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酒里面的故事
进城后,风家少主风落带着一行人找了家餐馆落脚,大早上的,也没什么人,这样也好,可以更放心些。风落让下人把马车安顿好,行李什么的贵重物品放好,和店家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安心在这家名字取得不错的朝凤楼落脚了,店家是个好说话的,让他们帮忙看一下马车和行李也没收取什么额外的费用,不像是其他的那些店家,恨不得客人身上有多少“油水”便刮下来多少,反正只是匆匆过客,留不住几眼的。
进店后,听说这家酒楼是落霞城最有名的饭店,一身蓝白碎花裙的女孩顿时“活”了过来,眼睛也变得明亮许多,风落见此,笑着帮她点了一桌子的饭店招牌,让她高兴地摇头晃脑的。坐在风落身边的乐叔笑而不语,端起酒水细细品尝,对于桌上的美味珍馐反而不是那么的感兴趣,在一碗酒水将要喝尽的时候,风落自然而然地拿起酒壶帮着续上了一碗,碗面的酒水四平八稳的,平整如镜,没有丝毫涟漪,被叫作乐叔的中年汉子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风落肩膀,然后端起酒水,一饮而尽。
风家的人都知道,这位乐叔,嗜酒如命,若是喝不到好喝的酒水就会心情郁郁,觉得天都是灰的,但若是让他喝到了好的酒水,那么就了不得了,照他的话来说就是:好酒就是最诱人的小媳妇,喝不到,心痒,喝到了,便舍不得喝完。所以对于他来说,寻常酒水,都是他看不上眼的婆娘,上了就上了,最好快点,能解渴就行。对于他这有些少儿不宜的话题,风落早在他六岁那年便琢磨出了门道,所以经常会带给乐叔一些家主私藏的好酒,让这位一生都无子嗣的汉子大为动容,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你说你这小毛孩,连毛都没长齐呢就来给大爷我偷酒喝,那长大以后还了得?不过对于他,乐叔更多的是欣赏,有的时候不自觉地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对待。想到这,这位汉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位风兄弟,也就是风落的父亲,风家的家主,总觉得自己在占他便宜。所以在风落儿时,一身酒气的乐叔经常会摸着当时还是孩子的风落的脑袋,给他讲一些成年人才懂得的笑话,风落好学,经常会去寻找这些藏在笑话里面的“大含义”,书上找不到,就去问人,所以当他的父亲在听到小小年纪的风落问他大姑娘穿衣裳为何会感觉胸口闷的时候,他的父亲愣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他这是谁告诉他的。
后来嘛,家主去找了那位一身酒气的乐叔,又喝了彻夜的酒水,然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在这之后,风落就再也听不到那些有着大内涵的笑话了。风落也时常会问乐叔,为啥不讲那些笑话了?乐叔只是喝下一口酒水入肚,然后笑着说等你长大再说,不过这些笑话我讲起来没什么意思,你以后多看书就了解了,到了那个时候,你看到的笑话,绝对比你乐叔我讲得更好笑。
年少的风落于是就没了疑问,只是盼着快些长大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天风家家主和乐叔那个晚上到底聊了些什么,他也不会知道,在知道那件事后,他的母亲对乐叔再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当然,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毕竟是家主的朋友,不好驳了脸面,但每次当她看到风落和乐叔待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忧心不已,担心自己的儿子又学到了什么书上学不到的知识。不过一想到家主忙
碌,平时基本没有时间陪伴子女,所以当看到儿子乐呵呵地坐在乐叔旁边给他端酒喝的时候,她便又觉得亏欠儿子许多了。
如今风落长大了,看的书也越来越多之后,而他的母亲再也没有那么担心过他了,因为她即使不愿意承认,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乐叔,酒还是慢点喝。”风落轻轻按下身旁乐叔的端起酒碗的手腕,笑着说道。
乐叔还真的放下了,他挠了挠脸,笑道:“风小子长大了,连乐叔喝酒都开始管了。”
“那也得乐叔听了才行啊。”风落无奈地看着乐叔又一次端起酒碗,一口饮尽,愁眉苦脸道。
“哈哈,你乐叔我身子骨好着呢,难道几口酒水就能把我拿下了?我不信。”乐叔又喝下一碗酒水,笑看向风落,拍了拍后者的脑袋。比小的时候大了一圈,里面装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想到这,乐叔便有些难以言说的伤心,倒不是风落怎么了,只是他自己,比当年老了。这想必是每一个没有踏入封神境界的人都有的体会吧,虽然修为和境界都很高,但是寿命却并没有那么漫长,唯有得到了天地承认,到了封神境界,才能够活得悠久,好的话,长达万年都不是什么问题,可若是没有达到那个境界,寿命和常人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倒是会活得长一些,但最长也不过三百年罢了。
所以乐叔也会想不通,为何那些其实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封神境界的人那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到达那个境界,还没有到山巅,便觉得众生都是蝼蚁了?想不通,便喝酒了,醉醺醺的,只记得飘飘欲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是过眼云烟了,混着酒水一起下肚便是,至于最后醉倒在何处……乐叔瞧了眼身旁越长越俊俏的风落,开心地笑了。
这不,还有风小子嘛!
风落劝不过这倔强的乐叔,便不再劝说,由着他怎么开心怎么去了。看着桌上吃个不停的明丫头,风落禁不住笑了出来,看她噎住了,脸色通红,不停地拍打着胸口,风落笑了笑,递给她一杯水,后者立马拿起,眼角里面还有些噎住时候生出的泪花,一口咽下,顿时舒畅许多。风落对于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从小就是。有的时候觉得她傻得可爱,有的时候觉得她,好像是真傻。
风落眼神温柔,看着她吃着饭,相较于明丫头的风卷残云,风落吃得算是符合“大家闺秀”的模样了。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无心吃饭,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时不时帮她擦擦嘴角,递给她一杯温水,小女孩都欣然接受,似乎完全忘记了在车厢发生的事情。
乐叔一口又一口地喝着酒,打量着桌上的少男少女,不禁嘴角勾起,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也是这么小心翼翼,笨手笨脚的,不过这风小子还真的是傻,他都想提点他几句了,但是想了想,就又是一口酒水下肚了。
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来吧。毕竟时代不同了,我们那时候的方法不一定适用现在的年轻人。不过,风小子啊,你这样的关心人家都早已习惯了,怎么会发现你的爱意呢,得和明丫头分开几天,这样,感情才会更加深刻些嘛!欲情故纵这样的手段,你小子还是嫩着呐!
风落
帮明丫头擦去嘴角的油渍,突然看向某处,那有个光头的汉子正在打量着他们这桌来得最早的客人,笑容和煦。风落愣了一下,然后回以微笑。乐叔早就注意到那人了,只是发现他没什么恶意,于是看了他一就作罢了,不过这光头看得真是让人心里发麻,怪难受的。乐叔皱了皱眉,瞥了眼那人,后者见此,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很识趣地走开了。
不过这家店还真的是不错,在他们进来后没多久,人就已经满了,整个大堂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了,那个之前看着他们的光头又跑去别处看别的桌上的客人了。风落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当客人吃完饭后,露出意犹未尽的模样的时候,他会笑得很开心,若是客人吃剩下了,没有吃完的话,男人的眼神便有些幽怨了。不过纵观整个大堂,好像没人有剩下饭菜的情况,这让风落有些佩服。
生意就得这么做嘛!风落笑了笑。
吃饱喝足了之后,明丫头瘫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心无杂念,什么都不想干。风落看着她,看了很久,直到乐叔莫名咳嗽了一声,风落才收回视线。风落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看她笑起来的模样,那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让他觉得很温暖,而在她不笑的时候,风落就会想着她什么时候会笑呢?于是,他就会想办法让她笑起来。
让明丫头露出笑容,是风落一辈子都想要坚持做下去的事情。
风落不经意间撇了眼外面,然后眉头皱起。
在落霞城的东南角上方,乌云密布,天地之间,还有一座不见山巅的高山悬在空中,这等怪异的场景,让风落有些担忧。听说城里的大街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就这么死在大街上,和身下破碎的画纸粘在了一起,死状惨烈,目不忍视。当时走过的时候,许多人凑在周围,一大堆的人,任是没有人愿意将老人安葬的,风落有些不忍,于是他穿过人群,捂住明丫头的眼睛,吩咐下人将老人下葬了,当时风落看着街上依旧残留的血迹,耳边是人群嘈杂的声音,但他抱着身子发抖的明丫头,捂着她的眼睛,又觉得世界是如此的宁静。那个时候的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奇妙体会。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风落收回视线,看着无忧无虑的明丫头。他想,她以后一定要笑得多些,就像现在这样,永远无忧无虑就好。
但是,人总会长大的。
背影拉长,托在地上,眼睛看的,是远方。
风落的肩膀突然被乐叔拍了下,后者朝他咧嘴一笑:“别胡思乱想了,风小子。”
“您先把酒放下吧。”风落笑道。
乐叔扬扬眉毛,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拿起酒壶,“你乐叔我啊,只要有酒,便可无敌于世间!”
风落也学着他的样子,身子后仰,他双手枕在脑后,脸上多了些笑意,“乐叔?”
“嗯?啥事儿?”乐叔问道。
“没啥,就是想叫叫你。”风落笑道。
乐叔笑了笑,抿了一口酒,喝得极慢,“风小子啊……”
他看向酒壶里的酒水,瞥了眼风落。
以后别偷偷喝酒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山下,城内
镇灵山下。
空中涟漪动荡处,走出一位有着金色眸子的年轻僧人,他慈眉善目,眼中的金色似乎更加深邃,手上有一道浅浅的棱形印记,是那深渊处取得的,人们口中的宝藏。具体的功用无人知晓,只有那些古老的存在才能以小见大,然后见其全貌。
深远又深远,许多从前皆是虚妄。
僧人笑看向远处那个提剑站立,若有所思的男人,这个人,或许就在那些存在当中,只是他不是特别确定,他到底是真的林家少主,还是只是一位面貌相像的他人?又或者……想到这,僧人不禁有些钦佩,难道他是选择了轮回不成?若真是如此,那么偌大的人间,以“人”字作为开头的世间,在那些代代所拥有的漫长时光内,他又是如何一日又一日地熬过这数不清的春夏秋冬的?
自古成大事者,皆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林葬天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刚刚走出镇灵山的赵成端,然后便回过头。赵成端这个名字,他还没有告诉过他,但是想必以他的情报,知道这些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比如:问问自己的那位师父,唉,他总是喜欢裸着上身,嫌穿上衣碍事,还好他下衣倒是没有忘记穿上,不然的话,那些什么“有伤风化”之类的言语肯定会层出不穷,以师父的脾气,话是不喜欢多说的,倒是拳头,很愿意拿出来亮亮。其实现在他这总是裸着上身的习惯,已经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但是他也不听,倒是符合他的脾气。
赵成端笑了笑,好像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师父聊聊天了,儿时的记忆都已模糊不清,风一吹就散得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滚滚红尘,出家人的不沾因果,其实很难,既然已经有了牵绊,那么什么善的恶的,就纷至沓来了。师父当年不顾反对,愣是接下了自己这么一大份的因果,实属不易,毕竟这份沉甸甸的因果,千年万年,都很少有人敢碰了。
年轻僧人摇了摇头,收回思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多,自从在那处阴暗的深渊里面感受到了仿佛死寂般的温度之后,他的思绪就变得格外的清晰,偌大空间,只有大脑的存在,眼眶里面仿佛着了火,燃烧不灭,生生不息。外部的寒冷,像是一层层重达千钧的岩石裹挟着灵魂,很重,也很冷。最后那处天崩地裂的石台,落入深渊之后,其实他一直在思考:自己这么梦寐以求的东西其实说白了也是茫茫人海冲刷过一遍遍罢了,天下攘攘,为此物而来的人数也数不清,现在及时的得到这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总好过别人得到它,然后危害世间,自己得到它最起码可以保证它绝不会被用来滥杀无辜,毕竟,他也是一位有着慈悲心肠的出家人。
“拿到了?”
林葬天出现在年轻僧人身旁。
赵成端笑了笑,然后点点头。对于这个人的神出鬼没他一点都不奇怪,年少时候捉弄他的时候,不也是被他一眼就拆穿了,当时自己穿着那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袈裟,说着莫名其妙的高深话语,亏他能面不改色地听下去。
长大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是现在不够好吗?不,只是过去要比现在开心些。以前知道的东西少,所以容易开心,现在长大后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笑容却越来越少了。他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所以他更加难以露出笑容了。
“谢谢。”赵成端沉默片刻,笑道。
林葬天打量着四周的黑衣人,说道:“谢什么,东西本就是你的,既然拿到了,就是你的本事,”林葬天看了眼赵成端,“你别想太多。”
“虽然你不说,但是我也知道,即使没有我,那个东西也有另一个主人,”赵成端看向林葬天,“就是你。”赵成端笑了笑,说道:“从我刚到山巅的时候那个红衣女子露出的神情,我就看出了很多东西。同时我也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东西的确是有主之物,但……”赵成端低头看着手上的棱形痕迹,“此物有两个主人这件事我也更加地确定了。”
林葬天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看来你这双眼睛的作用你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那我就放心了。”林葬天看了看四周,说道:“现在暂时没什么事情,但是我们得赶紧溜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些人聚集在这个地方,不光是魔教的人,估计就连国君都会有所怀疑的,毕竟……”林葬天无奈地笑了笑,“我还是林家的少主,不能给他们添麻烦啊。”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善哉。”
林葬天收剑入鞘,问道:“他们呢?”
“这不来了嘛。”
身后,一位身姿绰约的红衣女子莞尔一笑,她一见到这个熟悉的面孔,以及面孔之下那更加熟悉的灵魂,眼眶就莫名地红了。
刘澈背着大大的背篓,脸色惨白。被老板娘突然从山坡上拽下来,那滋味可真的是不太好受,天旋地转的,什么都看不清,眼睛一闭一睁,眨眼间就来到了山外,这可真的是挑战刘澈的胃的坚韧程度,现在他肚子里面翻江倒海的,不时地干呕,难受的很。也不知道自己读的那本书究竟有什么用,看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这么稀碎的修为,问老板娘,她只会说时机未到,可那烦人的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啊?
林葬天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感慨万千,上次见面,还是在那间酒馆里面喝酒的时候,也不知道这次出来,她有没有带上几壶好酒?
似乎是猜到了林葬天心中所想,“烟儿”变戏法般地扔给他一壶酒,林葬天接到手里,都不用他揭开泥封,这【白堕】的味道在过了十年之后愈发香了,所以说上次没喝完余着是多么的明智。
林葬天抬起头,看向红衣女子。
她笑道:“没了,我都已经离开那好多年了,走之前就带了这么一壶【白堕】,知道你爱喝,所以我拿的是我酿的最好的那一壶,记得省着点喝啊。”
林葬天有些惋惜,即使酿的一般,但那也是【白堕】啊,都是好酒,分什么更好更差呢?不过有酒就好,林葬天小心翼翼地揭开泥封,闭着眼睛,仔细地闻着酒香,还是那个滋味,真不错!于是他赶紧盖上泥封,大致地看了一眼酒壶的大小,然后收在容纳物品的戒指里,在心里面盘算着这壶酒该怎么喝。
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她当然了解他在想什么,所以就更加高兴,他一直是他,无论变换多少模样,他都是那个冥帝,即使外貌不同,但是灵魂却始终没变,是那个人!不然她也不会在他踏入酒馆的一刹那就已经“认识”了他,久别重逢,泪水直流。
林葬天双手负后,稍稍站定,看向一身红衣的女子,微笑道:“好久不见啊,烟儿。”
听到这声熟悉的称呼,“烟儿”顿时红了眼,鼻子一酸,就要泪流。
刘澈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老板娘,从来没见过这么开心的她。
就好像一个小女孩遇见了很久不见的家人,一个人在外面走丢了,兜兜转转,就是不知多少年,但是有一天,突然走回了家,那种感受,是很难做到感同身受的。
林葬天揉了揉她的头,软软的头发轻轻垂下,像是平静的河水缓缓流淌,“怎么?这么久不见就要哭鼻子啦?”他轻轻地擦去她脸上夺眶而出的泪珠,笑容灿烂,“好啦好啦,知道让你等久了,不过再不会有那样的情况了,我跟你保证。”林葬天伸出手,弯起小拇指,笑道:“拉勾勾?”
“烟儿”破涕而笑,“幼不幼稚?”她虽然嘴上说着幼稚,但还是伸出手指,和林葬天拉勾。
“拉勾上吊,一辈子不许变……”
两人笑得很开心。
好像很多的烦恼就在这么一提一拉之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烟儿”缓过神来,抹了抹眼角,有些脸红,有点失态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刘澈,后者很识趣地扭过头去。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澈攥着双手,紧张地站在一
旁。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看了这幅画面,他感受到的只有四个字:人间温暖。
“该收回去了。”一身红衣的女子笑道。
林葬天仰头望着这座悬在这不知多少年的【镇灵山】,说道:“是啊。”
林葬天回过头去,看着面前硝烟散尽的战场,也差不多该走了,魔教既然来了,那也就说明此处已经暴露,再也不能待了,不然的话,散布在大陆各处的魔教之人肯定都会前来,如同跗骨之蛆,缠人得很!
他朝后招了招手,右手画圆,一圈又一圈。
刘澈看不懂林葬天在做什么,但是接下来发生的画面让他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林葬天一袭黑衣猎猎作响,以他为中心,四周皆是无声的风暴。林葬天皱了皱眉,右手一合一张,然后右手瞬间由掌变爪,一圈圈的金色“涟漪”从他的手心漾开,很快就将整座【镇灵山】笼罩在其中。
“回来吧。”林葬天轻声道。
整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被人对折开来,就那么在空中扭曲旋转,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刘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座山消失在眼前,在最后,他好像看到一圈细细的“涟漪”收拢在林葬天的手腕处。
在镇灵山消失之后,笼罩在这处天空的乌云顿时消饵,金色的阳光洒在山林间,给大地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路旁野草,山间浅黄的花瓣,都变得格外清楚。
南宫七溪他们回过头来。
看着那一袭黑衣飘荡,左手拄剑,右手负后的年轻人微笑着说道:“走了。”
落霞城内跑进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眼神好的,瞧见了他,说他不是那个怪人画师吗?不过忘了他叫什么名字了,叫啥来着?
