是吗？”
在教廷的高层眼中，圣骑士格雷的形象正从圣灵的恩赐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噩梦。
教宗不得不穿上最庄严的礼服，走入位于教廷最核心处的祈祷室。他迫切需要从圣灵那里获得一个明确的答复。
信函如雪花般飞向狮王都，周边各国的教会、王室，乃至大小公爵，纷纷要求以撒王国教会对此事做出解释。就连教廷也寄来了整个枢机院的联名信。是的，整个枢机院。在格雷之前，几乎没有人能逼到整个枢机院寄出联名信。
当然，昏迷中的格雷无法回信。而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甚至拒绝教廷派驻狮王都的使者探望格雷。
这被视为对枢机院严重的冒犯。
第二天晚上，教宗便从祈祷室中走了出来。他告诉所有人，圣灵已经明确告诉他圣骑士格雷的行为，是他个人的决定，虽然获得圣灵的准许，但并非出于圣灵的旨意。
一下子，整个枢机院炸锅了，他们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当然，这种迷茫是短暂的。身为教义的最高解释者，红衣主教们很快对圣灵的旨意给出了解答。
“获得圣灵准许”，意味着格雷依旧是圣骑士，并没有堕落，也并没有变成异端。
“并非出于圣灵的旨意”，意味着他们可以对格雷的行为作出任何他们认为合适的反应。
于是乎，一封封的信函被寄出了，寄往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寄往大陆上每一个国家的教会。
“圣骑士格雷依据个人对于正义的理解而做出的行为，教廷并不完全认可。教廷也并不准备对他的举动提供任何支持。”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等于已经将教廷与格雷划清了界限。
“他的声望非常高，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狮王都的居民们甚至愿意奉他为王，丝毫不顾原本的继承传统。”艾伦国王巴奈特三世的臣子对他说道：“如果我们强攻过去，可能会面临无法想象的阻力。而银月骑士团的战斗力，据说非常可怕。”
“声望越高，越危险。居民能放弃继承传统奉他为以撒王，难保有一天，也愿意奉他为艾伦王。至于战斗力……再可怕，不也只有一百个吗？不可能每一位骑士的战斗力都可以和圣骑士相比拟。即便是圣骑士，班尼迪克也说差点击败了他。”头发花白的巴奈特握着手中的四份信函，半眯着眼睛说道：“班尼迪克二世、费尔南德斯公爵、唐吉斯公爵都给我们来信了，希望我们出手制止这位圣骑士。酬劳是半个以撒王国的国土。很值得冒险，不是吗？其他国家也都在蠢蠢欲动，极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教廷的意思，则是随我们怎么干，他们保证圣骑士不会获得圣灵的援助。”
撑着王位的扶手缓缓起身，巴奈特三世坚定地说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将有希望一举解决艾伦和以撒数千年来的争端，而我，将成为艾伦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国王。”
大概格雷永远也不会想到吧。当他举起正义大旗的时候，第一个跟他划清界限的，居然会是册封他为圣骑士的教廷。
第三天的黄昏时分，他终于缓缓地苏醒了过来，用一如往昔的心，去面对这个早已对他换了一张脸孔的世界。
看到格雷的第一眼，雪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21章：举世皆敌（2）
“你下次干这种事情，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不对，你下次不要干这种事情了！万一醒不来怎么办？”
“我……我没事。”
“躺了三天叫没事吗？我多怕你再也醒不来！”
“可我真的没事……”
“还有，你居然让他们守着你，连我这个未婚妻都不准靠近是怎么回事？”
“额……”
“你是怕我掀你的面罩吗？”
格雷不知道如何回答。
雪莱接着说道：“只要你不同意，我绝对不会掀开的。或者……只掀开一条小缝看一眼，就一眼。帕斯说你可能是北方的蛮族，甚至可能是精灵族，所以才会一直坚持穿盔甲……”
“咳咳！”站在一旁的帕斯尴尬地重咳了两声。
“你确实说过了嘛！”雪莱气呼呼地扭头瞪了帕斯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来继续对格雷说道：“这几天我们想了很多，其他人也都猜到了，你放心好了，就算你是精灵我也不会介意的！其他人也都不会介意！”
黑猫已经用爪子捂上脸了。
格雷看着雪莱，继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压低了声音，雪莱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道：“所以……掀开？”
格雷吓得连忙摇头。
“你放心好了！我可喜欢蛮族了！精灵也喜欢！”
格雷继续摇头。
“好吧。但你总有一天要掀开的不是吗？看你受伤了躺在床上还要穿着盔甲，我会心疼的。我的圣骑士把正义留给别人，自己却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说着，雪莱的眼眶都湿润了。
“就算你是恶魔也好，我也会愿意跟你结婚的。你应该相信我！”
……
门外，依琳和格鲁格鲁伯爵正小声密谈着。
“确定是格雷没错了，谢天谢地，格雷还活着。”依琳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感激地说道：“圣灵并没有完全抛弃他。可是，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投降。”格鲁格鲁伯爵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让我来选的话，投降就是不二之选。”
“你觉得可能吗？格雷会投降？”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招惹了整个大陆上最有权势的人。虽然教廷没有正式对格雷宣战，但已经没有区别了。就好像当初的白城之战一样，格雷或许有可能打败艾伦王国、班尼迪克二世、费尔南德斯公爵、唐吉斯公爵的联军，当然，这需要奇迹。最关键的是他无法打败教廷。只要教廷没有失败，那么事情就会没完没了，他们可以一直煽动其他国家对我们发动战争。”
依琳扶着额，焦虑地说道：“最糟糕的是，格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你觉得他不知道？”格鲁格鲁伯爵问。
“你觉得他知道？”依琳反问道。
深深吸了口气，格鲁格鲁伯爵接着说道：“在之前我的想法也跟你一样，我认为他就是个……没有城府的人。可现实摆在我们面前，一百位精锐的银月骑士团骑士。我们没有人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正如我们没有人知道格雷是从哪来的。他出现已经半年了，除了纯正的骑士精神和神圣理想之外，他看上去……就像个傻子。可是，这样的傻子却没有人可以从他嘴里套出他真正的身份。这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吗？”
依琳静静地听着。
格鲁格鲁伯爵接着说道：“他瞒着我们很多事情，非常多。在出事之前，整个狮王都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谋划着，他就好像全无察觉一样。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国王受封之前，他用一个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的理由鲍勃王子的正义，把国王拉下马了。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你真觉得这是心血来潮一时脑热吗？一百名不知道哪里来的精锐骑士，一夜之间出现在狮王都。”
依琳静静地听着，缓缓睁大了眼睛。
“正常的骑兵，从白城出发到狮王都，至少需要两天，而且要沿途换马，昼夜不停。当然，如果是按照最近的路线计算的话，一天就可以。可是骑兵是不可能直冲过沼泽地的。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些骑士，早就在路上了。并不是临时召唤来的。你觉得他提前召唤银月骑士团来狮王都，是为了干什么呢？”
依琳继续静静地听着，格鲁格鲁伯爵的话语正在一点一点地破开她之前的认知。
“他提前许多天就已经召唤骑士团了，但在事发当天的白天，他还跟班尼迪克二世一起去了大剧院。我派人找了其中一个当时班尼迪克二世的随从，他告诉我圣骑士跟国王相处融洽。白天相处融洽，晚上就拔剑了，而且是早有预谋的剑。”
说到这里，格鲁格鲁伯爵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格雷只可能是两种人，一种是毫无心机的人，正如我们大多数人所认为的那样。另一种……他就是一个心机比我们任何人都深沉的人。他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到现在我们都对他深信不疑。说实在的，我现在觉得他是第二种，也更希望他是第二种。”
“为什么？”依琳犹豫着问道。
