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我觉得你有成为计量单位的天份
之后的几天里,白药儿也见到了当今皇上,就在她领赏的那一天,严亭之带着她进入了皇宫。应该说,皇宫果然是传闻中地样子,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气派。
就光是那红金色的宫墙宫道就不知道有多长,然后是宫道通往的各个大殿,皆是金宫璀璨,玉宇楼阁。墙上,柱上,檐上都雕着细如针绣的刻纹,刻着那云雾游龙,草木吉兽。
大殿前的那条通宫之路更是辽无边际,铺着白石做的砖块和石阶,白得无尘无埃,让白药儿踩上去的时候,都生怕弄脏了一些。
直到进入了大殿,白药儿见到了那所谓的九五之尊,他正穿着一身黄龙祥云袍坐在殿中的金座上,即使一动没动,身上都像是带着一种磅礴大气,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地低下头来。
他长得什么样,白药儿没有看清楚,也没法上前仔细去看,只是依稀觉得大概是一个正值青年的男人。
殿中也没有其他人,显然,皇上对于此事的内情也不想伸张。
他简短的给白药儿颁赏了赏,便嘱咐严亭之护送她离开了。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白药儿,说道。
“回去好好尽孝,莫负了李驷的苦心。”
他能答应李驷这件荒唐的事情,也是看在白药儿的份上的。
不过,能将李驷抓进天牢以儆效尤,到也算是完成了他最初的目的。
严亭之带着白药儿离开了,在那一天的下午,他便领上一队捕快拖着一箱箱的官银与白药儿一同出了京城。
这一队捕快有多少人,十五人。
都是些是什么好手,没有好手,放在江湖上的话,大概皆是二流水平。
这些人够吗,对于严亭之来说,是够了的。
他之所以能抓了四年李驷一无所获还不被贬职,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论武功,论办事的能力,他都是六扇门里面的第一人。
他之所以没能当上六扇门的天下总捕头,是因为这四年来,他都在抓李驷了。
上一次选职的时候,当上了天下总捕头的是严亭之的一个老友,他也是这些年来嘲笑严亭之最多的人。不过每当要让他去抓李驷的时候,他都会称病不出,算得上是非常油滑了。
护送赏银的队伍算不上浩浩荡荡,但是一万两金子可着实不小。
几乎在出城的一天后,就有不少人把目光看向了这笔钱。
这其中,自然也有一些不要命的。
他们都相信白药儿不过是一个碰运气的小姑娘,而严亭之,则是一个抓了四年盗圣都抓不住的没用捕快。
这一来二去,就让他们觉得,这一万两赏钱好像是能白拿来一样。
于是,自然就有人安耐不住了。
哎,该怎么说呢,这世上太大,就总有三教九流,也总有看不清时势的人。
大概是在赏银队伍出城的第十三天,他们路过了一片树林。
白药儿还坐在车上发呆,这些天她总是发呆。
可能对于她来说,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吧。
毕竟从前的她只是一个一直跟着爹在山中隐居的小姑娘,这突然又是步入江湖,又是追捕盗圣,又是东躲西藏,又是进宫面圣的,让她有些接受不过来。
有可能,她是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某个人?
或者某件事。
总之她就是这样默默地做着,严亭之倒是对此没什么看法,他本来就不擅长说话,更不擅长和小姑娘说话。
这白药儿不说话,对他来说却是正好。
他只管自顾自的办事,又是规划路线,又是勘测地点,又是整顿车马,又是扎营露宿,他几乎都会亲力亲为,和那些捕快们一起做。
这倒不是说他有多体谅下属,只是全权交给那些小捕快做,他不放心罢了。
相比于信任其他人,他更信任他自己。
林间的路上,车马行进的速度不快。
昨夜下了小雨,装着赏银的箱子上还沾着水珠。路面有些泥泞,车辙压得很深,陷在泥路的里面很不好走。
严亭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手提着自己的官家长刀,一手牵着车马,看着前路,一步一步地在路上走着。
“哼!”突然,拉车的马停住了脚步,晃了晃头,扯着绳子打了一个鼻声。
严亭之也停了下来,抬起了手,止住了身后的队伍。
后面的捕快虽然功夫不高,但是对于押送一事的明细都烂熟于心,见到严亭之这个动作,立刻各自停住,将手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
不出意外的话,是有人来了,而且来者不善。
“各位江湖兄弟。”队伍前,严亭之握着刀,环视了一圈山林,正着脸色高声喊道。
“在下受官家所托,行至此处,事务赶得紧,还望诸位能给个面子,放我等过了此地,日后江湖照应,皆是朋友。”
林中地风声细细,只有树脂摇晃摩挲的声音,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这时,远处的空林里却突然传来了一句回话。
“呵呵,严大捕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在此了,那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江湖兄弟要吃饭,不知道你们官家的贵人能不能给些银钱?钱放下,你们走,钱不放下,你们留。”
严亭之的脸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过了几息,他握着刀的拇指轻轻地推出了一截刀把。
“那看来,咱们只能刀子说话了。”
“嘿嘿。”林子里传来了一声阴笑:“那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瞬息之间,数十个黑衣蒙面的人影就已经窜了出来,落在了树杈上,灌木边。
他们有的用刀,有的用剑,有的用爪,有的用斧,功夫很杂,杂的根本不像是一家。
但是他们的功夫都不错,起码都有一二流左右的水平。
而领头的,从外露出来的内气上来看起码是一个成名高手,用的是一把鸳鸯双勾,身材修长,目光阴翳。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巾,面巾上的眼睛眯着,像是在阴恻恻地冷笑。
看着这些人,严亭之却是没有一点惧意。
因为这人的内息不稳,一看就知道是用了旁门左道强行突破的境界,此生应该都是难以再有所精进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江湖上的习武者分为四个境界,三流,二流,一流,和成名立身。
但是没有步入成名境界的人基本都不知道,就算是成名高手里也分为三六九等。
这其中的高段手和低段手之间的差距,甚至比一流好手同二流之间的差距还大。
就像是眼前这个用双勾的人,严亭之可以在五刀之内解决他。
他怎么样也是六扇门的东南总捕,江湖上,除了那些个开宗立派的宗师名宿之外,他也没必要把谁看在眼里。
就算是李驷轻功全开的与他动手,他的刀也能跟上百来个回合。
虽然这么比较有些没有底气,但是严亭之保证,见过李驷轻功真正模样的人,都会明白这其中的高低。
他曾经在一座雪山和李驷真正交过一次手,那次他追了李驷七天七夜,而动手时的场景他到现在依旧记得,简直就是地动山摇。
所以,眼下相比于这些人想要劫车,严亭之更关心的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劫官家的银钱。
严亭之到底是一个捕快,很快就看出了这些人的一点门路。
他们的武功不差,但是很杂,从纪律严明这一点上看,又应该是同一派别势力下的人。
江湖大派一般都有各自的门派武功,所以武功旁杂的通常都是出身绿林。
在绿林里有名有姓,能找召集这么多好手的势力,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风雨楼,血衣楼,长乐门。
风雨楼和血衣楼行事隐秘,内部的管制森严,要动手的话绝对不可能这么随便,派一个不上不下的成名高手就来了。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长乐门,这个由市井混人组成的江湖势力。
管教松散,人员倒是涉及到各行各业,以庞大的人员数量跻身到了江湖一流势力之中。
这里面什么人都有,却几乎没有门内条例。平日里都是各个地区的掌事各管各的,但是消息互通,必要时就会相互响应。
显然,这一次他们来劫官银,大概就是哪个掌事突然起意做下的决定吧。
还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看着对面的人,严亭之的眼神冷了下来,手掌缓缓抬到了腰间,握住了刀柄。
此番回去,是应该的向皇上请命,管教一下这个门派了。
(哈哈,还是更新了是不是很惊讶,因为我抓紧时间又写了一章,所以事实证明,我绝对是个有良心的人。)
第四十七章:等了四十年,总该有个结果
“呼,砰!”
