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6 怒由心生
韩烽率先开火之后,其他的突击队成员们虽然还有疑惑,只是出于对韩烽的绝对信任,也紧接着开火。
铺天盖地的火力点扫射过去,那冲杀过来的队伍直接就懵了。
他们大概没有想到,原本属于自己一方阵营的炮楼,竟是转眼之间就被突击队给占领,反过来射杀他们了。
带队的那几个穿着黄衣服的像是日军士兵,率先被子弹扫中,栽倒在地上,更大的伤亡在韩烽等人的高空火力点扫射下很快蔓延开来。
然而令突击队成员们有些惊讶的是,这些半农半兵的家伙明显连三流战斗力都算不上,慷慨赴死的勇气倒是不少,一个个仍旧前仆后继地向着炮楼冲杀,尽管只是徒劳。
其中甚至还有孩子,那满脸的杀气,就是个中国成年人估计遇到了都能吓上一跳。
周大牛和朱大志一行很是不明白,这些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曰本人?可曰本人竟然丧心病狂到让自己国土的孩子也上战场吗?
一想到就连小鬼子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凶残,突击队成员们的心底再没有半分怜悯。
团长说的对,给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只要这些人还没有放下武器,就应该立刻射杀。
转眼之间,被几个带头的黄衣服日军士兵率领着冲过来的半农半兵队伍死伤一片。
与此同时,北门的炮楼被段鹏一行占领了,远东团大部队也很快赶到。
于是这场本就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很快便宣告结束。
“手上拿着枪支的直接射杀,带有其他武器的全部包围起来。”韩烽吼着下令。
那群人似乎想跑,想往身后一些张望的百姓群里跑,还有些干脆往旁边的茅草屋子里钻。
韩烽吼道:“把穿黄衣服的全部抓起来,有反抗或者携带武器不缴械的直接格杀。”
命令下达之后,一时之间远东团倒像是入了村的土匪一般,到处钻屋子抓人。
徐梓琳赶过来的时候大惊失色,“老韩,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让同志们乱闯百姓的屋子?”
韩烽道:“抓人。”
“刚才四散逃跑的那群人吗?里边似乎还有孩子和老人。”
韩烽冷笑道:“应该都是曰本人。”
徐梓琳一怔,抬头,目之所及,那些身着黄衣服的家伙一个个反抗的厉害,远东团有些战士甚至因此受伤。
直到韩烽再次吼道:“手上拿着武器没有丢掉的,不管反不反抗,也别管是孩子还是老人,直接杀了。”战士们得了明确的命令,这才避免了后续的伤亡。
那些穿着黄衣服的农兵因此死伤很多,后面大概是知道怕了,只得丢掉手中的武器,老老实实的被远东团战士们押送出来。
徐梓琳的眉头紧皱,“老韩,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看着怎么像是农夫?”
韩烽道:“他们的确也是农民,只是武器一旦拿到手上,转眼之间也能变成择人而噬的毒狼。”
说到这里,韩烽也不想解释什么了,道:“你要是真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带你去看看吧!”
韩风说着,转身向着几十米外的一排茅草屋走去,徐梓琳不明所以,在后面紧紧的跟着。
两人很快便走到那一排茅草屋面前,韩烽随手推开了一扇木门,里边传来几声惊恐。
木门被打开了,里面的所有情形一丝不差地落入徐梓琳的眼帘:
没有成年男人,只有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个目光带着惊恐地望着自己。
他们竟是没有穿衣服,准确的说只是身上裹着一些烂布,衣不遮体,地上杂乱的铺着茅草,泥巴和雪渍随处可见,灶台上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脏乱物件,棉花被倒是有一床,只是已经烂的不被样子,三个人紧贴着身子把棉花被裹着。
可是这寒冬腊月的,屋子里除了这茅草就剩下这一床烂被子,几个人光着的身子,露出棉花被外面的部分已经被冻得发青……
惨象使人目不忍视!
徐梓琳当年经历过饥饿和痛苦,这样的生活未必就没有见过。
只是这些年好了不少,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在自己看来已经艰难到无以为继的日子,在这里尽是满地可见。
怒由心生,徐梓琳怔怔,“怎么会这样?”
“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中**人,八路军,抗联队伍,来杀小鬼子的。”
将自己身上最后剩下的几块压缩饼干丢向那两个大大的眼睛里麻木之中夹杂着慌张的孩子之后,韩烽一把拉过徐梓琳道,“这绝不是偶然,我再带你去看其他屋子。”
木门被随手带上的时候,徐梓琳望见那两个孩子不顾一切的扑向地上散落的几块儿饼干,白花花的身子显露出来,貌似是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在活命面前已经顾不得任何羞耻了。
……第二扇木门,第三扇木门,第四扇木门……被打开了。
如出一辙的惨象,屋子里基本上都是一些妇孺老人和孩子,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以抵御这过分的严寒。
“老徐,现在你明白了?”
徐梓琳满心的震撼,“老韩,难道这些才是并屯部落里的咱们的百姓?”
“是。”
“刚才那些人?”
“这伪满区的情况我调查过一些,你猜的不错,你刚才看到的那就是伪满区并屯部落里的百姓们最真实的生活场景。
他们被强行并屯合村在这里,背井离乡不说,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至于那些土地让谁占去了?就是方才咱们射杀的那些貌似只是农夫的曰本人。
他们就是这里的吸血虫,剥削百姓的强盗。”
“是曰本开拓团?”
韩烽稍讶,“你知道这个组织?”
徐梓琳道:“了解过一些,报道上宣传的很好,这些人都是曰本人从国内运送过来的一些农业生产上的人才,是专门儿来帮助咱们的东四省百姓大力发展农业,好种出更多的粮食,让每一个人都能吃饱饭来的,原来却是这样的场景。”
韩烽骂道:“小鬼子包藏祸心,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勾当他们干的还少吗?东亚共荣这样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的阴谋他们都能整得出来,还有什么畜生能干的事情是他们不能干的?
宣传报道上满州区的百姓过得是衣食无忧,富足安康,实际上根本就是在放屁,他们何曾拿咱们的百姓当人看过?”
徐梓琳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通讯兵,通讯兵——”
“到——”
通讯兵扯着嗓门儿跑了过来。
韩烽沉声道:“立马把消息传下去,告诉三位营长,第一,把消息传到整个屯子里去,就说我们是八路军,抗联的队伍,专门儿来杀鬼子来了,我们会放粮,把小鬼子掌握的粮仓全部打开,就在南门口,所有的百姓都可以过来领粮食,告诉他们,只有一个小时时间。
第二,把日伪军,还有那穿黄衣服的那批人全部押送到南门口去。
另外让同志们立刻控制粮仓,把鬼子的粮食物资全部送到南门口去。
第三,侦察兵控制四周,一旦发现敌情,第一时间汇报。”
“是。”
………………
737 放粮
返回南门口的途中,韩烽注意到一具与周围曰本人不一样的尸体。
他穿的并不是黄棉衣,而是一件貂皮大衣,子弹从他的心脏穿过,貂皮大衣的左上方出现了一个弹孔,内部的貂毛被鲜血浸染成血红色。
金框的眼镜倒是幸运的避开了这场危机,完好无损的斜跨在他的鼻梁上,稍稍碰一下就会跌落在地上。
这是一个曰本青年,年龄似乎和韩烽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并没有像其他的曰本军人那样,留着令人作呕的卫生胡。
能够有如此装扮,似乎比起周围人来说高人一等。
当韩烽弯身把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摘下来的时候倒是也吓了一跳,这家伙竟是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
奶奶的,这狗日的小鬼子,死了还不忘侮辱自己一把。
韩烽在心底骂骂列列的,忍不住又踹了这鬼子一脚,脚尖传来一股异样的感觉,似乎踢到了这鬼子怀里的什么东西。
韩烽蹲下身子,在鬼子的胸脯里摸了一阵,片刻,掏出来一张牛皮纸信封。
这倒是有意思了,这牛皮纸信封装在这曰本青年的右胸膛,他又是左侧躺着栽倒的,因此并没有被子弹射中,也没有被鲜血浸染,倒是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韩烽试着打开这信封,当纸张摊开的时候,最上面写着一行日语:
昭和十五年七月六日,满洲国旅行证明书存。
貌似是这小鬼子来满洲国旅行的证明书。
这家伙方才的确跟着那群人冲了过来,手上却没有拿任何武器,算是受了无妄之灾被打死的。
难不成真是一个抱着欣赏中国大好河山之心来旅游的小鬼子?
那死得倒真是有些冤枉了。
这牛皮信封不小,除了这张证明书之外,还有另外两样东西。
一个似乎是这小鬼子的健康证明,落款:寺内部队卫生部颁发。
从这两样东西上面,韩烽倒是得知这个死掉的戴着眼镜儿貌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青年鬼子,名叫近卫次郎,今年25岁,似乎是一年前才来到这满洲区的。
最后一样物件似乎是一封信,韩烽打开通读了一遍之后大致明白,这是这个死掉的近卫次郎的父亲,写给在满洲国吉林省军政部的军事顾问兼关东军12师团381旅团长伏木直川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漂洋过海去满洲国旅行的儿子不太放心,所以叮嘱自己的老友代为照顾。
可惜这老父亲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丧命在这里了。
韩烽对这死去的家伙没有任何同情,哪怕他很有可能真是一个手上没有沾染过任何中国人鲜血的旅行者。
可老子的国土正被你们侵略,你小子还敢来这儿来旅游观赏,不杀你杀谁?死了也是活该。
韩烽想了想,有备无患,他把书信和证明重新折叠,在牛皮信封中放好,就连那副金框眼镜也一同放在了自己的包裹里。
刚才韩烽倒是戴上眼镜儿试了试,这家伙可真是个大近视眼儿,两只眼睛的度数应该已经超过600度,属于那种高度近视,韩烽戴上眼镜片刻便感觉头晕目眩,连忙又把眼镜儿摘了下来。
“史二号。”
“到,团长,你叫俺。”
突击队新成员史小全第一时间出现在韩烽面前,这口吻语气,你别说,还真是和一营长史文才那个家伙有点儿相似。
韩烽道:“你把这鬼子的貂皮扯下来保存好,后面洗干净了给我送过来。”
史小全应道:“是。”
史二号离开之后,韩烽自言自语道:“近卫,这个姓好像是“藤原”一姓的分支,藤原一姓分为四家,南家、北家、式家、京家,称为“藤原四家”,这可都是贵族姓氏,其中藤原北家又分出近卫、九条、鹰司、一条、二条等“五摄家”及其他诸多小家族。”
这么算起来的话,这近卫次郎倒也是个贵族,尽管属于分支的分支,有些没落,可好歹也是贵族不是。
可惜是次郎,不是长子,按照岛国的规矩,继承家业是没有次子什么份儿的。
不过,从他父亲专门儿给他写的这封信来看,这近卫次郎还是很得他父亲的宠爱的。
正想着这些,在远东团全体战士们的高效行动之下。
南门口,炮楼下,这并屯部落里的粮食和物资被战士们集中在一起。
开拓团的鬼子和守这部落的日伪军士兵也被押送过来。
战士们将“八路军……抗联……杀鬼子……分粮食的口号宣传下去之后。
开始陆陆续续的有并屯里的百姓出现。
多是一些妇女和老人,倒也有一些中年人和青年,只是数量的占比比较少,孩子基本上没有,似乎被他们留在了茅草屋里。
大多数裹着一床破棉被,还有的则是穿着一些褴褛的薄衫。
韩烽和徐梓琳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可以猜到缘由,这里活着的百姓们穷到一家几口人,整个冬天就靠着这一床破棉被过冬了。
唯一派出来到南门口领粮食的家人,因为出了屋子外面天寒地冻的,这才可以把破棉被裹着当棉衣。
许多还光着脚踩在雪地上,那股冰冷即使没有感触也能想象得到,他们的脚步组织已经被冻坏的不成样子,冻坏的烂肉看着触目惊心。
这是你甚至会想,被摧残成这样还能坚强的活着,生命的顽强倒也令人震撼了。
韩烽有些怒了,吼道:“和尚”。
“到。”
韩烽指着日伪军道:“把这些狗日的衣服鞋子全给老子扒了,给咱们的乡亲们穿上。”
“是。”
和尚招呼了一声,三营的弟兄们开始动手,但凡遇到反抗的鬼子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老拳打倒在地,然后将其脱的只剩下一条兜裆布,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从鬼子伪军身上拔下来的衣服被扔给了那群正在张望中惊愕的百姓。
这些民众们也是冻得很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衣服接过来就在身上套上,然后目露感激地望着韩烽一行,心里满是解气。
韩烽扭头,低声道:“老孙老董,咱们战士的七日口粮留够了吗?”
