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章：亚德西河之战（3）
古朴的桌椅。
晃动的烛火，发黄的纸张，白色的鹅毛笔。
背景沉浸在黑暗之中。
胡子一大把的莫尔卡沾了点墨水，写下了一行字，然后又停下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抬起头，他问坐在桌对面，翘着腿的亚岱尔：“我有一点不是很懂，为什么元老会的长老们不一开始就出手呢？他们本可以不用死伤那么多后裔，也不需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等待，更不需要给巨蛇城足够的准备时间。”
“你看过《巫妖圣骑士》的最后一卷吗？”亚岱尔反问道。
“那就是我写的，谢谢。”莫尔卡微笑着摊了摊手。
深深吸了口气，亚岱尔说道：“在圣灵的蓝图里，他们的正义并不包括人类。人类对他来说其实就是野草，从某个角落里忽然长出来的。可是因为野草的生命力实在太过顽强……所以，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出现了扭曲的正义，出现了不包含自己的正义。同样的，在克里玛莎的蓝图里，并不包含血族。而在血族元老会的蓝图里，又不包括他们的血族后裔。对于他们来说，血族后裔也是野草。为什么长老有三百六十个，而包括初拥造就的血族的整体数量，却没有超过两万？为什么绝大多数的长老甚至没有后裔？其实答案非常简单，因为绝大多数的血族长老，其实都是克里玛莎时代的遗民。他们根本不是像普通血族那样，通过生育自然产生的。他们是通过初拥产生的。可笑的是，接受他们后裔初拥而产生的血族，却被认为是最下等的血族。他们自己就是人类，却瞧不起人类。他们自己就通过初拥产生，却又歧视其他通过初拥产生的血族。他们甚至歧视自己的后裔。他们口中的父子，与我们口中的父子不一定是同一个概念。”
“这样吗？”莫尔卡愣了一下：“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你和我居然都是被抛弃、被歧视的？”
“这未必不是一个好消息，莫尔卡。如果主角的.asxs.不够低，故事又怎么会精彩呢？”
“好吧，确实是这样。所以我才喜欢你们这条故事线。然后呢？”莫尔卡接着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亚岱尔顿了顿，轻声答道：“后来，我们目睹了一场令我们永世无法忘却的魔法战争。那是我们第一次见识克里玛莎的力量，也是我们第一次见识全力以赴的巫妖究竟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其实我和琼斯一开始都没意料到。我们低估了元老会，而元老会也低估了巨蛇城……”
……
点点圣光从天空落下，几乎笼罩了整个战场。
所有的亡灵生物都在燃烧，包括血族长老们也是如此，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白色的烟雾升腾而起。同时，他们又都在这圣光之中奋力战斗。
无数的骷髅兵顶着圣光朝着琼斯所在的方向狂奔，他们跳跃，他们在空中自然肢解，散架，连同他们的铠甲一起汇聚成白骨的海涛朝着琼斯的方向翻滚，聚成骨墙，飞速地，一层一层地往上叠。
血色的魔力在长老们的身上舒展，有的化作长剑，有的化作盾牌，有的化作羽翼，有的化作触手，有的化作节肢，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收放自如，快如闪电。
得益于强韧的**，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穿行在骨海之中。即使银器对他们的伤害也有限。
九头蛇疲于奔命地甩动着九个脑袋，撑起九面护盾，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烈风与魔力的激荡交织，反复横扫。
琼斯站在九头蛇的脊背上，呼喊着，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剑。四周飘荡着火星。
朵拉高举着九瓣蛇花旗始终坚守在他身旁。
一位血族长老在同伴的掩护下穿透了最外围的巫妖们筑起的防御，又躲过了九头蛇的防御与袭击，径直冲到了与琼斯不到五米的地方。伸长的黑色魔力如同一柄剑一般，贴着琼斯的脸颊自上而下砍去。
琼斯闪过了，几根银发被切断。
反手琼斯一个神圣束缚丢了出去，还没挣脱的血族长老就被九头蛇一脑袋直接拍飞了出去。
转眼之间，又一名血族长老杀到了琼斯的面前，这一次是魔力凝聚的，如同长鞭一般的触手。直接从琼斯胸前划过，破开了胸甲。鲜血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
匆忙赶到的艾琳抬起一只手，一道暗青色的骨焰瞬间击穿了对方的身体。
那长老还在冲刺。
朵拉挡到了琼斯身前。
每一个身影都在不断闪烁着，拼尽了全力。
琼斯的目光始终在巴萨罗穆身上，与巴萨罗穆远远地对视着。一缕鲜血从他的额头缓缓滑落，渗入了眼睛，又如同血泪一般顺着脸颊流下。
……
“如果换了是我的话，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在九头蛇的背上活超过一分钟。尽管亡灵术法的防御非常强，尽管有无数的巫妖在保护他。但……”亚岱尔挠了挠头，无奈地说道：“实在太可怕了。我甚至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琼斯肯定也没有时间思考。尽管漏掉的进攻只是一点点，但那一点点，也已经足够致命了。他必须单凭直觉做出判断。我想他遇到了跟他父亲一样的问题。身为统领者，他实在太弱了。局势的发展没有给他足够的成长时间。”
“当时你们知道格雷并没有死吗？”莫尔卡问。
“我们并不知道，那是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的事情。一代巫妖王原本该在亚德西河之战结束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后回归，可我们都知道，实际上并没有。在那段时间，琼斯一直都认为他的养父已经死了。虽然他从来没说过，但我觉得他认为自己是他养父意志的最后坚守者。所以他很拼命。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避免那场战争，只要他肯屈服。元老会可以放弃其他所有的后裔，却不会放弃他。但他选择了拒绝。因为他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要坚守。”
“你喜欢这一段吗？”
“嗯？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我是问你，你喜欢你所经历的亚德西河之战吗？尽管你只是一个旁观者。”
“还好吧……关键，它让和我一样的，元老会后裔们都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渺小。我们之所以看上去强大，之所以能得到，都仅仅是因为更强大的人的不作为与默许。其实我们在这个世界微不足道。世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现在，它正在一点一点地揭开自己的伪装。我很庆幸能有琼斯这样一个兄弟，否则我压根不可能在你面前说话，更别提评价那段历史了。我只是一粒尘埃，不是吗？”
莫尔卡愣了神地看了亚岱尔好一会，微笑着感叹道：“谁不是呢？难道我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除了极少数人。但我们又都是重要的。我们是这个世界的构成，在某些时候，我们可以给还弱小的英雄一些帮助，尽管是那么地微不足道。即便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也是旁观者，见证者。我始终相信，当真正的英雄们站在云端的时候，他其实是为了保护像你我这样渺小的人。”
“是嘛？对了，你的书卖得怎么样了？”亚岱尔问。
“还好……好吧，其实也不大好。我在排行榜上你永远找不到的位置。但这不重要。”抿着唇想了想，莫尔卡说道：“我很喜欢钱，可那并不是我的全部。我也想成为英雄，如果在现实做不到，那么我可以在书里做，然后期盼着一些像格雷一样看了我的书的读者，踏上正义的道路。而我则可以负责歌颂他们。人生应该要有意义，对吗？总得有人去写这样的书。”
亚岱尔静静地看着莫尔卡。
顿了顿，莫尔卡又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你愿意花钱买几本书支持我就更好了。”
亚岱尔一下笑了：“你是个贪婪的作者，你什么都要。”
“是的，我承认。”莫尔卡微笑着答道：“我是一个贪婪的，卑微的、渺小的，但又非常重要的作者。”
……
风轻轻地吹着，烈火在燃烧，火星在风中飘荡。
已经伤痕累累的琼斯，穿着残破的盔甲，依旧站在九头蛇的脊背上。血污已经把他的脸颊染成了褐色。
朵拉依旧在他的身后，握着已经烧掉了一半的九瓣蛇花旗帜。
巫妖们依旧悬在天空，尽管身躯都已经残缺不全，却依旧没有停止咒文的诵读。
勇者在恶龙面前坚定的模样，就像一首悠扬而古老的歌谣。每当你以为它已经被遗忘，却又有人唱起。
战争的胜负，并不完全由力量的强弱决定。
亚德西河畔已经堆满了破碎的骸骨和焦黑的尸体，整个世界如同炼狱一般。
长老们将琼斯团团围困，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有些甚至已经魔力透支了。
可亡灵们筑起的防线依旧，尽管残缺不全，但它依旧在。
一个个肢体都已经不全的骷髅兵握着武器，徒劳地想要爬上骸骨堆砌而成的墙，去迎战他们根本不可能挑战的强大血族长老们。
旁观者们，都在静静地看着。
亚岱尔和百丽在大后方。
路易斯亲王被束缚住。
负伤的银锤已经被转移到了边缘地带。
许多血族还呆在飞艇之中，琼斯的父亲也在其中。甚至还有琼斯的小表妹苏珊也在。
此时此刻，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透着迷茫。
巴萨罗穆长老还没亲自出手，他还在与琼斯对视着。他轻声对琼斯说道：“投降，将可以使你免于死亡。”
“投降吧！琼斯！赢不了了！你尽力了！”亚岱尔呼喊道。
“不要投降！援军来了！”巫妖露茜从天而降。
哦，还有，艾克列昂。就是在格雷遇袭的那次，被打回魂匣的两只巫妖。
“援军呢？”艾琳嚷嚷了起来。
“我们不就是了吗？我们刚刚从魂匣里出来就赶过来了！还不够？”
“就凭你们两个也敢自称援军？你们够塞牙缝吗？我们需要的是整个白骨圣光教廷！”
“没有，谢谢！”
是的，没有援军了。
琼斯疲惫地注视着巴萨罗穆长老，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你们永远无法取得胜利。因为你们能杀死的，只有我而已。”
“难道还不够吗？”巴萨罗穆长老问。
“黑龙杀了我的父亲，他们结束战争了吗？”琼斯微笑着说道：“我们可以阵亡，但会有人接着我们的路，继续走下去。会有人继承巨蛇城的意志，会有人继承格雷·格鲁格鲁的意志。在漫长的时光里不断挑战你们，你们永远都无法结束战争。”
巴萨罗穆长老沉默了。
九头蛇缓缓蠕动着，一点一点向前。
琼斯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呼喊道：“我命令你们，在我死后，继续这场战争！无论千年，还是万年！直至胜利！”
“遵命——！”远处非亡灵的军团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小蝙蝠……”
“听我的。女士，防御救不了我，既然他们想要我的命，那就给他们。我们有他们夺不走的东西。”
九头蛇收起了所有的护盾，转而启动了加持在重甲上的攻击性魔法。覆盖在身上的铠甲缓缓地从银白色，变成了暗红色。
“明白了。”
“好的，我有无限的寿命，可以陪他们玩到世界末日。”
“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禁术的杀伤力了！”芭布提撕开了自己身上的法袍，露出了单薄的骨骼。
亚岱尔呆呆地看着。
地面上散落的骨骼又是缓缓地拼接了起来，这一次，它们形成了巨大的，富有攻击性的触手，像一根根竖起的钻头。与九头蛇的九个头相辉映着。
悬浮在空中的，几乎所有半透明的魔法护盾都解除了。转而施展开来的，是巨力、疾风一类的进攻加持。一个个巨大的，布满符文的魔法阵在空中亮起。
点点圣光之中，伤痕累累的琼斯缓缓露出了微笑：“让我们来猜猜今天你们会死多少位长老？会有多少位长老留在这里给我们陪葬的，一百位？还是两百位？”
20章：亚德西河之战（4）
巨蛇城一方不再防守了，他们发起了反攻。
有巫妖飞到了高处，挥舞着魔杖，引导着从天而降的闪电就是一阵狂轰滥炸。
有巫妖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空间缺口，从那里面伸出的异次元魔兽的触手缠绕着它们所能接触到的任何东西。
地面上亮起了一个个的黑圈，吞噬一切靠近的物体不分敌我。
炸开的地狱烈焰、神圣束缚的光圈、神圣鞭挞的圣光鞭子，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是。大祝福术的光芒从天而降。
各种魔法五花八门，从地狱系到天堂系，再到元素系，什么都有。血族长老们只能疲于奔命地应对。
九头蛇在几只巫妖的配合下一路向前，由尸骸构成的巨大触手成了它最可靠的战友。
来自巫妖们的疾风术和巨力术加持在身，琼斯顺着九头蛇的脖子狂奔着，一跃而起，挥剑朝着巴萨罗穆长老砍去。
“锵”的一声，巴萨罗穆长老的左手手掌化作黑色长剑，凌空接住了琼斯的攻击。
双方的身形在空中顿了顿，紧接着，琼斯一个反手，又是一剑朝着巴萨罗穆长老突刺了过去，再一次被接下。
这是自杀般的攻势，无论对琼斯还是对巫妖们来说都是如此。
巫妖们正在试图发挥出自己还没能完全掌握的力量，琼斯则是解除了所有防御，只身向前。
血族长老们纷纷逃散了，试图离开这个危险的地界。原本已经被压缩到了极点的包围圈一下被撕开。
面对琼斯看上去凌厉，实则缺乏力量毫无威胁的攻击，巴萨罗穆长老且战且退。
“反击呀——！为什么不反击！来呀！”琼斯咆哮着，运用着飞行魔法继续向前冲刺。
巴萨罗穆长老依旧冷静地应对着，脸色铁青地与琼斯擦肩而过，一个转身，用“手剑”劈在琼斯背部的盔甲上，将他从空中重重击落。
沙尘扬起了，如同炸开的花。
然而，当沙尘散去的时候，琼斯又是站了起来，再一次飞向天空，朝着他冲了过去。
一道道圣光从天而降，朝着巴萨罗穆长老照了过去，追着照，却没有一道能真正落到他的身上。毕竟这位血族始祖的动作快得匪夷所思。
各种魔法疯狂地肆虐，每一只巫妖都在暴走。火光将天空映成了红色，那是如同末日一般的景象。
亚德里恩长老和菲利克斯长老由始至终都没有出手，一直静静地悬浮在战场的边缘。
朵拉依旧高举着旗帜，站在九头蛇的脊背上。
……
“当时你在干什么？”莫尔卡问亚岱尔。
亚岱尔沉默，仰起头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我哭了。”
“哭了？”莫尔卡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懂。”
“我也不是很懂，但我确实流泪了。”闭上眼睛，亚岱尔轻声说道：“琼斯在为了梦想而战。向大长老挥剑……这是任何一个血族都不敢想的事情。但也许，那才应该是人生原本该有的模样。”
“你动手了？”
“是的。”
“可你以前从来不亲自动手。”
“是的，那是个例外。”亚岱尔微笑着答道。
……
眼泪一滴滴落下。
亚岱尔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剑，握在手中，然后一步步向前，走向那幅如同末日一般的画卷。
百丽惊恐地看着他。
“琼斯——！我来帮你！”亚岱尔呼喊着化作蝙蝠，奋不顾身地飞进了战场。
烈火在他的身旁肆虐，闪电在他的周遭轰鸣，来自深渊的巨大魔物的触手与他擦肩而过。然而，这只小小的蝙蝠依旧滑翔着，冲到了琼斯的身边，加入了战局。
苔丽丝呆呆地看着。
伊西多呆呆地看着。
哈瑞兹亲王呆呆地看着。
巴萨罗穆长老不得不将另一只手掌也化作长剑，同时抵挡着来自双方的进攻。
落在后方的路易斯亲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亚岱尔与琼斯一样，反复地冲向巴萨罗穆大长老。攻势一次次被轻易地化解，一次次被击倒，又一次次奋起……
“我要召唤域外神——！”艾琳呼喊着，念动了咒语。
“不——！你这会毁了这个世界的！”威廉连忙把艾琳拦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毁灭系魔法是我的最爱！”芭布提操控着能撕裂一切的闪电在战场上暴走着。
阿库娅飞在半空中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天哪，我这才刚从魂匣里出来，又得回去了吗？算了，回去就回去吧。”艾克列昂无奈地摇头，着手搓着一个又一个大规模杀伤魔法。
德拉库拉伯爵呆呆地看着。
苏珊呆呆地看着。
整个血族，都在呆呆地看着。
“回去吧，没有意义了。我们不会得到我们想要的。”菲利克斯长老的声音在巴萨罗穆大长老的耳边响起了。
亚德里恩长老已经转身离开了。
血族长老们已经开始四散，离开战场。
巴萨罗穆长老一点一点地后退。
琼斯和亚岱尔还在发了狂地追击，他只能一边防御，一边后退。
……
“我用剑，朝着巴萨罗穆大长老劈去，他用魔力在手掌上聚成长剑抵挡。我拼尽了全力，这辈子都没那么用力过，一剑劈下去，我以为我的手会很疼。然而没有。因为我握剑也是拼尽了全力，所以手并不疼，反而有一种特别充实的感觉。全身都颤了一下而已，重重地颤了一下。”亚岱尔越说越兴奋：“那一刻，我的眼中，整个世界只剩下我、琼斯，还有巴萨罗穆大长老。我们反复反复地冲向他，他会反击，很疼。但……很爽。从没有那么痛快过。哈哈哈哈。”
莫尔卡蹙着眉头，看着亚岱尔，跟着笑着：“然后呢？”
“我们一路追着他。”
“再然后呢？”
“后来他背对着我们，我们又冲了上去。他一个转身，重重地一剑横劈拉开，冲着我们咆哮说……”亚岱尔噗嗤一下笑了，笑出了眼泪。
“说什么？”莫尔卡问。
“他说：‘你们想追着我到高庭吗？’”
“高庭？”
“对。我们才反应过来，我们已经追着他离开战场有一段距离了。大概有好几公里的距离，我们却全然不知道。”亚岱尔不断地摇着头，笑着。无奈，而又欣慰。
……
是的，元老会选择了撤退。当一场战争，即使赢了也得不到他们所想要的，甚至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时候，也就失去了继续进行下去的意义了。
可笑的是，当时处于暴走状态的巨蛇城一方，居然没有察觉到对方在撤退。不只琼斯和亚岱尔没有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艾琳好不容易搓出了传说中的禁术，准备来一发大的。然后惊讶地发现血族长老们都已经不见了，最后只能轰向来不及撤退的倒霉僵尸。
威廉悬在空中四下张望着，只看到遍地的尸骸，以及漫山遍野，仓惶撤退的僵尸军团。
元老会的成员已经不见踪影，血族们都已经逃到天边了。一艘艘的飞艇摇晃着远去。
九头蛇立在战场的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朵拉还守着那杆旗。
琼斯站在山坡上，望着巴萨罗穆大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天边，一脸的茫然。直到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到他的脸上，烫到了，才猛地惊醒过来。
“嗷！我们赢了！我们居然赢了！哈哈哈哈！嗷！”
“是的，我们赢了！嗷！”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居然打了一整个晚上！”
“嗷！别说了！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呀！哈哈哈哈！”
最后，琼斯和亚岱尔只能缩在某个不知名森林的一个树洞里，用旁边的树叶遮挡阳光，然后等待救援。
正常来说，圣光可比阳光强太多了，他们能扛着圣光战斗，自然也能扛着阳光回去。不过，那仅限于神经紧绷的时候。现在忽然赢了，一松懈，就扛不住了。而且本身的魔力都已经透支。
如果强行就这么跑回去，可能真的会变成蝙蝠干。
整整躲了四个多小时吧，漫长得琼斯都以为他们要直接等到入夜再回去了。最后，是穿着银月铠甲的百丽翻开了遮在树洞口的树枝，然后从外面塞进来两套银月盔。
“抱歉，才来。战场还没收拾完呢，一团乱。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们的。我还以为你们被元老会抓走了。”
套上头盔，琼斯连忙问道：“朵拉呢？”
“她急坏了，不过她找错了方向。我已经派人通知她了。”百丽将面罩偷偷掀开一条缝，朝着琼斯吐了吐舌头。
“回去我一定要好好洗个热水澡才行，实在太狼狈了，这不是我的风格呀。”亚岱尔穿着盔甲从树洞里爬了出来，跌跌撞撞的。
……
风吹过大地，摇动了枝桠，树林如同海涛般波动着。
阳光下，亚岱尔和琼斯穿着崭新的银月盔互相搀扶着从远处走来。
一山之隔，平原上，就是遍地的焦土，遍地的尸骸。
骨龙从空中呼啸而过，巫妖们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勤劳的哥布林们正在清理着战场，并试图从僵尸们身上摸出点什么战利品。
亚德西河都被隔断了，河水漫上了河畔。
九头蛇缓缓低下了九个蛇头，细细地看着琼斯。琼斯伸手抚摸了它的头颅。
一头骨龙从远处飞来，朵拉一跃而下，扑入了琼斯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琼斯却笑了。
那远处的矮人们，精灵们，也笑了。他们每一个都伤痕累累，却笑得如此灿烂。
阳光下，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残破的九瓣蛇花旗依旧伫立着、飘扬着。点点碎屑飘向远方。
……
静悄悄的房间里，莫尔卡和亚岱尔静静对视着。
四周依旧黑漆漆一片。
“你们赢了。”
“是的，一场惨烈的，有些不可思议的胜利。我至今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琼斯注定要成为传奇，他的名字，注定要被吟游诗人们反复传唱。九瓣蛇花旗在飘扬。他向所有人证明了，他并不比他的养父差，让大陆上的各个势力，开始重新审视巨蛇城。包括元老会。为此，我们付出了代价。”
“你觉得值得吗？”
“为什么你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呢？”
“唔……”莫尔卡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蹙着眉头说道：“毫无疑问，琼斯的正义与他的养父并不完全一样。据我所知，格雷经历的战斗，几乎都是不死人的。他总是手下留情。而在亚德西河战役，你们实际上死了很多人，不仅仅是亡灵。血族元老会，还有那些血族贵族们，也死了很多人。”
“他的养父是个童话，莫尔卡，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格雷·格鲁格鲁的正义，是个童话。”亚岱尔微笑着答道：“童话启迪了我们，但我们不能只有童话。琼斯双脚踩着真实的土地，一点一点地向前，他才是真实的。我更喜欢他的方式。在前进的道路上会有牺牲，会有付出，每一次的胜利都会有代价。当需要牺牲的时候，琼斯第一个冲了上去。他在认真地践行着，所有他所能做到的。”
“也许会有一些人解读出不一样的内容呢？”莫尔卡抿着嘴唇说道：“例如我就听到一些反对的声音。他们认为琼斯永远达不到格雷·格鲁格鲁的高度。对于他的行为，也会有很多种……”
“这不重要，莫尔卡。”亚岱尔打断了莫尔卡的话。
“那什么是重要的呢？”莫尔卡问。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亚岱尔轻声说道：“重要的是‘心’。‘顺从自己的内心’，这不正是格雷·格鲁格鲁教给琼斯的吗？顺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认真地贯彻骑士精神，本身就是对骑士精神最完美的诠释。我们并不需要在乎别人怎么说，那不重要。我们只需要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莫尔卡静静地注视着亚岱尔。
“是的，问心无愧。”亚岱尔也静静地注视着他。
好一会，莫尔卡才无奈地摊开四只手：“好吧，你是对的。亚岱尔。感谢你给我的素材。”
说着，他隔着书桌朝亚岱尔伸出了一只手。
“不客气。”亚岱尔礼貌地微笑着，跟他握了握手。
21章：亚德西河之战（5）
发生在银月四年六月的亚德西河之役，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展现了巨蛇城的面貌。从实力到士气，各方各面。