山林中一记重刀劈下。
说是重刀,却没有人看到它是怎么劈下的,又是什么时候劈下的。
直到一条如江似海的浩然刀气从车队前的一众蒙面人的身边擦过,扯得他们的衣角和鬓发狂卷,他们才呆涩地回过了头来。
那刀辟出的狂风卷过了他们身后的一片路径,虽然没有实打实地劈在地上,但是依旧劈得那山石破碎,树木弯折。
地面上的落叶草屑和尘土飞扬,茂密的树林之中,直接被开出了一条通途,而半空中却是碎石尘埃飞溅,一片昏天黑地。
那细小的石子和尘泥挂在他们的脸上,都叫他们阵阵作痛。
“丝,丝。”
溢散的风声作响,等烟尘落下的时候,严亭之已经缓缓地收起了自己手里的刀。
他冷着眼睛看向那些车前的蒙面人,他希望他们能识相一些,今日,他是不想见血。
“刀子也已经见过了,不知道各位朋友,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蒙面人没一个说话的,就连那领头的也只是双脚哆嗦地站在原地,刚才那刀气离他最近,只差一点,他就会被劈成两半,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他现在只想打死那个给他情报的家伙,到底是谁说严亭之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家伙而已。
其实这也不能怪卖情报的严亭之这些年来一直追着李驷跑,很少在外人之前出手,加上他捉拿李驷一直没有过什么结果,这让江湖人也不自觉的轻视了他几分。
不过现在,也许很快江湖人就会重新认识严亭之了,因为李驷已经被抓住了,他也已经可以处理别的事务了。
见那些人都没有答话,严亭之就当他们是默认了,对着身后的车队挥了挥手,淡然地说道。
“我们走。”
白药儿看着严亭之辟出的刀径发呆,她也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跟着李驷走了这么远,她也见过了不少高手。
她想着地是,如果她也有这样高强的武功该多好,这样,也许她就能
白药儿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是她似乎是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小时候很不喜欢练武,原因是她觉得没用,她始终和她爹住在深山里,需要什么武功呢。
所以即使她爹拿了很多所谓江湖争抢的武功秘籍摆在她面前,她也不喜欢练。
她爹没有练武的资质,这些年来,也就靠得一手算卦的手艺在江湖上博取了一些名声。
但这名声可不小,如果同旁人说她爹在外的名号的话,恐怕不少江湖人都会认识,但是白药儿自己倒是不太清楚这一点。
她只知道她爹算卦很准,有很多江湖名人都找过他。
而在算卦的时候他爹无论要什么,那些江湖名人都会给他取来。
也就是那时候,她爹要了不少的武功秘籍。
因为知道自己这样窥天算命,定会有一天遭逢报应,所以她爹一直希望白药儿能好好练武,也不至于在他走后没有一点自保之力。
可惜,白药儿的玩心实在是太重了,说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算是看得起她了,哪怕有那么多的绝学秘典放在她面前,她也只练到了二流上下的水平。
不过这一次回去,白药儿是打算从头练起,无论多久,也无论多难,她定要将那些武功都悉数学会。
因为她想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江南枫山亭。
萧木秋正站在亭中,而穆武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远处的枫山将红未红,随风而动,却是一片静美。
当得知李驷突然被一个小姑娘抓去的时候,他们都是有一些惊讶的,就连萧木秋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
他明明已经熟知李驷身边人全部的消息,却是偏偏遗漏了这个半途出现的姑娘。
以至于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不喜欢意料之外,但是这种事情出现的时候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该说是命中自有定数吗,他终归是找不到他要找的人。
今天,萧木秋来同穆武履行约定的,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无论是有没有抓住李驷,他都会告诉穆武他妻儿的消息。
说起穆武这人,他的身上也有一段尘封了很久的往事。
也是,这江湖上的人,谁没有一段往事呢,就连他自己也有不是吗。
穆武如今的年纪,其实也不过只有八十岁而已,这种年纪,放在一众顶尖的成名高手里已经算是年轻的了。
在四十岁之前,他都一直住在关外的漠北一地,那是唐国与金国的交界之处。
唐人和金人都有,世道也比较混乱。
不过穆武的日子过的倒是不错,在那里娶了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孩子。本来,他应该就那样过完一生的。
但是在他四十一岁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准备离开漠北,入关闯荡。
因为闯荡江湖不好拖家带口,穆武便与自己的妻子定了一个十年之约,十年之后他会回来,用最好的车马,最贵的霓裳,最多人抬的轿子接她和孩子入关。
他的妻子答应了。
十年之中,穆武虽然不能回家,但是每年都会往家中寄信。
他一封一封的写,有好多次他都打算就这样罢手回去算了,但是他明白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那样在漠北过一辈子。
终于在第八年的时候,他的势力终于有了一定的基础,也不必再怕那些江湖人的报复了。
他没有耐心再等到第十年,就直接回到了漠北,去接他的妻子孩子。
可是,当他回去的时候,他在漠北的家已经空空如也。
墙壁上积灰尘,门边丢着他从前写的一封一封家书。
是妻子等不下去所以带着孩子离开了吗,还是有江湖人查到了他的底细,对他做出了报复呢,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穆武没有答案,但是结果便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经不在这了。
那一天之后,他发狂似的四处寻找,甚至砍断了自己的剑。
在江湖上遇到有过节的人便杀,在杀之前,他会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自己妻儿的消息。
但是之后的三十年,他都再也没有得到过两个人的消息。
他从最开始地癫狂,变成了无望,最后逐渐麻木。
他成立了血衣楼,成为了江湖上最大的人命贩子,却始终孤身一人坐在那血楼最黑最高的阁中,握着断剑,看着这满是杀气的江湖。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不会来,可已经没有再让他选择的机会了。
枫亭中,穆武冷漠地站在萧木秋的身后,侧目看向了那满山的枫林。
他现在的心中泛着怎么样波动,没人知晓,他只是等着他要知晓的消息。
如果他的妻子只是等不了了才离开的话,他不会再去打扰她。
但是如果,他的妻儿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也绝对不会放过动手过的任何一个人。
萧木秋看着穆武的样子,叹了口气,他知道穆武太执着了,但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萧木秋将之递给了穆武。
没再说话,背过了身去,静静地看着山林。
穆武低头打开了纸,上面只写这一句话。
“三十六年前,死于关外金人马贼之手。”
纸条在一瞬间被捏得紧皱在了一起,穆武的嘴唇紧闭着,半响,对着萧木秋点了点头。
“多谢。”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这么多年,他也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而已,而这之后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
关外马贼吗?
先,杀他个血满大漠吧
第四十八章:感情的事情,总是很复杂的
月知阴晴圆缺时,人知悲欢离合事。
年中十月从阴始,古来**离别诗。
莫问莫念莫痴痴,欲说还休身不知。
不若一杯醉于世,管他身前身后嗤。
之后的三个月,时间过得很快。
一个官人送着一个姑娘去寻大夫,一个黑衣剑客去了漠北,一个贼人进了天牢。
姑娘找到了大夫交了钱,大夫救了她爹。
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爹醒了过来,姑娘趴在床边哭了好久,弄得她爹有些手足无措。
哭完之后,她说她要学武。
她爹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姑娘却只是低着头,红着眼睛没有说话,因为她不想让她爹担心。
她要去劫狱,去救一个人。
黑衣剑客是在第二个月抵达漠北的,抱着他的那一把断剑。
从那一天开始,漠北的马贼就死了一批又一批。
直到第三个月,马贼们受不了,他们联合了起来,要围杀此人。
那一天,到底聚集了多少马贼?
有人说几千,有人说几万,虽然少有人说的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天的马蹄声震得几里外都听得到,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在看不到头的弯刀铁蹄前,那个黑衣剑客举着剑,杀了过去。
杀得昏天黑地,杀得日月失色,杀得血好像染红了每一颗沙子,杀得连马匹都无一生还。
杀到尽处,他的身后已经是一片伏尸血地。
拿着自己手中的断剑呆站了半响,剑客丢开了断剑,从地上随手拔起了一把马贼头子配的直剑一瘸一拐地向着大漠地更深处走去。
现在,那断了的一尺半,补上了。
没人能再拦住他的去路,谁都不行。
狂风卷起,那黑衣血袍,缓缓地走进了黄沙里,沾着血和灰尘的手掌紧紧地握在剑柄上。
从那一天开始,天下出现了一把最凶的剑。
名为,皆杀。
长恨不在,见者皆杀。
这几个月的时间,李驷被抓的消息也完全传开了,传到了那么几个地方,惹起了那么几件小事。
云山隐居处。
一个白衣青年看着自己手中的消息,发愣了一会儿,接着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完了,若是被小云知道了这个消息,估计又要闹脾气了。
想着,他把消息偷偷地藏了起来,看来是不打算让他的那个小丫鬟知道了。
一边藏,他一边想到,李驷这家伙要多久才会逃出来呢。
一个月,还是两月?
总之,他这闲不住的人,肯定待不到第三个月。
青山空门前。
那个剑客还在练剑,他白天练剑,晚上练剑,就没停下来过。
这时,一个人影从远处踏着轻功飞来,穿着宽袍大袖,一副闲散的模样。
散人落在了门前,对着剑客晃了晃手里的一卷纸头说道。
“不复,李驷的新消息来了,你想知道吗?”
剑客手中的剑顿了一下。
“说。”
他淡淡地回答道。
“他被人抓住了,对方好像还是一个小姑娘。”散人笑着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
沉默了一会儿后,剑客冷哼了一声,收起了自己的剑,向着门里走去。
“哎,你不练剑啦?”
“没心情。”
“哗,今天还真是水往上走,日从西出啊。李驷被人抓住了,你不练剑了,那我是不是也该干些什么,比如,去练会儿拳法?”
剑客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开。
铁剑门里。
铁慕衣什么都不知道,他因为上次没能把李驷带回来,所以还被她娘关在书房里罚抄百家经,这一次是四百遍。
自从李驷进了天牢之后,就发现这牢里还挺好的,有吃有喝,每天除了被手臂粗的铁链锁着,也不用做什么事情。
这里面的人也好,说话也好听。
关在他隔壁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是两人也偶尔会聊聊天,和他说话,着实还是蛮有趣的。
在天牢中的第一个月,他就是这么度过的,过得他都有些不舍得走了。
直到第一个月末的时候,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对他说有人要见他。
李驷被带出了牢狱,手上和脚上锁着重重的铁环,太监一路领着他,向着皇宫走去。
进了皇宫之后,他们就径直去了御花园,别问李驷怎么知道这条路是往御花园去的,皇宫他也来过好几次了,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只是去御膳房里偷酒喝而已。
那时御厨们皆以为是哪里进了一只大老鼠,把酒缸都喝空了。
不过李驷也因此常常醉得不省人事,他的酒量实在是不太好的。
御花园中,假山清泉相接,小路石桥互连,奇珍花卉,锦鲤红鱼,碧草兰亭,鸟雀轻鸣,在这春日里,确实是一副盛景。
那公公带着李驷走到了一处庭院里,庭院的中间,一个穿着黄色锦袍的青年男人正坐在那,在旁人的侍奉下,静静地喝着茶。
见到李驷走了进来,他放下了茶杯,轻抬起眼睛说道。
“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李驷。”
李驷笑着回答了一句。
“怎么会不容易呢,这不是您唤了一声,我就来了吗?”
说罢,他还举了举在自己手中的铁链,意思是自己可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李驷自然知道,他就是当今大唐的皇上,李世宗。
这世上也确实没有他想见,而不能见的人。
“哼”李世宗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拿李驷这个家伙有些没有办法。
虽然李驷折了皇家的面子这是事实,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为了面子就能杀人的暴君。
而且当年偷的白玉镯已经还回来了,这也算是江湖人对朝廷服软的一个表现,对于那件事,他早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加上李驷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或者从某些角度来讲,他的为人还不错。
所以对于李驷,李世宗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责罚的地方。
不过关于这人,却有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这件事情,也是李世宗为什么非要抓住他不可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皇妹长安,似乎是看上他了。
第四十九章:把别人弄哭了,还问别人在哭什么
自从那年的白玉镯案后,长安就少有再出过门了。
一开始李世宗还以为她是害怕,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坐在窗边发呆而已,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日。拿着那个镯子,想着什么事,却又谁都不说。
几番打听之下得知,她似乎经常派自己的丫鬟去皇宫外面,以采买东西为理由打听李驷的消息。
虽然李世宗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所知的不算多,但是也看出了其中的几分端倪。
最近,长安知道了李世宗又大发通缉令悬赏李驷,又专门跑到了李世宗的面前来求情。
说她已经不计较当年的事情了,还请皇兄也莫再为李驷劳废心神什么的。
毕竟是兄妹,都已经这么说了,李世宗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心思呢。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皇妹怎会在意李驷这样的人。
但是这些年来,长安日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而李驷则是满天下的乱跑,过得逍遥自在。
他李世宗的皇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所以他才非要把李驷抓回来。
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但是要有一个什么样的交代,他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想将自己的皇妹下嫁给李驷的。
可若是皇妹坚持,李世宗从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类似的皇家秘闻,大多是以悲剧收尾。
他自然更不想让长安落得那种地步。
所以如果真是那种情况的话,他也不是不能退一步,前提是他得先完全的了解过李驷的为人身世才行。
庭院里,李世宗挥退了两旁的人,冷淡地扫了一眼李驷说道。
“坐吧。”
“谢皇上。”李驷拱了拱手,拖着手脚上的铁链坐在了李世宗的面前。
他当然不知道皇上召见他要做什么,但是偶尔出来走走也是不错的。
李世宗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轻遮上盖子,闭着眼睛喝了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
“出生何地?”
啊?
李驷愣一下,显然不懂为何要问这个,但是毕竟是皇上问他,他也不好不答,于是便如实答道。
“大庸天门云梦山。”
李世宗点了点头,又问道。
“家中几口人?”