不知道。
齐祥其一路上疯疯癫癫地跑在落霞城内的大街小巷,期间不小心碰到了一位年轻人,把他撞得后仰过去,差点摔倒,年轻人倒是脾气好的,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继续行走,倒是他身旁的那位样貌喜人的女子破口大骂起来,看起来有些不好惹,最后那女子被那个年轻人捂住了嘴,拖走了,一路上倒也是不错的风景。
齐祥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神色古怪至极,就好像又两个不一样的情绪一起出现在他的脸上,但是却没有很大的冲突与矛盾。他望了他们很久,但也没有道歉,只是很快就笑嘻嘻地离去了。
他当然很开心,因为这座天下很快就要乱了,这也是他最想要看到的场景。
只有乱世,才会有乱中生序的情况发生。
不然总是现在这个模样,多无趣啊。
街道上。
骂骂咧咧不停的明丫头终于不再破口大骂了,风落拿开手,看着手心让她咬的牙印,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咬我干什么?”
明丫头拍了拍裙子,点了点风落的脑袋,气鼓鼓地说道:“你傻啊,那人撞了你都不道歉,你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风落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他脸上有些笑意,看来这丫头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嘛。
走在一旁的乐叔笑了笑,喝了口酒,说道:“那人透着些古怪,就连我都看不透。不过没什么恶意,明丫头大可以放心了。”
风落笑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啦,乐叔不都说了吗,那人对我们没什么恶意,所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明丫头扭过头去,脸色羞红,支支吾吾道:“谁…… 说谁关心你呢?”
风落笑了笑,说道:“是啊,是谁呢?”
明丫头突然指向那个之前去过的朝凤楼,说道:“我饿了。”
风落微笑道:“明白喽!”
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他的世界里面就只有春天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只愿长醉不愿醒
乌云散尽,暖阳照向大地。
万物生华,东倒西歪的破碎树木呈现出的衰意也都被遮掩,在那座贯彻天地间的大山消失之后,其周围如同缎带丝绸的白色云带纷纷如雪花飘落,白色的光点如蒲公英般散去,落下之处,都种下了生机。
那些魔教的人基本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座下的巨龙也都倒地不起,奄奄一息,只剩下了一口气,如此悲哀的模样,让言天不禁有些难受,它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
龙族为何如此?
言天仰头望天,漫天的“雪花”纷纷而下,落在眉上,遮蔽了视线,模糊不清下,那本就白色的“雪花”开始变得五彩缤纷起来,闪烁着异样的光线,言天知道,这都是光。但是落在眼里的,落在眉上的“雪花”,又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都堆在了心底,散发着阵阵寒意。
林葬天望向言天,视线复杂。他知道,言天现在心里应该是他们当中最难受的,虽然林葬天很想称它为“人”,但是人却是它最恨的生物,所以无法说出口的,有许多话。言天在林葬天的眼里,其实比谁都更像“人”,无私,知恩图报,真诚…… 有很多,很纯粹没有杂质的特质在它的身上,这样的它,林葬天很想叫它为“他”,这是他认可的人,比谁都配得上这个字。
但愿若是有一天言天知道了林葬天的这个想法,不要一直以骄傲的龙族自居,而是会大笑着拍打着林葬天的肩膀,说:我们龙这么骄傲的生物,岂是你小小人族能够随意揣度的?不过在说完之后,还能笑着和林葬天喝上一杯酒,千愁万恨,所有烦恼,一口咽下,醉醺醺地说上一句:去他娘的!
若是如此,想必是一个很美好的画面吧?
稍稍有些疲惫的白禅大师,坐在一旁倒在地上的断树上,双手合十,静静地恢复着,芸芸白色灵气如丝如缕般在他周围升起,纷纷汇聚进入他的身上窍穴内,恢复力惊人。白禅大师睁开双眼,在有了这两颗颜色各异的【破障珠】之后,他看很多东西都很清晰,以至于他有的时候都有些怀念起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了,很奇怪,很矛盾,但却很实在的想法。
白禅大师双手缓缓放下,搭在双膝上,以秘术问道:“林公子,这些被控制的龙族怎么办?若是就这么放在这……”白禅大师皱了皱眉。
林葬天懂他的意思,看了看四周依旧有着一口气的龙族们,然后微笑着点点头,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都带走吧。”
言天看向林葬天,目光中透露着一丝担忧的神色。
“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林葬天笑道。
说着,林葬天抖了抖手腕,他手腕处的一圈金色的细细“涟漪”顿时漾开,如清水推波,层层远去,周围大地之上,呈现出扭曲波动的“光幕”,龙族皆被这种奇怪的“光幕”所覆盖。好像一瞬间就有了活力似的,睁开了昏昏沉沉的眼皮,精光四射。其身上的魔纹烙印开始浮现在鳞甲之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痛彻神魂,那些古铁所作的石链勾在它们身上最坚硬的鳞片上,令它们浑身颤抖,不停地以尾部拍打大地,激起尘烟飞扬的混沌场景。
“和尚!”林葬天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朝那个半裸上身的
“无禅”大声说道。
后者立马心领神会,站立后,双手合十,默念佛经,一袭白衣的年轻僧人也微笑着双手合十,开始帮着他这位师父“镇龙”。黄发僧人手腕轻轻一扭,地上那串佛珠立马戴在他的手上,先前一连串的战斗着实有些吃不消,虽然对方实力确实很一般,但也抵不过他们人多啊!这让他好一会都无法只选择以一只手御敌,什么高人风范的?都放一边儿去!他叹了口气,一手戴着佛珠,一手招了招落在人堆里的十字架,插在地上的十字架拔地而起,飞掠而来,到僧人手上时就已经变作了寻常大小,被黄发僧人小心地戴在手腕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林葬天,这位年轻人实在是带给他太多的意外了,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形容了,只是意料之外。
他看了眼正在念着佛经“净化”周围龙族的两位“同道中人”,目露赞赏,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很难得到一劳永逸的效果。黄发僧人微微抬起双手,但他突然笑着摇了摇头,又放下了双手。
那边。
林葬天已经双手合十。
一座巍峨的高山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眼中,只不过和之前给洛梅他们的感觉又是截然不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亲近之感。
洛梅抬起头来,身旁的青竹剑拄在地上,她轻轻拨去额前的发丝,望着挡了一半阳光的镇灵山,山后的阳光好像因为有了它的遮挡而更加的闪耀万分,所以洛梅抬起手来,放在额前,她眯了眯眼,然后微微一笑。
视线当中,是满满的金色。
“收!”
林葬天变换手势,双指并拢,朝天空中的镇灵山指去。
言天眼睛一缩。
地面上的巨龙缓缓升起,好似被托起,在几个眨眼的功夫之后,顿时加速,进入了那座之前很少有人能够进入的镇灵山内,“涟漪”不断出现,巨龙陆续消失在视线当中,归入另一个“小天地”内。
赵成端微笑着放下双手,站在远处的“懒和尚无禅”也收起双手,双手抱胸,看向那座很多年没见的镇灵山。
确实有很多年了啊……
林葬天挽起衣袖,提起月壶剑,一剑斩去。
白色剑光一闪而逝,不知落在何处。
悬在空中的镇灵山像之前一样在空中横折,周围空间扭曲,“涟漪”阵阵,化作一圈细细的金色“丝线”缠绕在林葬天手腕处。
言天看向林葬天。
林葬天拍了拍双手,看向它,笑道:“放心吧,入口已经关闭,它们想出来都难。就让它们先在里面闹吧,虽然山的禁制隔绝了天地,但是被魔教的家伙们察觉到也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所以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尽量减少留下的痕迹,不然的话,麻烦会越来越多。这几条龙还在其次,龙族有多少龙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这样的一支可以被人所操控的军队,不是现在的帝国能够轻易所抗衡的,至于山内的龙族,我们徐徐图之吧。”林葬天笑了笑。
言天心情更加沉重,虽然林葬天说得轻松,但是它比谁都清楚那该是怎样的一支势不可挡的“军队”,当今世上,能够与之匹敌的军队,实在太少,屈指可数。但,谁愿意去
当第一个冲在前头的人呢?这,就又牵扯到了复杂的人性。一念而发,多是不知道结果的。
白禅微笑道:“我们到时候找个地方把它们解放出来,就像解放你一样,相信对于它们也同样会有办法的,世上没有什么术法是完美的,我们只需要找出漏洞,说不定就能够得出解决魔纹的对策,这样的话,那些被魔教所操控的龙族,皆会指向魔教!”
言天叹了口气,“何其难也。”
白禅宽慰道:“先试试再说?”
“也好,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言天点点头。
林葬天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手腕处,细细的金色丝线偶尔会浮现在他的皮肤之上,好像里面的那些家伙并不是特别安稳啊?他抬起头,气势一转,目露精光。
林葬天笑道:“没事,我们慢慢来。”
落霞城内。
东南方向的那座大山突然消失不见,明丫头指着那个方向,一脸惊讶,蹦蹦跳跳地叫风落快看。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那座山消失之后她就突然变得特别兴奋。风落被她摇晃得有些头晕,眼中的画面就像是被大雨冲刷后的画布,那叫一个模糊。
“好了好了,你再晃下去我就要把早上吃的饭吐掉了,悠着点,当心洒在身上。”风落说道。
“咦……风落,你可真恶心。”一身蓝白碎花裙的女子一脸嫌弃,停止了摇晃风落的举动。
走在他们身后的乐叔笑眯眯的,仰头喝酒,一口又一口。
美哉美哉。
年轻人的世界,他这个“老年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当个事不关己的观众就好,还能逗得自己乐呵,不也是一箭双雕的美事?
风落整了整衣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他也有些惊讶。
怎么好好的一座大山,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明丫头看着风落,盯着他的表情。
风落有些不自然,问道:“你看啥呢?”
“我还以为你有多么见多识广呢,总拿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瞧我,哼!现在不也是一脸的惊讶,还说我呢……”明丫头双手叉腰,扭头看向一旁,故作生气的模样可爱至极。
风落微笑着,说道:“嘿嘿,是我的错,走!带你吃好吃的去!怎么样?”
明丫头展颜一笑,拽着风落的胳膊就跑。
“你慢点,慢点儿……啊!我的脚!你…… 去……”
“再慢就没好吃的了!风落,说话要算话!快走!”
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脸上有些笑意。
蓝白碎花裙的姑娘,牵着一个少年郎,风风火火地冲向拥挤在街巷间的袅袅人烟。
在他们的遥遥身后,一个中年汉子,脚步打摆,看着欢快奔跑在细碎阳光下的少男和少女,道路两旁杨柳依依,春风和煦,一切的一切都荡漾起心中最美好的情绪。
中年汉子眼神朦胧,眼前细碎的缤纷画面化作漫天的光,布满眼眶,他缓缓站立,饮下一口最寻常的酒水。
此刻的男人。
只愿长醉不愿醒。
第一百二十四章 烟火
天朗气清,淡淡云,湛蓝天。
林葬天一行人离开了那片丛林,走在回城的小道上。
在离开前,长枝没有急着先走,她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树木,有些不忍,抿着嘴。
南宫七溪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还是那个善良的女孩子啊,只不过现在长大了罢了,多少人和事过眼云烟,历经多年,依旧可以保持一颗初心不变,实在难得。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现在的这副模样,虽然不太喜欢讲道理,但是人很善良。有的时候善良都得有些可爱,让人不由得想多看一眼。这样的一位女子,虽贵为花神,掌管着一座小天地,但却把自己对大自然的姿态摆得很低。
她真的,由衷地爱着这片天地。
要说南宫七溪对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确实是有一些的,但是就连南宫七溪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对她是一个什么感觉,那么其他人也就不好劝说。
这样好的女子,谁会不喜欢呢?
但,世上没有什么如果。他若不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日子里最先遇见那个面若冰霜的女子,或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他和她。就像两条不相干的线,永远碰不到一起,即使机缘巧合遇到了,也很短暂。
他知道她喜欢他,但是他不能喜欢两个人,这样的感情对他自己来说,很矛盾,但却让他可以坦然。感情这事,没人可以说得清楚。这玩意儿,要比去神域难多了。
一身红衣的女子,张开了双手,好像是要将面前的一切都拥抱在怀中。许多深深浅浅的红色“羽毛”从她的衣袖间飞舞掠出,轻轻地落在地上。地上那些残败模样的树木花草,稳稳地接住了那些或深或浅的红色“羽毛”,在其融入花草后,倒在地面上的树木花草,皆发生机。从地面上迅速生长出的绿色草木,托起了地面上倒下的断树,将其缠绕,一圈又一圈,然后大树稳稳扎根在地,又开始生机勃勃了。花草焕发生机。色泽比之前也健康许多,三三两两地待在一起,“交头接耳”着。
长枝笑了笑,缓缓放下双手。在她立足之地,悄悄绽放了一朵鲜艳的红色花朵。
而此地在今日之后,想必也会孕育出一个“先天生灵”。它应该会带着花草的芳香,树木的生机勃勃,健康成长起来。不过这,又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又一个得意之作,长枝开心地笑了。
“好看。”南宫七溪笑道。
长枝愣了一下,脸色有些红,转头望他,俏皮问道:“是在说我吗?真有眼光!”说着,她向南宫七溪竖起大拇指。
南宫七溪笑了笑,用折扇指了指面前的花草树木,说道:“我说的是你的杰作。”
长枝看向地面,轻声道:“我知道啊,就是开个玩笑。”
南宫七溪张了张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沉吟片刻,南宫七溪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该走了。”
长枝看向远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嗯,再见。”
她最后轻轻说道。
风轻轻吹过她的发梢,扬起发丝,挡住了她的视线,但她没有将它挽到耳后,而是什么都不做。
因为她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去,果然,他已经走了,又去了她找不到的地方,倒不是为了躲她,而像是他真的有事要做,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罢了罢了,我也回家了。
她看向不远处回过头望向她的林葬天,朝他摆了摆手。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地面上那朵盛开的红色花朵。
林葬天微笑着看向地面的那朵娇艳的红色花朵,他知道,他们都走了,一个去稳固那条路口的根基,一个则是回到了自己的【花海】,那个开满奇异花朵的岛屿。
这个不经常露面的花神,曾经很天真的说过一句话,让林葬天记忆犹新。
当时正值月色,残星旷野下,名为“长枝”的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看了很久之后,突然笑嘻嘻地说道:“若是用月亮来做花
瓣的话,那花瓣得有多白啊?”
虽然这是个问题,但却也是个很大胆的想法,在轮回多年之后,林葬天其实由衷地以为她当初的想法,真的有可能实现!
但这,又得是很多个故事相互交错的结果了。
“都走啦。”身旁,裸着上身的“无禅”和尚说道。
林葬天点点头,笑道:“是啊,南宫七溪那个家伙,走得那么突然,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下次再见到他,得好好和他喝上一杯!”
和尚哈哈大笑,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林葬天的肩头。
林葬天看向他,问道:“怎么?你也要走了?”
和尚嬉皮笑脸道:“寺里那么多人,我也得回去照看照看啊。嘿嘿,就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我看是没人陪我喝酒了。”林葬天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
“怎么会?”和尚弯下腰,笑眯眯地轻轻跟林葬天耳语道:“我那个徒弟,虽然没给他喝过酒,但是据我观察,酒量可好,你等会喝酒的时候可以使劲地灌他。”
一旁的年轻僧人无奈说道:“师父,你说的话我可是都听到了,您是怎么看出我酒量好的?更何况我连酒都没碰过……”
和尚抬起头来,嘿嘿一笑,摸着光亮的后脑勺,“嘿嘿,为师这不是为你好嘛。”
赵成端无话可说,只好轻轻叹气。刚刚生起的对师父的不舍顿时消减大半,现在只盼望着这位林公子不要那么当真就好。
谁想到林葬天哦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了眼赵成端,突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成端这下是真的不想说话了,他实在是太难了。
和尚告辞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远,林葬天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站着,心中的不舍无人诉说。
突然,那个已经走远了的和尚突然停下脚步,扔过来一壶酒,林葬天笑了笑,伸出手来。
酒壶刚刚好落在林葬天的手上。
两人像是有默契似的,同时扔出手中的酒壶,高高抛起的酒壶在空中轻轻一碰,然后又落回到了两人的手上。
林葬天笑了笑,想起了第一次在安宁寺遇到他的时候,那天,两人好像也是如此喝酒。只不过那次是相见,这一次则是离别了。
两人拿起酒壶,一口饮下壶中酒水。
亦如那年。
半裸上身的和尚背对着林葬天,高高举起手臂,轻轻地挥了挥手。
林葬天微笑着看着他慢慢走远,一步步登高,踩着一朵朵金色莲花,然后遁形于虚空,消失在一片朦胧的淡淡云彩中。
赵成端双手合十,轻声说道:“师父回家了。”
“是啊。”林葬天说道。
琴圣走到林葬天身旁,没有说什么。
“要走了?”林葬天问道。
琴圣点点头,“先走了。”
林葬天笑道:“好,他日再会。”
转眼间,琴圣已经御空而行,高高站在空中。他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再会。”
林葬天轻轻挥手。
下一次见面,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在快进城的时候,刚好见到同样出城的风落一行。
两行人擦肩而过,风落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位于中央的那个一袭黑衣的男子,然后很快收回视线。一身蓝白碎花裙的明丫头罕见地很安静,一片的乐叔皱了皱眉,心中很快地确认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东南方向发生的事情,绝对和这些人有关!
林葬天轻轻一笑,好像没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依旧脚步不停。
还要去喝酒呢。
星夜凉,披着夜色,慕容青山和邵离走进落霞城,两人脸色阴沉,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邵离终于开口道:“林家的实力,需要重新估计了。”
慕容青山一脸狞笑,“藏在西北的探子,是时候发挥作用了,不能让我们慕容家白养他们。”
色下,许多事情都在悄悄地发生着。
回到客栈,风落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之前碰到的那伙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仅仅是走过他们身边,都能感受到一股不容小觑的压迫感,重如山岳,压在心上,令人喘不过气来。令他尤为奇怪的,是给他如此强烈的压迫的人,居然不是乐叔说的那个一身素白麻衣的男人,而是那个不苟言笑的黑衣年轻人。据乐叔所说,那人很可能已经达到了半神的境界,也就是踏入了封神境界的巅峰。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难道是因为消失的那座大山?!
风落轻轻揉着眉心,头疼。
突如其来的事情实在太多,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的。
门被轻轻推开,明丫头笑嘻嘻地走进来,风落抬起头来,见是她后,他微笑道:“下次进来的时候记得敲门,丫头。”
明丫头吐了吐舌头,说道:“风落的门没事。”
风落摇摇头,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笑问道:“为啥?”