尽管双方都没能消灭对方，没能取得真正意义上的胜利，但普遍的都认为是巨蛇城赢了。这很正常不是吗？毕竟，拥有上万年历史的元老会派出了所有的长老，却依旧没有办法让巨蛇城屈服，不得不撤退。难道还不能证明巨蛇城的强大吗？
它已经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跟血族元老会比肩的巨人了。
这是动荡的凯尔特斯大陆上第一支真正的新兴势力，真正地从上至下，贯彻了格雷所期待的正义的势力。由格雷的养子琼斯一点一点地拼凑而来，不只是战争与毁灭，更有创造。尽管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创造依然与战争紧紧相扣。
战后，出乎意料的，元老会并没有提出与巨蛇城重新谈判。甚至，当琼斯寄出重新谈判的邀请函，也石沉大海。
“他们为什么不跟我们谈判呢？如果他们不跟我们谈判的话，战争要如何结束呢？他们吃不下我们，我们也吃不下他们。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战争结果。”对此，琼斯十分纳闷。
一切仿佛就这么停滞了。
此时的琼斯并不知道，高庭正在经历着一场剧烈的思潮变革。这是血族上万年的历史当中从未有过的。血族后裔们对元老会的权威产生了怀疑，对自己的生活方式产生了怀疑，甚至对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他们需要重新审视所有，需要重新自我定位。或许，他们还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亚德西河之役的两个月后，也就是银月四年八月，萨姆博家族的几位亲王出现在了巨蛇城。
不只是萨姆博，随行的还有冈格罗，还有尼克劳斯，以及其他好几个血族家族的代表。
琼斯在巨蛇城城堡山的主殿里接见了他们。
那是一个比高庭云端之上的血堡主殿大上好几倍的大殿，不久前才刚刚完工。格局跟血堡的大殿有些类似，有主席台，有旁听席，也有正中的平台。不同的是，巨蛇殿并不像竞技场。
在这里的每一个位置都是高背椅，包括旁听席。一排排的高背椅上坐着的，是巫妖，是矮人，是精灵，是地精，就连哥布林也有好几个位置。亚岱尔、百丽也在其中。
哦对，还有九头蛇。琼斯的位置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台，那是九头蛇奥菲利亚的位置。九个蛇头高高地立着，就在琼斯的身后。居高临下。四面的墙壁上垂着带有九瓣蛇花标志的大幅旗帜。
那场面庄严得超乎到来的血族领主们的想象。
尴尬地咳了两声，作为使团统领的路易斯亲王郑重地朝着琼斯行了个礼：“尊敬的巨蛇城领主、九头蛇骑士琼斯·德拉库拉，很荣幸见到您。我们是高庭元老会以下血族的代表。”
其他的血族领主们也纷纷行礼，包括哈瑞兹亲王，包括苔丽丝，当中还有百丽的父亲。
那动作缓慢而优雅。
旁听席上的巨蛇城评议成员们都静静地看着。
“巨蛇城欢迎你们的到来，我的朋友们。”琼斯高声说道：“我很高兴能在此告诉您，萨姆博家族在巨蛇城的财产，一直都受到妥善的保管。没有遭受任何的损失。”
“感谢您！”路易斯亲王深深吸了口气，高声回答道：“身为萨姆博家族的一员，我们衷心地感谢您！感谢您没有因为这次的战事而迁怒我们！感谢您赐予我们的，怜悯与理解！”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可否问一句，你们来，是代表元老会吗？”
亚岱尔坐在不远处旁听席的高背椅上，靠着扶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自己站在大殿中央的父亲。
“并不是，尊敬的巨蛇城领主，九头蛇骑士。”路易斯亲王回答道：“元老会放弃了对血族后裔的指引，我们到来，谨代表我们自己。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们代表的是高庭元老会以下的血族。亚德西河的悲剧让我们明白，血族与巨蛇城将在科林半岛上共存。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如此。我们过来，是为了寻求共存之道。我们期待着与您的对话。期待着重新得到您的接纳。”
“非常感谢你们的坦诚。这样的坦诚，对我们都有好处。”琼斯站了起来，高声说道：“作为参与对话的诚意，我将在巨蛇城律法的框架下，赦免包括元老会在内的所有血族在战争中犯下的罪。在战争中被没收的，血族领主的财产也将得到归还。虽然战争让我们互有损伤，但我们支持对话，支持和平。我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仇恨，那不应该成为蒙蔽我们双眼的理由。当然，既然是对话，你们就要有心理准备，你们并不能得到所有你们想要的。”
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每一个人都聆听着。
蓝色的月光透过城堡的窗斜斜地照入，照着琼斯的身影，将一切都映成了祥和的颜色。
“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您的诚意，并且非常赞同您所表述的。尊敬的巨蛇城领主。”路易斯亲王带着血族使团成员们再一次行礼。
谁能想到呢，仅仅数年之前，琼斯还只是一个被嘲笑的未成年血族。如今虽然他依旧未成年，但他已经是巨蛇城领主，是九头蛇骑士。可以站在大殿之上，与整个血族对话了。
时光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家，能将事物雕琢成你所想不到的模样，独一无二的模样。
……
九瓣蛇花大旗在城堡顶端飞扬着。
夜幕下的巨蛇城依旧充满着活力，喜欢夜行的生物们正在忙碌着。对于他们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我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巨蛇城可能会对血族全面开放。会有很多血族涌入巨蛇城，变成巨蛇城的居民。”
“可我们才刚刚跟他们打过仗……他们也并没有投降。而且我们以前不也对他们全面开放吗？就算是战争期间也有很多血族在巨蛇城活动。”
“那不一样。以前他们虽然也来，但他们打从心里看不起我们。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来，必须把对巨蛇城的尊重一块带过来。”肥胖的矮人搬着箱子从两只地精身旁走过，随口说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我们歌颂英勇，但战争本身并不是一件好事。”
……
“当时我就在现场。”身材高挑的精灵男子靠着长桌向两个精灵少女一脸得意地吹嘘：“我亲眼目睹城主大人与血族大长老的激战的。过几天我还要面见城主接受银九瓣蛇花勋章呢。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带你们一起出席。”
“那样的话就可以见到城主大人吗？”其中一个精灵少女一脸崇拜地问道。
“当然，近距离地看到他。远距离看到那可太容易了，近距离，那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不戴头盔那种哟。”
“太好了！听说城主长得很好看！见过之后我肯定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他！”另一位精灵少女感叹了起来，两眼泛着星。
“额……他还只是个孩子。”
“但他会长大，不是吗？我们可以等。”
“他是个血族呀，又不是精灵。你们不觉得站在你们面前的我更实在吗？”
“你不应该有种族歧视。巫妖王格雷·格鲁格鲁是巫妖，而他的夫人是人类。”两个精灵少女带着鄙夷的目光，挽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留下精灵男子一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战争让我们发现彼此是真爱，所以我们决定结婚。请帮我们办理手续。”两只哥布林搂在一起，甜甜蜜蜜的。
“好的，我们明白了。恭喜你们。”柜台的精灵少女无奈地擦汗，低下头的时候无奈地吐了口气。
……
苏珊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走在巨蛇城的街道上，气鼓鼓的。时而环视四周匆忙走过的人群，时而望向远处那个站在巨蛇城内任何一个地点都可以一眼望见的庞大城堡。
“苏珊，你还不走快点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莎拉姑妈在前面催促着。
苏珊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追了上去，抱怨道：“为什么我们非得搬到巨蛇城来呢？”
“因为巨蛇城才有前途。之前的，已经是过去式了。你的父亲已经决定在这里定居，我们必须趁着其他血族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如果你父亲没办法占据一席之地，你就没办法嫁一个好丈夫了，懂吗？”
“为什么非得是巨蛇城嘛！”苏珊的眉蹙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原因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究竟要问几遍？还不走快点吗？”
“好……好。”
就在苏珊身后不远处，比苏珊更纠结的还有那个被琼斯揍过的贝利表哥。
……
“德拉库拉伯爵，德拉库拉伯爵夫人。这是领主大人给你们安排的房子。”
看着眼前两层高带着小花园的温馨房舍，又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琼斯居住的庞大城堡，德拉库拉伯爵压低了声音对一旁戴着高帽的巨蛇城社区管理员说道：“他……他就没打算给我们一座城堡吗？我毕竟是个伯爵。”
“最近城里来了很多伯爵。”管理员微笑着答道：“而且，领主大人指定的就是这里。恕我直言，在巨蛇城里这样一座单独的宅子并不便宜。如果德拉库拉伯爵觉得不满意的话，可以去找领主大人说一声。只要他开口，我们随时帮您更换。”
“额……要去找他说？”
“当然。或者您找朵拉小姐也可以，但最终还是要领主大人同意。”
“那我还是先住这里吧。”
“好的。”管理员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卷轴递了过去：“这是房契，请您保管好。其实不保管好也没关系，领主大人已经通知政务厅把这栋房子设定为‘不可交易’了。它将永远在两位名下。”
等到管理员走后，德拉库拉伯爵夫人幽怨地望着自己的丈夫，说道：“也许你应该跟琼斯好好谈一谈了。”
“算了，就住在这里吧。”叹了口气，德拉库拉伯爵径直走了进去。
……
月光照耀下的巨蛇殿，琼斯正认真地跟血族的代表探讨着细节。
朵拉微笑着，坐在他的身旁，专心致志地听着。
亚岱尔正与自己的父亲争论着有关于贸易的条款。不过，争论归争论，整体的气氛还是和谐的。
……
高庭，云端。
血堡的前方，巴萨罗穆大长老正静静地站着，透过云层注视着山下高庭城邦日渐凋零的灯光。
“都走了吗？”菲利克斯长老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
“走了很多。”巴萨罗穆大长老答道。
“不阻止吗？”
“没什么必要。”巴萨罗穆长老摇了摇头：“由他们去吧。他们对那个小家伙或许有意义，但对我们来说其实是没意义的。”
“等了一万多年，终于等到了个机会，结果却没想到踢到铁板上了。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没有相信阿道夫给我们的信息。”
“阿道夫？”巴萨罗穆大长老愣了一下。
“阿道夫·卡帕多西亚，真名是安斯艾尔·莱菲布勒。你连自己给人家的假名都忘记了吗？”
“好吧，我想起来了。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继续等待。我们已经等了一万年了，不在乎继续等下去。巨蛇城将迎来一次飞速的发展，但他们肯定会遇到更加难缠的对手。就算能解决……距离真正的‘解脱’还远着呢。我们就像之前一样，继续呆在这里，看着他们表演就行了。任何能够与天堂和地狱对抗的人，都是我们的准盟友。我们吃不下他们，也不过是稍稍改变一下小策略而已，大方针并不会有所改变。退一步说，在‘苏醒日’来临之时，有各种势力分散天堂和地狱的注意力也是好事，不是吗？”
“行吧，那就先暂时不管了。”说着，巴萨罗穆大长老转身走向血堡的方向。
菲利克斯长老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跟了上去。
22章：革新
整个银月四年，巨蛇城的发展是肉眼可见的。与血族元老会在亚德西河之战中取得的名义上的胜利，实际上的平手，更是成为了它高速发展的助推器。
大批的血族倒向巨蛇城，这是一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元老会不仅仅是血族的最高统治者，更是他们的先祖，天使与恶魔共同认可的科林半岛的实际拥有者。正常来说即使亚德西河战役元老会真的败了，也不会出现血族完全一面倒，投向巨蛇城这种情况。
然而，它就是发生了。
取得这个战果的最大功臣，并不是琼斯，甚至不是巨蛇城，而是元老会自己。元老会在战后主动放弃了对血族的控制，使得整个血族陷入了迷茫。在这个时候，琼斯适当伸出的橄榄枝，使得他在恢复原本的贸易通道的同时，飞速完成了对科林半岛的实际控制。
对，你们没有听错，完成了对科林半岛的实际控制。当血族失去了主心骨，而大棒又握在琼斯手中的时候，整个科林半岛实际上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如果硬要说例外的话，大概就只有高庭了吧。只有高庭周围数十公里的地界，因为元老会还在那里呆着呢，并没有挪窝。
不过，这跟完全掌握也没有区别了。一方面因为高庭相对于整个科林半岛来说是极小的，另一方面，高庭的人口正在疯狂地流出，无论是血族还是奴隶都是如此。那里很快就会成为一座无关紧要的空城。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在发生。
……
握着有着黑色剑格，银色剑刃的长剑，琼斯用力地往前一挥：“烈焰！”
一瞬间，红色的火焰横扫而出，将前方三米开外的稻草人一下点燃。
烈火熊熊地燃烧着，穿着一身戎装的班尼迪克二世和依琳都看傻眼了。
“我们做到了可以使用三次的魔法存储，你可以试一试。”琼斯将长剑递给了班尼迪克二世：“启用咒文是‘烈焰’。”
接过长剑，班尼迪克二世学着琼斯的样子用力地一挥：“烈焰！”
顿时，火焰呼啸而出，第二个稻草人被点燃了。
“你也试试，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班尼迪克二世又把剑递给了依琳。
依琳又点燃了第三个稻草人。
呆呆地看着燃烧的稻草人，好一会，依琳低下头发现剑柄上原本的红色石头已经彻底变成了白色：“这个是怎么回事？石头会变色？”
“是的，这是储存魔力的晶体。”琼斯伸手接过依琳递回来的长剑，轻声答道：“当三次用完，也就是所有魔力都被释放之后，它就会变成白色。”
“那接下来怎么办？送回来充能吗？”班尼迪克二世问。
“不，需要更换。”琼斯随手取下已经变白的石头，然后掐碎：“这些都是一次性的，用过之后就不能再用了。”
站在一旁的朵拉递过来一个放着十几个红色石头托盘，琼斯拿着其中一个给长剑装上，然后随手一挥：“烈焰！”
第四个稻草人点燃。
此时此刻，最开始点燃的那个稻草人都已经烧完了，木架上仅存的火冒着黑色的浓烟，飘向天空。
“这样如果别人说‘烈焰’的时候，会不会就直接触发了？”依琳问。
“你刚刚说不就没触发吗？”琼斯微笑着答道：“它能识别谁是持有者，只有当持有者说出启用咒文的时候，才会触发。当然，对于持有者来说，启用咒文就是个禁忌词汇了，可不能随便乱说呀。还有，使用的时候说出禁忌词汇，发音必须要标准。我再带你们看看别的。”
说着，琼斯带着依琳和班尼迪克二世走向了庭院的另一面。那里同样放着三个稻草人。只不过，这些稻草人身上穿着盔甲，而且是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盔甲。
朵拉递过来一张弩。
握着弩，琼斯从旁边的箭篓里抽出了一支破甲弩箭，然后装上，远远地瞄准，射出。
“啪”的一声，那支破甲弩箭在距离盔甲大概一厘米的地方被弹开了，荡开了一圈的波纹。
“护盾术，这个我知道。”班尼迪克二世与依琳微笑着对视了一眼。
琼斯又连射了三弩，当射到第四弩的时候，破甲弓洞穿了盔甲：“同样只能三次。盔甲的触发方式改成了速度。当速度快到一定程度的物体靠近，它会自然触发。全部触发完毕之后，同样只能更换石头。坏处是它无法识别快速靠近的物体是什么，即使空气也会触发。如果穿着这个高速飞行，可能一瞬间三次就全触发完了。”
“放心，我们没人有这个烦恼。”班尼迪克二世都笑出来了：“不过，如果近身格斗呢？如果不是破甲弓，而是普通的兵刃，会不会也触发了？毕竟这种程度的盔甲，不是每一柄武器都可以劈得开的。”
琼斯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走到另一副盔甲旁，然后挥剑。
“锵”的一声，剑只是在盔甲上留下了一道刮痕，什么都没发生。
“正如我刚刚说的，我们的触发靠的是速度。当速度达不到对盔甲构成威胁的程度的时候，是不会被触发的。”
“非常棒，我非常满意。”班尼迪克二世轻轻地鼓起了掌。
“价格呢？”依琳问道：“剑和盔甲的价格，还有那个石头的价格。我最关注的是这个。如果价格太过高昂，那么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大规模装备。”
琼斯答道：“剑和盔甲大概是同质量普通盔甲的五倍，石头大概相当于它的五分之一。”
“五倍……五分之一……也就是说，触发三次，我们就等于用掉了一把新剑，或者一套盔甲咯？”
“大概是这个意思。”
“还可以接受，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组建特种骑士团了。”
“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
“刚刚告诉你们的只是我的成本价而已。当然，你们那么理解也没错，毕竟原本的盔甲与武器我也是有利润的。完全可以保持在同比例利润的情况下售卖。但我们现在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材料的问题，就是这个石头。这是耗材，一旦用起来消耗量会非常大，而市面上能找到的材料并不多，主要掌握在血精灵手里。是的，精灵之森。要说服血精灵增加产量并不容易，如果我们直接大量购买，有可能导致价格飞涨。到时候这项技术也就失去意义了。现在我暂时每个月只能产出一千个这种石头。科林半岛已经找遍了，没有这种矿脉，也许你们可以开放我到你们的领地上去勘探一下。”
“可以，这完全没问题。”班尼迪克二世点了点头。
“另外，还有另一个现在还没浮出水面的问题。魔力。一旦大规模产出，需要的魔力将是天文数字的。我已经偷偷买下了所有我能卖得到的精灵奴隶，还有血族奴隶，另外还雇佣了不少血族自由民，但还是不够。我们正在调试魔力吸收法阵，如果成功，那就不需要再通过人力输入了，但那需要一点时间。那玩意……有点复杂。”
“总之，我们很快就可以拥有装备了魔法武器的特种骑士团了对吗？”
“可以这么说，其实还有更好的东西。”
朵拉递过来一柄法杖，琼斯接过，然后念动了一串咒文，结尾接了一个：“风刃！”
顿时，魔杖顶端的蓝色石头闪了一下，一道淡蓝色，半月形的风刃瞬间击出，瞬间将远处的稻草人切成了两半。
班尼迪克二世和依琳都愣住了，睁大了眼睛。
“魔杖，给法师用的。同样的原理，但是威力更强，距离更远。不过，它需要使用者具备一定的魔法基础，至少要能念简单的咒文。攻击距离、方向、曲线、威力控制，都需要暗藏在咒文里。”
“额……我们没有这种人。”
“可以教，并不会很难，当然，也需要时间。你看。”琼斯向依琳和班尼迪克二世细细地展示了一下魔杖：“这上面有七个孔，这意味着可以放置七个储能石，三七，二十一次。甚至储能石还可以不一样。像刚刚红色的储能石里面是火系魔力，蓝色的储能石里面是气系魔力。不同的储能石意味着可以施展不同的魔法。培养初级魔法师确实比招来就能用的士兵难了点，但难有难的道理。对普通人，我们只能给他们火系的，或者加持系的。火系是因为杀伤好，简单。加持系也一样。至于威力更强，距离更远的，如果交给他们很容易失控，造成己方伤亡。那需要专业人士。”
“你考虑得很周到。”依琳无奈叹了口气。
“当然，我也是专业的。”琼斯微笑着答道。
“有可能做出能使用十次以上的储能石吗？”班尼迪克二世问。
“能，但现在做的话，成本可不只三倍以上，可能会是三百倍，不值得。现在采用的，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案。还在努力改进，预计最高可以提升到十次以上。那需要时间，大概……”
“等等，你是说，有可能做出廉价，而且能施展十次以上的储能石？”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但那可能是二三十年后了。研究进度有点缓慢，虽然我已经在加紧了。现在强行做的话，成本会很高。我带你们走走吧。”
“好的。”
带着班尼迪克二世和依琳，琼斯开始参观起了自己的城堡。
这几年，凯尔特斯大陆可以说动荡到了极点。格雷失踪之后是，格雷“阵亡”之前又何尝不是呢？对于以撒王国来说，自从格雷出现之后，动荡就没有停过。战事不断，动荡不安。
圣历10753年夏末，那是格雷第一次出现在地面世界，当年年底，他第一次与班尼迪克二世见面。那时候的班尼迪克二世三十六岁，正当壮年。
到如今，已经九年过去了。当初三十六岁的国王已经四十五岁，并且因为操劳过度，已经长出了斑白的头发。那一双眼睛深陷，看上去就好像已经五十好几似的。
银月二年格雷阵亡之后，在凯尔特斯大陆上的人类领主们，就没有一个日子是好过的。无论是坚持站在白骨圣光教廷这一边的，还是倒向了天堂或者地狱的，都一样。
至于依琳……
当初第一次见格雷，她还是年仅十七岁，名不见经传的稚嫩少女，为了能顺利继承爵位而与当初的老国王兵戎相见，甚至一度有了赴死的觉悟。
九年过去，如今的她也已经是二十六岁，在大陆上有着举足轻重威望的贝希尔大公了。好在，大概是因为治理的领地没那么大，加上也还年轻的关系，她的脸上还没看到什么明显的，岁月的痕迹，只是略显成熟了一些。当然，那眼眸之中的疲惫，也是明显的。
时光飞逝，九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人类寿命的短暂，正在越来越明显地体现出来。
哦对，依琳未婚，贝希尔家族依旧没有子嗣，这让身为管家的艾比罗伯斯伤透了脑筋。
一路看着琼斯准备的新玩意，参观着琼斯规模宏大的城堡，以及城邦。
仔细地看着琼斯的半成品工件，依琳轻声对琼斯说道：“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关于你母亲的。”
“母亲？”
“我指的是雪莱。”
琼斯呆了一下，连忙问道：“母亲她怎么啦？”
“不用那么紧张。格雷虽然不在，但里奇还在。里奇在，就没有人敢对他的母亲动手。他疯起来，真的什么都敢干。不过，她好像知道格雷已经不在了。我一直努力隐瞒，但好像已经快要瞒不住了。她好几次让我过去，我都不敢去。毕竟不知道要怎么对她撒谎。如果有空的话，你最好去看看她。”
“里奇没有回去过吗？”
“没有。我们都好久没见过里奇了，他的情况似乎很糟糕。听说……只是听说，我们跟他之间的联系完全断绝了，所以也只能听说。听说天堂和地狱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变得越来越暴躁了。”
“我知道了，会挑时间回去看看母亲的。”
“或者你可以把她接到你这里来，这样你和朵拉都可以陪着她。”
“知道了。”琼斯点了点头。
远处的班尼迪克二世高高举起了一柄未完工的魔杖，借着月光细细查看着：“本来我们都感觉要撑不住了，可能需要你出兵。现在看来，我们还可以再撑一下，如果你能继续以低廉的价格提供这些武器的话。”
“班尼迪克叔叔。”
“嗯？”
琼斯微笑着说道：“如果实在撑不住了的话，就说一声。我可能出不了兵，但我可以把你们都接过来我这里养老。”
远远地看了依琳一眼，班尼迪克二世意味深长地说道：“领主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土地上。”
“好吧……”琼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过段时间我应该会到精灵之森走一趟，也许还能给你们找到延缓衰老的药。血精灵在那方面比较强。其实我主要是想帮母亲找。如果父亲还活着的话，我不希望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已经老去。而且我也不希望你们离我而去。”