“团长,够了。”
韩烽朗声道:“好,放粮和物资!”
………………
738 汤河部
………………
分粮食的时候,原本匆匆忙忙拿着破布袋子或者竹篮子之类赶过来的受苦民众们就够胆战心惊的了。
韩烽温言细语,好说好歹的安慰了好一阵子,什么“大家都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抗联的队伍,专门儿杀鬼子的”,什么“大家抓紧时间把粮食分了,也吃两顿饱饭”,什么什么……
总算有胆大的民众开始接受下放的粮食。
可就在这个时候,谁能想到已经被远东团的战士们死死看守着的几个穿着黄衣服的鬼子,竟是恶狠狠的瞪着上前领粮的民众,龇牙咧嘴,像是个择人而噬的禽兽。
这下子可把几个刚刚鼓起勇气上前领粮的百姓给吓坏了,大概是平日里被这些小鬼子打骂剥削惯了,吓得连手上提着的篮步袋带都掉了一地。
那几个凶相毕露的小鬼子眼见恐吓得逞,竟是以趾高气扬的姿态投以百姓们满满的鄙夷之色。
韩烽顿时火冒三丈,之前还温言细语的和大家说话讲道理,出声安慰,在百姓们看来平易近人的年轻抗联首长,一个箭步冲到那恐吓百姓的几个鬼子面前,抡起拳头揪住当中一个便打。
当着一众百姓的面,也就打了三两下子的样子,那鬼子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貌似是断了气。
另外几个鬼子似乎想反抗,韩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腰间的刺刀抽了出来,几个递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向来让百姓们畏惧入骨的几个剥削者、镇压者、刽子手,就这么死在了大家的面前。
被溅了一身血的韩烽抬头双目张望的时候,别说是百姓了,就是旁边的其他鬼子和伪军都吓了个踉跄,连忙远离了他几步。
小鬼子是狠,也没有见过像韩烽这么狠的。
韩烽扭过头来,一边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去擦拭是自己身上的血迹,一边骂骂咧咧道:“他马的,反了天了还,平日里老子不在的时候你们欺负乡亲们也就算了,现在老子都站在这里了,在我们中**人的面前,你们这些小鬼子还敢欺压我们的百姓?这不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老子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忽然安静下来的雪地上回响。
再望向百姓们的时候,方才在众人眼中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形象的韩烽,这会儿子笑得灿烂,像是一个温和的后辈。
“大家都不要怕,快来领粮食,这大米和白面呀可是好东西,这寒冬腊雪的,衣服什么的也领上,我估计大家都没有什么衣物过冬吧!你们放心,这些小鬼子哪个再敢朝你们凶一下,老子立刻去活劈了他。”
百姓们愣了愣,先是源自心底对韩烽的敬畏,可转念一想,心底却又生出几分几乎想哭的感动。
这几年,何曾有像这样的队伍里关心过大家的死活哟!
被看押着日伪军们也老实了,一个个低着脑袋,生怕目光里再露出点儿凶光,让韩烽抓了辫子直接过来捅死。
韩烽再次开口安慰百姓,鼓励大家鼓起勇气来领粮食。
一个老者喊道,“这是抗联的队伍,咱们自己的队伍,大家都不要怕,领了粮食可能会死,可不领粮食肯定会被饿死,既然都是死,咱们还不如做个饱死鬼,先美美的吃上一顿再说。”
这老者在人群之中似乎极有威望,他的话语落下,竟是比韩烽的劝慰还好使,陆续的百姓开始上来领粮食。
韩烽笑问道:“老人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屯子吗?还是什么村?”
老者看到韩烽望过来的目光,哆嗦了一下,连忙低下脑袋。
韩烽苦笑:“老人家,我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了您,再说了,您刚才自己也说了,抗联是咱自己的队伍,您怎么能怕自己的队伍呢?”
老者微微抬了抬眼,道:“你……你刚才杀人的样子太……吓人了。”
“我那杀的都是畜生。”
“这倒是。”老者应该也见惯了风雨,慢慢的恢复过来。
“……这里不是啥屯子,也不是啥村子,我们本来在自己的屯儿,自己的村儿生活的好好的,被这些强盗硬生生地赶到了这里,这儿叫汤河部。”
“汤河部,并屯部落?”
“是的,我是以前老汤村的村长,唉……也不知道以前的村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韩烽沉默,他知道这里只会是自己短暂停留的一站,他不可能承诺这位老村长什么。
韩烽只好说道:“老村长,什么都不说了,您也赶快去领一些粮食和衣服吧!”
“不急,我不急,让大家先来吧,大家先来吧!”
望着汤河镇的民众们满是欢天喜地的领粮食和衣服的场景,韩烽注意到一个情形:
这次从鬼子控制的仓库里取出来的粮食种类也比较多,除了大米和白面,还有糜子、小米、高粱、荞面、玉米、莜面之类的。
可百姓们都只是在糜子、小米高粱、荞面的前面排队领取,大米和白面前却是空无一人。
韩烽稍怔,拿手指着大米和白面的地方道:“老村长,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村长苦涩道:“鬼子是不让我们吃大米和白面的,一般就是给我们留点儿杂粮,糜子高粱苞米糙子啥的,有时候还得配点树籽,混着一起吃,他们说了,要是我们敢偷偷的吃白面和大米,那就是犯了经济罪,要按照经济犯来处置,搞不好是要杀头的,甚至开肠破肚,把你吃到肚子里的大米白面再给你掏出来的。
上回王家二丫头压根儿就没有偷吃大米,就是吃了点红皮“旱金子”,那东西和大米差不多大小,长得有点像,可真的不是大米,二丫头好几天没吃过饭了,当时吃的太快,结果又吐了出去,鬼子一看,以为是大米……简直没有人性啊,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硬是把二丫头的肚子活生生的给割开了。
后来发现不是大米,二丫头爹娘都快哭晕了,小鬼子也只是咕哝了两句,然后扔了一袋子苞米给他们。
人命不值钱,就值一袋子苞米呀……首长同志,有这档子事发生,我们哪里还敢吃大米和白面啊!”
说到这里,已近古稀之年的老人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在这哭声的感染下,领粮食的百姓们也忍不住跟着哭成一片。
“妈的,这些狗日的畜生,不得好死。”
韩烽和老村长的对话,周围的一众营长连长们也在听着,孙德胜听到这里时目眦尽裂,恨不得立马拿过大刀冲进一旁的日伪军队伍里把他们劈个干净。
董成海闭上了眼睛,“畜生,该杀!”
魏和尚已经端起了机枪,正对着那群陷入惶恐的日伪军。
韩烽红着眼睛道:“乡亲们,吃,咱们今天就吃大米和白面,就是要让这群刽子手、侵略者、该死的畜生们看看,我们是他妈和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啊,而不是让他们随意圈养的猪和狗。”
老村长泪流满面,“我们听抗联首长同志的。”
汤河部的乡亲们开始移步,真要是说起来,糜子、苞米、高粱……这些粮食哪能有大米和白面好吃。
这么久没有吃过大米和白面,大家都快有一些忘记它们的味道了。
好些个老人用颤颤巍巍的双手将几粒大米送进嘴巴里,干干巴巴地咀嚼着,即使咬不到,尝着那股味道也瞬间泪流满面了起来……
739 压迫下爆发的凶残
粮食全分了下去,衣服和过冬的棉被之类的也全分了下去,大家的动作很快,真正展开之后效率很高,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
徐梓琳都气的直骂人,“这些鬼子简直畜生,不,连畜生都不如,有这么多的粮食和过冬的衣物,粮食堆积在仓库里都快发霉了,衣服堆积在仓库里都快潮了,却眼睁睁的看着咱们的同胞在这寒冬腊月里冻死饿死。”
韩烽道:“老村长,这之后你们准备怎么做?”
老村长道:“有了这些粮食和衣服,我们总不会在今天就被冻死或者饿死,首长同志你们放心的走吧,我们也有自己活下来的办法,这些粮食和衣服呀,我们会把它好好的藏起来。
大米白面,半夜起来偷偷的吃,把衣服里的棉花悄悄的扯出来塞进咱们的破被子里,小鬼子呀他发现不了,我们那被子臭得隔着老远他们都不愿意靠近的。”
韩烽无奈,“对不住了,老村长,我们没办法在这儿停留。”
“首长同志,你这说的是啥话,以前咱们还在自家的村子屯儿里的时候,没少和你们抗联的队伍接触,抗联的弟兄都是好样的,我们难,可我们知道你们更难啊,小鬼子发了疯一样到处讨伐你们,他们说你们是叛军,是土匪。
可我们大家伙儿又不是傻子,我们都知道,你们是我们的英雄。
后来鬼子并屯之后我们就没怎么听说过你们的消息了。
杨将军被汉奸出卖,被小鬼子打死的时候,我们听说消息的时候你不知道,大家伙哭的和泪人儿似的。
后来鬼子和我们说,抗联的队伍全让他们给杀了,我们虽然都不相信,可是心里也怕着呢,为啥?你们要是没了,我们这心里可是连最后的盼头儿都没有了。
现在你们总算是来了,我们心里也踏实了。
你们放心去吧,有你们给咱们大家伙分的这些粮食和衣服,大家伙都不会有事的。”
“就是,首长同志,你们赶快走吧,要不然其他小鬼子就要过来了。”
“首长同志,你们快走吧!”
百姓们声泪俱下,徐梓琳的眼眶红通通的。
董成海别过头去,和尚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孙德胜握紧了自己的马刀。
韩烽压抑着痛楚的情绪,朗声道:“乡亲们,我们今日无奈离去,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们,总有一天我们还会杀回来的。”
“首长同志,我们相信你们!”
“相信你们——”
“老村长,我想拜托你还有大家一件事情。”
“首长同志你讲。”
韩烽道:“我叫韩烽,我们的这支队伍叫远东军,人数有很多,上万人不止,我们就是专门来杀鬼子的。
我们走了之后鬼子和伪军肯定还会来控制汤河部,到时候就请村长还有大家统一口径,就把我刚才告诉你们的这些情报告诉鬼子。
至于这汤和部,就是被我们远东军偷袭,杀死了所有的鬼子伪军,然后抢走了所有的粮食和物资。
有这些情报在,再把自家分到的粮食物资藏好,我想小鬼子应该不会为难大家的。”
远东团这一次进攻的很突然,汤河部的日伪军们完全没有时间来得及把消息传递出去。
再加上之前韩烽暗中让老村长他们从人群中把可能存在的内奸揪出来,此时此刻站在远东军面前的汤和部民众,是纯粹受苦受难的民众。
所以韩烽想让大家统一口径,以欺瞒过鬼子。
“至于这些鬼子和伪军……”
孙德胜早就杀心大起了,“团长,你就下令吧,让我活劈了他们。”
和尚再次把那挺歪把子轻机枪举了起来,道:“老孙,用不着那么麻烦,俺这一梭子下去他们就全倒了。”
段鹏鄙夷道:“和尚,你小子还嫌咱们子弹不够少是吧?”