明丫头靠近他的脸,笑道:“不告诉你。”说着,她就开始向门外走去,“乐叔让你下楼吃饭喽,去晚了可就没了哦,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是来叫过你了,你要是不下去的话跟我可没关系哦?”
风落看着蹦蹦跳跳下楼的明丫头,那身自己买给她的裙子穿在她的身上真是好看,看来自己还是很有眼光的。
窗外的月光照在他面前的桌上,不知怎的,他现在脑海中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只看到一片白色的画面,以及穿着蓝白碎花裙微笑着奔跑着的明丫头。
他笑了笑,呢喃道:“真好看。”
林葬天回到了住处,酒当然是喝了,但却没找那赵成端喝酒,后者见林葬天没有劝他喝酒,开心得很,一连说了好几句善哉善哉。欧阳世和自己喝了几杯,纯粹武夫果然名不虚传,酒量了得,一直没醉,现在还在楼下自酌,就着下酒菜,吃得那叫一个香。
大战过后,吃饱喝足就是最好的犒赏了。
洛梅他们几位也回到了之前定下的房间内。洛梅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早。赵静直回到房间后一直怔怔无言,看着窗外的月色,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杂乱无章的记忆被她慢慢梳理下来,她眼中的泪水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件事,无解。
名叫“西风”的男人也在楼下,和欧阳世、莫云符坐在一起。他看了看楼上赵静直的房间,然后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桌面。客栈内还有一间房,他没有住下,林葬天要帮他定下,但是被他谢绝了。大概知晓男人在想什么的林葬天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就作罢了。
情这个字,本就是把双刃剑。多说无益。
莫云符默默修行,对他而言,其实在哪都无所谓。这次让他长了眼界,看到了许多山巅上的修道之人,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修道之心,想要成为其中的一员,那会儿自己该多么给师父长脸啊。
他脸上有些笑意。
欧阳世自顾自地吃着饭,喝着酒,偶尔看一眼好像在发呆的西风,他觉得这些“成功人士”可真的是奇怪,想不通想不通。于是他摇了摇头,腮帮子鼓鼓的,依旧在往里面装东西。
饿得狠了,暴饮暴食就是他的灵丹妙药。
夜色渐渐深了。
窗外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开一朵朵短暂而绚烂的“花朵”,噼里啪啦的,碎碎地撒在空中,静静的夜空像是被撒了一把金子,灿灿地亮着,和那些微茫的星待在一起片刻,就又尔远逝,只留下噼里啪啦的一声声脆响,炸响在夜空中。
林葬天眼角余光瞧见了窗外的绚烂光芒。
不知道是谁心血来潮,居然在这个什么节日都不是的日子里放起了烟花?
林葬天看了很久,眼眶被微微照亮,眼里是点点星光。他脸上多了些笑意,然后林葬天缓缓走向窗台,趴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绚烂光芒,他眼神有些恍惚,看着远方呢喃道:“是烟火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 你还好吧?”
落霞城近日以来发生了很多的大事,第一件事,当然就是那出现在城池东南方向的那座大山,巍峨高耸,直入云霄,似与天公比高。但是后来在暴雨之后,那座即使隔了很远,但却依旧显得高大的山,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城里那日响起的一声声巨响,又像是敲响死亡的鼓点,催化了很多若有若无的事情和情绪,随着阳光曝晒而渐渐蒸发。城里的有心人士都能够猜想到事情的大概,因为那些往年来此地的“外来者”,其中的巅峰强者都已消失不见,剩下的人也都是忌讳莫深,不敢轻易提起。
那日,暴雨交加,一个戴斗笠的干瘦老人惨死在街头,街上行人纷纷,无人胆敢靠近。眼神好的,瞧出了那人的身份之后惊骇不已,赶紧回去收拾行囊,准备回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那样的封神境界的强者都能够惨死在街头,那么像他们这些境界低下的人又怎么有资格介入此事呢?所以很多外来的有心人,都失望地离去了。
但是落霞城的事情,却也不能不就此外传了。老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一张嘴张开之后,往往会带动更多的好奇和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感。凑个热闹,闲聊之下,便有了数不清的流言蜚语。
后来那个惨死街头,被众人围观的老人,被一个同样是外来者的年轻少年所带走安葬了,就葬在落霞城的郊外不远处,是座山上,周围野草丰茂,鲜黄色的野花遍地开放,每天清晨阳光最先照到的地方,在那里,有座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没有石碑,只有个简单的木牌,上面没有写安葬之人的姓名,因为不知道,问了也没人开口。所以那被阳光所照耀的木板上面,只是简单地写了几个字:漂泊客,归根处。
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站在山巅,清晨的微风轻轻吹过他的衣袖,年轻人轻轻地攥了攥手,往手心呵了口气,大清早的,有些淡淡的白色雾气显现在空气中,昨日的暴雨,下了一整夜,早上自然是凉的。年轻人这次出门没有穿太多衣裳,显得有些单薄,毕竟也是快要入秋的时节,没了丫头提醒,看来他自己一个人还是不能够好好地照顾自己啊。
风落眯起眼睛,转身看向那轮缓缓上升的暖阳,他微笑道:“没想到难得起这么早,居然让我看到了日出。看来以后得早睡早起了……”年轻人转过身,背对朝阳,阳光丝丝缕缕地从他身后照射出来,显得男人的皮肤更加白皙。
他低头凝视着面前被自己阴影所遮挡的“小土包”,神色有些天然的忧伤。
面前的这个小土包就是那日所见老者的坟墓了,虽然有些简陋,但是人在异乡,有总比没有的好。
听乐叔说,里面所葬之人是位封神境界的强者,也是一位很难得的强者,即使是帝国里面,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年轻人喃喃道,“像这样的巅峰强者,帝国里面究竟有多少呢?”风落侧过身,看到了那个活泼的身影,他微笑着转身离去衣摆被风扬起,掀起了无数闪烁不定的光点。
盘山路上,那个一身蓝白碎花裙的女子朝着他招手,大声地说道:“风落,回去吃饭啦。”
风落微笑着点点头,挽起衣袖,大脚迈开,开始向山下奔跑。
见到她,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在女孩笑嘻嘻说话的时候,年轻人往山下奔跑的刹那。
山巅处,刮起了一阵清风,带着微微泛黄的叶子,混合着清澈的阳光,照耀得那木板上面的几个字,更加耀眼。
那简单的六个字,是那个年轻人亲手所写,是当时他站在嘈杂人群当中的第一个感受。
漂泊客,归根处。
其实后面还有些话:无所依,人生不应如此。
只是放在木牌上不太合适,而年轻人也觉得自己有些妄自尊大了,别人的生死人生,不应该交给他去随意评价。
但其实他,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死在了大街上,有些凄惨寒凉。
林葬天起来后,先是到楼下吃了个早饭。
本来想叫白禅大师来一起的,但是突然想起白禅大师和言天昨天夜间就已经离去了,便笑着摇了摇头,独自喝下一口酒水。
昨天晚上的烟火,应该是言天所为。它一直想看看人间的烟火气,白禅为了安慰他,便去给它放了一场璀璨于夜间的烟火。也是有趣。
林葬天拿出昨日白禅放在自己房中的信,轻轻地笑了笑,“白禅大师啊,你可真会找地方。”昨日白禅大师估计是不想要林葬天他们送别,所以极其委婉地留下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垫在了林葬天的枕头底下,但是昨晚林葬天一夜没睡,一直在修炼,只看到了那场夺人眼目的烟火,并没有看到那封藏得“极好”的信。直到今天早上才看到这封信,读了以后才知道他们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开了。
林葬天叹了口气,看向对面的赵成端。
赵成端突然干咳了一声,神色间有些紧张。
不会是要跟我喝酒吧?我可是连酒都没碰过啊,那味儿一闻就不是很好喝,也不知道林公子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
林葬天看了眼赵成端,好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不由得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灌你喝酒的,你师父的话,大半都是逗人开心的玩笑话,这我还不清楚吗?昨天就是配合着你师父吓吓你,没想到你这小子还当真了。”
赵成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林公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哈哈,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不过小时候的那个机灵劲儿还在,不错不错。”林葬天笑道。
过了一会,赵成端犹豫了一下,还是了林葬天一句:“林公子,酒……真的好喝吗?我怎么闻着那么难受呢?”
林葬天放下酒杯,“酒的滋味嘛,确实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不过酒就像人一样,有好有坏,普通的酒当然闻着难受,下肚也不太舒服,而好酒自然醇香,喝下去也极为享受。所以说,不是你的问题,是酒的问题,主要是你没有碰到适合自己的好酒,所以才会如此。”
赵成端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懂了,那为何林公子要喝这样难喝的酒呢?”
林葬天面不改色地饮下一口酒,把酒杯轻轻搁放在酒桌上,“好酒舍不得喝啊,你师父昨日给的那壶酒还在我身上放着呢,一直没舍得喝完。”
赵成端看林葬天咽下一口酒水,不由得皱了皱脸,表情复杂地看向林葬天。“林公子,喝这样的酒水真的好受吗?”
林葬天突然顿了顿,然后轻声说道:“习惯了。”
突然,林葬天赶紧起身离开座位。赵成端不解,疑惑地看向四周,突然发现身后站着老板娘,那酒水想来就是她亲手所酿的。听到别人在背后批评自己的酒水,即使是客人,以她这与生俱来的坏脾气也无法避免。她手上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双手叉腰,一字一句地“笑”问道:“你说,我的酒水怎么了?”
赵成端脸色有些惨白,支支吾吾地说道:“我…… 我不知道,他……”
还没等赵成端说完,客栈内就已经响起了赵成端的惨叫声,哀转久绝,长久地围绕在耳边。
林葬天站在二楼,双手搭在栏杆上,伸手轻轻揉了揉耳朵,叹气道:“年轻人,要多吃苦啊。”
“你真的是……”洛梅刚好出门看到这一幕,有些为赵成端打抱不平。
林葬天看向她,“醒了啊,他们呢?”
洛梅打了个哈欠,也靠在栏杆上,答道:“莫云符不知道去哪了,应该是还在睡着呢吧?赵静直早早就出门了,好像是要去找那个男人,至于你那个欧阳兄弟,一大早才睡,估计要到下午才能醒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那么能吃!客栈里的肉都快不够他吃了,真是……”
林葬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楼下的吵闹局面,说道:“嗯,和我预计的差不多,你先去吃个早饭吧?我们下午就出发了。”
“下午?这么快?”洛梅惊讶道。
“怎么?在这还待出感情了?”林葬天打趣道。
洛梅提了提手上的青竹剑,本来上来的怒火突然消了下去,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林葬天瞥了眼她手上的剑。剑身有些微微的破损,在战场上一丝一毫的差别可能都会带来致命的伤害,这可丝毫马虎不得。改日找个能工巧匠,给她再铸造一把剑好了。
突然,林葬天回过头,“怎么又回来了?什么东西没拿?”
洛梅双手搭在栏杆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瞧瞧楼下,我怎么吃饭?”
林葬天低头看着手腕处的细微“涟漪”,抬头说道:“是这样啊。”
落霞城内的街道上。
赵静直一直遥遥地跟着那个一身素白麻衣的男人,在知晓了那段记忆之后,她不由得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虽然她现在心里面其实有些害怕。这段记忆让她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自己究竟是冬川还是此时此刻的赵静直?
那人一直走在她的前方,没有停下脚步。
其实,他也很害怕。
怕她不是她,怕她真的是她了。
两人之间这段奇妙的缘分,他真的不想要就这么断了,但是事到如今,面对她的勇气却失了大半。
这该如何是好?
赵静直想问题想得入了神,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车道上。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一辆急速行驶的货车朝她袭来。赵静直恍恍惚惚地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当她回过神来,那辆来不及停下的马车已经近在咫尺了。
赵静直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反应眼前的这一切。
就在此时,一直远远走在远处的男人突然消失在原地,一道白虹直直落在赵静直面前,背对着她,右手轻轻地搭在马车前方的空中。
车夫惊魂不已,低头望向地面,只看到马车悬在了半空,他一拍脑门,晕了过去。
被风元素包裹的马车缓缓落在地面上,一圈打旋的灰尘缓缓停下。
一身素白麻衣的男人收回手,转头望向她,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赵静直愣了愣,然后点点头。沉默许久后,她突然说道:“我好像都想起来了。”
这个告诉她自己名叫“西风”的男人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又重复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处去不得
偌大的街道上,不知所措的女子,眼神郁郁的年轻人,相对无言。
时隔多年,久到男人都忘了上一次两人说话是什么时候了,远隔不知多少数不清的暑来冬往,在这一年终于遇到。年轻时候,男人觉得遇见她即是三生有幸,而现在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年轻人的男子,只是希望记起一切的她,能够过得很好。
但是,好像遇见了自己,她脸上的笑容更少了些。
西风有些难过。
赵静直看着面前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终于开口问道:“我……为什么会有那个叫作冬川的女子的记忆?”
男人眼神复杂,轻声道:“这是当年的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赵静直更加疑惑了。
这段记忆,好像并不在她的脑海里。
西风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她,“当年你受我连累,被奸人所害,当我赶来的时候,你已经没有全尸了……”男人眼眶泛红,咬了咬嘴唇,“最后我收拢了你的魂魄,唤起了你的意识……”
赵静直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一段故事,有些讶异,“然后呢?”她轻声问道。
“然后,我问你以后还想不想见到我……”西风表情痛苦,伸出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赵静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原本屹然挺立的男人缓缓弯下身子,蜷缩成一团,蹲坐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前世真的和他有着很深的牵连,所以当她看到这个好像一直是以无敌姿态示人的男人突然变得如此无助,她不由得感到心口有一阵莫名的刺痛。
看着这个男人,总能想起那段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但却是自己的记忆。
“我当初不应该问那个问题的,不是你……是我以后还想再见到你啊……”西风叹气道。
赵静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个无助的男人。
周围寂静,下过雨的石板还是湿凉的。
“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一个冰冷平淡的声音响起。
赵静直回过头,有些意外。
西风望向声音传出的地方,眼眶通红,有些许杀意流露而出。
那个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腰间悬挎一把如霜宝剑,即使是察觉到了西风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些不满,但却依然面无表情,眼神淡漠。
“你不也是个轮回之人?”西风站起身来,面向林葬天。
赵静直惊讶地望向林葬天,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轮回之人?!
林葬天想了想,说道:“确实如此,不过和你们有些不太一样,我……”林葬天张开手,然后又握紧,看向男人,“轮回了十次!”
西风眼睛一缩,左脚向前,转眼间便来到林葬天面前一步之遥处,“没想到还真的有不要命的傻子。”男人开口道。
林葬天笑了笑,“无奈之举罢了。”
赵静直看着林葬天凑在西风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西风一脸恍然,随即便来到赵静直身边,微笑着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一时之间的变化实在太大,赵静直在听到西风的话后,只是
一脸茫然地点着头。
林葬天看着两人,笑了笑,然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西风看了眼林葬天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然后接下来他便双手负后,默默地跟在赵静直身边了。
之前林葬天凑在他耳边其实没有说太多,只是告诉他:若你想要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更久些,那就被给她太大压力。西风闻此,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没想过:面前的这个女子,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少女,并不知道什么情啊爱啊的。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其实对她来说,都只不过是别人的悲欢罢了,并不能产生太多的共鸣。那么,其实自己也无需说太多了。只要能够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有些事,还是慢慢来吧。
客栈内。
林葬天刚刚跨进门槛,就被一张奇怪的大脸挡住了视线,林葬天仔细地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此人是赵成端。林葬天不由地笑出声来,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老板娘狠狠地拾掇了一番,赵成端是真的委屈死了。老板娘的拿手鸡毛掸子,让他不止一次想要回家找师父。
怎一个惨字了得?
赵成端苦着张脸,哭诉道:“老板娘的鸡毛掸子真的是强,打得我都没脾气了。我……”
见赵成端还有好多话要说,林葬天赶紧摆手制止道:“行了,我知道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这件事情记到账上,以后再慢慢找她算。”林葬天拿出一张泛黄的卷轴,交给一头雾水的赵成端,“拿着,以后按着这个路线去西边游历,这是你师父当年绘下的地图,相信他是不会害你的,以后到了那个佛教圣地记得多学些东西,”林葬天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笑道:“对你的这双眼睛有用。”
赵成端摇摇头,说道:“我这还没待几天呢,怎么?你们要出发了?不再休息休息?”
林葬天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赵成端不好意思地说道:“林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他赶紧收下那个瞧着就不是俗物的卷轴,抬起头突然问道:“西边?那……”
林葬天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说道:“【雪原厄斯】的事你就别掺和了,你师父留的卷轴上可没画那条路线,记得一直往西走,能走多远是多远,路上注意安全。”林葬天轻轻地拍了拍赵成端的肩膀。
赵成端点点头,沉声道:“我会好好学的!”
林葬天笑道:“哈哈,有这个想法很好,但是记得贪多嚼不烂这句话,以后修行记得要专一,不要被外物所干扰。”
突然,林葬天轻轻抓起赵成端的手,看了眼他手上的浅浅棱形痕迹,拿手轻轻抹过赵成端手背,那个赵成端无论如何都消除不了的痕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林葬天看了眼一脸惊讶的赵成端,笑道:“以防万一。”
说完后,林葬天便走进了客栈,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赵成端。
正午的阳光耀眼,所以从林葬天的这个角度看去,那轮炙热的圆日就像是被这个年轻人轻轻背起。
林葬天回头笑道:“该启辰了。”
赵成端收敛玩笑神色,双手合十,正色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林葬天微笑着点头。
那个双手合十的僧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淡淡的残影还停留在门口,微笑着看向林葬天,双手合十。
客栈柜台那,目睹一切的客栈老板娘眼神恍惚,握着鸡毛掸子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这样没有架子的人怎么会是个神仙老爷呢?
林葬天回过头,想了想还有谁没走。
突然,他的肩头被人轻轻一拍。
哦,对了,还有个人,差点忘了。
林葬天回头看到了一位手拿佛珠和十字架的黄发僧人,他笑问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黄发僧人无奈笑道:“我就是换了个客栈罢了,怎么会那么快就走呢?”
林葬天点点头,说道:“我们该走了。”
黄发僧人愣了一下,“你们?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林葬天看了看正在下楼的洛梅他们,说道:“差不多吧。”
“那你们准备去哪儿?”僧人问道。
林葬天笑道:“暂时还没想好,不过大致的方向是去西北。”
黄发僧人想了想,问道:“你是要回家吗?”
林葬天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或许吧。”
僧人默默无言。
林葬天突然问道:“你叫?”