班尼迪克二世一下笑了：“或许你可以直接把你母亲变成血族，我的父亲就曾经考虑过这个方案。庆幸现在人类对血族并不是那么反感了。等我身体不行了，我也会来找你的。哈哈哈哈。”
整个银月四年，巨蛇城都处于高速发展期，充满了机遇与挑战。
巫妖们庞大的魔法积累给这座新生的城邦注入了无限的生机，甚至，在琼斯新思维模式的引领下，基于与共享，巫妖们在魔法造诣上也在不断取得新的进展。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与此同时，整个大陆却弥漫在硝烟之中，充满了痛苦的哀嚎声。效忠于格雷的领主们正在疲于奔命，努力地想要遏制天堂与地狱势力的成长。
然而，谁都知道，他们之所以还没倒下，只不过是因为天堂和地狱还没有下重手而已，在他们眼中，最难缠的对手依旧是彼此。
整个大陆的命运都在风雨中飘摇。
转眼之间已是银月五年。在磋商了将近半年之后，血精灵终于正式向巨蛇城城主、九头蛇骑士琼斯发出了邀请，而身为巨蛇城城主的琼斯也决定亲身前往血精灵的圣地，进行一次至关重要的谈判。
23章：洛葛仙妮
银月五年，一月下旬。
大陆东南部，辽阔的天空与海洋。
远远的，一艘飞艇缓缓驶来。漆成白色的庞大艇身，灰褐色的艇舱，四台地精发动机在后面“突突突”地响个不停，还一路冒着淡淡的黑烟。
云层从上方缓缓飘过。
……
整个飞艇由三部分组成，顶上是巨大的气囊，这是整艘飞艇最大的结构，提供空气浮力。如果气囊破了，那么飞艇就会“沉没”。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飞艇其实是非常脆弱的，并不适合用于战争。即使好像亚德西河之战那样在飞艇内安排能够施展护盾术的施法者也一样，因为飞艇体积巨大，对这样的物体施展护盾术，通常意味着魔力流失会特别快。
飞艇的后方，是一个小小的动力室，一般由地精掌管，作用是烧煤，为后方的发动机提供动力。虽然有四台发动机，但实际上速度并不快。
当然，比起船只和陆路肯定还是要快上许多的就是了。只不过正常来说，如果舰上没有比较强大的法师的话，谁都不会用飞艇渡海，连地精都不会。
陆上遇到风暴还可以停靠，在海上你想往哪里停？而且海上的风暴规模和烈度可不是陆上可以比的。
最后一部分，是位于下方的舱室。那是真正载人和运送货物的地方。虽然飞艇看上去规模很大，但实际上舱室的规模也就相当于几个普通大小的房间拼凑起来而已。
像这一艘，正前方一个客厅，就已经占据了舱室三分之二的空间。其实也放不下什么，也就是正中一套环形沙发而已。其他的也就几个装着饮品和杂物的柜子。
舱室里，琼斯穿着一身银月铠静静地站着，透过舷窗朝外张望着。
随行的，除了无论琼斯去到哪里都紧跟着的朵拉之外，还有负责保护琼斯的巫妖威廉，以及百丽。
为什么百丽跟着来，亚岱尔反而没跟着呢？
很简单，因为琼斯跟血精灵谈判，靠的就是百丽家的关系。她的父亲里佐伯爵经营与血精灵之间的贸易已经许多年了，并且占据了不小的份额。虽说血族与血精灵之间的贸易无论对血族来说，还是对血精灵来说都算不上大规模的贸易，但想要跟极度排外的血精灵贸易，在血精灵内部肯定是要有一定的交情的。
这一点，临时想补，谁也补不来。并不是实力强弱的问题，关键是信任。如果没有信任，如何谈合作呢？
百丽来了，百丽的随从自然也就都带上了，毕竟他们本身也熟悉与血精灵打交道的方式。反倒是琼斯，只带了朵拉和威廉。不过，从外人的角度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除了威廉之外其他人都是血族，这大白天的，只能一个个都穿上银月铠。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好像琼斯带了一个银月骑士团过来似的。
具体描述就是……两个小骑士，带着一只巫妖，一位女骑士，外带一大群的银月骑士。大概就是这么个阵容吧。
回过头，琼斯轻声问道：“我们是直接到港口吗？”
“是的。”百丽答道：“我们先到港口，下了飞艇。他们会在那里等我们。然后再前往他们的圣地。”
“为什么不直接用飞艇到他们的圣地去呢？”
“额……那是不可能的。精灵族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们的圣地使用飞艇，包括他们自己。降落在港口，是我们唯一的路线。一路上可能还要经历非常多的流程。”
“流程？”琼斯都疑惑了：“具体是指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到了你就知道了。是一些繁琐的程序。”
“好吧。”
精灵之森，其实并不是一片森林。准确地说，它是由一个大岛屿，和一个半岛组成的一片地方的名字。连着大陆的银翼半岛，还有与银翼半岛隔海相望的岛屿洛葛仙妮。
居住在银翼半岛上的，是木精灵和花精灵。居住在洛葛仙妮上的，则是琼斯此行的谈判对象，血精灵。
那是一个极其排外的种族，非常难搞。如果可以的话，琼斯多希望自己的谈判对象是木精灵。然而，矿脉这种东西可不会顺着你的意长。已知的，只有洛葛仙妮岛上有，琼斯别无选择。
……
在经过长时间的航行之后，天色终于渐渐地暗了下来。
天边的夕阳格外美艳，海面的波涛闪烁着点点金黄。
“快到了。”百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望着窗外说道：“我让他们把抵达的时间刚好安排到傍晚，这样我们下飞艇的时候，就刚好入夜了。血精灵非常排外，对外人也非常警惕，所以我们出现的时候最好不要穿着盔甲，尽可能给他们一种友善的感觉。那将有利于我们的谈判。”
说着，百丽特别将目光朝向了不远处的威廉。
正摆弄着中间棋盘上棋子的威廉被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弯成了问号。
琼斯会意地点了点头，对威廉说道：“这一趟我们的目的，是要跟血精灵合作。我们需要他们的矿石，需要他们增产。按照我们已知的，这不会是一个轻易就能完成的任务。血精灵并不像血族那样属于商业种族，他们对金币没有渴望。所以，价格高低其实没办法影响他们的决定。我们得通过一些其他的方式。”
“例如？”
“例如友谊。”
“然后呢？”
琼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威廉叔叔不能像之前去高庭的时候那样说话了。血精灵是一个非常保守的种族，也许您只是开玩笑，但他们可能会当真。”
“可是我并不是开玩笑的，我不开玩笑。”威廉辩解道。
“那更糟……”百丽无奈地扶了一下额头。
“好吧，那我不说话，我什么都不说。”威廉耸了耸肩，用十分不乐意的语调说道：“如果有问题，我直接私下问你好了，除非得到你的允许，否则我一句话也不说。这样行了吗？”
把一只巫妖逼成这样，琼斯都有些歉意了：“那也不用……”
“不！我觉得这样非常好！”还没等琼斯说完，百丽连忙一掌拍在桌面上，高声打断道：“毕竟我们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我们就暂时没有办法取得足够的矿石了。没有矿石，就生产不出能加持普通人类的武器。钱反倒没什么，关键是……他们正在与那些不正义的势力战斗！我们不能辜负了他们！”
一下子，艇舱里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明显都被百丽突然高亢的声音给吓到了。
额……好吧，这飞艇里除了威廉之外都戴着头盔，而就连不戴头盔的威廉，也没有任何表情。所以身为作者的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众人的表情。只能说，气氛有点尴尬。或者，非常尴尬。
片刻之后，威廉缓缓地攥紧了拳头，认真地说道：“是的，我们这次的任务不容有任何闪失！为了正义，受一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哦，威廉的声音也忽然高亢了。
“是的，就是这样，为了正义！”
“为了正义！我们一定可以将矿石带回去的，我们必定可以逆转整个大陆上的局势！未来属于正直而善良的人们！”
“是的，就是这样！”
“正义的双方”……我是说百丽和威廉亲密地握了握手。
旁边的琼斯和朵拉都看呆了。
完了，百丽还悄悄掀开头盔，朝着琼斯吐了吐舌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吧，想要让巫妖们老老实实的，确实需要一些中二的话语的。在这个问题上，百丽摸索得非常快。
……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漫天的星辰闪烁着，有一种梦幻般的美。
月光下，地平线上也终于出现了琼斯此行的目的地——洛葛仙妮。那是一条漫长的海岸线，在那正前方的海岸线上，还有为数不多的点点灯火。
事实上，洛葛仙妮的面积，比整个以撒王国都还要大。
飞艇中的血族们也都默默脱下了铠甲，换上了日常的便服。
琼斯是棕色，衣领、袖口和披肩上都绣着九头蛇花徽章的正装。
朵拉是与琼斯风格一致，只是男女款差别的便捷短裙。
百丽则是带有她里佐家紫水晶家徽的黑色长裙。由于已经正式成为巨蛇城居民，她的衣服胸前也有九瓣蛇花徽章。
威廉就不用换了，他依旧穿着带有九瓣蛇花徽章和十字白骨徽章的白色法袍。至于那些随从，则是清一色带有九瓣蛇花徽章和紫水晶徽章的黑色礼服。
很快，随着飞艇一点一点地前进，琼斯终于看清了那点点灯火了。
那是一个港口，看上去并不大。停在码头上的，也就大概几十艘船而已。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渔船。至于码头边上的小镇，看上去也就是一个小镇规模而已。
说起来，咸鱼港的规模恐怕都要比这大得多，甚至早期格雷入主之前的咸鱼港，都比这要大。
琼斯不禁都有些纳闷了：“这就是洛葛仙妮最大的港口？”
“是的。洛葛仙妮总共也就四个港口而已。”一旁的百丽轻声答道：“另外三个港口都是军港。能用来进行贸易的只有这个港口，我们的贸易一般都在这里进行。血精灵的对外贸易本来就很少。我们要进行矿石贸易，也不需要特别大的港口不是吗？一艘船就可以装得下上百万颗原石了。”
“我只是诧异精灵族最大的港口居然只有这么大而已，他们的人口并不算少。”
“好像有几十万人吧，不算少，但也不多。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们对贸易并没有多少兴趣。”
动力室里的地精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四个螺旋桨开始反向减速了。
飞艇缓缓降低高度，靠向了位于码头里的一个高耸的木架。那是这里唯一可以用来停靠飞艇的地方，事实上，已经好几年没人用过了。精灵不使用飞艇，而飞艇跨海，又有风险。所以这很正常。
木架上的工人远远地朝着飞艇上的地精喊话。地精应和着，抛下了几条绳索。然后那些工人就拽着绳索绑到齿轮上，开始利用齿轮用力地拉扯了起来，帮助飞艇停靠。
“都是人类？”看清那些工人的面容，琼斯不由得愣了一下：“我以为血精灵极度痛恨人类呢，居然还有人类住在这里？”
“这里是整个洛葛仙妮唯一有人类居住的地方，正常来说，这里的人类是不被允许进入洛葛仙妮内陆的。他们以捕鱼和充当血精灵对外贸易的中介为生。我想，血精灵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像木精灵所说的那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才留下这些人类的吧。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人类世世代代住在这里，已经居住了超过四千年了。不过，说实话，他们跟血精灵没有任何交情，在贸易中他们只是充当搬运工而已。真正要进行贸易还是必须要找血精灵。”
栈桥很快被搭建了起来。
舱门打开，琼斯带着众人顺着栈桥走了下去。
还没走下木架，琼斯已经远远地看到底下有两个穿着黑色皮甲的精灵远远地朝着他行礼了。
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回了个礼。
那是一男一女的两个血精灵，都有着和安德鲁一样的黑色长发，尖耳朵。而且都佩戴了短剑、长弓、箭篓。
男的身材高挑，四肢修长，面容俊美，那对眉毛长长的，好像利剑一样。
女的同样身材高挑，四肢修长，有着一副冷峻而精致的脸庞，那目光淡淡的，有一种迷离感。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几匹有着垂到膝盖处的鬃毛，装备了马鞍的白色独角兽。看上去极为华丽。
夜色下，四周点燃的火把照耀着，那画面就像是某段回忆似的。
一路走着，琼斯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女性精灵朝着琼斯又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尊敬的巨蛇城城主、九头蛇骑士大人，精灵奴隶的解放者，洛葛仙妮欢迎您的到来。我是可妮莉娅大人给您安排的向导，我叫达丽安娜。”
“我是副手贾艾斯。”男性血精灵轻声说道：“欢迎你们的到来。”
说着，他们又朝着琼斯身后的众人点了点头。
众人默默地回礼。
“非常荣幸能获得准许来到洛葛仙妮。”琼斯微笑着答道。
24章：洛葛仙妮（2）
“尊敬的巨蛇城城主、九头蛇骑士、精灵奴隶的解放者琼斯·德拉库拉大人，当您选择解放奴隶，成为血精灵的朋友的时候，您就已经获得了自由出入洛葛仙妮的资格了。不仅仅是洛葛仙妮，血精灵的圣地，包括神木图书馆都将为您开放。”
“是嘛？”琼斯微微地，有些诧异。
“当然，您的名字早已经传到了女王耳中了。”达丽安娜恭敬地说道：“得知您将到来，女王殿下也非常期待呢，特别嘱咐了可妮莉娅负责接待您。您要知道，对于外来者，女王可几乎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琼斯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是嘛？”
达丽安娜仿佛完全没有察觉琼斯表情的变化似的，接着说道：“本来您远道而来，肯定是辛苦了，我们应该第一时间安排您休息。可是，您是血族，我们听说血族不能在白天活动，所以，我们的建议是直接赶到圣地去。这样的话，可妮莉娅大人也能早点见到您。”
说着，她侧过身站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所指的，当然是她身后不远处佩戴着马鞍的独角兽了。
一共就七匹独角兽，其中几匹的缰绳捆在一起。看情形，都是达丽安娜和贾艾斯带过来的。
“可能……有点问题。”琼斯支支吾吾地说道。
“有问题？”达丽安娜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回过头，琼斯望向了飞艇停靠的木架。木架上，随从们正在一箱接着一箱地往下搬东西呢。那些是一行人的行李，还有送给血精灵一族的礼物：“也许我们需要的是一辆马车，或者几辆。”
“可是我们没有准备马车……”犹豫了一下，达丽安娜望向一旁的贾艾斯说道：“要不，你跟九头蛇骑士大人的随从晚点出发，你帮他们准备一辆马车？”
“好的。”贾艾斯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以示同意。
“这样可以吗？九头蛇骑士大人。”达丽安娜又望向了琼斯。
“可以，当然可以。”琼斯尴尬地点了点头。
达丽安娜走向远处准备牵独角兽，贾艾斯则与琼斯交错而过，朝着木架上正搬抬行李的随从们走了过去，留下琼斯一行呆愣地站在原地。
朵拉小声说道：“他们出乎意料地友善呢，也许我们这一趟会很顺利？”
“我可不这么觉得。”琼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没发现接我们的只有两个人吗？我们去哪里迎接我们的会只有两个人呢？还有，他说女王期待我们的到来，但是她口中接受了接待任务的‘可妮莉娅大人’，甚至没有亲自出现在港口。你不觉得这跟她对我们的友善态度落差很大吗？”
说着，琼斯和朵拉一同望向了旁边的百丽。
“很快你就会习惯了。”百丽摊了摊手。
“习惯什么？”朵拉问。
百丽翻了翻白眼，说道：“习惯精灵族的傲慢。洛葛仙妮我来过三次，这是我记忆中规格最高的一次了。他们居然给我们安排了独角兽。”
“安排了独角兽就是很高规格？”
“当然。你没发现那些独角兽比我们在科林半岛上见到的，要高大很多吗？那是纯种的独角兽。纯种独角兽只有精灵之森才有，而且是血精灵和木精灵共同的圣兽。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让其他人骑的。特别你还是血族的情况下，更加不可能。反正这是我第三次来，之前一次都没骑过。还有，你看她手臂上的徽章。”
琼斯远远地看了正在解着缰绳的达丽安娜一眼。
“看到她手臂上的三叶草了吗？”
“看到了。”
“那代表了她在精灵一族中的地位。”
琼斯回过头看了另一边的贾艾斯一眼：“他的是一叶。”
“是的。一叶草，三叶草，五叶草，七叶草，九叶草，叶片越多，代表地位越高。”
“为什么都是单数？”
“这我就不知道了。”百丽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只知道，普通的精灵，是一叶都没有的。一叶草，代表着他起码是个卫队副队长级别，三叶则是卫队队长级别。我们以前最高能见到的也就是三叶草了，这次三叶草能来接你，这说明他们还是挺重视的。顺便提一句，女王是七叶草。”
“额……女王才七叶草？那谁是九叶草？”
“大神官。大神官才是精灵族地位最高的人。不过，我们应该是不会见到他的。”
正说着，达丽安娜已经牵着七匹独角兽过来了，将其中一根缰绳递到琼斯手中，然后是朵拉、百丽，当轮到威廉的时候，她的脸色微微地有些异样，但还是递了过去。
留下一匹给自己，另外两匹则给了随行的两个血族随从。
“你们都是骑士，应该都会骑马吧？独角兽特别温顺，应该比马要好骑得多。”
“当然。”
简单地整顿了一下之后，一行人就趁夜，向着南面出发了。
骑马琼斯一行当然会了，除了威廉。大概是他身上的亡灵气息实在太浓了的关系，独角兽对他天生就有所抗拒。只要他一骑上去，独角兽就开始躁动起来。不过，在压制了亡灵气息之后也就没什么了。
其实不只威廉，其他人也一样。达丽安娜特别叮嘱道：“独角兽属于半魔法生物，对负能量有抵触，例如黑暗系魔力、亡灵系魔力，都是。我知道血族身上也有这两种魔力，所以希望大家能将自己身上的魔力波动都收敛起来。否则，将不利于独角兽的发挥。”
“发挥什么？”琼斯疑惑地问。
毕竟，现在他们已经都骑在独角兽身上了，而且驾驭自如。确实跟马没有多大区别。
“例如这样的操控。”达丽安娜掉转了自己所骑着的独角兽的方向，向众人介绍道：“你们像我这样，抖一抖缰绳，然后夹住独角兽的腹部，然后就会……”
话都还没说完呢，众人已经看到达丽安娜骑着独角兽“刷”地一下冲出去了，像是一阵风一样，甚至比琼斯变成蝙蝠飞行的速度还快！
不只如此，独角兽的四周还凝聚了一圈明显的光系魔力，像是某种魔力护盾之类的魔法。
在场的，无论是琼斯还是朵拉，都看呆了。就连威廉也是如此。除了早就见识过的百丽。
好一会，达丽安娜才骑着独角兽跑回来。在快到琼斯身旁的时候，她猛地踹了一下缰绳，独角兽像马一样跃起前蹄，发出嘶鸣，然后停了下来。
笼罩达丽安娜四周的光系魔法瞬间消散了，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缓了口气，达丽安娜微笑着对琼斯说道：“大概就是这样，驾驭的方式跟马不会有很大的区别。只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而已。”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顿了顿，达丽安娜骄傲地说道：“没有附着魔法的箭矢是不可能射穿独角兽的护盾的。这相当于四重护盾，有些独角兽甚至可以达到六重。”
那神情，颇有一番炫耀的味道。
朵拉小声说道：“琼斯大人，也许我们可以买一些独角兽回去组建强力的骑士团。依琳阿姨和班尼迪克叔叔他们肯定会需要的。”
这话一出来，达丽安娜的脸色当场就变了。还没等琼斯开口，她已经冷冷地说道：“朵拉小姐，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怎么啦？”琼斯问。
达丽安娜严肃地说道：“独角兽是精灵族的宝物，禁止任何其他种族拥有。光偷运独角兽，这在洛葛仙妮，就是死罪了。所以，朵拉小姐，我希望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再开了。”
“对不起，朵拉向您道歉。”朵拉低头。
就这样，达丽安娜的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觉得朵拉不是在开玩笑，事实上，我也是那么想的。如果不是说好了不说话，我会比朵拉更先说出来。”威廉的声音在琼斯的脑海中响起了。
“我知道。”轻声应和了威廉，琼斯对着洛葛仙妮微微躬身，说道：“我为朵拉的话向您道歉。”
“算了，让我们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吧。您是我们精灵一族的贵客。”达丽安娜撑起微笑说道。
“我真没看出来她哪里把我们当成贵客了，真的。”威廉在琼斯的脑海中小声地抱怨着。
到此时，就算再傻，琼斯也已经意识到此行的艰难了。
百丽小声对琼斯说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见个面要磋商半年了吧？父亲尽力了，但精灵族实在是……太奇葩了。”
在达丽安娜的带领下，众人出发了。他们激活了独角兽的力量，顺着港口南边长长的林间小道一路驰骋着。那速度果然快得像风一样。
虽然琼斯并非一般人类，变成蝙蝠之后，速度也不比独角兽慢多少，但好像这样在林间快速前进的次数还是不多的。
周围的景物飞速地往后掠去，快到了让人目不暇接的地步。放眼望去，周围不动的似乎只剩下自己的同伴以及天空中银色的月了。由于速度太快，与周围的树木距离又太近，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一个不小心，就会撞上去的感觉。好在独角兽们懂得自己闪避，否则集中精神操控独角兽跑上几个小时，真的会累坏的。
一路上，达丽安娜始终驾驭着独角兽跑在琼斯身边，细细地给琼斯讲解着接下来的行程。
“预计我们会在黎明之前抵达圣地卡地亚。我们为九头蛇骑士大人安排了专门的住所，那里即使白天也见不到阳光，所以，您可以放心活动，不用有丝毫的顾忌。抵达之后，白天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可妮莉娅大人将会在白天的时候，到您的住所来见您。您可以初步与她谈谈您想谈的。我知道您这次来，是希望达成一些协议。您可以告诉可妮莉娅大人，她会替您转达给女王殿下。”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跟女王谈呢？如果这件事必须要她才能决定的话，让我直接跟她谈不是更合适吗？”琼斯问。
“那不可能，九头蛇骑士大人。在确定大致的意向之前，女王都不会见您。而且，女王虽然是能最终决定这件事的人，但具体落实也会是可妮莉娅大人。与可妮莉娅大人多接触，对您没有坏处。”
“你知道我要谈的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但据我所知，不会很好达成。可妮莉娅是执政官当中最开明的，如果您连可妮莉娅大人都说服不了的话，那么女王殿下您肯定也说服不了。当然，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毕竟您拥有精灵奴隶解放者的名声。”
“这听上去非常糟糕，真的。”威廉在琼斯的脑海中小声说道：“她居然用‘说服’这个词，搞得好像这份协议是我们单方面获益，纯粹是我们来求他们似的。我已经预感会很麻烦了。”
“我也觉得事情很不好办，琼斯大人。”朵拉说道：“她刚刚把您说服女王形容为‘奇迹’，这说明他们根本没准备跟我们达成协议。”
“其实在跟血精灵打交道的时候，这是很正常的。如果接触得更多，你会发现更多奇葩的事情。”百丽在琼斯脑海中说道：“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达成协议的永远都是商人，毕竟商人必须要达成协议，才会有利润。区别无非是谁拿多少利润而已。可精灵不一样，他们完全没有商业思维。这种情况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有可能从他们手里以低廉的价格换到一些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坏处是你可能压根没办法跟他们沟通，更别说达成协议了。我的父亲跟他们进行贸易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这期间他们换了四任女王。然而，父亲他一方面牢牢把控着血族对血精灵的贸易渠道，另一方面，却压根没跟他们培养起什么交情。你跟一个人的曾祖父打交道，跟他的祖父打交道，跟他的父亲打交道，现在又跟他打交道……然而，其实你跟他一点都不熟。听上去很匪夷所思，但父亲跟血精灵之间的关系确实就是这样的。也许我们也会变成这样。”
