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悄无声息地回避
严以修唇角微抿，一瞬的沉默后，才冲安娜点点头擦肩而过。
安娜却不知想起什么，脸上忽然洋溢起大大的笑容，像是讨好般地道：“今天穆小姐很漂亮！”
“是吗？”严以修声音平和，回头深深地看一眼安娜，双眸漆黑深邃，仿佛瞬间看透人心。
安娜笑着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虽然严以修眉目里、神情间都看不出一丝怒意，叶梓慕却本能地觉得气氛似乎不对，正疑惑间，严以修已经转身，边大步往办公室走，边道：“你继续说。”
“哦。”叶梓慕追上去，飞速地回过神来，继续自己的汇报工作，两人一前一后到董事办门口时，她刚好汇报完毕。
严以修推开门，转身看一眼站在助理办公室玻璃门前的叶梓慕，声音冷然而坚定：“安娜不适合再待在严氏，你通知人力资源部。”
叶梓慕目瞪口呆，原来刚才并不是她的错觉……她满心疑惑，刚想问问具体原因，严以修已经转身进入办公室。
冷漠的气息遍布四周，叶梓慕不由地咬了咬唇，一瞬间的迟疑后，立即清晰地回：“好的！”豪华木门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关上。
将严以修的命令下达给人力资源部后，叶梓慕仍是满脑袋问号。乍然被辞退，想必安娜也会追问原因，说不定人力资源部就会推到自己这儿来。
如果自己到时再去问严以修，若他气消了，说不定会解释原因，但叶梓慕却想自己找到答案，于是仔细回顾刚刚的事情
从在走廊相遇，到安娜告知穆思曼和穆凯夫妇到访，再到安娜对穆思曼的夸赞……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她依稀感觉到，严以修动气，是在安娜夸赞穆思曼之后，可就算她曲意奉承，也不至于被开除啊。
叶梓慕心念一转，立即用管理员帐号登陆系统，调出公司监控，从穆家三人进入公司后仔细看起。
不一会儿，她果然在电梯的监控视频中发现问题。
电梯监控未装拾音器，叶梓慕听不见声音，只看到安娜引着三人进入电梯后，许媚脸上挂着成熟的笑意，似乎攀谈了几句，安娜礼貌地回话。
过了会儿，许媚忽然从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向安娜，安娜显然十分惊讶，本能地向的躲去，但不知许媚又说了什么，犹疑片刻后，安娜终于面带尴尬地接过，拿着信封的手不动声色地缩进西装袖子里。
之后，电梯到达，楼道的监控显示，安娜与许媚在接待室门前停留了半分钟，许媚不知说些什么，还是问了什么问题，安娜最终点点头。
关上监控视频，叶梓慕心中了然，怪不得安娜会一反常态，多嘴地夸赞起穆思曼。
原来，决定安娜职场命运的，根本不是在严以修面前的一分钟，而是通过那一分钟，严以修洞悉到的一切。
虽然找到答案，但另一件事，叶梓慕却注定找不到答案。她越想，越是无解，到底是多么强大的洞察力，竟能让严以修在转瞬间，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许媚，竟然想在光天化日下收买总裁秘书，她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自己毕竟身份特殊，叶梓慕最终，还是没把监控里的一幕告诉严以修，况且手头好几个项目要跟进，她实在没有精力细想，几天后，就将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之后两个星期，穆家三口每周都会预约两次严以修，每次大概半小时的见面时间，因为没涉及到工作事宜，而且接待室与助理办公室并不在同一楼层，叶梓慕反而可以悄无声息地回避开。
有那么几次，叶梓慕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冲到穆凯面前，问一问他是否曾认识年轻时的叶秋离，如果认识，又曾和她有过怎样的一个故事？
但想到离别前那一夜，母亲声色俱厉的决绝，她最终还是将所有冲动全压在了心底。
周末下午，叶梓慕立在单身公寓的玻璃窗前，满是无奈地瞧着楼下，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
全面适应工作后，她不需要再占用周末的时间加班，但冬天却已来临，她虽不十分怕冷，却极不喜欢大风天，只好乖乖地窝在公寓里。
眼瞅着大风从艳阳高照，一直刮到暮色低垂，她正准备到员工餐厅用晚餐时，床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专属铃声告诉她，总裁大人来电话了。
她捧起手机，清清喉咙如接圣旨般郑重地接通，严以修低磁的声音传来：“准备一下，七点参加一个半酒会性质的论坛。”
叶梓慕有些意外，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问：“我？半小时后？”
“你陪我去，确切地说是35分钟，我把酒店地址发给你！”严以修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完全没想过35分钟时间，对仍穿着家居服，一脸素颜的叶梓慕是什么概念。
切断信号，叶梓慕顿时惨呼一声。严以修很少参加这种论坛，即便偶尔去，也是何乾陪同，她叹一口气，对着衣柜愁眉苦脸，既是半酒会性质的论坛，女性多半要求穿礼服，可她一点准备没有，哪有什么礼服？
对比不合时宜的休闲装，叶梓慕最终还是挑选了一套蓝紫色，偏优雅的职业装，外面搭一件长款风衣，以抵御路上的寒冷。
出租车在酒店门前的落客点停下，叶梓慕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向酒店大门看去，刚好看到紧挨大门的停车位上，那辆华贵得仿佛蓝宝石的轿车。
她走到近处，轿车驾驶室的门刚好打开，却是严以修亲自开车过来的。
很巧，严以修穿着同色系的定制版西装，虽颜色偏深紫色，但同是优雅而不失棱角的职场风，乍看起来，反而像是“情侣职业装”。
一名年轻女子踩着高跟鞋从两人之间走过，盛装华服，妆色靓丽，经过时带起一阵香风扑入鼻端。
叶梓慕抱歉地看一眼严以修，又垂眼瞧着自己简洁的及膝裙，略有尴尬地解释：“我……没有礼服，然后，时间也来不及。”
第122章 商务论坛
严以修目光沉静，淡然地从上到下将她扫视一遍，视线最终停在她全身唯一一件饰品那枚镶满碎钻的胸花上，又凝视她片刻道：“这样也好。”
他语气平和，叶梓慕松一口气，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时，却莫名地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可他向来严格，从不说违心的话，所以就算真的心情不好，大概也不是因为自己。
严以修指指车后坐，叶梓慕将风衣放到后座后，一边随着严以修向酒店大堂走，一边胡思乱想地宽慰自己，进入电梯时一个不小心，竟险些撞到严以修背上。
严以修回身瞥她一眼，她忙收回心神，问：“何特助没帮您开车吗？”言下之意，自然是如果何乾来了，哪用得着她如此着急忙慌地赶来。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严以修微微向后侧了侧头，虽然并没完全看到她，却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淡然道：“他有别的项目处理，这场论坛上，不少高管都和严氏有些合作，你认识一下，也方面后续工作中联系。”
“知道了！”叶梓慕跟在他身后点头回应。
论坛会场在酒店十八层，入口设有签到处，严以修示意叶梓慕签到，自己从侍者的托盘中取过一杯红酒，悠然向里走去。
签好字后，叶梓慕紧走几步跟上严以修。大厅内，几组巨大的水晶灯低垂，灯光无数重的折射下，将会场的一切装饰映衬得更加流光溢彩。
不断有貌似企业高管的男人端着红酒，携女伴上前与严以修寒暄，他应对自如，却每一次，都不忘适时将叶梓慕介绍给对方：“叶梓慕，我的助理。”
叶梓慕这才上前半步与严以修并肩，仪态端庄地和各个高管握手致意，其中，有些人叶梓慕在之前的工作中电话联系过，只是一直未见其人，所以这时她倒也并不拘谨。
严以修带着她，一路介绍，一路寒喧，直到绕过小半个会场，叶梓慕忽然明白了酒店门前，他那句“这样也好”的真正含义，随即庆幸起自己仓促之下的决定。
他说过，让自己陪同是为熟悉更多的商业伙伴，如果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心只做陪衬，说不定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叶梓慕跟着严以修在人群中徐徐穿梭，几步之外，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男人举着红酒杯，用流利的普通话打招呼：“严董事长！很高兴再次见面！”
“好久不见，ian！”严以修亦用普通话回答，两人碰杯对饮，他似是犹豫了瞬间，男人明亮的目光已经投向叶梓慕，接着询问地看向严以修。
“我的助理，叶梓慕。”严以修依然是简洁的介绍。
ian笑着伸出手，叶梓慕礼貌地上前和他握手：“很高兴见到您！”
初次见面，握手时本应点到为止，ian却顺势拉住她的手，一双碧眼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道：“you turnon！”
叶梓慕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这句话，直白的翻译是“你让我兴奋”，虽勉强可以看做赞美之辞，但结合他脸上神情，更多的却像是一种隐隐的暗示“你让我蠢蠢欲动”。
她手上微微用力，却没能把手从他的掌中抽出，反而被握得更紧了些。
“ian，说笑了！”严以修微凉的声音传来，叶梓慕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感觉到他手轻轻地搭在自己肩上。
ian一愣，接着好像明白了什么，毫不掩饰眼中的遗憾，松开叶梓慕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严董事长真是有福之人，让人羡慕！”
叶梓慕气得直想跳脚，虽脸上僵硬得要死，却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直到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她也顾不得严以修就在身畔，忍不住轻“哼”一声。
严以修在光洁的立柱旁站定，扭头低声道：“上次通宵达旦所做的项目，合作方那一部分就是由ian一手把控。”
“身份贵重，举止轻浮！”叶梓慕仍是不服气地低声道。
严以修微微招手，侍者上前，他重新换上七分满的红酒，又取过一杯鲜果汁递给叶梓慕。
身旁不断有人来来往往，严以修低头附到她耳边道：“这个人向来风流倜傥，对你已经算是客气，不过与严氏的合作也不会太多。”
他微热的气息呼在耳畔，痒痒的，叶梓慕脸上禁不住一阵发烫，忙退后半步，冲他举了举杯掩饰，自顾自地喝下半杯果汁。
严以修却不动，目光沉静如海，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梓慕脸颊上淡淡的红晕，沉吟片刻，他才似乎明白什么，唇角微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兜里的手机振动，严以修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道：“你可以先休息会儿！”说着，接通电话，转身向出口走去。
他既发了话，叶梓慕就乖乖在躲在角落里，用手机看了会新闻，又顺手回复了两封邮件。
过了会儿，主持人上台请大家归座，叶梓慕环顾会场，随即端着玻璃杯向会场边缘走去，那一侧人不算太集中，而且紧临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的霓虹。
走到一半时，余光里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在她经过时猛地起身，接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叶梓慕扭过身看去，对方身材修长，一身略显张扬的白色礼服，不羁的眼睛肆意打量着叶梓慕：“严氏董事长助理，叶梓慕小姐，幸会！”
说着，他躬身伸出手，做出要和叶梓慕握手的夸张姿态。显然，刚刚严以修将她介绍给旁人时，他已经看到。
因为主持开始，这时会场明显安静下来，他声音又没有丝毫压低，立即惹来一片异样的目光。
叶梓慕深吸一口气，无奈地低声道：“穆辰飞，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许久未见的穆辰飞，几个月没见，他脸上多了些成熟男人的韵味，目光里却仍藏着不肯服输的桀然傲气。
叶梓慕下意识朝穆辰飞刚才的位置看去，并未看到木林广告的其他人，不知是已然离开，还是原本就只有他一个人参加。
她当时坚定地辞职，仓促地离开，虽然与穆辰飞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事情太过错综复杂，根本无法解释，面对穆辰飞一次次的电话追问，叶梓慕也只能用一句“一言难尽”回答。
她本也知道，既然回到h市，两人迟早会见面，可乍然遇见，仍是有几分难堪。
见她无语，穆辰飞也似乎冷静了些，沉着脸拽起她的手腕，一直朝着就近的出口走去。叶梓慕边挣扎边低声抗议：“你带我去哪儿？我还有工作上的事情，不能离开！”
穆辰飞没有回头，声音里却含了几分嘲讽之气：“严以修好大的耐心，几乎把这论坛上所有大佬给你介绍个遍，你还能有什么事？”
第123章 喜欢，或是一场灾难
穆辰飞固执起来，叶梓慕远远不是对手，只好被他半拽着，通过长长的走廊，转而进入拐角处一个休息吧。