黄发僧人蓦然抬起头,笑容灿烂道:“北辰。”
“嗯,有机会的话,以后可以去西北林家转转,在那里的北边的【雪原厄斯】,有着除不尽的魔。”林葬天说道。
僧人说道:“好的,在我先回去把佛教中人入魔的事情说给那些老家伙们之后,便是我度化天下的时候了。”
林葬天点点头,笑道:“很好的愿望,祝你好运。”
黄发僧人向前一步,走到林葬天身侧,“谢了。”
楼上缓缓走下几人。
腰佩青竹剑的洛梅。
揉捏手腕,大醉初醒的欧阳世。
刚修炼完毕的莫云符。
林葬天微笑着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才是未来能够撑起修行界那道桥梁的人啊!
身旁的黄发僧人突然感慨道:“黄金时代啊。”
林葬天眯了眯眼睛,笑道:“谁说不是呢?”
在几人都聚在楼下的时候。
林葬天笑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欧阳世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道:“还没呢,除了练拳还是练拳,没啥稀奇的。”
莫云符说道:“只要能跟着林兄就行!”
洛梅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刚回来的赵静直和西风站在门边,看着大堂内的众人。
林葬天回头望向他们,问道:“你们呢?”
赵静直干脆道:“我弟让我跟着你,那你去哪我就去哪。”
西风盯着林葬天,笑道:“我听她的。”
林葬天无视了西风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众人,笑道:“那诸位就随我来吧?”
洛梅疑惑道:“我们去哪儿啊?”
林葬天走向门口,回头笑道:“天下各处,我们无处去不得。”
第一百二十七章 都在淡淡白云间
一阵奇怪的嘶鸣在山谷间回响起来,山谷间掠过一行密密麻麻的黑色飞禽,漆黑如墨。
皆无眼。
绕过即使肉眼也无法看得清楚的山山水水,这些奇怪的飞禽骤然消失在一片片“涟漪”声中,激起阵阵类似于水波的响声,清越入耳。
被施了禁制的寂静山谷内。
那些消失在外的黑色飞禽纷纷俯冲而下,转眼间便成了一个个沉默无言的戴着白色兜帽的人,他们有的手上拿着成摞的信封,有的拿着装饰精美的卷轴,人人步履从容,不紧不慢地走着。
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紧迫感,就好像自己手上的事情根本不算多重要似的。
但其实,能够被送到梦宗的信,多半很重要。
要说有多重要呢?或许重要到有些事情关系到整个大陆的安危。
【梦宗】观星台的最高处,坐拥着一整块青石台的中央,站着一位衣着素白的男子,他看着面前的远山,白云盖过,清清淡淡的色彩,但他却总是看不腻。他的那个姐姐看腻了,所以出门去了很多年,后来嫁了个他觉得还不错的男人,然后就一直待在那个西北,再也没回来过。他有的时候其实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但是宗门内的事务很多,他脱不开身,所以那件事情也就一直耽搁着,好久都没有想过。
他叹了口气。
当初那个人对他许下的承诺应该不是骗人的,所以他应该也不需要太过担心。当初那个无赖家伙信誓旦旦地说放心把自己的姐姐交给他,自己也就将信将疑了,不过这些年来他倒是也履行了诺言。当初的那个年轻人现在好像也混了个名声不算小的将军了,毕竟是西北林家,想来现在也到了喧宾夺主的地步,就是不知道当今帝王如何想了。
男人笑了笑,这次得到的消息不可谓不小,虽然帝都那边也向梦宗询问关于那边的消息,但是自己的那个外甥参与其中的事情还是掩盖下去好了。帝王总是愿意多想,自己的姐姐还是多过几天安稳日子比较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宗主。”
一个走入青石台的年轻人轻声说道。他手上拿着一个卷轴,外面刻画着层层法阵,隐隐藏在卷轴两端的红色宝石里面,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是很难发现的。戴着白色兜帽的年轻人单膝跪下,双手将卷轴过额前,毕恭毕敬地盯着地面,不敢看宗主的背影。
一身白衣的男人回头看了眼卷轴,笑道:“皇家的手法。是想问关于落霞城发生的事情的具体细节吗?呵呵,”男人轻轻地笑了笑,关于帝王的想法他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也不算是太过不了解,他其实很疑惑,为什么你好好的帝王不当,偏偏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的事情,那些事情自然有人去关心,当好你的帝王就好了,瞎管什么?
当然,这些话暂时还没机会去和当今的那位帝王说上一句,但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他肯定要去好好地和那人聊上一聊。
“是!”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答道。
男人背过身去,双手负后,留下一句“放下吧。”便继续地看着远处的山山水水了。
年轻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
似乎是猜到了年轻人的想法,男人头也不回地再次说道:“回信就说我们知道了就好,关于落霞城的事情,把关于林葬天的事情抹掉,重新整理一遍再传给皇家,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年轻人点点头,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松了口气。他轻轻地把卷轴放在地上,然后
起身离开这座位于最高的青石台,在走出石台的那一瞬间,年轻人顿时化作密密麻麻的漆黑飞禽,向着山下飘然远去。
下山途中,周围有不少的洞窟皆在道路两边毫无章法地摆放着,年轻人不敢轻易去看。
那里面的,都是能够让梦宗一直屹立不倒的武力巅峰。
不敢不敬。
青石台上。
男人抬了抬手,地面上那个卷轴顿时来到他的手里。男人低头看了看,手指在上面轻轻地点了几下,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只听到“咔嚓”一声,这个被施了层层秘法阵法的卷轴便打开了,缓缓地平铺在男人面前。
男人大致地看了看卷轴的内容,轻轻嗤笑一声,便随手将卷轴“撕碎”了,碎掉的卷轴化作漫天金光,四散在一身素白的男人身旁。
山风一吹,便毫无痕迹了。
“不愧是皇家,就是会说话啊。”男人轻笑道。他看向连绵起伏的群山,微微皱眉。
“怎么了?千小子?”一个苍老的嗓音响起于群山间。
下一刻,就看到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人盘膝坐在一朵似散的淡淡白云之上,老人腰间挂着一个缠着红绳的酒壶,一手摘下酒壶,一手就随意搭在男人的肩上。
对于老人的出现,男人丝毫不意外。这个老人在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在了,父母过世之后老人也一直待在梦宗里,撑着这个宗门度过了一段很难的时间,所以梦千对他很敬重,也很亲近。
“是皇家来了消息?”老人随意问道。
梦千点点头,皱眉道:“皇家现在对于梦宗的态度居然这么强硬了,记得当初我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哪一次来信敢在信上加上阵法禁制?更别说在信中强调一定要把详细的消息都给皇家汇报一遍,呵呵……”男人轻笑,不太高兴了。
老人饮下一口酒水,呵出一阵白色的雾气,很快便汇聚在身下的浮云上。“皇家嘛,以前没多大的本事,不敢这么说情有可原,现在腰杆硬了,山上山下便都想管上一管了,也在情理之中。这**啊,就像是落入大山中的草,即使野火燎原了,但若等来年的春风一吹,便又再生了。”老人再次饮下一口酒水,伸出手在群山前拂过,山间的雾气好像便淡了些。他笑道:“这便就生生不息了。”
梦千微微一笑,接过老人递来的酒水,一口饮下,洒然一笑。转移话题道:“听说我那个外甥七岁就会喝酒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三个说不定可以凑成一桌,哈哈!”
老人微笑抚须,笑道:“挺好,那孩子当年测试的时候其实我也去了一趟,只是看完了就走了,没有多留。不过临走前和雪丫头聊了几句,那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天真,都为人妇了,还是那般孩子模样。哈哈……”老人眼神幽远,惆怅道:“只是雪丫头确实是长大了,我们也没多少话可以聊了。唉……怎么时间就过得这么快呢?”
梦千递给老人酒壶,笑道:“没事,我姐还有个孩子呢,你可以和他聊聊。说不定你们可以聊到一块去。”
老人饮下一口酒,没好气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不就是希望我多指点指点那个孩子嘛。”
梦千笑道:“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我确实觉得你们可能会聊到一块去,那个孩子和我姐他们都不太像,从这段时间传来的消息来看,我的这个外甥可能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梦千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早慧还是察觉了林家现在所面临的威胁,想要早早地承担起那份责任,总觉得这孩
子这些年来在外的学习生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说不定一直都在荆棘上面光脚行走,步步艰难着。”
老人点了点梦千的头,笑道:“别多想,西北林家的那个老人还在呢,林小子不会苦到哪里去的。不过……”老人轻轻跳下那朵云彩,双脚落地,继续说道:“林小子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要见上一见的,不管为了什么,既然是雪丫头的儿子,那就值当我走这么一遭。”
如此一来,老人便矮了年轻人很多。
老人叹了口气。
都长大了啊。
梦千自然蹲下,似乎是觉得不舒服,所以他索性就坐在了地上。
如此,梦千便矮了老人很多。
梦千抬头望向老人,笑道:“爷爷,您还年轻着呢,别总叹气,会老得快的。”
老人哈哈大笑,靠在年轻人身上,轻声说道:“选你作为梦宗的宗主,你小子当之无愧!”
梦千微笑不语。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起看向远方的群山。
恰如当年,一个腰挂酒壶的老人搂着两个小孩,笑容灿烂地在此处看着星光璀璨月高挂,群山连绵一片片。
当年,还是一老两小,各无心事。
如今,只有一老一少,各怀当年。
老人眯了眯眼睛,白色胡须随风飘动。
年纪大了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伤感了,唉,愁人,真愁人。
空中。
那朵悬在半空的白云蓦然消散四方,于是山间的雾气白云便突然就多了些。
好像所有心事,就这么飘在山间的淡淡白云间,随风而动,若是阳光一照,便忽地消失不见了。
中部大洲某处。
林葬天一行人走到了一棵占地颇大的树下。
洛梅提议歇息一下,于是林葬天他们就在此地落脚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洛梅看向林葬天。
林葬天笑了笑,看向周围,发现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于是笑道:“先逛遍中部大洲的所有好去处,然后我们就各回各家吧?”
洛梅他们愣了一愣,没想到林葬天的计划居然会是如此简单,不过再仔细一想,好像他所带他们去的地方,都有着不少的奇遇,于是便有些期待了。
“之后我们就各自散了吗?”莫云符问道。
他其实有些不舍,感觉旅途虽然还没有开始,但是他们好像很快就会分开了。
“是啊。”林葬天说道,“回去的路,我还是更想一个人完成。”
众人沉默。
洛梅将青竹剑放在腿上。
他说过,要给她换一把更好的剑的。
赵静直心中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的疑惑没人解答。
一旁的西风端坐着,没有说话。
欧阳世盯着林葬天。
看了看周围的人,林葬天突然笑道:“我们又不是明天就散了,这中部大洲还有很多路要慢慢走呢。至于散了之后的日子,我们来日方长。”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林葬天微笑着看向众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林葬天便缓缓转过身,看向西北的方向,视线透过密密的林,细碎的叶,极为幽远。
他最后只是轻声说道:“我该回家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书上不见,上上歌
山高水远,走过一程不需要太过期待的山路,就见到了袅袅人烟遍山野。
一处隆起的土丘上。
走来了几位跋山涉水的旅人,为首那位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衣服上纤尘不染,极其干净。真奇怪他到底是不是一位观山看水的旅人?
年轻人身旁站着几位样貌极为不俗的年轻人,但是相较于年轻人,他们的样貌要稍显逊色些。
从山林间走出的樵夫见了这不同寻常的一行人,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双手紧握着背篓的藤条,枯黄的双手看不见血色,就像是枯败的木头,他有意的绕过了那条极为便利的路途,即使绕远路也要避开这一行瞧着就不像是寻常乡野间的人。
麻烦这玩意儿,能少些还是少些。
但老人没想到的是,那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突然回头看向他,然后那年轻人笑着向老人询问道:“老伯,这前面的,可是那焦木镇?”
老人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没躲过,他看了眼年轻人真诚的笑容,觉得这年轻人不像是以往遇到那些趾高气昂的修道之人,便回答道:“没错,再往前就是那焦木镇了,几位若是要留宿的话就赶巧了,几个月前我们这个小镇才建好那个客栈,瞧,就是那个盖得最高的楼。”老人指了指远处的一座高楼。
林葬天他们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座精致华丽的高楼,其格局已经不亚于帝都的那些楼阁了,但是放在这个小小城镇却觉得有些奇怪。
老人皱着眉,一看到那座高楼气就不打一处来,上面的人为了讨好再上面的人,为了应付一些巡查,刻意为之的高楼。老人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去住那个价格死贵的地方。
眼睛昏黄无光的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却惊讶地回头望去。
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帮老人背上了那个沉重的背篓,年轻人对老人笑道:“老人家,走了那么远的路了,就先歇会吧。我刚好有的是力气没处使,您就让我帮你背一段儿路,等到了小镇门口,我再把背篓还给您。”
老人愣了下,然后笑着说道:“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啊,哈哈哈,挺好挺好,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西风看着和老人相谈甚欢的林葬天,若有所思。
林葬天将背篓背在背后,笑着对老人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老伯。”
老人笑道:“别说笑了,年轻人,如果像你这样的人都不算是好人的话,那么这世上可就没好人啦。”
林葬天微笑道:“这话我爱听,谢谢您了。”
老人双手负后,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林葬天,突然笑道:“可惜我孙女还小,不然的话我真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林葬天笑道:“您眼光可真好。”
老人问道:“年轻人可有婚配?”
林葬天想了想,然后说道:“不算有了。”
老人立马喜悦道:“需要我帮忙介绍几个吗?虽然我们镇上的女孩子样貌没有你身边的那几位女子惊艳,但是做个贴身丫鬟还是不在话下的。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没有?”
林葬天赶紧笑着摆手道:“不用了,谢谢您了。”
然后林葬天回头朝洛梅他们招手,“走咯!”
终于到了小镇门前。
这一路上,林葬天和老人聊了很多。这焦木镇原名
“交木镇”,但是新上任的镇长觉得之前的那个名字取得不好,于是擅自主张,又改了一个音近的名字:焦木镇。但是这一改,感觉还不如之前的那个名字,于是镇里出现了很多反对他的声音,但是很快就没了。那座高楼,虽然是作为客栈存在的,但是镇里真正去过那里的人都晓得,那里面,不太正常。至于是怎么个不正常法,老人没有多言,只是劝诫年轻人不要去。再多的话,老人就没怎么提了。
林葬天抬头看着那块简陋的木牌,上面写着焦木镇,在那个“焦”字的下面依稀可以看到之前小镇名为交木镇时候的“交”字,看来这个后来的“焦”字是后面又写上去的,连一个小镇名字改变都舍不得换个木牌的地方,是哪里有那么多钱来去建一个不亚于帝都的高楼的?
林葬天皱了皱眉头。
许多东西,即使不说,也能够从其他的地方看出来。
林葬天将背篓还给老人,然后在一个小巷间告别了老人,谢绝了去老人家里吃饭的邀请,林葬天他们开始往那个醒目的方向走去。
洛梅走到林葬天身旁,问道:“之前一直没问你,现在可以问了吗?”
林葬天笑道:“你问。”
洛梅轻声说道:“这座小镇不会又是你的谋划之一吧?”
林葬天看向洛梅。
她的眼神很真诚,看来是对于这个问题有不得不问的理由了。
林葬天笑了笑,说道:“谋划?这个词儿比较有意思。怎么?你是看出什么来了?”
洛梅盯着林葬天的眼睛,说道:“我又不是傻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林葬天干脆道:“没错,这个小镇确实是我的谋划,但是目前它能不能成为我的谋划之一还有点悬,所以你们就敬请期待吧。”
洛梅看着一脸笑容的林葬天,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干脆地回答了,这样一来,她就更加看不懂这个家伙了。
她觉得有些委屈。
林葬天突然指着某处,对她说道:“走,我们去那个书店瞧瞧?”
洛梅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书店啊?于是只好跟着林葬天,一直走到一个被两个店铺夹在中间的一个呈三角的小店门前,洛梅才看到那门前写着的书店二字。她看了看这家店铺的位置,觉得这家书店的生意肯定不是太好。
莫云符他们也跟着来到了书店门前,之前莫云符还以为林葬天要带他们去那个神秘的客栈瞧瞧,没想到却来到了书店门前。
这是要……买书?
林葬天看了看身后,发现人来齐了,于是便推门而入了。
一进去书店大门,洛梅才发现这家小小的书店内有乾坤,里面的空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小,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大,里面大大小小的书本摆放整齐,陈列在书柜上,琳琅满目的书籍占据了这家店的很大部分,下脚的地方极其有限,这应该是这家店的特色了。
柜台处有个戴着眼镜的白衣女子,气质透着股清冷,此时正在专心地阅读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连林葬天他们进来了都没有察觉到。洛梅看了眼女子,觉得之前那个老人的话有些不太可信,这小镇的好看姑娘还是有的嘛,面前的这位不就是一位见之忘俗的姑娘?
林葬天他们没有打扰读书的女子,既然来到了书店,那就刚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一读的书籍,毕竟在出来游历之后就很少再静下心来读书了。
在每个放满了书籍的书柜前,都有一个微微发光的光板,也是公孙家族的巧思之作,大陆上用得比较普遍,价格当然也很亲民,即使是普通人也能够娴熟地驾驭。在这个淡蓝色的光板上面写着书籍的名字和价位,方便前来买书的读者选择自己想要买的书籍的同时,也能考虑到兜里的钱够不够。这家店平时没什么大人来,通常来的都是镇子里的小孩,都是在书店读完了书就走,并不花钱买书,偶尔看一眼总是在柜台看书的好看姐姐,也不好意思走到跟前说上几句话,多半都是瞧上好几眼,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家里人该着急了的时候,便恋恋不舍地离去。
孩子们都想不明白:那些摆在书柜上的书都放在那,看完了就走,并不选择花钱的人很多,这位姐姐是如何维持生计的呢?不过她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这件事情,镇里的人都知道,但没多少人愿意去谈论。
林葬天走到一处书堆前。
这里都是些没有放在书柜上,还未记录在光板上的书籍。
于是林葬天蹲下身子,从里面抽出一本之前就一直注意着的书,书名没有在书的封皮上,打开书后,才发现书的内页上写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上上歌。”
洛梅突然跑来,一脸惊恐地对林葬天说道:“完了,天天,我完了。”
林葬天笑道:“你怎么完了?”