这些话听得琼斯都有些泄气了。
他遇到的，确实是一个令人头疼的种族。不过，除了好好地跟他们谈谈，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毕竟整个大陆上已知的，只有他们有矿脉。就连琼斯用来试验的原石，都是百丽的父亲从洛葛仙妮带回去的。
25章：洛葛仙妮（3）
从港口到血精灵圣地卡地亚的路程，以独角兽的速度计算，大概需要八个小时。
一路上，琼斯一行初步领略了洛葛仙妮独特的地理风貌。
从港口出发的时候，他们进入的是一大片的原始森林。有着茂密的树木，粗壮的树藤，即使在晚上，也有数不清的动物。
你很难想象这样一片森林居然会出现在人类的居住地旁边，毕竟人类是会砍伐树木的。动辄数百年以上的树，粗壮的树根在地面上来回盘绕着，这样的场面在大陆上其他人类居住地的周围简直不可想象，然而，在这里却是现实存在的。
在洛葛仙妮，最贵的东西是木头。是的，他们满地的树，最贵的东西却是木头，因为精灵族是禁止随意砍伐树木的。虽说琼斯抵达的小镇上就有不少木的房子。
在洛葛仙妮，砍伐任何树木都需要申请，都需要经过精灵相关管理人员的同意。砍伐的时候他们必须在场，数量、规模都必须由他们拟定。砍伐之后，也必须确保被砍伐的树木能继续生长。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像其他地方的人类那样，直接拦腰砍断了事。必须要爬到树上去，砍监督人员准许的那一个枝。这难度可就大了许多了。
关键，想要获得批准并不容易。
事实上，关于树木的问题只是一个开始，甚至，对于居住在这里的人类来说，这种约束是最不严重的一个。
港口的附近，没有农田。
是的，没有农田，一片都没有。虽说正常来说，农业不会是港口最重要的产业，但一般而言也还是会有。而这里，是真的没有。因为精灵族禁止成片的人工种植。同一种植物一个人种植十株以上，就有可能被告上精灵法庭。他们认为这样会破坏自然的轮廓。而且刑罚并不轻。
土地的使用，同样必须得到批准。
还有肉类。
这是一个港口没错，但其实与它坐拥的渔业资源相比，它坐拥的山林资源也不差。为什么港口的居民只专注于渔业呢？因为血精灵族禁止以取得食物为目的，杀害作为“森林同伴”的森林里其他生物，而海洋鱼类，是不受血精灵保护的。
好吧，难怪人类要住在港口附近了。这种情况下，鱼似乎成为人类唯一的食物来源了。应该庆幸精灵没有禁止以获取食物为目的采集蘑菇、果实。否则的话，人类可能压根不会在岛上存在了。
当然，精灵自己也不会存在。他们都是素食主义者，如果连这些都禁止了的话，那么他们就只能喝水再配点空气了。
穿过环绕着港口的树林，紧接着，一行人进入的是一片“浅滩”。
唔……怎么形容呢？
当你骑着独角兽冲出树林的时候，你会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开阔了。这是一个像平原一样的地方。
远远地，你可以看见群山。不过，你的脚下却是水。那些水刚刚好能没过你的脚踝。
水下生长着植物，生活着体型非常小的鱼类。偶尔也会有一些长出水面的植物，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块块漂浮在水面上的草皮似的。
浅浅的水，月色下波光粼粼，介乎湖泊与平地之间的状态。就好像走在辽阔的湖面上一样，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众人在达丽安娜的带领下骑着独角兽疾驰而过。
很快，他们进入的是一片山地。这里的地表充满了沟壑，山石的形状也极为诡异，看上去就好像戈壁滩上被风吹过无数年的一般。然而，它却遍布了植被，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是绿油油的。从山谷中奔过的时候，琼斯可以清楚地看到两边悬崖峭壁上垂下的大片藤蔓植物。正常来说，这样的山谷一年到头也不会见到多少阳光，不应该会有植被，然而，它确实就是有，而且非常茂密。
与此同时，奇异的生物也开始出现了。
首先引起琼斯注意的，是一种头顶上长出一个小小的肉肢，肉肢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发光圆球的鸟。这种鸟琼斯以前从来没见过，远远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萤火虫呢。
随着独角兽奔驰而过，栖息在两边峭壁上的发光鸟类成群结队地腾空而起，飞向天空。那场面极为壮观。
紧接着，是一种体型相当于犀牛，没有角，脸长得像娃娃鱼一样的食草巨兽。背上从颈部开始一直到尾部，有三根长长的线，都是由鳞片覆盖而成的。
这种奇怪的巨兽非常多。当琼斯一行骑着独角兽从它们身旁跑过的时候，它们毫无反应。直到都已经穿越它们的族群大概一公里了，它们似乎才反应过来，开始逃散避让。
再接下来，是一种好像没有翅膀的龙一样的巨大蜥蜴。甚至它们比琼斯见过的巨龙都要大上好几倍。哪怕最小的一只也一样。
达丽安娜带着琼斯一行来到断崖处，然后吹了个口哨，一头大蜥蜴就从山谷下爬了上来，然后伸出脖子和尾巴搭起了一座桥，让一行人通过了……
好吧，它的长相和性格似乎压根不是一回事。
你问接下来？
接下来就不好描述了，不是因为一路上只见到了这三种奇怪的生物，而是接下来他们就又进了一片树林，那里面遍地都是奇妙的，其他地方从未见过的生物，实在是很难描述。
巨大的树，每一棵都达到了三十人合抱程度的庞然巨木，每一棵。普遍高达五十米以上。
四周稀稀疏疏的，到处都是从上方垂下来的树藤。林间到处都是蒲公英一样，发着微光，有着两只小巧眼睛的生物在飞舞。有松鼠那么大的兔子坐在树枝上盯着他们看。有长着四条腿和两条尾巴的蜥蜴。有身姿可以跟龙相提并论的五彩巨鸟……
总之，奇怪的，在其他地方见不到的生物到处都是。
这个世界是有魔兽的，但这些绝大多数都不是魔兽，它们都只是普遍存在的生物而已。
哦，对，琼斯还路过了一些有着历史故事的地方。
刚开始进入那一带的时候，琼斯只是觉得地貌有些特别，因为四周的山都是好像獠牙一样的形状。直到走远了，他不经意地一回头，才发现那是一副巨大的骸骨……是的，每一座山，都是它的一根肋骨。
达丽安娜轻声说道：“那是龙王塞西尔琉斯的遗骸。”
“龙王？是龙族？”琼斯暗暗地有些吃惊。
“可以这么说吧，但实际上又可能不是。他不是金龙也不是黑龙，他是海龙。生活在汪洋深处的海龙。他们是这个世界最本源，最强大的存在，轻易不会离开海洋。有记载的海龙王一共有七位，任何一位都是天堂和地狱必须联手才能对抗的存在。这只是其中一位而已。”
“所以，他是天堂和地狱联手杀死的咯？”
“不，并不是。当数万年前天使和恶魔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许是老死的，也许是对生命感到疲倦，也许是被其他龙王杀死的，也许是为了新的生命。在许多年之后，精灵才诞生。事实上，我们是在龙王塞西尔琉斯的躯体上诞生的种族。洛葛仙妮除了人类，所有的生灵都是。塞西尔琉斯就是我们的父。精灵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存在，不同于人类、不同于血族、不同于巫妖、也不同于龙族。”
说这些话的时候，达丽安娜的脸上充满着骄傲。
“但也有说法认为这些龙王都是域外神明。”威廉在琼斯的脑海中小声说道：“事实上我们巫妖组织过深海探险，然而到现在我们都没发现海龙的巢穴。虽说海洋很大，他们这么庞大的身躯，不可能躲到我们完全找不到。除非他们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们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又会莫名其妙地离开，从不与任何种族交流。所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哦对，他们只会空间魔法，除了空间魔法之外，没有人见过他们施展任何其他魔法。上一次有龙王出现，大概是两万年前。”
“他们跟龙族是什么关系？”
“龙族有可能是他们的后裔，只是猜测，实际上龙族自己都没办法跟他们沟通，也不知道他们从哪来的。”
“如果他们是域外神明，龙族是他们的后裔，那么巫妖岂不就是凯尔特斯大陆上唯一最强的本地诞生种族了吗？”
“可以这么说。”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你问。”
“巫妖似乎比人类还要早出现，那为什么骨骼会长成人类的模样呢？我一直以为巫妖是人类骨骼觉醒。但如果巫妖比人类都还要早，那显然就不可能了。”
“额……你居然还有这种问题。”威廉都有些懵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是巫妖长成人类的模样，而不是人类长成巫妖的模样呢？事实上，精灵、巫妖、人类、矮人，甚至泰坦，骨骼都差不多。这说明这种骨骼比较方便。我们只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方便的外形而已，如果有更方便的出现，我们可以立即更换。”
“不是说巫妖是从人类的尸骸上觉醒而来的吗？”
“谁告诉你的？人类吗？我们只是一团魔法能量而已。诞生的关键是死亡，巫妖能从任何一种尸骸上诞生，而且我们跟生者可以没有任何一点联系。事实上，我们当中有过由人类法师强行转化而来的巫妖。为了追求永生，他们把自己变成了魔法生物。当然，很少就是了，而且成功之后，他们会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
“额……好吧。”琼斯无奈地笑了笑。
紧接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有多大？大到好像海洋一样，无边无际，站在岸边无论如何看不到彼岸的程度，跟海一样有浪，却是淡水。
巨大的，仿佛鲸鱼一样的生物在湖面上跳跃，嬉戏着。掀起澎湃的水花。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最诡异的是，沿岸的山都好像被削去了一块一样，切面极为平整。
“这是翡翠之湖，它不是天然形成的。数万年前，圣灵和魔主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激战，这是战斗遗址。”
琼斯都看呆了……
“这是……战斗遗址？”
“是的，那是第一纪的事情了。神木图书馆记载了这件事。神木图书馆里有非常多的典籍，如果九头蛇骑士大人有兴趣，这次就可以抽时间过去看看，我能替您安排。当然，核心魔法区还是不能进，那需要女王的批准。有一些典籍甚至需要大神官批准才能查看。”
“哦。”琼斯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在脑海之中问威廉：“威廉叔叔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没有，巫妖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不过我知道他们确实打了一架。圣灵和魔主亲自下场的也就这一次了，双方的损耗都很大。打完之后，他们就签订了第一次的停战协议。”
在达丽安娜的带领下，琼斯又进入了一条隧道。
好吧，那并不是隧道。从外面看，那是一座山，他们径直进入了一条高百米上下的庞大隧道。然而实际上那并不是一座山……那是一座庞大的，已经完全被植被覆盖了的石头房子。是的，房子。入口的门就已经有百米高的房子。
“这是曾经泰坦族到访的时候，我们为他们准备的居所。在战争时期，泰坦曾经是我们的盟友。不过自从战争结束，他们已经有一万多年没来过了。”达丽安娜介绍道。
琼斯又一次惊呆了。
如果不是达丽安娜的介绍，他根本不可能想象这是一座居住用的房子。即使是进入内部，看到了巨大的壁画图腾之后也只会以为是一个神殿之类的地方而已。
由于岁月的侵蚀，很多都已经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但依旧可以隐约看得出来一些轮廓。有巨大的走廊，有楼梯，有石制的巨大桌椅……当然，它们大多都已经被藤蔓植物覆盖了。巨大的窗户保证了即使在“山体”内部，植物也能获得跟在外面一样的阳光。走在里面，琼斯感觉自己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人一样。
而当他们通过这巨人房舍的时候，圣地卡地亚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26章：洛葛仙妮（4）
出现在琼斯面前的，是一座如同童话故事一般唯美的城市。或者更准确地说，琼斯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之为城市。也许是树林。
放眼望去，绝大多数的房屋都是建在树上的。对，就是树屋。
放眼望去，都是之前琼斯见过的那种高达数十米，三十人合抱的参天巨木。事实上还不止，有很多巨木达到了上百米的高度，达到百人合抱的宽度。所谓的房屋，就是建在这些巨木上的。甚至这些房屋究竟是否应该被称为房屋都是个问题，它们全都是通过特殊手段让巨木自然生长而成的，没有任何两栋房屋是完全一样的。远远看去，就好像巨木上一个又一个特异的肿块一样，与巨木浑然一体。
房屋的下方是一根根树藤编织而成的绳索，这些绳索构成了一个个的“升降机”。精灵们可以通过这些升降机进入自己的房子，而不一定要通过爬树这种原始的手段。
即使是落在地上的“房屋”，实际上也是将巨木掏空了做成的。将巨木内部掏空，做出楼梯、隔间，造出门窗，却不影响巨木本身的存活……
是的，这里每一栋房屋实际上都是有生命的。
在巨木下，精灵们用鹅卵石铺成了弯弯曲曲的街道。在这里，没有任何一条街道是笔直的，毕竟，这里也没有任何一栋房子是按照规划建设的。
远远地，琼斯可以听到有人在演奏着竖琴，有人在演奏着手风琴，有人在用铃铛在替他们伴奏着，有甜美的女声在轻轻地和。这些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却奇妙地在空气中汇聚成了悠扬的曲调，充满着浪漫色彩。
一进入圣地卡地亚，众人就放慢速度了，只是骑着独角兽缓缓地继续向前。
在抵达之前，琼斯以为夜晚的圣地卡地亚会非常冷清，然而其实并不。不只不，还充满了惊叹。
四处飘荡着之前在森林中见过的那种好像蒲公英一样，却有着一双小眼睛，浑身散发着微光的生灵。这让夜晚的圣地卡地亚也并不黑暗，反而有一种迷幻的感觉。
长着翅膀的飞马从琼斯的头顶飞过。
一只比马车还大的巨大蜗牛从琼斯的身边走过，被改造成货车的壳上堆满了东西。坐在上面不知道应不应该称之为车夫的精灵还脱下帽子朝着达丽安娜致意了。
一棵“大树”正在缓缓地抬起手臂，将一个大箱子高举过他的“树冠”，递给站在树屋上的几个精灵。是的，大树，如果他站着不动的时候，你会以为他是一棵二十米左右的树，然而，他实际上有四肢，甚至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就好像一个人一样。
“嘿，你是忙了一整个通宵吗？”达丽安娜远远地问道。
“是……的……必……须……今……晚……没……有……办……法。”那是极其沙哑，又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只说话缓慢，连动作也极其缓慢。
“好吧，辛苦了。”
“这……是……我……的……工……作。”
骑着独角兽，一行人与那大块头交错而过。
“你认识他？”琼斯小声问。
“不，不认识。”达丽安娜摇了摇头。
“我可以问一下，他是什么吗？魔兽？”
“不，这是树妖，不是魔兽。算是我们精灵一族的成员吧。一般他们只在白天活动，所以我随口问一句而已。你没见过吗？”
“没有，大陆上其他地方从来没见过。”
一个长着人类轮廓，穿着翠绿衣裳，却只有巴掌那么大，长着一对蜻蜓翅膀，浑身上下发着光的小家伙飞到朵拉面前，“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朵拉连忙朝着达丽安娜望了过去。
收到朵拉的求助，达丽安娜解释道：“这是花精灵，也是我们精灵族的成员。”
不只如此，还有长着蝴蝶翅膀的。
“这也是花精灵。女性花精灵长着蜻蜓翅膀，男性花精灵则长着蝴蝶翅膀。”
然后是成年人的个头都要比琼斯矮一个头，有着精灵一样的尖耳朵和一个不成比例的大鼻子，四肢修长的小矮人。
“这是妖精，也是我们精灵族的成员。”
穿着铠甲，浑身上下都是爆满肌肉，身材高大的半人马。
“半人马，还是我们精灵族的成员。”
身材魁梧壮硕的石头人。
“岩人，依旧是我们精灵族的成员。”
“所以血精灵其实是对许多个种族的统称？”
“精灵族是，但血精灵不是。黑色头发的是血精灵，金色头发的是木精灵，然后还有树妖、花精灵、妖精、半人马、岩人等等的许多种。”
“可是我只听过血精灵和木精灵。”犹豫了一下，琼斯又尴尬地补充道：“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会介意，觉得我对精灵一无所知。但我确实没听过这些。”
“不会的，这很正常。”达丽安娜解释道：“所有第一次来到洛葛仙妮的外族人都会像您一样。木精灵和血精灵是主体，其他都是我们的伴生种族。我们共同被称为精灵族，是的，就是这样。”
事实上，旁边的百丽也惊呆了。虽然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到洛葛仙妮，但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圣地卡地亚。甚至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真正的精灵城市。在之前，其实不过是呆在港口而已，那里的血精灵本来就很少，更不用说伴生种族了。
一路上，无论是谁，当他们见到琼斯一行，大半都会短暂地错愕。而当他们看到这一行人中有一个达丽安娜，并且看到达丽安娜手臂上的三叶草勋章的时候，又缓了缓神，脱下自己的帽子远远地致意。无论男女都是如此。
哦，对，还有那令人惊叹的外表。
这里确实一个金头发的木精灵都没有，金头发的木精灵都住在对岸的银翼半岛了。正常情况下，他们是跟血精灵老死不相往来的。
木精灵没有，但血精灵就很多了。
在这里琼斯见到的每一个精灵，无论男女，都是人类世界千里万里挑一的俊男美女。是的，每一个。虽然血族能一直保持在年轻状态，俊男美女也非常多，但比起精灵实在是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一个仿佛天生为了美而存在的种族。出生后，他们早期的生长会跟人类差不多，有婴儿期，有幼年期，十六岁后他们正式成年。成年之后，他们会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直到超过一千岁，在临近寿命终点的最后两年里才会飞速衰老，最终走向死亡。
所以，在这个地方，你会很难看见老人和小孩，因为精灵族的一生当中只有很小的一段时间会出现这两种状态。在这里，只有年轻人，虽然他们比其他绝大多数的种族都要保守，然而，这里确实只有年轻人，至少在视觉上是如此。
看着眼前梦幻般的场景，琼斯不由得感叹道：“难怪书上会说精灵城邦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城市了，没有之一。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如果让我来写一本书，我也会这么写。”
“谢谢您的赞赏。我们快到了。”说着，达丽安娜微笑着指了指前方。
顺着达丽安娜所指，琼斯隐约看到了一根巨大的树干。
为什么是隐约？
因为那树干实在太大了，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琼斯身处“林间”，在周遭巨木树干和枝桠的遮挡下，他只能隐约看到一部分而已。
直到来到开阔地，琼斯才真正看清了这棵树的全貌。
高至少几公里，树冠下能塞得进一整个平原。地上突出地面的树根，就好像一座座的小山，一道道的小型山脉一样。那些树根上都是一个个的窗户，这说明它们已经被改造成了居住的地方。
琼斯都惊呆了。
站在它面前，琼斯是如此地渺小，也许连一只蚊虫相对于大树都比不过。
盘根错节的树根，就是一整座城市了。
“这是我们的神木，它的另一个名字，是神木图书馆。”
“神木图书馆？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图书馆的名字而已。”
“它同时也是我们的神木。”
万家的灯火，从窗户透出的光，远远看去，就是神木上的点点晶莹。
琼斯忽然反应过来刚开始达丽安娜说安排了一个不会见到阳光的地方给他是什么意思。确实，如果是住在神木下的话，白天也不会见到阳光，因为茂密的树冠将所有的阳光都遮挡住了，却又留下足够照明的反射光。
这确实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就连昔日被破坏之前的龙之谷，也无法与它相提并论。虽然琼斯从来都没去过龙之谷。
“我希望巨蛇城有一天也能变成这样。”琼斯轻声感叹道。
“嗯？”走在前面的达丽安娜回过头来。
“我是指，可以有这么多种族和谐地生活在一起。”琼斯微笑着解释道。
是的，数不清的种族在这里和谐地生活在一起，欣欣向荣。
“这我们非常支持。”达丽安娜微笑着答道：“我们对您怎么击败血族元老会并不感兴趣，但我们支持您解放奴隶的想法。正是因为解放奴隶，所以九头蛇骑士大人在我们这里有着非常良好的名声。当然，我们依旧不会愿意跟血族或者哥布林、地精居住在一起就是了，也不太明白您给予了自由之后依旧不愿意返回洛葛仙妮的血精灵的想法。我这么说可能不太礼貌，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希望您能谅解。”
“我谅解。”琼斯无奈地摊了摊手。
“她说话非常地不礼貌，一方面对琼斯大人您用尊称，另一方面又说话不礼貌。朵拉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朵拉在琼斯脑海中小声抱怨道。
在达丽安娜的引领下，众人继续缓缓向前。他们穿行在神木的根茎之间。
现在已经差不多要天亮了，晨起的精灵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生活。数不清的精灵来来往往，忙碌着。
“这都是谁？”穿着松垮睡衣长相甜美的女性精灵站在自己阳台上一边刷牙一边好奇地看着琼斯一行从自己的阳台前走过。
“嗷——！”两个青年魔法师正站在路边的“房顶”上对练。其中一个年轻法师忽然看到琼斯一行，愣了一下，忘记施展护盾术直接被火球砸中，搞得十分狼狈。
“奶奶！要来不及了！快点呀！”提着水果篮子的精灵少女正在催促看上去跟她同龄的“奶奶”。看到琼斯一行，她也愣了一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
“准备——！”教官正在射击场训练剑术，看到琼斯一行，他愣了一下，原本到嘴边的“射击”又给吞了回去。顿时，排成一列的六名学员都顺着他的目光朝琼斯望了过来。
无数双的眼睛都在盯着琼斯一行。
好吧，他们主要是盯着威廉。血族的外形跟精灵还不至于太大，巫妖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只要一眼，所有人都会注意到队伍中这只亡灵生物。
还好巫妖不知道什么叫尴尬，一路上，威廉就跟看着他的精灵们对视着。谁盯他他就盯谁，当然，他很快发现自己忙不过来了。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精灵孩子，抬手就朝着威廉射了一箭。
我前面说过什么来着？你很难遇到幼年体的血精灵或者老年体的血精灵。是的，很难，但只要你够倒霉，也还是会有的。
“啪”的一声，那箭正中额头了。哦对，是那种箭尖带吸盘的玩具箭，就吸在威廉的额头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当时的场面一度很尴尬，非常尴尬。虽然他们未必见过巫妖，但书上肯定是看过的。
威廉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好像额头上真的中了一箭一样。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射一只巫妖什么后果？精灵们常识还是有的。
孩子的母亲吓得连忙抱起孩子躲得远远的。就连达丽安娜都吓坏了，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琼斯与威廉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威廉伸手把吸在额头上的玩具箭拿了下来，望向远处那射箭的孩子，然后翻身落地，朝着孩子走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在场的，所有的血精灵警惕性都被提升到了极点。有的人手已经放到了箭篓上，随时准备张弓。不远处的两个半人马也已经握紧了长斧。