李驷的眼神更古怪了,看着李世宗闭目养神的模样,继续说道。
“无父无母,便我一人。”
弃儿,李世宗的眉头皱了一下,但又很快松了开来,倒是没有麻烦。
“那你又是何人养育?”
一个孩子独自在天门山应该是很难活下来的。
“运气好,受了山中飞禽走兽的照顾。”
李驷摊了摊手,这些事情他倒是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飞禽走兽,那还真是运气好,普通人早就该被吃掉了,李世宗想着,接着问道。
“那平日里吃喝什么?”
“山中谷底,有一浅溪和果林。”李驷接着答。
“后来怎么出的山?”
“在林中自学了些武功,爬上山谷遇到一个和尚,便跟着出了山。”
“出山后做了什么?”
“跟着和尚隐居了几年了,就在去了江湖上闯荡。”
“在江湖上又做了什么?”
“”李驷这次难得的停顿了一下,微妙地看了一眼李世宗,反问道。
“这您不知道?”
“咳!”
听着李驷的反问,李世宗咳嗽了一声,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摆:“那这就不必说了。”
然后,他又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至今年岁有几何了?”
这也是他最在意的一个问题,因为就算是他,也常听到江湖上说,李驷是个几百岁的老怪物。
“二十八。”座上,李驷平静的说道。
都已经回答了这么多问题了,他也不介意再回答一个。
“二十八?”这次轮到李世宗发愣了,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没骗朕?”
“我骗您干什么?”李驷觉得有些好笑,他的年纪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最好不是。”李世宗重新摆正了自己的神色,这些事情,他都是会去亲自查明证实过的。
“不过。”李驷苦笑了一下。
“皇上您问了我这么多是要干什么?”
这也不像是审犯人啊。
见李驷这么问了,李世宗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用带着一些威胁的神色看着李驷说道。
“待会儿有一个人要见你,你只需记得,别给我乱说话就是了。”
有人要见我?
李驷眨了眨眼睛,他可不记得他在这皇宫里有什么熟人。
“是谁?”
“见了你便知道了。”李世宗没再喝茶,而是从桌边站了起来,在李驷不解的视线下转身离开。
只留下了李驷一个人在庭院里等着。
有很多事情要说起缘由,都要从往事说起。
这世间的因果,大多便是这样。
而李驷的这件事情,也是如此。
四年前的那个夜里,还有只十五岁的长安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走到了窗边的梳妆台旁,是准备将皇兄送给她的白玉镯再拿出来把玩一会儿。
她很喜欢皇兄送给她的这件礼物,一直将之收在梳妆台最里面的那个格子里,好好的保管着。
甚至她一次都没有带过,是生怕弄坏了。
可是那天,那只镯子却不见了。
就在她将手伸进了梳妆台最里面的格子里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仔细地再翻了一遍梳妆台的其他格子,也都没有看到那只白玉镯的身影。
长安慌了,她找了好久,不只是梳妆台,就连房间各个角落里都找个了遍,却依旧没有找到那白玉镯。
她急得红了眼睛,那是皇兄送给她及笄的礼物,她怎么能就这么弄丢了呢,皇兄知道后一定会生气的。
想到这些,长安坐在了自己的梳妆台边哭了起来。
她记得那一晚的月亮特别的亮,正照在她的窗前,夜里只有她的哭声在轻响。
而也就是这时,窗外的房檐上,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姑娘,这大半夜的,你在哭什么呢?”
那个声音很散漫,就像是一个刚睡下的人,被吵醒了一样。
ps:中秋了,在这里祝大家中秋快乐,我也要回家和爸妈一起吃饭了,哈哈。
第五十章:所以写着禁止攀爬的地方,绝对不要去爬
安静的夜里,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她便想到了这房上的人可能是皇兄安排的皇宫护卫,她从前也看到过这些人,在夜里皇城的楼上,偶尔会有他们掠过的身影。
以为是护卫,长安便没有隐瞒,带着哭腔如实说道。
“我的一只镯子丢了,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可她不清楚的是,真正的护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
而现在,那不会说话的护卫正倒在房檐的另一边睡得正香,是刚被打晕了过去。
听着长安的话,房上的声音沉默了半响,却是说道。
“我知道,就是我偷的。”
长安的小脸顿时吓白了,因为她明白了那房上的根本就不是护卫,而是一个贼。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贼,更没有同贼说过话,只知道那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坏人,杀人不眨眼睛。
对于这样的人她自然是害怕的,但是她的镯子还在他的手里,这让她强打起了一些勇气,颤声说道。
“那,那你快还给我!”
“不行。”房上的声音像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要求。
“为什么?”长安眼睛又红了一些,像是又要哭出来了。
“因为我拿它还有些用处。”房上的声音倒是平和,没有传闻中贼人的凶煞和狠辣,只是清淡随意地说道。
“等过段时间我用好了再还给你。”
“你。”长安被这贼人的无理弄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的声音低低的,眼泪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倔强地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忍着没再说话。
外面的月色清冷。
房上,一身白衣枕着手半躺在那里,听到了下面又传来了低泣的声音,他无奈地抬了抬自己的眉头。
“你又哭什么呢?”他轻声问道。
镯子又不是不还她了,他不过就是想在这里躺一会儿休息一下,怎么就不得安生呢。
长安没有答话,房间里黑漆漆的,连个烛台都没有点,是比外面还要暗一些。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白衣人没再说话,长安也没有。
直到长安都以为那贼人走了,渐渐平静了下来,房上却又突然传来了声音。
“不哭了。”贼人的声音有些模糊,嘴里似乎正嚼着什么东西:“要吃糖吗?”
长安是还在生气,低着头不肯说话。
可忽然,她的妆台上已经出现了一颗纸包着的糖块。
“不问自取是我不对,但这镯子我真的有用,你就当是借我用两天,两天之后我一定还给你,怎么样?”贼人说得诚恳。
其实如果只是借两天的话,长安也不是那么介意。
而且看对方的样子,也算诚心。
长安看着糖块,抿了抿嘴巴,半响,抽泣了一下,将糖块拿到了手里。
“就两天?”
“就两天。”房上的贼人肯定的说道。
“你保证。”
“行。”贼人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保证行了吧。”
“那。”长安眨了眨还在发红的眼睛,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就借你两天吧。”
反正,都已经被他拿走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房上没了声音,也不知道那贼人这次是不是真的走了。
长安拆开了手里的糖纸,将糖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甜甜的,是还挺好吃的。
……
第二天,被打晕了的护卫匆匆忙忙地向李世宗通报了此事。
李世宗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而长安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窗边等着。
两天之后的夜里,一只玉镯和一张纸条如约出现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那贼人确实是将玉镯还回来了,还留了几句不知所谓的短句,逗得长安笑着骂了一句登徒子。
她走到了窗边,看了会儿窗外的月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敲了敲窗沿,向着房上问道。
“你在吗?”
“有事吗?”那个声音依旧是突然出现的,懒懒散散,没个正行。
这次,长安却是笑了一下说道。
“我把玉镯借了你了两天,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房上的声音顿了片刻,他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挟恩图报,像是砸吧了一下嘴巴,郁闷地说道。
“你想我怎么谢你?”
长安在窗边坐了下来,看着窗外想了一下说道。
“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
“还行吧。”房上的人慵懒地说道:“也算是在江湖上走过几趟。”
“那你给我讲讲那些地方的故事怎么样?”长安期待的问道,她是还没有离开过京城,最远也只走到过城门外的城郊,所以她很像听听京城外面是怎么样的。
“可以。”贼人像是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姑娘的要求居然这么简单。
“你想听什么?”他问道。
“你先给我说说,大漠是怎么样的吧。”
“大漠啊,那里我也只去过一次,那时,我去那偷一件金身佛像。刚到的时候,黄沙漫天,风一吹,眼睛都睁不开,风里的沙子就和刀子一样,太阳刺得脸上和手上都在疼”
月色悠悠,房上的人闲靠着屋瓦,说着那江湖的故事。
烛火晃晃,房中的人手捧着下巴,听着那宫外的异闻。
清风一吹,吹得那衣带轻扬,人影轻晃,好不清静。
自那之后,长安每晚都会坐在窗边,每当她轻敲两下窗沿,那贼人就会准时出现。
长安听他说了大漠,说了西北,说雪山,说了河畔。
贼人总是说得很好,配合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那一幕幕的江湖情景,仿佛就真的出现在了眼前一般。
白天的时候,长安就会坐在房间里发呆,想着宫外,想着江湖,想着那茫茫无边的大漠,飞雪,江河湖海。
在旁人看来,她就像是不愿再出门了一样。
有一天,长安问贼人,他还会在京城待多久。
贼人说他过段时间就要走了,因为他在京城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长安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些说不出心绪,只是突然,她想看一看这个贼人的样子。
于是她趁对方没注意,从窗边探出了头去,看向房上。
可惜她的手没有扶稳,随着她惊叫了一声,她的身子一斜,从窗户上掉了下去。
她的心神乱做了一团,脸上吓得失去了血色,可是接着一袭白衣从房檐上落了下来,接住了她的身子。
也是那时,借着月光,她看到了那个贼人一眼。
这一眼,她记了四年,从那时一直到现在。
第五十一章:聊天的时候,话不能只说一
那一晚之后,贼人好像就离开了京城。
他再没有来过,长安也再没有见过他。只是后来,她才从她皇兄李世宗的口中得知,那个贼人叫李驷,盗圣李驷。
每当入夜时分,长安还是经常会坐在窗边等着什么,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偶尔她也会用手指轻敲两下那窗沿。
可是再也没有突然出现的声音,也再也没有突然摆在她妆台上的糖。
她窗前的月色依旧在阴晴圆缺,却莫名的少了几分颜色。
这一切似乎就这样恰如其分的过去,就像它恰如其分的来时一样。
御花园的庭院里,李驷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等了多久呢,大概是半柱香的时间吧。
终于,他听到了一个脚步声走了进来,他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是一个裙装女子走到了庭院的门口,她穿着一身绮罗长裙,轻纱披肩,半遮半露着那粉白色的肩膀,手里拿着一只小摇扇,微透浅红的眼睛向着庭院里打量着,依稀带着一些期盼的目光。
最后,那目光停留在了李驷的身上,女子的神色轻轻怔住,随后薄唇轻启,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声。
只见得她那柳叶一般的眉头缓缓舒开,笑了一下,像是化开了园中春色。
在微暖的阳光里,两人对望了一会儿。
半响,李驷问道:“你是?”
女子的神色顿时变得幽怨了起来。
“你不会,已经忘了我吧?”