洛梅把书给林葬天看,然后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我一看这书,就觉得这书上的字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是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却能够看到书上的字,清清楚楚的,就在书上,天天,你说我眼睛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柜台那,一身白衣女子微不可查地轻轻一笑。
一处书架面前,站在赵静直身旁的西风突然皱了皱眉。
林葬天看了看洛梅的那本书,然后笑着把书给她。
“怎么样?天天,你说我是不是以后眼睛就不行了?”洛梅担心地问道。
林葬天笑道:“不是你的问题,是书的问题。”
“啊?!”洛梅更加不解了。
林葬天突然转过头去,望向柜台,他微笑道:“是不是啊?这位姑娘。你都听我们说了那么久了,现在也该说几句话了吧?毕竟,我们是你的客人啊。”
柜台那,白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她将眼镜摘下,轻轻放在她正在看的那本书上,微笑着望向林葬天。
洛梅也回头望去。
却突然听到林葬天说了句“闭眼!”于是她赶紧将眼睛紧闭,神色间有些紧张。
白衣女子来到林葬天面前,微笑着低头看向依然蹲着的林葬天,“我只是想帮她,你不需要如此的。”
林葬天笑道:“下次吧。”
白衣女子笑了笑,说道:“挺谨慎的嘛。”
林葬天大概猜到了白衣女子的身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对于她能够出现在这座小镇有些意外。
林葬天突然毫无预兆地起身,近在咫尺地盯着女子的眼睛。
后者也是没想到林葬天会突然起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些羞红。
林葬天看着她,笑道:“原来,也会脸红。”
女子眉头紧皱,脸色蓦然阴沉,一字一句说道:“你想死?”
林葬天微笑道:“下次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墨色妆点,皆为书卷
夹在店铺间的小小书店内,此刻寂静一片。
林葬天眼睛微眯,微笑道:“你难道现在要动手吗?”
他看向不远处的西风,后者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走了过来。
白衣女子脸色阴晴不定。
这个男人,从他刚进入店里的时候她其实就留意到了,一个远远走到自己前面的封神境界的强者!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进退两难,但她衣袖中紧握的双手还是缓缓松开。
她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在她的眼里,这个男人的心里面,却装满了不见光的沉重阴霾。
林葬天盯着她的眼睛,笑道:“行了,作为一个从书中孕育而出的精灵,看看书就行了,别随便看人心。”
白衣女子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林葬天笑道:“是想说自己隐藏得很好,为何还会被发现?”林葬天微微摇头,“放心吧,我此行来不是为了夺取你那在世人眼中求而不得的【墨华】的,只是……”林葬天看了看周围的书,继续说道:“来买几本书。”
白衣女子的脸色稍稍缓解了些,因为她这特殊的身份,这些年想要通过她这个先天精灵而获得【墨华】的人数不胜数,【墨华】是作为书灵的她的修道之核心,若是得到此物,那么即使是无法修道的普通人,也会立即破开人身体内的种种“关隘”,直达元帝巅峰。可想而知,若是本就修道多年的人士得到此物,会否直达神灵,进入神域?
即使是毫无根据的猜测,但世人依旧对此趋之若鹜。凡是得到有关【墨华】的半点消息,都会产生轩然大波,引发接二连三的生生死死。
她看了眼西风,又看了眼面前的这个黑衣男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体内的【墨华】若是失去了,她自然也就消散于天地间了。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林葬天笑道:“我们真的是来买书的,单纯地买书,对你身上的东西不敢兴趣,你就放心吧。”语罢,林葬天便微笑着转身,蹲下继续看那本写了“上上歌”三个字的书。
西风已经离开,缓缓走向赵静直。
白衣女子依旧站在林葬天身后,“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吗?”
林葬天笑了笑,回答道:“我有个朋友,他对这个有些研究,所以我也就对墨了解了一些,”林葬天突然转过头,“我突然想到,若是把你的【墨华】带给他,说不定那个家伙可以直接到达神域。”
白衣女子后退了一步,看着林葬天的笑容,腿有些莫名地发软。
不过林葬天很快摇头,“不过那个家伙对于这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记得以前他曾经拿到了一枚【墨华】,可惜后来被他扔到海里了,不然的话,拿来作为笔杆该有多好,唉,可惜了。”
白衣女子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背影,内心翻涌起滔天巨浪,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道:“原来这本上上歌才是你此行真正的目的。”
林葬天笑道:“不错,见到你只是意外之喜。”
女子笑容玩味道:“喜?”
林葬天看向她,轻声道:“【墨华】不想要了?”
西风回头望向白衣女子。
女子顿时感觉浑身一
沉,周围再无半点灵气。
她怒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别欺人太甚了!”
林葬天笑了笑,站起身,看着她的眸子,淡淡的墨色,如一卷卷经书铺开,摆在眼珠内的“高台”之上。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现在的你,真的有不被欺辱的资格吗?”
白衣女子咬牙道:“你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若是没了那人,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林葬天笑了笑,将手搭在女子的肩上,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珠突然变为诡异的墨色,然后林葬天开口道:“合!”
白衣女子愣在原地,她眼珠内“高台”上的一卷卷展开的书蓦然合上,眼睛再无半点神采,怔怔地站在原地。
林葬天微微皱眉,将手拿开。
眼珠内的墨色缓缓消散。
在他拿开手的瞬间,白衣女子的眼内,一卷卷合上的书蓦然打开,金光四射,溢向“高台”四周,弥漫整个眼珠。
女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是汗水,她看向面前的林葬天,心中惊骇不已。
这个修为不过元狩的年轻人,居然能够压制住自己体内所有的【墨气】流动?!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林葬天说道:“你们书灵虽然为数不多,但在早年间是有一部专门针对你们的功法的。叫作《墨本无华》。”
女子大声道:“难道你说的是那本失传千年的书,《墨本无华》?!”
林葬天点点头,“其实这个功法,你也是可以修行的,有了这个功法,说不定你以后就不需要再这么躲躲藏藏,整日从书中汲取灵气,蕴养自身了。”
女子看向林葬天,眼神炙热。
林葬天笑道:“想要?”
女子点点头,“想!”
林葬天将手中那本“上上歌”扬了扬,“那这本书就给我了。”
“好!”白衣女子立马说道。
林葬天笑道:“不问问我是怎么得到的这门功法吗?”
白衣女子疑惑道:“我应该问吗?”
看了眼女子的表情,不像是骗人样子。林葬天便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些年遇到太多人,心中早已失去很多。
看来是自己读的书还是不够啊。
林葬天叹了口气,朝她笑道:“记住我说的话,以后多看书,少看人心。”
女子愣了愣,然后很快点头。
林葬天笑了笑。
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林葬天按住肩头,在触碰到林葬天的双眼的瞬间,白衣女子就已经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睡”的状态。
在白衣女子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墨,自天地而来,若无华,便……”
是那《墨本无华》中的内容,被林葬天稍加更改,就变成了她可以轻松理解且修炼的功法。
女子感觉自己度过了好几个月的漫长日子,但在她身外,其实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
林葬天松开她的肩头。
女子回过神来,感激地望向林葬天。无论他是怎样拿到的这本书,又是如何知道的这本书的内容,她都不想知道。她现在只知道: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够离开
这个地方,去到天下各方了。
林葬天看着一脸兴奋的女子,笑道:“既然得了功法,那你就得做好被我利用的准备了。”
白衣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看着林葬天。
眼珠内墨色妆点,皆是展开的书卷。
林葬天微微点头,他笑道:“放心吧,对于你而言,不算是多难的事情。当然了,这件事情,以后我们再说。你也大可去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这样其实对以后的你我都很好。至于怎样选择,就看你了。”
女子沉默不语。
林葬天一脸微笑。
“我会死吗?”她终于开口道。
林葬天肯定道:“不会。”
“那就等你消息了。”女子展颜一笑。
“嗯。”
许久之后,林葬天一行人终于挑好了自己相中的书,聚在柜台前。
林葬天拿的是那本写了“上上歌”三个字的书。
洛梅拿了本画册,里面写的是关于阵法的起源。
赵静直拿了几本关于男女情爱的故事书,抱在怀里,用衣袖刻意遮去了书的名字,有些扭捏地站在柜台前。
身旁的西风脸上有些笑意,就像是忽然掉落水面上的青翠叶子下微微漾起的水波,映照着山水间的众多寂寞色彩。
他手上也拿了本书,书名是“无法回去的时光。”
莫云符拿了本四方的符篆讲义,显得有些兴奋。
欧阳世拿了本关于鸡腿的吃法的书籍,正站在柜台前翻看着。
白衣女子拿起之前被她放在书上的眼镜,轻轻地戴上,她笑道:“几位贵客,希望下次再来哦。”
这次的态度要比之前热情得多了,和之前她坐在柜台前不发一言时的漠然截然不同。
林葬天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她还是学了些课外的知识的。
果然,走入人间,就得有一颗入世的心。滚滚红尘之下,一颗出世的心,迟早会沉下去。
林葬天问道:“你以后还会待在这里吗?”
白衣女子愣了下,脑海中突然想起这些年待在这里的时光:夕阳西下,牧童缓缓而归,手上拿着店里最便宜的书。清晨时分,老眼昏花的老人,戴着眼镜,细细地读着那些来自帝国各地的新闻。那个总是看她,却不敢上前跟自己搭话的憨厚孩子……
很多很多人,直到如今想起,她才发现自己原来遇见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好人。
她想了想,叹气道:“我好像走不了了。”
林葬天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她支了支眼镜,这是她前年在公孙家族的店铺买的,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她也舍不得换一个更好的、新的眼镜。
因为念旧。
“什么?”她问道。
林葬天将视线转向那处客栈的方向,问道:“那个有意思的客栈,里面到底有多高?”
白衣女子皱了皱眉,她沉声道:“我劝你别去。”
“这样啊……”林葬天已经缓缓走到门口,他看了眼那个高高矗立在这个小镇上的楼阁,眯了眯眼,然后他回头看向书店内的众人,微笑道:“那就更得去看看了。”
第一百三十章 有客来
不大也不小的小镇里,在几年之前突然多出了一个客栈之后,小镇里的百姓生活得更加辛苦了。但是没有人敢有什么怨言,只因为,那是三皇子授意之下所建造的。
皇家的人,建造的消遣物件,为的是让当今那位帝王看看:就连这么一座平凡的小镇都已经拥有了不逊色于帝都的屋阁,可见他的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无忧可言。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考虑一下推位让贤呢?
这句话即使没有说出口,但也不乏有心人的关注,很快便有了这座小镇的镇长,一位升官无望,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帝都的轮廓的老头子。
做好了这件事情,说不定自己就升官有望了。
老人在家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窗前。
什么“老当益壮”的说法,在他身上都不存在的。那几个不成事的儿子不理解,总觉得自己是在骗他们,可是也只有老人自己才最清楚,在帝国为官,每日奔波,若是不想被贬,就只能更加地尽心尽力,劳心伤肝了。所以日积月累下来,老人也就日渐年老,以前可以瞧见的墙头,现在也看不到了。
老了。
等到老人好不容易抱到了三皇子这个“大腿”之后,才变得轻松许多,过些日子就可以坐着那驾以前也就只能想一想的富丽堂皇的马车,远走他乡,离开这块土地,到另一处繁华城市安心养老了。
老人眼皮耷拉,大小不一的双眼中,全是混沌的未来。
他将手搭在窗沿,看向窗外那一角。
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够瞧见。是自己的杰作。
老人眼睛微眯,轻声喃喃道:“只希望在这段时间内,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小镇中央,那座高耸的建筑最是扎眼。行人纷纷,三三两两,皆有骂言。只是他们也清楚这其中的内幕,所以也不敢大声。强权之下,没有实力的普通人,多是默默忍受,悄悄死去。
一个在街边坐着的汉子抬了抬头,看了眼那个建筑,又低下头来,唾了口唾沫,咬了咬牙,闷闷不乐地坐在路旁的石阶沿上。
前些年在建造这个客栈的时候,男人是出力最多的那个人,本以为在结束工期之后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钱,结果却少得可怜。本想去找那个管事的人说道说道,可是被家中那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婆娘阻止,所以也就没去成。可是这口气憋在心里就是不痛快,所以每次男人心烦的时候都会来到这个有自己功劳的客栈附近,骂上几句,然后打道回府,吃家中婆娘那拿手的酸菜面去了。
汉子突然抬起头,破天荒地,脸上有些久违地笑意。
在客栈不远处,一个缓缓而行的挎剑男子,一身黑衣,走得缓慢,身上那股无声中透出的杀气却让汉子心惊。汉子以前去山中打猎的时候见到过一些深谙其道的老猎人,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和杀气,和这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比起来,竟然都会显得淡雅许多。
这样的人来客栈做什么?住店的可能性比较小,找事的可能性要很大。
汉子咧嘴一笑。
这下有好戏看了。就是有些可惜,汉子低头看了看,两手空空。他一脸遗憾地抬起头来,叹了口气。
这时候要是有一袋瓜子嗑就好了。
客栈内。
相必较外面的宁静,客栈里面要显得热闹许多。
一位疤脸大汉,抱着身娇若水的女人,做些“双手齐下”的花哨动作,明目张胆地在众人面前展示。周围嘘声四起,口哨声不绝于耳。
汉子听在耳里,不以为意,多是些听腻了的骂声,没什么新意,就连坐在自己胯上的女人都有些无趣。过了会儿,汉子多半是觉得腻了烦了,所以便随手一抽腰间的一把精钢大刀,拍飞了女人的头。
周围的嘈杂声顿时小了。
有人骂了句娘,只是声音极小。
汉子笑了笑。
这才对嘛!
血液顺着女人的脖颈汩汩而下,滴在汉子的腿上。
血还是热的。
他不以为意,这种事情他做得多了。
汉子一把将女人推开,看都不看之前和他一起欢愉的女子,眼神冷漠,看了眼周围。
客栈里的人对此见怪不怪,所以很快便有人走出,将那个已经香消玉殒的女子拖走,又来了几个人,快速地将地面清洁一净。
这座客栈内“有头有脸”的人,都是那位三皇子在江湖上招徕的“江湖客”,每天供他们吃喝玩乐,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派上用场。这位疤脸大汉只是其中一位罢了,在他之上,还有不少真正的厉害人物,只是都不显山不露水,大隐隐于市了。
客栈最高处,一位身穿白衣,头戴玉冠的俊美男子,手拿折扇靠在椅子上,扇面书“空”字,是男子亲手所写。他这字写得极好,而且人在江湖多年,稀奇古怪的手段层出不穷,所以深受那位三皇子的器重。
白衣男子此时正在闭目养神,他所修的这门功法,讲究一个“静”字,越是安静的环境,修行的速度就越是快速,只是这门功法的每个境界的关隘太难打破,所以男人破境极慢。但这一个慢,却又有了“静”的味道,所以他的每一境的基础,都打得极好,就好像盖房添瓦,他的那座屋子虽然不是很宽敞,但却耐得住时间的考验,天灾**的打磨。
突然,男人合上了折扇,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窗外,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林葬天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站在高处,倚在窗边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离开窗口。
林葬天嘴角勾起,左手搭在剑柄上,右手推门而入。
坐在街边的那个汉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手里拿了袋刚出炉的炒瓜子乐呵呵地跑到之前坐着的地方,汉子一屁股坐下,拿了颗瓜子入口。
看戏。
汉子回过头,又看到了几位脸色不是很好的年轻人朝着客栈的方向走来。汉子又看向客栈,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年轻人,笑了笑,顺势吐出一口瓜子皮,然后吧唧吧唧嘴,继续乐呵呵地看戏。
看样子是出好戏。
林葬天走进客栈,环顾四周,都是些毫不掩饰的打量眼神,丝毫不惧这位有剑在手的年轻人。
林葬天笑了笑。
看来这个客栈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啊。是不是应该听一听那个人的告诫,哈哈,罢了,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听劝的人。
林葬天缓缓走上楼梯,周围的气氛诡异。
最顶层的那位白衣男子没有出门,他只是坐回了椅子上,轻轻摇晃着折扇。
敲门声响起。
“说。”白衣男子喝了口茶。
“大人,客栈里进来的那个人应该怎么办?”门外传来一声疑问。
房间内,白衣男子放下茶杯,笑道:“老规矩,开门迎客。”
“知道了。”
白衣男子看了眼门口,笑容玩味。
若是真的有些能耐,能够为殿下所用是最好,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资格走上第三层楼了。若是就这么死了……喂狗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缓缓起身,走向侧屋,屋内陈设简单,皆是百色,只有一个巨大的囚笼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男人手拿折扇,眯了眯眼睛,看向关在囚笼里的那个浑身**的女人。
她蓝色的眸子毫无生机,蜷缩在笼子里,金黄的头发垂在肩上,女子肌肤白皙如玉,却有着大片的血色结晶凝结成块,粘在女子的伤口处,她的背后,有一截断了的白色翅膀耷拉着,毫无生气。
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
“传说中的天使?哈哈哈,都说你们是神域的使者,可你被关在这怎么没人……哦,不对,是神,来救你啊?”男人大笑道。
女子依旧双目无神,没有半点波动。
男人勃然大怒,“无趣!无趣至极!”说着,他就又离开了这个隐蔽的房间。
每日如此。
传说中的天使啊,男人渴望从她的嘴里得知神域的消息。若是有了些许收获,说不定他就能够一举打破所有阻碍,直接
进入神域,化虹升天,一步成神!
在男人离开之后,关在笼子里的女子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身上每日都会有的鞭痕上面,很快便凝结成了一片血色的结晶,粘在伤口上。这样恢复很慢,但却能让她活下去。
房间内的窗户大开着,窗外的暖阳照在她白皙的身上,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在她的身上游走,闪烁不停,房间被照得通透,一片洁白。女子嘴角抽搐,她含糊不清地说道:“谁来……救……救我……”
她哀切的声音注定无人听见,所以她眼睛中的微弱光芒很快就暗淡下来,死寂如深夜。
难道我……已经被神抛弃了吗?
一滴血色结晶蔓延开来。
窗外阳光明媚。
窗内,有“血色花朵”盛开一片片。
林葬天走到还没走到二楼,身前就已经站了一位疤脸大汉。林葬天瞥了眼汉子的身下,皱了皱眉。他抬起头,扫了眼客栈内的布置,大概知晓了客栈内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层层环绕的阶梯,隐藏在每层楼里面的阵法,轨迹极密,错乱无章法。虽然表面看上去富丽堂皇,珠光宝气,但内里却险之又险。这样一座在外面看来普通的客栈,其实更像一座杀人的阵法。这样的东西,摆在帝都不奇怪,但是在这里却显得诡异至极。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林葬天心道。
“喂!小子,乱看什么呢?”疤脸大汉身材魁梧,右手拿着一个巨大的钢刀。
林葬天收回打量的视线,瞥了眼大汉,然后笑道:“你身上的血,不是你的吧?”