走到孩子面前，威廉伸手将玩具箭递了过去。孩子伸手接过，呆呆地望着威廉。紧紧抱着孩子的母亲也呆呆地睁大了眼睛。
然后威廉转身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此时，在场的所有人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我们继续走吧。”琼斯提醒还在错愕中的达丽安娜。
“哦……好。”达丽安娜尴尬地笑了笑。
一行人又是骑着独角兽缓缓向前了。
站在远处房顶，或者说树根上的精灵少女远远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握着木笛，吹响了悠扬的乐章。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着，四周的气氛一下又回复到了轻松愉悦的状态。
终于，一个巨大的树洞出现在了琼斯面前。
“到了，这就是我们为九头蛇大人安排的住所。”达丽安娜微笑着说道。
27章：神木之下
整个树洞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人的喉咙？
是的，像人的喉咙，张大了嘴正在尖叫那种。
开口十分宽敞的树洞，比山洞还要大上无数倍。甚至更准确地说，像是悬崖上的一块背光的弧形凹陷。
好吧，这对于一棵足够夸张的神树来说没有什么。当它已经足够庞大的时候，有一个庞大的树洞也就很正常了。事实上这个树洞还只是在根茎上的而已，还不是在主干上。奇妙的是，在这个树洞里，有一个集市……
对，没错，集市。整整一个集市塞在这里面。由于地处大树下，又在树洞里，所以，这里的店面既不需要任何遮阳，也不需要挡雨。光有台子就够了，浩浩荡荡的一大片台子，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是一些以植物为原料的东西。
似乎有点不是那么丰富呀。而且精灵们似乎不像人类的，或者血族的集市一样商人们都疯狂叫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店主们只是站在自己的摊档上对着路过的行人微笑而已。人也并不是很多，可能因为血精灵的人口本来就不是很多，也可能因为现在还太早了，有些人还没起床吧。
看到琼斯一行到来，许多都停下了手边的动作好奇地看着，小声地议论着。
达丽安娜也不多做解释，下了坐骑，牵着独角兽，带着琼斯一行一路往里走。与好奇的精灵们交错而过。
树洞的壁都被掏空了，变成了房子，数不清的阳台上晾着衣物、被单之类的东西。
说起来，精灵的衣物和被单也和人类，或者说和血族不太一样。他们似乎没有棉花或者羊毛之类的纺织品。那些个被单，其实是一种巨大的叶片。足有一张床那么大的，柔软，带有绒毛的绿色叶片。当这些被单被一起晾出来的时候，那场面，就好像树洞里也长了叶子一样。
“到了。”达丽安娜抬头望向了自己的头顶。
好吧，整个树洞最神奇的地方，是给琼斯安排的住所——一个倒吊的房子……
为什么说这个树洞给人的感觉像是人的喉咙？因为那个倒吊的房子就像是喉咙里的“悬雍垂”一样。当然，我们也可以描述得更美一些。例如：像高处垂下的水滴。
“他们要让我们住在这里吗？”朵拉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
答案很明显：是的。
随从当中有人小声问道：“会不会睡着睡着就掉下来了？”
“那不可能。”达丽安娜回过头对着那名小声议论的随从说道：“神木有着数十万年的历史，这个地方，也已经存在了数万年。即使你们是永生种族，在神木漫长的经历面前，你们的生命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就算有一天它会掉下来，也绝不会让你碰上。”
那随从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作为回应。
一条绳梯被从上面抛了下来。
“我们上去吧。”几个穿着皮甲的精灵侍卫已经来到了一行人面前。达丽安娜随手将缰绳递给了他们，然后爬上了绳梯。
其他人也跟着照做，一个个爬上了绳梯。
水滴应该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木质结构，里面被掏空了做成居所。一共有七层，每一层大概都只有几十平米，最大的五十几平，最小的只有十几平。每一层都有独立的阳台，当然，大小就不一了。
可以说，这里贯彻了圣地卡地亚的某种风格——拥挤。虽说琼斯并不是出身亚岱尔那样的豪门血族，但居住在这么小的地方，可并不常见。
追溯起来，最近一次居住在这么小的房间，还是跟着格雷出使爱罗伊半岛的时候。那时候，格雷在战场上被击败，被薇薇安救走，琼斯和朵拉潜伏到巴克小镇上的一间小房子里秘密观察前圣骑士李维的一举一动，想要寻找机会救出被俘的银月骑士团成员。
除此之外，琼斯就没住过这么小的房间。最大的一层五十平米，还分了四个房间。每一个房间都只有十几平，连个像样的客厅都没有。
“九头蛇骑士大人，可妮莉娅大人应该还要中午之后才会过来，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然后……”犹豫着，达丽安娜对琼斯说道：“我们为您准备了一些血浆，希望您喜欢。”
说着，达丽安娜分别将几个水壶交给了在场的血族们。
哟，还给准备了血？
琼斯默默接过了水壶。
行了个礼，达丽安娜就离开了。连房间也没分配。“水滴”里只剩下琼斯一行。
琼斯一行只好自行分配房间。
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里每一间房间的大小都一样。无非就是最大的那层的四个房间，琼斯、朵拉、百丽、威廉各一个。然后随从们分别居住在上下两层。
站在狭窄的走廊里，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说话了的威廉问其他人：“所以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休息一下，不是说中午才会碰面吗？”百丽随手拔开了水壶的盖子。
“可是巫妖并不需要休息。”威廉显得有点失望：“他们应该为我们准备一些娱乐活动以供消遣。”
“噗！”另一边，抢先一步将水壶里的血浆灌入口中的一位随从瞬间喷了出来，喷得满地血。
百丽握着水壶的手都顿住了，默默地把盖子重新盖上。
众人都错愕地看着。
“这是鱼血！”那随从惊叫了出来。
“鱼血？”血族们一个个不自觉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水壶。
“他们居然给了我们鱼血……天哪。难道他们不知道血族不喝冷血动物的血吗？”
“我猜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好浓的腥味……这让我们怎么喝？”
“我的天，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如果只有鱼血的话，我们呆在这里的几天要怎么过？”
朵拉小心翼翼地望向琼斯，百丽也朝着琼斯望了过去。
“我猜他们是从港口弄回来的。”百丽无奈耸了耸肩。
犹豫了一下，琼斯深深吸了口气，拔开盖子往嘴里猛地灌了两口……然后打了个冷颤，又默默吐了回去。
“不行，我也喝不下去。另外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我们对这里任何生物出手都会触犯血精灵的法令，包括猪也一样。何况这里有没有猪都还不知道呢。”
威廉拄着魔杖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群纠结的血族：“你们一开始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当然想过了。”百丽说道：“我们准备了很多血，但都在飞艇上，也许现在已经在半路了吧。反正肯定不会很快抵达。”
一众随从都慌了神了，一个个都看着琼斯。
稍稍沉默了一下，琼斯说道：“大家稍微忍耐一下吧，也就饿上两天而已，不会怎么样的。最重要的还是事情要谈成，我们必须拿到我们要的矿石。”
哦，这可不是个好办法。饥饿的血族可是会发狂的。
随从们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琼斯。
……
此时此刻，神木之下的一个靶场里，一个年仅三十五岁的血精灵正在接受着训练。
三十五岁，在精灵的世界里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孩子。一头黑色的头发，稚嫩的脸庞，虽然高挑，却单薄的身子，穿着一身翠绿的麻布短衣，踩着棕黄色的编织草鞋。
说起来，他长得和安德鲁还有几分相似。
从箭篓里抽出一根箭，微微颤抖着，他拉开了手中的长弓，闭着一只眼睛认真地瞄准着，然后轻轻松手。
“啪！”箭矢打在了靶上，1环，就1环，不能再多了。如果再偏一点，直接就脱靶。
站在旁边的高大壮硕的精灵教练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正当此时，一阵欢呼声响起了。就在他的旁边，当然，欢呼的对象肯定不是他了。
侧过脸，他看到一个精灵少女连续四弓，第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射在前面一支箭的尾部，直接将前一支箭破开两瓣，然后第三支箭又射在第二支箭的尾部，破开。第四支箭射在第三箭的尾部，破开！
似乎觉得还不够，她又一口气抽出了四支箭，张弓，“啪！”四支箭准确地射在对面的四个靶子上。连属于少年的靶心上也正中了一支。
后面旁观的人们欢呼声更加热烈了。精灵少女侧过脸，朝着精灵少年鄙夷地甩了个眼色。
少年呆愣地看着。
“别看了，安杰尔，那是天才。”教练小声对安杰尔说道。
“她是天才，那我呢？”安杰尔神情呆滞地问。
“你想让我怎么评价呢？如果她是天才的话，那你毫无疑问就是蠢材了。以后别这么问别人了，安杰尔，你这样只会得到一顿羞辱。而且，还会让被问者为难。他必须要在说谎和羞辱你之间纠结。我敢打包票，过几天的初试你一定过不了。”
“可我本来就不想当个猎手。”安杰尔委屈地说道：“教练，我并不喜欢打猎，那并不适合我。”
“没人要你去打猎，安杰尔。”教练无奈说道：“洛葛仙妮早就没有人打猎了，‘猎人’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如果你无法成为正式的猎人，那么就无法转职为斥候，无法成为精灵猎手。那样的话，所有的荣耀都会与你无关。懂吗？你的人生将一片黑暗。”
安杰尔目光低垂着，沮丧到了极点。
“先回家去吧，我觉得再训练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教练摊着手说道：“初试之前的几天，也许是你最后的好日子了，过得开心点，小伙计。至于我，呵呵，我还得想着当你初试失败之后，我要怎么跟你的父母交代呢。希望我退回一半的学费能抚平他们的创伤。”
“其实你不用担心，教练。他们比你更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多少实力。落选才是正常的，能通过初试，那是惊喜了。”
“哦，是吗？那他们的心态真是不错。我就做不到了，你可能会成为我执教两百年来唯一一个无法通过初试的学生。谢天谢地，我的名声毁了。哪怕我教出十个像丝诺那样的天才，只要有教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就足够毁掉所有的名声。”
丝诺，就是旁边那个天才少女。
远远地看着天才少女得意地向自己的小伙伴炫耀，安杰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背着自己的弓和箭默默地往回走。
“嘿，你等等。”教练又把安杰尔叫住了。
回过头，安杰尔看到教练朝着他递过来一个吊坠。
那是一个由箭镞制成的吊坠，青黑色的，打磨得十分光亮，就好像在表面涂了一层油一样。
“拿着，这是你的毕业礼物。我的每一个学生都有。虽然你并不能算是在我这里毕业，但我觉得你也应该有一个。它能保佑你在初试上取得好成绩……当然，也可能什么都保佑不了。是的，就是这样，只是一个该死的迷信而已。”
安杰尔默默地接过吊坠，然后深深地朝着自己的教练鞠了一躬，沉默着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清晨，神木的边缘，阳光透过巨大树冠薄弱处照射而下，在城市中留下点点的斑驳。
有鸟儿在鸣叫，有精灵在歌唱。
熙熙攘攘之中，年少的精灵垂头丧气地走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又或者，他与这个世界无关？
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情绪低落得吓人。
路过魔法学院大门的时候，他听到了学院里传出的阵阵惊叹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
那是一个与周围的所有建筑看上去如此不同的地方。
其他地方，都是将神木的树根镂空，然后居住在树根里面。这里，却是将树根从外面刨开，刨成建筑的形状。有主楼，有副楼，还有宽阔的广场。看上去是如此地与众不同。
默默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直到大门有人出来了，安杰尔才连忙别过头去，匆匆离开。
街角处，不远处，刚好有几个吟游诗人抱着吉他在吟唱。他仿佛听到他们唱道：“可怜的安杰尔，他向往魔法，他钟情魔法。然而，他有一个哥哥叫安德鲁。他的父母已经禁止他学习魔法。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可怜的安杰尔，你的人生究竟在哪里？”
安杰尔只能默默加快了脚步，期望将歌声甩在身后。然而，无论他走得多块，歌声依旧在他的耳边。
那些吟游诗人可能躲在街道的转角处，可能站在高处，或者某个阳台上，也可能站在低洼地抬头仰望。总之，他们无处不在。
“啊……啊~~！啊~~！可怜的安杰尔，他厌恶箭术，他也没有天赋。可惜，他只能拿起长弓痛苦地挣扎，只能压抑地射出每一箭。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可怜的安杰尔，你的人生究竟在哪里？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可怜的安杰尔，你的人生究竟在哪里？为何要如此痛苦？”
然而，当安杰尔终于受不了，朝着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却又消失无踪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只剩下安杰尔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仰起头，他忽然望见了站在“水滴”之上低头俯视的琼斯。
两人默默对视着。
28章：神木之下（2）
安杰尔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血族。一眼，他就认出了琼斯与自己的不同。
琼斯同样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他隐约觉得这个精灵有点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会是命运的对视吗？
不，并没有。琼斯还在烦恼着马上要跟那个所谓的“可妮莉娅大人”见面呢。他必须预先想好对方可能反对的理由，想好应对的方案。虽说方案他早就想过了，但很明显还不够，特别是来到洛葛仙妮之后，他又得到了很多血精灵的信息。需要重新判断。
至于安杰尔，他的烦恼就更大条了，人生完全处于迷茫之中。
只是默默对视了三秒，彼此的目光就错开了。琼斯继续冥思苦想，安杰尔低下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如果他们这时候能说上话的话，哪怕一句，大陆未来的轨迹都可能因此而改变。然而，生命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彼此平行的两条线，没有相交的可能。
……
“金钱对他们是没有诱惑力的，我必须要有一个有诱惑力的筹码才行。与天堂和地狱的敌对吗？这得看他们的女王是否在乎这一点了。”琼斯站在阳台上摸着下巴冥思苦想。
……
“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呢？难道要像哥哥一样流亡吗？可是，如果离开了洛葛仙妮，我又该去哪里学魔法呢？听说人类的魔法很烂，其他种族又不会公开。难道要去银翼半岛吗？也许我甚至无法踏足那里的土地，更别提学魔法了。”安杰尔继续埋头走路，吟游诗人的歌声依旧在耳边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然而，那不过是来自他自己内心的声音罢了。
实际上，现在整个集市里的人都在讨论的对象是琼斯。
“那位九头蛇骑士已经过来了，就住在‘水滴’。我已经看到他了。”
“他过来干什么？为了寻求我们的帮助吗？听说白骨圣光教廷正在跟天堂角力，地狱都卷进去了。我们是完全中立的，不可能参加这种战争。”
“不清楚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不过我有小道消息，听说他们过来是为了摩多矿石。”
“他们要用那种东西干什么？跟击败天堂有关吗？”
“无论如何，我们觉得我们是不可能配合他的。毕竟他是血族。虽然我们并没有接受天堂蛊惑人类那一套将他们认为是邪恶生物，但其实也差不多了。一群吸血鬼……我们为什么要和吸血鬼合作？哪怕他解放了所有精灵奴隶也一样。虽然我们对他很有好感，但也许那只是为了拉我们合作而故意做出来的呢？”
当然，这些声音安杰尔一句都没听到，他只是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自己的生活已经够糟糕的了，哪里还有空管他们那么多呢？
他就住在集市旁边的岩壁上，跟自己的父母一起住。按照精灵的习俗，他只有在满一百岁之后才能搬出去。在那之前，他都必须接受自己父母的监护，父母有权对他的生活做出任意安排，包括究竟是报考魔法学院还是箭术学院。
来到集市的边缘，安杰尔踏上了吊桥。
在树洞壁上，这样的吊桥几乎无处不在，它们被凌乱地搭建着，就好像卷在一起的乱麻一样，成为了这里居民出入的重要工具。毕竟，如果你的家住在离地二十米高的地方，每天爬绳索也太累了不是吗？
走了好长一段，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离地十五米高的家，站在木门前，他犹豫着伸出手，又犹豫着缩了回来，犹豫着再次伸出手，又犹豫着再次缩回来。
正当安杰尔还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打开门的时候，门打开了。
出现在安杰尔面前的，是安杰尔的母亲。好吧，也是安德鲁的母亲。
一头黑色长发，精致的面容。穿着一身黄褐色的，带有血精灵特色的长裙，姣好的身材。就好像一个少女一样。
很难想象这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虽然这在血精灵当中很普遍。除了深陷的眼眶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
当然，那也可能不是岁月的痕迹，谁有安德鲁和安杰尔这样的两个孩子能不憔悴呢？
“回来了？”母亲轻声问道。
“嗯。”安杰尔点了点头，然后跟母亲交错而过，进了家门。
两室一厅，完全从神木当中刨出来的房子，整个房子都是通体实木。简简单单的家具，四处都挂满了各种血精灵特有的小玩意。有的地方还长着像是树皮一样的东西。那是人为漆上去的。
当血精灵们希望树木再生长的时候，只需要在相应的地方漆上这种特制的漆就行了，十分方便。就是生长的时间有点长。
踩着草鞋，安杰尔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个小小的，拥挤的房间。有两张书桌，其中一张已经堆满杂物，另一张是安杰尔日常用的。有一张普通的，碎木头搭成的床，床上铺着绿色的，毛茸茸的叶片。还有一张吊床，上面同样堆满了杂物。两个衣柜，角落里有一张闲置的婴儿床。墙上挂着几根魔杖，一大一小的两张长弓，还有两个箭篓。
这里曾经是安杰尔和安德鲁共同的房间，以前安杰尔总嫌小。安德鲁离开之后，这里成了安杰尔一个人的房间，可安杰尔却又开心不起来。
哦对，还有一个书架，上面堆满了安德鲁的魔法书。反倒是安杰尔用的箭术书只占了一小角。
将箭篓和长弓挂到墙上，安杰尔脱掉了草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到书桌前坐了下去。
他的书桌正对着窗，透过窗，刚好就能看到琼斯居住的“水滴”。
托着腮，他静静地发起了呆，自言自语道：“哥哥现在会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呢？他究竟在哪里……如果能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也许我可以去找他。”
话刚说完，“咚咚咚。”房门敲响了。
安杰尔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房门打开，刚刚出门不知道丢垃圾还是干啥的母亲已经回来了，并且已经站在门口了。
“你今天要训练对吗？”母亲问。
“对，我已经训练完了。教练让我可以回家了。”安杰尔支支吾吾地答道。
“我知道。我刚刚遇到你的同学了，她告诉我了。”
“同学？”
“丝诺，好像是这个名字。长得还挺不错的。”
安杰尔愣了一下神，然后小心翼翼问道：“那她……有没有跟你说其他什么事？”
“她应该跟我说什么？”母亲也愣了一下。
“额……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夸奖我而已。”安杰尔缩了缩脖子。
“没有，你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吗？”
“暂时没有……”
“我要出门，你自己在家里呆着。过几天就要初试了，你应该多看点书。如果觉得累了，可以去训练场射箭，多练习一下，知道吗？”
“好的，母亲。”
母亲摆了摆手，离开了。只留下安杰尔一个人继续在房间里发呆。
“母亲居然遇到丝诺了？丝诺的家……好像不住在我家附近吧？真高兴她没有把我在训练场的事情都讲出来，那样的话我不用等到初试，今天都可能过不了了。”稍稍沉默了一下，安杰尔却又笑了出来：“丝诺长得真好看，还那么有箭术天赋。所有人都喜欢她，她跟所有人的关系也都好。除了我……”
托着腮，安杰尔的情绪更加低落了。想到悲伤处，猛地抽了两下鼻子，捂着脸静静地沉默着。
忽然间，他站了起来，然后拉上窗帘。
紧接着，安杰尔抽出了书架上的一本魔法书。翻开魔法书，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念动咒文。
放在书桌上的铅笔一下飞了起来，带着点点晶莹。
四周暗了下来，再亮起的时候，安杰尔已经置身一片辽阔的场地之中。那支飞起的笔也变成一支箭。
安杰尔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不再是先前那个沮丧无望的精灵少年了，他有着凌厉的目光，冷峻的面容。
随着他用手一指，化作箭矢的铅笔一下飞了出去，重重地打在远处的箭靶上，准确无误，10环。不仅如此，由于力量太大，箭矢直接穿透了箭靶，只留下一个小孔。
四周的掌声响起了，人们的身影一个个出现，有安杰尔的父母，有教练，有他的同学们，邻居们，当然，也少不了丝诺。每一个人都在为他欢呼。
他维持着施法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感受着欢呼声。
然而，很快，四周又暗了下来。再亮起的时候，他依旧孤零零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铅笔已经深深地钉入了与他近在咫尺的墙面。
安杰尔无奈地放下了手。荣誉消散，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沮丧，以及依旧半死不活的人生。
“嘿，小伙计，在等什么呢？你应该立即行动起来。”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安杰尔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只只有他巴掌大的魔鬼。火红色的皮肤，长着一对肉翼在后面忽扇忽扇的。尖嘴猴腮，光头，光头上还长着两个小角。这跟书上描述的魔鬼简直一模一样了。
就是小了点。
“你是谁？！”安杰尔一下叫了起来，却又因为害怕打搅到其他人，连忙捂住了嘴。