“哈哈哈。”桌前,李驷笑出了声,看着眼前女子说道:“原来是你这小姑娘啊,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以前你总说我是小姑娘。”女子坐在了李驷的对面,用手托住了下巴,笑着看着李驷说道:“现在看你还怎么说。”
眼前的这个女子自然就是从前的长安。
四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一个女孩长成一个少女,如今的她样貌成熟了许多,为人处世方面的言行也大方了不少。
是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会哭了。
“是是是,小姑娘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李驷轻笑着,像是感慨一样的说道。
他也是这才发现,又已经过去了数年。
“你倒是没怎么变。”长安看着李驷,微微地出神了一下。
这人依旧像从前那样随性闲散,就好像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够让他紧张起来似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我变了很多。”李驷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说的变,是变了什么。
天光照得园内的草木青翠,几只飞鸟停在了枝头鸣叫着,溪水潺潺作响,当是好一副时节光景。
“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长安抿了抿嘴巴,好似随意地问道。
心里却是带着些许安然和欣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对坐着聊天。
“还不错,不用像从前那样东奔西走了,我倒是清闲了不少。”李驷伸了个懒腰,悠闲地说道。
他对于长安这个小姑娘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就是这姑娘有些粗心大意,他隐约还记得四年前,她从窗户上掉下去过,那时好像还是他救的她。
“那就好。”长安小声地说道,像是松了口气。看来她求皇兄的事,皇兄还是做到了,没有对李驷用什么刑罚。
然后,她又转而看向李驷,期待地说道。
“如果你以后不想东奔西跑了的话,就留在皇宫做事好了,凭你的功夫,皇兄一定会留下你的。”
“别。”李驷抬了抬双手,苦笑了一下:“我这个人清闲一段时间就好,若是真让我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我也待不住。”
“好吧。”长安知道李驷的性格,也没有太过坚持。
不过,接着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迟疑了一下,将视线看向一边,略微装作不在意地轻声问道。
“说起来,听说这次你是为了帮一个姑娘才被抓住的?”
“确实。”说起这事,李驷无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头,那着实是一个麻烦的姑娘。
长安的心里顿时沉了一下,她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一样。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女孩的语气有些变了。
李驷却没有听出来,叹了口气,继续随意地答道。
“怎么说呢,算是一段孽缘吧。”
“孽缘”桌边,长安手中的摇扇微微停住,眼睛也低了下来,眉宇间似乎是有些恍惚。
“是啊。”李驷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只是路上碰到的一个人而已,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朋友,但既然是朋友了,也只好帮她这个忙了。”
朋,朋友?
就像是峰回路转了一般,长安心里的不快也一下散了个干净。
“只是朋友?”她重新看向李驷,又确认似的问了一遍。
“是啊。”李驷不解地看着长安:“不然还能是什么?”
在他的心里,他一直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所以下意识的不会往那方面想,对于女人也一直都是敬而远之。
只有像长安和白药儿这种小丫头他才会聊上几句,毕竟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以他的年纪看来,这些小姑娘就和五六岁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全当是照顾晚辈了。
“没什么。”长安笑了起来,就像是春日里的白雪消融一样,很是好看。
她低下头来,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新茶,递给了李驷,红着脸说道。
“喝茶。”
“啊?”李驷没弄明白女孩怎么突然要他喝茶:“我不渴。”
但是长安此时却完全听不进其他的话,只是又把茶杯往李驷的方向推了推,低着头抿着嘴巴傻笑道。
“喝茶。”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驷轻轻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一滴冷汗。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到她了。
不会是,她还记着几年前白玉镯的事吧?
第五十二章:严亭之很容易被骗
之后的时间里,长安又问起了李驷在江南的故事。
李驷喝着茶,便给她讲了起来。
园中的微风细细,吹得地上的树影婆娑。
石桌边,那人依旧在讲,那人依旧在听,就好似四年前窗边檐上的光景一般。
而这其中的故事也一如从前,带着李驷对这江湖特有的色彩,有那么几分随心所欲,有那么几分逸趣闲心,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麻烦的事情。
等到讲完之后,天色已然将晚,长安才发现自己该离开了。
临走前,她低下头,带着一些笑意,递给了李驷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杏仁糖,她记得李驷爱吃这个,她也爱吃,身上总是带着几颗。
李驷笑着说她变懂事了,一边拆开纸包将糖放进了嘴里,一边送走了女孩。
长安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带着李驷回了天牢。
李世宗没有再出现过,可能是他已经不想管这事了,也可能是他已经去着手调查李驷的身世了,谁知道呢?
(这里讲一下时间线,之前有读者说现在不是应该秋天了吗,其实不是的。现在是李驷入狱后的第一个月,白药儿还在去救爹的路上,穆武也还在去大漠的路上。时间应该是五月末六月初的春末夏初的日子。之前说的三个月只是交代一下白药儿和穆武故事线的后续而已。)
天牢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因为这里暗无天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如果你不胡思乱想,也不觉得难熬的话,时间就会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
对于李驷来说,他不知道已经又过去了两个月,他只是感觉天气变热了,应该是到夏天了。
长安经常会派人来探望他,给他带一些吃喝的东西。但是因为李世宗的原因,她不能亲自来。
听她派来的宫女说,她这段日子经常会去找李世宗,去做什么呢,就不知道了。
李驷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长安的照顾让他多有感激,心想着,等日后有机会,怎么也该回报一下。
严亭之回了京城,看来他护送白药儿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不过他在京城待不了多久,等过段日子,他也该去东南上任了。
毕竟他还是东南总捕头,不能总是在京城待着。
但是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来看了李驷一次,他依旧不放心这个家伙,因为在他的印象里,李驷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他觉得李驷会越狱,而那时候,天牢也不一定能拦得下他。
只能说严亭之还是了解李驷的。
果然在一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李驷觉得,他应该走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突然想到,就准备去做。
而这一天,也刚好是严亭之离开京城的一天。
应该是早间时分,严亭之走在宫道上。
他正打算去六扇门拿公文,却看到了几个侍卫匆匆忙忙地从他的眼前跑过,去的方向,正是皇宫天牢的方向。
这让他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拦下了一个护卫问道。
“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护卫脸色发白的回答:“天牢里有人越狱了。”
越狱。
听到了这两个字,严亭之愣了一下,随后眉头一紧,提着腰间的刀,就消失在了护卫的眼前。
当他来到了天牢时,发现这里大门已然敞开,通道里的守卫横七竖八的倒着,甚至有几个大内高手也躺在一边。
而李驷正站在大门旁,将一个已经昏过去的人放下。
他看到了跑来的严亭之,笑了一下说道。
“你来了。”
他的样子很轻松,就好像天牢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阻碍一样。
也确实,李驷终归是做贼的,撬个锁什么的,实在难不住他。
“李驷!”严亭之停下了脚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刀,厉声喝道。
“你可知逃越天狱是何等重罪?”
“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要跑吗?”李驷苦笑了一下。
这捕快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扣帽子。
“只要我在这里,你就跑不掉的。”严亭之横起了自己的刀。
大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高手,他只要拖着李驷,等到那些人来了,就算是李驷也难逃合围。
“是吗?”李驷像是贼笑着,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忽然对着严亭之的身后“惊讶”地说道。
“啊,皇上。”
“什么”严亭之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可他的身后根本就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皇上。
他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但是他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下一刻,他的脖子就是一痛。
刀摔落在了一旁,严亭之的身子软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发黑,是就要晕了过去。
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李驷摇了摇头,跨过了刀,从他的身边走过,严亭之艰难地抬起了一些眼睛,看着李驷说道。
“你要去哪”
脚步停住,在天牢外的光亮中,李驷站了片刻,然后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向严亭之,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
“江湖。”
严亭之晕了过去,在李驷走后。
天牢里的守卫们也都安静的躺着,没有一点声音,能动的人都去追李驷了。
大概是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牢昏暗的通道里,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又长又乱,是不知道有多久没剪了。
当走到门外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拨开了自己脸前盖着的头发,看向了外面的阳光,半响,咧开嘴巴笑了笑。
“老头子,也终于出来了。”
阳光照亮了老人的脸庞,那张脸看起来很可怕,苍老、枯黄、带着一片溃烂的疤痕。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邪气。
他的声音也很特别,沙哑得就像是好几年没有说过话了一样。
如果李驷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认出这个声音,这就是关在他隔壁的那个老人。
他本来是不该被放出来的,是多亏了李驷,他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现在,他要去报一个仇,一个很久之前的仇。
第五十三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李驷从天牢里逃了,但是李世宗这次却将消息封锁了起来,没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只是让严亭之继续着手对李驷的捉拿,而自己则是调集了更多的人手,去寻找起了另一个人的去向。
江湖上的人大多都以为李驷还在天牢里关着,不过李驷在哪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只是他被关着,这江湖上的传说就又少了一个而已。
江湖传说确实不多,但每一个都总有过去的时候。
就比如说二十几年前的鬼老人阴吾立。
说起鬼老人这个名号,虽然俗气,但是却极为贴切。
因为那阴吾立的相貌,确实是如同鬼煞,足以叫小儿止哭,一张干柴似的老脸上还有一道碗口大的疤,烂得不成样子。寻常人在夜里看见恐怕都会被吓得三魂不在,七魄不定。
可和他干瘦的身材不同的是,他练得是一套少林横练功夫,而且传闻已经练到了极致。
一身血肉刀枪不入,双目一闭便是风雨不动,就算是成名高手也破不了他的金身。
再加上他练得内功特殊,几乎循循不绝,若静坐不动闭息休养,就是几年不吃不喝,都不会因饿渴而死。
所以如果说李驷是抓不住的话,那他就是杀不死。
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了,他再厉害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那白云公子江怜儿用一手云袖自来擒住,送进了天牢。
现在估计早就被朝廷暗中处理掉了。
所谓的江湖传说啊,就是这样,传着传着,就只剩下说了。
叶落山路,当是预示着秋日快到了。
又是两个月后的九月末。
云山深处,小径独斜。
旁人不知道的是,这山中有一木屋,屋中有一酒窖,窖中有数坛上好的陈年美酒。
那酒寻常人都喝不得,只有屋主的朋友上宾才能喝得,又或者,是还有一个贼人能喝得。
屋主的朋友不少,但是偷酒的贼却只有一个。
原因是知道这小屋的贼不多,而能在那屋主面前偷酒的贼,更不多。
眼下,这个贼是又犯了馋虫,飘飘摇摇地就上了山。
山崖之上,云雾轻笼。
一颗老松独立,一座木屋偏居,一个白衣公子穿着长袍,正坐在门前读书。
他读得认真,一字一句,每半柱香的时间,才会缓缓地翻过一页。
可能是他读得太静,几只飞鸟都把他当做了一件死物,落在了他身边,用鸟喙梳理着羽毛。
正午时分,清风和煦,秋日的山风淡凉,叫人神清气爽。
可是忽然,这白衣公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微微侧过了自己的脸来,像是在听着什么声音,接着他该是听出了什么,苦笑一下,合起了自己手里的书,起身惊走了飞鸟,走向了小屋后的酒窖里。
当酒窖的门被推开的时候,里面的那个贼已经是喝得醉眼惺忪了。
看着这个贼,和倒在一旁已经空了的酒坛子。
白衣公子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像是有几分无奈,又像是有几分郁结。
但他还是温和地背过双手说道。
“我这坛酒已经酿了十年了,你这刚一出狱,就给我喝了?”