大汉笑了笑,脸上的疤痕也随之动了起来,看起来凶煞无比。“没错,的确不是我的,眼神挺好。”
林葬天又笑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身上的血,是一个女人的吧?”
大汉点了点头,笑道:“小子可以,那女人玩得没劲,被我宰了,血还是热乎的,你居然能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看来你可以为先生所用,不过我们还是得走个流程,过过招,然后带你去见那位,至于用不用你,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林葬天听完大汉的话后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道:“先生么?呵呵……”林葬天抬起头,笑道:“其实,我不光眼神好,说话也很准。”
疤脸大汉来了兴致,笑道:“哦?比如呢?”
林葬天收敛笑意,缓缓道:“比如……你活不过三个数的时间。”
话音刚落。
汉子蓦然拔刀挥向那位出言不逊的黑衣年轻人,眼神狠厉,出手极快,也极重。
可是围观之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璀璨剑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
便看到那个疤脸大汉的头颅凭空消失,掉落在远处,他的表情依旧是拔刀时的狠厉,似乎连自己头颅被摘都没有察觉到。他依旧站在原地,挥刀的手臂还举着,刀尖指着林葬天的眼睛。
客栈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如那年轻人所言,疤脸大汉确实没有活过三个数,事实上,只有一个眨眼不到的时间,在众人睁开眼睛的瞬间,那个疤脸大汉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再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冷漠男人,人们心里就多了些畏惧。
可怕的人。
人们心中不约而同地出现这么一句话。
林葬天眼神淡漠,继续向楼上走去,在经过大汉依旧站立的身旁的时候,林葬天伸手轻轻一推,大汉轰然倒地,那把巨大的钢刀落在楼梯上,发出更大的响声。
林葬天招了招手,那把巨大的钢刀被他驭到手中,林葬天颠了颠,然后拖着这把巨大的钢刀缓缓走上二楼,在走到了二楼的时候,林葬天环顾四周,人们纷纷低头,躲避他的视线。
林葬天抬起头,看向层层阶梯环绕的顶楼,然后朗声道:“有客来,开门迎客!”
话音刚落。
林葬天手中的那把钢刀便已消失不见。
但是这座客栈却在转瞬之间,由二楼变为了一楼!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看似虚妄的真实
客栈之外。
暖暖阳光下,秋风扫落叶。
嗑瓜子的无聊汉子被客栈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他抱着手里的那袋瓜子,跑远了些,却没有选择回家去,而是站在一处墙角远远地观望着。
看来那个少年真的不是善茬啊……
汉子靠在墙根,手上嘴上不停,瓜子皮纷纷落地。
失去了底层的一楼,那把消失在那位黑衣年轻人的手上的钢刀,插在了客栈外的地面上。客栈一楼的人没有什么事,大多数人只是感到一阵剑气扑面而来,但却没有伤害到他们,而是绕身而过,震碎了一楼的四面八方,于是他们和林葬天一样,也在眨眼之间,就到了二楼。
消失的一楼作为客栈的地基一样的存在,在被那年轻人随手摧毁之后,二楼顺势落下,成了一楼,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只是激起尘土飞扬。
好手笔!
楼顶那层,始终不曾出门迎客的白衣男子,缓缓推开门,跨出门槛,低头俯视站在楼梯上面的那位黑衣男子。
后者同样看向他,眼神冷漠。
白衣男子微笑道:“既然是客人,那就得按照规矩来,来者是客,到了主人这里,是不是应该守一些规矩呢?”男子声音骤然冷冽,一股无形的杀气沿着一个个廊柱,顺着楼梯,冲向楼底。
林葬天微微皱眉,向前一步。
在他身前,蓦然出现一层圆形的混沌光膜,那些好似滔滔江水的杀气这才显出原本的模样。
众人眼中,只看到双手负后的年轻人漠然看着面前铺天盖地的“墨色”,在触碰到那层光膜之后,这些黑色的“水”便分流向四周,没入地板,无声无息了。
林葬天手搭在剑柄上,一身气势暴涨,衣衫猎猎作响。
目之所及处,一条条复杂的丝线相互缠绕,贯穿整座客栈,响起“嗡嗡”的鸣声,绕梁而走,如同块块山石从崖壁滑落,撞入耳中。
天然的阵法。
林葬天窍穴之中,已经开始冒出丝丝的鲜血,他却依旧面无表情,眼睛通红。冥诀以平时好几倍的速度开始运转,所以现在以林葬天为圆心的四面八方,灵气皆被席卷而来,而他所站立的地方也变成了旋涡中心。
风暴一圈圈环绕在林葬天周身,他所站立的地方好似被风暴照亮,一片白色,依稀可见电光。
林葬天窍穴流出的鲜血终于遏止,不再流出。他咳嗽了一声,一口黑色的污血吐在地上,发出滋滋声响。
“没想到阵法只是次要,下毒才是关键啊。”林葬天看向楼顶那位身穿白衣,手拿折扇,一脸玩味笑容的男人。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你还年轻,死在这里多可惜,不如为我所用,这样,你想要的就都能得到。怎么样?”男人张开双手,笑道:“为我所用,以后你就是帝王的亲信,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就都能够得到了。”
林葬天冷笑道:“不生不死呢?你也能做到?”
“也不是不可以。”白衣男子微微摇晃折扇,眼睛看向距离头顶不远的楼顶,那里光彩琉璃,隐隐露出外面的天空,他轻声笑道:“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林葬天若有所思。
难道三皇子已经确立了皇位?而且还找到了通往神域的方法?!
思绪百转千回,林葬天打量了一下周围,寻找破解这个如同“囚笼”般的阵法的方法。
白衣男子道破天地道:“别找了,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是怎么都出不去的,难道你真的以为在你销毁了一楼之后客栈依旧稳稳当当,是因为你那精妙的控制?哈哈哈…… 真是够好笑呢。” 男人笑得前仰后合。
但那些知晓男人性子的人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每次当他这样笑的时候,那就一定会死不少人。
不分敌我。
所以这个男人在他们这些被招徕的江湖客的眼里,非人非魔。不过那位三皇子确是对他很赏识,为数不多的几次来访,也都是找这位。
意气相投,相见恨晚。
都是同类人。
林葬天看了眼那个白衣男子所站的地方,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奇怪。
在白衣男子身下
几层,渐渐有人走出。
一位抱着古朴佩剑的青年,青衣白衫,一身江湖气。
他看了眼林葬天。
下一刻。
一道粗壮的剑气蓦然落在林葬天站立之处,满堂皆是白光,霜色遍地。大地上顿时结起冰棱,寒气弥漫。
但是又是一个眨眼的瞬间。
那些在每层楼之间的灯火开始剧烈摇晃,忽明忽灭。丝丝缕缕的红色火焰涌向林葬天,烟雾缭绕里,模糊不清的林葬天的身影被一个巨大的火球所笼罩,那些一根根插在地面的冰棱开始融化,转瞬间便成了水汽,散向四周。
林葬天缓缓走出雾气,身后火焰,如小小飞鸟状,逐渐消逝。
“火元素?”似乎是有些意外,白衣男子双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静静地看着林葬天。“你究竟还能带给我多少惊喜呢?”
那位抱剑男子走下楼,看着那位有剑却始终不愿出剑的男人,有些愠怒。
虽然都在江湖,但是这位男子,是久负盛名的一位江湖剑客。自三年前下山游荡江湖,无一败绩,任何人见到了他出剑,都免不了“路有冻死骨”的下场。高傲如他,见到了同样是剑客却不出剑对决的林葬天心生不满。
是在小看我吗?
“为何不出剑?”男人问道。言语间,有些怒气。
林葬天问道:“为何要出剑?”
男人指了指林葬天腰间的“月壶”,说道:“因为你有剑。”
林葬天笑了笑,“难道有剑就一定要出剑吗?我看未必。你的剑道,走窄了。”
男人冷笑一声。
下一刻。
他怀中的剑蓦然出鞘,落在他身旁的空中,围绕着他旋转。在那把纤细长剑游走到男人右臂后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握住了那柄剑。
华光大放,一圈圈白色冰雪充斥着整个空间。
在男人握剑处,雪花冰棱不断凝聚,一个巨大的“冰剑”包裹在男人手中剑外,长剑戳穿了客栈,剑尖露在外面,寒气弥漫,很快就将那缺口凝结成冰了。
客栈外。
嗑着瓜子的汉子摩擦了一下胳膊,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裳。
咋的突然变得这么冷了?
洛梅他们远远就看到了客栈传来的巨响和异变,若不是西风提醒,几人说不定很快就到了客栈,然后将那个没事找事的林葬天拉回去。但是西风说了句话,让众人都没了话说。
“这是他于绝境中破境的机会。”
仅仅这一句话,便断绝了所有人心中的忧虑。因为他们深知:一位不过元狩境界的林葬天就已经强大如此。若是破境之后,到了元帝,又该是怎样一幅画面?
所以虽然众人走得很慢,即使看到了那把好似不讲道理的“冰剑”,众人心中也是丝毫不慌。只因为,他是林葬天。
这个原因,就已经很足够了。
客栈内。
男人已经出剑,“小山”般的长剑横扫向林葬天的腰腹间。林葬天身形消失在原地,转瞬间便出现在那把巨大的“冰剑”剑身上面。男人眼睛一缩,出现在剑身上面的林葬天又消失不见了,但是“冰剑”剑身上面却蓦然出现了一丝小火苗,飘摇不定。
整个客栈内,再无林葬天的身影。
突然,男人赶紧松开了剑柄。
只听到一声弹指响声从男人身后传出。
那把巨大的“冰剑”便以那点微弱的火苗为起点,丝丝缕缕的红色丝线遍布整个冰剑,蓦然炸开,火光耀眼。
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男人的佩剑便已断成了两截,再无修复的可能了。
男人单膝跪地,右手拄着剑鞘,咳出一口鲜血,他的窍穴间,鲜血汩汩流出,随着他逐渐微弱的呼吸不断流出,很快,男人便成了一个“血人”,看上去惨烈至极。
林葬天出现在他的身后,手掌轻轻地贴在男人的头上,五指如勾,然后一拧,男人便死绝了。
看了看那把断掉的剑,林葬天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么一把好剑。
葬天抬起头,看了眼始终站在门旁的白衣男子,“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白衣男人笑了笑,微微摇晃折扇,“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啊,连皇子的产业你都敢碰?”
本以为那人会有些忌惮,但是出人意料的,林葬天没有任何情绪流出,冷漠地看着白衣男人。
“哦?看来你是知道的,这我就开始好奇了,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居然连皇子都不惧?”男人笑问道。
林葬天微笑道:“西北林家,林葬天。”
白衣男人摇晃折扇的手腕停了下来,眼神中有些难以掩饰的慌乱一闪而逝。“哦,原来是林家的公子,怎么?西北林家的人都是这么对待皇家的人的吗?”
话里有话。
林葬天笑道:“你是皇家的人?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要是是个人都说自己是皇家的人,那我怎么信你?”
白衣男人收起折扇,握在手里。他笑道:“这样看来,你也不一定是西北林家的人,事后死了,皇家还是有理由,你们西北林家,又能如何?”
“呵呵,看来皇家对我们林家有些想法啊。”林葬天冷笑道。
一道雷光拔地而起,直冲屋顶。
天空之上,乌云滚滚,一道声势更甚的雷电蓦然下落。
白衣男子眉头紧皱,看了眼屋顶。
他眼神示意楼下之前走出的几人,那几位心领神会,很快去向房间内。
结阵!
男人神色担忧地看了眼身后那个紧闭的房间。
林葬天的出现,真的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意外,在还没有套出那个女人的话之前,千万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层层环绕的楼阁间,蓦然转换格局,上下交错,变幻莫测。一座天然的压胜“囚笼”就此形成,每层楼都是一个攻人心智的阵法,化为座座压在心上的“囚笼”,将人身禁锢在其中,最后的最后,就会变成那个依然被关在笼子里面的那个女人一样,失魂丢魄,犹如一个行走在人间的孤魂。
至今,还未有人从中活下来。因为这个阵法不同于施加到那个女人身上的阵法。
这个阵法,只为杀人!
白衣男子突然神色大变。
那两道电光相互接连在一起,将整个客栈贯穿。
风云变幻,一切看似虚妄的真实,都像极了虚妄。
客栈外。
嗑着瓜子的汉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上还沾着一片瓜子皮,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
西风双手负后,大袖飘摇,他笑了笑,轻声道:“成了!”
客栈上空,一片厚重千钧的乌云遮蔽整个客栈,那道贯穿客栈的雷电接在一起,相互缠绕攀上,一阵雷声响起,又是一道粗壮雷电落下,刚好落在客栈外面,和客栈仅有一步之遥。然后接下来,只听到一阵阵“轰隆隆”的响声从乌云里面传来,然后一道道巨大雷电落在地面。
天地间,一座更大的“囚笼”将整个客栈笼罩其中,虽然被天道记恨,但是林葬天却硬生生挨了这个阵法的全部杀力,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气息微弱,避免了天道察觉这气息的细微改变。然后林葬天巧妙地将这些雷电转移到客栈内的人身上,让他们来承受自己破境所带来的天道“赠礼”。
所以另外一座只为杀人的阵法就这样出现于天地之间。
还记得上古时期,这样程度的雷电,似乎是为了龙族的渡劫,现如今,居然会是为了一位不到十八岁的年轻人?!
即使他,以前被称为“冥帝”。
洛梅抬头望去。
眼前的这一幕,她觉得自己永远都忘记不了。
天地之间,有一位衣衫破碎的男人站在屋顶,他右手拿着“月壶剑”,浑身是血,漠然看向四周。
雷电滚滚,乌云下沉,电光四窜,数不清的大小雷电纷纷落下,砸落在地面。
客栈内的人,生死未知。
成为元帝后的林葬天提了提手中剑,眼前这一幕天地荒凉死寂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万年前的“末世”。
那时候,他还不是冥帝。
第一百三十二章 藏在眼里的,是光啊!
夹在店铺间的书铺内。
真身为笔墨间诞生的先天精灵的女子放下了手上正在阅读的书本,瞧了眼那个男人之前所在的地方。
无心看书了。
记得之前他拿走的那本书,好像是叫作“上上歌”吧?书的全名已经无从考证了,女子揉了揉耳畔,想不起来这本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这间书铺的,但是既然那人拿了那本书,那么那本书一定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个可以轻易拿出那本《墨本无华》的人,不会是只为一本平淡无奇的书的。
突然,女子听到了一声巨响,然后就感到整个书铺都抖了一抖,接下来的,就是接二连三的巨响。一身白衣的女子轻轻将眼镜框往鼻梁上面推了推,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走到门边,然后停步,斜倚在门口,刚好看到了那一幕。
天地之间,好似只有那人仗剑在手,茕茕孑立,与世界为敌。
雷电作劫,天地大囚笼。
白衣女子望着这一幕,眼睛莫名地被刺痛,流出眼泪来,接下来的一幕,让她不由得发出惊呼。
站在窗前的佝偻老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下人见了,赶紧上前搀扶,老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甩开了上前搀扶他的下人,“都走都走!”老人大声道。“苍天啊,我怎么这么惨啊?”
下人默默走开,暗自思索着自己接下来是不是该换一个人家工作了。临走出们的时候,下人默默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疯老头”,然后扭头走开。
连门,都忘了关上。
若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走旁门左道,危害百姓生机的道路的话,说不定老人会有个不那么悲惨的下场吧?
客站附近。
之前靠在墙根嗑着瓜子的汉子早已跑远。
这就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汉子一路奔跑走远,怀里的瓜子掉了不少,落在地上,耳边是天上落下的雷声,于是汉子干脆把装着瓜子的袋子扔到一旁,双手捂住耳朵,赶紧朝着家里的方向跑去了。
客栈下面。
“真是个疯子!”西风走向前,大袖一挥。
风起。
一个巨大的圆圈在众人间扩散开来,莫云符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眨眼间便已经来到了之前的那个书铺。
一身白衣的女子走出门,望向西风他们,问了句:“他到底想做什么?”
西风看了眼走出门的女子,然后看向那处被雷电包裹起来的客栈,答道:“大概……是为了将这个元帝的帝的层次再拔高一层吧?”
白衣女子震惊不已,看向那处,“这……真的有可能吗?”
西风说道:“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很难就是了。”他双手负后,衣袖飘摇,想起了自己当年为了那个“帝”字做出的努力,当时自己没有所求,只是循着前人走过的道路走到了某处之后,便想着再向前走一步。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一步,居然走了千年之久。
但时至今日,他依旧不敢把那个“帝”字稳稳地拿在手中。元帝这个境界,最关键的就是要将那个“帝”字好好地锤炼,如何锤炼那个“帝”字,不同人不同方法,但是最终都是为了那个“帝”字。最终,能够在元帝境界将那个“帝”字锤炼得“入神”的人,在往后的漫长修道生涯中
勤勤恳恳,日夜不停地到达了封神的境界之后,天地会为那个人加上一个“帝称”。而林葬天今日此举,无异于将那个本就应该是他唾手可得的“帝”字再往上拔高。
很难想象,这将是怎样的一个境界了?!
客栈那。
从天而落的雷电将客栈围绕起来,逐渐地将客栈包裹,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白色的光球。
林葬天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自嘲地笑了笑。
习惯了总是流血的日子,所以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这样重回这样的阶段了。
到了元帝的境界,那么离自己的计划就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一半了。
林葬天叹了口气,拿起手中的月壶剑看了看,剑身上面也出现了不少细微的缺口,经此一战,自己破境虽然早了些,却也不算太坏的结果,和自己预料的差别不大,不过硬生生抗下那个杀人阵的全部杀力还是有点吃力,若不是之前那青年的“神来之笔”的一剑,打乱了这个阵法当中的某些“轨迹”,那么自己就真的差点就把命交代在里面了。
险之又险。
在悬崖边上舞剑,不是脑子坏了,就是胆大有底气。
林葬天望向白色的“天幕”,“天道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林葬天叹了口气,脚步微微一震,便瞬间来到了缠绕着白色电光的“天幕”处,月壶剑上,五颜六色的元素游走其上,星星点点,然后融入剑中,变为白色的恢弘剑气。
一剑去。
白色“天幕”碎裂,分崩离析,一人冲出白色雷电密集处,只身撞入那片发出“轰隆隆”巨响的厚重的天道雷云中。
远处。
西风喃喃道:“真的是个疯子!”