大家正商量着怎么杀这些鬼子和伪军呢,一个穿着黄衣服的中老年鬼子冲着韩烽鞠了一躬,一口中国话或许是和汤和部的百姓们相处的久了,说的倒是挺流利。
“军官阁下,你不应该杀我们,我们和这汤和部的民众一样,都是最普通的百姓,我们有老人还有妇女和孩子,我们来到这满洲国,只是想要拥有自己的一片土地用来耕种养活自己,顺带着把我们懂得的农业技术教给你们。
我们不是军人,我们只是农民,我们的手除了耕种之外,并没有沾染过你们中国人的一滴鲜血……”
“放屁,麻痹的狗日的,我儿子就是被你们带走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道愤怒的声音从汤河部的百姓们中间响起,民众们顿时沸腾起来。
“杀死他,他在骗人!”
“他在说谎,他们不但打人,还杀过人。”
那鬼子连忙道:“不,那不是我们干的,和我们开拓团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来开拓土地,种更多的粮食,让大家都能填饱肚子的,你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士兵们做的……”
“闭嘴吧你!”一个胆大的中年人冲了出来,抓起一把白雪,捏作一团,狠狠的砸在那中老年鬼子的头上,“猪狗不如的畜生,满嘴谎言的屠夫,大家一起上,撕碎他们,别让他们用这张臭嘴再来哄骗咱们抗联的同志。”
有人带头,长久以来饱受压迫的汤和部民众们似乎找到了怒气的宣泄口,纷纷跟着那中年人冲了上去。
百姓们一拥而上,手里拿着石块,铁铲,木棒,实在是什么都找不到的,干脆竖起自己的指甲,露出自己尖锐的牙齿,似乎就算是用嘴巴咬,也要从鬼子身上咬下一块儿血肉来。
与之相对的二十几个日伪和汉奸则是手无寸铁,浑身上下就只有一条兜裆布,在冷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关键远东军的战士们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于是令人震撼莫名的一幕出现了:
每一个鬼子伪军汉奸都被撕扯着,百姓们骂着、抓着、挠着、咬着、砸着、敲着……唾沫横飞,鲜血飞溅,大块大块的皮肉被众多的不同的干枯瘦削的土黑色的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有个老太太愣是把枯黑的指甲插进了一个鬼子的眼睛里,她的眸子里满是惶恐,那粘带着血肉的指甲却还是用力的在鬼子里的眼眶里搅动着,小鬼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下意识地甩动将老太太推了出去,老太太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目光里满是空洞,手指上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某个圆珠的物体也紧随其后的从她的手上滑落,她那整张脸却露出坚硬的释然的惨笑。
这一幕看得孙德胜这个铁血营长的脸皮子都忍不住在抽搐。
徐梓琳注意到日伪军里边有两个少年鬼子头发都被村民们给扯掉了,满头皮的鲜血直流,各种拳打脚踢不断地施加在他们的身上。
毕竟是两个孩子,就算是鬼子,徐梓琳也有些不忍起来,“老韩,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韩烽冷笑道:“残忍?答案村民们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了,你看看那些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女人和孩子们此时此刻却在做些什么,这是一群懦弱的人啊,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变得如此凶残?
这样的残忍如果也要算到老子的头上,那老子也认了。”
韩烽怒吼:“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瞪大眼睛盯好喽,别让鬼子汉奸伤害到咱们乡亲,敢有反抗的,直接砍了。”
战士们齐声应道:“是——”
于是汤河部的民众们越发的癫狂了,活生生的二十多个日军伪军汉奸,硬是在民众们的愤怒情绪之下被撕了个“粉碎”,围殴致死。
发泄完的百姓们一个个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不管是满脸稚气的孩子,还是垂暮的老人,又或者是目光麻木的中年人,在这一刻,竟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尽管这笑容之间夹杂着泪水和惨痛……
最残酷的压迫下必然崛起最凶残的反抗。
740 一路猖狂
远东团离开了汤河部,尽管这一战进行得很顺利,全团只是有几个战士受了些伤,未曾出现伤亡的情况,可作为入满洲的第一站,这里给战士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路走来,在日伪军残酷的清野手段下,并屯部落外的孤零村落,但凡位置不够偏僻被日伪们发现的,一并执行三光政策。
整个村子或者屯儿都化成一片废墟,你甚至可以很容易的就从这些废墟里刨出一具尸体来。
惨象使人目不忍视。
直到汤和部,远东军的战士们这才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
可同样是惨象,临行时汤河部的民众们活生生的用指甲和牙齿将那20多个日伪军撕碎的场景大家历历在目。
是什么让那群最懦弱的人能够爆发出如此的凶残来?不言而喻,小鬼子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种种禽兽行径,太惨绝人寰了。
“难道这整个伪满洲国的百姓过得都是和汤河部的民众们那般凄惨的日子?”
徐梓琳又突然问出这沉重的话题,一众远东军将领们都沉默了。
大家心里都有答案,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孙德胜再次忍不住大骂:“麻的,这些畜生。”
和尚通红着眼道:“三哥,俺想杀光他们。”
韩烽道:“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凡是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见到这一幕幕,内心都不可能平静,通红着眼睛傻愣愣地冲上去杀死三两个鬼子,心里固然解气,却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还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可咱们这一次来东北抗战是为了什么?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咱们东北的同胞们带来希望,一个可以看得见光明的希望,我可不希望这道希望之火刚刚出现,百姓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又转眼之间被人给熄灭了。
所以都给老子记好了,接下来咱们的行程中还有可能见到比咱们这一路走来看到的更为惨烈的情形,可心里有怒火都给老子憋着,特别是你们这一个个身后系着所有兄弟性命的将领们,不要一个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东北抗战艰险万分,仅仅不怕死是远远不够的,你们要学会沉稳,冷静,这不是说要把咱们疯三团的疯子精神丢掉,而且要在时机成熟之后,再将这股疯劲儿彻底爆发。
你们知道最凶猛的猛兽吗?就像是狮子、老虎、豹子之类,这些猛兽之所以最为凶猛的缘由,便是他们绝不会像狗一样漫无目的的犬吠,他们会等待时机,然后以疯狂之态一击致命,直接要了猎物的性命。
咱们的远东军就要学习这种猛兽精神,都把怒火暂时压在心底吧,总有一天咱们找到宣泄口,再彻底将这些怒火全部发泄出去。”
“出发,转战青龙县边区,目标,仍旧是鬼子的并屯和部落。”
………………
伪满承德治安部(军事部)收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
顺县的汤河部被突然出现的大批抗联人马攻取,里面驻扎着的满洲士兵,日军士兵还有开拓团全军覆没。
根据汤河部民众的亲眼所见,这支抗联队伍有一万多人。
顺县警察局与警备司差点儿被吓破了胆,如果敌人真有一万多人,又是冲着他顺县政权去的,一个小小的顺县根本挡不住,这才连忙上报了承德军事部。
承德军事部总长是个大腹便便的满洲人,貌似权力很大,可实际上事事还要先先请示曰本军事顾问之后才有权利行动。
一万多人的抗联队伍像是凭空出现,这可是大事。
这总长记得不错的话,前些年抗联的队伍的确让关东军和满洲军队大为头痛,可是后面经过一系列军事讨伐和经济上并屯合村之类的封锁,抗联队伍早已经分崩离析。
南杨北赵(实际上还有一个周,只是已经离开了抗联去了延安),已经折了一个杨,赵现在是势单力薄,危在旦夕,手底下根本没有几个人,还随时有被日军捕杀的风险。
听说抗联的很大一部分已经逃到了苏区,留在满洲国内的抗联队伍早已经名存实亡。
那么这一万多人的队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聚集的起来的,就算是真的有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做到一点风声也不走露吧?
这总长有些焦急,满洲国的报纸早就已经宣扬过了:叛军土匪(抗联)已经被满洲军消灭,最后一个匪首赵处在逃亡之中,要不了多久便会被逮捕,民众们可以放心安全的生活。
虽然有些贼喊捉贼的成分,可真实情况似乎也的确如此,抗联的队伍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传出过消息了。
局部的小打小闹又被满洲政府彻底控制,满洲国的民众们甚至再也听不到关于抗联的半点消息,就像是抗联真的在东北这块儿土地上销声匿迹了似的。
这一次竟是突然冒出这么大一批抗联队伍来,又在他承德的管辖范围内出现。
这可不是小事,搞不好打了曰本人和政府的脸,他这个承德市治安部总长的位置可就不保了。
总长想瞒住这件事情,暂时不予声张,他总觉得消息并不准确,抗联队伍早就不可能有这么多人马了。
可紧着着又有消息传来,青龙县的两处部落,龙西部和南部同时被大量抗联队伍攻取。
这下子总长坐不住了,他知道事情似乎大发了,这要是再不把消息报上去,那可就不是保不保得住位置的问题,很有可能连脑袋都没了。
于是一万多抗联队伍突然出现在承德市范围内的消息迅速地被传达到了热河省军政部。
这下子可彻底闹翻了天,纸包不住火,消息迅速在热河省传开,日伪军手忙脚乱的开始组织军队向青龙县方向进发的时候,生活在这一带的百姓们却因此沸腾起来。
是抗联的队伍!!!
抗联还在,我们的军队还在!!!
像是处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突然看到了一束希望的曙光,很多百姓喜极而泣。
而就在这个时候,韩烽已经率领着队伍撤出了青龙县的龙西部和南部,又在悄无声息之中紧贴着边区地带,向着锦州省的绥中一带进发。
当真是在日伪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好不猖狂,千人左右的一个团愣是闹出了万人多的一个军的动静儿……
741 匿迹十日
………………
“三哥,我们探查过了,这绥中附近的部落并不多,每一个部落都很大,鬼子的防守力量很强,光是入口处镇守的左右炮楼都有四五个。”
短暂的临时军事会议,韩烽将徐梓琳送给他的那幅地图平展开来,点头,若有所思道:“恐怕不止如此,小鬼子的动作很快,咱们在承德那边儿闹出的动静,他们早就收到消息了,这绥中估计早就像是一个张开了口的大麻袋,就等着咱们自己飞进去,然后鬼子再把麻袋口狠狠的扎起来。”
“老韩,那咱们是不是放弃这次攻取绥中部落的军事行动?”徐梓琳有些忧虑,远东团的兵力可并不算多,也就是现在趁着这寒冬腊月的,又在这边远地区,日伪军的兵力部署相对薄弱,这才给了远东团到处猖狂作战的机会。
等到鬼子的大量兵力一旦合围过来,即使是满世界的银装素裹,只怕远东团也会立马陷入九死一生之境。
怎么办?
这个时候没人能够真正拿得定主意,即使他们的心中都有想法,可最终的决定权出于绝对的信任,大家还是把它放在了团长韩烽的身上。
韩烽开口,“打,当然得打,咱们这次过来就是要闹出动静,让整个东四省的百姓们都知道,抗联队伍还在,我们回来了。”
徐梓琳眉头微皱,她的心底是不赞同继续进攻的,只是此刻所有的远东团干部们都在,韩烽又是最高军事指挥官,自己若是从中插口未免驳了他的面子。
想了想徐梓琳并没有开口,她知道老韩是个在军事方面考虑周全之人,回想起自己和老韩两人第一次在战场上较量的场景,她不禁心中感慨,那一次的军事较量,在军事天赋过人的老韩面前,她输的体无完肤。
“老徐,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说要去攻打部落,可鬼子明摆着是摆好了陷阱等着咱们往里头掉呢!你咋就不反驳质问我两句了?”
“……”
徐梓琳轻笑道:“得了吧,在军事方面我还是不要随意开口了,我都能想到的问题你老韩又怎么可能考虑不到?再说了,你看和尚他们三个不是谁也没有提出疑问嘛!”
咳咳咳——
孙德胜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军事战略,团长让我打谁我就打谁,团长要是说不打仗,那咱也没话说,只是心里肯定痒痒,这一天不打仗,我就浑身不自在。”
董成海道:“平心而论,我也是想开打的。”
和尚摸了摸头,道:“肯定得打呀,反正俺不怕死。”
徐梓琳:“……”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一个个都是无仗不欢的主,韩烽要是说不打,他们可能还会郁闷,韩烽要是说打,他们心里巴不得有多开心,谁还会提出质疑呢?
哪怕是只有三成胜利的契机,这群好战分子也不会轻易放弃。
韩烽笑道:“好了,你们也别拿政委开涮了,没见咱徐大政委脸都绿了吗?