休息吧内光线暗淡，用高大的绿植隔开不同的区域，黑色的方桌，黑丝绒的沙发，只每桌上方垂着一盏乳白色吊灯，照在白净的古瓷杯上，照出一片片半圆形仿佛独立的空间。
叶梓慕环顾四周，吧内顾客稀少，似乎只有隔着三张方桌的位置上，一个身影面朝窗外夜色，坐在沙发上，从叶梓慕的角度，只看到露出一半的肩膀和几个喝尽酒的威士忌杯。
穆辰飞随意点了咖啡，摁着叶梓慕在沙发上坐好，这才深呼吸几次坐到她对面，像是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一样：“你离开木林广告，转投严氏，不是不可理解，可为什么要选择不辞而别的方式？”
叶梓慕咬唇，良久才道：“我说过，这件事……”
“一言难尽？”穆辰飞抢答，盯着她接着道：“没关系，一言不行就十言，或者百言，千言万语也行，我有时间，只想要答案。”
叶梓慕直面他的目光，却仍是无力解释。不辞而别也许是错，可她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真话不能说，谎话她又不屑说，一贯伶牙利齿的她，这时反倒更加沉默起来。
服务员送上咖啡，见两人隔着方桌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忙丢下一句“请慢用”，转身离开。
白色热气携着咖啡的浓香丝丝缕缕上升，飘散，不时将两人的视线隔开。
穆辰飞突然低笑一声，不是释然，反而更像是自嘲：“好吧，换一个角度来说，你应该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他身体前倾，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轻摆弄桌上的咖啡杯，将两个杯子一左一右紧挨在一起，叶梓慕这才发现，两只杯子凑在一起，竟是一个精巧别致的“心心相印”造型。
穆辰飞抬头看她，眼睛里的期待多过无奈：“我不只一次说过，我可以保护你，如果之前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那么现在你听清楚了，叶梓慕，我喜欢你！”
“不要说！”叶梓慕喊，瞬间从座位上跳起来，但他已经清清楚楚地说出口。
穆辰飞跟着缓缓站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穆辰飞，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叶梓慕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神情却坚定至极。
那些情愫，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过，在他指着路边的玫瑰问她是不是喜欢时，在他指着摩天轮外的天空，告诉她关于摩天轮的传说时……
可他向来散漫不羁，她就抱了侥幸心理，希望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当时不辞而别，多少也是希望他就此放下。
“为什么？”穆辰飞脸上挂着明显牵强的笑容，“我早猜到你会拒绝，可没想过你会拒绝得这么彻底，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叶梓慕答。
穆辰飞伸手取过属于他的咖啡一口灌下，随手将杯子放在桌角，原本“心心相印”的瓷杯一个仍在乳白的灯光下，一个置身方桌边缘的阴影里。
他笑着摇头：“不喜欢我？准确地说，是因为你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对不对？”
他话锋一转，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肯定：“因为喜欢上他，你才迫不及待地要和木林广告划清界线，毅然决然地辞职！”
叶梓慕嘴唇微微动了动，本想发出“不是”的声音，可不知为何，声音卡在喉咙里，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原本觉得以你的性格，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可事实是我刚接任策划总监，你就不辞而别，你想彻底和穆家划清界线，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你喜欢穆思曼的男朋友严以修，对不对？”
穆辰飞一口气说完，又取过另一杯咖啡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
他脸上挂着孩子般偏执的自以为是，叶梓慕觉得就算自己说再多，他也不会理解。
反正，她也不能把自己落荒而逃的真实原因说出来，索性咬了咬唇，用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声音道：“没错，我就是喜欢严以修，那又怎样？”
穆辰飞像被忽然定身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空气仿佛凝固起来，只余低婉的萨卡斯独奏曲静静回旋。
“啪”的一声轻响，接着有缭绕的白色烟雾，从不远处的位置上腾起，原来是面朝窗外那位顾客点燃了香烟。
“那他喜欢你吗？”穆辰飞回过神，竟罕见地叹一口气，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循循善诱：“笨丫头，你不想想，就算严以修不喜欢思曼，可严老太太喜欢啊，思曼自己也清楚，她和严以修的感情，直接影响到木林广告和严氏的关系，所以她从来都不介意委曲求全。”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怜悯的神情看向叶梓慕：“但是你呢，你愿意委曲求全吗？再说你孤零零一光杆司令，怎么和思曼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冲动、喜欢、新鲜感，都还不是爱情。两个人，能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快乐地较真，再无条件地包容，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叶梓慕张口结舌，悲哀地看着仿佛话唠附体的穆辰飞。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他却当了真，其间她几次想打断他，却插不上嘴，这时终于绷不住，又急又气地道：“打住！我说什么你都信呀？”
对上穆辰飞质疑的目光，她“扑哧”一笑，接着道：“你怎么不想想，我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管是谁喜欢上另一方，都是一场灾难！”
穆辰飞点头：“说得对，然后呢？”
“没有然后，严氏的工作机会对我来说很宝贵，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不想别的，ok？”叶梓慕一脸诚实的笑。
扣在桌上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穆辰飞看也没看直接挂断，刚要说什么，紧接着又有消息进来，他翻转屏幕点开信息，脸上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
叶梓慕理解地笑笑：“你有事就先去忙。”
穆辰飞思索片刻点点头，之后满是无奈地道：“臭丫头，我确实有事，要赶回公司，这次先饶了你！”
他说着，从兜里取出两张钞票压在咖啡杯下，伸手做了个弹叶梓慕脑门的手势，随即转身离开。
叶梓慕怔怔地呆了会儿，看着不远处临窗的位置上方，不断有白色烟雾腾起，升到吊灯旁，继续上升，最后融入黑暗里。
轻叹一声，她默然转身出门。
窗外，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置身黑暗中的男子背靠沙发，面对满目霓虹，一双眸子却似寒星般寂寥。
休闲吧门口传来服务员恭敬的送客声：“谢谢光临，请慢走！”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被扔在木桌上，他摁响桌上的呼叫铃，冲服务员指指桌上的威士忌杯：“再来！”
服务员躬身，礼貌而小心地提醒：“先生，您已经喝了好几杯烈性酒，不如换……”对上他冰冷的眸光，服务员顿时噤若寒蝉，转身去取酒。
第124章 太护短了
叶梓慕本来担心，怕自己莫名消失严以修会不高兴，只在走廊卫生间稍稍调整了下情绪，立即回到论坛大厅。
大厅内，主持人发言已经结束，大家正趁机交流沟通，她举目搜索了整整一圈，也没发现自家董事长的身影，倒是之前的一番介绍下来，会场里多了不少她熟悉的面孔。
她一面频频点头微笑，一面穿过喧然人群，终于坐到角落一把简单的圆凳上。
“叶小姐！”一个甜腻的声音喊，叶梓慕抬头，面前的女子身材窈窕，笑容如花：“我们老总请您过去！”
女子说着，纤纤手臂一指，不远处，金发碧眼的ian，坐在一张欧式圆几旁的沙发上，冲她举杯而笑，旁边几个中年男子，不知是他的随从还是商业伙伴。
叶梓慕稍一犹豫，起身随着女子走过去。
ian似乎很满意，抚着下巴看她走近，毫不掩饰眼睛里掠夺般的笑意，用熟练的普通话道：“梓慕……真是好听的名字！”他边说，边指指对面的位置。
叶梓慕不屑一顾，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致谢，在沙发上坐下。
ian指指茶几上两瓶明显上了年份的茅台，悠然道：“中国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听说严董事长会参加这次论坛，我特意准备了中国的名酒，可是你瞧，他现在人不在。”
“严总大概过会儿就回来。”叶梓慕回答，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ian并未介意，弯腰从瓶里倒出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叶梓慕，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叶梓慕手背上轻抚而过：“叶助理巾帼不让须眉，严董事长不在，我们也是朋友，有道是，久逢知己千杯少，不是吗？”
说着，他端着酒杯微微欠身，在叶梓慕的杯子上轻轻一碰，坐回沙发之时一仰脖子，杯里的酒顿时一滴不剩。
平日里，叶梓慕倒也不是滴酒不沾，但大都是亲朋好友聚会时，才会喝些低度数酒，可这时，却是面对才刚刚见过一面的商业伙伴，杯中又是起码四十多度的白酒。
“叶小姐，ian都先干了，如此屈尊，您怎么也要给个面子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不对？”
同桌的两名中年男子相继劝道。
自始至终，ian他虽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但举手投足间，却又不经意间透露着轻浮与挑逗，这时双眼更是近乎肆无忌惮地盯着叶梓慕。
心不甘，情不愿，叶梓慕直想立即扔下杯子走人，但随即想到，就算是严以修，当初也会因为突然得知的意外情况，通宵达旦地另做预案，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助理，更没有任性的资本。
水晶吊灯下，杯中白酒晶莹剔透，折射着无数细碎的光芒，美则美矣，可此情此景却让叶梓慕真心厌烦，只能不住地在心里劝慰自己：“不过一杯酒而已，喝就喝！”
她下定决心，刚把酒杯送到唇边，立即被呛得一阵咳嗽，等勉强控制下来，屏住呼吸再次举杯时，手上突然一空
杯子被从身后伸过的一只手夺过，因为动作突然，有几滴酒洒在她手背上，凉凉的。
严以修特有的淡漠声音传入耳中，听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慵懒：“佳酿难得，ian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
他说着绕过沙发，俯身将酒杯放到圆几上。
ian耸耸肩，仔细看严以修，脸上神情看起来十分无辜：“你在生气？我不过是请叶小姐喝一杯酒，严董事长，你太……”他皱眉思索，似在斟酌用词，“太护短了！”
叶梓慕差点失笑，护短？他是没见过自己不得已彻夜加班时，蓬头垢面的惨状。
“她要开车，不能喝酒。”严以修给出的解释无比强大。
ian笑着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梓慕，看得她几乎浑身起鸡皮疙瘩，直想起身离开，刚好听到严以修低沉的声音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叶梓慕忙起身，匆匆向ian道别后，转身追上已经走出几步的严以修。
两人沉默着，走出大厅，拐入走廊，进电梯下楼……直到走出酒店大门，严以修才冷声低斥：“谁教得你唯唯诺诺，连‘不’都不会说了？”声音里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啊？”叶梓慕在他背后偷偷翻个白眼，无辜地道：“我们为那个方案熬了半宿，我以为……你会很在乎和ian的合作。”
“我当然在乎，但既然是彻夜做方案，就是要凭方案和实力取胜。”严以修的声音不容她有丝毫质疑，“方案胜，你就算是把酒泼到他脸上，他也没有能力改变！”
叶梓慕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吐了吐舌头，刚刚ian说“护短”时，她还觉得有些好笑，这时却觉得十分贴切。
她第一次陪他出席活动，第一次认识那么多合作伙伴，第一次知道，自家总裁竟会如此护短！
一路走到车旁，严以修转身，叶梓慕忙收起脸上偷笑的神情，仰头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回了句：“我明白了！”
