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冥高一丈
深夜丑时。
华歌骑着黑白魈纹大舌胎从广擎天向一百零七天风驰电掣地赶来,及至昆仁大境上方的神防御界时,胎神伸出白嫩嫩的手掌在晶墙上一按,界墙豁然打开一扇圆拱阕口,黑白舌胎跃然而入。
“小凤!起来!快起来!”觐凤朝凰宫外,寂静夜色中响起了华歌的叫嚷声,宫门被捶得作响,四名宫婢匆匆前来开门,宫仙长丁香舞影也披衣走出,一见华歌,顿时叹气道:
“胎,何事深夜造访?”
“小凤呢?快叫她起来!”华歌手里捏着一朵鼓风花,在神宫前廊内转来转去,黑白舌胎收足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主人。
“玺主今日祭拜先夫归来,身体很乏,已经睡下很久了,胎不若留宿一夜,恁何事端,明日再议。。。。”
“不行!神命关天,去晚了就没救了!小凤起来,快起来!!”华歌绕过丁香舞影,向后殿扯着嗓门连声高喊。
“胎祖宗!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你不找自家饕神,来我朝凰宫嚷嚷个甚?”
书卫乾也披衣步出偏殿,胎神一见便上前拉着他道:“乾!你也要去,多个人多份胆量!”
“顾铭君呢?”乾一手叉腰一手捏后颈,懒洋洋道。
“神髓盘被盗,君哥哥和我爹娘昨日就被帝招去苍寰殿商议对策了,现在都没回来呢!快看,这是骞骞的鼓风花!”
胎神将一枚蔫耷耷冒着黑烟的鼓风花杵到众人眼前,合宫宦婢呼啦啦都围了过来,乾伸指一碰花瓣,顿时甩手跳开道:
“好烫!”
鼓风花上咻地高高蹿起一道火苗,直蹿到朝凰宫顶,一群宫仙惊叫着四下闪开,华歌哭丧着脸道:
“不得了了,骞骞这次遭了大罪了!”
“华儿,怎么回事?”
一抹清音从后殿廊中悠悠传来,满宫喧嚣刹那静止。
聂小凤身披蓝色睡袍从寝宫步入前殿,华歌一见她便扑将上去,抱住大哭道:
“你可来了,骞骞出事了!”边哭边举起手中的鼓风花:“这是我送给骞骞的鼓风花,上面印有她的神迹,与她共荣共辱,隔空感应。几日前她将花留在我处升级,之后就一直没回来拿,昨日我忽然发现花朵被烧得跟炭块一样,你看,花瓣都快掉光了!”
聂小凤吃惊地看着悦神骞晴的牡丹花,光秃秃的花蕾上仅吊着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且大半面已成焦黑,连忙问道:
“这鼓风花能带我们找到晴儿么?”
华歌肯定地点点头:“可以是可以的,但我感应过了,鼓风花将领我们去的地方非常古老凶险,所以我才来找你。。。。”
“没错,若我所料不虚,这等离火天煞应该来自首阳山。”一旁的乾打断道。
“首阳山?”
一语既出,满殿宦婢大惊,彼此交头接耳不休:
“那不是野帝蚩焱的地盘么?”“烨世行宫向来不欢迎广擎天上的人,悦神骞晴怎会跑到那里去了?”“一入烨世广寒休,这还能有活路么?!”
“玺主三思!若悦真在烨世行宫,此事还是等羲公从无量都回来,再行定夺吧!”丁香舞影贴耳劝谏聂小凤。
胎神愣了一愣,忽然指着聂小凤鼻子大嚷道:“都怪你都怪你!是你把野神蚩焱弄活了!”
聂小凤也是一愣,顿时两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那还不都是为了你?”
“谁叫你笨,一竿子激活那么多人!我不管,这个烂摊子非你收拾不可,陪我去救骞骞!”
胎神也叉上小腰,气咻咻地跟聂小凤对瞪。
乾抱肩立在二女当中,百无聊赖地左右看看,丁香舞影低头退去一旁,不再出声。
聂小凤张口结舌半晌,叹着气推开华歌:“等等,我换身衣服。”
言罢原地转了一圈,层层光华溯起,待神澜点点褪去,身上仍是那件浅蓝睡袍。
聂小凤脸色一窘,忙紧着眉头又转了一圈。
上半身变了件鹅黄短坎,下半身的浅蓝睡袍不见倒是不见了,露出里头的雪色睡裤,上黄下白,煞是醒目。
聂小凤脸红脖子粗,转身还要再转,一旁的乾实在看不下了,张口寸气朝她吹去,聂小凤周身顿时化作一身鹅黄锦缎轻履裙。
华歌装作没看见,扭头就走,聂小凤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乾随之,丁香舞影刚起两步,被乾拦住:
“你留下,待羲公回境,立刻禀报此事。”
黑白舌胎看一行人总算往宫门口来了,波浪般的大身子也从地面上一晃一晃地站了起来。三神一妖鱼贯出殿,华歌将骞晴的鼓风花往夜空中一抛,鼓风花高高扬起,在天上探头探脑地转了两转,往西北方向慢吞吞地滑翔而去。
华歌跳上舌胎软背,拍拍它脑袋,舌胎腾空而起的瞬间,耳尖的聂小凤听见她贴着舌妖叽咯笑道:
“玺主当八年啦,神技就这样。。。。”
聂小凤望着已微微发亮的天空发愣,被乾背后一推:“走。”
========================================================================
骞晴被苏不负拽着头发,一路哭叫着拖入首阳山腰一座冷僻的偏殿中。
如果神祗也有地狱,那么两扇殿门薨然闭合的声响听在骞晴耳中便如同来自那里。她手脚并用飞快地爬到冷殿深处,找了个角落缩在里头,秉气盯着从紧闭的殿门处向内缓缓走来的苏不负。
“平日里冥如何称呼你?悦儿?晴儿?”
苏不负边走边问,慢踱至冷殿中央,白裳男神伸出二指,捻亮了高大石桌上的两座白色烛台。
苏不负的寝宫里温度低得异常,全殿上下除了大殿中央的一座石台和几条垂挂下地的白色幔帘,并无其它点缀,配上他一身惨白的衫袍,仿佛一座吊唁的灵堂。骞晴还没在角落里坐上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口中的白气喷在墙壁上,很快就结成了冰霜。
满殿死气沉沉,阴暗无边,唯一的光亮便来自大殿中央的两座烛台。苏不负背对着骞晴在石桌旁坐下,气定神闲地从袖中捏出一把锉刀,斯条慢理地修起了指甲。
“悦以为,不负从哪里来?”
苏不负低头修着枯瘦如柴的长白手指,幽幽道来:
“佛开天地、立梵天、建神界,后将创造八大界坤的重任全部移交给了神。神界之上,四大元万古齐名,十一宗各据神域,身为他们的后裔,是何等风光,即便生为其他神祗的子孙,也不枉一番血脉天轮。然而世上偏偏还有如不负这般无中生有的神祗,我们没有血缘,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只是十一宗随意捏缔的行吏之神,我们生存的目的,就是服役于广擎,辗转于万世。”
骞晴大气也不敢出,静静蜷缩在殿角,听着苏不负自言自语:
“世人皆道神慈悲为怀,仁济天地,我当年也相信,所以我去参加了广擎试,渴望通过赢得位来改变低劣的神衔。然而万机迷宫,却成了我等无主之魂的栖息地,其他迷路的学神有父母亲朋前来寻找,我等四人却在万机中渡过了一年又一年。万机环境恶劣,每一日的神杀陷阱都花样百出,久留之下,即便是鬼魂也会油尽灯枯,我们终于明白要活下去,唯有借助他人的神髓提高自身修为,逐渐积累,才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
“知道缔造我的宗是谁么?”
说到此处,苏不负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转身,眼神阴漫地扫入骞晴藏身的殿角:
“冥怀济天地,自然不会记得我这区区小吏,便是于他手中诞生。悦姑娘,不负实则应该感谢你,若非你的到来,我可能至今仍是万机内的一具行尸走肉,是你,将所有人从万机中释放了出来。只是如今,不负还须你再帮我一个大忙。”
骞晴慌里慌张地四下摸索着,期望能找到一件防身的物事,如今她神迹全无,困在此地绝不是苏不负的对手,她正全神贯注找着出路,冷不丁一抬头,苏不负正立在她身前,两只眼睛阴测如死鱼白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骞晴尖叫一声,苏不负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将其拽到冷殿中央的石桌前,一拍桌面,石桌当中的缝隙内立刻蹦出一块圆滚滚、沉甸甸的物事,那物事高高升入殿中长空,停驻不动,流风四泄,胤光闪亮。
“神髓盘!”骞晴见得此物,顿时脱口尖叫。
“悦姑娘,神髓盘胃口很大,我不敢随便开启,便烦你替我探探路,今日之后,不负的命运将天翻地覆,我会铭记姑娘屡次相助之情!”
说着,苏不负将骞晴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深拥,唇齿吻上她额头:
“悦,你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姑娘,芳踪所处,万顷留香。”
骞晴肚子里顿时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怎奈苏不负力大如神,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胤光闪闪的神髓盘在天中高速旋转起来,锋利的髓盘边缘把空气划成了一道道高亮的光痕,整片冷殿上空仿佛一只缓缓裂开的血盆大口,里头浮动着黑红相间、冰寒焦灼的地狱景象,无数名被广擎天剿杀收髓的往届孽神纷纷在髓盘中向骞晴伸出灼热腐烂的骨臂。
苏不负拎起骞晴高举过顶,神髓盘从天而降,一寸一寸向不停挣扎尖叫的小女神倾轧下去。
===========================================================================================
蚩焱长鞭劈空,红袍鼓动,在满殿火光中降下金钢淬神笼。
他从笼顶隔着条条钢筋俯瞰下去,离火正高,却见淬神笼中的旷异天虽身受天焰炙髓,千索羁骨,百钩噬身,却静静地向天仰躺着,双目幽和,面上不见一丝楚色。
蚩焱颇感意外,脚下重重一跺,离火淬神笼中顿时催起十万倍高温,雄阔的天焰滔滔不绝地自大殿高空向十方隆隆燃烧开去。
冥神旷异天闭上双目,眉心终现一皱,通体裹起一层冷冽的神光。
见得此景,蚩焱仰颈嘎嘎大笑,这旷异天,死到临头还不忘惺惺作态。
凶悍的气流在烨殿内如同洪潮般四下流淌,蚩焱止住笑势,大臂一挥,紧闭的神笼门轰然大开,野帝蚩焱手持坤钻双球锥纵身跳入笼中,左右一挥,两只圆滚滚的球身上顿时“刷”地一声,各探出一柄三尺有余的舔血刀锋。
蚩焱俯身悬浮在旷异天上方,以锋刃抵住他下颌,以目对目道:
“冥,看清楚,这就是俎神锋,你这张皮,今日我蚩焱要定了!”