这次打肯定是要打的,却不是真打,而是佯攻。”
“佯攻?”
“废话,咱又不是傻子,鬼子挖好了坑咱就往里面跳吗?咱们这次佯攻,只是为的露个面给鬼子施加压力,让小鬼子以为咱们真要攻打绥中部落,为了逼真,到时候咱们要把佯攻的势头做足了,不要怕浪费子弹,狠狠的给老子突突一阵,从气势上咱们也不能输给小鬼子。
三次佯攻之后,所有人不能恋战,立刻从边区撤离,然后沿着边境北上,继续佯攻兴城部落。”
徐梓琳疑惑道:“老徐,你这到处转移佯攻,到底准备做什么?”
韩烽道:“没什么,就是彻底把动静闹起来,兴城部落佯攻完毕,队伍直接撤离,带足粮食,至少携带半个月的口粮,咱们准备离开锦州,进入奉天,暂时在辽中一带的深山隐蔽,我预计咱们在深山隐蔽的时间十天左右,然后等待后续作战计划。”
孙德胜疑惑道:“咱们这是要躲起来?”
韩烽道:“不错,这伪满洲的关东军可不是好惹的,就是那些满洲伪军部队,战斗力同样不差,未必就比不上华北的那些二流战斗力的日军,咱们的兵力又少,绝不能跟他们硬碰硬。
佯攻完,露个脸儿,彻底在漫天白雪的深山老林里躲起来休养生息。”
董成海笑道:“我懂了,团长,你这好一招敌进我退,咱们在这边儿闹出这么大动静,小鬼子肯定会派出大量的兵力过来围剿,甚至还会有不少关东军,咱们偏偏不跟他们正面硬来,躲起来,暂避锋芒,让他们有力打在棉花上,最终找不到人,也只能无功而返。”
“知我者,老董也,不仅如此,这一次咱们远来东北,准备充足,再加上来东北之前的特训,只要有足够的口粮和衣服,在深山老林里度日是没有问题的。
可小鬼子想不到呀,他还以为咱们正有一万多人马呢!
没有哪个愚蠢的指挥官会带着一万多人的队伍钻到满世界都是白雪的深山老林里头,这么冷的天气,那是自寻死路。
小鬼子肯定以为咱们准备接着攻打他们其他的部落,或者是干脆摸进他们的内部区域呢!
他们哪里能想到,咱们早就已经通过边境,到了辽中的深山老林里快活去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小鬼子一拳打在棉花上,最终找不到人,心底郁闷不说,白白的浪费人力物力时间,而咱们的凭空消失更能够给敌人的心头增添几分惶恐。
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神出鬼没,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然后给你致命一击,这样的敌人是最可怕的,而咱们就要给小鬼子这种感觉。”
“另外……这是我的个人计划,我想我需要离开队伍一段时间,时间差不多在十天左右,所以这段时间大家正好进行休整。”
徐梓琳一怔,“老韩,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该不会准备脱离大部队,一个人行动吧?”
几个营连长们也一脸困惑地望着韩烽。
韩烽道:“你们听说过南杨北赵,东周西李吗?”
董成海道:“这个我倒是略有耳闻,听说是抗联里头最出名的四位将领。”
韩烽点头:“老黑,你把你打听来的情报和大家说一下。”
“是,政委,我们打听到在三江省的汤原县一代有抗联队伍的踪迹,团长猜测,或许赵将军就在那里。”
“所以我准备去一趟,和那里的抗联队伍取得联系,若是有可能的话,我会把抗联的同志们带出来。”韩烽郑重其事地说道。
……
742 改头换面(跪求订阅)
当日伪从承德和平泉调集大量人马不顾严寒,急匆匆的赶往青龙县的时候,却又得知远东团的人马出现在绥中一带的几处部落。
日伪连忙又联合锦州省军政部直扑绥中,却终究还是扑了个空。
原因没别的,敌人太狡猾了,原来在绥中对于各部落的逼近只是佯攻,日伪军大军刚刚动身,才走到一半儿呢,人家就全体撤退了,一点也不留恋。
紧接着远东军又出现在兴城一带,小鬼子被牵着鼻子耍了一路,终于怒了,当即下令直接将锦州各隘口彻底封锁,要动用大力气将远东军彻底覆灭。
可惜韩烽一行早就料到小鬼子的心思,佯攻兴城惹得日伪大怒之后,便直接撤离,进入边远山区,彻底销声匿迹,然后向着奉天省的辽中一带进发。
二营长董成海说的一点没错,日伪好不容易攒足了力气,却一拳打在棉花上,赶到地方一看,敌人早就不翼而飞了,全城搜索恨不得掘地三尺,却还是没有发现半点远东军的影子,别提心底多郁闷了。
韩烽预想的战略目的也圆满的完成了,这一次远东军闹出的动静不小,别说是热河、锦州,就是整个伪满州都得到消息。
更是以讹传讹,原本只有千人的远东团被韩烽刻意传递假消息给小鬼子,说是有上万人,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等消息抵达伪满洲首都新京时,竟然是说在热河锦州边境一带出现近十万抗联军队。
这可把整个满州区的日伪都吓了一跳。
难不成这些年被消灭的那些抗联队伍又全体复活了?
随后,尽管日伪们努力的去制造更多相反的,用来蛊惑人心的舆论,更是极力隐藏远军军出现在满州区的事实,在满洲报上伪造事实,说是在热河锦州边境一带出现了一批悍匪,满洲军已经在极力围剿,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还边境一个安定。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先是热河锦州各大县市忽然在民间传出消息,说是抗联的队伍打回来了,紧接着这道振奋人心的消息像是瘟疫一般向更多的地区蔓延。
日伪们极力压制这种舆论,却拿不出有力的事实反驳。
满洲军政部考虑到事态严重,此事的恶化,很有可能对稳固已久的满洲国来说也是一道不小的冲击,连忙下令组织军事行动,尽快消灭远东军。
以热河锦州为主的省,在锣鼓喧天中展开了大量对边境的搜索围捕行动。
自然是一无所获,敌人就像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任凭他们如何愤怒地去寻找,还是找不到半点影子。
日伪们原本只是觉得远东军隐藏比较隐蔽,可是当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周之后,他们又感到困惑了。
日伪军政部高层甚至觉得这支凭空出现的队伍,或许从头到尾就是以讹传讹的谎言罢了,要么他们已经逃出满洲区了。
这一点与韩烽预料的一点不差。
日伪动用大范围的搜索、围捕是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的,又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季节。
敌人了不起在边境区域搜索一番,或者是在山林的外围装模作样地探查探查,至于满世界白雪的深山,鬼子才没有那闲工夫去漫无目的地寻找。
十万人丢进冰天雪地的深山老林,若是真的隐蔽起来,想要找到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更别说只有千人队伍的远东团,无异于大海捞针。
关键是日伪军指挥官们绝没有人愿意承认,将近十万人的队伍可以在这最严寒的深山老林中存活下去。
所以从始至终,对于一些深山地带,日伪们干脆直接放弃搜索,更别说远东团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顺着边境抵达辽中,在辽中一带的深山暂时驻扎——日伪们此时此刻做梦也想不到的地方。
………………
早在三四天前,远东军从兴城撤离,沿着边境向辽中进发的时候,韩烽就已经独自上路了。
远东军的干部们,包括政委徐梓琳,三个营长,还有老黑他们,也只是知道团长必行是奔着三江省汤原县的抗联同志们去的。
可没人知道的是,韩烽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去救赵去了。
赵具体被叛徒出卖,被捕牺牲的时间韩烽记不清楚了。
他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当年自己看过的文献记载,赵是在三江省汤原县东部的鹤立县梧桐河被抓的。
“三江吃汤圆(汤原),有鹤立梧桐。”
用这种谐音的记法,他当时轻易就记了下来。
想到这里韩烽有些感慨,前人说的没错,没事儿多读书,艺多不压身,没准儿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可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好像就是在今年二月,应该离的也不远了,只是现在还没有听说赵被捕的消息,那就还有救人的时间。
这一次营救行动韩烽毫不犹豫,对于赵他是大大地敬佩的。
生为满人,却比多数汉人民族情怀更甚,他性格率真,刚烈如火,嫉恶如仇,不惧压迫。
“怎么今天遇到的都是这种中国人?”
“你要是怕死就把你的枪给我,你不敢杀鬼子,我去杀。”
“麻痹的叛徒,国土一半儿山河都是你们这样的软骨头葬送的。”
“我是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东北。”
……
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上”志。
这样的真英雄归去,岂不是中华民族最大的损失。
韩烽是抱着满心的敬仰来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改变什么,可是不试一试,谁又知道结果呢?
至于这次营救行动,韩烽为何单枪匹马?
原因很现实,三江省离得太远了,韩烽不可能摔着大部队慢慢赶过去,真要是那样,队伍过去九死一生不说,黄花菜都凉了,赵将军估计早就魂归故里了。
就连突击队韩烽都没有带,日伪军把这满洲国打造的像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铁筒,想要混迹其中,人越多目标越大,便越容易暴露。
况且这一路想要快速抵达三江省,韩烽必须要乘坐火车,带上突击队是不可能的,仅仅是身份问题就没法蒙混过关。
只有韩烽一人的话就好说了,想到这里,韩烽拍了拍胸脯,里边装着在汤河部杀死的那个鬼子近卫次郎身上的健康证明、旅行证明和一封信,对于没有身份证的小鬼子来说,这可是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好东西。
再加上那早就死透的小鬼子竟是和韩烽有几分相像,身材也差不多,这不是天赐良机,送给韩烽一个可以瞒天过海的身份是什么?
当时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韩烽的脑海里几乎是同时就冒出了这个胆大的想法:
假扮成这个近卫次郎,潜伏进日伪军内部,就算是救不了赵将军,也能打探到许多有用的消息。
改头换面之后。
韩烽,不,应该说是曰本人近卫次郎,出现在沈阳附近……
743 借宿
幕日沉沉,白日里的喧闹逐渐归于平寂,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残阳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
韩烽赶到辽阳南城门外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眼看着再有不到半个时辰这天就彻底黑了。
城门外照例有守城的士兵,人数在一个半左右,韩烽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都是伪满州的士兵。
尽管他们的军服极力模仿日军昭和五式军服式样,甚至在不了解的普通民众眼里看来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山寨货就是山寨货,伪军的军服和日军的军服还是有很多差异的。
最明显的就是眼前这几个伪军戴着的小顶短帽檐的大檐帽帽徽是黄红蓝白黑五色星,可人家小鬼子的帽徽为纯金色或黄色的五角星。
为什么不一样呢?既然想模仿,干脆做成一模一样的得了。
但人家曰本人觉得耻辱,这样一群毫无民族之耻,可以叛敌投国的没骨气的懦夫,在人家看来,只是人家养的一条会摇尾乞怜的狗儿罢了。
做走狗就应该有走狗的觉悟,狗哪能跟主人穿一样的衣服?
说起来真是可悲,曰本人不愿意自家养的狗跟自己穿一样的衣服,所以下了命令,你可以极力去模仿,但是必须要留出我们规定的不一样的标志,这是**裸的侮辱,如此军服尽显仆从色彩,你伪军士兵往人家日军士兵面前一站,就像是一个点头哈腰的仆人似的。
可偏偏伪满洲的士兵不以为然,甚至狐假虎威,沾沾自喜,东施效颦,令人贻笑大方。
想到这里,韩烽的嘴角划过一丝鄙夷的笑,摇了摇头,大步向着城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照例被守城的伪军士兵拦住,那士兵喝道:“站住。”
韩烽仍旧目光平静地走,并没有一丝怯弱的神情,那开口喝令的伪军士兵稍愣,或许是觉得韩烽气度非凡,又猜测韩烽的身份没准儿不同凡响,原本喝令的口吻顿时软了几分道:
“先生,都这么晚了,你要进城去做什么?”