灯光幽暗处，他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却隐隐蓄着疲惫，眸色深沉得仿佛初冬的夜空，透出叶梓慕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莫名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心情不好！可为什么呢？
夜风袭来，叶梓慕身上一阵寒冷，下意识地紧了紧上衣。
严以修弯腰，轻握一下叶梓慕微凉的手：“上车。”说完，一面脱掉西装外套，一面大步绕过车头坐进车里。
他掌心的温度转瞬即逝，叶梓慕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竟多了一枚车钥匙，她愣愣地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真让我开车？”
“要不然呢？”严以修半闭着眼睛，封闭的空间内，他身上的酒气似乎浓了些，显然更不适合开车，可她记忆中，严以修只是喝了几杯红酒，竟这么不胜酒力？
叶梓慕轻叹，果然，他也并不是一味护短，可是要让她开车，似乎更失算。
叶梓慕犹豫了下，拿出手机准备给何乾打电话。
“你要一个身在杭州的人回来开车？”严以修冷声问道。
叶梓慕傻眼，纠结片刻终于直言：“我虽然说过有驾证，可我从驾校毕业后，就再没碰过方向盘……要不然，还是找代驾吧？”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车子。”他声音有些含糊，似乎不胜酒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叶梓慕彻底懵圈，总裁大人真是心大啊，竟然将无价的身价，轻易交到一个菜鸟手上，无奈，她只好弱弱地问：“那去哪儿？”
“随便。”严以修不再理她。
叶梓慕又犹豫片刻，只好发动车子。
还好这个停车位，堪称酒店门前的黄金停车位，因为紧临正门，视野比较好，她飞速在脑袋里重温了一遍科目二、三的所有内容，加上酒店保安的不断引导，终于将车开出来。
第125章 夜色中的身影
几分钟后，一辆豪华的宝蓝色轿车以二档怠速，慢悠悠地穿过城市街道，索性这时路上车流稀少，车速虽慢，看起来倒也从容有度，像是刻意兜风一般。
半小时后，车子在空空荡荡的城市博物馆门前停下，因为早早闭馆，硕大的停车场内，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车。
叶梓慕拉起手刹，借着车窗外的路灯，看向副驾上的严以修。他的脸侧向她，脸色透着隐隐的绯红色，显然喝了不少酒。
这时，他呼吸声均匀悠长，神情平静安然，丝毫不知她这一路的惊心动魄和无所适从。
“严总？”叶梓慕试探着低声喊他，他似乎睡着，没有一丝回应。
叶梓慕更加大胆地凑近几分，仔细看他的睡颜，精致的五官，浓密而有形的眉毛。
第一次这样近地仔细看他，叶梓慕忽然发现，他垂下的睫毛竟微微翘着，无端多了几分柔软和让叶梓慕无法抗拒的诱惑。
此时，他身上的酒味淡了些，空气里却似乎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他向来不吸烟，今天却不知为何破了例。
在公司时，每次他情绪不佳或为什么事生气，叶梓慕大都能迅速找到原因，可这一晚，她不只一次感觉到他的不愉快，却找不到丝毫原因，心情不知是受他影响还是对自己气馁，也变得低落起来。
叶梓慕轻叹一声，就算是像他一样，坐拥这个城市人人都羡慕的资产，也会有无处倾诉的烦恼吗？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很不开心？”她不由得喃喃低语。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严以修已经不是单纯的敬意畏惧，何况这时的他还沉在睡梦里，她更加口无遮拦：“要说不开心，好像每次，你到楼下接待室见过穆思曼，或者她的家人，再回来时都不太开心，为什么呢？”
车内开了低档的暖风，虽不算太热，但略显干燥，她打开矿泉水喝一小口，靠到椅背上看着城市博物馆的轮廓，虽是发问，却更像是自言自语：“穆辰飞说你不喜欢穆思曼，是真的吗？”
她边说边琢磨，隔了一瞬又道：“也对，其实，喜欢一个人或许能把心藏起来，可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却很难装出真心喜欢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思曼？如果是这样，那你喜欢谁呢？”
这些疑惑，她平日里也曾有过，但大都是念头一晃而过，随即被工作上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可这一刻，周围没有任何人事纷扰，那些疑惑管也管不住地再次冒出来。
无意间扭头，叶梓慕顿时呆住。
一旁的严以修姿势未变，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眼中仍有酒醉初醒的迷茫，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肆意的打量，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直看到她心里一般。
叶梓慕顿时懊恼不已，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她那一番自言自语似的问话，他又听到多少？
“我……”叶梓慕僵硬地保持着准备喝水的姿势，声音忽然低哑起来，心莫名其妙地扑扑直跳，“我迷路了……本来想把你送到程锦酒店，可是怕吵到你，我没有开导航，然后就……”
见严以修没有回话，叶梓慕继续道：“你好些了吗？要不然你指路，我开车送你。”
“不用。”三秒钟后，严以修终于漠然收回目光，向外瞧了眼所处的位置后，转身开门下车，关上车门的瞬间，已经燃起一支香烟。
一阵冷风灌进车里，叶梓慕这才拧上矿泉水瓶盖，透过车窗看向夜色中的身影，他背对她倚着车门，白色烟雾被风吹动，不时扑到车窗上，又飞速地散开。
一支烟燃尽，严以修在就近的垃圾桶旁熄灭烟头，转身向博物馆一侧的造型台走去。他两手插兜，走得很慢，仿佛在思考什么异常难的问题。
夜风一阵大过一阵，不远处树上、地上凋零的枯叶被吹得漫天漫地，呼拉拉地像要将他包裹在落叶的世界里。
他上车时脱掉了西装外套，这时上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却像是对寒冷浑然不知，跨上几步高的台阶后，只是微仰着头，凝望着虚无的夜空。
远处，有机动车经过，大灯耀眼的光芒沿着他周身的轮廓，勾勒出一道明亮的光晕，漫天落叶雨中，他的身影依旧修长挺拔，可这时却像是承受着千斤巨担，透着说不尽的寂寥。
心上仿佛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扎到，泛起一阵细细的疼痛，叶梓慕来不及分辨自己情绪的微妙变化，只是喃喃地道：“闷葫芦，公司一堆事儿等着你，你想把自己冻病不成？”
说着，她扭身从后座取了严以修的外套，随即开门下车。
冷风席卷而来，叶梓慕走到中途，才悲哀地发现自己竟忘了先穿上风衣，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快步到严以修面前踮着脚替他套上外套，仰头看向他道：“回车上吧，太冷了。”
严以修垂眸看她，目光却仿佛穿过她，散落在冬夜街灯昏暗的广场上，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在他身边工作的这些日子，叶梓慕不止一次遇到难题，那些难题在她看来或难如登天，或急如千钧一发，严以修每每都是临危不乱，不动声色地化解。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像是面临巨大而艰难的抉择。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天冷，叶梓慕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哆嗦，“其实，大概我也没有能力做分担者，不能替你出谋划策，也不是很好的倾诉对象，但如果我能做到，一定会竭尽全力！”
“是吗？”严以修唇角微微挑起，目光中恢复一丝神采，重新回到她身上。
见他回应，叶梓慕心里高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接着郑重地点头：“当然，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四个字刚要出口，严以修突然抓住她的肩膀，猛地将她扣进怀里，紧紧地拥住。
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他特有的薄荷香气，瞬间将叶梓慕包裹。
她呆住，身体僵硬，呼吸却不受控制地变得紊乱，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抬起手臂想要挣脱严以修的手臂。
察觉到她的挣扎，严以修手臂的力道似乎微微加重，虽没使出全力，但叶梓慕却也无力挣脱。
“既然这样，给我一个拥抱，只要三分钟。”严以修低磁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声音罕见的轻缓，像是对她的安抚与歉意，可他说“只要三分钟”，又似乎带着微不可言的祈求。
叶梓慕从未感受过，如此低姿态而柔软的他，顿时失去所有挣扎的力气，整个人柔软下来，呆呆地立在原地，感受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砰……”
像在述说他仿佛大到无边的压力与难题。
第126章 我不会喜欢你
落叶沙沙，随着冷风在脚下打着旋儿，叶梓慕也不知自己是为了寻找温暖，还是单纯地想安慰严以修，两只手臂几次抬起放下，最终还是藏进西装下，轻轻搭在严以修的腰上。
他感受到，后背微微一僵，默默地将她进西装里。风声，落叶声，过往车辆的喧嚣声，似乎都在瞬间被隔绝到遥远的地方。
或许过了三分钟，或许更久，严以修轻叹一声缓缓松开她，街灯隐约中，她脸上罕见地露出几分羞涩，但更多的却是忐忑。
他暗暗自嘲，那一句“我就是喜欢严以修”，本就是她和穆辰飞话赶话，负气之下的一句托辞，他明明知道，心中竟仍是起了波澜，希望那是她真心的一句话。
可不过转瞬，她就否定了自己，带着几分轻然的笑说：“不管谁喜欢上另一方，都是一场灾难。”
灾难吗？或许是吧。
“放心。”严以修再开口的声音凉凉的，仿佛夜风直透入心底，“我不会喜欢你。”
冷意突然袭来，叶梓慕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眼底莫名泛起酸涩的泪意，可抬起头看着严以修时，脸上却扯出一个从容的微笑：“知道，我也是。”
不想让严以修察觉到别的，她说完就忙转过身，逆着风先一路小跑回车上。
严以修紧接着上车，随后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为叶梓慕指路，叶梓慕仍是不敢轻易提速，往往笔直空旷的一条路，也要慢悠悠地行驶好几分钟，但两人均是目视前方，不再有多余的交谈。
快到目的地时，叶梓慕才发现严以修指的是回严氏大厦的路，公司内紧临董事长办公室就有休息套房，却不知他是要回去办公还是休息。
若在平时，叶梓慕早就积极自觉地问用不用加班，可太多她一直逃避的情绪，在刚刚那一个似亲密似宽慰的拥抱后，在心底疯长，她下车默默将车钥匙还给严以修后，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回去吧。”严以修淡然发话，声音清凉，相比平日却少了几分寒意。
叶梓慕点头答应，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一个走向公司大门，一个走向副楼。
“一个拥抱而已，只是单纯的一个安慰而已……”叶梓慕来来回回，反复在心底劝说自己。
可就算是冲过澡躲进被窝里，呼吸间却仿佛仍有淡淡的薄荷香，脑海里是严以修在夜色中垂眸看她的神情，她清楚地记得，下一刻他就将她扯进怀里，要一个三分钟的拥抱。
黑暗中辗转反侧许久，脑海里又突然冒出那一个冰凉笃定的声音，“放心，我不会喜欢你。”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一颗将要沸腾的心，仿佛被兜头兜脑地泼了一盆冷水，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狼狈冷却。
严以修哪里知道，虽只是一个拥抱，可对叶梓慕来说，却是要了她的心。
突然想到什么，叶梓慕从手机里找出初见严以修时，偷拍他的照片，默默看了片刻，她关上屏幕，在黑暗中摸着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语：
“他那么优秀，那么光芒四射，动心不是你的错，但切记，到此为止！乖，睡觉了！”
说完，再次蒙头躲进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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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有节奏的等待音，自手机听筒传出，许是因为深夜，电话那一端迟迟没有接听。
拨电话的严以修却极有耐心，电话自动挂断后，他不疾不徐地点上支细细的香烟，烟雾弥漫中，修长的手指继续点击了拨号键。
宽敞的董事办内，只嵌入屋顶的几盏小灯开着，室内光线昏暗，对比窗外满目绚丽的霓虹，临窗而立的他更显寂寥孤绝。