众人望向那处被一道道雷电所“囚禁”的小天地,说不出一句话。
客栈内。
那间白色的房间内,身上沾满红色结晶的金发天使挪动膝盖,来到囚笼边缘,她抓着囚笼,望向窗外落下的白色“碎片”,热泪盈眶,眼泪滴落在身上的瞬间,那些红色结晶便化为齑粉,四散在依稀的光线中,闪闪发光。
她喃喃道:“神啊,您终于想起了被遗弃的孩子吗?”
白衣男子衣衫破碎,浑身浴血,打开的折扇盖在他脸上,也被血液渗透,唯有那个“空”字赫然在目。在林葬天硬生生扛下了那道杀阵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已经伤及神魄的男人彻底推离人间,去向幽冥。
彻底死绝的男人,以及同样被三皇子招徕的江湖客,无论想与不想,都结伴去往幽冥了。
关在囚笼里的金发天使艰难地站起身来,身上的红色结晶纷纷掉落在地,她望向那个囚笼外的锁,之前由于阵法的加持,她完全没有机会出去,现在阵法已经被破,那么这个锁自然也就只是寻常的锁了。
人间的锁,是关不住一个来自神域的天使的。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囚笼外的那把锁,在她洁白的手指离开之后的瞬间,锁的外面便出现了一圈白色的光膜,淡淡的光晕照亮了整间房屋。
“咔嚓”一声,锁掉落在地。
女子轻轻推开关了自己不知多久的囚笼,光脚踩在囚笼外的地面上,然后又在原地轻轻地跺了几下,微笑着叹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
算是真正地解脱了。
她伸手在肩部一抓,一件由白色圣光组成的洁白衣袍便出现在她手中,被她穿上,只是背后露出的半截翅膀看上去仍是毫无生机。女子转头看了眼身后,神色哀伤,这样的伤势,她应该是很难再回去了。
女子又叹了口气,本想来到人间看看这些“凡人”平时都是如何生活的,因为神域实在太过无聊,一群神灵,所作所为,无非又是一座天地的事情,感到无聊的天使,便私自离开了神域,来到了人间。没想到在这座天地,她那个天使的身份完全不好用,境界与修为被限制了很多,许多天使所具有的神通也根本无法使出,那个隐藏在深海中的仙台也无法传送她回去神域,所以她就这么留在了人间。
在人间游玩了一年后,便舍不得离开这个有着许多乐趣的地方了,所以作为天使的她其实有点庆幸自己离开了那个无聊的神域,那里的烦心事太多,事事都不能舒心,所以还是人间好。
直到有一天,她被一群境界高强的人类修士所害,一座座阵法将她囚禁在一个动弹不得的“小空间”内,于是,她就这么被这些她眼里的“凡人”所抓住了,往后长达三年之久,每日都在逼问她如何去神域之类的问题。
她就想不通了:怎么自己那么想离开的地方,这些人却那么渴望?难道是因为可以长生不死吗?可是……有时候长生不死也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啊。
金发天使走出门外,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神中有些怜悯。“人类啊,死亡后若是有机会再转世为人的话,还是多做些善事吧。”她走到栏杆旁,向下望了一眼,人挺多,有些自己还有些面熟,只是都是死人了。
她离开栏杆旁,缓缓向楼下走去,在这期间,耳边依然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雷声。
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一定要当面好好地感谢他!
女子拉开客栈的门,探了探头,然后走出客栈。她望着那些纷纷落下的白色“碎片”,伸手接了一片,瞬间手便被电麻了,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赶紧抖动着手腕。
真疼啊。
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抬头望去。
天空上,一个很小的黑点从那片云海中掉落下来,与此同时,那片云海也渐渐变淡,逐渐散开。在那个人掉落的方向,云海破了一个小口,金色的阳光倾洒而下,照在地面上。
女子笑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依旧握着剑的黑衣年轻人,缓缓张开双手,准备接住他,女子身后那截断了的翅膀微微抽动,其上的白色羽毛渐渐丰裕,开始焕发出生机。
林葬天在快要坠落在地的时候,感到自己被一种从未见到过的柔和的白光所包裹,在他模糊的视线中,隐隐有看到一个满头金发的女子,身后的白色翅膀舒展开来,羽翼渐丰,闪烁着阳光的色彩。
“天使?”
林葬天最后说道。然后精力耗竭的他便闭上双眼,沉沉睡去了。
金发的女子用自己的一支翅膀将男人轻轻接住,她盯着怀中睡去的人类,蓝色的眸子一闪一闪,听到了这久违的称呼后,女子的眼眶中泪水开始打转,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灿烂笑道:“是的呀!”
一滴泪水滴落在地,好像一下打散了这些日子里的阴霾。点点滴滴中,以后应该全是像现在这样闪耀的光芒了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间的斑斓山河
自那件事情过后,已经有了些日子。
还记得那天,被雷电包裹的客栈,以及落在客栈周围的道道天雷,一声声巨响不光砸在了地上,还在焦木镇的镇民们心上留下了磨灭不掉的痕迹。因为那日所见,实在是匪夷所思,就好像是头顶那方天空的老天爷发了怒,惩罚着作恶多端的人们。
那日扔掉瓜子跑走的,不光是那个看似游手好闲的汉子,还有住在周围的居民。不过幸运的是,那日所毁之物,唯有那个挡在人们心坎上的客栈罢了。虽然损毁有些可惜,但是留着也是烦心。这样也好,也算是让焦木镇里面的人的心里稍微好受些。
之前跑走的汉子这天又来到客栈遗址附近,在之前跑走的途中寻寻觅觅,似乎在找着什么。
看来那个装着瓜子的袋子被人拿走了啊。
汉子叹了口气,靠在墙边,略带戏谑地看着那片废墟。客栈在雷电消失,乌云散尽之后,就轰然倒塌,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客栈里面有些值钱的物件保留了下来,但是很快被有心人拿去,荡然无存了。
“唉,来晚了来晚了,若是可以捡到几个不错的物件,那家里那个婆娘以后还敢那样“只出声不出力”吗?”汉子揉了揉下巴,幻想着那么一天,笑得有点傻。
背着一背篓木柴的樵夫路过客栈时候,驻足而视,沉默地看了许久,然后就背着从山上砍来的木柴,慢慢走远了。
老人脸上多了些笑容。
看着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阳光明媚,照得老人的脸红彤彤的,老人眯了眯混沌的双眼,然后微眯着眼睛,朝着阳光升起的地方继续走去。从老人背后看去,他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看来这下,我们焦木镇的人们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没有了每月向镇长上交的巨额税金,谁都会很开心吧?
为了一个镇子里的人完全用不上的客栈,真是榨干了小镇居民的血汗钱,本想着客栈建造好了之后可以不用再那么拉紧裤腰带生活了,没想到还蹬鼻子上脸了?!为了客栈里面不知道要修建什么的东西,又开始变本加利地继续搜刮镇里的人的血汗钱。在那段时间里,老人甚至连灯都不敢点。
不过现在好了,听说那个家伙卧床不起,客栈倒塌之后,那个人的身体也就垮了,老无所依,也没一个靠谱的孩子赡养他,说来也是可怜。罢了,可怜他作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老人微微摇头,看着街道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的野花,突然就觉得希望就在身边。
哪有那么轻易的绝望,只是,还没有遇到触动人心的巨大希望罢了。
一件狭小的书店内,挤满了人。
一身白衣的女子坐在柜台那,面前的书本摊开,那一页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她时不时望向里面的一处狭小房间,根本无心看书。在那间房里,伤势未愈的林葬天刚苏醒不久,正接收着洛梅他们的指责。林葬天低着头,认错态度诚恳,嘴角有一丝笑意若隐若现。
白衣女子瞧见了,无奈一笑,手指在书上轻轻勾点,一抹墨色画圈在她手指上流转,点在书页上面,震散了书页上面的文字,然后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页上。
这就是诞生于文人墨客UU小说,书本纸张间的先天精灵吗?
林葬天在遭受了以洛梅为首的一顿臭骂之后,被西风破天荒地夸奖了一句,而且是面带微笑。林葬天见他对自己微笑,竟然觉得背后发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神色尴尬地回以微笑。
这家伙不是一直都挺讨厌自己的吗?怎么现在对自己这么好了?
林葬天揉了揉脸,有些疑惑。
洛梅瞥了眼站在角落,正一脸关切地看着林葬天的伤势的少女,问道:“这些天来一直也没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站在角落的白衣少女愣了一下,看向洛梅,然后展颜笑道:“我是神域的使者,也被称为天使。”
“天使?!”洛梅惊呼,不过看她那一头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眸子,确实和他们有些不一样,也不是很像精灵族的人,难道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天使?!洛梅看了眼林葬天,后者轻轻点头。
西风看了眼女子,这些天来,众人对她的身份有许多猜测,虽然自己也有些猜测是那传说中的天使,却没想到真的是。活生生的天使就站在众人面前,却觉得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一切恍然如梦,却真真切切。
记得那天看到沐浴在阳光下的林葬天和张开翅膀的女子,娇小的女子抱着比她大很多的林葬天,光着脚向着赶来的众人走来,随着她向着众人走来,乌云散开,阳光就好像在跟随者她的脚步似的,跟着她来到众人面前。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乌云已经散尽,只能看见万里乌云的澄澈蓝天。那个时候,好似被上天眷顾的两人,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无比得神圣。
西风收回思绪,向着屋外走去,看到了坐在柜台的白衣女子,停下脚步,问道:“还不知该怎么称呼?”
“叫我小书就好。”她微笑说道。
“好的。”西风缓缓走到门口,然后坐在门槛上,看向街对面,默默无言。
“ 小书”好奇问道:“他拿到了那个‘帝’字了吗?”
西风笑道:“不光拿到了,还做到了极致,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以肉身去撞向那片天道雷云。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这个人,他做到了很多我都做不到的事情,许多看似无理的举动,却总是相互牵连颇深,这等算计,不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能够做出的。而且……”西风想起了那日在【镇灵山】下面出现的那些人,其中任何一个都是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却心甘情愿地为了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而来,这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即使知道他轮回者的身份,但也有很多想不通。在这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那些走过的地方,他所说的话语,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轮回者做出的事情,这让西风开始猜测他轮回之前的真实身份。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见西风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小书”也就不再追问,只是看着那间小屋,眼睛中的“墨色画卷”展开又合上。
屋内。
欧阳世觉得太挤,于是就出去了,临走时笑着拍了拍林葬天的肩膀,笑道:“你真的是不怕死。”
林葬天笑道:“怕死就不是我了。”
欧阳世笑着点头,“也是,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出来喝一个吧?”
“一定!”林葬天笑道。
莫云符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奇怪,也离开了,临走时为林葬天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葬天疑惑不解。
屋内这下,就只剩下洛梅她们三个了。
四人面面相觑,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天天,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洛梅轻声说道。
林葬天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温柔,有些“受宠若惊”,“好……好的。”
洛梅点点头,措不及防地掐了一下林葬天的胳膊肘,然后笑嘻嘻地赶紧跑掉了。
林葬天无奈扶额。
这丫头…… 胳膊肘其实一点都不疼的啊。
赵静直坐在林葬天身旁,问道:“我身上没多少钱了,能再买几本书吗?”
林葬天微笑道:“可以,记在我的账上就好了。”
赵静直笑了笑,然后起身,“希望你尽快康复。”
“借你吉言了。”林葬天看向赵静直,说道。
后者走出小屋,望向坐在门槛处的西风的背影,想起了那个留存在记忆中的清晰可见的女子。她好像……是叫做冬川吧?
小屋内。
林葬天看向一直站在角落,显得有些无措的白衣女子,拍了拍身旁,示意她坐下。
女子摇了摇头,然后微笑说道:“你不用在意我的,我站着就好。”
林葬天打量了一下白衣女子,光着脚丫,就这么踩在地面上,不冷吗?瞧见了女子蜷缩起来的脚指头,林葬天笑了笑,然后看向她。
她看到了林葬天的视线,手指交缠,有些不好意思。
“坐吧,顺便把脚放到被窝里暖一暖,这里不是神域,很容易生病的。”林葬天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然后微笑着望向她。
实在是拗不过林葬天的好意,所以她也就坐到了林葬天身旁,见林葬天拉开被子,她有些害羞地把脚放进去。
“哇,真的好暖和!”白衣女子揉了揉头上的金发,灿烂地笑道。
林葬天笑了笑,看了眼身上缠绕的绷带,不禁自嘲一笑。
差点被裹成了个粽子。
这些天里,若不是有这位来自神域的天使,他还真的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苏醒过来。每天晚上,在淡淡的白色光芒中,林葬天都能够隐约看到一双白色的翅膀,一双很宽大温暖,一双好像是断了半截,但有些恢复的迹象。那时候的她,像极了天使。
可她……为什么会来人间呢?
林葬天看向身旁的白衣女子,微笑道:“谢谢你。”
“没什么,”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是你把我从那个囚笼中救了出来,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死了,在里面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难坚持下去……”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暗淡,双手抱膝,蜷缩起身子。
林葬天温声道:“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们。”
她喃喃道:“我会拖累你们的。”
“不会的,我会送你回家的。”林葬天笑道。
白衣女子看向他,蓝色的眸子忽闪忽闪的。
“放心吧,会有那么一天的,只不过可能会有些久。”林葬天说道。
“回家么……”女子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想家吗?”林葬天轻声问道。
女子沉吟片刻,然后答道:“想。”
“我也有点想家了。”林葬天看向窗外,轻声说道。
她看向他。
“会回去的。”林葬天笑道。
“嗯!”她笑道。
过去的日子里,她所面对的是一个开了窗子的囚笼,即使囚笼没有锁,她也不想出去。
因为迟早会被抓回去,所以那样毫无意义。
而现在,她离开了那个囚笼,眼中所见,也不再是那面冰冷的墙,而是人间的起伏山河。
她的眼中,开始变得五彩斑斓,大放异彩起来。
“嗯?”林葬天突然回头望向她。
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看到她在偷偷地擦眼泪。
“没事。”她摇了摇头,灿烂地笑着。
林葬天回过头,笑了笑,看着窗外阳光明媚。
你可是来自神域的天使,可别不开心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看书
世间的悲欢从来都不想通,人们只是边走边笑,或边走边哭,如此这般反复无常罢了。万物有灵,生发于茫茫天地间。于是,人间渐渐地包容起万象来。
各种各样的族类生存于同一片天地当中,真的能够平安无事么?
不晓得。
林葬天缓缓走出房门,微笑着向坐在柜台边的白衣女子打了个招呼。听西风说,她好像叫“小书”。
小书?有趣的名字。应该是自己取得,所以才会像是人类的小名。书上所得,终究有些局限了啊。
“伤好得怎么样了?”她翻开新的一页书,然后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林葬天。
林葬天裹紧外衣,是件洛梅给他的白色大衣,里面有着厚厚的白色绒毛,穿着暖和。现在的天气,降温太快,老天爷变脸比人快,昨天还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今天就是秋风萧瑟,落叶纷纷了。
林葬天笑道:“还好。”
白衣女子点点头,微笑道:“注意身体啊。”
“好的。”林葬天笑着说道。然后缓缓走向门口。
身上的绷带还未拆去,缠绕得一圈又一圈,跟包粽子似的,也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事后问起来,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这就让林葬天有些猜不准了。只不过后来被洛梅骂了一顿,于是林葬天立马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位女侠啊!怪不得,怪不得!情有可原。
林葬天走到门外,看着小镇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打闹之间,一个肉嘟嘟的胖小子被伙伴一推,不小心撞到了这位身体目前“孱弱”的脸色苍白的林葬天。林葬天低下头,微笑着看向他。
孩子双手交叉,有些拘束与不安,恭恭敬敬地弯腰认错后,紧张地看向林葬天。
小孩的可爱模样,林葬天其实很少见到,因为以前他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只觉得他们年少无知,还吵闹扰人。但是现在看到这位脸蛋红扑扑的胖小孩的时候,居然觉得有些可爱。
林葬天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走吧,不是多大的事,以后玩耍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小孩憨厚一笑,又弯下腰来。
林葬天还以为他又要向自己鞠躬,然后赶紧也弯腰,准备将他扶起来。谁知道小孩弯腰把滚落在他脚边的弹珠捡了起来,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同样弯下腰来的林葬天,两人面面相觑。小孩看了看手里的弹珠,表情突然变得特别委屈,眼眶中泪水打转,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把弹珠递给林葬天。
林葬天愣了一下,然后哭笑不得地说道:“大哥哥就是伸个懒腰,不要你的弹珠。”林葬天直起身子,有些无奈地又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对他说道:“玩去吧。”
于是小孩就又笑容灿烂起来,跑向不远处正在等待着他的几个小伙伴。
之前将他推到林葬天这边的那个小女孩,轻轻走到他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低着头害羞跑开了。
小胖子憨厚地笑了笑,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脸,微风吹过,走在前头的小女孩回头看向他,笑着说道:“想啥呢你?”
他摇摇头,笑道:“没啥。”
于是他在几个小男孩的嫉妒目光下,跟在了女孩的后面。
肉嘟嘟的可爱小孩,跑过了枯黄落叶,虽然今日乌云遍布小镇天空,但他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初春的模样。
以及,金色的暖阳、融化的冰川、汩汩的河流。
林葬天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抬头看了眼乌云覆盖的天空,笑了笑。
时间教会人的,可能是坦然,以及更多的“柔软”吧?
林葬天转身走回屋内,在柜台那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他们人呢?”林葬天问道。
“小书”手指轻点书页,“他们啊……”她想了想,“好像是去逛街了。”
“哦……”林葬天看了看书铺内,只有他与“小书”还在这了。
“怎么?觉得寂寞了?”她看向林葬天,打趣道。
林葬天笑了笑,靠在身后的书柜上,双手拢袖,“不知道啊。”
“小书”转过身来,笑道:“需要和我聊一聊吗?若是不需要的话,我就继续?”
林葬天想了想,突然笑道:“也好,那就和你聊一聊吧。”林葬天将椅子挪了挪,坐在白衣女子身旁,瞥了眼她手下的书,然后问道:“现在就开始看了?”
“小书”笑道:“对啊,我把你说的那些关于《墨本无华》的内容以我的【墨华】写在书上,比起那样,我还是更喜欢看书。”
林葬天胳膊肘撑在柜台上,喃喃道:“用【墨华】来写么,挺有意思。若是你有决心的话,就不需要节省你修炼出的【墨华】,干脆全部用掉,把你自己的魂与《墨本无华》的内容牵扯在一起,这样有朝一日即使失败,你也一定会有所得。”林葬天看向她,似乎在询问自己的想法怎么样?