韩烽这才停下脚步,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那张旅行证明,然后用带着浓重东京口音的日语说道,“旅游到这里,天色已晚,准备进城借宿。”
满是日语标注的旅行证明书存,外加上韩烽一口纯正的日语,尽管韩烽也不确定这几个家伙到底听不听得懂。
那几个伪军士兵却吓了一跳,再不敢向韩烽要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了,连忙低着脑袋道,“请进,请进。”
韩烽点了点头,从容不迫地将证件收好,然后说了一句“谢谢”,在一众伪军士兵们恭敬的神色中大步走进了城门。
屡试不爽。
这一路走过来,但凡遇到守城的士兵,搜查的关卡,韩烽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过关的。
不得不说,这曰本人近卫次郎的身份当真好使。
进了城,才真正的能够感受到辽阳这样中心城市相对的繁华,哪怕是在黄昏,青砖铁瓦,小巷长墙,还没走上百十步,四周的情形便越发的热闹起来,集市依旧人声鼎沸,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辈络绎不绝,随处可见的各式各样的店铺,远远飘来扑鼻的面香。
相对于韩烽眼见过的华北地区的敌占区或者是根椐地来说,这里的情形可繁华多了。
而韩烽这次专门从辽中赶到这辽阳,就是从准备从这里搭乘曰本人的火车,至于这里的火车具体能到达哪里,他没有去过车站也暂时不得而知。
韩烽倒是也不心急,好不容易来到这伪满洲国,又有了这曰本人近卫次郎的身份,怎么说也该好好的融入到这城市普通民众的生活中去,看看这伪满洲国的民众们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
那么自然就没有必要住旅馆了,还是找个普通人家借宿为好。
一来可以通过房东一家好好的了解了解民众们在这满洲辽阳的生活情况。
二来,说来惭愧,韩烽囊中羞涩,他倒是带了些法币过来,可这里又不流通法币,贸然去兑换的话容易暴露身份不说,这里的银行也未必就愿意兑换法币。
好在还有几块儿银元,这东西倒是全国流通,这里也用的上。
一路穿过小巷,周围的喧闹总算是消停下去,韩烽最终选定了一户人家,院落并不算大,当然也不算小,合有两米多宽的大门,大门外面是岩石砌的台阶,从这大门处的装潢来看,算是比较不错的家庭了。
两旁一人半的高墙对称地写着同样内容的五个大字:
东亚共荣圈。
对于韩烽来说,这五个字显得格外扎眼,他定了定神,站在木门外,举起门栓处的门环,轻砸在木门上以示敲门,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四周回响。
片刻之后,木门开启了一道缝,一个妇人从里边探出了脑袋,“你找谁?”
韩烽用国语道:“我是来辽阳旅游的,天色太晚了,我想在你家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您放心,我会给钱的。”
那妇人道:“既然是住宿,你又有钱,可以去住旅馆,离我们家不远的地方就有旅馆。”
韩烽笑道:“我这人喜欢热闹,住在旅馆里实在没有意思,所以特意来打扰,还麻烦通融一下。”
那妇人似乎犹豫了片刻,又狠下心来,作势就要关门,一边道:“那请你到别家去吧,我家不太方便。”
韩烽伸手将门扒住,那妇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
“我叫近卫次郎,您可以直接叫我小次郎。”韩烽淡淡地开口。
妇人一怔,目光中明显闪过惶恐,就连手上拉着木门与韩烽对峙的力量也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你是曰本人?”
韩烽不置可否,倒是用日语说了一句,“摆脱了”。
那妇人干笑了声,连忙将门打开,道:“小次郎先生既然想借宿,那就请进来吧!”
前后态度判若两人。
“谢谢!”
韩烽抬脚,过了门槛,“我的曰本身份会带来诸多不便,若是可以的话,还请您代为保密,您就当我是满洲人好了。”
妇人应了声,重新反插好大门,便领着韩烽向院内走去。
744 瑞生
院子内部要比韩烽想象的还要空荡,稀稀散散地种着几棵杨树,由于是寒冬,树叶早就落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院内的积雪被人扫在两旁堆积着。
院落的中间突兀地树着两杆国旗,一杆是白地红日头曰本国旗,另外一杆是红蓝白黑满地黄伪满洲国国旗。
那伪满州国的国旗升起的高度要比曰本国旗稍微低上两尺有余,国旗与国旗之间也尽显浓浓的阶级地位,倒是令人忍俊不禁了。
再往前是三五间连着的瓦房,屋子与华丽不沾边,却也遮风避雨。
或许是韩烽与妇人说话的声音惊扰到屋内,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推开房门跑了出来,这小男孩儿和妇人似乎就构成了这整个小院的人口,再也没看到其他人。
“瑞生,不是让你在屋子里温习功课,等晚一点就自己去睡觉吗,怎么又跑出来了?”妇人呵斥。
那孩子眨巴着扑棱棱的大眼睛,有些好奇地望了一眼韩烽,又连忙挪开目光,对妇人道:“妈妈,功课我都已经温习过了,睡不着,就想出来看看。”
妇人何萍冲着韩烽歉意地笑了笑,道:“这是我儿子,叫李瑞生,今年十二岁,他爸爸是给曰本人做事的,只是今天比较忙,就没有时间回来,家里就剩下我们母子两个。”
韩烽点了点头,冲着李瑞生笑道:“瑞生小朋友你好呀,我叫冯翰,是来你们家借宿的客人,你今年读几年级了?”
“三年级了,再有一年我就小学毕业了。”李瑞生说道,这一点韩烽倒是也略有耳闻,这满洲国的小学制只有四年。
何萍道:“……冯先生,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家也不常来人,能睡觉的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麻烦您等一下,我把屋子收拾收拾就给您腾出来。”
韩烽笑道:“大姐,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也就住两晚就走,方便的话我就和你家瑞生挤一挤吧!正好关于他功课方面我或许还可以指导指导。”
“瑞生,你觉得怎么样?跟你讲,叔叔不止能辅导你功课,还可以和你讲一些很多有趣的故事哟!”
毕竟只是个孩子,韩烽这三两句话就勾起了他的兴趣,李瑞生欣喜道:“妈妈,那我和叔叔睡一张床吧!”
何萍无可奈何,只好点头应允。
天色越发的昏暗,温度也降低了不少,院外总是寒气逼人,韩烽和瑞生在房间里待着烤火,火盆是何萍专门准备的,瑞生说他平日里想烤火妈妈都舍不得碳,也就是看着叔叔的面这才烧着了火。
门外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一道声音传了进来,“瑞生,睡了吗?你出来一下,妈妈有事找你。”
“哦!”
李瑞生裹了裹棉衣,连忙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又把房门带好。
隐隐约约间韩烽听到何萍在嘱咐自己的儿子什么。
不大一会儿,瑞生又推开房门走了回来。
两人继续围着火盆面对面坐着,炭火的红光在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将两个人的面孔照得发红。
“瑞生,妈妈和你说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说让我一定不能惹叔叔不高兴,不过我想叔叔又不是个孩子,怎么会随便生气呢?”李瑞生挠了挠头,表现出一脸的困惑。
韩烽自然是知道缘由的,看来在这何萍的心底,深知曰本人是绝对不能惹的。
他笑道:“你妈妈和你开玩笑的,叔叔当然不会那么随便生气,来,我答应好的给你讲几个有趣的故事,咱们先从一千零一夜讲起……”
两个故事讲完,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寒冬的夜幕总是显得深邃而死寂,对于这时代没有什么夜生活的满洲国民众来说,这个点儿早该进入梦乡了。
本来按照平日里的习惯,李瑞生这个时候也早就睡着了,只是一千零一夜这样的故事,其中的吸引力对于孩子们的诱惑力是非常致命的,否则也不至于在一个很长的时间段里受到无数青少年读者们的追捧。
李瑞生非但没有睡意,反倒是越发的兴奋起来,两个故事似乎也拉近了他和韩烽之间的关系:
“冯叔叔,再讲一个呗,这故事真的好好听啊!”
韩烽道:“还想听?”
“嗯。”
“要不咱们睡吧,这么晚了都,听你妈妈说明天你还要上课呢!”
“没事儿,我起得来,不影响上课的,冯叔叔,你就再讲一个吧,我求你了。”
“那好吧,只是在讲故事之前,你能给叔叔讲一讲你上的小学里的一些事情吗?叔叔对这方面的事情非常感兴趣。”韩烽道。
李瑞生点点头,只是疑惑道:“冯叔叔,那我该讲些什么呢?”
韩烽笑道:“想到什么讲什么,比如在你上的小学里的见闻呀,规矩呀,上的哪些课程啊,都可以。”
李瑞生想了想,道:“我九岁的时候。才可以上学的,我现在上的小学还是我爸爸的那个曰本朋友帮着找的,当时我去上课,那里的老师就问我,你学过日语吗!你可以朗读并且默写51个字母吗?
我说我不会,那老师就摇头,说我当不了插班生,后来爸爸的那个曰本朋友曰本叔叔把五十一个字母都教会了我,我才终于能在那家小学读书了。
学校里教的就是国语、日语、算数、美术、体育之类的课程,曰本老师一直强调说日语是最重要的,比其他的语言都要好听,历史悠久,要我们一定学好日语,国语老师也没有反对,当时他也在场,还点头说日语是必须要学的。
对了冯叔叔,我们学校外面竖着两杆国旗呢!
一个是曰本国的国旗,还有一个是我们满洲国的国旗,我们上学和放学的时候都要朝着那国旗敬礼呢,先向日本国旗敬礼,老师说那是我们的友邦,亲邦,然后再向我们国的国旗敬礼。
校门口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曰本神社,里边供奉着一位天照大神,我们上学和下学的时候还要朝着那大神行礼。
然后学校里是肯定不让打架的,可曰本学生打我们就没有关系,我们还不能还手,要是还手或者反过来打伤了他们,肯定会被班主任或者校长拉去批评的,有的时候还会打我们巴掌。
……”
745 囊中羞涩
大多时候倾诉者的幸福的确要比倾听者的幸福来得更为强烈。
李瑞生这话匣子在韩烽的诱导一经打开,便再也停不下来了,直到把他在小学里的见闻以一个孩子的视角讲完,已经差不多接近十一点了。
疲惫终于战胜了兴奋,李瑞生打着哈欠上了床,临了还没有忘记道:“冯叔叔,你答应好的,明天可要接着给我讲一千零一夜。”
韩烽笑道:“当然,赶快睡吧!”