无数声等待音后，另一端终于传来无比惺忪含糊的声音：“我说严大总裁，你这三更半夜的都不用睡觉吗？”
“方阳，奶奶最近情况怎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严以修直接问道。
电话里，方阳一个哈欠拖了长长的尾音，有些无奈地回：“我下了最后一台手术特意去看了，老太太还不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问起来？”
严以修将烟头丢进水晶烟灰缸内，继续问道：“你上次说，奶奶要严格控制情绪，不能受到刺激，这事有多严重？”
“你等等，我这几天感冒，喝口水啊。”不一会儿，听筒里传来细微的流水声，想是方阳给自己倒了水。
他大概喝了几口，才清清喉咙道：“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她老人家动气。”
顿了顿，方阳接着道：“老人家之前受过严重的刺激，心脏本来就脆弱，再加上人在生气时，心脏中的冠状动脉就会受到挤压，这种挤压足够严重时，就会导致心绞痛，甚至引发致命的冠状动脉痉挛，这种情况，医院遇到得太多了，明白？”
“我跟你说，我大前天就碰到一个病例，病人本来好好的，谁知道……”被从睡梦中唤醒的方阳这时回过神来，正准备洋洋洒洒地演讲一番，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了口。
严以修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一声：“知道了，我不会让她动气的。”随即轻拧着眉头，准备挂断电话。
“等等！”方阳意识到不对，急忙喊住他，满是不可思议地问：“你决定了？”
做为好友，严以修的事情他知道一些，但却没想到他竟真的会同意，随即急不可耐地补充道：“不让老人家动气，也不一定要千依百顺啊，再说，你把事情往后拖一拖，等她老人家好一点再商量，不也可以吗？”
“拖延瞒不过奶奶的眼睛。”严以修回，说着，挂断了电话。
耳边重新安静下来，严以修的心却再无法平静，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方阳那句话，“老人家之前受过严重的刺激……”。
在窗边默默伫立良久，他转身回到办公桌旁，从书柜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相框。
相片上，面容青涩的两个男孩互相搭着肩膀，立在阳光下的老房子前，一个面容俊美，皮肤白皙，脸上带着几分含蓄的笑容，一个皮肤黝黑，眉眼弯弯，笑容像春日里盛放的花朵。
皮肤白皙的男孩是刚刚十岁的严以修，皮肤黝黑的男孩叫韩童，当初的他，是大山深处一个被阳光深深浸染的乐观男孩。
那时候，严家的产业虽刚起步不久，但严以修父母常常以企业的名义，资助贫困儿童上学，不仅如此，父母经常在假期时将严以修送到山里，住在被资助人家里，深入地体验生活，认识更多不一样的人。
一连几个假期，父母都安排他住进韩童家，那是一处在半山腰建的房子。
韩童父母早亡，和奶奶相依为命，因此也是他们的资助对象。因为有奶奶做为正面榜样，面对凄惨的家境，韩童却开朗大方，有着出人意料的阳光与活力，不足半个月，两个男孩子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只是如今，两人却已是天人相隔……
第127章 把小曼娶进门
严以修轻叹一声将相框放回抽屉锁好，顺手拧开音响设备。不一会儿，低婉的钢琴曲在大到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灯光幽暗中，他无意识地绕着办公室转了两圈，才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半躺下来。
窗外，随着夜越来越深，绚丽的霓虹渐次熄灭。凌晨两点半，严以修终于在疲惫中进入浅眠状态。
曾经刻骨铭心的往事，在梦里化作凌乱的片段，如放电影般一幕幕上演。
阳光下，两个男孩从晃晃悠悠的吊桥上跑过，韩童举起手遮挡阳光，另一只手指着天空一大团炫白的云朵，大声地道：“看，奶奶说过，这样的云出现，就会下很大很大的雨。”
天上的云，真像个听话的孩子般，在傍晚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顿时化作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浇向大地。狂风呼啸中，雨越下越大，很快冲断了电路，冲垮了院子里的本就简陋的牲口棚。
房子的角落里，韩奶奶一只手臂拥着严以修，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韩童。
远远近近，不时有隐约却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大概是远处的山体被暴雨冲垮，在暗夜里，那声音像是一种巨大的、足以吞噬生命的力量，正在张牙舞爪的嚎叫。
年幼的韩童打着手电，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惧意：“奶奶，我没事，你照顾好以修弟弟！”他转向严以修，神情郑重严肃：“以修弟弟，你照顾好奶奶！”
短短两句话，成了他小小生命里最后的遗言……
之后，他们不得不决定转移，两个小男孩互相推让了半天，最终，严以修拗不过韩童，扶着奶奶先一步向外寻找合适的避难处。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此，他都后悔不已，如此时光倒退，自己一定会再坚持一些，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韩童的安然无恙。
夜雨中，韩童举着手电筒，用微弱的光芒，替奶奶和严以修照亮几步外的距离，可谁都没有料到，暴雨中，几步之遥却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就在严以修和韩奶奶在一颗高大的树木旁站稳脚，刚刚转身的瞬间，山上的泥石流一泻而下，顷刻间冲毁他们刚刚离开的房子。
身后的韩童甚至没来得及呼喊，只是手电筒微弱的光闪了一下，之后再无任何踪迹……
韩童走了。病床上，原本乐观开朗的老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作风烛残年。
脸上稚气未脱的严以修守在病床前，举起手掌做起誓状，满脸严肃坚定地道：“奶奶，您赶紧好起来吧！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亲孙子，不管您说什么我都听，您要求什么我都做！”
梦里的画面一转，变作奶奶大寿的宴席上，慈祥和善的银发老人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满脸娇羞的穆思曼，眼含期盼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这一次，奶奶从未要求过他什么，他心里一软，默然应允，老人欣喜得连连点头。
医院里，手术后醒来的奶奶一直看着门边，直到穆思曼推门进来，她眼中才透出一丝喜悦的光芒。
夜晚，奶奶虚弱地拉着他的手臂，坚定地说：“结婚吧，把小曼娶进门来，她是个好孩子，奶奶不会看错！以修，你性子冷淡，要是韩童……”
记忆中，这是十多年来，奶奶第一次提到韩童，她话没说完，人却变得伤感起来。
严以修再次妥协，因为医院的告诫，他没有告诉她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孩，更是不忍心告诉老人，她心心念念的穆思曼，不过是在她面前披着一层善良温柔的外衣而已。
那些话，他之前不屑说，现在，却是不能说。
他不明白，他做过努力，旁敲侧击地想让严奶奶看清穆思曼，老人家却固执地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以至于越是努力越会适得其反。
最初，严以修百思不解，为什么一向随和的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固执，他派人几番调查，却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福至心灵，让人到韩童曾在的学校去问，在他们没有资助前，韩童和奶奶的生活状态。
在那份年代久远的视频资料里，严以修找到了答案因为小学地理位置特殊，虽处大山深处，但与城市的车程却不算远，因此，常有一些爱心人士，到学校献爱心。
在严以修父母资助韩童之前，一家培训机构曾经组织参加培训的学员，到韩童所在的小学献爱心，层层筛选后，他在视频资料里看到了韩童。
破败的小学操场上，韩童怀抱着崭新的书包和文具，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向捐献方的代表致谢，最后，小男孩还放下书包，上前拥抱了一下捐献方代表，郑重其事地保重：“阿姨，等我长大，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在一旁的奶奶点头附和着，而捐献方代表脸上挂着笑，却不动声色地躲开和韩童的肢体接触，那个人，正是年轻的许媚。
只看画面中寥寥的物资，严以修也知道，那一场献爱心活动纯属作秀，可微薄的物资，却足以让一个懂得感恩的老人铭记在心。
所以，或许连许媚自己都不知道，奶奶对她、对穆思曼所有先入为主的好感，只是因为被铭记在心底的恩情，
而他，对奶奶的言听计从，却又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另一种恩情。
画面再次转换，变作黑乎乎的一片，耳边有女孩低低的呢喃：“喜欢一个人或许能把心藏起来，可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却很难装出真心喜欢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思曼？如果是这样，那你喜欢谁呢？”
声音里透着疑惑，软软的，轻轻的，仿佛一根细细的羽毛拂上心尖，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可如此境况之下，他却只能报之以沉默……
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工作忙碌而充实，严以修似乎如往常一样冷然睿智，立于严氏企业的顶端运筹帷幄。
叶梓慕在工作上也更能顺应他的步调，将大小事务都完成得出色而漂亮。
工作上的心有灵犀，让叶梓慕变得越来越是大胆，偶尔在严以修面前，她与何乾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竟也能换来他的浅浅一笑。
有一次，叶梓慕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竟敢在开会时，公开向严以修提出反对意见，自然，被他驳得惨不忍睹。他谈笑自若，她却灰头土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到董事办，他淡笑着用钢笔敲她脑袋：“你这胆儿是越来越肥了！”
叶梓慕揉着额头告罪：“我……这不才衬托您的高大吗？再说，您不是已经给了我教训吗？”她小声嘟囔。
“这次只是个警告，如果有下次，你会死得更惨。”严以修板着脸教训，却随手将几张新上映的电影票扔到桌上，满脸不屑，“别人送的，到影院去浪费时间，大概只有像你一样的人，才会觉得是一种享受！”
叶梓慕飞速地收起电影票，转过身离开时吐了吐舌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样的严以修，似乎才是真的他，他会开心，会生气，会笑，会恼。大部分时间，他依然会状若不经意地给她教训，却没有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距离感。
如果工作能一直这样，就算忙忙碌碌，对她来说，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她再没看到过，严以修露出丝毫疲惫与无奈，也没看到他在任何一个场合喝酒、抽烟，那个曾在落叶漫天中拥着她，索要一个三分钟拥抱的、姿态柔软的他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脆而彻底。
第128章 千真万确
终于，城市博物馆广场上那个拥抱，像一粒闪着温柔光泽的珍珠，被叶梓慕藏进心底，然后用大量繁杂的工作盖起来，每当心底那些莫名的情绪不受控制地跑出来时，她就暗暗告诉自己切记，只停留在心动。
周一，严以修罕见地没到公司，一整天下来，叶梓慕手头积压了不少项目文件，需要他亲自确认，到下午四点多钟，她终于沉不住气，拨通严以修电话，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到公司。
往常她拨打严以修电话，基本都会在五声等待音之内接通，可这一次，直到拨号自动挂断，电话都没有接通。
叶梓慕刚放下手机，桌上的内线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她接通，财务部小魏就急匆匆地问：“梓慕，董事长还没到公司吗？我这手上报表都等了他一天了！”
“还没。”叶梓慕安慰道，“放心，董事长到了我第一个通知你。”
小魏道过谢，正要挂断电话，忽然像想起来什么，压低声音又嬉笑着问：“梓慕，董事长真的是下个月举行婚礼吗？什么时候给大家分喜糖呀？半年前迈东集团总裁大婚，据说集团每个员工都分到一份价值好几千的进口巧克力……”
叶梓慕性情向来开朗，处事分寸也往往恰到好处，是以同事私下里有小道消息，或是什么八卦，也并不瞒着她。
可这一次，竟直接八卦到董事长身上，她忍不住低声斥道：“哪听来的流言蜚语？不怕董事长生气！”