贼人醉得脸色陀红,扭过头来看向白衣公子,醉笑了一下说道。
“哟,怜儿你来啦?”
白衣公子的脸色更无奈了。
“我都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叫我,我大你一轮有余,按年纪来说,你叫我叔叔都不为过。”
可贼人根本没将他说的话听进去,等他说完的时候,贼人就已经醉倒在地上,躺在酒坛的旁边呼呼大睡了起来。
白衣公子立在原地站了半响,最后像是毫无办法地摇了摇头,俯身将贼人扶了起来,带着他出了酒窖,向着屋里走去。
“哎,明知酒量不好,还非要喝这么多。”
东襄城外的官道上,一个行脚的江湖人正坐在路边休息。
他走了一整天,着实是有些累了,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壶水,举到了嘴边喝着。
清甘的凉水入喉,让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又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等他喝完水,擦了一下自己嘴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站了一个人。
这让他吓了一跳,因为这人出现的时候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身子退了一下,才算是定下了心神,看向了这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骨瘦如柴,又脏又乱的头发披散着,几乎将他的脸都遮了起来。
大概,是哪里走来的流民吧。
江湖人这样想到,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问道。
“这位老伯,您有什么事吗?”
“啊。”老人站着,声音沙哑地说道。
“老头子我,想跟你打听件事。”
江湖人拿着水壶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嗯,行。”
他也不是那种整日喊打喊杀的家伙,路上有人需要帮忙,他也不介意帮上一吧。
“您说吧,我知道尽量告诉您。”
“这样,你真是一个好人。”头发下,老人的脸上笑了一下,笑得很单纯,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
他问出了他的问题。
“请问你知道白云公子江怜儿吗?”
江湖人当即说道:“知道啊。”
那怎么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白云公子江怜儿,江湖上应该也没人不知道。
“嗯。”老人像是满意的应了一声,又问道。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这”江湖人迟疑了一下,随后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这我还真不知道,几年前他就已经隐居了,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他在哪。”
老人的脸色顿了一下,他依旧笑着,眼神中却渐渐泛起了冷色。
“这样啊。”
他说道,向着江湖人走了一步。
“砰!”
随着一声闷响,江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只手就已经穿过了他的胸口。
“额,额,嗬”他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直到一只血淋淋的手掌从中抽出,他身前的老人才笑着说道。
“真是没用。”
死前,江湖人看到了老人头发后如同厉鬼一样的面容,他惊恐地圆睁着自己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血流了一地,还没有盖上的水壶向外淌着水,带着鲜血,漫过了满是沙土的路面。
路上,老人的背影渐渐走远,他要去问下一个人,下一个,被他遇到的人。
第五十四章: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亚子
“唧唧叽。”
半开着的窗户边,一只飞鸟停在了窗台上,蹦跳着,发出了轻快的鸣叫。
早间的阳光透了进来,照亮了床上的人。
可能是被飞鸟的声音吵醒了,李驷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挥手赶走了飞鸟。
看着鸟儿惊慌地拍着翅膀飞走,李驷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一场宿醉让他的头还有些痛。
“它又没有怎么你,为何要赶走它?”
床边,一个声音传来。
李驷侧目看去,是江怜儿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书,见到李驷赶走了飞鸟,淡淡地说着。
“嗯。”李驷从床上坐起,一边晃了晃脑袋,一边懒散地说道。
“它扰了我的美梦,我为何不赶走它。”
江怜儿抬起头来,看着李驷头痛的模样,笑了一下。
“我看也不是什么美梦吧。”
李驷撇了一下嘴巴,看了他一眼,装模作样的文绉绉地说道。
“你非我,安知我梦?”
江怜儿抬了一下眉头,笑着点了点头。
“有理。”
说罢,就又低下头看起了自己的书。
“你不会在这里看了一晚上的书吧。”李驷靠在床边,看着他问道。
“你说呢,我这又没有客房。你把我唯一的床占了,我不看书我做什么?”江怜儿平和地答道,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翻书的声音。
“嗯,也是。”李驷抓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也没有什么顾忌,拿起了床上的被子就闻了闻。
注意到李驷这狗一样的举动,江怜儿不禁失笑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
“怜儿,你这床上怎么有一股女人的香味。”李驷语气揶揄地说道。
江怜儿的脸色顿时沉了一些,他最不愿听别人这么叫他,合起了书就往李驷的头上敲了一下。
“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比你年长,你当学会尊长一些。”
李驷倒是没有躲,那书也敲不疼他,听着江怜儿的话,抬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哎,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年纪其实是要比你大的。”
算上上辈子的话。
“又胡言乱语。”江怜儿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书,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和这人较真,整日都每个正经的样子,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
“呵,说者胡乱说,听者胡乱听,清者,自然清。”李驷又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
说完身子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肚子,讪讪地对着江怜儿问道。
“嘿,怜儿,你这有吃的没有,我是有些饿了。”
拿这人没有办法,江怜儿叹了口气,拿着书答道。
“小云去给你煮粥喝了,等会儿吧。”
“那敢情好,我最喜得喝小云煮的粥了。”
小云是江怜儿的侍女,听说从前是一个孤儿,在江怜儿上山隐居之后,就带着一起来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些,江怜儿专心看着书,李驷倚在窗台上看向了窗外的云海。
这山上云海缭绕,确实是一幅美景,但是再美的景色每日看,应该也是会腻的。
所以李驷有时候总是不明白这些隐居的人的想法,可是他的身边偏偏又有许多人都在隐居。
老和尚算一个,江怜儿也算一个。
“你从天牢里逃出来应该已经有段时日了吧,去做什么了?”
江怜儿看着书,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
“先去了一趟铁剑门。”李驷也随意地答道。
“先前同慕衣有约,端午要去吃饭,但是因为那时我在天牢的原因,所以没能去成,便上门去解释了一下。”
不过,这也让他逃过了一劫,没被他那伯母强说上什么姑娘。
这样看来,他或许是故意在天牢里面呆这么久的。
“然后又去了一趟武当,被糊涂道人说了一顿的糊涂。”
也是因为进了天牢的原因,他推迟了武当山的约。
八月时再去的时候,那道人拉着他便是直说糊涂,说李驷糊涂,说他也糊涂,说李驷为何会做这么糊涂的事,又说这世事真是糊涂。
“倒是他的风格。”江怜儿想起那个整日说这糊涂的人,也是会心一笑。
“是啊。”李驷抬起手支住了自己的脖子:“被他说得我都觉得口渴,就来了你这了。”
路上的时候,还顺便把上次从铁慕衣那里拿回来的**剑法和玄清剑法送回了峨眉派和青城派。
合着你就是来我这里喝酒的。
江怜儿忍住了再伸手去打这人的冲动,叹了口气。
“这一坛酒十年,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记着了。”
“行。”李驷翻了一个白眼:“你这般斤斤计较,小心以后遇到什么事,没人肯帮你。”
“这你放心。”江怜儿笑着温声说道:“江湖上的大多人,都欠我一些人情。”
江怜儿喜欢卖人情,这是总所周知的事情,甚至就连朝廷都欠他人情。
当年的要犯阴吾立,便是他卖朝廷的一个人情。
有人说他的朋友遍及天下,与他作对便是与天下一大半的人作对。
但是李驷对于这点倒是颇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江怜儿只是在卖人情,而不是在交朋友。
人情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可不是那么靠得住的。
“之后呢,你要去哪?”偷酒的一事翻过,江怜儿又问道。
“谁知道呢,四海为家呗。”李驷闲散地摊了摊手掌。
厨房里,一个小姑娘捧着一碗粥走了出来。
她走到了木屋的门前,看到门里的李驷正坐在床上,而江怜儿坐在床边,她的脸色红了一下,低着头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每次李驷来的时候她都会这样,搞得江怜儿都以为她喜欢李驷。
但是她有一个秘密,就连江怜儿都不知道。
那就是她很喜欢看李驷和自家公子待在一起的样子。
虽然每次看到的时候,她都会心神不宁胡思乱想,但是她就是喜欢。
可能就连她也不清楚,她正在一条“特别”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段时间她正在和江怜儿学习画艺,江怜儿说她很有天分,可以学着画一些自己的画了。
本来画什么她还没有想好,不过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她似乎是有了一些想法。
叫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想法,导致了日后的一些画布流传了出去。
变成了江湖上,一段人人称道的“佳话”。
第五十五章:等了一辈子的话,应该是等了很久的
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李驷与江怜儿闲聊了一会儿就下了山。毕竟是偷了人家的酒,还被人当场抓住,总不好意思呆得太久。
不过,他也允诺了江怜儿一个人情,没让江怜儿白白丢了一坛酒。他李驷的人情,在江湖上卖得还是蛮贵的。
之后的日子里,李驷便是在江湖上到处游玩闲逛。
有时在华山的断剑崖上闲躺,看着崖下的华山弟子早起晨练,见到好玩的剑法也就学上几手,虽然他不用剑,但是也不阻碍他学。
有时在少林的藏经楼里观摩,看着那梵文写的佛经半懂不懂,以至于看着看着,便睡在了一堆乱糟糟的经书里。
有时在百花谷的花海中靠坐,看着背着药篓百花弟子在山间采药,然后自言自语出她们采的药的名字,遇到少见的,就去她们的药篓里偷些来尝尝。惹得那些百花的小姑娘们找不着药,急得红了眼睛。
当然,这些地方他都是偷偷去的,那些门派的门主、方丈,有的发现他了,有的没有。
没发现他的管不了他,发现了他的,嫌他麻烦懒得管他,这倒是使得他来去自如,也没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李驷没事做的时候便是这样,仿佛那些纷纷涌涌的江湖事都与他无关,即使他便身在这片江河里,却也没有随着这片江河而去。
逐渐的,江湖上开始有人说,他们又见到盗圣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肆无忌惮,什么都偷,但什么都拿。
有人说见到他去了华山,应该是偷学剑法去了。
嘶,盗圣用剑,这没人敢想,如果真是那样,这天下恐怕又要出一个名动江湖的剑客了。
有人说见他去了少林,莫不是要去出家?