两人一起躺在还还算宽敞的床榻上,李瑞生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平躺着的韩烽静静地望着头顶上的瓦片,从李瑞生的嘴巴里,他了解到不少关于着伪满洲国的事情。
这也是韩烽为何执意要与李瑞生同宿的缘由。
伪满洲国当局是如何从思想上束缚诱导民众的,从这些还在上学的孩子们身上能够得到最明显的体现。
阴谋自然是看出来了,小鬼子打着东亚共荣圈的鬼把戏,以各种手段宣传本国的文化,这是打着同化伪满洲国民众的主意。
像瑞生他们这样的小学生必须要学日语也就算了,平日里还得学会画曰本地图,了解曰本文化,甚至去背诵日本的相关地名。
李瑞生甚至还给韩烽讲过这样一个例子:
日语老师甚至会在学生们放学的时候堵在教室的门口一个一个轮着询问中国学生,比如随便指着天花板、玻璃、窗户,然后大声的喝问这是什么。
如果回答的稍微迟疑,或者是用中国话回答的,那可就遭了殃了,不能回去吃饭被饿肚子不说,有的时候还会被体罚。
可是你如果连忙用日语回答了,不管是对的和错的,日语老师们都会笑逐颜开,然后高高兴兴的送你出教室门。
这种事情貌似有些荒诞,可韩烽却听出了名堂,这是训练学生们下意识的反应行为。
如果一个中国孩子下意识的说的却是日语。
这背后该暗藏多少耻辱,嘲讽和阴谋,简直就是一种文化的强制灌输。
细思恐极。
就算是出了学校,在整个伪满洲国似乎也同样如此。
比如两个人无论是在政界还是商界军界上的竞争者,其他条件不分仲伯的情况下,如果其中一人会说日语或者说精通日语,那么他一定会被优先录取。
就算是两个人打架被警察局抓去了,要是哪个开口的能说上两句流利的日语,立马就会获得警察局的好感,说不定不占理的那个反倒是占理了。
没办法,曰本人虽然担任的是满洲国各个部门的副职,比如这警察局的副局长之类,可实际权力却偏偏就在这副职的手上掌握着。
生杀予夺副局长说了算,好不容易来个曰本老乡,你指望他能够铁面无私吗?别扯淡了。
在这样甚至有些严重扭曲的文化环境下,整个伪满洲国日语盛行,曰本文化盛行,哪个中国人要是不会说上两句日语,那可就别想在这儿轻轻松松地混下去了。
另外就是曰本的阶级服从文化,在这儿整个伪满洲国同样表现的淋漓尽致。
上级打下级,日本人打满洲国人,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街上打架的多半都是满洲人打满洲人,比如八旗子弟打平民,有钱的打没钱的,有权的打没权的。
要么也是日本人打日本人,满洲人打曰本人是绝不可能出现的,一旦有发生,警察局绝对不会问青红皂白,第一时间就把那个打曰本人的满洲人抓去送到监牢里。
曰本人打满洲人却是屡见不鲜的了。
韩烽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感慨或者愤怒些什么。
终了什么也懒得去想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
第二日天朗气清,是个不错的日子,韩烽起了个大早,瑞生却是吹牛皮了,差点睡过了头,要不是韩烽把他叫醒,可能上学就要迟到了。
韩烽提议陪送瑞生上学,瑞生也没有拒绝,反倒是欢呼雀跃。
这一幕看得何萍暗自惊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夜时间,韩烽和瑞生两个人的关系居然就如此亲近了。
总归是好事,在这伪满洲国能和一个曰本人搞好关系,是大多数的民众都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瑞生一家能够生活的还算殷实,就连瑞生都有小学可以上,也多是得益于他父亲帮着做事的那个曰本上司。
“那好吧,你们去吧,路上记得听冯叔叔的话。”
“嗯嗯,妈妈,我知道了。”
李瑞生的早餐一般都是在外面花点钱解决的,何萍连忙拿钱给韩烽,数量远比一顿早餐钱要多不少。
韩烽笑道:“大姐,我在你们家住宿你不收钱我已经怪不好意思的了,一顿早饭而已,就当是我请瑞生吃了。”
尽管……韩烽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里边只剩下最后几个叮当响的大洋。
外边早已经热闹起来,韩烽带着瑞生在街边摊随便吃了点儿早餐,就把他送到了学校。
返回准备去火车站看看火车票的情况的时候,路上遇到几个曰本人正在售卖他们的自行车。
将近一米的高台,上面摆放着十几辆自行车,曰本人唧唧哇哇的说了一阵,韩烽离得远,只能听个大概,无非就是王婆卖瓜,说他们的自行车如何如何品质优良之类。
然后就看到那曰本人商人高高的举起自家的自行车从高台上狠狠的摔了下去。
韩烽在好奇中大步走过去的时候,正听到那曰本人用稍微有些蹩脚的中国话说道:“我们的自行车,质量的,非常有保证的,车我摔给你们看了,现在请你们检查检查是否有零件上的损坏。”
十几个民众围着那被摔的自行车到处摸了摸看了看,果然,把手、脚踏、链条、支架、轮胎……根本看不出任何被损坏的地方。
那曰本人得意道:“我们大曰本帝国是工业强国,制造出来的工艺品的,不可能有残缺,请大家放心购买。”
“先生,买一辆的,要不要?”那曰本人刚好望见韩烽。
一辆自行车倒是也不贵,也就两百多块。
按照一个普通小学老师一个月十几块钱的标准来看,攒个两年多工资也就能买一辆。
呵呵,当然是嘲讽,在这个时期一辆自行车远远不是普通家庭能够担负得起的。
至于兜里就剩下几块大洋的韩烽……韩烽干咳了两声道,当然不能在小鬼子面前落了面子:“哦,不用了,家里的车库都快停满了。”
周围人一怔,也知道韩烽是在开玩笑,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曰本商人笑道:“那位先生家里的车库都停满了也不愿意买我们家的自行车,看来是我的刚才摔得还不到位,我的再摔一次给大家看看。”
韩烽:“……”
这铁憨憨的小鬼子,老子要不是囊中羞涩,就拿钱砸死你。
746 三等车厢
不管韩烽愿不愿意承认,那连续将自家的自行车从高台上摔下去两遍的铁憨憨曰本商人成功了。
不仅成功地从质量上取胜,一口气卖出去两三辆自行车不说,也在周围一众围观的伪满洲国民众心底留下了曰本工业强国的印象。
从这一点上讲,不止是伪满洲国,便是同时期的整个中国也远比不上他球的东洋人。
看完了曰本商人卖自行车的场景,韩烽问了路人,朝着辽阳的火车站方向继续进发。
伪满洲国是个类似封建王朝的帝制国家,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口号是少不了的,年号康德,一九四二年,正是伪满洲国康德十一年,从康德十年以来,在整个伪满洲国掀起的曰本热和曰本风继续盛行。
韩烽向着火车站方向前进的时候,一路随处可见马裤青年,下腿瘦代扣,上腿呈半弧形,那是曰本人骑马佩戴东洋刀时的穿的裤子,据说简洁方便,看起来还威武霸气,不知道怎么着就在许多城市流行起来。
还有的青年更甚,干脆留起一撇卫生胡,佩戴一款木质的东洋刀,有的时候再踩上两个木屐,八嘎八嘎说上两句,就真拿自己当耀武扬威的曰本人了。
殊不知东施效颦,不伦不类,满满的耻辱都写在骨子里,却恬不知耻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是伪满洲国时期的一种社会病态,可惜的是民众们因为文化的侵入,而被蒙在当中不得自知罢了。
而作为旁观者,随着这一路所见所闻,韩烽的心情却是越发的沉重,他不知道以伪满洲国这样的情形继续再继续个几十年下去,这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就像是温水煮青蛙,青蛙直到死也不能意识到自己身处的险境吧!
正胡乱的想着这些思想与问题的时候,火车站在不知不觉中到了,韩烽找到了售票处,卖票的是一个满洲中年妇女,满满的辽宁口音。
“请问这里的车票怎么卖的?”韩烽略低下脑袋,让窗口内的售票妇女能够看到自己。
“先生准备去哪里?”
“新京。”
“去新京的话,一等车厢票价为六十一块五毛,二等车厢票价四十一块三毛钱,三等车厢二十三块六毛钱,先生,请问您准备购买几等车厢的票呢?”
售票妇女一抬头,却发现售票木窗外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她疑惑了一阵,不再多想,继续低着头忙自己的事情。
车站出口处,韩烽一脸郁闷地摸着鼻子走了出来。
就他兜里这几块银元,别说是坐一等车厢了,就连最末尾的三等车厢他都坐不起。
这票价可真心是够贵的,三等车厢也要二十多块钱。
便是一些薪酬比较高的教师之类的行业,一个月也就是拿十几块工资而已,一张三等车厢火车票也要将近两个月的工资才能买得起。
另外韩烽记得没错的话,在这伪满洲国,那些工矿企业之类的伪满州普通民众多分为佣员、常雇方、常雇夫、承包工和临时工五类,他们中间年佣金最高的也不过十几块钱。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要攒两年的钱才够做一回最末等的三等车厢火车,就这还意味着这两年时间得不吃不喝才行。
相对而言,曰本工人一年能拿上一百多元的工资,两者从来就没有真正被公平对待过。
当然,现在不是韩烽去感慨伪满洲国的民众们遭受不公平待遇的时候,而是考虑如何弄到足够的钱,买一张最次等的三等车厢火车票的问题。
二十多块钱一张火车票,这里的钱应该与韩烽兜里的银元是等值的,也就是说韩烽的兜里现在可能就只有六七块钱,其中的差价还大着呢!
这下子韩烽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了,本来他还准备今天问完票价,若是可以的话就直接买了票准备出发。
现在看来还得想想办法了。
问李瑞生的父母借?
去偷?
实在不行大街上打晕个鬼子,拖到黑巷子里直接洗劫一空,然后扬长而去。
韩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这大白天的人多眼杂,还是等到天黑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正想着这些问题呢,眼睛一斜,韩烽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条巷道里,一个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似乎被一个男人紧抱着,正在狂啃。
韩烽不仅感慨世风日下,这还是什么保守的年代呢,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伤风败俗了。
韩烽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或许是逐渐离的太近了,只有十几米远,那正被亲吻的曰本女人抬头发现了他,连忙推了面前的男人一把。
那男人扭过头来,与韩烽的目光遥遥相望。
小眼高鼻梁,短发大脑袋,最明显的特征是那两条眉毛太浓太黑了,身材倒是壮硕,怎么看着都像是本地的满洲人,而不像是日本人。
这一点韩烽倒是听路上一些闲谈的民众提过,这里的曰本女人还是很愿意嫁给满洲人的。
一来满洲男人的脾气更好,不象是曰本男人那样暴力,动不动就打骂老婆,二来满洲人长得魁梧高大,从血统上讲,更利于后代的基因改良,再加上曰本政府的确也支持日满和亲,在伪满洲国,曰本女人与满洲人结合的例子还是很多的。
那眉毛浓黑的男人瞪了韩烽一眼,恨不得吃了他似的。
韩烽也不恼,反倒心生敬佩,心道:这个满洲人了不得呀,连曰本马子都泡上了。
还是不要破坏人家的好事才是,韩烽连忙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消失在那两人的视线之中。
那男人见韩烽识趣,收了目光,低下头,“惠子,不要管那个蠢货了”,两人接着啃了起来。
说起来这一路所见,却也不是像韩烽想象的那样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可这也正说明曰本人的高明之处,他们当真是处心积虑,用了心来殖民的,基于这一点,韩烽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满洲国人,或者说是满洲国的孩子,一路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成长,最终又会养成何等思想呢?
鬼子其心可诛也!
……不远处突然喧闹起来,韩烽抬头望去,在闹市之中,似乎有一个壮汉正在殴打一个护着孩子的妇女,周围围观的人倒是有不少,袖手旁观的却占了全部……
747 打的就是八旗
………………
伪满洲国,锦缎长袍,这可是妥妥的八旗子弟的标志。
虽说是纨绔,可家世显赫,特别是在这帝国的伪满洲国,八旗子弟那代表的可是上流社会的身份。
所以此刻任凭那八旗中年子弟将那可怜的妇女、孩子一顿毒打,周围的人却是敢怒而不敢言,更多的则是看热闹,似乎对于这种欺压凌辱事件是司空见惯了。
上级打下级、曰本人打满洲人、八旗子弟打平民,这边是帝制下的产物,阶级服从,等级森严。
谁敢多说什么?
韩烽靠近的时候,听见正在驻足看热闹的几个中年人说道:“那是正黄旗的后代马佳达哈,我认得他,平日里凭借着自己孔武有力的身子,飞扬跋扈惯了,今天也不知道那妇人是怎么得罪他了,竟是遭到他这般毒打。”
一个道:“好像是因为那小孩子调皮,马佳达哈在吃饭的时候,那孩子拿石头子儿砸了他一下,他不依了,起来就要揍人,刚好又看中了那孩子母亲的美色,就想动手动脚,那妇人不愿意,马佳达哈觉得当着众人的面儿妇人佛了他的面子,是在打他的脸面,这才发了火,动手打人。”
“警察局的人难道就不管吗?”韩烽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那开口的几个中年人撇了韩烽一眼,其中一个道:“八旗子弟打人,警察来了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了,也是这妇人不识好歹,那马佳达哈能看上她,也是她的福分,从了也就是了,说不定从此荣华富贵有的享受了,孩子也不用跟着她受苦,听说这孤儿寡母的,生活并不容易。”
“这是什么屁话!”