“啊？你不知道？你应该第一个知道呀，怎么反倒成最后一个知道的？”小魏显然十分惊讶，“《都市日报》官网中午刚发的消息，新闻上除了配图还有视频，何特助都默认了！”
《都市日报》向来理性严谨，几乎很少刊发似是而非的八卦类新闻，叶梓慕指尖一抖，握着话机的右手不由地紧了几分。
她唤醒笔记本屏幕，本想将话机换到左手，用右手输入《都市日报》官网地址查询，却不知为何胸口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窒息，一个不小心话机脱手，先是“啪”的一声砸在桌角，随即扯着螺旋状的电话线在半空中不停打晃。
“对不起！”叶梓慕慌忙捡起话机道歉，抬头时刚好看到玻璃门外严以修从容的身姿，大概自己刚才手忙脚乱的样子，早已被他无声地收入眼底。
隔着宽大的玻璃墙，严以修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落到她脸上，紧接着面色一凝，眉头微微蹙起，仿佛看到了她一脸的失魂落魄，无声地在问：“怎么了？”
四目相对，叶梓慕足足愣了三秒钟才起身，她咬了咬唇刚要开口打招呼，严以修已经轻敲两下玻璃门，又一指董事办大门，显然示意她通话结束后过去。
叶梓慕看着严以修进入董事办，直到精雕的木质大门重新关上，才像是真正回过神一般。
听筒里传来“嘟嘟”声，电话不知何时已经被挂断，她面无表情地放下话机，刚刚打开《都市日报》官网，电话铃紧接着又响起。
她木然地接起，小魏的声音再次传来：“梓慕，刚才怎么了，电话突然没声音了？”
屏幕上，异常显眼的加粗大标题跃入眼底“千真万确，严氏集团董事长下月大婚！”
标题之下，紧接着是一张清晰的配图，装修风格奢华的室内，严以修与穆思曼并肩站在一起，他冷峻清逸，她小鸟依人。
“喂？梓慕？”电话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叶梓慕瞧了一眼桌角准备要严以修确认的文件，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回：“没事，董事长到了，你不是有报表要签吗？”
“马上！”小魏连声道谢，随即挂断电话。
“是真的吗？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叶梓慕低语，缓缓放下话机，缓缓关闭浏览器，又缓缓拿起准备好的文件翻了翻，可脑子里乱作一团，她完全没有勇气去推开董事办的大门，只好起身冲了杯咖啡给自己。
小魏很快拿着报表出门，大概知道叶梓慕工作量大，不便被打扰，小魏只是远远冲她扬了扬手中报表，挥手离去。
叶梓慕一边用微烫的咖啡杯暖手，一边抓起文件胡乱翻看一番，可只隔了片刻，又跑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毫不客气地捧起冰凉的水，迎面扑上脸颊。
这般坐立不安了许久，叶梓慕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可思绪却依然是一片凌乱，但她也不敢再耽搁，整理好文件推开董事办的大门。
虽然她刻意低了头，还是在将文件递过去时，触碰到严以修的眼神，他目光淡然微凉，可叶梓慕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瞬间被他通过目光一览无余。
她忙扭头躲开他的眼睛，但就算如此，她依然感觉到严以修审视的目光还在盯着她。
在他的注视下，叶梓慕莫名地无措起来，只好低头保持着沉默。
难熬的一阵沉默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传入耳中，严以修如往常一样，打开文件一一阅览签字。
以往这时，很多细节问题叶梓慕不待严以修发问，总是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可此刻，她心头像是被什么堵着，即便严以修发问，她也只是尽可能用最少的话回答。
到最后，硕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严以修快速翻阅文件的“哗啦”声，和偶尔落笔签字的“唰唰”声。
收起文件准备离去时，叶梓慕仔细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道：“我知道不该过问您的私事，但是，我看到了《都市日报》上的新闻……只是想问，是不是要提前调整下月的日程安排？”
在他身边工作，叶梓慕参与过不少项目会，早已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所以这时，她除了不敢直视他，语态却轻然，像说起平时的工作一样自然。
原本，做为助理，她这样问也实属正常，但天知道，她心底其实多么希望，他会否认网站上的新闻。
但严以修只是沉吟了一瞬，随即声音平缓，语气甚至有些温和地道：“把下月第三周的时间腾出来，重要事项提前或推后，重新出一份日程表。”
“好的，我这就去！”叶梓慕微笑，她思绪木然，话却接得飞快，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可出门时好巧不巧地，迎面碰上匆匆而来的何乾，两人步伐都快，险些撞到一起。
何乾急退半步躲开，顺手递过几份文件，笑道：“今天这么快就汇报完了？我刚在楼下看到一个背影，差点认成了你……”看到叶梓慕蓄着泪的眼睛，他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第129章 不需要知情
叶梓慕接过文件冲他微笑，完全的答非所问：“我尽快处理好！”说完，她又笑了笑，才侧身快步回到助理办公室。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努力做好助理的所有工作，她以为严以修是满意的，但他要结婚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还是因为她问到工作安排，不得不面对时。
胃里一阵阵的抽痛，叶梓慕心底涩涩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这样的不知情而郁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或许“墨菲定律”中说得对，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这恰恰就像这段时间的叶梓慕，越是反复告诫自己停留在心动，不要深陷，越是无意之中越陷越深。
她以为自己埋在心底的，不过是一个三分钟的拥抱，像一粒小小的珍珠一样不足为惧，却不料那其实更像一粒种子，当她意识到时，心底已经长成一片荒芜。
看到何乾进门时惊愕的神情，严以修心底一动，唇角不由地抿紧。
叶梓慕低着头转身时，他似乎看到她眼中含着泪意，显然，那不是他的错觉。
走廊里看到她时，她面色苍白，神情低落，严以修第一个反应是，她生病了？随即，叶梓慕发现了他的注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掩饰自己的无措，他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只是示意她到办公室。
到她拖拉着半天没来汇报工作时，严以修敏感地意识到什么，但只是心中的一个疑惑。
商务论坛那一晚，寒风中相拥，他说：“放心，我不会喜欢你。”她仰头微笑：“放心，我也是。”
这段时间以来，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的情绪，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她曾真真切切地对穆辰飞说：“我就是喜欢严以修”。
说是来汇报工作，可她嘴巴闭得紧紧的，眼神闪躲，甚至在最后问到他下月的安排时，故意做出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
那一刻，严以修恨不得立刻把她拉到身边，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睛告诉他，她在意的，真的只是日程安排吗？
“严总？”何乾低声喊。
严以修手中拿着钢笔，虽思绪纷飞，视线却一直盯着面前的一份文件，余光中看到何乾似乎说了什么，接着递过一个文件夹。
他本能地以为是工作文件，顺手展开准备签字，入目却是一个精致的淡粉色封面，上面印着五彩的爱心气球，正中间用烫金艺术字写着“婚礼策划书”几个大字。
他拿着钢笔的手微僵了一下，眉心皱得更加厉害。
何乾明显感觉到他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压迫感十足，忙低声弱弱地又重复一遍：“这是老太太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已经问过穆家的意见，最后选了h市最大的两家婚礼策划机构，想让你最终拍板。”
过了一会儿，严以修才缓缓合上文件夹，扔到何乾那一侧，冷声道：“你看着办！”
“这……”何乾顿时满脑门黑线，虽说他是特助，可哪有老总如此随意，将自己的婚礼也甩手扔给特助的？
个中缘由，严以修虽从未直接说过，但他也大概知道一些。
这些年跟在严以修身边，何乾早已发现，他可以用高傲和冷漠对待身边一切的人与事，却唯独舍不得对严奶奶有一点冷脸，一丝违逆，甚至选女朋友这样的终身大事，他也听从了严奶奶的安排。
何乾一度觉得，自家总裁仿佛一个脱离了尘世与人情的独立体，又或许，他根本不会喜欢上什么女孩，所以对严奶奶的安排，才会不动声色地接受。
直到叶梓慕的出现，才彻底推翻了何乾之前的结论。
那一次，在奇迹健身拳击馆的玻璃门外，他看到严以修拥着沉睡的叶梓慕，默然替她暖手时，他就知道，藏在冷漠倨傲之下的，是严以修细致柔软的心。
之后，叶梓慕每一次出现都会刷新他对严以修的认识，原来，说一不二的他会在董事会刚开始时接听电话，完全无视众人的讶异；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他会被人追着发问，而他竟能耐心回答；对人对事向来漠不关心的他，却敏感地意识到她即将面临的危险，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她于危难……诸如此类。
可叶梓慕虽然在工作上领悟力超强，对感情的事却是懵懵懂懂，这些零零总总的事加在一起，她似乎依然没明白严以修的良苦用心。
只是，严以修最终仍是选择听从严奶奶的安排，即将迎娶木林广告董事长穆凯的千金进门。
就算他不说，何乾也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所以此刻的他，心情必然很差，回想刚刚看到叶梓慕含泪夺门而出，何乾更是认为，说不定两人之间产生了什么误会。
思虑良久，何乾还是谨慎而含蓄地道：“很多事情，叶梓慕她……似乎并不明白，要不要……”
“不用！”严以修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倒不是生气，而是异常坚定。
何乾叹一口气，补充道：“您也是顾念老人家身体，才决定结婚，她其实，也应该知情。”
“知情？”严以修扔下手中钢笔，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里竟带着几分自嘲，“她不需要知情，我给不了她什么，何必用一句‘知情’把她困住？不知道更好！”
说完，他起身径直走到落地窗边。
天阴沉沉的，虽刚临近傍晚，天色已然渐黑，微薄的雾气中，起伏的建筑上，霓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放眼望去，满目萧索。
“塞翁失马，必有后福！”之后的时间里，叶梓慕微笑着，一边埋头工作，一边每隔几分钟就在心底重复一下这句话。
直到夜幕低垂，对着窗外的满目霓虹，忽然嗤笑一声：“塞翁失马？塞翁和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来的得到，哪来的失去？”
来严氏工作后头一次，她踩着下班点走出办公室。平时，就算是不太紧急的工作，只要到了她手里，她都会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可这一天，她却像被一双大手，狠狠抽掉所有精气神，整个人从内而外的疲惫麻木，但这一天，却是她微笑时间最长的一天。
到楼下，叶梓慕才发现，外面已是落雪纷飞。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空气中多了几分清凉的寒意，明明很冷，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惬意与眷恋。
马路上，亮着大灯的机动车缓缓驶过，细密的雪花被车灯一晃，景致更加梦幻。
虽走出公司大门，可叶梓慕不想回公寓，与其在安静的环境里，孤零零地直面自己的内心，她更愿意找个人潮拥挤的地方，宣泄那些她不愿坦承的情感。
第130章 情绪招待所
站在华灯初上的十字路口，明明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叶梓慕却又迷了路。
她仰着头，看四周高大的楼宇，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细密的雪花，凉凉地落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身边不断有行人或非机动车匆匆而过，偶来投过来异样的目光，右转的车辆，打着转向灯低速驶过，她仍是迷茫地喃喃自语：“东，南？不对，是那边！”
热心的交通辅警看到，上前大声问：“姑娘，你去哪？”
叶梓慕回过神，尴尬地道：“我……请问哪边是北？”