话音刚落,锐利的刀锋已从旷异天额头刺入,深切入骨,沿着他遒劲的面部廓线极缓慢、极仔细地一刀一刀剜俎下去。蚩焱的表情异常专注,小心翼翼,生怕刀锋描漏了一分一厘皮相,错伤了那幅令素成珂如不暗世事的少女般欢腾雀乐、倾心依赖的男子容颜。
神锋威之下,神的鲜血喷涌而出,沿着刀口从旷异天的脸上、四肢、身体上一片滴答溅落,再顺离火笼的根根钢筋淌下宫殿地面,很快积成了一滩。
横贯刀疤的野神天颜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浅细的血珠,他一舔唇角,颔首冷笑:
“冥神血,果然冰寒彻骨。”
随着刀锋深入腋窝,一路加速重重切至冥神的胯间,旷异天被钉在钢筋上的双拳一紧一握,喉头连连颤抖,整个身体逐渐动弹得剧烈起来。
见他终于露出痛苦之相,蚩焱兴奋地连呼吸声都嘹亮了,他拔出已卷了刃头、鲜血淋漓的俎神锋,以刀锋提起旷异天已筋肉分离的大半张神皮,凑着他血肉模糊的脸低声道:
“告诉我阿珂究竟在哪里,我赐你一场好死。”
旷异天敛痛的双眼缓缓张开,看向蚩焱,目带嘲悯:
“你也配?”
蚩焱大怒,一掌扯下旷异天的神皮抛上神笼壁,反手将两柄俎神刀”噗嗤“一声插入冥的胸膛,使足神力沿着胸肌线一路拉扯入他腹中,再捏下双球的柄端,只听“噼啪”两计,双球上又各冒出一千爿银光闪闪的刀刃。
球身囫囵一滚,两千道神刃霎时将被剥皮的冥神开膛破肚,青金神袍和着神血肉向四下飞溅开去,密密麻麻铺满了整座笼,连笼壁上挂着的冥神皮也被溅得面目全非。
两轮千俎锋还在二神之间咻咻滚动。旷异天的胸膛大敞四开,一颗健硕神心曝展无遗,兀自袒在胸膛深处,一攒一攒,红曜眼,蔽日欺光。
蚩焱探臂入膛,将尖厉的刀锋缓缓刺入旷异天的左心瓣中,边深边道:
“神心毁,神身堕,冥,还记得当年你待我的招数么?”
随着刀锋一寸一寸贯穿心瓣,直至三尺全入,透心透体而出,旷异天全身发起一阵不可抑止地抖动,喉结处一紧一收,目中的神光也开始涣散流离。
蚩焱满意地笑了,岂料冥神忽然凝神闭目,面上一松,也随他笑了起来。
蚩焱笑容顿时一噎,刀锋“嘭”一声崩断在旷异天的肋骨中:“你笑什么?”
旷异天初是微笑,少顷后平声而笑,接着索性朗声大笑起来,整片离火淬神笼被这股突来的开天神真震得簌簌发抖,满笼火焰纷纷乱了阵脚。
“笑什么?我问你笑什么?!”
蚩焱大惊之下,警觉地从旷异天胸中拔出半叶刀柄。
“我笑你愚不可及,自掘坟墓。你既派了苏不负上广擎天盗取神髓盘,便不该再派他前往冥疆传递骞晴受困的法影,两处神迹一重合,我立刻便知苏不负如今正在为你效力。此子乃我亲手所造,他之野心我很清楚,拿了神髓盘,其必先加紧开盘吸髓,而神髓盘内藏有数千名恶神之髓,脾性凶戾,若只出不入,必然反扑吸盘之人。所以为了持续吸髓,苏不负定会向你要走业神骞晴去喂养髓盘,骞晴身为六业神,她的神髓乃是首阳山上除你之神髓以外供养神髓盘的最佳之物,而你之神髓早在十余年前便已落入了熔魄罗玄的手中。”
蚩焱怒目圆睁地瞪着一径仰卧的旷异天,掌中两枚金刚锥球捏得嘎嘎作响。
“就在你勉力逼问我珂女的下落时,苏不负必已在利用骞晴吸取神髓盘中的髓力。若我所料不虚,吸光八千神髓后,他会杀你占山,攻下神阁慕田,取代你父子成为元新神。”
蚩焱皱眉一蹙,却闻旷异天又道:
“不过你放心,一则以苏不负之能,根本无法吸收八千神髓,二来,早在入殿时分,我便将一道光明元门打入了骞晴体内。”
蚩焱大惊失色,从神笼中一跃而下,正要疾驰出殿,整座首阳山已嗡嗡抖鸣起来。
==========================================================================================
“放我下来,混蛋!混蛋!我要打死你!!”
骞晴使出吃奶的力气在苏不负手上拼命踢打,苏不负歪着脑袋左右避让她的拳脚,咯咯笑着,忽又将她重重率回地面。
神髓盘一跃而至骞晴上空,骞晴一边尖叫一边拼命向前滚爬,神髓盘一路紧追不舍,血盆大口中的恶神手臂们不断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被烧剩的小衣。苏不负转身踱去石桌旁,捻手生起一壶青花,一盏香茗,面向大殿,抿饮静观。
骞晴连爬带滚一路逃至冷殿门口,无数名神祗鬼魂顿时在神髓盘中爆发出一阵齐声嘶吼,骞晴从殿门脚下骤然升起,身体自动向神髓盘中飞去,数千只鬼臂在神髓盘中迎接着她。
骞晴在空中不时抓住从宫檐上垂下的幔绫和殿中的石柱,却一一滑手脱去,小女神以势不可挡之势向神髓盘一路疾飞,七手八脚的恶臂们将尖叫的女孩活活扯入了神髓盘中。
苏不负见状,忙丢掉杯盏直身站起,激动地伸开双臂疾疾提上了天空。
骞晴被困在数千神魂的包围之中,眼前时而腥红无边,时而黑暗无底,时而冰寒赤骨,时而烈火焚身。从上古至今积攒的神髓仿佛一股巨大的洪流,她就像洪流中一片小小的花苞,随时会被周围的巨浪撕得粉碎。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永堕洪底时,不可预料地,胸膛中骤然暖和起来。
那股高热越来越强,不断发出嗡鸣巨响,且伴随着耀眼的明光。整座山间冷殿开始摇晃,苏不负从空中狼狈地跌落在地,忙打挺起身,扶住石桌。
高空中明亮一片,冷殿瞬间势如白昼,原本围困骞晴身周的恶髓纷纷向四周惊慌撤开,苏不负震惊地看着女孩胸中生出一轮灿灿威华的光明印,咻地一声,神髓盘、女孩、光明印如数消失在冷殿上空,仿如从未存在过。
========================================================================
“旷异天!”
蚩焱大吼一声,持起双球向离火笼疾疾冲上,说时迟,那时快,笼门自行“咣啷”闭合,高升入空,巨响喧天。
冥神旷异天居高临下,冷目蚩焱,大敞四开的胸膛中迅速升起一轮璀璨的元门。刹那间,离火淬神笼中光轮滚滚,大鸣大放,满笼的离火迅速向笼中倒吸回去。
“旷异天,你这阴险老儿!!!”
蚩焱目满血丝,脖爆青筋,举着坤皇双球锥向离火神笼狠狠砸去。
轰然巨响,淬神笼四下炸飞,冥神旷异天在空中天袍荡漾,幽幽立定,神体神貌焕然一表,高廓参天的额心间闪耀着一轮胤光万动的神髓盘,臂中,搂着一名昏迷的少女悦神骞晴。
第4章. 宙祸天降
骞晴从满目鬼臂的噩梦中醒来,本能抬头迎向那光明的来源,入眼正是冥神旷异天俯视的双眸。
“旷哥哥。”
女孩气若游丝,喃喃唇动,小手抓牢了那身飘渺如云的青金天袍:
“咦,淬神笼不见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因为你啊,晴儿,你救了我。”
旷异天轻答,抱起怀中的少女以额一点,悦神骞晴顿时豁然开朗。
“你好坏,刚才那掌装的那么像,我还以为你真生气了。”骞晴的泪水顿时涌上眼眶。
旷异天心头一沉,低道:“对不起,以后我再不会将你牵连进来了。”
“可是我胸口真的好疼。”骞晴低下头,泪水还挂在脸上。
旷异天忙伸手向骞晴胸口揉去,埔一触碰,顿时反应过来她已不是八年前在婴神襁褓中的孩童模样,而是一名成熟的少女,当下“呃”一声触电般缩回手掌。
“轰隆”巨响,烨世行宫宫顶大破,野神蚩焱穿天而出,骞晴眼看蚩焱上天入地毫无阻滞,不由奇道:
“旷哥哥,蚩焱不是已经没有神髓了吗,怎么他的神力还毫无减弱?”
“离火淬神笼、佛陀金钢球、俎神锋,这些都是神阁慕田专有的法宝,如今都出现在烨世行宫,我猜复活的神农已将神阁慕田的所有权传授给了儿子,有了神阁慕田的元法力协助,即便身无神髓,蚩焱也能发挥焚天灭地之能。”
“啊!神农爷爷怎么可以这样?明知蚩焱素是不堪,怎还将那么重要的元宝地交给他管?”骞晴直跳脚。
旷异天大袖裹起悦神,纵身飞登上宫外云头:“神皇已摆明要诛杀他族,今日的神农并无第二条路走,唯有与蚩焱父子同心了。晴儿,我这就将你送出烨世行宫的法界,你速上广擎天去搬兵前来镇焱。”
“我不走!谁叫你独自前来也不带个帮手?现在知道搬救兵了,我才不去,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旷异天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蚩焱命苏不负在冥疆布下法影时摆明了要他单独来见,且不得外泄首阳山会晤。因与神皇不合,元神农的观穹眼并未参与日前广擎众神探测宙劫空亡的举动,所以是目前诸天上下唯一保持常效的观穹眼,也是蚩焱发现其他观穹眼一时失能,并借机派苏不负前去夺取神髓盘的原因。
然而如今岂是对骞晴解释这些的时候?那厢蚩焱已旋转着从天空冲下,金刚钻般打入了首阳山体。群山震荡嗡鸣,大地轰隆鼓裂,只见元神农的巨大神身从首阳山中爬将出来,一脚便踏平了半数首阳山脉。
“原来如此!”