韩烽有些怒了,“警察不管,老子来管。”
暴怒中的马佳达哈当着一众人的面教训这对孤儿寡母,似乎觉得颇有脸面,高高扬起的有些肥硕的右手正准备对着那一脸哀求的妇人的脸庞狠狠地抽下去,也好告诉这不识好歹的妇人,在他马佳达哈的眼里,她也就是个稍微有点姿色的贱民罢了。
自己得不到的,干脆狠狠的羞辱,毁了去。
肥硕的巴掌都落了一大半儿了,却被突然伸出来的手掌死死的抓住,再也动弹不上一下。
马佳达哈愣了一愣,抬起头,望见一脸平静的韩烽。
“你有什么事儿吗?”马佳达哈下意识的问道。
韩烽的话语简短有力,“揍你”,话语未落,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狠狠的砸在了猝不及防的马佳达哈的脸上。
青的白的一齐流了出来,大冬天的温度低,人体新陈代谢较慢,体表的神经元分布地更为细密,疼痛感尤为强烈,这一拳砸下去,还没有回过神儿来的马佳达哈彻底懵了。
“你……”
又是一拳砸下去,在砸出第一拳的时候,韩烽顺势用左手将马佳达哈欲要飞出去的身体拉住,第二拳紧接着迎着他身子的前冲惯性砸了上去。
马佳达哈快被打哭了,他已经意识到眼前的人就是专门来找茬的了,他想反击,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韩烽的钳制。
周围看热闹的民众们同样惊呆了,形势逆转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飞扬跋扈的八旗子弟,这一刻竟是像死猪一般被人暴揍呢?
“我是马佳达哈……”
嘭——,“我管你是猪佳达哈,还是牛佳达哈、狗佳达哈,老子打的就是你。”
“……我,我是八旗子弟!”
嘭——,这一拳更狠了,红的青的绿的紫的一起流淌了出来。
“老子打得就是你八旗子弟。”韩烽冲着还有积雪的地上啐了一口,呸。
“你混蛋……”
嘭嘭嘭——
“大……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嘭——
满世界似乎都响起了这马佳达哈的哀嚎声。
肥硕的汉子被打到最后,竟像是一滩烂泥一般倒在地上求饶,再也不敢直起身来。
要不是韩烽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拳头下面留了手,估计这会儿马佳达哈早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儿了。
至于那妇人和孩子,在韩烽的示意下,早早地逃开了这是非之地。
韩烽又害怕这马佳达哈不记打,事后再找那孤儿寡母的麻烦,便冲着像是烂泥一般躺在地上求饶的马佳达哈说道:“老子叫冯翰,就在三道巷口最里面的那家借宿,你小子要是想找回场子,随时来找老子。”
说罢,竟是又朝着马佳达哈狠狠地踹了两脚,然后在一众民众惊为天人的神情下扬长而去。
堂堂上等阶层八旗子弟,尽是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如此羞辱毒打,这样的事情民众们还真是头一回见。
倒不是说真没有人敢打他八旗子弟了,毕竟这整个伪满洲国都是曰本人的地头。
八旗子弟再厉害,也是不敢惹曰本人的。
只是这些八旗子弟们虽然纨绔,欺压乡里,可心里边和明镜儿似的,还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们向来不会招惹曰本人。
比如此刻被打得像是烂狗一般的马佳达哈,哪里还有平时飞扬跋扈的嚣张,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首先考虑的尽是韩烽的身份。
他倒是没朝曰本人的身上想,曰本人向来也不会管这样的破事,方才那个小子的国语又说的那么地道,肯定是个中国人无疑了。
“看什么看?麻的,再看老子打死你们。”马佳达哈朝着周围还在看热闹的民众张牙舞爪了一番,吓的那些人落荒而逃,这才像是重拾了几分威风,脑袋里记着韩烽临走时说的地方,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打完马佳达哈,时间也不早了,接近正午,韩烽又去接李瑞生放学,瑞生说了,学校今天下午临时放假。
想到火车票太贵没有买成,兜儿里又只剩下这几个叮当响的音乐,韩烽没辙了,只能继续在瑞生家借宿。
“实在不行,还是等夜黑风高的时候去找两个鬼子打晕拖走,凑点钱买票。”韩烽无奈地想着。
“冯叔叔。”瑞生在放学的学生大军中发现了韩烽,连忙高声招呼。
韩烽笑着回应,从人群中领过瑞生之后,两个人便结伴向三道巷口的方向返回。
“冯叔叔,你是不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没有,刚来。”
“对了,冯叔叔你的火车票买了吗?”
“咳咳,暂时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出发,所以还没有买。”
李瑞生欣喜道:“那太好了,冯叔叔可以在我们家多住几日,就可以多给我讲几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了。”
韩烽不置可否,笑道:“今天在学校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
李瑞生道:“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了,就是李成和周都放学的时候日语老师抽查,结果指着窗户让他们回答,他俩情急之下用了家乡话,没用日语,被打了好几巴掌,最后还是哭着才走出来的。”
韩烽哂笑了声,两人不再多言,半个小时的路程,已经可以遥遥的望见瑞生家的位置。
748 被捕
“冯先生,麻烦您接瑞生回家了。”韩烽带着瑞生回来的时候,瑞生的母亲何萍道谢道。
韩烽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倒是今天在车站还没有买上车票,可能还要在您家多打扰一晚了。”
瑞生迫不及待道:“冯叔叔,你想在我们家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妈妈可好了。”
韩烽稍怔,何萍笑道:“瑞生说的对,冯先生是我们家的贵客,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你小子,就赖着叔叔,想让叔叔给你多讲些故事对吧!”韩烽哭笑不得。
三人正说这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谁呀?”
何萍问了一声,无人答应,她刚把门栓打开,就从外面进来一队气势汹汹的警察。
“冯翰,谁是冯翰?”为首的警察大声的喝问。
何萍和瑞生都吓了一跳,韩烽平静道:“是我。”
“带走。”几个警察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押着韩烽便往屋外走,韩烽也不反抗,任由这几个警察押解着,只是扭过头来冲着瑞生笑道:“瑞生,不用怕,叔叔晚上回来还要给你讲一千零一夜呢!”
那警察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殴打八旗子弟,你还想回来?做梦呢你,我们走。”
“是。”
押解的路上,一个警察道:“队长,刚才那女人和孩子家要不要再搜索一番?”
“笨蛋,那家的家主叫李国,是给曰本人做事的,你们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敢惹曰本人。”
几个警察吓了一跳,再不敢打何萍母子的主意。
那队长望见韩烽居然还在笑,顿时怒由心生,上去就踹了韩烽一脚,只是这一脚似乎与他平常踢出去的效果完全不同,眼前这壮硕的汉子竟是纹丝未动。
“你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当街殴打八旗子弟。”队长骂骂咧咧的,可也不知道为何,只是被韩烽平静的目光盯上一眼,他就感觉心底有些发毛,踢了那一脚之后,再也没动手了。
与此同时,几乎就在韩烽前脚被警察抓走的时候,李瑞生的父亲李国刚好回了家。
“小萍,把衣服给我拿去挂着,鞋子拿来我换一下。”声音沉沉,李国似乎是累坏了,进了客厅便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软椅上再不起身。
何萍皱着眉头帮李国换了衣服,又拿来了棉拖鞋,面带愠色,“他爹,你最近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我看咱们家该请个佣人了,要不然说不准哪一天你就把我当佣人了。”
见自己的老婆生气,李国原本还板着的面孔连忙转化为谄笑,“嘻嘻,小萍,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别当真哈!对了,瑞生那小子呢?我听说他今天下午不是学校放假来着吗?”
何萍叹了口气,把韩烽昨夜来借宿的,以及今天突然被警察局带走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说了一遍。
李瑞生赶过来见了自己父亲的时候,一把抱住,“爸爸,你快救救冯叔叔吧!他被坏警察给抓走了。”
李国已经从和平那里得知韩烽曰本人的身份,冲着自己的儿子笑道:“瑞生,你就把心搁肚子里吧,警察局的人不敢拿你那叔叔怎么样的,他今晚肯定还会回来给你讲故事的。”
李瑞生不解道:“爸爸,为什么呀?”
李国颇有些羡慕道:“因为你那冯叔叔啊,他是曰本人。”
……
………………
“人抓回来了?没有出什么意外吧?”
“报告局长,人抓回来了,一路还算顺利,不过局长,这事儿又不算大,怎么还让您亲自出马?”
“没办法,马佳达哈家族那边儿的人来打点了,满洲八旗的面子咱们还是得给的,再说了,这年头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呀?”
“嘿嘿,局长英明。”
“人呢?”
“已经关到局里的审讯房了,不过局长,好像从那小子身上搜出来了些东西,我听说这次案子是您亲自来审,也没让他们打开,这不,给您拿来了,请您过目。”
陈南忠点了点头,接过属下递过来的三样物件。
翻开第一件物件,那健康证明的时候,陈南忠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
当接着翻开那张旅行证明书存的时候,陈南忠的脸色已经铁青的吓人。
再最后翻开那份书信的时候,陈南忠的那张老脸已经开始狠狠的抽搐起来。
属下那队长尤不自知,腆着脸笑道:“局长,怎么样,这几样物件是什么东西?您是不是准备亲自去审审这个冯翰?实在不行,为了让八旗那边儿满意,咱们先给他上几道酷刑尝尝,或者……”
啪——
巴掌声在宽敞的屋子里传开,周围几个忙着的警察们同时在惊愕中抬起头望向陈南忠这边儿。
队长一脸懵逼,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你个蠢货,这次真是要把老子害死了,赶紧去把人给我放了,不,要像请爷爷一样把人给我请出来。”陈南忠咆哮,“算了,真是被你小子给害死了,我亲自去请。”
陈南忠中说着,一点也不敢耽搁,连忙就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跑去,肥硕的身子在小跑中上下抖动着。
队长惊呆了,这些年局长在这一片儿只手遮天,除了副局长坂田先生之外,谁还被局长放在过眼里?
这会儿居然以一脸赔罪的神情,向着审讯室的方向匆忙的跑着,这可真是难为他肥硕的身子了。
队长一时醒悟,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的脸色忽地变得煞白,鬼知道他这次误抓了什么大人物呦!
……韩烽舒舒服服地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斜坐着,警察局局长陈南忠在一旁陪笑,那队长被韩烽狠狠地踹了五六脚之后,正一脸讪讪地蹲在角落里揉屁股,疼得龇牙咧嘴,在韩烽望过去的时候,却立马笑脸相迎。
悠哉悠哉。
韩烽很满意,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下子去新京的火车票有了。
眼前这两个待宰的羔羊正冲着自己笑的正欢,不狮子大开口,狠狠的宰一宰这两人,还等什么?
自己好歹也是曰本贵族近卫次郎,叔父又是新京的省军政部军事顾问,12师团381少将旅团长。
你一个小小的警察局,居然因为自己顺手打了一个八旗子弟的满洲人,就把自己拘捕到了这审讯室来?
“陈局长的手下办的一手好事儿啊!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进牢房呢!可惜陈局长来的有点儿早,不然我还可以尝尝你们这审讯室里的刑罚的味道嘞。”
韩烽阴阳怪气的说道,那队长额头的冷汗直冒,陈局长有些尴尬地陪笑,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惴惴。
这事儿让他们给办的,抓人抓到曰本人头上了,还抓到一个有如此深厚背景的曰本人头上,两人一时欲哭无泪,心底已经在想着该如何善后,尽量给韩峰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749 纯爷们儿
………………
局长陈南忠和那队长恭恭敬敬地送韩烽到警察局门口。
临行的时候,韩烽用手指指了指那队长挥了挥手,队长会意,连忙跑过去,在一连谄笑中,身体呈锐角弯好,高高的撅了起来。
韩烽一脚踹了下去,队长整个人呈大字型贴在地上,艰难的扭过头来,仍旧笑得灿烂。
他有些后悔当时抓捕韩烽的时候脚贱踹了那么一脚,又庆幸自己除了踹了韩烽一脚之外,再没有干其他过分的事情。
否则,以这近卫次郎的睚眦必报,鬼知道他会遭受什么样非人的报复。
“陈局长,那车票的事儿就麻烦你了,明天一早我来拿票,然后去新京。”韩烽拍了拍自己的裤兜,里边是这局长陈南忠和队长塞给自己的两千多日元,是名“压惊费”。
另外,那八旗子弟马佳达哈打伤自己的医药费,明日一早再取。
陈南忠和队长点头称是,心里早就把那马佳达哈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一遍,这笔买卖做的,非但没有赚不说,还丢了脸面,赔了钱财。
陈南忠一脸奉承,“近卫先生放心,明日一早,在下就把辽阳去往新京的最上等的车票送到您手中……还请您在直川将军面前不要提此事,实在是我们的过错,这等小事若是再让直川将军知晓,我们这脸面都没地方放了。”
韩烽道:“你为人还算不错,此事作罢。”
陈南忠大喜,“多谢多谢!”