“如果是第一种的话，我们现在除了逃跑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格鲁格鲁伯爵摊手道：“糟糕的是我们即使逃跑，也没有用。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白城也并不安全。如果他们能在这里击败格雷，一定不会介意继续进军白城，然后瓜分我们的领地。而如果是第二种的话，那么格雷现在肯定已经准备好其他方案了，我们只需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毕竟……一个可以骗过我们所有人的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激怒教廷不是吗？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圣灵。”用手指了指天，格鲁格鲁伯爵认真地说道：“他是有守护天使的人，我们都见过。他声称他的行为，得到了圣灵的准许。圣灵是怎么准许一个连教廷都反对的行为的？他跟圣灵是怎么沟通的？时至今日，教廷依旧没有宣布他是异端，这可不是他们的风格。也许格雷站在比我们高出许多许多的高点，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基于那些，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呢？”
依琳沉默了。
默默站在原地，她思索了许久，轻声说道：“明白了，我会坚定地站在格雷身边。进去吧。”
“嗯。”格鲁格鲁伯爵点了点头。
……
“别再提那个牧师了！那就是个怂货！”雪莱嚷嚷道：“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圣骑士的导师？他就知道让我们逃跑！”
“可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内心而已，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使命呢？”
“我觉得他只是单纯怕死而已，这样的人，我鄙视他！”
“你不能这样。他是位善良而正直的牧师，虔诚地信仰着圣灵。”格雷认真地说道。
雪莱眨巴着眼睛，犹豫着说道：“好吧……那我，就鄙视他一下下，就一下下。”
见到依琳和格鲁格鲁伯爵推门进来，房间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干咳了两声，依琳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接鲍勃了，应该很快就到。也许你会想见他。”
“鲍勃？”
“对。他被我安顿在狮王宫了，国王已经逃跑，现在狮王宫整个空着。毕竟是个王子，也是事情起因。我不能让他一直守在这里。我们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完全自主的，并没有受到胁迫。当然，我已经派了麦克在那边保护他，没有人可以伤他。你可以放心。”
“谢谢。”格雷轻声说道。
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房间里的众人都侧过脸看了一眼。
“那是听说你已经醒来，赶来见你的人。”依琳说道。
“赶来见我？”
“是的，他们都希望见见你，看看你是否安好。虽然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你穿着盔甲，想冒充你很容易。不过，出于安定人心的考量，你最好还是见一下，只要见一下就可以了，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什么都不用谈。”
格雷点了点头。
“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否告诉我们你接下来的想法？我是说，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毕竟我们需要配合你，不是吗？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比当时白城之战的时候还要糟糕无数倍。身为你的同伴，我们不应该一无所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格雷望了过去，静静地等着。
格雷半仰着头想了半天，然后坚定地道：“我们要守护正义，如果有人反对，那就打到他们服为止！要么我们战死，要么他们投降！圣灵还在犹豫。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用胜利，让圣灵在我们和他们之间做出选择！”
“是！”站在四周的银月骑士们重重地一击胸甲，齐刷刷地回答道。
“让圣灵做出选择……”
除了银月骑士团之外的众人都惊呆了，只有雪莱一个人甜甜地笑着，她认真地说道：“我将坚定地站在我的圣骑士身旁，无论胜利或者失败，无论生存或者死亡！都将不离不弃！”
22章：举世皆敌（3）（二更）
“我不得不提醒你，召唤操纵一百名亡灵骑士，已经是你能力的极限了。再多，将超出你的能力范围。而我，不被允许对你提供帮助。”凯瑟琳的声音在格雷的脑海中响起。
“别担心，圣灵不允许，魔主允许。只要你愿意全心投入黑暗，我将借给你我的力量。或许还不只，魔主将派遣更强大的恶魔来帮助你。你可以召唤成千上万的亡灵骑士，整个大陆上的人类联合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你！”薇薇安的声音也在格雷的脑海中响起了。
“格雷是不会投向黑暗的！”凯瑟琳反驳道。
“是吗？要我我就投向黑暗了。你们抛弃了他，却还要求他坚定信仰？”薇薇安嗤之以鼻。
“我们没有抛弃他！”
“拒绝提供帮助还不叫抛弃？”
“你！”
“格雷，听我的。这样的正义不值得守护。你把正义给了别人，又有谁来给你正义呢？投入黑暗吧！我们魔主可喜欢你了！我们愿意支持你去做很多事，例如把教宗的头盖骨敲烂之类的！”
“你住口！”
“你才住口呢！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现在还有脸来说话！哼！魅魔都看不下去了！”
格雷站在教堂里接受着狮王都居民们的拜见，脑海中凯瑟琳和薇薇安的声音吵吵嚷嚷个不停。
旁边的雪莱挽着格雷的手，小声嘀咕道：“你才刚醒就下床，真的可以吗？”
“放心吧，我真没事。”格雷轻声答道。
“这位是狮王都商会的会长契布曼。韦伯，也是以撒商会的会长，狮王都除了王室之外的首富，主要从事布料贸易。”
老人脱下帽子向格雷致意道：“尊敬的圣骑士大人，十分荣幸能见到您。我代表以撒商会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请您保重身体，您的健康，牵动着狮王都居民的心。以撒商会愿意为您效劳。”
“谢谢您。”格雷点了点头。
在卡尔的示意下，老人走开了。
又一位留着小胡子，穿着华服的高瘦男子走到格雷的面前。
“这位是埃里克松男爵，埃里克松家族在狮王都周边有大量的庄园。”
“尊敬的圣骑士大人，十分荣幸能见到您。我谨代表我们埃里克松家族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愿圣灵与您同在。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埃里克松家族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在卡尔的示意下，高瘦男子也走开了。
“这位是……”
还没等卡尔说完呢，看上去粗俗不堪的中年男子已经自己嚷嚷了起来：“巴亚肉铺的屠夫卡特！我是特意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的！他们都是让人帮忙排队，我可是自己来的！”
卡尔重重地咳了两声。
屠夫一脸的尴尬，连忙收了收神，学着别人的样子恭敬地说道：“我，我谨代表我个人感谢您收拾了达达尔那个混球！还有，干得漂亮！我支持你干翻那些什么国王公爵！以后你买肉，免费了！”
紧接着，屠夫向其他人一样被请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着格雷挥舞拳头，示意支持。
“达达尔是谁？”格雷问卡尔。
“一个四处收保护费的流氓。”卡尔小声答道。
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因为实在太多，每个人都只有一点点的时间。在这一点上，银月骑士团是公平的，无论是市井小民还是富商贵胄，都只能有几分钟的时间。
来的人也什么人都有。
有小孩子，让爸爸抱着来接受圣骑士的祝福的。
有街边小贩，前来感谢银月骑士团给狮王都带来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治安的。
有年轻人，想加入银月骑士团的。
有老太太，前来感谢银月骑士团帮他们家的牛接生的。
“帮牛接生？”格雷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当然，时间不允许他问问题，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凯瑟琳和薇薇安还在吵。
“格雷，你别听她的，她就是个恶魔！让你堕落正是他们想要的！我虽然无法为你提供帮助，但如果你愿意跟教廷讲和，我可以试着帮帮你。”
“格雷不需要这种帮助谢谢！能打得赢为什么要讲和呢？教会那帮老头子现在就是待宰的羔羊，只有剁了他们正义才能真正伸张！”
“你太过分了！难道你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吗！整个大陆根本没人站在他身边！”
“真正的圣骑士有正义站在身边就够了！”
“凯瑟琳。”格雷忽然开口了。
“嗯？你想通了？”凯瑟琳愣了一下。
“你说没人站在我身边？”
“难道不是吗？”