“我是谁？我是你的‘心魔’。”魔鬼笑嘻嘻地说道。
“‘心魔’？”安杰尔蹙起了眉头。
“是的，心魔。”
“我在一些小说上看到过。”
“对，就是那种。”
“可那是九流小说才会有，俗透了的套路。简直了。真的。我十几年前就已经不看那种小说了。”
“额……那我们换个说法？”魔鬼无奈摊了摊手：“例如，从你的本心中分裂出来的，追求自我的一面？这样说有没有让你更舒服一点。”
“有一点改善。”
“那挺好的，让我们进入主题吧。”魔鬼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我的朋友，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魔法天赋的血精灵。真的，没有之一。可你却准备要去参加箭术初试？别说你根本通不过，就算通过了，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你要让自己的人生如此悲催呢？”
“可是……父亲和母亲不会允许我报魔法学院的。他们说哥哥就是因为研究了魔法，受到了魔鬼的蛊惑。也许就像现在这样，我怀疑你正在蛊惑我。”
“额……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或者，你觉得我真的在蛊惑你吗？难道我说的不是你的心声？人生是你自己的，只有你可以判断究竟有没有受到蛊惑。我相信你的哥哥安德鲁也不会同意他们的说法的。”
安杰尔犹豫了。
魔鬼装出一副同情的表情，轻声感叹道：“你应该听听你自己心的声音，现在还有机会，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为什么不尝试着改变它呢？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也许你尝试了也会失败，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尝试失败了，你就再也不会后悔。否则，你还有一千年的寿命，在以后的一千年里，你都将不断地回忆起这一刻，然后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
“一个魔鬼跟我谈勇气，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请忽略掉我魔鬼这重身份，真理不应该因为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而有所改变。你只需要思考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对的就行了。”说着，小魔鬼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安杰尔看。
安杰尔一动不动地站着，站了好久好久。
窗外传来集市的喧哗，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耀在安杰尔的脸上。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光线不足而变得朦朦胧胧的，仿佛梦境中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好一会，安杰尔攥紧了拳头，望向小魔鬼，问道：“如果我要改变，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小魔鬼一下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战胜自己是最困难的，你战胜了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现在，让我们先去偷你父亲的印鉴，母亲的也行，随便哪一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他们房间的抽屉里。”
“好！”安杰尔转过身，打开房门，然后走了出去。
身后的魔鬼啧啧笑着，然后消散无踪了。
29章：神木之下（3）
悄悄走过客厅，安杰尔一溜烟跑进了自己父母的房间。
比安杰尔的房间稍大一点，有一个大衣柜，一张大窗，一张书桌，一个梳妆台。有一点是跟安杰尔的房间有极大不同的，那就是整洁，非常整洁。相比之下，安杰尔的房间简直像垃圾堆一样。
蹑手蹑脚地来到梳妆台旁边，安杰尔伸手小心地拉了一下桌面上收纳盒的拉环。一下子，整个收纳盒都移动了。安杰尔吓得整个僵住。
倒不是收纳盒上锁还是怎么着，只是这个收纳盒很小，很轻，而抽屉又缺乏润滑而已。
“你在等什么？拉开呀！”魔鬼悄悄出现在安杰尔的耳边，紧张地催促道：“动作不快点的话，你的母亲随时可能回来。还有你的父亲。你想感受一下混合双打吗？”
“我不想。”安杰尔呆呆地睁大了眼睛。
“不想那你还不快点！”魔鬼都要发飙了。
安杰尔连忙用另一只手压住收纳盒的顶部，然后微微颤抖着，用手拉开了收纳盒，手忙脚乱地在小小的盒子里翻了起来。最终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印章，转身就走。
“等等！”魔鬼叫住了安杰尔。
安杰尔跨出去的脚顿在半空，缓缓地回过头来望向魔鬼。
朝着收纳盒使了个眼色，魔鬼小声说道：“钱，你不拿钱吗？报名要钱的。”
“要多少？”
“我怎么知道？多带点总是没错的。”
“可是……印章用完了我还能还回来，钱如果用了，就没有了……会被发现的。”
“这时候你还想这种问题吗？想想你的未来，为了未来，就算挨一顿混合双打，那也是值得的。反正又不是没挨过对吧？”
安杰尔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再次拉开收纳盒，从里面摸出了几个白色的小贝壳，装进自己的衣兜里。
“好了，你已经完成了第一步。现在，我们赶紧到魔法学院报名。”
“就现在？”
“当然？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马上去，马上回来，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用过印章了。当然，钱还是少了，但没关系。也许你的父母压根不记得这里放了多少钱呢？”
安杰尔睁大了眼睛望着魔鬼，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迈开脚步。
现在就出发吗？当然了。走出门的时候，安杰尔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了。灰溜溜地回到自己房间穿上鞋，犹豫了一下，又背上了长弓跟箭篓。
“你干嘛？”魔鬼问。
安杰尔小声答道：“如果母亲比我提早回来，我就可以跟她说我去了训练场。”
“聪明！”魔鬼对安杰尔竖起了拇指：“你已经成功踏出第二步了，真的，在没有我的引领下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我为你感到骄傲！”
……
“水滴”里，其他人都在休息。琼斯还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思考着什么，时不时眨巴两下眼睛。
……
背着长弓和箭篓，安杰尔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轻轻关上门，然后健步如飞。是的，健步如飞，就好像真的要飞起来一样，顺着吊桥一路狂奔，从邻居的家门口经过。红色的小魔鬼扇着翅膀就跟在他的身后。
琼斯就坐在阳台上默默地，远远地看着。不过，在他的视野之中并没有那个魔鬼。
奔下吊桥的时候，安杰尔迎面看到了一个人——丝诺！
是的，丝诺！那个天才少女！
安杰尔一下怔住了。
“你……你要去训练场吗？”丝诺支支吾吾地问道，那脸红得像是一个苹果一样。
精致而娇俏的面容，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高高梳起的马尾辫，穿着火红色的便装皮甲，修长的身材。不得不说，这样的容貌，即使放到血精灵当中，也是佼佼者。
“额……是的，当然，我当然是要去训练场了。”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弓，安杰尔心虚地答道：“马上就要初试了，我还能去哪里呢？”
“我……我也打算去训练场，不如我们一起吧？”
“一起？不，我喜欢一个人去训练场。”说着，安杰尔神色慌张地与她擦肩而过。
背对着安杰尔离去的身影，丝诺眉头一蹙，嘴巴一嘟，气得直跺脚。比刚刚更加面红耳赤得厉害了。
琼斯就在阳台上看着交错而过的两人。
……
“我觉得她暗恋你，刚好你也暗恋她，也许你应该回头，这是个好机会。”魔鬼小声在安杰尔耳边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安杰尔的眉头也蹙得厉害，脚步迈得更快了。
“为什么不可能？”魔鬼紧紧地追着。
“因为连我都不喜欢我自己，没有人会喜欢我。没有人。而且……你不觉得和一个箭术白痴去训练场是非常糟糕的想法吗？也许她只是想嘲笑我而已。”
“为什么你会觉得她专门想要嘲笑你呢？”
“因为她就是这么干的。过几天初试之后，她就没机会了。也许她是想一次嘲笑个够。”
……
深深吸了口气，丝诺猛地回过头。
然而，安杰尔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身后集市的人群中了。她只能失望地低下头。
……
安杰尔躲在远处的摊档后面远远地看着神情失落的少女。
“听着，安杰尔，我不管她怎么想，你是喜欢她的对吗？这我看出来了。”魔鬼认真地跟安杰尔说道：“哪怕是嘲笑也好，难道你不想最后再跟自己的女神相处一下吗？以后你们会踏上不同的路，也许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不想。”安杰尔咬了咬牙说道：“我们会见面的，一定会。她会成为最优秀的精灵猎手，而我则会成为最强大的精灵法师。然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穿着红色的法师袍出现在她面前，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向她递上一朵紫罗兰。那才是最完美的开场。”
“为什么是紫罗兰呢？”
“因为我喜欢紫罗兰，我想把最美好的送给她。”安杰尔微笑着对魔鬼说道。
少女失望地转身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少年才默默收了收神，然后踏上自己的征途。
生命总是奇妙，生命又总是充满了遗憾。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错过了什么，那可能是你在往后的日子里，愿意用所有去交换的。
此时此刻，你只需要往前一步就可以得到，然而，你却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放弃了。
“少年踏上了征途，未知的旅程。为了挣脱枷锁，为了梦寐以求的人生，为了梦幻一般的爱情。他将沉入谷底？谁知道呢？他将叱咤风云？谁知道呢？这条路很长，一旦踏上了就无法回头。他是否会和远方的兄长一个结局呢？谁，又知道呢？”
安杰尔的耳边又是响起了吟游诗人蹩脚的歌谣。
风从安杰尔的耳边吹过，扬起了他的头发。他一路朝着魔法学院的方向狂奔着。
……
“您好！我想报名参加魔法学院的考试。可以给我一张表格吗？”柜台前，安杰尔伸长了脖子。
正在修着指甲的精灵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朝着他的左右两边看了看：“你是自己来报名还是帮别人报名的？”
“自己！”安杰尔急切地说道。
“父母没陪你来吗？”说着，精灵女子随手拿了一份表格递给他。
安杰尔急切地接过。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手触碰到表格的瞬间，眼眶一下就湿润了，用带了点哽咽的声音说道：“我……父母没空。他们很忙，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是吗？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满一百岁吧？我们这里报名是需要盖上父母其中一方的印鉴的。”
“我知道。”安杰尔连忙拿出了印鉴。
“你带了就好。”女子随手拿了一支笔递了过来。
“我自己带了。”掏出自己的笔，安杰尔就靠着柜台，细细地填了起来。
前台的精灵女子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你已经三十五岁了？”
“是的，三十五了。”
“正常来说，到我们这里报名参加考试的孩子都是十五岁以下的。就算放宽年龄限制，也顶多是到二十岁。”
将填好的表递过去，安杰尔紧张地问道：“所以……我三十五岁不能报名了吗？”
“不，可以报名。但是我们对你的要求会更高。”精灵少女抿了抿唇，说道：“你要知道学习魔法越早越好，这跟箭术可不一样。年龄太大了，学魔法将很难有所成。我们必须确保你有可能在一百岁之前毕业才行。”
“没问题，您让我试试吧！”安杰尔强撑起了微笑。
“手续费，两个银贝。”精灵女子一面低头看着安杰尔的表格，一面朝着安杰尔伸出了一只手。
安杰尔急忙从身上摸出了两个银贝递了过去。
接过银贝，精灵女子放到了一旁的抽屉里。那目光由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安杰尔的表格。
“安杰尔·安，安杰尔·安……姓氏是‘安’？”想了好一会，女子忽然问道：“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安德鲁？”
“不！不是！我父亲不叫这个名字！”安杰尔吓了一跳。
精灵女子随手又拿了一张表格递给安杰尔：“请如实填写你家人的姓名和职业，记住，要如实。如果我们发现你所填写的资料有任何虚假的成分，即使你通过考试也会被取消资格。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杰尔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写了起来。
他写上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和职业，又写上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和职业，却在填写“其他家人”的时候笔尖微微顿了顿，最终选择了放空。
接过表格，精灵女子默默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好的，你报名成功了。请到那边稍等一下，我现在就给你安排考试。”
“现在？”安杰尔吃了一惊。
“当然，我已经说过了，你年龄偏大。所以给你的考试也会跟其他人不同，会更加严苛。可以单独安排。”
“谢谢！谢谢！”安杰尔连忙鞠躬道谢，然后转身。
迈开几步，他却又走了回来：“请问……如果我考上了的话，学费，大概是多少？”
坐在柜台里的精灵女子抬起头看了安杰尔一眼，蹙着眉头说道：“也许你应该先考上之后再问这个问题。如果你考不上，那么学费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事实上我觉得你不可能考上。”
“我……我很想知道，所以，请告诉我好吗？”
无奈，精灵女子只能犹豫着答道：“大概……一千银贝吧。大概，有可能一千九，也可能就是一千。每一年的学费都不同。其实你不应该担心学费问题，因为魔法学院的学费从来就不贵。真正贵的是魔法材料和书籍。当然，如果你父母已经同意你报考魔法学院的话，他们肯定会有所准备的。这不用你担心。”
“好的，谢谢，谢谢您。”安杰尔连忙又是鞠了两躬，然后一步步后退。不小心还撞到了身后路过的人，惹来了一阵鄙夷的目光。
坐在魔法学院大厅的角落里，他既兴奋，又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一分钟之内换了好几个坐姿，总感觉手无论放哪里都不对。
走过路过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着他。这并不是安杰尔的想象，是真的有很多人在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很快，安杰尔发现人们目光的落点都是他背上的弓和箭篓……好吧，背着弓和箭篓到魔法学院来的人确实不多。安杰尔只好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都藏到身后，尽可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你在担心学费的问题？”魔鬼悄悄出现在他的肩上。
“我没有钱，口袋里只剩下六个银贝了。里面还有五个是偷来的……也许我应该先问问他们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可以赚取收入的地方。听说箭术学院有，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一样。”
“我觉得你不需要担心这个，安杰尔。我从没听说洛葛仙妮有任何一个学生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被开除。血精灵女王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但会很尴尬不是吗？当需要交学费的时候，所有人都交了，就我没有。而且我也说不出理由。”
“为了梦想，稍微尴尬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也许你可以找一份工作。”
“可我能做什么呢？”
“天知道呢？但总得试试看不是吗？”
安杰尔一脸的失落，想了想，却又笑了出来，对坐在自己肩头上的红色魔鬼兴奋地说道：“好！就这么办！如果通过了，我就去找工作！自己赚学费！”
30章：神木之下（4）
整个卡地亚除了外围，中心地带全都在神木之下，所以，自然也没什么地方是阳光明媚的。甚至还有点阴翳。但总体而言，白天照明的光线是不会少的。
血精灵魔法学院的大厅更是如此。
半蛋壳的形状，通体由原木雕塑而成的结构，四面都是椭圆形的大窗以保证照明。墙壁上没有任何的油漆，保持着最原始的原木表层，到处都是精雕细琢的壁画。那壁画的内容都是从这里毕业的血精灵法师们的传奇故事。
安杰尔四处张望着，既紧张，又好奇。
那目光最终落到了一小块被削平了的墙壁上。虽然安杰尔从来没来过这里，但光猜，他也能猜到那块壁画上原本应该是什么了。
安德鲁。
是的，众多魔法学院优秀毕业生当中有他的哥哥安德鲁。尽管毕业数年之后，安德鲁就成了被唾弃的对象。
虽然安德鲁的魔法造诣比格雷都要差上一些，但你要知道，格雷可是巫妖，而且是“师出名门”的巫妖。而且安德鲁还年轻，他才两百多岁。考虑到精灵法师会有不少延年益寿的办法，他最终的年龄将有可能达到三千岁。
聚居的精灵跟独居的巫妖不同，当实力达到某种程度之后，量变会诱发质变。地位极高的精灵法师将获得全族的资源支持。正常情况下，三千岁的精灵法师将可以比拟八千岁的巫妖。
当然，这种既天才，又长寿的精灵法师无论在血精灵还是木精灵都是极少的就是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有时候甚至连血精灵的大神官都未必能达到。
安德鲁在当时，被认为是最有希望达到这一高度的，你可以想象他得到的重视。然而，他叛逃了。这件事在血精灵的魔法圈子里人尽皆知，简直就是魔法圈子里的奇耻大辱。
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哥哥，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可安杰尔又能怎么样呢？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婴儿一样，脆弱得谁都能掰断他的手。无论接不接受，他都只能接受，无力改变什么。
“不要紧张，安杰尔，你要相信你是最棒的。”魔鬼在他的耳边说道。
“听说到这里参加考试的孩子都是经过了漫长时间的准备，我却什么都没准备。”安杰尔小声嘀咕道。
“但你拥有你哥哥的笔记，不是吗？那一书架的笔记都是你的宝贝，多少个夜晚你埋头苦读，每一本你都看了无数次了。你哥哥是血精灵史上最优秀的天才之一，如果他不是行为太出格了的话，再过几百年，他肯定是血精灵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魔导士。你握有他学习阶段的读书笔记，那是无价之宝。”
“希望这样吧。”安杰尔腼腆地笑了笑。
“安杰尔·安，哪位是安杰尔·安？”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盘在头顶上的精灵女子来到了魔法学院的大厅。
“我是！”安杰尔连忙站了起来。
那精灵女子看了激动无比的安杰尔一眼，又望向了前台。
“对，就是他。”坐在前台的接待员无奈地笑了笑。
负责引领的精灵女子这才走到了安杰尔面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本子，然后微笑着说道：“跟我来。”
说完，就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走廊走去。
安杰尔背起长弓和箭篓快步跟上。
魔法学院，无论是走廊还是其他什么建筑，所有的，都是一块巨大的原木，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是雕塑，都是历史。当然，有些历史已经毁坏了。然而，在毁坏的地方，精灵法师们又建立起了新的历史。繁杂而富有美感。
墙壁上除了壁画之外，又多了很多油画。
安杰尔目不暇接地看着，那眼中充满了渴望。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圣地，他的哥哥曾经呆过的地方。
“好了，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带着安德鲁来到一个房门前，精灵女子回头对安杰尔说道：“我要先进去跟魔导士大人打个招呼，他会为你准备考试。”
“好的，谢谢。”安杰尔呆愣地鞠了个躬。
侧过身，精灵女子伸手敲了敲门。
“魔导士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房间里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像这样的声音在精灵里可不多见，毕竟精灵们的声音一般都很好听。
精灵女子推门走了进去，又关上门。
紧接着，安杰尔就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了。
“魔导士大人，刚刚不是已经让您准备帮忙考一下他了吗？”
“你问我有没有空。”
“是的，然后你说有空了。”
“如果是要帮忙考试的话我可能就没空了，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三十五岁，他是想成为魔法学院最年长的新生吗？没有用的，他根本就无法成为合格的魔法师。你直接告诉他落选了，不行吗？”
“不行。魔导士大人，您忘了我们上次拒绝三十岁的学生报考已经被投诉了吗？外面说我们有年龄歧视。”
“有年龄歧视又怎么样？难道魔法师不应该有年龄歧视吗？本来就是过了年龄绝对学不好的东西。”
“但是其他人并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我们剥夺了一个孩子的梦想。我可不想明天我们又变成报纸头条。那样会影响我们明年的经费的。”
“那个三十岁报考的，最终不也没考过吗？他只是到魔法学院来溜达了一圈而已。”
“所以这次也一样可以吗？您抽空考一下试，可以一边做其他事情一边考试，浪费不了您很多时间。通不过考试他自然就会离开了。就当为了明年的经费，可以吗？您也不想明年的经费被砍吧？”
沙哑的声音，稍稍沉默了一下，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好吧，你让他进来。我给他准备一份他考不过的试题。”
“这样就对了，您一开始就可以这么做。”
“不不不，等等，你让他在门外站一会。五分钟吧，我用五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下怎么让他自然落选。”
这次轮到精灵女子叹气了：“随便你。请注意用词，不要让他觉得我们是故意为难他。头版头条我们不想上，第二版第三版我们也不想上。”
“好的，我知道了。”
听着房间里的对话，房门外，安杰尔脸上的喜悦渐渐消散了，转而换上的是失望，眼眶渐渐地红了。