旷异天恍然面向高立在神农头顶的野神蚩焱继当年的凤凰神迹之后,八年来,为避免神皇对神阁慕田再度灭门,复活的元神农一直将神体藏在儿子的首阳山中,一则神鬼不觉,二则帮助蚩焱迅速积攒力量,培育新的神髓。
“旷异天!你纵然身具八千神髓之力,又如何同开元公的神体一试高低?受死罢!~~~~~~~~~~~”
空中的蚩焱殷袖一展,对旷异天囫掌拍下,那厢闭着眼睛、顶天立地的神农便也应声扬起巨臂朝大地汩汩挥去,旷异天提着骞晴一跃而起。
神农的巨掌呼隆隆一挥,便扫平了百脉山麓,首阳群山上一时万树飞空,天地间布满了碎石流雨。“神农爷爷醒醒,快醒醒呀!”骞晴对双目紧闭、一径顺着蚩焱的意识而胡作非为的元神农大声叫道。
“没用的,神农因对广擎天绝望,如今已放任神识进入了混沌深眠,一举一动皆任由蚩焱摆布。如今的他有了前车之鉴,更会甘愿为其子不惜一切,善恶是非于他已不再重要,只要蚩焱平安,他什么都可以不顾。”
“旷哥哥,如今你已吸收了神髓盘,快用八千神祗的力量挡住神农爷爷呀!你看,他就快走到山脚下了,一旦踏上百国千州,整个东域人间就完了!”骞晴扯着旷异天的袖子甩个不停。
旷异天暗暗叫苦,他体内的八千神髓虽各领神通,却都是四大元亲手所缔,力量也尽皆来自四位元,这一战好比乳臭小儿与自家祖宗分庭抗礼,即便再加上他开天第九宗的力量,也委实没有把握。
旷异天带着骞晴绕着首阳山连环打转,少女悦神像只肉蚂蟥般四肢紧紧扒住他不放,元公的巨掌追着二人噼里啪啦连续挥动,所过之处山开海断,生灵涂炭,几步之下,巨大的神农便跨上了首阳山界外的千州大地。
时值东域凌晨,本是万籁俱静的时刻,转眼响起了万里哭鸣,人间百姓东奔西跑,千国万城鸡飞狗跳,元公的脚步一踩便是一座人类池城,骞晴抓着旷异天的襟口,隔空对蚩焱远远吼道:
“众生无辜啊,蚩焱!你这样做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神农的巨大金足轰然又踩平一座池城,天穹之顶传来野神蚩焱的高声冷笑:
“我父开元创世,人间生灵不过泥中塑子,百土千州无非弹丸之地,踏去几处算得甚么?旷异天!我知你满口谎话,阿珂必然还在你掌握中,今日你要走便走,但是记住,这万里人间都是我的人质!从现在起,隔一炷香,我便踏平一座都城,隔一时辰,我便毁掉一个国家,直到你将阿珂送回我首阳山为止!”
“你口口声声索要妻儿,却不顾这些人间百姓和你妻儿乃一般血肉之身,对他们大加凌虐,蚩焱,你从来不曾懂爱,更不配爱!”
冥神旷异天举掌向天一握,百国千州上的各种人畜生灵,大至草原象群,小至蛇虫鼠蚁统统高升入天,哗然向八方天边贲射开去,躲过了神农无情的践踏。
骞晴高兴地拉着旷异天的袖子直拍手,却见青金袖摆中咕噜一动,骞晴一愣,抬头看了看冥神。
蚩焱不慌不忙地冷笑道:“旷异天,我父乃元之身,无法毁灭,我便一座一座池城地踏将下去,踩遍整个人间,试问你能救得几城几国?这些人终须落脚,我父的神足也终有一日会落在他们头上,你耐性好,我倒也不赶时间。”说罢,神农大躯一路小跑,鱼贯踩下,巨大的双臂更是深抠入地,将一座座城市连根拔起。
旷异天一拍骞晴:“晴儿,蚩焱已经失去理智,你速速去广擎天搬兵来战!”
骞晴抿着小嘴不发一声,松开旷异天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身虹金枪出,一枪挑开了旷异天左臂的袖管。
冥神大吃一惊,挥袖疾退之下却已迟了,一只金黄斑斓的彩灵雀从他袖管中滑出,小家伙甩甩身子,弹掉一身焦尘,舒展着双翅飘在空中东看看西看看,金色的羽毛流光四泄。
“阿珂!”
“阿珂!”
“素成珂!”
三道声音在高阔的夜空中同时惊跃而起。
蚩焱一凌,立刻轩然大怒:“旷异天!你竟将阿珂一同带入淬神笼,也不把她还给我?!”
言罢从神农头顶一跃而至,劈手去夺彩灵雀,旷异天两湾青金天袖向左右一分,空中的彩灵雀顿时化作千百万只一模一样的彩灵雀,向四面八方呼啦啦飞散开去。
骞晴含泪转身,看向旷异天,漫天飞舞的彩灵雀中,冥神亦缓缓垂下双袖,定目骞晴,眸中写满了愠恼与不信,一时难尽。
“你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愿放弃这名凡女?”骞晴挂泪怯怯问道,声线哀凉。
旷异天面无表情地挪开目光。
“阿珂!别走,别走!”
野帝蚩焱在夜空中东麾西突,四下追赶着逃跑的彩灵雀,高大的神农也将手臂在空中圈成一堵高墙,试图挡住那些雀鸟,彩灵雀个个惊慌失措,叽喳乱叫着夺路而逃。
两行泪水滑下悦神骞晴的脸颊,少女轻道一声:“好。”转身便如离弦的箭头般,向高大的神农全速射去。
“你做什么?!”
旷异天心下又是一惊,忙提速去追,“神农爷爷快醒醒!快点醒醒!不要再涂炭苍生了!”骞晴绕着神农的脑袋边冲边喊,转眼停在了巨大的面颊前方。
正在满天捕鸟的蚩焱一愣,立刻意识到她要干什么,忙伸出二指在自己鼻窦处一滑,神农的两只鼻孔处便随之咻咻生出一层法界堵住了两扇人高的鼻孔。
骞晴却将身一低,提起上唇钻进了神农体内。
满天的彩灵雀伺机东奔西走,蚩焱一时无暇分身,又因身无神髓,不能分辨真假,只得一只接一只统统收入殷红的烨世天袍中。旷异天冲上神农口鼻,足尖刚点上巨大的嘴唇,便听小女神在里头大叫道:
“神农爷爷别睡了!求你出来管教管教儿子,救救人间百姓吧!”
旷异天刚要掀唇钻入,神农整张脸庞上哗然升起一层封堵法界,将两爿嘴唇堵了个严实,却听骞晴在里面高兴地嚷着:
“醒了醒了!神农爷爷有意识啦,有意识啦。。。。。。啊!!”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神农一拳狠狠捶上了自己的脑袋,回头一看,蚩焱又挥出一拳捶向胸膛,巨大的神农体内顿时发出一阵翻江倒海的嗡鸣,骞晴的叫嚷声半点儿都没了。
“晴儿,这边来!”旷异天急气运丹田,骤然发动体内刚收的八千神髓,单肩抵入神农双唇,一挺身直直站了起来。
神农巨大的双唇顿时被冥神硬生生撑开了一条八尺昂藏的裂缝,“晴儿,这里!”旷异天探头向黑压压的神农腔膛喊道,翻掌往内打出一轮光明印。
“旷哥哥!”
骞晴发颤的声音随着移动的光明印向神农的巨口迅速接近,外方,滂湃的元神力也从旷异天肩膀上浑浑压入。旷异天忙将八千神髓调至丹田处与自身的宗之力相合,再将两股力量双双鼓催至巅峰,咬牙死顶神农之力。
第九与元神农的巅峰对决之下,旷异天的整具神身上下登时蹭蹭爆亮起来,八千神髓不断从他丹田处向外嘶嘶挥发,周遭空气中跳跃着万点电光。
“旷哥哥!我叫醒神农爷爷啦,他马上就会恢复意识啦!”骞晴紧跟着幽幽滚动的光明印,在无边黑暗中向那道醒目的亮缝全速冲去,远远看见了冥神顶天立地的身影,不由心头一甜他到底放不下她。。。。。。
一道悚目的红光忽然出现在旷异天身后,骞晴一个激灵,大叫道:“小心!!!”
旷异天顿觉腰间一凉,封天剑被隔空抽了。怎奈他全部神力已蓄于丹田处与元神农的唇齿对抗,此刻正值千钧一发之际,双方皆不容丝毫懈怠,若此时启用御界自保,必会削弱他与神农的对峙之力,两爿口唇便会关闭,而以骞晴的底子,绝不能在瞬息万变的元神体内多待半刻。
天空中只闻“噗嗤”一记闷响,封天剑将冥神的丹田一举捣穿,明晃晃全锋透出,胤红神血溅入长空,达百丈之遥。
旷异天薨然一歪,口吐长血,被捅破的丹田处猛地蹿起一道笔直的丈宽青光,那青色光柱裹夹着蚩焱之力、神农之力、封天剑气与八千神髓之波,五光合一,相互绞缠着向天顶轰然冲去。
冥神足下一软,单膝跪倒在神农双唇之间,见膛内的光亮顿时一暗,旷异天忙咬牙直腰,夹带着神剑再次撑起厚重的唇皮。
蚩焱手持封天剑柄立在旷异天身后,隔耳幽幽冷笑道:“旷异天,你夺我神器之日,可曾想到今天?”
“旷哥哥!!!~~~~~~~~~~~~~~~~~~~~~~”
野神蚩焱哗然拔出封天剑,悦神骞晴惨叫一声,提着虹金枪从神农口中一跃而出,一串冥热血刚好溅上了她粉嫩的脸颊。
“我跟你拼啦!!”骞晴一见旷异天腹中缸大的血窟窿,顿时懵红了双眼,端起虹金枪就向蚩焱面门刺来。
“走!”
岂料旷异天从旁猛地抽来一掌,转眼将她送上了高高的云头,骞晴迎着斗大的月盘一路拼命伸展腿脚,止住升势,待下落时,正逢一艘踏云而来的爆云花舫从旁幽幽驶过。
“骞骞!”
“晴儿!”
华歌和聂小凤见状大惊,纷纷扑到船边伸手去够,骞晴像一颗沉海的石块般向首阳山疾疾坠去,爆云花舫忙追着她向万里人间全速下降。
旷异天手捂腹部,从神农唇间一个踉跄,跌落下界。
蚩焱纵身跃上父亲的头颅,一路目送在层层云霭中迅速消失的青金天袍,眼中快意还未持续几秒,忽然想起那些还在东麾西突的漏网彩灵雀,忙又“阿珂、阿珂”地唤着,飞身赶去捉鸟。
“旷哥哥!”
骞晴顶着上灌的劲风,穿过层层云霭向直线下坠的旷异天拼命追去。下方远远飘动着的那脉青金天袍,就像一个转瞬即逝的梦,梦里海市蜃楼,万劫不古,即使一次次豁出全力去追,与他,似乎永不能稍近半步。
“旷哥哥!”
眼看着黑压压的地面越来越近,骞晴的泪水迎着地底山川升起的晚风向天空中直直飚去,此番旷异天丹田被破,神髓重毁,封天剑原本便是野帝蚩焱的看家武器,这一剑,必不会留旷异天半寸活路。
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因她而起!
“旷哥哥!~~~~~~~~~~~~~~~~~~~~~”
刺破山野的尖叫声中,只见一红、一青两挫光芒上下重叠,“砰”地跌入了绿油油的首阳山涧。
“阿珂!不要跑,我是莫言,我才是莫言啊!我是你丈夫,是席安的爹!”
远方的天幕已微微泛白,野帝蚩焱追着漫山遍野的彩灵雀,一会儿上东岭,一会儿下西峰,生怕遗漏了一只,忽闻晨曦中传来震撼山海的宏声责问:
“儿啊!你都做了什么?!”