顿时就被人嗤之以鼻,盗圣出家,你怎么不说尼姑出嫁呢。
又有人说他偷了百花谷的几枝千年药材,弄得百花谷的女弟子们这些天都守在自己的药房里不敢出门。
这倒是让人云里雾里,不知道盗圣偷了药材去能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盗圣到底是在天牢里,还是出来了,这些都没人说的清楚。
又是一日的秋高气爽。
码头边,长船上,李驷正躺在一根桅杆上午睡,船帆遮着他的身子,没叫下面的人看见。
江上的波涛轻晃,使得李驷身下的船也轻晃着,嗯,倒是有一种睡在摇椅上的感觉。
就在李驷闲心正好,就要睡下的时候。
一个人从远处飞来,落在了他的面前。
轻功不错,落下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这放在江湖上也算是排的上号了。
李驷默默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向了身前的人。
这人着实眼熟,一身过于华贵的长袍,和一把玉骨折扇,都叫人印象深刻。
只是想了一会儿,李驷就想起了他是谁。
“风雨楼的,血衣楼的呢?”李驷问道。
他眼前的这人,就是先前他现在西湖遇见过的萧木秋。
“血衣楼的去大漠了,做些事情。”萧木秋看着李驷,和声回答道。
“这样。”李驷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萧木秋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朝廷的通缉令都已经过去了,你还要抓我?”
萧木秋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扇子。
“我这次不是来抓你,是来求你的。”
他一个人抓不住李驷,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李驷倒是有些惊讶,萧木秋可是风雨楼的楼主,能让他对自己用上这个求字,会是什么样的事?
“求我什么?”李驷想不明白,也就问道。
“求你帮我找一个人。”萧木秋的脸上笑意似乎是黯淡了一些,和他平时那狐狸一样的笑,是完全不同。
“谁?”李驷半躺着,直截了当的问道。
“半截仙。”萧木秋淡淡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李驷沉吟了半响,抬了一下自己的眉头。
“我需要一个理由。”
半截仙也算是他的半个朋友,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人找他。
“他是我爹。”
萧木秋直接给出了回答。
“这个理由够了吗?”
他的声音很复杂,让人说不清楚,他到底是苦涩,还是无奈。但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滋味,他要找他自己的生父,居然还要别人帮忙。
李驷愣了一下,好久,才又说道。
“我没听说过他有孩子。”
倒不是他多疑,而是萧木秋在江湖上的名声着实不太好,玉面狐狸,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号。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萧木秋收起了自己手中的扇子,轻声说道。
“只是你见到他的时候,帮我给他带一句话,我娘已经死了,他起码应该回来看一眼。”
说罢,他转过了身,脸上没有带着笑意,只是低着眼睛,运起轻功飞走。
他是不打算和李驷一起去找那人的,他是当真不想见那人。
萧木秋出生的三个月后,半截仙就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半截仙喜欢打听消息,喜欢到,甚至连妻儿都不顾了的程度。
他喜欢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从来不在一个地方久留。
所以从儿时起,萧木秋就没有见过他爹,更不知道他爹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他娘夜夜都会等在门边,等着他爹回来,可那人一次都没有,就连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他问他娘,他爹为什么不回来,他娘只是红着眼睛,答不上来。
于是长大后,萧木秋成立了风雨飘摇楼,此楼搜集天下消息,网罗天下眼线。
他要知道这天下所有的事情,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那人如此着迷,以至于连家都不回,妻儿都不见。
他要找到那人,让他对娘认错。
可是直到他娘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找到那个混账。
那天,他在他娘的坟前站了好久,不知天黑日暮,只恨自己无用。
他又记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天的晚上,他娘挑着灯,坐在窗边给他缝补着衣裳,突然看了看窗外,然后又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你爹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再等等他吧
这一等,便是一生的孤苦无依。
后来他得知了李驷似乎同那人有所牵连,所以,他便找来了。
他要了去他娘的一个心愿。
他娘已经死了,起码,该让那人回来一次。
第五十六章:人总是会身不由己
萧木秋走后,李驷一个人在原处又躺了一会儿,远处的水天一色,他却没了多少睡意。
他不是那么喜欢插手别人家的家务事,但是听萧木秋说的话,半截仙与他之间应该是有不小的矛盾的,或许还亏欠了他们母子许多。
哎,这混人也真是的,明知自己是个江湖人,又何必去耽误人家女子呢。
李驷将双手抱在脑后,一条腿垂在桅杆的一侧,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云彩悠悠飞过。
不过,其实他反而还有些羡慕半截仙。
因为他至少还能回去看一眼,而他已经不能了。
江上静谧,波涛声轻响。桅杆上,李驷轻轻的哼起了一首小曲。说是曲,其实只是一段小调,不成歌谣。小调叫什么名字,源自哪里,他都不知道,他只是从一个人的那里听过很多次,渐渐的也就会哼了。
桅杆下,一个船工正在船头干活,听到了桅杆上的哼曲声,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白衣人正半躺在那里,便挥手大声叫道。
“哎,上面那人,小心些,莫摔下来了!”
李驷往下看了一眼,淡笑了一下应道。
“知道了!”
说罢,站起了身来,腾空而去。
他该去找人了,免得又有人留下什么遗憾。
船工看着李驷飞去,脸上露出了一些羡慕的表情,原来是个江湖人啊,逍遥自在,还真是快活。
想完,他就又低头干起了自己活,今天最好能多赚一些,回去,他还要给女儿买糖吃呢。
但是江湖人真的叫人羡慕吗,身在这片江湖里,到底是逍遥呢,还是身不由己呢,这谁也说不清楚。
确实如同萧木秋所想的那样,李驷能找到半截仙。当然,他的办法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去找,而是半截仙曾经给李驷留下过找到他的手段。
半截仙虽然常年都在江湖上漂泊,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
几乎没人知道的是,他有一座酒楼,无事的时候,他常会呆在那座酒楼里,有时是账房,有时是跑堂,有时是杂役,有时是厨工。
因为他每次去都会换一张脸,所以没人知道那座酒楼是他的。
就连酒楼里的人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被雇来工作的,问不得楼里的事情。
而管事的也只知道这座酒楼属于一个神秘的古怪富商,从没有出现过,却每年都会派一些奇怪的人来楼里做事,每次一个,每个都会在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无缘无故的离开。
他不懂什么原因,也不敢过问。
想来他是怎么也猜不到的,那些每年被“富商”派来做事的,其实都是同一个人,而且就是所谓的“富商”本人。
这做酒楼叫做千家楼。
办楼的是一个千面人。
当李驷来到这座千家楼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了。
他也不知道半截仙这个时间会不会在这里,不过他可以等,因为对于他这种闲人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进楼的时候倒是一片热闹喧哗,就和每一座酒楼一样,这里的客人也是千般面目,就像这世上小小的缩影,该有的都尽在其中。
李驷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酒,坐在角落里一边喝,一边不做声地听着这楼里的声音。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特别的脚步声向他走来。
李驷抬了一下眉头,看来他的运气不错,他还没有去找人,这人就已经自己找来了。
他抬起了自己的视线,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这女人体态婀娜,穿着一身红裙,衣带宽松,露着白净的脖颈和肩膀,惹得周围的酒客都不自觉的侧目偷看。
看着李驷,女人掩嘴笑了一下,坐下说道。
“我说谁会这么抠呢,来了酒楼只点一壶酒,原来是你这人啊。”
说着,她将身子倚在桌前,伸出了自己葱白的手指,压在了李驷的酒壶上,轻轻摆弄着。
李驷无视了女子的戏弄,将酒壶从“她”的手里拿了回来。
“这可不怨我,谁让你这的酒都卖的这么贵呢,这一小壶就要我三两银子,着实黑心。”
“哎。”女子举起了自己手指摇了摇,笑着说道。
“这你就说错了,这做买卖呢,讲究的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卖的贵,别人也愿意买,怎么能算是黑心呢?”
“强词夺理。”李驷摇头给自己添着酒。
女子得意地整了一下自己头上的朱钗。
“呵呵,管它是什么词,能说出个理来,就是好词。不过,你来找我倒是少见,是有什么事情吗?先说好,小消息三百两,大消息三千两,看在咱俩关系的份上,给你便宜了哦。”
李驷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而是先给自己添完了酒。
等到他将酒壶重新放回桌上,才出声问道。
“你认识萧木秋吗?”
女子整理发钗的手轻轻顿住,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僵涩了一些。
她是没想到李驷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女子问道。
“嗯。”李驷拿着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
“他说他娘死了,让你回去看一眼。”
角落的桌边没了声音,同大厅里的喧闹,倒是对比得鲜明。
李驷没有去看身前女子的神色,只知道她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久。
当她放下了手来的时候,才失神地说道。
“这样啊”
也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李驷横过眼睛看了她一眼,拿着酒杯,出了口气。
“我觉得你应该去回去看看。”
女子的头低了下来,无力地点了点,小声地说着。
“我知道,我知道。”
这“女子”自然就是半截仙。
他真的知道很多的事情。
他知道,他这样的人本不该牵扯到别人。他也知道,因为他的关系害得一个女子孤苦了一生。他更知道,他就是一个混账,萧木秋就是恨他一辈子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是他也只能这么做,因为他早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他和萧木秋的娘认识的时候,是在一座小县城里。
他那时正暂居在那里收集消息,无缘无故的却认识了那个姑娘。
然后再一次酒醉之后,他与那个姑娘结下了因果。
他很惭愧,对姑娘说了自己的所有事,但姑娘却说自己不在意,也愿意同他一起生活。
那段时间,半截仙真的就想在那座小县城里隐居,度过余生了。
可惜,没有过太久的时间,因为他之前大意留下的一些踪迹被人发现了,一些想要找他的江湖人找到了县城附近。
他躲了过去,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不可能同自己妻儿生活的时候都用一天换一张假脸,但如果不换脸,他就躲不了太久。
他的手里有太多人的消息,有太多的人想要找到他。
江湖上的追踪高手还是有许多的,各种各样地追踪手段他都见过,一旦被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他就再难躲下去了。
而他最怕的,还是因此牵连到了那时刚刚出生的木秋,和他的娘。
他好几次在夜里从梦中惊醒,因为梦见了仇人上门的情景。他不敢冒这个险,一点也不敢冒。
于是,他离开了。
留下了一笔钱财和一些武学,在一个雪夜,就着夜色出了县城。
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回去过,只是每次他回去的时候,都是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远远的站着,看着那座小屋里的人。
看着孩子在院里练武,看着女子坐在门边或是织布,或是做鞋,然后留下一笔银钱,默默归去。
后来萧木秋成立了风雨楼,他就一直暗中支持,托人送去了不少江湖密事,助他立下的名声。
直到萧木秋的风雨楼做大,他才放下了心来,不再去打扰她们的生活。
他本以为这样就好了,再过的久一些,以他的性格也就可以放下这些事。
但直到听到那人过世的消息,他才发现,他原来一点也没有放下过。
第五十七章:风雨飘摇
入了深秋的天气,吹进袖间的风已经有些凉了。
若是再下上一场细雨,便算得上是冷了,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添上几件衣服。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秋日里本来就是这样的呢,道寒路冷,风凉叶黄,人都说秋日凄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半截仙终归是去了他妻子的坟前,那是一座荒坡上的孤坟,就像她生前那样,显得有些孤苦无依。
那日的风很大,卷动着人身上的衣袍,鼓鼓作响。
半截仙又变了一个模样,变成了一个寻常普通的中年男人,不过或许这便是他真正的模样,李驷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自然也分不清楚。
他没有带着往日的嬉笑,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坟前,脸上没太多的表情,反而叫人说不清楚他的神色。
等到他看完孤坟前的石碑,跪坐下来的时候,风更大了,当然这也许也只是错觉而已。
坟前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单薄,也有些佝偻。
李驷站在土坡的后面,靠在一棵枯树边,静静地等着。
一片落叶落了下来,被他接在了手里,随意地把玩着。
枯黄色的落叶在指间缓缓地转动,遮掩着那座孤坟和那跪着的一人。
萧木秋是在入夜之后才来的,在天上阴云终于积压不住,下起了一些小雨的时候。
他从远处走来,走到了李驷的身边,手里难得的没有拿着折扇,而是一叠丧纸。
看着不远处跪在坟前的半截仙,他低下了眼睛,将手中的丧纸扬上了半空。
白色的纸片在风里被吹得散开,飞向了荒坡的远处,等到落在地上的时候,又被小雨打湿,沾在了尘土里。
这一日,应该称得上是风雨飘摇了。
就像是这一片江湖。
就像是萧木秋成立风雨飘摇楼的时候,眼中所见的情景一样。
黑云低压,风雨欲来,而这个世上的人,皆飘摇不止。
看着半截仙,萧木秋沉默了半响,走了上去,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半截仙的身上。
然后直起身来,转身离开。
“看完她之后,你想去哪便去哪吧。”
萧木秋说道,走下了山坡。
其实这些年来,他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半截仙为他们母子做的事。
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自己的这位生父了。
风雨里,萧木秋披在半截仙身上的锦衣落了风尘,他自己走过了李驷的身边,看了一眼李驷,说道。
“我欠你一件事,任何事,你说,我便去做。”
说罢,他低下头,走进了风雨里,衣带飘摇。
李驷看着那人走远,转过头来叹了口气,松开了手里的落叶,任由它随风飞去。
人都说江湖逍遥,但这江湖上真的有人能够逍遥吗。
有人说李驷能,可事实上,他真的能吗,他只是如同一片落叶一般,无根无枝,随风而走罢了。
古道茶凉,一处茶摊里,李驷正坐在一张桌边喝茶。
半截仙的事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也不知道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还在那座酒楼里帮工,又或者去收集他最爱的消息去了,也可能在哪个酒家里买醉?