“小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跟个疯子一样?我若是将【墨华】用尽,那么就会陷入沉睡,和这本《墨本无华》融为一体,能不能成功暂且放在一边,就只说【墨华】一事,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做到只以‘实物’的形态出现在人世间。这样不仅危险,而且可惜。”
林葬天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也不是很了解你们一族嘛。”
“小书”手指在空中画圈,一层墨色如淡烟般扩散在空中,其中星星点点,雷声作响,啸声四起。
林葬天凝视其中,许久之后才叹气道:“原来如此。”他看向“小书”,问道:“关于那件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小书”笑道:“什么事情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林葬天笑了笑,手指轻敲桌面,开门见山道:“若是以后有一天你看到了天上打开的‘大门’,记得赶紧离开此地,去向那处,我会在那里等着你。若是有一天你知道是什么事情的话,却又舍不得离开此地,也可以……”林葬天看了眼那本书,然后伸出手腕,一圈细细的涟漪在手腕缠绕着。
“小书”看向林葬天的手腕,“这是?”
林葬天猛然握拳,他手腕处的那一圈“涟漪”瞬间扩散震开,林葬天收回手腕,五指如钩,在其上轻轻扭转。
眨眼间,桌面上便多出了一个金色的镯子。
“小书”看着桌面上那个金色的镯子,愕然道:“难道……”
林葬天点点头。
“小书”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撼,惊呼出声。这可是一座“小天地”啊,而且她还感受到了里面的磅礴“龙气”,虽然不像书上说得那么离谱,显得有些微弱以外,那种种迹象皆表明了:这个看似手镯的“小天地”内,有远古真龙!
“这……你是怎么得到的?”她问道。
林葬天将手镯交给她,微笑道:“机缘巧合罢了,不过现在就交给你保管了。”
“我?!为什么?”“小书”惊讶说道。
林葬天微笑道:“没有为什么,记得到了那天,若是舍不得此地,就去向那处,将这个手镯交给我就可以了。”
白衣女子接过林葬天递给他的金色手镯,额头浮现出一层汗水。
手镯有些重。
她的手上渐渐升腾起墨色烟雾,将手镯笼罩起来,然后“小书”把手镯“点”在眉心处,蓦然间便不见了,只有眉心处的一点金色熠熠生辉。
林葬天笑了笑,“在那天来到之前,希望你能尽快将书上的内容牢记于心。”
“小书”点点头,“那你得慢点,多给我一些失败的机会。”
林葬天微笑着说道:“会慢点的,不过你失败的机会不多,据我推断,只有两次,”林葬天看向脸色不太好的“小书”,改口道:“可能不会失败也不一定啊。”
“小书”突然问道:“你对那个来自神域的天使有什么想法?”
林葬天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关于神域,我们都了解得不多,她好像是在下凡的过程中受了什么伤,对于神域的记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无妨,世人对于天使,依旧了解甚少,所以也就那个三皇子可能知晓其中的内情,或者说是皇家。这些大人物的勾心斗角,我们就猜不到了。等到我回家以后,再把这些事情好好地和爷爷讲一讲吧。”
“小书”担忧道:“皇家对于你们西北林家一直态度不是很明朗,现在又救出了三皇子手中的神域天使,以后你们林家,可能会被皇家找理由陷害,唉,这些人的想法我也不太清楚,虽然读了很多书,却仍然不是读书人。”
林葬天笑道:“读书人的肠子,最是弯弯绕绕了,你作为书灵,就别想这些了,应该好好修炼才是。”
“你……真的不担心吗?”“小书”看了眼林葬天,问道。
这个年轻人,秘密很多,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大喜大悲,即使总是笑呵呵的,但是笑容也是极为克制。她知道:这样的人,心里一定有过莫大的痛苦,才会如此对待这个世界。
林葬天笑道:“担心啊,只是我们林家从来都不怕事,久而久之,皇家生出那样的心理也不难理解了。”
“哈哈,看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若是到了那天,我想我可能不会有什么舍不舍得离开这里的想法,一定会跟着你的。”
林葬天讶异地看了眼一身白衣的女子,她依旧戴着那个大大的眼镜,比读书人还像读书人。他笑问道:“为什么?”
“到了那天再告诉你吧。”“小书”笑道。
林葬天笑了笑,拿出那本名为“上上歌”的书来,放在桌上。
“小书”微笑着翻开书的下一页,手指下,墨色韵华如浮云般游走。
开始看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滋味
熙熙攘攘的街道间。
一位金发白衣的女子显得极为特殊,周围行人议论纷纷,打量着这位相貌不俗的姑娘。还好小镇民风淳朴,若是在大一些的城市的话,上前搭话的登徒子想来不会少。
来自神域的天使,相处了这么多天,女孩还未告诉众人她的名字,所以在叫她的时候总是会自动省略一些话语。林葬天私下里和洛梅他们讲过:她现在刚刚离开那处囚笼,所以在外面的阳光还没有将她心里的那处阴霾照尽的时候,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洛梅忽然走到白衣女子身后,她的背后有双大小不一的白色翅膀,一只翅膀依旧耷拉着,显得没有生气,洛梅回过头,瞪了一眼躲在街角的两个男人,将白衣女子护在自己的身前,挡住了那两个心怀不轨的男人的视线。
那两个人,之前没有见过。应该是前几天小镇的那场天雷吸引来的江湖客。得小心些。
洛梅眼神示意莫云符。
后者心中了然,手指掐诀,一枚透明的金色符篆从他衣袖间飘出,掠向那两个男人的所在之处。符篆有追踪辩位的功能,可以当做“获取”情报的目的来使用,只是在之前很少有机会使用出来罢了。一来是对于自己人身“小天地”的那枚古老符篆的体会还不够深刻,无法随心所欲地轻松使出,二来,则是之前确实没有机会,因为自己身边的人都太厉害了,自己的一身本领好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莫云符侧耳倾听。
“怎么样?”洛梅问道。
莫云符舒了口气,答道:“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们两个确实是外乡人,只不过是前些日子看到小镇的天雷而吸引过来的好奇之人罢了,我们大可放心。”
只要不是魔教的人就好。莫云符暗自想道。
魔教之人确实难缠,几个呼吸间,便能将其分散在大陆各处的势力聚集起来,然后将矛头对准一处发力,这种力量,比皇家的有些情报机构还要来得让人心生惧意。
金发白衣的女子看着一脸担忧的众人,突然觉得那个人真的没有说错。
人有好坏,万物生灵皆是如此,神同样也是如此,因为神在其最开始的时候,也是由这方天地飞升,去到另一个天地的存在。所以不要对于伤害你的人类一族就这么彻底地失望了,这样对于我们人类来说,其实是一个以偏概全的伤心事。好人还是有的,就像你这位来自神域的神使一样,人类之中,也是有善良的人存在的,比如我的同伴们。
当时林葬天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这一点,她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白衣女子只是微笑。
虽然和大家不熟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却是这些本来陌生的人,给了她最熟悉的温暖。
原来那个人说得没有错啊。她这样想着。
西风瞥了眼郑重其事的莫云符和洛梅,脸上有些笑意。作为“风神”的西风,对于风元素的了解,估计世间很少有人能够和他相匹敌,但是在人情冷暖这方面,却是人人都比他强。所幸他及时地来到了这群有趣的人当中,现在对于某些以前想不通也不想去多想的事情,有了更多的体悟。那个远在天边的瓶颈,也在不经意之间,开始松动,相信不久的将来,他可以亲自推开那扇“门”,若是有机会的话,他还想再和她多待上些日子。最好,没有个期限。
永远,是他对于神域的永恒的一种莫名的期待。
这些人,给了他期待这些的勇气。
西风看向那位记忆里面的“冬川”,现在她已经恢复了不少从前的记忆,这些记忆不知道对于她是否造成了烦恼,虽然看样子是绝对造成了不小的烦恼,但是他希望她没有烦恼,就像过去她希望他永远开心一样。
但,哪有那么多永远可以一直挂在嘴边?
西风叹了口气。
察觉到西风视线的赵静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她还是没能将脑海中的那段记忆彻底和自己撇清关系,对于那个叫作“冬川”的女子,她只觉得可惜。
这次出来逛街,其实主要还是众人心里面都怀揣着或大或小的心事,想出来散散心罢了。只是走了这么久,也没走多少路,更别说散心了。小镇里面的玩耍地方很少。焦木镇,这里最出名的好像就是木材了,但是木材对于洛梅他们而言,实在鸡肋,用不上,也看不上。但是小镇人们对于这附近山上的木材,是真心喜欢,从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欧阳世双袖挽起,一手拿着一只鸡腿,红烧的,色泽诱人,一口下去,表皮的酥脆加上鸡肉本身的嫩香,妙不可言。
金发白衣的天使好奇地看着正在啃着鸡腿的欧阳世,眼睛眨都不眨,盯着那个香喷喷的鸡腿。
洛梅闻到了香味,自然也看向欧阳世。
欧阳世舔了舔嘴唇,突然停了下来,他破天荒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们都看着我作甚?”
洛梅好奇地问道:“你这鸡腿是哪里买的,怎么这么香啊?”
欧阳世咧嘴一笑,洋洋自得地说道:“哪里都买不到,天下独一份。没错!你们没有猜错,就是出自本大爷之手!”
“你?”洛梅有些惊讶,“这是你做的?”
欧阳世笑道
:“吃了这么多年的鸡腿,若是对于鸡腿没有一些心得,怎么可能呢?要说鸡腿这做法啊,可多了去了,而我又是一位对于鸡腿的品质要求很高的人,关于鸡腿颇有研究,要说这鸡腿啊,我个人还是更喜欢红烧的,至于做法……”
看着欧阳世滔滔不绝地讲着,洛梅突然有了些困意,于是她摆摆手,动作和林葬天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大哥,你讲这么多对我们也没用啊,还不如您亲自做出来的好呢,走!我们现在就去采购一波鸡腿去!”说着,洛梅就朝着之前看到过的一间肉铺走去,走之前不忘拉着金发白衣的女子,然后风风火火地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西风紧随其后,他对于那个鸡腿也很是好奇,尤其是欧阳世手中鸡腿的香味,以前实在是没有闻到过这么诱人的香气,所以这下得好好地见识见识他究竟是如何将一只普普通通的鸡腿做得如此诱人的。
久居高处的人,来过人间,不能光是走马观花啊。
赵静直走在他身后,眸子里的淡淡月色渐渐“阴晴圆缺”。
莫云符没有立刻收回那枚符篆,决定再观望一段时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至于这位今天才发现的深藏不露的“厨子”,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晃晃悠悠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洛梅等人,有些小骄傲,但是很快抹了抹脸,硬生生地掩饰了内心此刻的“波涛汹涌”。
难得激动。
他微笑着看着快步走向肉铺的众人,咬了一口手上的鸡腿,美滋滋的。
那边,洛梅正在朝他招手,让他走快些。
欧阳世应了一声,但是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急啥?书上写了:一般重要的人物可都是压轴出场的!
他撇了撇嘴,开始埋怨起这些不爱读书的“粗人”来。
书铺内。
林葬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停下读书,笑道:“他们回来了。”
“嗯,挺热闹的。”“小书”伸了个懒腰,用手指支了支脸上的眼镜架,笑了笑。
其实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美的,满足了历来文人对于女子的美好想象。诞生于书中的“书灵”“小书”,虽然不属于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体,但是却比某些人类,拥有了更多的真实的人性。
看到林葬天在看自己,“小书”望向林葬天,笑道:“怎么?喜欢上我了?”
林葬天愣了一下。
“小书”掩嘴一笑,说道:“花心的男人。”
林葬天无可奈何地干笑,看着回来的洛梅他们,以及他们手上的许多鸡腿,林葬天讶异道:“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鸡腿啊?”
欧阳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笑道:“林兄,等会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瞧瞧我这个专注鸡腿三十年的专业人士的手艺!”
“三十年?你现在才多大?”林葬天不禁笑道。
欧阳世伸出手指,晃了晃,“不不不!这可是艺术,艺术不分早晚,自我第一次见到鸡腿就爱上了它,时至今日依旧没有改变。所以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我选择了它,而是它选择了我!”
林葬天看着眼睛发光的欧阳世,乐道:“那就让我好好瞧瞧你的手艺吧?”
“好嘞!”欧阳世舔了舔手指上的油和汁水,然后将衣袖往手臂上挽了挽,大踏步走向书铺后面的院子里,那里的地方宽敞些,适合他大展身手。
欧阳世将众人买来的鸡腿都拎在手上,走到后院。
众人围在后院,神色专注地看着欧阳世。“小书”也把书铺的门关了,反正也没什么生意,然后从书柜那走到了后院,站在林葬天身旁,透过缝隙看向正准备大展身手的欧阳世。
欧阳世见观众都到齐了,于是咧嘴一笑,将那些买来的鸡腿全部扔向空中,也没有生火,就这么将买来的肉扔向空中。若是没有大锅放置,很容易就这么掉在地上,粘上尘土。
只见鸡腿落下,欧阳世突然双手由拳变掌,在身前的空中划过,在他手掌间,可以看到一圈火焰迅速燃烧在空中。
鸡腿落在火焰里面,欧阳世双手往上一推,刚好将这圈由拳罡摩擦空气而生成的天然“锅炉”推向上空,承接起所有鸡腿。他双手抱拳,不知从哪里拿出了许多的瓶瓶罐罐,皆是他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收集来的调料,他双手迅速撒料,在鸡腿上涂抹酱汁,在众人眼中,眼花缭乱间,欧阳世仿佛多出了好几双手来,如同那只有书上才能见到的八臂罗汉。
林葬天赞叹道:“好手法。”
身旁的“小书”挠挠头,说道:“不懂。”
林葬天笑了笑,说道:“这你不需要懂。”
“小书”看了眼林葬天,眼中的经书开始慢慢展开。
“现在选择修行?有些煞风景啦。”林葬天突然笑道。
“小书”撇了撇嘴,说道:“你刚才那句话也很煞风景。”
林葬天哦了一声,然后笑道:“不好意思啦。”
“小书”踮了踮脚,没有说什么,笑着看向已经把香喷喷的鸡腿做出来的欧阳世正在将鸡腿分给大家。
她看着身旁的林葬天走向前,厚着
脸皮拿了两只鸡腿,在洛梅鄙视的眼神下,林葬天仿佛看不见似的,美滋滋地开口吃起鸡腿来。
还真的挺好吃的!
林葬天向欧阳世投去赞许的目光。
后者朝他眨了眨眼,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都懂的、懂的。
“小书”不好意思要,所以就微笑着看着大家有滋有味地吃着鸡腿,靠在门口,看了眼身后的书铺。
果然没客人。
当她回过头来,一个香喷喷的诱人鸡腿已经摆在她的面前。
“这是?”
林葬天笑了笑,说道:“知道你不太好意思,所以帮你拿了一个,有的时候脸皮厚一些,能够和大家更好地打成一片。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你怎么想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说,有时候,我们可以多一些选择。多想一想,总是没错的。”
“小书”看着一脸微笑的林葬天,然后接下鸡腿,咬了一口。
果然很好吃!
她看向林葬天,轻声说道:“谢谢。”
林葬天故意装作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小书”翻了个白眼,“没什么。”
林葬天哈哈一笑,微笑着看向院子里面被她种下的花花草草。没想到:她不是不懂,她只是对于人间的许多事情都不是很感兴趣罢了。钟情于花草,或许是另一种接触人间的方式?
林葬天想起了那个总是在【花海】散步的“长枝”,她们两个有些相似,又有太多的不像。
都是有些失望的人啊……
“小书”看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幕,总觉得不太真实。
欢声笑语,人间烟火。
她突然问道:“林公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出发?”
“知道我们要走?”林葬天问道。
“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问罢了。”“小书”说道。
“嗯……”林葬天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绷带,然后笑道:“再叨扰你一些日子吧?”
“小书”点点头,然后走回书铺内,她说道:“记得打扫卫生就行。”
林葬天坐在石阶上,背对着那位有些傲娇的白衣女子,他看着满足惬意的众人,笑眯起眼。
一个酒壶突然落在他身旁。
欧阳世笑道:“一直说找你喝酒,现在可以喝了吧?”
林葬天笑了笑,拿起身边的酒壶,扬了扬,然后笑道:“没问题!”
放纵归还的寂寞,都在手里的酒壶里面存着,一口下肚,火辣辣的,这滋味,妙不可言。
生活虽然很苦,可也得苦中作乐啊。
就好像小镇忙于生计的人们,即使在平淡无味的生活中遭遇了如何的痛苦,依旧能够尽开笑颜。
又一次砍柴下山的樵夫,从山上往山下走,路旁的树木渐渐倒退,老人颠了颠身后的背篓。
今天的收获可不少,回去可以吃一碗正宗的牛肉面了!
阳光下,写着“焦木镇”的牌子映入老人眼帘。
老人眯了眯眼睛,乐呵呵地笑着。
总觉得现在这副木牌才看上去顺眼些。
爱嗑瓜子的汉子蹲在家门口,依旧嗑着瓜子。
家里的婆娘脾气太大,将他赶了出来。汉子也不吵不闹,气定神闲地拿了一袋子瓜子,慢悠悠地走到门口蹲下,看着人来人往,偶尔和邻居打个招呼,惹来阵阵嘲笑。
都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媳妇是个“母老虎”,汉子很惨。
汉子却不以为意,慢悠悠地嗑着瓜子。
眼看就要到吃晚饭的时间,汉子心里默数着:“十、九、八、七……”当汉子数到“一”的时候,屋里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吃饭了,快洗手,慢了没你的份!”
听到这,汉子立马撒腿就往屋里跑,脸上的神色有着平常很少见到的认真。
走进屋里,赶紧洗手,然后端坐在饭桌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媳妇。
“吃吧。”妇人说道。
于是汉子咧嘴一笑,风卷残云般吃起晚饭来。
妇人反而吃得很少,做完饭后反而不是那么饿了,所以她更多的是在看着这个总是不太争气的丈夫,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嫁了个这么个傻子?
妇人放下筷子,双手撑着下巴,瞧着汉子。
自己不也是个傻子?
妇人突然乐了。给男人夹了一筷子肉,然后微笑道:“慢点吃。”
汉子咧嘴一笑,憨厚地笑了起来。
看来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娶了这么个“嘴硬心软”的好欺负啊。
这样的日子,即使每天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小小的书铺内。
众人围坐在后院,一起吃着晚饭。
明月当空,繁星在目。
明亮的灯火下,众人欢声笑语,打打闹闹。
好似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