辅警乐了，叶梓慕正前方的绿灯恰好亮起，他大手一挥：“您别转身，前面是北，后面是南，知道了吗？”
叶梓慕也笑，一迭声的道谢后，裹了裹身上的风衣，快步向路对面走去。脸上维持着笑，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一句忧郁的歌词：“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世界……”
她也一路向北，一路欣赏着沿涂雪景。路灯下，年轻的情侣甜美拥抱，叶梓慕踩着薄雪缓步经过时，正巧听到简短的对话：“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也是！”
从叶梓慕的角度，刚好看到男孩偷偷藏在挎包里的一只玫瑰，用透明纸包装着，娇嫩欲滴。她还是笑，自己也曾在寒风中，被那个人拥在怀里，可他们的对话却是：
“放心，我不会喜欢你。”
“知道，我也是。”
一路向北，过两个路口有一家别出心裁的店，店名叫“情绪招待所”，叶梓慕路过时，曾看到过几次。
顾名思义，她觉得应该是供顾客宣泄情绪的地方，所以犹豫了一番后，将自己的目标订在那里。
之前，她对这家店的了解，只限于那个混成脸熟的店名，真正置身其中才明白，其实就是一家音乐酒吧。
酒吧装修偏怀旧风，灯光微暗，不大却别致的舞台上，怀抱吉他的歌手，用青涩的声音，唱着不知名的歌。
叶梓慕端了杯绚丽得像是彩虹的鸡尾酒，在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窗外的雪被风吹动，在流光中飞舞，不时轻抿一口入口微辣的酒。
不知过了多久，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互相搭着肩，晃晃悠悠地在对面坐下，其中一个推过一杯威士忌，笑着道：“美女一个人？那多孤独，哥哥请你喝酒，好不好？”
叶梓慕装作没听到，继续看到窗外的飞雪。
另外两个年轻人起哄，大声嘲笑着一开始说话的人，他嘻笑着推另外两人：“都一边去，我就说了，人家喜欢安静！”
他凑上前几分，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美女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所以就得请你喝一杯酒，你喝了，他们才肯放过我。”
叶梓慕微笑着端起酒杯，轻晃着酒液看向他：“是吗？”
对方以为她有妥协的意思，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叶梓慕却脸色一冷，一杯酒干脆利落地泼向对面。
“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对面的人拍案而起，一身狼狈，一脸狠厉，原本被推到邻桌的两名男子闻声站起，缓缓围过来。
叶梓慕端坐不动，心里却一阵阵发虚。她本来知道如何回避，或者忽略他们的挑衅，可情绪低落中，反而无惧无畏，本能地就硬碰硬地怼了回去，从没想过如何收场。
三个年轻人怒气冲天，被泼了一脸酒的男子正骂骂咧咧，另一个男子却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甩开手臂，怒斥：“怕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老子什么时候……”
视线无意中看到叶梓慕身后，年轻人脸上突然变色，剩下的话被生生吞回去，连醉意都少了几分，反而紧张地弯了弯腰向叶梓慕道：“我不知道您……，抱歉！得罪了！”
说完，几个人迅速转身，竟像逃一样径直离开酒吧。
叶梓慕也略有醉意，她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向后看去，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三三两两的顾客，有情侣约会，也有朋友相聚，大家都谈笑自如，刚刚的争执或许只是个小小的插曲，被旁观的人一笑而过。
要说唯一的不正常，就是在她正后方，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穿着板正的衬衣，虽在昏暗的环境中，却顶着一个墨镜，可叶梓慕并不认识他。
正疑惑中，一个温厚儒雅的声音传入耳中：“您好！我听服务员说这边出了点状况，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叶梓慕回头，微暗的灯光下，面前的人笑容谦和温暖，仿佛暖暖的阳光，却是许久不见的乔墨。
乔墨也很意外，愣了一下才露出大大的笑容，打趣道：“我前段时间出差，一回h市就约你，你回回都说忙，瞧，这次没法圆谎了吧？”
叶梓慕汗颜，之前，乔墨确实打过几次电话，那时她也确实是在忙工作，可这次被逮个正着，她自是有口难辩。
服务员拎着洒扫工具，来清理洒满酒液的桌子和地面，乔墨转眼看到叶梓慕面前，喝得只剩一小半的酒杯，目光微微一停，看向她道：“这款酒后劲很大，调酒师没告诉你吗？”
叶梓慕微笑：“我觉得还好，你怎么知道……”
看到叶梓慕目光里的疑惑，乔墨耸耸肩，微微一笑：“我和朋友投资的小店，平时很少来，也基本不管，最近经营方向上有些别的计划，这才来看看。”
叶梓慕点头。他指指大厅一侧：“我们去包间聊，安静一些。”说着，起身引着她向另一侧走去。
到包间内坐下，乔墨亲自榨了壶鲜果汁，倒了一杯递给叶梓慕：“我平时喜欢小酌，不过你今天喝了酒，不适合再喝了。”
叶梓慕不高兴，但确实有些头晕，所以也不反驳，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果汁。
乔墨忽然想起一事，笑问：“上次我收到一条领带，礼盒上署名是你，不是你送的吧？”
叶梓慕一愣，接着想到母亲好几次来电话，让她学着礼尚往来，随即反问：“前几天我收到一盒手工定制的巧克力，还写了一个‘乔’字，一定也不是你送的！”
她无奈地笑着：“我也真是服了这些大人，我们根本就不是彼此的菜，他们非得要把人往一起搅和，都没想过有穿帮的一天……”
“巧克力是我送的。”乔墨轻轻笑着，脸上带一点自嘲。
第131章 不需要保护
叶梓慕呆住。
乔墨伸出手臂，淡然地给叶梓慕续杯：“你不用紧张，我喜欢你，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我不会有任何纠缠。”
叶梓慕松了口气，端过杯子吸了几口果汁：“其实，你这么优秀，一定会遇上更合适的人。”
“我也这么认为！”乔墨举杯与她的杯相碰。
叶梓慕本来有些尴尬，可这时说开了，渐渐变得无拘无束起来，两人聊故乡的发展，聊h市快节奏的工作。
到最后，叶梓慕拍着乔墨的肩膀保证：“我们公司里美女一抓一大把，回头有机会，我一定介绍给你。”
乔墨摇头苦笑：“我又不是选美，你留着自己观赏吧！”
离开时，乔墨要开车送她，叶梓慕拒绝了：“不过两个路口的距离，开车大概就要堵十分钟，不划算。”
乔墨无奈，只好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才转身回酒吧处理事务。
这时雪已经停了，踏着薄薄的落雪往回走时，空气寒凉，叶梓慕头脑清醒了几分，可心底却仍是像被塞进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一直默默跟着，她慢，那个身影也慢，她快，那个身影也快，她几次蓦然回头，却都被那个身影巧妙地躲起来。
叶梓慕紧抿着唇继续向前。其实走出酒吧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了那个身影，当时并没有太留意。
可她本就是路痴，时不时回过头，或是习惯性地原地转着圈找路都是常事，有时即便笔直的一条路，她也要经常停下，反复确认才觉得安心。
她之前一直没留意，这时多了几分心思，发现那个身影，是自然而然的事。
前方不远处，是公交站牌，站牌往前十几步，设置了一处公交卡自助充值点，叶梓慕和几个人擦肩而过时，她急走几步，一闪身，躲到刚容得下一人的自助充值点内。
果然，几秒钟后，那个魁梧的身影跟了上来，正是在酒吧时，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子。
他似乎茫然了片刻，接着环顾四周，等他循着地上凌乱的脚印看向自助充值点时，叶梓慕忽然举着手机出现，拨号键上，已经输好11-0紧急报警电话。
她盯着男子，警惕地问：“说，为什么跟踪我？”
男子愣住，看了眼她手机屏幕，微微低头道：“我没有。”
叶梓慕毫不犹豫地按下拨通键，男子神色慌乱，忙道：“别报警，是严董事长！”
“我是私人保镖，严董事长交待保护您！”男子补充。
电话还没接通，叶梓慕怔了一下取消拨号，心头莫名有气：“为什么？”
男子笔直地站着，低声解释：“您情绪不佳，董事长交待保护好您。”
“不需要！”叶梓慕喊，忽然有些生气，不知是因为莫名其妙地成为弱者，还是自己的情绪全被严以修发现：“我这么大的人，有能力保护自己！”
男子垂首不语，显然用行动表明，他只听严以修的。
“转告你的雇主，我不需要保护。”叶梓慕说完，转身离开，等她快步走出几十米蓦然转身，男子依然默默地跟着。她气极，猛得向前跑去，一直跑回公寓里，靠着公寓门喘息许久，心跳才渐渐平息。
她席地而坐，脑袋里彻底疑惑了，为什么，得知严以修结婚的消息后，她就算心里郁郁，也一直以保持微笑，可在得知自己被小心保护时，却忽然间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即一个电话打过去，问问严以修为什么要这样做。
新的一天来临时，叶梓慕压下所有情绪，按时起床洗漱，按时走出公寓大门，可还没到公司，却出现了一件猝不及防的意外。
叶梓慕远远看到，集团大门已经被闻讯赶来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记者们举着各种长焦镜头，纷纷嚷着要见到严以修本人。
她急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电话给何乾了解情况。
原来，在后勤部库房工作的员工周亮，于凌晨时分爬上严氏大厦楼顶，意欲跳楼。11-9迅速赶到现场救援，他却在救援人员上前劝说时情绪激动，失足坠下，幸好被外墙的广告牌挂住。
周亮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还在昏迷，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双腿却已经残废，身体其它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下半生恐怕要在病床上度过。
“周亮为什么要跳楼，和严总有什么关系吗？”想到记者嚷着要见严以修，叶梓慕问道。
何乾顿了下，说道：“严总昨天下班晚，结果被喝得酩酊大醉的周亮堵在停车场，要借20万现金，你也知道，完全不合理的要求，严总肯定会拒绝。”
叶梓慕思索片刻，大概明白了，不管周亮最初出于什么原因向严以修借钱，但肯定不是真的想寻死，结果却弄巧成拙。
现在出了事，家属会不会借机大闹，谁也说不准，但新闻媒体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相信其中，多少有一些非正常的传播。
稍一思考，叶梓慕立即道：“你和严总在一起吗？现在公司门口已经被记者围了，你们要不然先回避一下，我这就联系公关部！”
何乾那一端有隐隐的鸣笛声，应该是正开着车，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严总的意思是，不回避，不隐瞒，不粉饰……”
“听着，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电话里传来严以修的声音，微凉而笃定，“我四十分钟内到，这种混乱复杂的局面，你应付不了，别添乱就好。”
“我可以的！”叶梓慕急道，“就算不能完全控制局势，最起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竟然已被挂断。
叶梓慕焦急地朝集团大门口看去，那一端，一片混乱。
原本井然有序的停车场，因为突然增加的外来车辆，显得拥堵不堪，更有些媒体车辆堵在通道上，经过的汽车不时按响喇叭。
堵在门前的记者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在相互说些什么，有的东张西望，甚至看到疑似管理层的员工经过，也会拉过来问上几句。
这时正是上班时间，不少来上班的员工好奇地在门口逗留，相互打探事件经过。几名保安费力地维持秩序，却收效甚微。
叶梓慕再看不下去，取出工作证挂在胸前，大步向集团大门口走去。
在她看来，不管情况多糟，努力解决都好过消极逃避，她既然是总裁助理，就要承担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大家安静一下！”叶梓慕紧走几步，跨上门前台阶，转过身面对着一派混乱的场面。
第132章 小助理不简单
严氏集团的员工都认识叶梓慕，很配合地安静下来，但各路记者却并不买帐，依然我行我素。
虽是这样，但现场仍安静了不少，叶梓慕继续扬声道：“我叫叶梓慕，是严氏集团的总裁助理，请大家给我两分钟时间，听一下我的建议。”
或许是总裁助理的身份足够有力，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的记者举起相机冲着她拍照，有的则迫不及待地追问严以修的行踪，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叶梓慕并没直接回答，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等人群彻底安排下来，才道：“首先，现在距上班时间不到5分钟，我建议集团员工立即打卡到岗！”
逗留在现场的员工大都一时被好奇心勾起，确实忘了时间，这时叶梓慕提起，忙进入公司大门，陆续离开现场。