“不用担心，安杰尔，只要他们同意给你一个机会，那么你就一定可以考上。我对你有信心。”魔鬼在安杰尔耳边小声说道。
安杰尔没有回答，但是抿着唇，重新撑起了微笑。
“好的，你稍等一下就可以进去了。”房门打开了，领路的精灵女子微笑着对安杰尔说道：“五分钟，稍等一下，魔导士大人需要稍微准备准备。毕竟……嗯，你是年龄比较大的考生，他需要认真应对。我们魔法学院尊重每一个孩子的梦想。当然也包括你的。”
“谢谢。”安杰尔微笑着答道。
深深吸了口气，精灵女子又接着说道：“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先离开了，五分钟之后你自己进去。如果通过考试的话，魔导士大人会在你的表格上盖章。到时候你拿着表格来找我就可以了。如果没通过的话……就不用找我了。”
“请问，我可以问一下您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精灵女子楞了一下。
安杰尔认真地说道：“我得知道您的名字，不然，我一会怎么找你呢？”
“哦。”精灵女子尴尬地笑了笑，答道：“请叫我柏妮丝。”
“您是这里的老师吗？”
“不，不是，我只是这里的教职人员而已。魔法学院的老师只有魔导士才能担任。”
“那……我要找您，应该到哪里呢？”安杰尔又眼巴巴地问。
“到……”柏妮丝更加尴尬了，只能说道：“你到柜台去问一下？会有人告诉你的。我经常到处走。”
说完，她朝着安杰尔点了点头，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门敞开着，但是安杰尔并没有移动到能看到房间里状况的角度，而是原地静静地站着，默数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数。
房间时不时地传出一些声音，纸张的声音，像是在翻着某些东西似的。
直到数出三百，安杰尔咬了咬牙，一步跨过去，站到了门前。
一个小小的房间，看上去十分地乱，比安杰尔的房间还乱。
房间的四壁上都是书柜，连窗户都被遮了一角，这使得整个房间看上去阴暗无比。
一张宽大的书桌，两张椅子。书桌上堆满了卷轴，烛台的蜡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了，一支蜡烛正默默地燃烧着，提供了房间里最主要的照明。
旁边还有个试验台，放着各种各样的玻璃器皿。台面上有被各种物质腐蚀过的痕迹。
坐在书桌边上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憔悴的血精灵。穿着一身红色的魔法袍，满脸的胡子。
那胡子，与其说是专门蓄的，不如说是太长时间忘记刮了。因为这个血精灵法师看上去就很邋遢，完全不修边幅，没有一点追求精致的精灵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了安杰尔一眼，一双长长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你就是安杰尔对吧？”
“是的，我就是。”安杰尔认真地鞠了一躬：“魔导士大人您好。”
“你也好，坐吧。”说着，血精灵法师装模作样地看起了柏妮丝交给他的安杰尔的报名表。
安杰尔默默地走到书桌前，挑了一张没有堆杂物的椅子坐了下去：“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称呼？”精灵法师愣了一下：“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当然，不能知道吗？”
“额……当然可以。我叫亚摩斯，不过一般都是叫我魔导士大人，除了跟我一样是魔导士的之外。”半眯着眼睛，亚摩斯又看了安杰尔的报名表两眼，然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哦不，我是说，你想要报考魔法学院，但是你已经三十五岁了。如果让你去跟其他十五岁的孩子一起考试，那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公平。因为你的见闻，你的魔力感知，都已经超过他们了。但你却又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这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以后的成长实际上不如他们。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我明白。”安杰尔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对大龄新生有更高的要求，你要单独接受考试。”
“是的，这就是我坐在这里的理由。”
“那我们先考……数学。对，先考数学。魔法是极其复杂的学科，这要求魔法师要有清晰的头脑，能解决各种复杂的问题。数学非常地重要。如果你数学过不了关，我们将被迫放弃你。相信我，魔法学院也非常期待优秀的考生。但如果你不适合，我们不能耽误你的未来。”
说着，亚摩斯已经抽出两张纸放到了安杰尔的面前。一张色泽枯黄，看上去已经有相当的年份了。上面写满了数字和符号。另一张是白纸。
掏出怀表，亚摩斯指着枯黄的纸对安杰尔说道：“这是题目。”
又指了指另一张纸：“这是答题纸。你有十分钟的时间在上面写下答案。十分钟，一秒钟都超不得。当然，我知道题目上的符号很多你可能都看不懂，但这没办法。数学就是这样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建议你先回去学两年数学再来。当然，到时候主考官可能就不是我了，考卷也不会是这一份。好了，现在开始。”
“好了。”安杰尔轻轻放下笔，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亚摩斯。
顿时，场面有点尴尬了。
亚摩斯则错愕地看着他。
这……有三秒钟吗？
伸长了脖子，亚摩斯看到答题纸上只写了一个数字：“1”。是的，“1”。一下子，那表情更加复杂了。
“孩子，你这是答案吗？你的解题过程呢？”
“这就是答案，至于解题过程，我期待着亚摩斯魔导士大人能在十分钟内写出来。不，也许我们可以把时间放宽到一个小时。如果您写得出来，我就承认我落选了。”
看着一脸平淡的安杰尔，亚摩斯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两下。
“你在干什么？”魔鬼在安杰尔的脑海中小声问道。
“这道题我见过，它的解题过程是整本书。我能默写出来，但不可能在十分钟内。而且我不相信他能在一个小时内写出来。一天他都做不到，没有这种魔法。”
“哇哦！你变得勇敢了，安杰尔。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
“当然，我已经豁出去了。魔法是我的梦想，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把我赶走。”在脑海中默默回答了魔鬼的问题，安杰尔又微笑地对亚摩斯说道：“亚摩斯魔导士大人一定不会给考生出一份自己都做不了的考卷的，对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一定是这件事。”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气氛非常尴尬，极度尴尬。
看着安杰尔，亚摩斯冷汗都下来了。
31章：神木之下（5）
“到中午还有一个多小时，先睡一下吧。”琼斯摸出了怀表看了一眼，然后望向了房间里平放的黑色棺材。
不只里面没把手，外面也没把手……棺材盖也不是血族常用的那种带合页的。这让琼斯十分不习惯，但又没有办法。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亚摩斯猛烈地咳嗽着，一边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安杰尔：“咳咳咳……孩子，你的兴趣就是数学对吗？我考到你最擅长的了。”
“不，我的兴趣是魔法。你接下来考的都会是我擅长的。”安杰尔赌气说道。
“是吗？那真是太意外了。可我不相信。”
“你可以试试。”
“那我们开始咯。”亚摩斯抿着唇，似笑非笑地说道：“请画出二十四种标准魔法符文。”
“好了！给！”安杰尔提起笔一下就画完交卷了。
“这还不够，孩子。”咬了咬牙，亚摩斯接着说道：“刚刚只是试探你而已。现在，请画出一百零八种改型魔法符文。”
……
“好了！给！”安杰尔又交卷了。
亚摩斯眼睛都要掉下来了：“好！接下来！请画出七百二十种变异魔法符文！”
……
“好了！给！”七百二十种有点多了，但安杰尔依旧一口气写完，就好像完全不用思考似的。
亚摩斯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已经三十五岁的新生，难道自己真要收下魔法学院有史以来最年长的新生？
“好了，孩子。”亚摩斯站了起来，然后用他那沙哑的声音高声说道：“刚刚只是热身而已，现在要认真对待了！魔法的道路是充满荆棘的，让我来看看你究竟准备了多少实力吧！”
……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响。
柏妮丝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静静地盯着台面上点燃的油灯。火光照着她的脸。
“怎么啦，柏妮丝？”一位男性精灵教职人员从他的身后走过，随口问了一句。
柏妮丝仿佛一下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了，尴尬地说道：“没什么，我在想刚刚那个报名的考生。”
“考生天天都有，刚刚的考生有什么特别的吗？”那同事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刚好是跟柏妮丝正对着的。
“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是不是之前来报考过，然后落选的？”
“唔……我觉得应该不是。如果第一年考不上，第二天长了一岁，就更考不上了。老实说我们对普通考生的录取标准并不高，但对‘高龄’的要求就很高了。”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三十五岁？那还考什么呀？”那同事一下愣住了，笑着说道：“你没告诉他他不可能被录取吗？”
“我可不会说这样的话，太容易出问题了。”柏妮丝深深吸了口气，往墙上的钟望了一眼：“他已经进了亚摩斯魔导士的办公室一个多小时了。”
“亚摩斯魔导士？呵呵，那就更不可能被录取了，别说三十五，二十五都会落选。”
“我想也是，应该已经走了吧。”
寂静的办公室里，时间依旧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
另一边，身为主考官的亚摩斯已经有点焦虑了，睁大了眼睛。胡子都翘起来了，不断地深呼吸着。
“孩子，你很了不起，真的。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魔法教育，却已经具备了至少三十五岁的魔法学徒应该有的魔法知识。甚至已经超过了，我怀疑七十岁魔法学徒的标准你都能达到。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如果你现在只有二十五岁，我会毫不犹豫地录取你。甚至三十岁我都会考虑。但你的年龄实在太大了，三十五？我的天。”
安杰尔也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同样气喘吁吁，看上去同样焦虑：“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而已。”
他们的四周，散落着一堆安杰尔的答题卷。
“我现在就在给你机会不是吗？”亚摩斯咬着牙说道：“魔法师，光知识是不够的，还需要魔力！需要其他很多条件！对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精灵来说，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你很有决心，但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怜悯而耽误你一生！”
“所以下一个考题是什么？”安杰尔咆哮着问道！
“咒文！我要考验你的咒文！”亚摩斯咆哮着吼了回去！
……
“还在想那个考生吗？”同事问。
柏妮丝扶着额头轻声答道：“是的，我真的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而且肯定不只见过一次。肯定发生过什么，不然我不可能有这种感觉。”
说着，柏妮丝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深深吸了口气。
“也许是在梦里？”那同事摊了摊手说道：“曼迪魔导士不是正在做这方面的课题研究吗？我们在睡觉的时候，灵魂会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这种特殊的状态有可能跟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处于同样状态的灵魂产生共振，然后获得一部分模模糊糊的记忆。我们以为那是梦，但其实不是，是某人的某个记忆片段。醒来之后它很快会被忘记，直到你来到和梦境中一样的场景，你就会产生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人也一样。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不过听说经费被砍了，他已经无法继续研究。上面的人认为这种研究毫无意义。”
“唔……有可能。”柏妮丝默默点了点头。
“嘿！亚摩斯魔导士正在跟人决斗！快去看呀！”
忽然间，几名魔法学徒从窗前跑过了。
“决斗？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因为爱情吗？”
“天知道，他脾气那么古怪天知道得罪谁了？或者谁得罪他了也有可能。”
“我们要不要带张椅子？毕竟可能会打很久。”
柏妮丝都惊了，睁大了眼睛望着窗外：“他刚刚不是还在给考生考试吗？”
正当此时，又两名魔法学徒走过了。
“听说对手是一名考生。天哪，现在考生都可以直接跟主考官发起决斗了吗？”
“因为落选所以直接动粗吗？也许下次我考试挂科也可以这么干。”
“醒醒，你会被魔导士们打得满地找牙的！”
“跟考生决斗？”柏妮丝惊呆了，连忙起身冲了出去。
……
位于神木的根茎之上，魔法学院西北面的魔法训练场。
风轻轻地吹过，带起几片落叶。
头顶是神木的树冠，脚下是点点斑驳。四周则是魔法学院古朴的建筑群。
亚摩斯和安杰尔就站在宽敞训练场的正中央，四目交对。
入口处早已经聚集了一小撮的魔法学徒，有男有女。
柏妮丝匆匆赶到，拨开围观的魔法学徒走到了最前面，目瞪口呆地看着。
“魔导士大人！您在干什么？不是考试吗？怎么变成决斗了！”喊了一句，柏妮丝就想上前阻止。
“你不要管！考试还没结束！”亚摩斯喝止了柏妮丝，然后指着安杰尔高声说道：“你的魔法知识非常丰富，咒文也完全合格，甚至古精灵语也已经完全合格。但是，这还不够，接下来，我要考验你的施法能力和应变能力！这才是魔法师最核心的能力！其他方面再怎么优秀，如果施展不出魔法，达不到目的，那么就等于无效！来，这是你的魔杖！”
说着，亚摩斯将自己手中的魔杖朝着安杰尔丢了过去。
接住魔杖，安杰尔紧张地握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亚摩斯。
“这是考试？”柏妮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旁边的魔法学徒全都议论纷纷。
“这是在干嘛？入学考试就是施法？过分了吧？”
“如果入学之前就能施法，那还进来学什么呢？”
“大龄考生的入学考试不是只考魔力感知吗？什么时候还要考施法了？”
“开始吧！”无视魔法学徒们的议论，亚摩斯伸出一只手，在身前画了个圈，念动咒文。
很快，一面半透明的魔法护盾就被召唤出来了：“无论用什么魔法，只要你能攻破这个护盾伤到我。哪怕只是让我掉一根胡子，你就被录取了。事情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
魔法学徒们纷纷干咽了口唾沫。
“这是三重护盾术吧？”
“好像是……”
“三重的……”
“而且还不是用自己熟悉的魔杖……”
有人小声嘀咕道：“我在这里呆了二十年了，从来没挂过科，我都没把握一定能突破这个护盾……”
安杰尔静静地注视着亚摩斯，微微张口，开始诵读起了咒文。
很快，红色的火焰在他的前方汇聚，然后被试探性地抛向了亚摩斯。
“轰”的一声，火球炸开了。火光之后，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毫发无损的魔法护盾。
有人小声问道：“这是一重火球术吗？我看着像二重……”
“这就是二重火球术……”有人小声答道。
还没入学就能使用二重火球术……全场不震惊的大概只有亚摩斯了吧。毕竟他今天已经震惊太多次了，麻木了。
安杰尔又继续念动咒文。
阵阵寒意袭来，整个训练场的温度似乎都一下降低了不少。
出现在安杰尔面前的，是一大片纤细的冰针。“咻”的一声，全都刺向了亚摩斯，打在护盾上悉数折断。护盾依旧毫发无损。
“这个真的是一重的了，冰锥术。”魔法学徒们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如果安杰尔再拿出一个二重冰锥术，那他们会自卑到死的。即使十五岁入学，入学二十年能达到冰火两系二重的魔法学徒可不多。
然而，他们那口气似乎松得太早了。
安杰尔又念动了第三个咒文。
这一次出来的，是风刃，一重。虽然依旧拿护盾没办法，但魔法学徒们都惊呆了。
“三系？”
安杰尔又念动了第四个咒文。
一缕微弱的圣光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身上。一重祝福术。
“四系？天……他究竟学了几个法系的魔法？这特么是没入学的考生？”今天对学院的魔法学徒们来说是个糟糕的日子，非常糟糕。沉重的心理打击。
亚摩斯半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安杰尔。
“你打算怎么做？那是三重护盾术，用这些初级的一重魔法不可能突破的。”小恶魔都有点着急了：“话说，你能用得了三重魔法吗？”
“用不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安杰尔轻声答道：“我的哥哥十分擅长魔法决斗，他告诉过我，混合的魔法，才是制胜的关键。魔法决斗不能单纯想着正面轰击。出奇制胜才是关键。”
……
此时，身在北方，穿着一身佣兵皮甲的安德鲁正站在雪山上远远地眺望着龙之谷的方向。
寒冷的风迎面而来，吹拂着他的脸庞。
……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成为像哥哥一样强大的魔法师……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没有！公不公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登上顶端！”
就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之下，安杰尔缓缓地举起魔杖，念动咒文。
又是一个火球术凝聚了，不过，这次是一重的。
“他想干什么？二重都轰不破，改用一重的？”
还没等在场的魔法学徒们反应过来，火球已经朝着亚摩斯轰了过去。
亚摩斯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当火球术靠到足够近，足够挡住安杰尔的身影的时候。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火球术上的时候，安杰尔忽然迈开脚步朝前方狂奔了。
由于圣术的加持，他的速度比正常快了不少。关键，他实际上还是一个箭术学徒，尽管不合格，但足够的体力对于箭术学徒来说是最基础的。其实那也是安杰尔唯一合格的一门课程。
火球轰在护盾上，荡开了一圈的火光。
火红一片之中，亚摩斯忽然听到了一阵破空声。是的，就是“咻~”那样的声音。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凭借直觉想要转身。
然而，与此同时，他发现脚下都是泥……
是的，泥。当然，也可以说是冰锥术后续与泥泞魔法的混合……他的脚被束缚住了！
那破空的声响已经越来越近。
混乱之中，亚摩斯只能念动咒文，在火焰还没消失的情况下将护盾术转到了身后。
果然，他借助了一大片的风刃！这是逆行的风刃魔法！二重！
这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魔法学徒们，包括柏妮丝在内的旁观的人们惊得张大了嘴巴，他们甚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真正的攻击才刚刚开始。
火光散去，亚摩斯朦朦胧胧地发现一个身影正朝自己直冲过来。毫无疑问地，那就是安杰尔。
“这是什么鬼？战斗法师吗？”
错愕之中，亚摩斯只能又将移到了身后的护盾重新移回来，挡在前方。
然而，更加令人错愕的事情发生了。正常法师的思维，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安杰尔在护盾面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丢弃魔杖，敞开双手，紧贴着护盾发动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咒文。
又一个火球术凝聚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包括亚摩斯在内皆是头脑一片空白。因为位置。
是的，位置。
场上的站位是：安杰尔——护盾——火球——亚摩斯……火球贴脸了。
当你施展火球术的时候，凝聚的火球跟你的手之间是会有一定距离的，一般而言，至少五十厘米。而这五十厘米，放下一个护盾绰绰有余……刚好可以让火球贴到亚摩斯的脸上。
“火球术！二重！”这一声呼喊，响彻了整个训练场。
32章：神木之下（6）
正面扛一发二重火球术，即使精灵的体魄远胜于人类，重伤肯定也是跑不掉的。就算精灵族在药剂上的造诣再怎么出类拔萃，想要下床，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
极短的距离，意味着被袭击者根本没有机会诵读复杂的魔法，即便是简单的防御魔法，时间也极其紧迫。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更是非常容易出错。而一旦出错，便是扎扎实实地挨上一击，不会再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这对于普通的精灵法师来说简直是噩梦。不过，也仅是对于普通的精灵法师来说而已。
如果由安德鲁来应对的话，他至少有三十种方式，有超过五十种魔法可以完美应对。对于身为魔导士的亚摩斯来说更是如此。尽管他在魔法决斗上的经验要远远逊色于安德鲁，但他依旧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而已。理论上可以做到，并不代表实际上也能做到。生死一线，许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那一刹，炙热的气流扑面而来，亚摩斯视线之内已经只剩下耀眼的火焰。胡须在波动的气流中微微漂浮，他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呼吸已经屏住，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在无数种方法之中，他瞬间选择了一个最糟糕，却也是最保险的方法——发动他的护身戒指。
那是他作为最终防御手段的护身戒指，六阶魔法道具，只有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才可能会用的东西。他甚至一次都没用过。毕竟，能把魔导士逼入这种境地的，除了其他魔导士，大概也就只有神官了吧。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在精灵当中举足轻重的，不可能没事会跑过来跟他决斗。
耀眼的红光瞬间从戒指上炸开了，所有的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耀眼的红色。
一面红色的护盾带着狂暴的气流瞬间从他的身上扩散开来，不仅将朝着他袭来的火球直接反弹了回去，还将他自己施展的三重护盾术压碎了。