“可是，明明有很多人站在我身边，不是吗？”格雷轻声说道：“雪莱、依琳、黑猫、特内达斯、格鲁格鲁伯爵、整个银月骑士团，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人。不只如此，你看，今晚这些人，我全部都不认识，但他们都站在我身边。”
凯瑟琳无奈说道：“格雷，你需要的是真正的大人物的支持，这一点我们在上万年的传教经验里已经一再验证了。这些人是站在你身边没错，但他们没办法帮你做任何事。”
“他们支持我，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因为有了他们的支持，我的心才能足够坚定，才能继续往前走。”
凯瑟琳已经不知道怎么把话说下去了，沉默了半天，只能说道：“格雷，虽然我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这是事实。我必须要告诉你，人类这个物种从来就跟伟岸不沾边。而最底层的人，往往是最没文化的。你不应该指望一帮连字都不会写的人懂得什么操守。有一天如果你失势，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这种支持我见过很多，最终从来没有兑现的。”
接见还在继续。
有商队领袖，想看看有没有生意可以做的。
有多年冤案得雪的老人，前来感谢圣骑士的。
有大妈，想把女儿嫁给一位银月骑士的。
格雷轻声说道：“‘如果他们不识字，那就教他们。如果他们不懂得操守，那就教化他们。而不是抱怨，或者嘲笑他们。’《圣经》上不正是这么写的吗？你也是这么教我的。”
“可，格雷，你没有那么多时间。”
“时间，是争取来的。”格雷坚定地说道。
凯瑟琳不再说话了。
圣徒，真真正正迈向神圣的人……其实格雷所说的，几乎都是凯瑟琳教他的。与格雷对话，就好像在跟自己的内心对话一样。甚至，就好像在跟神圣本身对话一样，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力感。
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倒是薇薇安还有很多可说的：“格雷，不要理会这个伪善的天使。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等待着你愿意接纳黑暗的那一天。只要你开口，魔主就会赐予你他的力量。如果那时你已经是一位真正的圣徒，我们甚至可以接纳你进入永恒。对，你没听错，深渊，永恒。我们十分乐意。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任何可以束缚你的，你将成为第一只进入永恒的巫妖……”
接见一直持续到深夜，直到其他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才结束。
事实上皮尔斯大教堂外面还有许多许多人，然而，如果不打断的话，也许会永远进行下去。
虽然天气很冷，但来的人比意料的要多得太多。
不得已，格雷只好站到阳台上挥手，接受他们的欢呼。鲍勃就站在格雷的身边。
直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人们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白城小团队也都准备回去休息了。
格雷忽然冒了一句话出来：“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接下来？”依琳都愣住了。
不只是依琳，周围的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格雷兴致勃勃地环视着众人。
“接下来，难道不是回去睡觉吗？”雪莱小声说道：“现在都已经快三点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格雷，一脸的诧异。
“可我们正行走在捍卫正义的大道上不是吗？”格雷义正辞严地说道：“战争刚刚开始，我觉得我们应该干点什么，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睡觉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格鲁格鲁伯爵有些恍惚地问道：“所有人都睡觉了，敌军又离我们很远，能做什么呢？”
“闭嘴，你是不是睡三天睡糊涂了？人类走那条路都得睡觉。”黑猫在一旁无奈地嘀咕道：“猫也得睡觉。”
“好吧，那大家晚安！”格雷朝着其他人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了。
银月骑士们全都会意地跟了上去。
依琳欣慰地笑了笑，叹了口气：“看来，格雷是真的康复过来了。还是老样子。”
雪莱嘟着嘴愤愤不平道：“他居然不送我回房间？”
白城小团队们都散了，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进入了梦乡。他们并不知道，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银月骑士团已经摸黑在皮尔斯大教堂的后花园集结了。
……
“我们得为正义干点什么！”
“是的！”
“这么好的夜晚不干点什么浪费了！”
“没错！”
“费尔南德斯公爵的部队距离我们只有五十公里，就他了！”
“好的！”
黑猫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
骑上马，不用睡觉的银月骑士团成员们激动地出发了！
就此，流传于世，令人闻风丧胆的银月骑士团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偷袭骚扰战术拉开了序幕。它向整个世界证明了，真的有那么一帮“人”，可以为了正义不分昼夜地战斗。
23章：正义的守护者
巫妖属于高等种族，一般都拥有强大的魔力。
不过，这只是其次。
无论是天使、恶魔，还是龙族、泰坦，所有其他高等种族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没事别招惹一只巫妖。
如果非得招惹，那就速战速决，千万不要拖入持久战。
这个种族，有着许多跟其他种族完全不一样的特性。例如他们几乎没有明确的**，日常处于迷茫之中，如果有人得罪了他，那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目标。他会高兴得发狂的，然后在近乎无限的寿命里努力奋斗，直到打败对手，算完账为止。
更可怕的是，这个种族还不需要休息，所以他们算账的方式是不眠不休，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因为闲着也是闲着，他们总得干点什么不是吗？而巫妖的亡灵召唤魔法又是所有魔法当中最廉价，损耗最小的。这意味着他们的破坏力是稳定而可怕的。
当然，另外还有其他诸如：没有士气，不惧死亡，没有痛感，没有恐惧，超强纪律性之类非常适合军团作战的亡灵族通用特性。
这就非常糟糕了，简直糟糕透顶。惹了一只巫妖和捅了个马蜂窝几乎没有区别。
当然，对高等种族一无所知的人类肯定是没有这个觉悟的。跟格雷对阵的人类甚至全然不知自己对上的是一只巫妖。
班尼迪克二世和费尔南德斯公爵手上还有几万的兵力，能不能碾压一只只能操纵一百名亡灵骑士的小巫妖？
当然能。
事实上，所有凯瑟琳口中的“大人物”，都是这么想的。甚至天堂和地狱也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那只是在假设策略正确的前提下。如果策略不正确，那可能性可就多了去了……
50公里的距离，如果是费尔南德斯公爵主动出击，上万人的部队，大量步兵，各种辎重，他需要花费至少两天的时间才能抵达狮王都。
这也是他选择这个距离扎营的原因了，这是最好的“观望”距离。
但，这仅仅是在对阵一般军队的情况下。
如果对手是一支由一百名亡灵骑兵组成的部队，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同样50公里的距离，一百名连喘气都不需要的亡灵骑兵，只需要一个小时。他这么做和把肉放在案板上没什么区别。
……
那一天，费尔南德斯公爵的士兵们睡得昏昏沉沉的，全无准备。
营地中静悄悄的，只剩下风声、篝火燃烧木头炸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呼噜声、士兵巡逻走动的脚步声……好吧，其实声音种类还挺多的，但都不大。
站岗的士兵们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他们被告知战争将在艾伦王国的军队抵达之后才开始，在那之前，他们该吃吃，该喝喝就可以了。
于是，就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熟悉的台词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了：“所有的罪恶都将清算，所有的灵魂必将升华！阳光照耀每一个角落，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阴影！”
睡梦中的士兵都被吓醒了，包括费尔南德斯公爵也是如此。他急急忙忙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发现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
“噩梦吗？”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缓缓滑落。
扶着额，他正想躺回去接着睡。然而，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为了正义！银月骑士团！冲锋！”
费尔南德斯公爵一个激灵，连忙冲出了帐篷。