元神农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满目疮痍的百国千州,转身对飘在空中、渺如飞蛾的蚩焱大怒道:
“混账东西!你竟如此糟践生灵,神德丧尽?!”
蚩焱将最后一只彩铃雀收入怀中,小心翼翼道:“父息怒,都是那旷异天逼儿出此。。。。”
大掌当空呼啸挥来,一巴掌将蚩焱劈上了首阳山巅,红袍中刚刚收妥的彩灵雀们呼啦啦大泄而出,四下飞散。
因担心进入法界后爆云花舫会失去神能而坠毁,华歌与聂小凤一行人已驾驶花舫绕着首阳山脉转了三、四圈,到处不见悦神骞晴的踪影。
“你们瞧,那是什么?”聂小凤眼尖,指着首阳山上空一轮缓缓洞开的彩色阕口向众人道。
华歌、乾与黑白魈纹大舌胎纷纷仰头望去,那轮阕口在天空中越涨越大,周围交错流淌着密密麻麻的电光与火龙,大多呈现青、红、银、金、白五种色彩。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聂小凤挠头问道。
乾托掌遮住首阳天顶上射来的阵阵强光,将那轮异象细观一番,语调迟疑道:
“恐是被神斗法之力过度激化而引发的临界阕口。”
聂小凤歪头瞪他:“临界阕口?求解释!”
“哎呀,简单说来就是顶级神之间斗法斗得过于狠烈,打破了五行气场的平衡,引致原本平顺的时空内出现了断点。这种断点可与其它任何空间相连,甚至可以连通九界之外、寰宇之中,有的还能缩短彼此间万万光年的距离。正因如此,长久以来广擎天才会严禁神中人肆意斗法,甚至连彼此在人间的宗堂神庙都不准随意亵渎,就是怕因斗法频繁而在九大界坤中产生临界阕口。若在过去还好,有阕口补上就行,可如今宙劫空亡就悬在九界境外,要是它通过这些阕口进入了九界。。。。。。”
华歌凑着鼓风花一边听讲解一边喋喋不休地重复,聂小凤伸手指向苍穹之顶,颤声道:
“就像这样?”
众人抬头一看,黑如泼墨的宙劫空亡正探出千百条蜿蜒如蛟的黝黑气脉,撑开湖泊般大小的临界阕口,争先恐后地向首阳山与整个人间压迫而来。
第5章. 生死与共
聂小凤在人高的草丛间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身旁一个人影不见,华歌和乾早已双双不知去向。
爆云花舫在空亡宙脉的十面围攻下不慎闯入了首阳山御界,瞬间便被撤空神迹掉入了山中,乾和华歌也在花舫高速旋转坠落时不知被掀去了哪里。
山顶上传来阵阵神作法的威能,聂小凤一激灵,忙跳起身向首阳山顶匆匆赶去。
刚过半山腰,便见丁香舞影站在一块陡峭山石上,正愁眉不展地对着首阳山头东张西望,聂小凤徇她望去,只见元公伏羲正独身立在首阳山巅,双掌间迸发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柱向上顶起黑隆隆灭世而来的宙劫空亡,试图将它顶回天上的临界阕口中。
“阿公!”
聂小凤大声喊道,伏羲低目看她一眼,在围绕周身、层叠如海的宙劫气脉中宏声下令:
“舞影,带她走!”
丁香舞影抱剑领命,转身便去拽聂小凤,聂小凤哪里肯依,一猫腰躲过她招式向山巅大步奔去:
“阿公,阿公!”
“玺主!你上去也于事无补,不过白搭一条性命!”
丁香舞影此时也被卸了法力,一跺脚只得追在她身后,聂小凤手足并用,攀着笔直的山壁边爬边喊:
“谁说我要活命?我上去是要陪我阿公!”
东方天幕已被涌入的宙劫空亡挤满了,万里人间到处流窜着黑咕隆咚的宙脉,每一道宙脉就像一尾小型的黝黑飓风,它们飘过山群,掠上大海,只一旋身,一座山峦、一座岛屿便被卷入其中哗然消散,高速旋转的黝黑飓风内则扫荡起一片片九坤粉尘,所过之处,万物遁无,四大皆空。
所幸百国千州上的人畜生灵已被旷异天送去了十境八荒,目前尚无生命被宙劫吞噬,然而那些黑色气脉越涨越大,不断向外分裂生发出无数条小气脉,如此周而复始,连环吞灭,很快百国千州便被一扫而空,风起云涌的宙劫亡脉跨洋过海,充斥天地,向九大界坤上下迅速扩张开去。
如此下去便不是众神之力所能挽救的了!眼看山顶上的元金光在排山倒海的宙劫围攻下迅速黯淡减弱,聂小凤急得五脏六腑火烧火燎,这片陡峭的山崖却仿佛永远爬不到尽头,心中正焦躁,忽觉胸口处有一团物事在阵阵灼烧,低头一瞧,原来是她随身携带的天地玺感应到主人的焦急心情,“咻”地从她怀里冒出头来,蹿上了天空。
原来,聂小凤虽学艺不精,一入首阳山便被撤了原本就捉襟见拙的那点神修,可她携带的天地九坤玺却是实打实的诸界神皿,半点也不畏蚩焱神的封禁法力。
“好宝贝,快带我上去!”聂小凤大喜过望,跳上空中将天地玺紧紧抱住,神玺嗡嗡叫了两声,撑起她向首阳山顶迅速飞去。
========================================================================
懒洋洋的黑色亡脉在天地间此起彼伏,苍穹上的巨大阕口还在涌入更多的灭世宙煞,九大界坤,今日就走到了尽头。
骞晴将脑袋倚靠在满身血泊的冥神胸前,陪他躺在山涧草地上看满天乱窜的宙劫空亡,就好像观赏一场广擎烟花,共走一段盛世年华。
骞晴数着天空中那些不停舞动的黑色气脉正起劲,忽见在遥远西天边缘、尚未被空亡侵蚀的层叠云墙上猛地冒出一个金黄色的硕大拳印,把雪白的云墙向外撑出老大一块。
她好奇地抬起脑袋想要看清些,耳畔却听得冥神道:
“晴儿,咽了它。”
“嗯?”
骞晴一扭头,只见旷异天捏起二指,从自己破损的丹田处缓缓提出了一滴青光翟透的开天髓。
开天九的神髓流光幽幽地飘到骞晴面前,地上的旷异天咽了口津液,吃力道:
“吞了它,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骞晴瞧瞧神髓,眼眶初是一热,随即却安静下来,重新埋首入怀,不理不睬。
旷异天叹了口气:“你若不继承这滴开天髓,待我死后,便任它化散九界了。”
本以为如此一说,她会改变主意,却不料骞晴窝在他怀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刚才他昏迷的时候,嘴里喊的念的都是她的名字,而最终被她摇醒时,又猛地翻袖去寻里头的素成珂。原来他的心里一直有她,只是不知何故将她藏得好严实,严实到她从来难以看清,严实到他本人亦讳莫如深,从不曾在神识清醒时提起。
“世界都要毁灭了,我还怕谁欺负?不过呢,旷哥哥给的东西,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啦!”
骞晴说着起身,小脸一歪,悬空衔住旷异天的神髓,忽地转身跨腰骑上他身,低头亲了下去。
旷异天四肢全僵,瞪大眼睛看着不停咬他嘴唇的骞晴,几次摆动下巴都被她用力捏住,自己的神髓顺着一条柔软的小舌被活活抵回了口中。好半天待骞晴拔起身来,旷异天始才“呵”地一声,出得一口大气。
骞晴放开他,捂嘴笑得咯咯直抖,若非自己神力全失,鼓风花也不在身旁,真想把他此刻面红耳赤的模样摄下来带给华歌看。旷异天挣扎几下坐起身来,瞥了眼上空层峦叠嶂的黑色流云,捂着血如泉涌的腹部对骞晴道:
“别怕,穆银川的坤骨剑还在帝处,你们都是广擎子民,他不会坐视不理,你只要拿上我的神髓便能多几分胜算回到广擎天,只要登上坤骨剑,你们便没事了。”
骞晴充耳不闻,掏出袖子里的小手绢临空一甩,上前按倒他开始包扎伤口,旷异天被她过度频繁地触摸身体,不由窘迫地在草地上连连后仰:
“晴儿,没用的,不必了。。。。”
“别动!全世界都要毁了你还怕什么?我就不怕,我喜欢你,我就亲你了如何?你分明也是喜欢我的,为何不敢承认?”
旷异天单手搭住腹部伤口,平躺回草地上一言不发。
“八年前你治好我的伤,带我离开婴神襁褓,之后我再去找你,你从不拒绝。帝派我代替聂小凤收复失落人间的三千万本转生册,每次我和魔界中人搏斗有难,你都会出现,你敢说你对我没有心?无极图上的悦神页都给你翻卷边儿了!”
旷异天的丹田向外嘶嘶漏气,骞晴不依不饶,连珠炮般:
“我问你呀!为什么你明明喜欢我在意我却偏要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我生平最恨人不诚实!你已经骗过素成珂了,不能再骗我!说,为什么总是对我若即若离?为什么总要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你就不能正常点吗?!你就不会。。。。”
“晴儿,我配不上你。”
骞晴口舌一呛,原本准备了满满一肚子的炮轰之词被“配不上你”这四字一下噎了回去。
见小姑娘一脸怔愕地看他,旷异天蓄了口气,躺在草地中平静道:
“八年前,聂小凤的赐生之力泽被天地,我便知蚩焱已经复活,之所以多年来一直未曾进犯冥疆,只因他虽得复生却无神髓,只得养精蓄锐,伺机而发。从那时起我便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当年元神农父子皆被我亲手所灭,他们复生之日又岂会予我好过,我若再牵连旁人,岂非更添杀生之孽?如你所言,我已负了素成珂,使她做了神祗之战的牺牲品,如今又怎能再将你扯入局中?然而虽经我再三防范,你还是被蚩焱拿住,白吃了那么多苦。”
骞晴看着旷异天,眼眶中逐渐晕起了一层水雾,旷异天续道:“天道玄渺,宙谛无常,众生如何明白,即便身为开天创世之,在漫长的亿万流年中仍有数不尽的身不由己之时,一如泯然苍生。正如素成珂不得已被蚩焱所害堕入冥疆,蚩焱不得已变作我的模样逃离围剿,我不得已利用素成珂消灭蚩焱,一切之一切皆是因果,在无极图上都指向一个不可知的结局,我不知那结局是好是坏,所以我不能将你也卷入这个局中。”
旷异天言及至此,缓缓起身,凝重地望向骞晴:“晴儿,正因我爱你,所以不能爱你。”
骞晴的两腮早已挂满泪光,她仰起娇俏的脸蛋,向天咽下自己的泪水,跪着挪步上前搂住捂腹撑地的旷异天脖子,望入他眼道:
”旷哥哥,现在一切都不用担心了,蚩焱、神农、还有害过我的苏不负,大家都要死了。世界末日多么难得一见啊,这么伟大的时刻我居然和你在一起,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结局我是非常满意了!”