与他相距不远的安杰尔更是被直接弹飞了出去，围观的魔法学徒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个个东歪西倒……
片刻之后，火光与红光一并消散。
落叶在地上静静地燃烧着，缕缕烟雾升腾而起。
亚摩斯呆呆地站着，虽然毫发无损，却有些不知所措。
旁观的魔法学徒们一个个都是错愕。
安杰尔静静地躺在不远处，大字型地躺着，茫然地望着天。
剧烈的波动之后，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风轻轻地吹过，扬起了沙尘。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着躺卧在地，一动不动的安杰尔。包括亚摩斯在内。
还没入学的学徒，把魔导士的最后保命法宝都逼出来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此时此刻，已经再没有任何人怀疑安杰尔究竟适不适合学习魔法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有人小声问道：“护盾破了……这样，他算被录取了吗？”
“可护盾是亚摩斯魔导士自己打破的，不是他打破的……而且亚摩斯魔导士也没有被伤到。”
“但亚摩斯魔导士连护身戒指都用了。”
“一开始亚摩斯魔导士也没说他不会用其他魔法，更没说不能触发护身戒指。”
“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如果亚摩斯魔导士可以用其他魔法，甚至能用护身戒指，那谁能打破他的三重护盾呢？就算是毕业了的学长也做不到吧？”
有人忍不住摇头：“这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考试，一开始就不公平。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考试，还拼了命地试图要通过……”
是的，没有人明白。但是安杰尔自己明白，他必须通过这次考试，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好一会，他抹了把脸，缓缓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头发是凌乱的，衣服已经焦了好大一块，那是被火球术波及的结果。头发、眉毛虽然没被点燃，但被热气猛地一燎，已经全都熟掉了，紧紧地贴着脸颊。只要轻轻一碰，就全部都会脱落。
他这辈子，大概也没这么狼狈过吧。
“也许……”魔鬼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也许你并不一定非要入学。即使只有你哥哥的笔记，你也可以学得很好。就好像现在一样，你可以超越绝大多数的魔法学徒。”
“可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证明自己了。没办法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也没办法在丝诺面前证明自己……我……一定要证明自己。一定要……证明自己……”
不断地默念着，仿佛在给自己鼓励，亦或是在催眠自己一般，他孤零零地，一步步地走，一瘸一拐。膝盖已经鲜血淋漓，裤腿已经破得不成样子。
清风吹过，扬起了掉落在地的灰，像波浪一样在宽阔的训练场上扩散。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整个训练场上，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动。看着他一步步地走，看着他弯腰，看着他捡起魔杖，握在手中，然后摆出施法的姿势，咬着牙，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亚摩斯。
“孩子，你想干什么？”直到此时，亚摩斯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满脸的无奈。
听到亚摩斯的声音，安杰尔的眼眶都隐隐地有些湿润了。他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小声问道：“考试还没结束，对吗？我还有魔力，所以还没结束。我还有机会……”
所有人都朝着亚摩斯望了过去。
“不，考试已经结束了。”亚摩斯摇了摇头，说道：“你剩余的魔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下一轮进攻。很抱歉，你没有打破我的护盾，所以你没有通过考试。”
一瞬间，安杰尔睁大了眼睛，眼眶中漫起了泪光，眼泪不争气地，一滴滴滑落。他嘶吼着喊道：“你……你不能这样！我还有魔力！你没有规定时间！我……我还有魔力！你应该让我再试试！”
在所有人面前，安杰尔抹着眼泪，哭得像个孩子。事实上，作为精灵，他就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一个无助的孩子，尽管他的天赋有目共睹。然而，每一个伟大的魔法师都会有一段脆弱的时光。
此时此刻，还远没有登上魔法巅峰的他，只能无助地对着站在他眼前，能够决定他生死的魔导士咆哮。
那种无奈溢于言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感受到。
“你不会成功的，我已经警惕了，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亚摩斯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太过分了吧？天哪。”
“如果每一场入学考试都这样的话，我敢保证魔法学院不会有半个学生。”
“看到他……我觉得我就不应该在这里。”
正当魔法学徒们激动议论的时候，柏妮丝已经迈开脚步朝着两人走去。
一步步走到两人之间，柏妮丝侧过脸，对安杰尔说道：“没事的，他不给你机会，我给你。你可以再报一次名，我可以给你安排另一个主考官。”
本已抽泣不已的安杰尔顿时愣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望着柏妮丝。
亚摩斯也愣了，连忙喊道：“等等！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魔导士大人。”柏妮丝望向亚摩斯，一脸不屑地说道：“这孩子有多优秀我们都看到了，不管是什么理由，我不允许你把他从这里赶出去。我在这里工作不是为了打碎任何一个孩子的梦想，更不是为了见证尊贵的魔导士大人干这种卑劣的事情。”
“‘卑劣’？我的天！你居然用这种词形容我？”亚摩斯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我说他没有通过考试，可我没说过不录取他呀！我本来就有两个特招名额，可以把其中一个给他！”
“咦？这什么情况？”围观的魔法学徒们一下都懵了，有点听不懂。
安杰尔更是都晕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两人。
“为什么你宁愿给他特招名额都不让他通过考试呢？”柏妮丝质问道。
“你想让我的报告怎么写？‘亚摩斯魔导士精心策划了一场不可能通过的考试，然后被通过了？’总之，我是不可能承认他击败了我的，休想！但名额我可以给他一个，是的，就是这样！”亚摩斯也气呼呼的。
柏妮丝都无语了，翻了翻白眼，说道：“不，我觉得不是这样。他是堂堂正正通过考试的，不是利用了什么特招名额。他通过了有史以来最严苛的入学考试。他比任何人都应该被录取。”
“这件事没得商量！”
“你必须同意！否则我会投诉你！”
“就算被投诉我也不会承认他击败我的！”
两人吵了起来，围观的魔法学徒却都笑了。
“好的，现在事情变得简单了。他肯定能入学，只是用什么方式而已。”
“太好了！这才对嘛！”
“再不让他入学，我都要怀疑亚摩斯魔导士跟他有私仇了。”
“不管怎么样，能入学就好！他以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魔导士！哈哈哈哈！”
“你做到了，我就说你一定能行的。”魔鬼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看着为自己应该用什么方式入学而争吵的两人，安杰尔呆呆地站着，哭得不能自已。头发都已经掉光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都只能光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一点都不在乎。
只要能入学，他什么都不在乎。
……
雪山上，还没入门的兽人法师吐鲁问安德鲁：“老师，您的老师是谁？”
“我的老师？我没有老师。”想了想，安德鲁又说道：“好吧，应该说有很多老师，一大帮。我在魔法学院上过学。”
“魔法学院！”吐鲁顿时睁大了眼睛：“是……很厉害的地方吗？”
“并不觉得。”
“可是它教出了老师您这样伟大的魔法师。”
“我伟大吗？”安德鲁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也许吧。”
吐鲁激动地说道：“我也想像老师您一样强大！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到魔法学院去上学。”
“额……其实里面走出来的强大魔法师只有我一个而已。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那些魔导士，都是靠年龄在堆。你知道的，只要时间足够长，那么没有什么事情是干不成的。那个地方其实没什么用。只要方法正确，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学好魔法，完全没必要跑到魔法学院去。”说着，安德鲁吐出了一阵雾气，侧过脸望向南方。想了想，他又说道：“其实，魔法学院还是有用的，有那么一点用。在那里能遇到各式各样的人，然后学会当一个真正的魔法师。魔法师不仅仅是魔法，更重要的是态度。态度决定一切。”
“那魔法学院再也不会出像老师您这样的伟大魔法师了吗？”
想了想安德鲁答道：“应该还会，至少一个。我的弟弟安杰尔。他是一个很好的苗子，魔法天赋非常棒。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在魔法学院读了二十年的书了吧。可惜，我不能在他身边，没办法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那真是太可惜了，他的魔法天赋那么棒，连老师您都夸奖他。”
“其实……也不会很可惜。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少走弯路，但没有任何一公里的路是没有意义的。如果你的心中有一颗魔法师的种子，那么总有一天，它会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因为得不到，就会特别想要，因为完成不了，就会特别努力……”
“就像我一样吗？”吐鲁问。
安德鲁无奈地点了点头：“对，就像你一样。走吧，我们到山下去找找看。如果地图没问题的话，这里一定会有一处克里玛莎的遗迹。”
说着，他背着重重的行囊迈开脚步开始往山下走。
“好！”吐鲁握着法杖快步追了上去。
北风的吹袭下，就连安德鲁的面容也充满了沧桑感。
……
“我已经同意录取他了，你还想怎么样！”
“就算你不录取他，也会有人录取他！这已经不是录不录取的问题了。”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没有必要再争吵。连他自己都已经同意了不是吗？”
“那是他还不懂！名誉对一名魔法师来说十分重要！”
柏妮丝和亚摩斯还在吵个不停。
一大群人已经朝着安杰尔围了过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经将他高高举起，抛向空中。
风轻轻地吹着，点点斑驳洒落在魔法学院的训练场上。
这一刻，所有的魔法学徒都在为他欢呼。安杰尔哭着，笑着，不能自已。
迟了二十年，但他终究是踏上原本该走的路。
33章：交易
办公室里，亚摩斯掏出自己的印章，缓缓地盖在安杰尔的表上，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好了，你已经被特殊录取为魔法学院的学生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特招生。”
柏妮丝站在一旁一脸的怒意，却又无可奈何。
“特招生和正常入学的学生有什么不同吗？”安杰尔伸手接过了亚摩斯递过来的表。
“你现在才想起问这个吗？我以为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呢。”干咳了两声，亚摩斯接着说道：“会有一些小小的不同，比如，特招生不需要付学费。”
“不需要付学费？”安杰尔激动得睁大了眼睛。由于灰头土脸的，头发也全被燎过了，贴着脸还没清理，看上去十分滑稽。
“额……这很值得开心吗？”亚摩斯问。
“当然，难道不是？”安杰尔目光一阵闪烁：“毕竟……毕竟不用掏钱总是好的。不是吗？没有人会喜欢别人从自己口袋里掏钱的。”
“唔……”亚摩斯一脸疑惑地瞧着安杰尔，稍稍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确实非常出色，我非常喜欢，但你很在乎钱这一点是不好的。魔法师都是花钱的，从来没有魔法师喜欢赚钱。随便一个实验就是几千上万的银贝。地精一样的性格不适合当魔法师，你需要改改。”
说着，亚摩斯转过身去面向书架，似乎想找什么。
安杰尔小声嘀咕道：“那前提是得有钱可以挥霍，没钱不在乎能行吗？”
“你说什么？”亚摩斯随手拿了一本小册子回过头来。
“不，我什么都没说！”安杰尔连忙喊道。
一旁的柏妮丝意味深长地瞧着他。
“这个你拿着，是魔法学院手册。”亚摩斯伸手将小册子递给了安杰尔。
“魔法书吗？”安杰尔伸手接过，随手翻了起来。
“不，这不是魔法书，里面介绍的都是一些魔法学院的事情，能帮助你快速融入。每一个入学的魔法学徒都会分到一本，这本是我以前用过的，可以先给你。”
柏妮丝诧异地盯着亚摩斯看。
“好的，我今天就会把它看完。”安杰尔兴奋地答道。
“不用今天就看完，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翻也不迟。”亚摩斯摊了摊手说道：“里面有详细列举特招生跟普通学生有什么不同，其实也就几条而已。不用学费。升上高年级之后每个学生都会有固定的导师，跟随导师学习固定方向的魔法。而特招生只可以选择推荐自己入校的魔导士作为导师。”
“所以我只能选择您？”安杰尔迟疑了一下。
“你不乐意吗？”亚摩斯眉头都蹙起来了，瞪大了眼睛。
“不！不……我，非常乐意。”安杰尔尴尬地笑了笑。
“还有就是，我必须保证你能顺利毕业，如果你毕不了业，那么我将被剥夺使用特招名额的资格。你的毕业考官不能是我，必须随机抽取。”
“我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后天来报到？”
“后天就入学了？”
“当然不是，后天有考试。我想让你跟低年级学生一起参加考试，我觉得你肯定是能考过的。这样，就不用花时间在低年级去学那些你早就熟知的东西了。其他我会帮你解决。”
“谢谢！太感谢了！”
“考试是下午，但你上午就必须过来，我得先让你知道考试是怎么考的，免得出丑。毕竟你是我的特招生，丢的可是我的脸。”
“好的，谢谢！谢谢魔导士大人！”
“你应该称呼我为导师大人了。”
“感谢导师大人！”安杰尔一个劲地鞠躬。
旁边的柏妮丝眉头都蹙成八字了，一脸错愕地看着亚摩斯。
等到安杰尔走后，柏妮丝才小声问道：“所以，您是故意的对吗？故意让他落选，然后收了当自己的特招生。这样他的导师就必须只能是您了。”
“额……我有这么说过吗？”亚摩斯一副装傻卖萌的样子。
“难道不是？”柏妮丝瞪大了眼睛：“魔法学院的传统里，将自己入学时候的魔法学院手册送给学生，这是对学生最大的赞许。这太明显了吧！”
“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亚摩斯干脆不装了，连忙把柏妮丝拉到角落里小声说道：“其实我刚开始单纯就是想把他赶走而已，就像我们刚开始说好的那样。但考完基础知识，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的基础知识可比这里的低年级学生好太多了。而且……有点奇怪。我怀疑有人在教他。”
“有人在教他？”柏妮丝愣了一下。
“对，而且是魔法学院的毕业生在教他。他默写的符文顺序不是我们现在用的，而是一百年前就已经淘汰的。其实淘汰的那个顺序才是对的，只是太不好记，太不好学了而已。还有，他的古精灵语非常好。你说没人教他，我是不信的。我甚至怀疑他的家人里就有魔法师，从小就开始学习古精灵语。”
柏妮丝愣了神地看着亚摩斯。
亚摩斯来回踱着步，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这个学生非常棒，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对魔法的渴望。其实在实战测试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要他了。没想到实战测试他又给了我惊喜。他非常聪明，而且不拘泥于俗套，居然能想出那样的办法来对付我。他肯定什么施法方式都试过了。这又有点奇怪，正常来说，如果有导师在身边他不可能将精力放在这些方面上。唔……好吧，我也其实看不太明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他只要一入学，肯定会有一帮人抢着当他导师，所以我得先把他握住。哈哈哈哈，谁不想要一个出色的学生呢？对于一个魔法学院的魔导士来说，出色的学生是仅次于成功的魔法课题之外最重要的东西了。为了这个，他们甚至可以发起决斗。”
“您已经握住了，不是吗？”
“不，还需要低调点。以前为了争夺学生强行更改导师的又不是没试过。甚至有些学生背叛导师，主动投入其他魔导士门下的也有。例如某个我们不愿提及的可耻之徒。”
某个不愿提及的可耻之徒？
还能是谁？当然是安德鲁了。
……
远方的安德鲁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
想到安德鲁，柏妮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啦？”亚摩斯端起放在桌案上已经凉掉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看着一脸吃惊的柏妮丝。
“不，没什么！”柏妮丝连忙说道：“我会帮您低调的，虽然我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做。”
“只要尽可能少提就行，假装我是很为难地才收下他。”亚摩斯端起茶又喝了一口：“千万不要过于兴奋，惹人注意。虽然他今天的做法肯定会惹不少人注意，但我们肯定是要尽可能少惹一点。”
“好的，我知道。”
“感谢你。给我带来一个这么出色的学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柏妮丝微微躬身，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好的，你忙吧。”说着，亚摩斯摆了摆手。
柏妮丝转身离开了。
走出门的时候，她却又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是安德鲁的儿子？不，不可能，安德鲁没有儿子。难道是私生子？对了，他的姓氏和安德鲁一样，‘安’。我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
此时此刻，另一边，琼斯的谈判已经开始了。
第一轮谈判，他面对的是“女王的执政官”之一——可妮莉娅。
说起来，血精灵真的有点阴盛阳衰的意思，似乎强势的全是女的，倒是侍卫基本是男的。这在人类世界可不多见。
坐在琼斯面前的可妮莉娅是一个留着黑色短发，戴着单边耳环，穿着便装铠甲，目光锐利的血精灵。看上去极为干练。
接琼斯过来的达丽安娜就站在她的身后。
地点，则是在“水滴”下面。
是的，下面，四周就是集市，集市里的人都能看到他们，没遮没拦的，甚至还有点吵闹。
琼斯都惊了。
在集市里摆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就开始进行重要的会晤……这是琼斯绝没有想到的。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也许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会晤，对他们来说其实无关紧要呢？
“谁先开始呢？”在彼此沉默了大概五分钟之后，可妮莉娅微笑着说道：“总要有人先开口的，对吗？”
“咳咳……”琼斯尴尬地咳了两声，说道：“在这里谈，会不会不太好？至少应该加个隔音的魔法什么的，不是吗？”
“我们又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必要。”可妮莉娅依旧微笑。
无奈，琼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好的，那我先说了。”
“九头蛇骑士大人请说。”
“唔……是这样的，我想要矿石。”
“我知道，摩多矿石。”
“是的，虽然你们并没有禁止出口，但产量实在太少了，我们需要更多。”
“大概多少呢？”
“最好一个月能有一万颗。”
“完全能做到，虽然有点难度。”可妮莉娅深深吸了口气，朝着旁边看了一眼，接着说道：“那种矿石，是基于神木产生的，所以，你们在其他地方不可能找到。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棵神木。”
“是这样的吗？可它们不是矿石吗？”
“是的，但是是基于神木产生。它们会出现在神木根茎的周围。”
听到这里，琼斯连忙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土地。
“您的脚下也有。”可妮莉娅微笑着说道：“但不是很多，因为密度不是很大。事实上，那是一种我们进行其他工作时候的副产物。想必您也感觉到了吧，在你们开始购买之后，它的价格已经翻了五倍了，而且还会继续上涨。我并不是在告诉您我们想要涨价，希望您不要误会。我只是在告诉您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所以……”琼斯顿了顿，示意可妮莉娅接着往下说。
抿了抿唇，可妮莉娅接着说道：“在你们购买之前，摩多矿石虽然也有一些用途，但大部分都是用在魔法研究上，用量很少。正如我刚刚说的，它是副产物，无论我们想不想要它，它都会产生。东西多了，自然价格就会很便宜，这很正常。我们甚至曾经因为应该怎么处理而发愁。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在洛葛仙妮另一个城邦有几个大型建筑，地基就是用这些打的。”
“用来打地基？”琼斯都惊呆了。
“是的，没有办法。摩多矿石虽然产量不大，但用量更少，日积月累，还是会剩下很多。最终我们把它当成一种比较好看一点的填充物用了。跟水泥和在一起，用来涂墙壁，或者打地基、铺路。”
琼斯都兴奋了，一下站了起来：“那……你们能把他们撬出来卖给我吗？也许还能用。”
“您打算用什么买呢？”可妮莉娅微笑着，瞧着琼斯。
“当然是用钱了。”琼斯想也不想地答道。
可妮莉娅随手摸出了一个银白色的贝壳：“这个是我们的货币，‘银贝’。您有这个吗？”
“没有。”琼斯只能摇了摇头。
“其实金币我们也收，但要的不多。”可妮莉娅把银贝收了起来，继续说道：“金币对我们来说，最主要的用途就是贸易。从人类或者血族手中购入其他地方的特产。只要足够就行了，不需要更多。事实上，您这段时间购买摩多矿石花的钱，已经足够我们在不出口其他任何东西的情况下维持三到五年的贸易了。血精灵的对外贸易规模并不大。再多的话，我们可能还需要特别为金币建造仓库，这会是个负担。我们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不再出口给您了。”
“所以，我只要找到你们能接受的付款方式，你们就可以卖给我了对吗？例如拥有很多银贝？”琼斯问。
“不一定。”可妮莉娅微笑着答道：“谈判，是一个利益交换的过程。我们知道这些摩多矿石的用途。您打算用来制造魔法装备供给人类使用，而我们并不喜欢人类。武装起来的人类，不符合我们血精灵的利益。您需要准备一套完整的方案，至少让我们觉得，某些利益我们可以放弃，我们才会给您采购矿石提供便利。之后，再谈成本和付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