依旧静悄悄的，只是周围的士兵一个个睁大了眼睛，跟他一样警惕地张望着，不明所以。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有听到，可是……听不太清。”士兵们都支支吾吾地，谁也说不清。
忽然间，费尔南德斯公爵看到月色下，东北面的山丘上有什么东西在飞速移动，可却没有任何声音。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
守在营地东北方向的哨兵们一个个半眯着眼睛，屏住了呼吸仔细地观望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渐渐地，他们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一个个疾驰之中的身影，看清了那面飞扬的银月旗帜，表情一下都扭曲了。
“银！银月骑士团！”有人尖叫了起来。
“为了正义！”
下一刻，冲在第一位的格雷已经骑着特内达斯高高跃起，跳过了营地并不算高的围栏。
原本应该守在围栏边上的士兵们被吓傻了，开始四散。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银月骑士团的成员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跃入营地之中。
毫无心理准备的费尔南德斯公爵的士兵们则是一片混乱，争相逃亡。
事实上他们这么做也是对的，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普通士兵单独对上银月骑士团成员，那纯粹是找死。
“等等，我们是来放火的，可我们没带火把。”
“不怕，他们有！”
于是，银月骑士们开始四处搜罗火把，然后一根根地往四周的帐篷顶上丢。
大火熊熊地开始燃烧了。
费尔南德斯伯爵脸都青了。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银月骑士团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挑中他，而不是国王的军队。而且就在睡觉前，他还收到狮王都细作的密信，告诉他城里一切正常……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工夫想那么多了。
“集合！所有人集合！不要慌！他们只有一百人！我们赢定了！”他在还没有受到波及的军营里行走着，呼喊着，制止正在发生的混乱，开始设法组织反击。
按照国王跟格雷对决的经验，大型弩车很快被推了出来。
然而，东北方向已经混乱的部队显然不可能是银月骑士团的对手。
于是，还没等部队集合完毕，还没等费尔南德斯公爵把为数不多的弩车运到东北营地，行动迅速的银月骑士团已经绕了一圈，把营地里所有的东西都点着了。
“撤退！战术目标已经达成！撤退！”格雷挥舞着银月的旗帜在风中呼喊着。
银月骑士团的亡灵骑士们迅速收拢，然后跟着格雷一起原路撤离。那训练有素的程度，简直让费尔南德斯公爵目瞪口呆。
一般的军队，最少需要十分钟才有可能完成命令传达，而银月骑士团看上去，却只需要一瞬间。
“别管他们了！别追！快救火！”费尔南德斯公爵呼喊着，开始组织救火以减少损失。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从军营看不到的山后方，在格雷的带领下，一百名银月骑士团的骑士们正在迅速转向，绕行。
“接下来难道不是回去吗？你还想干什么？”黑猫尖叫了出来。
“为什么要回去？天还没亮呢，回去闲着也是闲着。”格雷认真地说道：“正义的守护者，不需要休息！”
十五分钟，仅仅十五分钟，费尔南德斯公爵的火还没救完呢，刚刚“逃跑”的银月骑士团又回来了，开始在西南面放火。
之所以要十五分钟，并不是他们休息了十五分钟，而是从东北面绕道营地西南面需要十五分钟。
费尔南德斯公爵都惊呆了：“他们难道不需要休整的吗？”
是的，真的不需要。
这是疾风一样的战法，是亡灵一族的天然本能。谁让他们本来就不需要睡觉，不需要休息呢？一般的人类骑兵一轮就够呛了，他们却还能发起第二轮，一轮接着一轮，不知疲惫。
刚从东北面撤离，又马上杀入了西南面，疯狂放火。
“接下来是西北面！”
四点五十分，银月骑士团在大军的围堵下从西南面撤离，五点整，他们又杀入了西北面。
五点三十分，他们杀入东南面。
这一次，费尔南德斯公爵没有急着派兵围堵，毕竟步兵根本围堵不了，而他手上的骑兵也不可能追得上银月骑士团。派出去了反而相当于被支开。
于是，没有掣肘的银月骑士团胆子更肥了，他们直接杀入营地正中，把费尔南德斯公爵的帐篷都烧了……
人员倒是没什么伤亡，毕竟银月骑士团并不以消灭对手为目的，但整个营地已经是一片火海。
追，还是不追，灰头土脸的费尔南德斯公爵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犹豫再三之后，他只能把所有的部队集中到营地的一个点，摆开圆形阵，然后期望着这个夜晚赶紧过去。
这是专门对付劫掠骑兵的战法。要知道，在一片混乱之中将部队重新收拢起来，这可是不容易的，虽然费尔南德斯公爵依旧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做到了。但，也仅此而已。
他只有一万有余的部队，不可能部署出足够守住整个营地的圆形阵。于是，营地的其他地方就只能任由银月骑士团烧个彻底了。
凯瑟琳飘在高空静静地俯视着，面无表情。
旁边的薇薇安一脸的激动，就差给格雷呐喊助威了。
格雷依旧在风中呼啸，黑猫被震得七荤八素。
费尔南德斯公爵眼睁睁地看着，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这毫无疑问地，是他有生以来打的，最糟糕的一场仗。
当黎明降临的时候，银月骑士团已经轮番偷袭了费尔南德斯公爵的营地七次，来去如风，拦不住，留不下，打不着……
不得不说，亡灵勤劳起来，那是真的“勤劳”。特别是有信仰的亡灵。
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24章：正义的守护者（2）（大章）
早上八点，霍尔斯就来拍依琳的房门了。
“依琳小姐，格雷……圣骑士大人昨晚连夜出击了！”
“出击？往哪里出击？”依琳都懵了。
“费尔南德斯公爵！他偷袭了费尔南德斯公爵的营地！”
依琳连忙换上衣服，跟着霍尔斯离开房间。
……
白城小团队的人都已经换上铠甲等着了。连雪莱也在，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
大厅里聚满了人，每一个人都是一头雾水。
昨天格雷跟大家说了“晚安”之后……居然就出击了？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去支援他们吗？”麦克急切地问。
“我们跑过去都下午了。而且我们才多少人？去跟不去有区别？”帕斯无奈答道。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在这里等着吗？”
“等，就在这里等就好了。”格鲁格鲁伯爵神色凝重地说道：“实在太鲁莽了。”
“我们不可能丢下格雷不管！”依琳坚决地说道。
还没等他们出门，一名士兵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银月骑士团赢了！”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赢了？”在场的人都一脸的诧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雪莱睁大了眼睛，兴奋异常。
“是的，圣骑士大人已经撤退了。费尔南德斯公爵的部队虽然没有受到什么死伤，但整个营地都被……烧光了。几乎所有的物资都烧光了。银月骑士团无一损伤。”禀报的士兵说话的时候都是犹豫的，感觉连他都不相信自己禀报的内容。
听的人也都不敢相信。
“他怎么做到的？”霍尔斯望向了大厅正中的沙盘。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格鲁格鲁伯爵都呆掉了。
“不管怎么样，赢了就好。具体情况等他回来我们再问吧。”依琳缓缓松了口气。
格雷回来？
你是不是对巫妖有什么误解？
好吧，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一只巫妖。
又过了半个小时，另一份战报传来了。
“银月骑士团杀入了跟费尔南德斯公爵相距十公里的班尼迪克二世的营地！”
白城小团伙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表情又一次僵了，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听到的消息。只有雪莱依旧兴奋得拍手。
当然，他们很快僵着僵着，就习惯了。因为消息还在不断传来。
“七点五十分！银月骑士团撤离班尼迪克二世营地！”
……
“八点十分！银月骑士团第二次杀入班尼迪克营地放火！”
……
“八点三十分！银月骑士团撤离！”
……
“八点五十分！银月骑士团第三次杀入班尼迪克营！”
……
“九点十五分！银月骑士团撤离！”
……
“九点四十分！银月骑士团又杀入了，这次是费尔南德斯公爵营地！杀了个猝不及防，听说费尔南德斯公爵的副官当场重伤！”
“又跑回费尔南德斯公爵营地了……”
50公里的距离，意味着他们得到的任何一份战报，实际上都是两个小时之前发生的。
在场的人，全都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远远地，他们看到敞开的门外琼斯和朵拉穿着盔甲晃晃悠悠地走过。
依琳连忙问道：“你父亲昨晚连夜出击了，你知道吗？”
“知道。”琼斯伸了伸懒腰说道：“我刚从他那里回来，累死我了。”
“那他呢？”
“他们还要继续，我回来休息一下再去。”