旷异天一愕,想不到歹说好说,都不能劝骞晴接受自己的神髓离开此地,小丫头下定了决心在这里陪他等死,冥神转念一想,道:
“你若咽了我的神髓,说不定能带我冲出空亡包围,回广擎天找众神医治。。。。”
骞晴“啊”地高叫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揪住旷异天的襟口在他胸前拍拍打打:
“神髓呢神髓呢,快拿出来!”
旷异天被拍得猛了,冷不丁吐出一口血块,唯恐被骞晴看出蹊跷,忙将胸口的神髓疾疾运出,张口向骞晴送去。
骞晴张口刚要接下,却见旷异天身体迅速向四周蒸腾化散开去,顿时大悟:
“你骗我!你丹田已毁,伤势过重,神髓一旦离体就会化宇而无救,旷哥哥你又骗我!”
骞晴一把抓起神髓又向旷异天扑去,旷异天两度被扑倒在地,哎哟低叫,骞晴骑上他掰正身子,又要强行灌髓,忽觉眼角处骤生剧亮,一抬头,只见首阳山的天脉边缘正疾疾飞来一颗圆滚滚的发光物事。
那物事扑通一头扎入首阳御界,顿时在空中连翻了几十个跟斗跌将下来,一头栽进骞晴和旷异天身旁的草地,屁股左右直晃,周围十丈方圆的青草瞬间被烧得精光,半片草原化作焦土,滋滋冒烟。
“笨笨!”
骞晴惊喜叫道,来者不是别的,正是八年前被聂小凤带出昆仁境,后又被旷异天收去冥疆使用的纯阳神宠子日野奔。
野奔从地里拔出头来,两只光影小手自圆滚滚的石头身体上探出,弹掉脑袋上的灰尘:
“纠正你多少次了,是自由奔放的奔,奔放的奔!”
”笨笨,你来干什么?”
骞晴又哭又笑地扑上去,野奔从地上一弹而起擦过她头顶,跳到重伤的旷异天面前,快活道:
“君,你不行啦?”
旷异天低头看看被打回陨石原形的子日野奔,连连摇头这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一进首阳山界就被撤空了神宠法力,原本还指望它将骞晴带出去,如今想也别想了。
不料那厢野奔也在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冥,我不是为她来的,我是为你来的,你肚子上的洞只有我能填住!想当年娲皇补天用的石头,就是我洗澡挞下的呢!”
旷异天闻言顿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腹部狰狞的封天剑伤,说时迟,那时快,子日野奔滴溜溜当空一转,哗啦便扯掉了旷异天的青金神袍。
“慢!”旷异天大喊,伏在草地上飞快地一个打滚翻身,却已迟了,那厢骞晴的惊叫声已经响了起来,小姑娘捂着脸从十根指缝间看去只见旷异天白净的神身上下布满了一圈圈金辉闪烁的神轮印,她顿时想起在广擎天修习神天科时所学的神界常识。
神轮印,乃是诸天一万名授封神所特有的神身标志,神每活一亿年,身上方修得一块神轮印,内中蓄藏了亿载修为。骞晴咽着口水,飞快地数起旷异天身上的神轮印,十五,四十九,八十一,九十八,一百零七。。。。乖乖,上下前后总共一百零七枚神轮印!
这么说旷异天已经一百零七亿岁了?
他?一百零七亿岁?就这张脸?
不对!他胸前有三块神轮印已经没有了光辉,原地只剩下三块荒芜的疤痕,这是怎么回事?
子日满意地点点头:“君,我先把你脱光这样等下就不会烧掉你的衣服了,你等着,我给你补伤口。。。。”
话音未落,子日野奔再次滴溜溜凭空跃起,一头扎入旷异天小腹之中,闪亮的红光顿时刺啦啦烧开一片,银灰色的石球稳稳卡在小腹剑伤处,匍匐不动了。
旷异天始料不及,大吼一声单手撑地,扭头见骞晴还在一旁捂着脸,忙摄来草地上的神袍盖住下身。
“旷哥哥!”
骞晴飞扑上前,扶住打着赤膊的冥神。待旷异天再抬起胳膊时,只觉腹中一阵剧痛剧热,随即丹田被补,真气复体,周身神脉又不可抑止地重新流通鼓荡起来。
他低头一看,原来子日的高温已将被封天剑气所害的伤口腐肉全部烧光,蹴鞠大小的银灰石球牢牢堵在缸底般大小的伤口内,半丝真气不得泄出。
旷异天惊讶地看着惊喜交加的骞晴,一时忘了遮掩身体若非子日及时赶到,他竟也忘了太阳之子本就身具这等疗神补阕之奇效,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嘴里“唔”一声,又被骞晴的小手塞入了开天髓。
“喂!我这样赶来也是很冒险的,你们能不能抓紧点时间回广擎天去啊?”
子日在旷异天腹部叫道,旷异天披上袍子,展目望向不断发出元光芒的首阳山巅,对骞晴道:
“羲公在施法抵挡宙劫,我须助他一臂之力。晴儿,你就听听话,先回广擎去吧!”
“你身上消失的三块神轮斑,就是那三道光明印,对吗?”骞晴愣愣地盯着旷异天的脸,充耳未闻。
旷异天低头看她,再看看自己身上,轻道:“没事,本还有百来轮呢。”
难怪冥神的光明印一出即大鸣大放,天地尽收,原来每一轮光明印便是一亿年的神修为。而八年来,他眼也不眨便消耗了三亿年的神修为,每一次光明印出,都是为了她。
第一次在万机迷宫救她于百鬼啖食,第二次在八千神髓盘中免她于消髓灭顶,第三次在元神农体内为她照明指路。若非一路走到今天,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他对她,早已用情至深。
“晴儿,”旷异天伸出食指在小女神面前晃了晃:“晴儿?”
骞晴砰一声扑进他怀里,紧紧贴脸于胸膛之上:
“旷哥哥,我们留下来一起帮羲公!坤骨剑让给需要的人去,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旷异天喉结一咽,只得抬掌圈住怀中的少女,仰首看天,发呆不语。
========================================================================
聂小凤随着天地玺摇摇晃晃地高升入空,比伏羲所在的首阳山巅还高出丈把有余。
一路上天地玺已向广擎天自动发出了三轮求救神讯,聂小凤坐在天地玺上焦急地向苍穹深处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忽闻遥远的西天域边境地带又传来一串连环巨响。
聂小凤扭头看向西天域,莫不是翱琳山上的西域众神也获知宙劫来袭,集体赶来助战了?只是那阵阵巨响传来的方向似乎异常渺杳高远,远不止翱琳山的高度。
高天上冷不丁一阵劲风袭来,聂小凤哎呀一声夹紧玉玺,差点栽落,元公回头一看,胳膊顿时一抖,险些乱了真气:
“要命娃儿!快给我上广擎天呆着去,坤骨剑可保你一隅平安!”
聂小凤骑坐在砖块大小的天地玺头,映衬着满天幕龙蛇乱舞的空亡气脉,向下方平静道:
“阿公去哪里,凤儿就跟去哪里,阿公变成什么,凤儿就变成什么,凤儿永远跟阿公在一起!”
伏羲急得直跺脚,抬头却见天脉边溯溯飞来了旷异天和骞晴,二神双双落在首阳众峰当中一座高岭之上,旷异天展袖当空,哗然卷起满身神轮印,悉数聚入一计神掌,向众峰之巅的伏羲神轰隆拍去:
“羲,容我助您一臂之力!”
伏羲一见旷异天来助,顿时打起精神接下这道连环神轮印。骤得开天第九的倾力相助,元神伏羲体内一时真气澎湃,元力大增,双臂间生发出的万钧神力愈加跌宕如潮,在夜空中光芒万丈,黑压压的巨大宙劫被金色的元神真一步步向天空中逼将回去。
“伏羲爷爷,我也来帮你!”
旁边一座矮峰上忽然传来嫩生生的叫唤,众神低头一看,只见胎神华歌也拖着一身挂彩的金粉裙裳,骑着黑白魈纹大舌胎一颠一颠地爬上了山头。
第6章. 究竟重逢
聂小凤身子一颤,屁股底下的天地玺向外发出了第四圈紧急神讯,随着第四轮神波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晴朗的高天上迅速飞下了众位神祗,个个火急火燎地穿过首阳山界降下诸座峰头,如入无人之境。
“爹!娘!君哥哥!”
众神一至,首阳山法界便轰然大破。胎神华歌喜上眉梢,聂小凤的脸色却沉了下去此番到场的有夜瑾王夫妇、神顾铭君、长神娉风诗邈,广擎第一剑腾隐人,就连埔得自由的日赫王腾阳竞也随子到场,想是要戴罪立功。如此阵势,只怕众神今日皆为奋力一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羲!我等周天诸神齐来助您,大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夜瑾王华厚当空向伏羲抱了个揖,与神妻华母双双站立在女儿华歌所在的矮峰上空。顾铭君疾疾降下峰顶,从黑白魈纹大舌胎的脖子上一把扯下白金项圈,撂起华歌的裤腿往上一套,项圈迅速缩小,变成了胎神自幼携带的白金脚链。
一旁的血舌妖霎时呲溜化回人身,凡人该隐低下脑袋,一瘸一拐地向华歌身后缩去。
华歌抗议地撅起嘴为了掩护该隐曾经身为血祖的尴尬身份,八年前她就把夜瑾王夫妇自幼赐给自己的护脚链给了魈纹大舌胎做它的护身符。佩戴了护身符的魈纹舌胎全身便长出了一层神宠护障,是以八年间胎神华歌乘坐着一头血舌妖上天入地,出入广擎重境无数次,皆无人看出她胯下“神宠"的蹊跷,也正是这条项圈,护得该隐今日在首阳山界中未被打回人类原形。
可这下完了,该隐的血祖身份被暴露在众神眼皮子底下,广擎天又岂能容下一头出身低微、噬肉饮血的舌胎妖做为神祗的骑宠?
聂小凤骑着神玺飞得最高,孤零零挂在天上,只见周天神座之间,唯独不见帝辛天权。
她向下俯瞰,护界众神一对对都到齐了旷异天与骞晴、顾铭君与华歌,夜瑾王夫妇、日赫神父子、就连乾也闻声找来战场和丁香舞影共守着一座山头,众神同时发功,将各自亿万年的神修悉数输入万山之巅的伏羲神体内,一道道笔直的神力光柱从四面八方射向首阳山顶,天地间溢满了五光十色的各路神迹。
同生共死,甘苦相随,本是感人肺腑之际,此情此景却令聂小凤忆起了远逝的丈夫魄军,当下心头一阵悲慨,一阵凄凉,往日浓情瞬间接踵而来,转眼一幕幕化为云中泡影。
若与君缘劫共赴,谁曾惧血肉成霜?