离叶梓慕很近的一名记者嗤笑一声：“丢出个小助理，就是用来蒙混大家的吧？你直接说严以修现在在哪不就得了！”
他声音洪亮，穿透力十足，引得不少记者跟着一同附和。
叶梓慕不急不躁，看集团员工都离开现场，才肯定地道：“董事长在来的路上。”
“什么时候到？”有人追问。
“半小时左右。”她答。
叶梓慕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告诉记者们严以修即将到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有些不相信地齐齐看向她。
叶梓慕继续道：“几分钟前，我打电话给董事长，请示他我可以做些什么，他拒绝了。他选择的，是亲自来面对各位闻讯赶来的媒体朋友。而且，董事长已经承诺过，对此事件不隐瞒、不逃避、不粉饰！”
通常，面对突发事件，公司派什么人出面发言和解决问题，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决定舆论走向，如果派出的人级别不够，媒体自然会觉得被轻视敷衍，从而引发负面情绪。
这时，大家从叶梓慕的表述中，看到严以修毫不推诿的态度，都暗自点头。
“我听说跳楼员工是因为没钱，是严氏拖欠工资吗？严以修是不是导致员工跳楼的直接原因？这样的事，是不是以前也经常发生？”一个犀利的声音传来。
一连串问题，一个比一个尖刻，却是完全没有逻辑的凭空猜测，所以听起来噱头十足，却并没有记者跟着追问。
叶梓慕看向发问的记者，肃容道：“很抱歉，因为事发突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事件的详细始末，不敢随意猜测，但我想，新闻工作更是以事实为依据，而不是偏听偏信。”
发言的记者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阳光从一团灰色的云中钻出，洒下万丈金光，但因为昨夜的初雪，外面空气潮湿，透着丝丝凉意。
一辆灰色面包车拐到停车场入口，保安匆匆跑去，又绕着停车场转了一圈，遥遥地冲面包车摆摆手，似是没找到停车位。
叶梓慕在台阶上看到，随即朗声说道：“天气寒凉，我替各位准备了热牛奶和咖啡，略表心意。”
她看向远处的面包车，略有些为难地道：“只是现在，因为没有停车位，车子还拐不进来，所以，还请刚才因为时间紧急，没来得及把车停好的朋友们，把自己的车停好，现场保安会竭力协助，谢谢大家！”
“小助理不简单呀！”有记者笑着调侃。
他们何等精明，自然明白叶梓慕的小心思，但她自从出面后，一直态度恳切，言语上也从不兜兜绕绕，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挪一下车只是举手之劳，大家自然而然地配合着去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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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拐进严氏集团楼下时，严以修怔了怔。他并不畏惧面对媒体，也预想到了集团楼下的混乱无序，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停车场增加了不少车辆，但却停放整齐，甚至依着严氏的惯例，车头朝向同一侧；
集团门前一侧，不少记者已经架好三角架，有的则扛着摄像机，显然等了有一段时间，可他的车驶进来时，记者们并没蜂拥而上，而是选择了在原地等候……
台阶之上，身材娇小的叶梓慕，俏生生地端立在一缕晨光里。冬日的清晨，别人穿着羽绒服或棉衣仍然不停搓手，她只穿了一套单薄的职业装，脸上却耐心十足。
在他到来之前，叶梓慕似乎就是要用这样的陪伴，来表示对媒体的重视与尊重。
“木头！”严以修低语，平生头一次，事实与他预料的完全相反，可他心底却是一阵欣喜，甚至有莫名的骄傲。
严以修下车，一步步向集团大门那一侧走去时，现场越来越安静，到最后，只听到不时的快门声和摄像机开启的“嘀嘀”声。
车子拐进来的第一时间，叶梓慕就看到了，她暗自欣慰，自己的工作受到媒体记者的认可，他们十分配合，虽有不安的一阵骚动，但竟然真的，没有人跑上去堵着车门追问。
她转过身，看着严以修缓缓走过来，步伐坚定，神情磊落坦然。
严以修在台阶上停下脚步，不少话筒更近地伸过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气场太强大，一时竟没有人主动提问。
严以修环顾四周，略一沉吟，直接开口道：“我知道大家是为什么而来。今天凌晨，严氏集团员工周亮在集团大厦坠楼，目前，该员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相关善后工作已经迅速展开。我本人，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也随时接受媒体的监督。”
低磁的嗓音，简洁客观的表达，有他一贯的清淡冷然，又透着几分沉重。
此起彼伏的快门音中，终于有记者问：“严董事长可以讲一下事件经过吗？”
一瞬间的沉默后，严以修突然果断地道：“是我的错，不管站在个人还是集团立场，我都会处理好这件事。”
他一改之前的雷厉风行与高冷，这样直接认错，不仅在场记者，就连叶梓慕和何乾都吃了一惊。
叶梓慕疑惑地向严以修看去，他双唇微抿，脸上神色郑重谦逊，似乎并不想向媒体透露事件详情。
可记者们一听到消息就火速赶来，为的就是第一时间拿到一手资料，了解事件始末后及时报道，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追问。
果然，一个声音接着道：“严董事长，是不方便透露事件详情吗？”
“为什么说是您的错，您做错了什么？”另一个声音紧跟着问。
第133章 他的睿智与担当
严以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坚定地道：“我是集团董事长，手底下每一个员工都是我的兵，他们的错，就是我的错。”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您承认自己是过错方，那么请问，这件事从法律意义上讲，仅仅认错就够了吗？”距离略远处，一个尖刻的声音问。
只听声音，叶梓慕就立即判断出，就是这个声音，之前质疑严氏拖欠工资，甚至毫无依据地怀疑，严以修是导致周亮跳楼的直接原因。
这时，她心里已是忿忿不平，可严以修却依然严肃认真，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端质疑，而出现任何抵触与敌意，只是肯定地道：“当然不够！除去后续相关赔偿补助，严氏将会在第一时间，完善企业内部一系列员工关爱措施，这样的事，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现场局面被这个刁钻的问题彻底打开，更多的记者，开始接二连三地发问，有些不痛不痒，有些却直指痛处，还有些涉及企业管理的高层次问题，严以修一一作答，罕见的耐心十足。
叶梓慕扭头，仰望着严以修的侧脸，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呈现出冰雕玉琢般的美。
平日里，他对员工并不温和，甚至有时接近严厉，可当无数镜头聚焦，以最苛刻的目光，手持比利剑还锋利的笔，审问事件真相时，他却将所有的负面舆论，全部扛到自己肩上。
原来，严氏所有员工尊他敬他，从来都不是盲目崇拜，而是藏在他一贯冷然面孔之下的睿智与担当。
某个瞬间，叶梓慕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并不完全理解。可严以修的魅力或许就在于，即便他人心存疑惑，却依然愿意无条件相信他的决定。
回到董事长办公室时，叶梓慕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严以修和何乾虽然晚到一些，但同样衣着单薄，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叶梓慕捧了热腾腾的咖啡给严以修，他眉毛微扬：“你们也喝。”
她展颜一笑，毫不客气地又端给何乾一杯，最后才给自己也接一杯，两手抱着杯子，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小口地喝。
严以修几乎一刻不停，立即划出突发事件临时会议的参会名单，何乾随即通知相关部门人员，就在董事长办公室隔间的小议事厅展开临时会议。
叶梓慕一直认为，这件事情的发生纯属偶然，严氏集团那么多员工，事情的发生完全不具备可控性，可严以修却丝毫没有懈怠，一丝不苟地安排后续工作。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参会人员陆续离开，议事厅内，只剩下严以修、何乾和叶梓慕三人。
叶梓慕手上整理着会议记录，心里却是百思不解，在这件事情上，严以修罕见地小题大做，不仅细致周到地安排周亮的后续补助工作，在完善员工关爱措施方面，也是细致到极点，甚至接近于谨小慎微。
她心里藏不住事，这些疑惑在脑袋里转了转，忍不住就问出自己的疑惑。何乾虽不像叶梓慕这般满脑袋问号，可听她问起，不禁也抬头看向严以修。
议事厅桌上，摆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磁悬浮地球仪，比足球略大的地球仪模型，在磁力作用下凌空自转。
严以修略一思索，伸手从她面前取过白板笔，轻轻在地球仪上标出一个点，然后指向正随着地球仪缓缓转动的点问：“看着这个点，如果想让它停止运动，应该怎么做？”
叶梓慕不假思索地道：“简单啊，让地球仪停下来，那个点也就停止了。”
何乾点头，表示同意叶梓慕的答案。
“没错！”严以修肯定地道，接着反问：“那为什么不从那一个点上直接想办法？”
叶梓慕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出手指，让转动的地球仪表面从指尖轻轻划过，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学生般看向严以修：“为什么？”
严以修对她的不开窍很无奈，只能道：“盯着问题本身，往往是最笨最无效的办法。”
看她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他补充道：“事实上，任何事情，都不会脱离整体机制而独自存在。事已至此，谴责周亮完全没有意义，检查完善严氏的相关机制，防患于未然，才是现在真正应该做的。”
何乾本就隐约明白一些严以修的本意，这时恍然大悟，不禁连连点头。
叶梓慕理解不快，反问的速度却毫不逊色，严以修话音刚落，她立马问道：“可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严以修看她，眼中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同情，竟直接对何乾道：“走吧，该下一个行程了。”
何乾应了一声，忙收好自己面前的文件起身。
叶梓慕眨着眼睛，一脸懵圈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转身，不禁无辜地大呼：“我说错什么了么？”
议事厅一侧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丝绸画，上面印着草书版的《道德经》全文，严以修在挂画前转身看她：“六十四章，抄写十遍，你就不会再问这种幼稚园级的问题了。”
离开时，他眸子里竟染上几分揶揄的笑意。
叶梓慕攥着钢笔敢怒不敢言，待议事厅门关上，才气恼地拍自己的嘴：“让你多嘴，不听话，这下好了，抄书！”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整理好会议记录，叶梓慕真得像模像样地，抄写起墙上的《道德经》第六十四章。
她一面抄写，一面低声重复：“‘千里之行，如于足下’，咦，这话原来出自这儿，‘为者败之，得者失之’，什么意思？”
叶梓慕本意只是工工整整地抄上一遍，万一严以修问起，自己也不会哑口无言，可认认真真地抄上几句话后，竟越来越感觉到，这段话虽是短短数言，可却意味深长，发人深省。
仔细揣摩研究，她渐渐明白，收了桌上的记录和文件，一面往外走一面若有所思地自语：“局面安定时容易维持，情势未明下容易图谋，事物脆弱时容易消解，事物微小时容易散失……”
她长舒一口气，可能稍加了解，道理就会人人皆懂，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在“未有”时为之，于“未乱”时治之，所以h市，只有一个严以修。
第134章 随意自然的一面
中午时，严以修与何乾回到公司，叶梓慕隔着明亮的玻璃墙，冲两人打招呼，严以修微微点头，径直回到董事办。
何乾拎着一个看似很重的包装袋，习惯性地轻敲两下玻璃门才推门进来，笑着看向她道：“开饭了！”
叶梓慕惊讶，指着足足占了小半张桌子的包装袋问：“饭？”
何乾肯定地点头。叶梓慕疑惑，打开包装袋，一眼看到里面盒子上的标志，更是目瞪口呆：“如意轩的？公司宴请最高级别客户才去的地方，这……一顿餐要顶上我半个月工资了吧？”
“没那么夸张。”何乾笑着道，“再说了，董事长请客，你怕什么？”
叶梓慕总算松了口气，这才伸手去开精致的包装盒。
因为是冬天，如意轩的外带餐特意加了食品保温箱，她轻轻打开，特制的保温箱内，菜品和主食都被合理隔开，米饭润泽饱满，菜品色泽鲜亮，就连摆盘的造型都保留得一丝不差。
她取出热腾腾的海鲜汤，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眼睛都不自觉地微微眯起：“好奢侈啊。”眨了眨眼睛，她突然警觉起来，看向何乾问：“什么状况？有什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吗？”