挥了挥手，琼斯和朵拉就这么走了，那态度就好像出去跑了个步回来一样。
到此时，大厅里的人才注意到两人身上斑驳的血迹。
“连孩子都……”
沉默，仿佛无止境的沉默。所有人都呆住了，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事情正在超出他们的认知。或者说，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霍尔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怀疑自己在做梦。
强悍也就算了，这什么体力？不只是人，还有马，难道他们都不累的吗？
一口气几乎违反了所有军事常识，可格雷就是赢了，并且准备一直赢下去，你有什么办法？
这简直就是对大陆上所有军事教材的侮辱！
……
战斗一直在持续，一直在持续了，战报一份接着一份，格雷带着银月骑士团毫不停歇地打，流窜在费尔南德斯公爵和班尼迪克二世的营地之间，快如疾风。
对传统战术观的侮辱也在不断继续着。
“号外号外！圣骑士连夜突袭费尔南德斯公爵营地！大捷！”
“号外号外！圣骑士拂晓突袭班尼迪克二世营地！大捷！”
“号外号外！圣骑士又杀回去费尔南德斯公爵营地了！大捷！费尔南德斯公爵的胡子被烧了！”
“号外号外！圣骑士再度重临班尼迪克二世营地！大捷！班尼迪克二世摔下马！伤势不明！”
狮王都里的小报都激动了，好久没有这么刺激又可以报的材料！
整个狮王都雀跃了！每一份新的报纸出来，都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由于消息实在更新得太快，报社编辑干脆连稿都不写了，报纸上就简短地写着最新消息。没想到居然也有人买！当然，傻子并不多就是了。
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人们总是崇拜强者，时不时地会爆发出“圣骑士万岁”的欢呼。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昏天黑地写小说的作者听着外面的声音，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写。
“这本一定好卖！一定好卖！我要发了！现在跟圣骑士有关的小说肯定都好卖！”
……
白城小团队的心情从一开始的震惊！震惊！震惊！考虑要不要出击援助。到后来直接变成麻木！麻木！麻木！“战报上面没写着‘大捷’才有点不对”，以及“这场战争压根没我们什么事，我们是多余的”。
雪莱都已经开始准备格雷凯旋而归的欢迎仪式了。
中间还有许多许多的小插曲。
例如才睡了三个小时的琼斯说他已经休息完毕了，然后带着朵拉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出发。
例如卡尔亲自跑回来一趟运装备，因为剑都砍钝了，盔甲也很多坏了，他需要补充。还顺便带了一大桶的橄榄油和几条鱼，也不知道干嘛用的。
“盔甲坏了要补充？我从来没听说需要补充盔甲的……盔甲都坏了，难道里面的人能没事？补充了盔甲就可以继续战斗？”霍尔斯的脸火辣辣的，他感觉自己读了那么多年的军事教材都是假的。甚至觉得自己打过的仗也都是假的：“我的天哪，我居然还嘲笑过他不懂当统帅？”
无论如何，反正事情就这样了。格雷继续拼命地急袭着两个军营，杀得鸡飞狗跳。教科书级别的骑兵劫掠战术案例诞生了。虽然实际上没有任何人类能重现就是了。
下午时分，霍尔斯就出发了，他决定要亲自侦查一线，因为情报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要亲眼看看这场违反几乎所有军事常识的战争。
听说两方军营已经被他骚扰到除了士兵身上那身装备，啥都没有了。很多人受伤，却没人死。这比很多人死更糟糕！因为没有战斗力的伤兵全都是负担！
班尼迪克二世气得大骂格雷“无耻！没有骑士精神”。不过，已经顺从自己内心的格雷嗤之以鼻，分毫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富有骑士精神的格雷还在黄昏的时候，特意给班尼迪克二世空了两个小时，让周围城镇的医生进军营救治班尼迪克二世的士兵，顺便狠狠敲了他一笔。当然，是医生敲的，跟格雷无关。毕竟格雷对金钱毫无**不是吗？
之后的战斗中，格雷也非常友好地绕开了伤兵。
在班尼迪克二世营地看病的这两个小时，费尔南德斯公爵就惨了，非常惨。因为他被连揍了两个小时。
听说附近的农夫都搬出椅子坐在山岗上观战了，一直在拍手叫好。
转眼一整天过去了，入了夜，这场让人目瞪口呆的战斗还在继续着……
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毕竟格雷只有区区一百骑士团成员，能干嘛呢？
然而，此时此刻，没人再这么觉得了。
深受其害的费尔南德斯公爵和班尼迪克二世甚至觉得这场战斗会永久地持续下去，因为它确实看不到任何停止的迹象。
这种想法，让已经被折腾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的士兵们极为崩溃。
“格雷打得很顺利，难道你不开心吗？”薇薇安问飘在旁边的凯瑟琳。
凯瑟琳面色凝重地答道：“这只是开始而已，他现在的对手实际上是教廷。这个大陆上有二十三个人类国度，就算完全控制了以撒王国，战争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是吗？”薇薇安笑嘻嘻地说道：“我就乐观很多了，我觉得他能一直赢下去。能把整个教廷都掀翻。如果他掀不翻的话，我们就偷偷帮他一把！”
凯瑟琳不悦地看着薇薇安。
凌晨，依琳终于意识到她可能暂时等不到格雷了，决定带着人马到前线去看一看。
从狮王都到目的地的路弯弯绕绕的，加上依琳骑的马可不是银月骑士团那种不需要休息的骨马，这一路，他们足足走了四个小时。黎明时分，他们才抵达了目的地。
然后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一片焦黑的土地上，费尔南德斯公爵的部队摆出了圆形阵杵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神情呆滞。
格雷骑着马，带着银月骑士团绕着他们奔走个不停，一路咆哮，呼喊，那精力旺盛得好像战争刚刚开始一样。时不时还冲上去戳两下，然后很快撤走。
费尔南德斯公爵的部队就好像被丢在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们为什么不放箭呢？”依琳问道。
“因为箭矢全都用光了。不只箭矢，他们什么都已经用光了。水还是刚刚格雷去偷袭班尼迪克的时候他们好不容易偷偷打来的。”旁边的霍尔斯无奈说道：“没有特别严重的杀伤，所以士气还不至于立即崩溃。班尼迪克二世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实在太疯狂了……他是怎么把士兵都训练成这样的？别说城里那帮小伙子了，我都想加入银月骑士团。”
“你还是先留在我身边吧。”望着前方焦黑的战场，依琳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好奇的，等战争结束，我替你问问他。”
“感谢依琳小姐。”霍尔斯笑了笑，然后再次由衷地感叹道：“实在太疯狂了……这种战法我想都不敢想。”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战争一直在持续。
格雷依旧不断驰骋着，费尔南德斯公爵、班尼迪克二世不断痛苦地挣扎着，挣扎着。每一个士兵都昏昏欲睡，每一个士兵都痛苦地哀嚎，每一个士兵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坚持。只要他们一松懈，格雷就又来了。
无论他们怎么觉得这场战争不合情理，反正这就是事实了。否认也没用。
雪莱都已经带了人在旁边起帐篷了，准备长期观战，为自己的圣骑士呐喊助威了。这让对面的士兵更加绝望。他们甚至无法移动，防御阵型的移动速度慢得像乌龟一样，而一旦离开阵型保护，在银月骑士团面前他们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的费尔南德斯公爵在重重军阵中咆哮着：“你说什么？还要五天！”
“是的，唐吉斯公爵说他已经尽力赶路了，但至少需要五天才有可能赶到。”跪在面前的士兵回答道。
“五天……我还得这样打五天吗？”费尔南德斯公爵气得浑身瑟瑟发抖，忽然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公爵大人！您没事吧！”
“公爵大人！”
在开战三十六个小时之后，格雷迎来了一个转折性的战果。
费尔南德斯公爵……中风了。
是的，你没看错，中风了。主帅中风。
事实证明，年纪大的人不应该野心太大，不应该参与战争，更不应该参与这种夜以继日，还“惊喜”不断的战争。非常容易中风。
于是，费尔南德斯公爵的军队只能请求格雷同意他们后撤，并承诺绝不再参与这场战争。
恪守骑士精神的格雷大大方方地同意了，然后将目光转向还在坚持的班尼迪克二世。
25章：正义的守护者（3）（二更）
开战的第三十六个小时，费尔南德斯公爵倒下了，这对班尼迪克二世来说无疑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消息了。
他必须单独面对银月骑士团，连偶尔一到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都不会有了。同时，接到费尔南德斯公爵倒下的消息，费尔南德斯公爵的亲密盟友唐吉斯公爵短期之内也不可能出现在狮王都周边了。
失败的时刻，对他来说，已经是以小时计地开始靠近。
于是乎，开战的第四十个小时，班尼迪克二世果断做出了一个决定转移。
他主动舍弃了包括伤兵在内的一部分部队，改变阵型，忍受着银月骑士团的不断追袭，往东。最终在开战第五十二个小时的时候进入了东面的一个城镇，占据了城堡以及城堡周边的防御设施。开始依靠城堡跟格雷对峙。