聂小凤低下头,一滴玉泪滑过脸颊。
西天深处猛地又传来一阵嗡鸣巨震,这回就连天穹上的临界阕口都巍巍颤抖起来,九大界坤与上玄寰的交界处电光纵横,群星逃窜,寰宇深处似有两股巨大的灵力正在搏斗。
“异天,你可召唤了西天翱琳诸神前来助战么?”夜瑾王低头向山峰上的旷异天问去。
冥神摇头:“未曾。”
“如此可糟!这两股灵力相争的天域比大梵天还高,怕是宙劫空亡的主体正在内外夹攻。”日赫王腾阳竞皱眉道。
突闻伏羲神大吼一声,“噗通”弯膝半跪入地,众神大惊,只见天穹上的临界阕口内凶狠地灌下一根百丈方圆、黑如泼墨的囫囵巨柱,那巨柱旋转着轰隆扑下,将伏羲所在的首阳峰一口吞了进去。
聂小凤纵身一跃,从天地玺上直直跳入下方的黑色巨柱中,华歌、骞晴、丁香舞影三人同时尖叫起来,神玺不知所措地高悬在天,发出嘤嘤嗡嗡的声响。
巨柱般的黑色亡脉撞入首阳山后,迅速化作奔腾的气脉海啸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原本已在人间比比皆是的空亡细脉就像一涓涓被卷入了大海的溪流,跟着海潮嘶吼着一个劲向前冲,地平线上顿时响起人间百姓的惨烈呼叫,眨眼间,宙劫空亡便卷过千州大地,开始侵吞那些被冥神送得很远的人畜生灵。
空亡一至万物殇,天地无灵可幸免。被困首阳山顶的伏羲祖孙俩半点声迹全无,参与聚力抗宙的众神也都被那轮压顶而来的巨大亡脉震飞开去,个个重伤。
九大界坤之间的所有通路皆被空亡封住,天幕上突然传来一阵悲恸的哀鸣,众神抬头一看,只见巨大的空亡气海伸展着层叠黑浪向太阳裹去,曾经普照万物的太阳寸寸爆裂,被碾成陨石粉末,散入无底的空亡黑洞中。
太阳已灭,天地间黑咕隆咚,漆黑一片的首阳群峰上逐渐亮起一点一点的神光,众神皆用神髓掌起光明印,向彼此迅速靠拢,很快,星星点点的神光便聚成了一轮丈宽的光明印,在跌宕起伏的空亡海洋间孤独闪烁。
“坚持住,乾坤钢来也!”
说时迟,那时快,远方猛地扎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众神扬目看去,只见东域人间的天山方向迅速升起一抹耀眼的银光一名银衫少女骑着一匹白璧欺霜的雪狼狐,一路穿云破空,向首阳山全速飞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熙熙攘攘的银色光团。
“蚕姬姐姐!是蚕姬姐姐带小乾坤钢来救我们了!”
骞晴最先认出来人,又哭又笑地跳起来,众神纷纷慨然,芮蚕姬领着一百头银光闪闪的小腾蚺从天而降,一百头与穆银川如出一辙的小乾坤钢个个架起胳膊,顿时结成了一堵万物不侵的乾坤钢壁,将周天众神团团围在当中。
“蚕姬姐姐!多亏你来救我们!快让小乾坤钢把宙劫空亡赶出去吧!”
骞晴率先扑进刚跳下玉里背脊的芮蚕姬怀中,抱住她连连转了几圈,伺机在玉里足上一阵猛踩,雪狼狐哼哼一声,未曾发作。
芮蚕姬听着骞晴的孩儿话,只觉哭笑不得:“他们都只是孩子,怎样帮着保驾护航尚在锻炼中,哪里赶得跑宙劫空亡啊!是帝通知我带小乾坤钢来救你们的,他正在疏散各界生灵,准备载着大家上坤骨剑一同撤离九界,快,我们要赶去广擎天和他们汇合!”
“不行!小凤和羲公还被空亡压在首阳山下面,我们不能走!”
一听要走,华歌甩着胳膊吼起来,华母从旁轻声劝道:“过了那么久,他们可能已经。。。。”
“不!小凤曾经打败过空亡,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厉害!她才不会轻易死掉,我不走,不见到小凤我绝对不走!”
顾铭君叹了口气,众神低头不语,芮蚕姬略一沉吟:“好。”扭头对一百只小腾蚺道:“孩儿们,我们一起进入空亡腹中,看看元祖孙还有救没有!”
小乾坤钢们齐齐点头领命,噼里啪啦在空中张臂结尾将乾坤钢壁围得更结实了,众神见状,彼此颔首,在小乾坤钢的守护下钻入首阳山上方的空亡巨柱,顶着宙劫气脉向伏羲祖孙消失的山头上疾疾降去。
银圈之中,众神个个屏息凝视,控制着速度和小乾坤钢们同步,巨大的空亡柱内黑如宙荒永夜,四周漂浮着絮絮簌簌的劫后粉尘,有来自九界的,也有来自寰宇间其它世界的,万宙众生的残留记忆随着众神的下潜一幕幕向上飘浮化散,耳鼻口舌间能嗅入的唯一触觉,是万念俱灰。
众神的耳廓咕隆一沉,周围空气压强骤增,大家顿时明白,首阳山主峰已被空亡洞穿,如今他们已顺着空亡气柱一路进入了坤心,如此说来,九大界坤已经被宙劫空亡由上至下钻出了一个大洞,圆形的界体已通。
谁也不知这轮空亡气脉将通向何方,疾疾下行三千余里,仍然不见元祖孙的踪影,华歌左右两手紧紧牵着顾铭君和骞晴,泪水从心口一轮一轮地涌上来。
领头的小乾坤钢忽然叽喳叫开,一只银灿灿的小手臂用力指向下方,芮蚕姬定睛一看,下方的无垠黑暗间似乎跳跃着一点微弱的金光,她忙加倍催动心念,驾驭着一百个孩儿向那点金光疾疾降去。
埔至其上,果不其然!只见元伏羲将孙女聂小凤裹在怀中,二人身外包着一轮金灿灿的羲皇甲,已漂浮在黑暗间双双失去了知觉。
羲皇甲看似静止,实则其上正奔腾鼓荡着伏羲的上古元神之力,与周围的灭世宙劫分秒对抗,是以能撑到如今。
小乾坤钢们在芮蚕姬的母念催动下加速降去,将祖孙二人罩入其中,一时间众神掀甲的掀甲,拍脸的拍脸,聂小凤悠悠醒转过来,华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紧了她,夜瑾王华厚拍拍女儿肩膀,面色欣慰。
“孩儿们,直奔广擎!”
芮蚕姬一声令下,小乾坤钢们伸伸脖子踢踢腿,将众神裹入一团光球后呼啦向上空激射而去,宙劫空亡骤觉侵犯,整片气柱内部顿时发出万马齐喑的灭世轰鸣,无数条空亡气脉化作黑色的流星箭雨,向小乾坤钢组成的银色护障汹涌射去,一百头小乾坤钢在十方宙劫的围攻下歪歪扭扭,彼此支撑着飞快地撞向空亡的柱壁。
眼看众神即将撞出宙劫之柱,万钧雷霆间却听腾隐人大叫道:
“父!你怎么了?”
芮蚕姬回头一看,日赫王腾阳竞忽然蹿来了自己身后,他双目漆黑,整片头颅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异纹,还未及芮蚕姬反应过来,腾阳竞胸口一鼓、一张,哗然向两旁裂开,体内喷出成千上万条宙劫气脉!
芮蚕姬躲闪不及,视野已被一片白墙嘎然堵住,雪狼狐玉里被数条宙劫骤然穿身而过,当下八尾一甩将腾阳竞掀飞,自己亦喷着血摔出了空亡壁外,小乾坤钢见状顿时阵型大乱,丢开众人叽叽喳喳地向玉里追去。
“父!”腾隐人恸声呼唤父亲,腾阳竞一双眼睛瞬间返常,神情怔愕地看着儿子,须臾又面部扭曲,表情痛苦,捂头惨叫起来。
“爹!”腾隐人痛心疾首地追向父亲,腾阳竞骤然抬头,双目瞬又爆黑,他一掌将儿子打出宙劫气柱,纵身高高跃起挡住众神去路,十指、四肢及满头神发间再次贲发出无数条空亡气脉,胸腹处的裂口也迅速开大,内中翻滚着黑森森的宙劫黑洞。
首阳山上仅存的一切物质、石峰、土地等纷纷原地拔起,向高天中的日赫王胸膛内吸去,此时此刻的腾阳竞,就像一轮披着神形的宙劫空亡。
“赫王被宙劫附体了!”
“宙劫也会附体?”
“快走!”
“走不了啦!”
“他封了出路!”
惊慌失措的呼喊在粗大的宙劫通柱内此起彼伏,声色凄厉,突闻伏羲一脉鸿声平地崛起:
“先救娃娃!”
众神一泠,纷纷抬头看向元公,伏羲大袖上下一翻,在身前的黑暗中迅速拨画出一轮黑白交织的无极八卦阴阳盘:
“既是临界阕口引来空亡,吾等便再开一轮,送走孩儿们!”
旷异天率先反应过来,随之翻掌托起一湾嗡鸣鼓荡的万彩生灭轮回印,夜瑾王华厚、华母、神顾铭君及乾等人见状也纷纷站成一圈,抡起看家神力向伏羲的阴阳盘齑去。
天地间砰然巨响,金、木、水、火、土五行气场轰隆颤抖,乾坤迅速涡旋起来,宙劫空亡的腹内被撕开了另一条临界阕口,阕口在迅速攀升的众神斗法之压力下越涨越大,伏羲大袖一挥,将聂小凤、华歌、骞晴、芮蚕姬四人同时掀入阕口中。
雪狼狐呼啸着从外头冲来,一头扎入临界阕口,伏羲一惊,扭头看看守在宙劫腹壁上的腾阳竞。
“你擅于求生,离开九坤后带她们寻一块安居之境,去吧!”夜瑾王华厚在该隐额心处一点,该隐浑身一抖,化成黑白魈纹舌胎被夜瑾王推入阕口。
“爹、娘!”华歌拼命踩着舌胎身体往外爬,骞晴飞起一脚踩过她肩向外跳去:“旷哥哥!我不走!”
旷异天手指一动,悦神“啊”地高叫着摔回华歌身上,回头一看,她的脚不知何时已和华歌脚上的那条白金护胎链拴在了一起。
元公仰天大吼,双臂一振,临界阕口悠悠浮起,向高天中迅速升去。
“爹!娘!”
“旷哥哥!”
"阿公!”
“孩儿!”