谁知道呢,总之他又换了张脸,走进了人群里。
不过这样看来,没有一张真正的脸有时也是一件悲事吧,永远只能孤身一人。
这也难怪他总是会来找李驷,大概因为李驷已经是他唯一的朋友了。
茶水里倒映着人影,李驷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耳边又传来了邻桌的人谈话的声音。
倒不是李驷故意去听,而是以他的耳力,除非故意不去听,否则很难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你听说这段时间江湖上的怪事了吗?”这是邻桌的一个矮小男人说的话。
“呵,你又不是江湖人,管江湖事干什么?”另一个相对高大的男人嗤笑道。
“嘿,闲来无事还不能聊聊了啊,我也是听人说的,最近江湖上,总是死人。”
矮小的男人喝了口茶,将茶碗放在了桌上。
“霍,还真是新奇,那你倒是说说,江湖上有哪天是不死人的?”高大的男人倒着茶水,好笑的说道。
“不不不,这次不一样。”矮小的男人摇着手:“我说的那些死人,死法都很特别。”
“哦?”高大的男人像是有一些兴趣:“怎么个特别法。”
“我听说,他们死的时候,胸口都被开了一个大洞,而且神情都很惊恐。”
“大洞?”
高大和矮小的男人还在聊着,李驷却没有再听下去。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一路上,他已经听人说了好几次了。
最近的江湖上常有行路人被杀死在路上,死相惊恐,胸前有一个大洞,就像是被人用手臂贯穿的一样。
一开始只是死了几个,还没有人在意,但是后来越死越多,甚至有些有名有姓的好手都栽在其中,也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件事。
穿胸杀人,这与其说是一种杀人手法,倒不如说是一种杀人习惯,因为被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死的。
这说明杀人的人很可能练的是一种特别的功法,所以不用兵器,就像李驷自己一样。
而且他应该对自己的很有自信,所以才总会用一种方式杀人,简单直白,一击毙命,也完全不怕别人会躲过去。
高手杀人一般都有这样的习惯,只用一招,也常用一招。
但是叫人不能理解的是,那人杀人似乎没有目的,也没有差别,简直就是遇见就杀。
这样的杀人魔放在江湖上着实是一个叫人头疼的存在。
希望不会叫我遇到吧,不然估计又是一个大麻烦。
李驷这样想到,喝完了自己的茶,起身离开。
接下来他准备去黄鹤楼,还准备好好游玩一番呢,可不想遇见什么麻烦。
该说李驷入世的时间终究是有些短的,如果他在二十几年前就身在江湖的话,应该对穿胸杀人的这种杀人手段有些耳熟,起码会略有耳闻。
这种杀人的手段出自一个人,一个曾经叫整个江湖都无能为力的人。
第五十八章:有些名门正派,也还是蛮正派的
李驷走在路上,但是江湖里走在路上的却远不止他一个,应该说江湖里的大多数人都走在路上,这也算是江湖人常年奔走的一种生活方式了。
有人走得急,有人走得清闲,有人快马加鞭,有人不紧不慢。
但是既然走在路上,就免不了遇到些风云不测。
泰山脚下,一个一身道袍的中年道人正准备归山,他的手里抱着一把剑,两袖宽大,随风轻翻,倒是颇有一副风仙道骨的模样。
他叫做钟南集,是泰山派的持剑长老,也是泰山派唯二的两位成名高手之一。
而且在泰山派培养出下一个成名高手之前,他应该都不会退位。
不过成名高手又是何其难遇,既需要天资,又需要机遇,更需要后天的苦修,这三者差其一,恐怕都只能止步一流之境。
通常一个门派,三四百年出一到两个成名高手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所以等到下一任持剑长老接任的时候,他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
嗯,这人生在世,想得个清闲,却是真难。
钟南集这样想着,对着远处的泰山摇了摇头。
这条路上虽然已经能见到泰山了,但是离泰山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路上也偶尔能够遇见过路的村人,赶车的行商,或者是走道的江湖客。
今日也是一样,他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落魄老人在向一个路人问路。
路人倒也好心,耐心的听着他的问题。
可是老人问的问题倒是奇怪,他问路人,你知道江怜儿在哪吗?
江怜儿。
钟南集轻皱了一下眉头,有些疑惑,江怜儿他自然是认识的,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小小年纪就步入了成名之境,和铁剑门的那个少主并称为江湖上一前一后的两大奇才。曾经也有过名极一时的时候。
不过他性格倒是恬淡,成名之后就逐渐隐世不出了。
但这老人是为何要问江怜儿的所在?
钟南集有些在意,便稍稍放慢了脚步,继续听起了两人的对话。
路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明显是答不上老人的问题。
于是下一刻,老人伸出了一只手掌,捅向了路人的胸口。
那手上的劲力极大,掌如刀,臂如柱,若是捅实在了,路人绝对活不了。
钟南集的双目一紧,手中的长剑就已经出鞘。
剑如云动,翩然亦不失凌厉。
“当!”一声金铁交击之响,震得人耳朵发疼。
路人脸色苍白地摔坐在了地上,他的面前,是一柄长剑挡住了老人的手掌。
钟南集握着长剑,回头看向路人喝道。
“还不快走,往泰山去,那里自然有人会护住你。”
他让路人去泰山,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完全拦住眼前的这个老人,更没有把握保住路人的命。
原因就是刚才的那一剑。
他的剑在于老人的手掌相触的时候,老人的手纹丝不动,而他的手却被阵得发麻。
这老人练得是外功,而且练得很是厉害。
听了钟南集的话,路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没命地向泰山跑去。
而钟南集则是回过头来,看向身前的老人,皱着眉头,厉声说道。
“他好心回答你的问题,你为何要害他性命?”
老人低着头,对于自己的手掌被拦下来了的事,似乎有些意外,饶有兴趣的抬起了眼睛,对上了钟南集的视线。
“他答不上我的问题,便是没用,没用的人,当然没必要活着。”
这人该是已经步入魔道了。
钟南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因为他知道,如果是那样,接下来的交手,估计就要分生死了。
泰山派一直以来作为名门正派,行得端做得正,对于这样的邪魔外道,绝对不能留下祸患。
“兹!”长剑拖过手掌,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刺响。
钟南集抽身退开,横着长剑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你到底是何人?”
他出声问道,因为他莫名的觉得眼前的这人眼熟。
“呵呵。”老人阴冷地笑了两声,放下了自己的手:“看来我太久没出来走动了,以至于都没人认识我了。”
说着,他用手拨开了自己脸前的头发,露出了那下面如同厉鬼一般的面孔,和狰狞的笑容。
钟南集的眼睛顿时圆睁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强横的外功,和这样的一张脸联系起来,只能让他想到一个人,一个二十几年前的人。
“阴吾立”
钟南集压着声音说道。
“嗯。”阴吾立满意地放下了自己的头发:“看来还是有人记得我的,作为报答,等会儿我会给你个痛快。”
“你居然从天牢里逃出来了。”钟南集的脸色很难看。
“那还要感谢一个人。”阴吾立笑着背过了双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开锁着实厉害。”
阴吾立的外功虽强,但是也扯不开天牢为他特制的锁链,这让他在那暗无天日的牢里一关就是二十余年。
要不是前段日子有一个人越了狱,打晕狱卒的时候好巧不巧的把钥匙落在了他的牢门前,他还真出不来。
不过阴吾立也确实不认识李驷,毕竟他关进去的时候,李驷还住在山谷里呢。
“呼。”钟南集沉沉的出了口气,手中的剑举着,一动不动。
“那看来,我得将你再送进去一次了。”
“好啊。”阴吾立扯开了嘴巴,笑道:“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话音落下,两个身影就已经飞速的靠近。
一个恍若清风,跃上了半空,飞身出剑。一个势大力沉,一脚踏过,地面都微微震动。
半空中,长剑带着寒光落下,似似飞星直坠。
长剑之后,钟南集的神色严峻。他知道自己很可能不是阴吾立的对手,他也知道一个疏忽便有可能让他今天死在这里。
但是为人正派,就该有所为,所有不为。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阴吾立当着他的面杀人。
他泰山从无惧魔畏邪之辈,长剑在手,便该除魔卫道,何惧身死道消。
ps:这段时间在整理思路,更新有些慢很抱歉哈,就如大家所说故事就要进入第一个主线了,明天开始会尽量双更的,也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包括批评),我也会更加努力的,努力写出更好的故事带给大家,鞠躬。
第五十九章:总要有人去做对的事
“刺!”