当然，等待他的依旧是失败，只是能坚持得更久一些罢了。虽然因为城堡的存在，格雷的银月骑士团无法像野战一样发挥机动优势了，但食物，成为了班尼迪克二世的大问题。
原本设计只容纳一千士兵的城堡在挤进了一万士兵之后，环境变得极为恶劣。而包括城堡本身库存的食物在内，他手里的食物，只够支撑这支仅存的，万人的部队不到一周的时间。在那之后，他无非面临着三种结局。走出城堡继续被格雷的银月骑士团骚扰直至军队彻底崩溃，或者饿死在城堡里，再或者因为饥饿而发生兵变。
而与此同时，依琳已经开始收拢从他跟费尔南德斯公爵手下逃亡的士兵。
毫无疑问地，这就是一场噩梦。而格雷就是梦魇。
“我得坚持下去，我就不信了，教会那帮老头，会容忍他这样！”班尼迪克二世恨恨地说道。
……
与此同时，来自狮王都的消息已经如雪花般飞向了整个大陆。
如果说白城之战之后，格雷以圣骑士的身份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但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宗教的象征的话。那么这一次，狮王都的骑兵劫掠战，无疑在他的头上加上了一层领主的光环。整个大陆的权贵们都不得不正视这位高呼着正义口号的圣骑士，与他麾下骁勇无比的银月骑士团。
可以这么说，每一个看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是目瞪口呆的。这其中，尤为震惊的想必就是艾伦国王巴奈特三世和教会了。
……
“这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他没有得到圣灵的旨意的！现在好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巴奈特三世握着刚刚送到的几封密信，对着随军牧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咆哮：“你是想告诉我这就是他本来的力量吗？”
牧师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许，陛下，我是说也许，这真的是他真实的战力……”
“那整个银月骑士团的真实战力也是这样？”巴奈特三世瞪大了眼睛，将密信一份份挑出来，拍在随军牧师的脸上：“不知疲惫！不用进食！连水都不用喝！二十四小时持续作战！即使重伤也能立即痊愈！你告诉我，这么强悍的战斗力，不是受到圣灵的祝福！究竟是哪里来的！”
随军牧师被拍得都睁不开眼了，只能呆愣地站着。
到最后，巴奈特三世一步步后退，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马上去给我问清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激怒国王的后果，你懂的！”
“是……是！”
……
教廷。
庄严而神圣的厅堂内，枢机院的红衣主教们又一次聚集到了一起，一个个脸色都颇为凝重。
正中穿着嵌金白袍的教宗干脆闭上了眼睛。
一位神职人员迈着脚步，躬着身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份信函，信函上面带着红色的封蜡。
“教宗大人，是艾伦王国主教的急信。”
“你看一下吧。”教宗连眼睛都没睁开。
“是。”旁边的红衣主教从神职人员手中接过信函，拆开，低头扫了两眼。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了。
“说什么？”教宗轻声问道。
“艾伦国王巴奈特三世非常愤怒，他对我们产生了不信任感。他在质问我们，要求我们对这几天在狮王都发生的战事做出解释。在得到我们的答复之前，他将暂停进军。”
说着，那红衣主教已经把手中的信递给了其他红衣主教，让他们传阅了起来。
一下子，在场的红衣主教们开始面色凝重地讨论了起来。
“事情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
“如果圣灵没有赐予他力量，他又是哪里来的力量？难道他已经堕落，跟魔鬼做过交易了？”
“不可能，如果他已经跟魔鬼交易，我们肯定会收到圣灵的启示。”
“现在的情况比他堕落了还糟糕。如果他堕落了，我们至少可以宣布他为异端，然后发动圣战。而如果他没有堕落，就意味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教宗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
“那应该怎么办？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可能会迎来最糟糕的结果。那就是在击败挑战他的领主之后，他将以撒变成一个彻底的神权国家。而我们……我们因为之前的关系，甚至无法插手。大陆上将出现除了教廷之外另一股代表圣灵的力量，而我们甚至还必须承认他是正统的力量。”
“一个无法控制的圣骑士已经够糟糕了，如果是一个无法控制的神权国家的话……我觉得，这将是上万年以来，教廷遭遇的最大的危机。”
所有红衣主教都朝着教宗望了过去，希望获得一点启示。然而，教宗依旧闭着眼睛，只是静静地听着。
厅堂里的红衣主教们都沉默了。
好一会，才有人轻声说道：“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这是最关键的。我们完全没有想过他在没有圣灵帮助的情况下，还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其他领主。这使得我们在一开始就放弃了站在他那一边的机会。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审视这个问题了。也许，我们应该派人再次尝试接触他，通过斡旋，帮助他解除危机。这样至少可以避免一旦他成立神权国家，我们完全无法插手的局面。”
“可是，如果我们出手斡旋，对那些国王又该如何交代呢？”有人说到：“他取得胜利，建立神权国家只是一种可能。而如果我们现在表态支持他，甚至参与斡旋，那么大陆上剩下的二十二个王室该怎么看待我们？在三千年前，我们曾经尝试过建立彻底的神权国家，结果是受到了巨大的反弹，一度让我们在大陆的影响力掉到了最低点。现在所有的王室对建立神权国家都极为敏感。不干预他们的统治，一直是我们跟他们之间的默契。难道我们还要再试一次三千年前失败的策略？”
“并不是要干预他们的统治，我们只是需要在这件事上模糊一下立场而已。万一圣骑士格雷真的获胜了，建立了神权国家，我们不至于对这个国家彻底失去控制。”
“但那些王室们可不这么想。只要我们稍微有一点支持的倾向，他们就会认为我们在暗地里跟圣骑士勾连，准备威胁他们的统治。”
“如果我们在他建立神权国家之后插手了以撒的事务，不也一样吗？那些王室一样会认为我们已经站到圣骑士那边，认为一开始就是我们跟圣骑士格雷密谋的。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又该怎么选择呢？直接放弃对一个国家教会的控制，或者在所有国家同时遭遇信仰危机？”
“事实上，即使我们愿意放弃对以撒的教会控制，也会造成严重的信仰危机。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到时候，大陆上将出现两个代表圣灵的势力，教徒们会开始疑惑应该相信谁……”
所有人都再次沉默了。
这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处境，在场的每一位红衣主教都明白。
一旦格雷成功建立神权国家，他们就只能面对两种结果。一是他们参与到这个神权国家之中，那么，教廷将被迫跟所有国家的王室，乃至于贵族反目。除了以撒之外的所有国家将同时出现信仰危机。二是他们不参与到这个神权国家之中。那么，大陆上将存在两个能代表圣灵的势力，而且是互相承认为正统的。万一圣骑士凭借战争的威势要求各地教会转而向他效忠呢？同样是信仰危机。
这根本是一道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沉默，许久的沉默，每一位红衣主教都只能望着教宗。
许久，教宗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问道：“我们有什么人，跟圣骑士格雷有交情的吗？至少要能接触得到圣骑士格雷的。”
有人说道：“好像有一个，叫迪恩。之前是白城教堂的牧师，现在已经被安东尼三世安排到狮王都去了。”
“晋升安东尼三世为红衣主教，让他进入枢机院。晋升迪恩为新任以撒主教，让他去接触圣骑士格雷。我们对他，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另外，请安德鲁**师过来一趟。”
“谨遵您的吩咐。”一直守在旁边的神职人员恭敬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退出了门外。
环视着周围的红衣主教们，教宗轻声说道：“既然神权国家的成立，会让我们陷入彻底的两难境地，无论如何选择都不会有一个好结果。那么，就无论如何不要让它成立。”
在场的红衣主教们都默默地低下头，行了个礼。
26章：正义的守护者（4）
正当教廷对格雷的策略已经悄悄转向的时候，全然不知道的格雷依旧在守护正义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班尼迪克“机智”地躲到了城堡里，试图依靠防御顽抗。
格雷虽然看上去有点傻，但不笨。事实上巫妖这个种族，没有任何一个笨蛋。之所以看起来有点傻，只是认知不同而已。
在强攻两次失败之后，格雷就迅速认清现实：强攻肯定是不可取的，毕竟银月骑士团身份特殊，不能有任何一个阵亡，或者被俘，否则格雷巫妖的身份就铁定要曝光了。