“吼~~~~~~~~~~~~~”
阕口已被伏羲施法封住,内中再不得出,四女两兽同时在越升越高的临界阕口中探出头来,一百头小乾坤钢追着阕口啾啾直叫,只有魈纹舌胎安静地匍匐一旁,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阕口外逐渐奔溃的世界。
“阿公!~~~~~~~~~~~~~~~”
聂小凤的惨叫声回荡在宙劫空腹中,她拼命以身撞击阕口,封印上焕发出一轮轮柔软的金光,容她一次次全力相搏而毛发无伤。
聂小凤看着下方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元伏羲、众神和整个世界,泪水啪嗒滴落在镜面般光华的阕口封印上,晕成一圈圈涟漪,却见周围涟漪不断,左右一看,原来华歌、骞晴、芮蚕姬也尽皆趴在阕口处,个个泪流满面。
众神隔空合力托举着临界阕口,将它越送越高,铺天盖地的宙劫向众神扑去,聂小凤愣了愣神,踩着临界阕口站起来,脚下跺了两跺,又跺了两跺。
“你这样有屁。。。。”
芮蚕姬“用”字还没出口,忽见聂小凤背后双翼一闪,整个人“咻”地掉了下去。临界阕口哗然一闪,原地消失在空亡腹中。
聂小凤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瓜地往下掉,她刚才只是心里想着要出去要出去,不知怎地就从阕口里掉下来了!
“娃娃!”
伏羲也发现了忽然掉落的孙女,顿时慌得丢下一切朝她坠落的方向冲来,聂小凤觉得自己坠落得有些过快,本能地动了动胳膊,忽觉身后有阵风刮过,下坠的速度也迅速减缓,回头一看,自己背上竟隐约映现出两轮金色的羽翼!
聂小凤大吃一惊,她失去元神髓已经八年了,这双像徽着元法形的凤凰羽翼为何还会出现?
聂小凤如同一尾金色的凤凰,在漆黑如永夜的宙劫亡柱中一路坠落,通天彻地的宙劫亡柱忽然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整轮气柱激动得嗷嗷狂叫,腾阳竞怪吼一声从宙劫壁上一跃而起,满身宙脉张牙舞爪地向聂小凤扑去,上下十方的所有宙劫余脉也纷纷放开下方被困的众神,争先恐后地攻向聂小凤。
“凤儿!~~~~~~~~~~~~~”
元公伸臂惨叫,眼看着孙女一头栽入黑压压犹如群虎扑食而来的空亡巨脉中。
咣然巨响,整片西天域轰然大破如同被一拳击碎的镜片。遥远的天际线被上下撕开,浩浩汤汤的金色祥云裹夹着万点星辉,从西天边境浑浑压入九大界坤。
祥云中迅速伸出两只金光巨掌左右拍开漫天空亡,囫囵接住了直线下坠的聂小凤,霸占着首阳山巅的巨大宙柱砰然遭其拦腰掐断。
黑色的宙柱向东、西两旁轰隆坠落,一触地即散作千万条细小的空亡余脉四下流窜,百姓众生的哀叫平地又起。那双巨掌一手裹着聂小凤,另一手向天上的临界阕口处二指一捏,待松开时,阕口已被封上了一块众星铺就的寰宇补丁,剩下的宙劫余脉一时被迫留在了九大界坤内,进出不得。
深居天顶的强光空前盛大,以至观穹神目都无法直视,元神伏羲举起手臂,遮住眉眼。
待两扇金光梵掌向左右撤开后,聂小凤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首阳山上空。
她坐卧高天,一脸愕然地东张西望,身下还托浮着一片佛光祥云。周围万里的空亡余脉尽皆无踪,九坤内外处处浮动着一层柔和的梵香。
西天重云之间,疾疾降下一轮金光洇染的雪白人影。来人身沐梵光,立在万云之巅,双臂平和伸起,口中喃喃颂道:
“愆、罪、双、休”。
无数轮金色梵掌从他袖宇间飞出,笼罩向华夏大地、百岛千州,那些金光梵掌指法特立独行,所过之处异风四起,捻、捏、攒、掇间玄机万变,不下半香三刻,便将正在九坤间四处奔逃的漏网余脉纷纷撵至一处,囫囵攥起一拍,薨然散尽。
白衣人的天袍上泻出缕缕梵字金光,洒下被宙劫重创的九大界坤,那些金光埔一沾身,人们满身的伤痕、被空亡吞噬的肢体腿脚便瞬得痊愈,断亘残壁的城池与国家也一座座平地崛起,恢复如初。
天地众生泪流满面,纷纷将手臂伸向西天来人,九大界坤间一时充满了感恩的哭泣与祈祷。
元公伏羲抬头仰视着那道西天白光,心中无比震撼今日之前,他从不知帝佛如来赐予他们四大元的四字真机,竟有此等驱逐宙劫的妙用!
此人修为贯穿神佛二境,通达寰宇之理,轻易击退宙劫空亡,解下九大界坤燃眉之急,此番神通,早已凌驾于广擎天诸神之上,却会是谁?
冥旷异天、神顾铭君、夜瑾王华厚、日腾隐人等广擎神祗纷纷如同凡夫俗子般伸臂遮目,望向高空。西天的光将来人周身笼得严实,灼曜得看不清脸颊,唯见一轮素净的玉像白袍,在天地间如海潮般迎风汩荡。
聂小凤全身僵硬地在首阳山上空站了起来,紧攥的拳头隔着漫天梵光娑娑发抖方才被那两只巨掌包围时她已有感触,只是不甘相信,正瞪着一双美目欲将来人看个真切,耳畔已传来那声恍如隔世的呼唤:
“小凤。”
聂小凤暴喝出声,摇臂一甩,遥远的大纵天州上空顿时咻地飞来一把同样梵光闪闪的龙舌剑,向西天之巅的罗玄狠狠射去。
未及金身,龙舌剑“嘣”地弹开,跳出十万八千里远。
罗玄凝视着怒脉贲张的聂小凤,不再言语,缓缓转过身去,雪白的袍影在远天尽处爿爿散开,如同一面被齑碎的镜墙。
聂小凤的剑一头插入西域的洛基山脉,兀自颤悠悠梵真大乱,嗡响不绝,彷佛闯了甚么大祸。
浮生四十六日
苹果总裁tim cook今日接受bbc采访,被问及为何拒绝fbi对于撤销恐袭份子苹果手机上的防御功能的要求,库克认为如果苹果公司开了这个先例,则可能“将公众的安全置于更薄弱的境地”,当被问及是否想过答应fbi的要求可能有利于预防会在美国本土上发生的更多恐怖袭击时,cook的回答是这样的:
“dave(记者),some things are hard and some thingssome thingsis ohose things."
----“大卫,有些事很艰难,有些事很正确,有些事既艰难又正确。这件事就是其中之一。”
一听至此,忽然泪盈满眶。也许每一个走在真理之上的人,活得都是那么崛强又孤独。
聂小凤在《异史记》中曾被神顾铭君问起:“在你的记忆中有没有一些是你觉得哪怕付出生命也定要去坚持的东西,哪怕坚持它可能令你的人生平添千难万险,阻碍重重,甚至痛苦难当,一无所有,但你仍想要去坚持,因为你坚信它是对的,坚信它可以改变世人,照亮天地,有没有这样一种信念,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有。
所以,宁可与整个世界为敌,也要坚守一条真理,口生,向来是孤独的。
thank you for saying this, mr. cook.
警惕转基因食品
【央视终于说实话了! 肿瘤大面积爆发与转基因食品有关! 这个果断转: 大家到超市一定要认真看清楚: 条形码以"8"开头的是转基因品! 无论专家怎么鼓吹转基因无害,我们只要记住: 一、美国人不吃; 二、欧盟绝对禁止; 三、中国官员特供食品系统严禁; 四、世博会严禁; 五、亚运会严禁; 六、非洲人饿死也不进口转基因;七、大运会严禁; 八、俄证实转基因食品使动物三代绝种; 九、农业部幼儿园禁止; 十、财政部食堂禁止。 《买进口水果看清标签:8开头5位码是转基因产品不要买》 进口水果上所贴的标签称作plu码,它所用的四位码一般以“3”和“4”开头,代表这个农作物是用传统方法种植; 如果是五位且以“9”打头,则是有机产品; 如果以“8”开头,则是转基因食品。 请注意哦,食品卫生知识只能自己积累,别依赖政府或企业! 我从不要求别人转发任何东西,但这一条,我要求大家 转出去,快转!】
转自腾讯,觉得有必要发过来给大家提个醒。
事实证明,崔永元是对的,是英雄。可一条正确的路,却把英雄折腾出了抑郁症。
第7章. 情之一物
“梵天遗圣,钦临九坤,帝佛恩照,众神叩首~~~~~~~~~”
广擎唱令官的宏音在一百零八天上空来回响荡,无量都内外一时脚步纷沓,苍寰殿上下熙攘不绝,就连一向遗世独立、纤尘不染的庞古塔,都例外地亮起了十万八千盏朝圣迎尊星。
坤骨剑已化身十倍神皇天舰的大小,高高悬停在无量都的上空。神皇辛天权刚把半数的广擎天神们迁入剑中准备撤离,便亲眼目睹了天降梵光将宙劫空亡驱逐出了九大界坤的奇观,他正思忱着诸天上下除了穆银川谁还有对抗空亡的能耐,便听御神长甫来报曰此人已主动寻来了广擎天,眼下正等在庞古塔中,令“神皇来见”。
辛天权捋了捋准备动身时穿着的素帛天袍,转念一想,双臂扬起,玉身上下豁然换上了紫銮朝亘帝皇服,凭空里万道光芒一转,已至庞古塔前。
高耸沧天的庞古塔外繁花似锦,星灯迢遥,塔内却一派暗漆无底,悄无声息。
神皇暗吸口气,推门入内,提空升至塔内万阶之巅,果见一名极为熟眼的白衣人已候在塔顶的星河殿中央,目测秋寰,背他而立。
辛天权不敢相信自己的观穹眼,脱口而出:“熔。。。。。。罗玄!怎会是你?”
罗玄一径背对辛天权,闻得此言,不由缓缓侧目,眉川微皱道:
“你认得我?”
辛天权心下一惊,这才忆起八年前他在美坚大陆上夺走罗玄的乾坤钢和绘苍诀时,并未被他察觉是自己所为,忙心念一动,试探道:
“当年你行刺元后人夫妇,引得昆仁境和广擎天皆对你布下九坤齑杀令,你隐遁八年,今日突然现身,却是为何?”
“问得好,我若真欲伤害小凤,缘何今日还会出现?”
见罗玄意兴阑珊,语态黯然,辛天权心中更平添了几分把握看来他确然不知自己便是八年前袭击他和聂小凤的人。
当年与聂小凤分开后,诸天观穹眼都只看到罗玄被异元神钬尊的人从美坚大陆的无底地裂中救走,后来发生了什么便一筹莫展。大纵天州针对广擎天的防御一向禁备森严,无隙可循。
而以罗玄今日击退宙劫空亡的法力来看,他显然得到了大梵天帝佛如来的真传。上古有云,异元神钬尊的异元令拥有进入位于上玄寰的帝佛得道之圣地净宇慈航的特权,莫非钬尊真的为了这个熔魄孤注一掷,将他送去了净宇慈航,受用八千天佛都无法承用的顶级梵天**?
辛天权一念至此,忍不住问道:“那驱散空亡的‘愆、罪、双、休’四字真言,可是出自帝佛如来之掌典?”