这是剑掌交错的声音,一柄带着凌人剑气的长剑和一只干瘦的手掌相触在了一起,叫人难以置信的是,长剑竟然在一个交手之后就避了开来。
剑气擦过手掌,却只在手掌之上留下了一道细白的划痕。
手掌则是不偏不移,直直地向着握着剑的道人怀中探去。
钟南集看着携着劲风而来的手掌,剑眉一竖,半空中的身形翻转,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随后又是一剑劈出,劈在了阴吾立的背上。
“刺啦!”
长剑割开了这干瘦老人背上的衣衫,却没有伤到他的一点皮肉。
钟南集的眼睛微缩,只看到阴吾立回过头来,冷笑着看向他,连忙一脚踏在了对方的背上,腾空退开。
看着那神色凝重的道人,阴吾立笑得更阴冷了些,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你的剑好生平钝,莫不是没有钱买好的,可要我借你一些?”
“哼。”钟南集落在地上冷哼了一声:“口舌之利。”
不过他的心中也在想着对策,他不是冲动之人,也不是无谋之辈。
刚才的那一剑虽不是全力,但也有他的七八成功力,就连这样都不能伤到阴吾立一点,说明凭他一人确实难是阴吾立的对手。
如此看来,胡乱动手,非要分个生死明显是不明智的。
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做一番缠斗,等那行路人跑远了,他也自可退走,回山门向师兄禀报此事,再另做打算。
这样想着,他再一次向着阴吾立欺身而上,一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如同雨打芭蕉一般的落在了阴吾立的身上。
道路上传来了接连不断的剑鸣声,几个呼吸之间,钟南集是把阴吾立的周身上下都刺了个遍。
显然,除了缠斗之外,他还准备继续试探一番,试出这阴吾立身上的破绽。
可惜,阴吾立的全身都像是铁铸的一样,刀剑不入,而阴吾立的一招一式,钟南集却又不得不躲。
百余个回合下来,钟南集一直在消耗内气,而阴吾立的攻势却是愈加猛烈,一拳一脚大开大合,挥得风声阵阵。
此消彼长之下,钟南集招架得也越来越艰难。
“当!当!当!”
长剑三点,点在了阴吾立的眉心,咽喉和胸口处。
可阴吾立只是一步不退的接下了这一招,迎着剑刃,冲进了钟南集的怀间,一拳就要砸下。
钟南集的长剑一格,架开了阴吾立的拳头,右脚踏在地上,向着身后退了数米。
“呼。”他出了一口胸口的闷气,看向了阴吾立身上自己的剑刚才刺过的地方,无论何处完全没有一点破开的迹象。
该死,这人身上就没有罩门吗?
能试的地方他都试了个遍,甚至就连下三路他都已经试过了,但是就是找不到能够破了这阴吾立外功的办法。
现在只有对方的眼睛没有试过了,可是只要钟南集用剑刺向他眼睛,阴吾立就会把眼睛闭上。
钟南集的剑能快,但也快不过人闭眼的一瞬,他又不是独孤不复,而且就算是独孤不复,也不一定有这么快。
扫了一眼远处的道路,刚才那逃跑的行路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钟南集喘口气,看向阴吾立。
他是准备退走了,从刚才的交手来看,阴吾立的轻功并不好,他要走的话,阴吾立留不住他。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阴吾立也停在了原地,笑了一下,好像是不准备阻拦钟南集。
看着淡然自若他的样子,钟南集紧了紧眼睛,却没有说话,转身欲走。
可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我记得这附近有好几个村子吧,你若是走了,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杀个遍。”
钟南集的身后,阴吾立背着双手,乱发之下的嘴角轻勾着。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能够他活动筋骨的人,他可不准备就这么轻易放过。
钟南集的身子猛地顿了一下,半息之后,他的身子转了过来。
此时的道人逐渐褪去了平时那气度翩翩的模样。
他的双眉倒立,怒目赤红,身上内气翻涌,衣袍发须无风自动,一柄三尺长剑握在手中寒光利利。
口中张开,一字一句地说道。
“贼,子,尔,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阴吾立抬着眉头,捶了锤自己的背,声音沙哑。
“就算是你们泰山的人都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钟南集,咧嘴笑了笑。
“要不,你就在这里杀了我?”
他就知道,这些江湖正派,总是会这样自缚手脚,着实好玩。
话音落下。
钟南集的手中长剑一翻,搅得四周的风声一卷。
长剑被道人竖在了身前,一股剑气从他的身上拔地而起,恍若冲天之剑破云而去。
接着他的手中掐起了一个剑诀,道路上风起云涌,风中那孤身直立,道袍翻动。
“那就试试?”
道人的声音传来,语气微冷。
霍,还生气了。
阴吾立眯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试试。”
泰山派一直以来都是名门正派,所有的弟子在入门的第一天,都会被教一件事。
这世上一死不难,一世持着一份正念,才是最难。
入了泰山的门,便要一生不负道,不负教,不负师长,不负所学,不负心中的那一份正念,做这世上最难的事。
要孤身向道,哪怕这世上没有人做的事,只要是对的,你便该去做,这便是孤身向道。
不为什么,只为心中那一个正字,方正不斜,要用一生来写,一笔都不能错的正字。
阴吾立刚才的那句话,让钟南集明白了一件事,他该杀了他,就在此时此地。
有几成把握,他全力以赴的话,大约三成。
不过他会去做,因为他的心中尚有一份正念。
泰山门规不多,也就六个字。
我自孤身向道。
简单易懂,身可死,但道不能错。
ps:第二更在晚上哈。
第六十章:不负正气
路上真气四散,惹得风声不静,两旁的树木摇晃不止,叫得山林不宁。
道人持剑而立,手中的剑诀快速变换,每变一次,长剑便凌厉一分,剑上的真气便上涨一寸。
当他捏出了最后一个剑诀时,长剑之上的真气已达到了极尽,于是风静树止,再无杂声。
好似世上只剩下了一柄三尺青锋,立于天地之间,闪着寒光清幽。
剑身上,映得了道人的脸庞,也映得了阴吾立的面孔,两人各占一面,一正一反,一正一邪,也将要有一生一死。
“贼子。”
钟南集将自己捏着剑诀的手负在了背后。
他身前长剑竖直,身后道袍飞扬,身上一股浩然之气撑起了七尺之躯,像是擎天立地。
“可敢接剑?”
道人问道,声音在真气之中阵阵作响。
看着他的模样,阴吾立没有半点惧意,反而是兴奋的笑了起来,面目越发狰狞。
“好啊,来吧。”
被关在牢里二十年,他是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那,接好了。”
钟南集手中的长剑横过,一剑便已刺出。
泰山剑法第十二式,否极泰来!
人都说泰山剑法的特点就是连绵不绝,没有太多的杀意,却能将人耗得筋疲力尽从而制服。
但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泰山剑法的最后一式,若是他们见过,便知道泰山剑法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比任何一种剑法差。
那是泰山弟子只有身逢绝境之时才会用的一招,此招会将全身的真气汇聚于一剑之上,虽是破釜沉舟,却足以扭转局势。
它的用处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先将自己置于绝境,再由绝处逢生。
而这招的威力也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势如破竹,只进不退。
附上了泰山弟子一身真气的剑几乎无坚不摧,除非是武功要高出用剑的人许多,否则根本挡之不住。
这一招的名字就叫做否极泰来。
而钟南集眼下用的,就是这一招。
他是一个成名高手,附上了一个成名高手所有真气的剑能够有多利,这很难说得清楚。
但是此时的阴吾立,却是能够亲身体会到的。
剑还没有刺到他的面前,一股凌厉的剑气就已经将他脸上的乱发吹散了开来,露出了下面他那微微出神的面庞。
一瞬间,阴吾立的身后寒毛直立,心中有一种感觉不断的在告诉他,这一剑之下他有可能会死。
阴吾立慌了,他想要躲开,但是此时他已经躲不开了。
剑刃已经几乎贴在了他的喉咙上,锐利的剑锋逼得他的喉间生疼。
情急之下,阴吾立连忙运起了全身的内气守住了咽喉。
然后剑刺了下来。
“当!!”
随着一声重响,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向着四周排了开来,吹得尘土飞溅,败叶席卷,遮得天昏地暗,让人看不清那其中发生了什么。
而等到尘土落下,一切都已经结束。
阴吾立呆立在原地,他的喉咙上,一条血线清晰可见,血流了下来,却没有流下太多。
他的面前,钟南集弯着身子站着,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把断剑的剑柄,折断的剑刃沾着一些血迹,摔落在一边的地上。
该是过了半响。
阴吾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额头上带着细密的冷汗,直到他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才看向了钟南集几近癫狂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早就说了!你该换一把好一点的剑!”
刚才的那一剑,若是钟南集的剑再好一点,阴吾立已经死了。
钟南集败了,败在了他的剑上,他的剑承受不住他的真气。
“咳!”道人咳嗽了一声,身子再无力站着,跪倒在了地面,用断剑伫着才没有倒下。
他抬起眼睛,狠狠地看了一眼阴吾立说道。
“只恨贫道,剑不够利,没杀了你这邪魔外道。”
“那又如何?”阴吾立笑着,喘着气凑到了钟南集的面前说道。
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反正现在我还活着,而你就要死了。”
他刚才是真的慌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路上遇见的道人居然能刺出这么凌厉的剑。
作为一个将外功练到了极致的人,他很难死,同时他也很怕死。
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却活了下来,所以他现在不打算给这道人一个痛快了,他要好好的折磨他一番,再杀了他。
这样想着,他一脚踢在了钟南集的胸口处。
这一脚不轻不重,正好踢断了钟南集的几根肋骨,让他倒飞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吐了口鲜血。
“嘿嘿。”冷笑了一声,阴吾立再次走向钟南集,没等他爬起来,就又一脚踩在了他用剑的手掌上。
“啊!”道路上传来了一声难以忍耐的惨叫,和一阵吱呀作响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等到天边日暮的时候,钟南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趴在地上,嘴角流着黑红色的血浆。
感觉有些玩腻了的阴吾立蹲在了他的身边,像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用手抓着钟南集的头发,将他的脸从地上提了起来,笑着说道。
“不如这样,你的功夫不错,应该认识江怜儿吧,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嗬”钟南集的脸上满是血迹,他微微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阴吾立,嘴巴轻轻张合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泰山的剑,宁折不弯。”
“嘁!”阴吾立扯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松开了手,让钟南集的脸重新摔在了地上的石板间。
“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他举起了自己的手。
再落下的时候,那手掌捅穿了钟南集的胸口。
道路上,阴吾立起身走开。
血泊之中,钟南集倒着,脸庞无力地垂下。
可同时,他的手掌下,遮住了三个用鲜血写的字,阴吾立。
师傅,师兄,南集,未负正气。
“这世上,一死不难。难得是,一生都持着一念正气而活,至死不负。只有如此,才能自称泰山弟子。”
这是很久以前,钟南集初拜入泰山派的时候,他师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后来,他也无数次对自己的弟子说起过这句话。
现在他亦是真的做到了。
如此。
钟南集的眼前完全黑了下来。
我亦不负泰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