按照“格雷式思维”，他采取了新的方式试图“感化”他们。
“你真觉得感化得了他们吗？”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依琳脑筋都有点打结了，她第一次听说有人打算在阵前感化对手。
“难道不行吗？之前白城的时候，我也没怎么打，最终都是靠感化。”格雷信誓旦旦地说：“而且，身为圣骑士，我终究要学习布道不是吗？这是个好机会，有这么多人让我练习。”
“你准备……在阵前学习布道？”依琳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
雪莱则非常支持，事实上，格雷所有决定她都是那么支持。即使决定看上去极傻。
“我觉得这个想法简直棒极了！之前我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完《圣经》，现在看到《圣经》都开始犯困了，可是我一想到由你来讲，我顿时就对《圣经》充满了兴趣！想必他们也会和我一样！”
“真的吗？”格雷诚挚发问。
“当然是真的！”雪莱认真地回答。
犯傻夫妇二人组迅速达成了一致意见。其他人即使想拦，那也是拦不住的。
于是，一场新的噩梦开始了。
从班尼迪克进入城堡的第二天开始，格雷就开始亲自站在城堡大门前，为城堡里的人讲解《圣经》。
“现在让我们翻开《圣经》第一卷第一节，一起感受圣灵对世间生灵的爱！”配合魔法，这声音精准无误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包括依琳、霍尔斯等等的自己人，也包括了城堡里班尼迪克二世的士兵以及班尼迪克二世本身。
围墙里面有一名穿着重甲的骑士当即探出头来叫嚣道：“有病吧！这个时候布道？有本事你强攻呀！那么多废话干嘛？”
“对呀！强攻呀！”
“不敢强攻就滚！”
城堡里的士兵们纷纷跟着开始叫嚣起来。
格雷“啪”的一声把刚翻开的《圣经》合上了，扭头对身后的卡尔说道：“教教他们上课该有的正确态度。”
“是。”卡尔举起手，往前一划。身后刚刚搭建好的巨型投石车一甩，一颗石头在天空中划出了优雅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重甲骑士刚刚探头的地方。轰鸣声中，砸塌了一面墙，激起了一阵沙尘，以及一片哀嚎声。
士兵们一下都懵了。
格雷认真地说道：“我先声明一下，上课有上课的规矩。不尊重老师，就是不尊重圣灵。任何对圣灵的不尊重，都是不可饶恕的。还有，一会我会提问，如果有人回答不上来，会受到处罚。答对了也会有奖励。”
“你要怎么确定你究竟提问了谁？”有人小声嘀咕道。
破空声传来，下一刻，一声巨响，旁边的墙被砸出了一个窟窿，刚好可以让格雷从外面看到刚才小声嘀咕的那个士兵。那士兵已经吓得整个表情都扭曲了，整个瘫坐在地。
格雷冷冷地说道：“我是认真的。”
士兵连忙点头。
这下没人敢吱声了。
士兵们无奈，愤恨，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好了，现在让我们再次翻开第一节……”
“你不会成功的！”班尼迪克二世咬紧了牙，愤怒地对格雷说道。
然而格雷根本就不理他。
无论目的是什么，反正格雷就这么干了。他开始在城堡外“布道”，反复讲解着《圣经》。雪莱一直陪伴左右，那精力旺盛得好像她也是巫妖似的。
白天讲课，晚上唱圣歌，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班尼迪克二世每天都要站在塔楼上嘲讽格雷一通，虽然并没有什么人理他。
依琳忙于调兵遣将：“艾伦国王和唐吉斯公爵都停止进军了？而且还后撤……他们在等什么？”
格鲁格鲁伯爵则是在旁边看着格雷，看得一头雾水：“我得说，这种做法相当地幼稚。我完全看不到意义所在。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直接用投石车砸，狠狠地砸，砸到他们愿意开门为止。虽然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至少可以确定有效。”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格雷说呢？”旁边的帕斯问。
“因为……”格鲁格鲁伯爵无奈摊了摊手：“虽然以我的认知，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但如果是格雷来做……我又觉得他也许就成功了。就好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你得承认，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成功了。又是一场了不起的胜利。”
帕斯抿着唇，望着城堡沉默了半天，说道：“其实如果他可以准确确定城堡里每一个人的位置，而投石车又能砸得那么准的话，完全可以一石头把班尼迪克二世砸死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拖下去。不过，也许他有其他的想法，并不想那么快结束这场战争也说不定。”
不得不说，一种奇怪的变化正在白城小团队中发生。在格雷取得了无数次匪夷所思的胜利之后，这些人正在一个个“雪莱化”。他们开始习惯性地认为，格雷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尽管可能听上去看上去极为荒唐。但总之，就是对的。如果自己打从心里不赞成，那多半是自己错了。
一大帮人就这么看着格雷折腾。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围困了好几天，格雷开始拿出牛油面包作为奖励之后，城堡里的气氛开始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班尼迪克二世都傻眼了。
有那么一群士兵，每天在班尼迪克二世面前嘲讽格雷，一扭头就去找随军牧师补课去了。不只上课认真学习，晚上还开小灶补课。那些嘲讽格雷嘲讽得最狠的，往往第二天叼着牛油面包的就是他们。
每一个士兵的目光都开始闪烁了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努力学习《圣经》。
“他就是个疯子，一个疯子而已！”一个士兵一边啃着牛油面包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他居然想要感化我们，真是搞笑，我们永远不可能被他感化的！就是死！我也不会被感化的！”
“这一道题我不懂，你帮我我讲解一下行吗？”另一个士兵问。
“哦，这道题我会……”接过《圣经》，那士兵开始细细地解答了起来。
是的，他们一边咒骂着格雷，一边按照格雷的要求认真学习神圣信仰，以换取面包。
无论走到何处，班尼迪克二世都能看到士兵们捧着《圣经》，听到士兵们围在一起讨论《圣经》。就连不识字的，也在拼命努力着通过别人的讲解学习。彼此之间都开始形成竞争了……
在饥饿的“感召”下，士兵们的学习潜力正在被充分发掘出来。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阴谋，可是学习《圣经》有错吗？任何教徒都不会说有错。就连国王也不能说。特别是在牛油面包的诱惑下，更是无法拒绝。
与之前的悲观不同，城堡里甚至都出现笑声了。毕竟，格雷每天都来给他们发牛油面包，每天都在夸奖他们的进步。
这一幕幕的画面，看得班尼迪克二世心惊肉颤的，却又敢怒不敢言。城里的食物已经彻底耗尽，要从士兵们嘴里夺走仅有的食物，只要是个稍有军事常识的指挥官都知道那会是个什么后果。关键是，自从有了牛油面包供应之后，城堡里的士兵们再也不担心被饿死了。于是，也没人准备听从他的命令一起突围了。
虽然淳朴的以撒士兵们依然尊重他这个国王，没有发动兵变的打算，但班尼迪克二世隐隐感觉到距离发动兵变已经不远了。
当然，就算知道也没用，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洗脑”依旧疯狂地进行着。
城堡里慢慢地开始形成有别于外面世界的规则。
努力学习，积极向上，奉行骑士精神和神圣信仰的人会当场得到奖励。违背骑士精神和神圣信仰的人则会挨饿两天。更有甚者，格雷都开始往城堡里派人主持礼拜会，接受士兵们的忏悔了。
在这帮穷途末路的士兵面前，他就是“圣灵”。
格鲁格鲁伯爵目瞪口呆地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生灵是耐心最好的，大概毫无疑问就是巫妖了吧。地底的巫妖总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干着无聊的事情。而格雷，则能一天接着一天不断地给城堡里的士兵们布道，用“爱与关怀与牛油面包”一点一点地融化他们冰冷的心。
终于，连自己私藏的食物也彻底耗尽的班尼迪克二世在围城的第十五天，爆发了。
他踢翻了一个一边啃着牛油面包，一边说自己等战争结束了之后准备去尝试一下考神学院以后好当牧师的骑士，夺过了他的面包，一边啃一边说：“你们这帮废物！都是废物！都是猪吗！一点点食物就将你们收买了！”
“锵”的一声，四周的士兵们都拔剑了，却不是对准倒地的骑士，而是对准国王……
第二天，鼻青脸肿的班尼迪克二世老老实实地加入了学习神圣信仰的队伍，期盼着格雷能多给两块牛油面包。
格鲁格鲁伯爵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而此时，距离宣战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说好的艾伦国王和唐吉斯公爵的军队，却连影子都还没看到。
27章：正义的守护者（5）（二更）
“在最开始的时候，当兵，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我并不在乎我的雇主是谁，也不在乎对手是谁。反正谁给钱，我就听谁的。如果打不过，我会跑的。我有过很多战争经验，在逃跑方面，非常自信。”