“他,送我回去。”韩烽指着人就在地上爬着没敢起来的警察局行动队队长。
队长:……
陈南忠亲自上去踹了一脚,骂道:“没死就赶紧给我爬起来,带上几个人亲自护送近卫先生回去。”
“是!”队长一溜烟儿从地上爬起来,恭恭敬敬地回道,到只是脸上明显带着苦涩。
“那我们就出发吧,陈局长,明日再见了。”
“我送送近卫先生。”
一直送到半公里外,又目送着韩烽和队长一行消失在视线之中,陈南忠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有些后怕的摸了摸额头上早就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三道巷口。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瑞生家的院子,队长一脸谄媚地上前替韩烽敲门。
何萍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紧接着是发愣,之前就是这队人把韩烽抓走的,这会儿竟是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又给送了回来。
“大姐,想着晚上还要给瑞生讲故事,所以就早些回来了。”
韩烽扭头对警察们道:“你们也回去吧,记住,当警察就应该心存正义,一个个尸位素餐,活得像是行尸走肉,首先就是你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是是是——”
警察们连忙称是,队长被夹在中间就想溜掉。
“黄队长,你等等。”
黄队长:……
屁股还在隐隐作痛。
韩烽道:“之前走的时候忘了,回去告诉你们陈局长给,给我准备一张二等车厢坐票就行了。”
黄队长一怔,不是踢屁股?
“你发什么愣?”
“没有没有,是,属下一定转告局长。”黄队长说完这话,带着队伍落荒而逃。
何萍感慨道:“能像冯先生这样被警察局带走,又这么恭恭敬敬送回来的,先生还是头一个。”
韩烽道:“他们怕的可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国家,这便是国家强大,就连民众也会变得强大的缘故。”
何萍沉默不语,目光有些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冯先生,您还没有来得及吃午饭的吧,现在时间虽然有些晚了,不过我已经为您准备下了,另外我丈夫李国也回来了,正好可以陪您喝两杯。”
韩烽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的确有些饿了,那陈局长之前倒是想请自己吃饭来着,只是自己一看到那两个人就有些倒胃口,索性回来。
“那就麻烦了!”
一道声音突然从内院响起,“小萍,可是冯先生回来了?”
一个壮硕的汉子从内院迎了出来。
四目相对,韩烽稍有些意外地轻笑着。
李国已经彻底傻眼在当场。
小眼高鼻梁,短发大脑袋,最重要的是那两条眉毛,又黑又浓,镶嵌在脸上怎么看着都有些不协调感。
这不正是韩烽在路上遇到的那对儿在巷口就忍不住互啃的**吗?
原来他就是李国,李瑞生的父亲,那这事儿还真是够凑巧的。
此刻,看着李国一脸惊愕加便秘的神情,韩烽便知道,李国是偷偷的瞒着何萍在外面偷荤呢!
何萍见李国一脸吃惊的神情,两人又互相望着不说话,有些疑惑道:“他爹,你怎么回事,发什么愣呀?你刚才不是说还想结识一下冯先生吗?”
“大姐,你也别怪李哥,之前回来的时候我们在路上是见过面的。”
何萍稍愣,“这么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李国:“我……”
韩烽笑道:“之前我看到李哥在巷口……和人说话来着,我俩虽然只是彼此望了一眼,没有开口说话,但也算是认识了。”
李国如释重负,满带着感激地望着韩烽,又偷偷的打量自己妻子的神情,注意到何萍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韩烽略觉得好笑,看来这李国还是个妻管严,没准儿在外面是禁不住诱惑,这么说自己索性给他一次机会,不然瑞生和他母亲在这乱世之中没有男人的庇护,还真是不好生存下去。
“他爹,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快请冯先生就席,我这就去给你们端上早就热好的饭菜。”
李国回神,“对对对,冯先生请。”
“多谢!”
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桌子旁边点上一盆炭火,整个屋子被烘烤的暖暖的,尽管窗外的北风呼啸,屋内的人却是满心惬意。
推杯换盏,这李国倒是个嗜酒之人,整场酒局都热情地陪着韩烽喝着。
瑞生作为孩子原本是不能同客人一起上桌的,只是在韩烽的要求下,瑞生跟着大家一起吃了些,就自己去复习功课了。
“瑞生这孩子倒是懂事,也热爱学习,将来肯定有出息。”韩烽举起了酒杯,与李国碰了一个。
“这孩子的确让我们省心,那就多谢冯先生吉言了。”
李国已经带有几分醉意,何萍起身,“我再去给你们加两个菜。”
“对对对,快去快去,冯先生是咱们家的贵客,你这老娘们儿也真是的,平常小家子气也就算了,今天怎么着不也得大方一回。”
何萍瞪了李国一眼,李国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三分酒意顿时吓醒了两分。
但总归是在外人面前,何萍倒也给李国几分面子,应道:“是,他爹——”
音调拉的格外地长,是人都能听到其中的埋怨。
何萍转身出了房门,在窗外的寒流侵袭进来之前连忙又把木门带上。
“哈哈,让冯先生见笑了,在家,我们东北纯爷们儿那就是大爷,您瞧瞧,我说什么这婆娘就得做什么。”
韩烽笑笑不语。
那李国自顾自道:“不过冯先生,要我说还是你们曰本女人好呀!”
韩烽笑道:“我们曰本女人怎么个好法?”
李国带着几分醉意道:“搁曰本女人,从来就不会冲着自己丈夫瞪眼儿,男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750 王国之名
李国自顾自地灌了一口酒,像是在埋怨,继续说道:“你们曰本女人好呀,个个是温柔可亲,贤妻良母,对于自己男人那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出门的时候给你递帽子,你回来的时候躬身相待,随时给你脱衣服换鞋子。
还比我们满洲国的女人能干,咱们这边儿的女人是什么?那是男人不劈柴,女人不做饭。
可你们曰本女人呢?背着孩子下田插秧,不管是风吹还是雨打,吃苦都要在丈夫前面,家里放着的大浴桶,全家人都用这一桶水洗澡也让男人先洗,男人工作回来累了,还会给男人捶背按摩。
有的时候男人喝醉了酒,无辜的殴打女人,女人也只是护着自己的孩子,以免被男人打伤,却从来没有怨言。
冯先生,哪个满洲人要是能娶到你们曰本女人,那真是能幸福一辈子呀!”
韩烽一脸无语,连喝酒都有些没心情了,倒不是这李国说的不对,而是这小子说的太对了。
奶奶的,自己都差点儿被这小子说动了。
“所以你就在外面找了个曰本情妇?”
李国一滞,他虽是有几分醉意,可是在曰本人眼皮子底下做事,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怎么可能真的纵容自己酒后真言,再随意得罪他人。
“冯先生说笑了,小萍是我糟糠之妻,别的女人再好也抵不上她,有的时候,您知道的,男人在外面嘛,即使是花天酒地也多是应酬。”
韩烽道:“谬论,大丈夫应该有自控力,我很喜欢瑞生,你好自为之吧!”
“是!”
“他爹,和冯先生说什么呢?”何萍端着托盘推门走了进来,将热好的饭菜放在席位上,又撤掉了几个空盘子。
李国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韩烽笑道:“我们在说大姐烧的这一手东北菜,味道纯正,香味四溢,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呀!”
“冯先生说笑了,您喜欢就好。”
……一顿酒局一直吃到下午三四点才作罢。
李国刚好下午也有假期,就在家里陪着韩烽闲聊。
“李哥,你给我们日本人办事应该有一段日子了吧?”韩烽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
“是,想想也有四五年了。”
“是这样的,我对你们中国文化非常感兴趣,你既然跟着我们做事也有四五年了,想来对我们的文化也比较了解,那么你能否给我说一说中日文化之间有哪些差距,不一样的地方呢?
咱们又就从一些小的地方说起吧,比如平日的衣食住行之类。”
李国想了想,道:“冯先生,对于曰本文化,您土生土长,肯定是比我了解的多的。
真要是说起来中日习惯差异,大的方面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从很多小的方面又能处处体现出来。
比如你们曰本人很爱干净,我的上司就非常爱干净,总是洗手,饭前饭后,去趟茅厕出去也都会洗手,洗澡什么的肯定是不会少的,即使是在这大冬天的,我们中国人可能一两个月都不洗一次,可我的上司也会经常洗。
吃的就更不用说了,你们吃的是大米、小麦、大豆这些甲类粮食,我们吃的就是那些杂粮,你们爱做饭团儿,我们是不会做饭团儿的,你们不喜欢串亲访友,我们倒是非常喜欢,你们那边的女人大冬天也可以穿着短裙和服,我们的女人是肯定要裹着厚厚的棉衣的……
……
……”
李国说了很多,韩烽都用心的记着,其实对于中日生活上的习惯、文化差异,韩烽自然也了解不少,只是现在时代不同,他想更确切的了解一些。
至于目的,无非就是让自己这位近卫次郎平日里的生活习惯与作风与曰本人更加的贴合,也好不露任何破绽。
闲聊完时间已经不早,天色彻底黑定之后,韩烽照例是和瑞生同睡。
因为明天一早就要离开辽阳,离开瑞生家前往新京,将来可能与瑞生之间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所以今晚韩烽破例,一口气给瑞生讲了四五个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好了,瑞生,睡吧!”韩烽静躺在床榻上。
“冯叔叔,你明天是不是就要走了?”瑞生歌声音突然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
韩烽笑道:“是。”
“那咱们还能再见面吗?”
“当然可以,这世上但凡是有缘分的人,即使是隔着天涯海角,也总有见面的机会。”
“嗯,那你还会给我讲一千零一夜吗?”
“会。”韩烽回答的斩钉截铁,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韩烽都以为瑞生已经睡着的时候,这孩子又突然开口道:
“冯叔叔,你是曰本人吗?”
韩烽稍怔,笑道:“是曰本人,还是满州人,在你看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瑞生道:“大家都怕曰本人,在学校里只有曰本学生欺负满洲学生,从来没有满洲学生敢欺负曰本学生。
老师一直和我们说曰本是一个非常好的地方,还让我们在上完中学高校之后,一定要去曰本发展。”
“那你是怎么想的?”
“大家都说好,那我也觉得好呗,我们那位日语老师待人很好,待我也很好,我想他不会骗我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
“冯叔叔,你睡着了吗?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你是曰本人吗?”
韩烽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不,我和你一样。”
“满洲国人?”
“是中国人!”
“中国人?”
“对,这是个秘密,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任何一个其他人,包括你的父母都不能告诉的秘密,瑞生,我要你把这三个字牢牢的记在自己的心底,记住,你是中国人。”
“我是中国人——”
“睡吧!”
“是。”
屋子渐渐的陷入一片安静,窗外不时有北风呼啸着拍打窗户,却让这夜显得越发死寂。
炭火已经熄灭了大半,更多的只剩下灰烬,屋子里的温度也骤然降了下去,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感受着那仅有的温暖,意识在迷迷糊糊中散去。
“中国人……”
绵长的冬夜,瑞生做了一个恬静的梦,在梦的世界里,他仿佛进入了一千零一夜的世界。
坏王国践踏了他所在的王国,那坏王国的国王说,你是我们国家的臣民,可瑞生却在呐喊:
不,我是中国人,我们的王国叫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