何乾更是哑然失笑，无奈地解释：“董事长说了，这是奖励你上午维持秩序的。”
叶梓慕的眼睛亮了，瞬间喜笑颜开。在严以修身边工作这么长时间，她从没听到过他的夸奖，最多也只是淡淡的一声“还行”，这时禁不住追问：“董事长夸我了吗？他怎么说的？”
“呃……”何乾轻咳一声，指指她桌上的美食：“我记不清了，你赶紧吃吧。”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他只记得，自己拎着打包好的午餐回到车上时，严以修一脸不屑的神情：“又笨又傻，常常不自量力，竟能在关键时候把媒体稳住，也算是奇迹了。”
叶梓慕有些失望，可美味当前，她也并不介意，大不了，自己亲自去问他就好！
到下午上班时间，叶梓慕终于逮到机会，厚着脸皮明知故问：“严总，中午为什么带那么高档的午餐给我？”
一旁的何乾听到声音，从文件中抬起头，一脸欲言又止。
严以修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她，瞬间明白了，她这哪里是发问，虽然努力绷着嘴角，可眼睛里，却闪动着期待的光芒，明显就是来求夸奖的嘛！
“现场秩序，你维持得不错。”严以修暗自觉得好笑，却也不吝夸奖。
叶梓慕脸上立即绽放出明媚的笑意，眼眸里光华流动：“谢谢肯定！”
忽然想起什么，她急忙翻开手中的记事本，找出里面夹的一张收据道：“上午一共消费24杯牛奶，33杯咖啡，费用一共是……”
“费用多少并不重要，因为我并没同意报销。”严以修看着她，慢慢悠悠地说，“我只是肯定结果，并非过程。”
叶梓慕一脸被雷劈到的神情，反问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不甘：“既然结果对了，过程有那么重要吗？”
可话刚说完，她脑子里又飞速地被自我推翻，只重结果不重过程的失败案例比比皆是，现在重要的问题是，自己的过程到底哪里不对呀？
她看向严以修和何乾，正想发问，严以修已经一字一顿地道：“潜意识中，媒体的态度，并不在于你的友善程度，而是你的实力强弱，实力不够又过度友善，最多被人当成廉价示好。”
看到叶梓慕脸上的不解，他斟酌了一下，竟然故做恍然大悟状“哦”了一声：“对，用文科生的话，叫做‘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对吗？”
叶梓慕没空理会他的嘲讽，仔细咀嚼他的话，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反驳：“可我一个小小助理，完全不能用实力取胜啊！”
“我没猜错的话，你当时站出来的第一句话，应该就表明了你的身份严氏总裁助理，难道你代表的，不是我？”严以修反问。
不得不说，他猜得分毫不差，虽然那时他并不在场，这时说起来，却仿佛身临其境。
“哦……知道了。”叶梓慕回，声音软软的，像带着有口难言的委屈一般。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合上记事本默默起身，她分明是来讨赏，可再这样辩下去，严以修不罚她恐怕都算法外施恩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或许是早晨应对记者时受了凉，叶梓慕人走到一半，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拉开门时，严以修淡然的声音再次传来：“年底考核，优秀员工的名额还剩下不少，你尽快写一份《优秀员工自荐书》出来。”
叶梓慕“唰”地转身：“我没听错吧？”
“身为总裁助理，如果连优秀员工也做不到，也不知道会丢谁的脸。”严以修一脸鄙视，漫不经心地道。
叶梓慕顿时眉眼间全是笑意，立在大门旁夸张地领旨谢恩。抬起头时，她仿佛看到严以修和何乾脸上，似乎都带了浅浅的笑意。
精雕木门轻轻关上，叶梓慕原地停了几秒，终于幡然醒悟，亏自己还感恩戴德地领旨谢恩，分明，是被他捉弄了好不好！
以严以修的性子，这个“赏”显然并不是她讨来，而是他本就决定的，可他却故意一连串地否定她，等到她灰溜溜地落败时，才慢慢悠悠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叶梓慕不可思议地摇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打死都不会相信，向来不苟言笑的他，也会有这样随意自然的一面。可明明是被捉弄，她却并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弥足珍贵。
回到办公室，叶梓慕并没急着写自荐书，而是先从办公系统中，调出昨天下午各部门发来的汇报与待办事项。
依公司正常流程，紧急程度为一般的内部工作，到她这儿的处理时间为两个工作日，虽然并不算晚，但对于一向急性子，要求自己今日事今日毕的她来说，这已经是例外。
叶梓慕正一项项逐次完成工作，屏幕右下角有网页消息弹出，她把鼠标移过去，正要关闭，却被小小弹窗内的文字吸引“员工凌晨坠楼，严氏集团董事长公然认错”。
点开相关报道，其内容虽然也算客观中立，可在文末，却又对严以修回避公开事件详情一事，毫不避讳地做了好几种假设，隐隐透着质疑与恶意的猜测。
叶梓慕心里替严以修觉得不平，在评论区立即“噼里啪啦”地敲出一大段反驳的话，可仔细想想，终究又觉得不妥，只好气呼呼地关上网页，起身去给自己倒水，顺便平缓情绪。
再次静下心来打开系统中的一份文件，叶梓慕忽然愣住，一瞬间，仿佛心跳都跟着停止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了半天，脸色越来越苍白，脑子里一个声音疯狂地叫嚣：“你有什么资格去向他讨赏、求鼓励？他真正该做的，是罚你，狠狠地罚！”
第135章 不是你的错
叶梓慕咬着唇，仔细又看了好几遍屏幕上的文件，努力在心里梳理起整件事情的脉络。
原来，大概一周前，周亮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开始在公司里找熟悉的朋友借钱，但20万的数额太大，他借了几天，却没有多少收获，于是想到向公司借款。
原则上，个人向公司借款，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是不予批准的，如遇特殊情况，则由相关部门审批借款。这本来也算不上一件大事，通常最多在部门主管那儿就应该解决了。
但那时，周亮已经出现情绪失控的问题，甚至几次以死威胁，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事情才会层层上达过来，而上报事情的主管大概也很清楚，这本就是不合理的要求，才将事件的紧急程度归为一般。
叶梓慕狠狠敲自己的头，如果她像之前一样，在昨天下午或晚上出事之前看到文件，而且处理了，周亮就不会在停车场堵上严以修，如果这样，这件事情，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她躲进隔间，一次又一次用冰冷的水拍脸，连头发都湿了许多，可思绪依然一团混乱。
严以修拎着公文包拉开门时，一眼看到立在门边的叶梓慕，她低着头，手上拿着打印好的一张纸。
他侧身出门，匆匆扫一眼叶梓慕，指着她手上薄薄的a4纸，淡然道：“自荐书不能敷衍简化，重新写，我先走了。”
“不是！”叶梓慕低声回，虽竭力告诉自己坚强，声音里却忍不住带着一丝哽咽。
严以修本已经关上门向电梯走去，这时听到她的声音，转身看向她：“怎么了？”
叶梓慕依然低着头，犹豫片刻，才把手中的文件递向他。
严以修略有疑惑地接过，只大概看一眼文件标题，就重新打开门回到董事办。
叶梓慕跟着进门，可刚迈开腿，膝盖立即一阵酸痛，走路的步伐不由地僵硬缓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想清楚一切后，她在董事办门前呆呆地站了多久。
“木头！”严以修转身时看到，低斥了一声，随手拉出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这才坐回宽大的办公椅中，目光重新回到那份薄薄的文件上。
接近下班时间，室内光线略暗，严以修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光仔细看文件。
叶梓慕走过来却没有坐，只是紧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神色。
那是一份通报批评，详细讲了她目前所了解到的事件情况，然后站在集团角度，对自己没有及时处理工作的错误，进行通报批评。
严以修看文件向来一目十行，可这次不过薄薄一张纸，他却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舒一口气，像是已经看完。
叶梓慕硬着头皮看过去，他目光仍停留在纸上，一贯如冰雕般冷峻的脸上喜怒难辨。
最终，她还是鼓足勇气，抱歉而内疚地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昨天没有看到……”
“不要说对不起！”严以修起身，不悦地打断她。
叶梓慕立即闭嘴，眼看着他一步步向复印机的位置走去，伸手打开那一处的电源开关。她明白，既然是通报，自然是各部门都要下发一份。
她紧咬着唇地低下头，很难过，可错就是错，她必须学习面对，承担。
机器“嗡嗡”的噪音中，叶梓慕的心更是乱到极点，但仍是直直地站着，尽力让自己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
“嗡嗡”的噪音很快结束，严以修低沉清冷的声音传入耳际：“这不是我要的，你没听清我说过什么吗？”
叶梓慕愣住，不由地朝严以修看过去，他这时手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一阵“嗡嗡”声，并不是复印机，而是……碎纸机！
她疑惑地看着严以修，他脸上带着不容侵犯的坚定神情，淡然道：“既然是昨天下午刚送达，你的完成期限就没问题。”
“可是如果我昨天处理了，或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不可控。”叶梓慕想了想，低声叹道。这件事情，除去责任感，她更多的是自责与难过。
严以修看向她，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肯定地道：“这件事情有遗憾，但不是你的错。”声音是一贯的淡然清冷，却又蓄着独特的温和力量。
泪水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滴滴落下，叶梓慕快步走到茶几旁，胡乱抽出两张纸巾掩住眼睛。
她本来做足了挨罚的准备，所以一直拼命告诉自己，不管严以修大发雷霆，还是冷嘲热讽，自己都没有资格掉一滴泪。
可他却只是轻轻地说：“不是你的错”。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努力防备都用错了方向，她竭尽全力装出来的坚强，也瞬间溃不成军。
严以修似乎也没想到，隔了片刻，脚步声才响起，渐渐地越来越近。
叶梓慕尴尬得不敢看他，低着头换了纸巾使劲擦干眼泪，这才看向他，开口的声音有微微的鼻音：“我不是觉得委屈，只是，只是……”
只是他突然这样温和，才让她情绪失控？叶梓慕脑袋里千回百转，觉得自己的泪落得完全没有理由。
严以修却看着她，淡然开口：“知道你背地里喊我‘冰块脸’，但我有那么不近人情，让你连落泪都需要符合逻辑吗？”
他罕见地自嘲，叶梓慕想笑，可嘴角只微微弯了弯，眼眶却再度酸涨，更多的泪又跑了出来，她索性坐在沙发上，把整包纸巾抱在怀里，低着头默默擦泪。
严以修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无论说什么，都哄不好一个女孩，反而让她更难过的时候，一时也沉默起来，隔了片刻，才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一室沉默里，只有叶梓慕因为流泪，而越来越重的鼻息。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窗外霓虹依次亮起，透过落地窗照进室内，投下一团团斑驳的阴影。
最初的难过与自责慢慢缓解，叶梓慕忽然觉得，自己丢人简直都丢到姥姥家了，这时泪意虽淡了些，却更加难堪起来。
她正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怎样收场时，左肩上忽然一沉，紧接着温暖的气息传来，是严以修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叶梓慕顿时愣住，一动不动。
“别难过了。”极轻极淡的声音。
严以修见叶梓慕垂着头，没有说话，但这次，情绪终于没有变得更坏，于是继续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再多想。”
叶梓慕吸了吸鼻子，终于闷闷地问：“你不是常说，做人做事都要有担当吗？”
“我也说过，我会对这件事情负责到底，需要担当的人是我，不是你！”严以修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夜色阑珊中，叶梓慕抬头看他，窗外点点霓虹的映衬下，他脸上神色坚定，目光沉敛幽深。
“为什么？”她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为什么平素严厉苛刻，这时却对她宽厚包容？
黑暗中，严以修沉吟了片刻，才反问：“你想要什么答案？”
叶梓慕默然，是啊，在她脆弱、难过、不堪重负时，他做为顶头上司，给了她所有能给的包容与宽慰，她还能期待什么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