“当知道我们的对手是一位不被圣灵庇护的圣骑士的时候……嗯，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他是圣灵庇护的圣骑士，我可能还要心虚一下，毕竟没有遇到过。如果是不被庇护的，跟领主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见到圣骑士格雷大人，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他。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皮尔斯教堂外。我被安排在距离国王班尼迪克二世不远的地方，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
“似乎国王想要杀掉自己的弟弟，而格雷大人想要庇护他的弟弟，这是事情的起因。那个男孩就站在距离我不足两百米的台阶上，很瘦小，躲在另外两个孩子身后，看上去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把他戳倒。”
“他们在谈论正义与否的问题。其实我并不关心，因为正义没办法让我填饱肚子。对于那个男孩……好吧，我多少还是有一点同情的，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一想到他是一位王子，曾经享受着比我好无数倍的生活，我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毕竟，贵族们总是虚伪，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总体而言，我当时的感受就这样，没有更多。你得理解我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士兵而已，贵族们的纠纷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负责拿钱，然后杀人，或者逃跑，其他的都不归我管。”
“说实话，那天晚上，格雷大人吓到我了。真的，太可怕了。他一个人，对一万军队，为了他宣称的正义，没有丝毫的畏惧。就好像……就好像小说里的人物一样。我从未想过那样的人在现实里也能存在。关键是他还足够强大，他真的顶住了整支军队，一个人，就一个人，顶住了整支军队……太可怕了。非常可怕。他们说格雷大人已经失去圣灵的庇护了，可那样的力量，除了圣灵的庇护还能有其他什么解释呢？”
“后来天亮了，银月骑士团到了，我们跟着国王一起撤退，然后扎营，等待新的战争。”
“听说格雷大人昏迷了，我当时还有点庆幸。毕竟一个强大的敌人倒下了不是吗？国王其实考虑过趁机夺取狮王都，不过，后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也可能是个陷阱。我想他也被格雷大人吓到了吧。”
“再之后，就是那场经典的掠袭战了。真的是不眠不休，不断冲锋。我们从来没想过他居然会跨越那么远的距离，奇袭我们。更没有想过他们居然能实行那样的战法。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怀疑他们其实是很多人，分别轮流进攻我们，制造假象，好让我们恐惧。于是我们派人跟踪他们。很糟糕，我们发现是真的，没有任何虚假的成分，是真的。银月骑士团真的可以不眠不休，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作战，不知疲倦地作战。”
“那种感觉，十分绝望。在一天之前，我们被告知艾伦王国将会参战，而且会站在我们这边……当然，我并不是卖国贼，卖国的是国王，跟我没有关系。但我还是庆幸的，毕竟那意味着我们稳赢了。可是仅仅一天之后，我们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艾伦王国的大军抵达。”
“说实话，我从没那么期待过看到艾伦王国的军队。如果他们能当时能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扑上去亲他们的，不开玩笑。”
“太可怕了。不只圣骑士可怕，他的银月骑士团比他更可怕。那是一支无敌的军队。我至今想不出任何战法可以对抗他们的。当时我其实是想逃跑的，但我又担心我跑不过他们，那样就很糟糕了。所以我只能继续跟着国王。”
“再后来，费尔南德斯公爵那个老家伙中风了，是的，中风了。我第一次听说军队统帅在战斗的过程中中风的。但总之，他确实中风了。然后他们走了，我们不得不独自面对银月骑士团。”
“当时我……很饿，很困，很累，恐惧，惊慌，神经都可能要不正常了。总之，状态非常糟糕。从未有那么糟糕过。国王带着我们转战，进入了艾布斯堡。一座小城堡。”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到处都是汗臭味。厕所不够用，甚至有人随地大小便。那是我住过的最糟糕的地方，比露宿野外还糟糕。但好在，我们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直到这个时候，如果说我对圣骑士格雷大人有什么情感的话，大概也只有恐惧了吧。一个强大到让你害怕的敌人，除了恐惧，你还能有第二种情绪吗？”
“我以为那场战争应该就那样结束了吧，我们等不到艾伦王国的大军了。事实上，即使他们立即出现也没用。我参加过很多战争，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任何军队能打败银月骑士团那样的军队。我们会在艾布斯堡里面呆着，呆到食物都吃完了，然后打开城门，要么四散逃命，要么投降。还能有第三种结果？”
“后来，格雷大人让我们明白，有。真的有第三种结果。”
“这是他最让我惊叹的地方。”
“他一个人，带着圣经来到城门前。他说他要向我们布道。”
“至少在当时我的看来，那是一个荒唐的笑话。他居然选择在那种时候向我们布道？难道他觉得我们会屈服吗？如果我们会屈服，那么即使他不布道，我们也会屈服。而如果我们不愿意屈服，他说再多也没用。”
“他每天每天地来，无论刮风还是下雪，他都来。声音特别地洪亮，我们无论躲在城堡的哪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声音。他坚持每天向我们布道，向我们讲述神圣信仰的正确性。反复反复地说。虽然他说的并不是很好，但他反复反复地说。他说他愿意为我们祈祷，愿意替我们请求圣灵的原谅……”
“你能想象吗？为敌人祈祷，甚至不是为了让我们投降。可他就是这么做的。相比我们是否投降，他更关心我们是否有认真听他布道，是否信奉圣灵，是否愿意坚守正义。”
“食物吃完了，我们都已经开始考虑出城投降了。然后……”
“你绝对想不到的，他给我们送食物来了。他说，我们是他的敌人没错，但我们也是信奉圣灵的人。信奉圣灵的人……不应该挨饿。他并没有借机要求我们投降。”
“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
“如果一个人只是强大，那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只能消灭你的**。但如果是一个伟岸得……伟岸得让你无法直视他目光的人……我觉得，那根本不是战争。根本不是。他握着我们的生死大权，完全可以逼我们打开城门。但他没有那么做，他不屑于那么做。”
“我们就好像一群顽皮孩子一样，我们吵闹、捣蛋、恶作剧，然后他走出来，他是我们的父，正如他所说，他像圣灵一样爱着我们。他走出来，然后慈祥地对我们说：‘你们只要认错，那么我就会原谅你们犯下的错误。’”
“在他面前，我们只是一群顽皮的孩子而已……”
“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尊严，我们一群老兵信奉的生存法则，在那一刻通通被他踏碎了。但我们其实是开心的，从未有过的开心。为能遇见这么正直、善良、强大的骑士而感到开心。为了能成为他的对手而荣幸，真的。”
“他坚定地履行着骑士誓言，坚守着神圣信仰，仁慈，怜悯。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也都是会兑现的。”
“他说他的战争，只是为了正义，不是为了杀死任何人。”
“我们开始认真地接受他的布道，尽管他说的依旧不好。每一个人都说自己是为了食物，但谁知道呢？至少我不是，我认识的许多人，其实也不是。”
“我从未那么认真地看过《圣经》，从未那么执着地探索信仰的真谛。那场战争，让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他就是圣灵在这个世界的化身，真正的正义守护者。我坚信。否则，他身上怎么能没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点？”
“他征服了我们，征服了我们所有人。”
“后来，国王失踪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我们也没人在乎他了。”
“我们打开了城门，诚心诚意地匍匐在他面前，以圣灵的名义宣誓愿意为他而战。哪怕真如传闻所说的，他已经失去了圣灵的庇护也不要紧，就算他把我们带向地狱也不要紧。我们只想为他而战，只想像他一样为正义而战，当一个像他一样，正直而善良的人。”
圣历10754年2月，艾布斯堡围城战的第二十天，班尼迪克二世失踪，班尼迪克二世手下的部队受圣骑士格雷的感召，打开城门，在没有经历任何战斗与谈判的情况下，无条件宣誓效忠圣骑士格雷。
这一事件，再次震惊了整个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