罗玄颔首:“没错,这八年来我确是在如来的净宇慈航中医治心脉,重塑身骨,增进修为。帝佛如来虽在上一轮宙劫争战后伤重不治,但他早将一生心血和一抹镜像藏在净宇慈航内,等待有缘人前去习。”
辛天权神目骤然一亮,罗玄微澜侧目,淡声补道:“承袭佛力者必得身具佛脉,梵天之下,诸神不必多想。”
神皇喉结一顿,立时冷笑质疑:“一派胡言!倘若帝佛如来真有你今日所施展的这般威能,为何他在第一次空亡大战中还会败北而亡?”
“帝佛之力有限,而净宇慈航无穷,自从乾坤元年一战后,慈航便一直漂流在宇宙间吸收寰宇精华,自更自长,孕育出了将天佛之力与寰宇上能相互融合的界外之律,罗某正是从这股界外奇律中受益,才得以全盘击退今日入侵的空亡。”
辛天权愕得退开两步,难掩惊喜道:“如此说来,除乾坤钢外,这世上又多了一种击退空亡之力?”
罗玄颔首,辛天权大喜过望,迈进一步道:
“好!罗玄,今日天地苍生皆欠你一份恩惠,孤可下令,赦免你过往一切罪祸,只要。。。。”
“只要你将聂小凤赐婚于我,罗某当倾尽梵天之力,永保九坤,寸步不离。”
言及于此,一直未曾转身的罗玄拢起长袖,面向神皇辛天权,毕恭毕敬地躬躯一揖。
辛天权心下愕然,万不料失踪八年的罗玄一出现便提出这等要求,如今聂小凤与自己虽名为君臣,但昆仁境的势力却绝非广擎天可任意驾驭,更别提让已贵为天地玺主的聂小凤下嫁她心中的杀夫仇人罗玄一事。
这一对,可不似他承诺穆银川来得那么容易。
当下为难摇头:“你与聂小凤之间的恩怨,寡不便介入。伏羲祖孙恨你入骨,只怕远非朕一纸广擎婚书可予左右。”
见罗玄垂目不语,神皇转念一想,反问道:“净宇慈航尘不沾,自古出得慈航之人都是功德圆满的天佛,你既已成佛,如何还眷恋红尘,溯溯不忘,就不怕大梵天饱施惩戒么?”
罗玄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辛天权再细观他额心处,只见其上一片坦白,并无天佛得道所必现的字佛徽印,当下惊道:
“罗玄!你根本修行不满,天佛未登,莫非今日是强行闯出了净宇慈航,只为救她?”
罗玄充耳不闻,低头将腕上透出的一枚碧绿双玉蝉头不动声色地捋回袖内,转身向空中挥射出一轮半丈大小的梵光佛轮,此轮由一枚枚字佛经编织而就,轮上金辉川流不息,嗡鸣鼓荡,内中禁锢着一人。
神皇辛天权定睛一看,竟是埔从广擎神狱中释放的前日赫王,腾阳竞。
腾阳竞整具神身浮在佛轮中呈现一派安静沉睡之状,他周身上下飘绕着一层层黑漆漆的空亡宙脉,那些黑脉试图穿轮而出,却在碰到轮上的金光字时一次次触电般缩回腾阳竞体内,如此反反复复,无有已时。
辛天权大吃一惊:“怎会如此?宙劫空亡向来见甚吃甚,为何腾阳之躯却完好无损?”
罗玄抬掌轻拨,裹着腾阳竞的字佛轮在庞古塔中上下幽幽浮动:
“这说明宙劫空亡已自生进化,达到了能与所噬之物同生共长的境界,今日之后的九大界坤将更加危险,因为不知有多少生灵已遭空亡潜伏体内,伺机待发。空亡母体虽远在天外,然而一旦与九界中的空亡子息里应外合,便可令万物生灵一夕全灭。”
辛天权盯牢佛轮中沉睡得波澜不惊的腾阳竞,两道神眉紧紧纠合一处,但闻罗玄续道:
“上下一百零八天,十万神祗,当中若有几名被空亡附体,临界阕口便会随时再开,下一回,阕口恐不会开在人界首阳山,而是广擎都之顶。当今世间,唯一可分辨宙劫附体的方法,便是我掌中这道字梵轮。”
言罢,罗玄猛地翻掌向空中佛轮压下,腾阳竞顿时长啸一声,张口喷出一道碗口粗细的宙劫空亡,那空亡埔出神身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金光字滋滋抵消,一轮轮字佛印且从日赫王的周身经脉内嗖嗖吸出残留的空亡气息,黑压压的亡脉与金灿灿的生机字一一碰撞消亡后,佛轮内光辉泄尽,噗通一声,掉出了不省人事的腾阳老神。
老神身体一碰地面,顿时轰隆化灰,卷地散去。神皇见状一怔,罗玄提指一捻,将满地灰尘纷纷收回手中,转眼从掌间翻出了一颗灰白絮簌的骨尘丹。
星河殿中一时雅雀无声。
神皇辛天权目露萧瑟地看着罗玄掌中的骨丹,半晌,低声问道:“这便是赫王留下的一切?”
罗玄亦托掌看去骨尘丹,将之交给辛天权,叹道:
“空亡之毁灭本性不会改变,攀附、控制生灵只是一种手段。遭空亡侵蚀入体的生物最终皆会是这般下场,我旨在助神君提早解脱,便有劳帝,将这粒骨尘丹交还给苦主罢。”
辛天权收起腾阳竞的骨尘丹,凝然半晌,向罗玄问道:
“如此看来,只要遭空亡附体,便再无一线生机?”
罗玄摇头:“倒也未必,寰宇玄机,奥妙各异,世人命运皆不同,权看造化。”
“那你何时才能开始验化周天众神,查看哪些神祗已被附体?”
罗玄没有接话,辛天权连问两遍,见罗玄一径不答,当下恍然道:
“罗玄!你今日叫孤前来,不会是拿空亡附体一事要挟于我,定要将聂小凤纳为己有罢?”
“正是。”
罗玄迅即接口,半秒不间。
神皇抬掌在空中停顿半响,忽地豁然开朗:倘若九界间真还存有被宙劫空亡潜伏的其他生灵,那么今日身陷首阳山之战的所有神祗必都有重大嫌疑,这其中也包括聂小凤。罗玄这一出,实是既告诫了他宙劫空亡的进化历程,又摆明了要保下聂小凤,不论她有无被空亡俯体。
神皇辛天权摇摇头,笑了笑,细想一番,又笑了笑原来天地社稷,永世安详,只须两个女人而已。
===============================================================================================================================================
昆仁上境,南樱界,万花林。
聂小凤在满地嫣粉碎瓣中匆匆行走,一路奔跑至一碧万顷的樱花湖畔。
胎神华歌种下的鼓风花们一见她来,顿时漫山遍野地亮开了歌喉,所放送的自是她平日里最爱的曲子八年前她与魄军携手邀舞,两小相拥,跟着旋律、踩着节拍在大境上空袍角翩翩、裙裳飘孓的那一曲,“白头”。
那一晚,她酒过三巡,情态微酣,在魄军的引领下笨手笨脚地学起了西域神舞华尔兹,也不知踩了他几千脚,撞了他几百下之后,他搂着她在千堆雪与万顷原间溜起了冰来。
那是她从人间出世、身殁冥疆、涅冲天、命主昆仁一路走来,最美的记忆,那是她曾经荒凉的万世羁旅间唯一的光。她至今还记得冰凉的雪沫糅合着溅起的香花翻滚在魄军唇间的味道,那是一盅万世不醒的醇,她只愿永醉其中,做一片浸透沉沦的柔瓣。生生世世的海岸上,只须他遥遥一望,命运的轮回风便吹散了哀牢山的灰重过往。
魄军,她唯一的爱,唯一的痛,唯一的救赎与复失。
人间一世后,她纵横天地、飒踏九坤,在这段全新的生命征程里,在这场翻天覆地的洗牌中,若说她曾产生过对跋扈往事的忏悔与惊惧,那么魄军,便是她唯一的死穴与报应。
而罗玄,再一次追进了她的生命,捅穿了她的死穴,烙上了她的报应。
聂小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湖畔樱花树上的一枚同心掌印,这是魄军同她成亲的那日下午,在南樱界中施法留下的同心印,左边是她的掌,右边是他的掌,两掌相合、紧贴而烙,煅成了一颗心状,以证此生。
那个午后,他们生平第一次拥吻。
那个午后,她生平第一次唤出了“夫君”。
“夫君。。。”
聂小凤低低叫着,倚靠着樱花树,将手从同心掌印中拔了出来,树干上的掌印内生出成百上千颗絮絮簌簌的金色光粒,一路追着她撤去的雪白皓腕,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夫君,夫君,军。。。。。。”
聂小凤哀哀低唤,泪水一串串滚落下来,身子抱着树干一寸寸滑跪在地。她呆坐半晌,颤巍巍地从腰后抽出了龙舌剑,起身挥舞起来。
樱花林中的龙舌剑气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及至后来,更是情理不顾地在南樱界内纵横挥劈。漫天的缎白嫣红间,聂小凤的身影就像一道道蓝色的闪电在花林上下飞快地穿梭,满树的樱花瓣随着她骇人的速度上下飘扬,铺天盖地,很快她便什么都看不清,只道一个劲儿地劈动佛剑,激刺长空。
“哎哟!”
一个童稚清脆的嗓门儿在眼皮子底下突然冒出,聂小凤大惊落剑,涨满剑气的一张红脸瞬间煞白如雪。
“咏儿!”
满林花雨飘落,柔软的草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捂脸的小男孩。
“咏儿,没伤着吧?!快让娘看看!”
聂小凤失魂落魄地扑向地上的男孩,男孩看起来只六、七岁年纪,生得唇红齿白,骨俊神俏,着一身珍奇天缎,满头金卷长发更是神气地高盘成髻。
见成功吓着了聂小凤,金发男孩笑嘻嘻地弹跳而起,一头撞进她怀里:
“娘!太公叫我来看着你,说怕你一个人独处容易出事,看,你果然又偷偷躲起来发脾气了!”
聂小凤破涕而笑,抱着儿子上下左右细看了一圈,确信毫发无伤,这才放心地搂进怀里,贴脸哄道:
“傻孩子!娘没有发脾气,娘是在练剑给爹爹看呢,以前你爹最爱陪娘练剑了。”
“真的?你跟爹练的什么剑法?是太公的十海一步,还是秦叔公的大壬剑通?”
“嗯。。。不是,这套剑法是人间的,叫子水剑法,可厉害啦!虽说不比神的剑威力大,可爹娘当年就靠这套剑法打败了人间的赤殿阎王呢。。。。”
聂小凤把儿子抱在腿上,背靠着樱花树又给他讲起了当年自己和魄军在人间创建冥岳的种种轶事,小家伙听得哈欠一声连一声,聂小凤有些恼了,点着他的鼻头道:
“喂,每次说起爹爹你就犯困,你这小睡虫!”
“娘你说过太多次啦,每天说每晚说每见必说,爹在爹也烦啊!”
聂小凤的喉咙里顿时堵满了泪水,将儿子紧紧拥入怀中八年前,当她在支离破碎的命运里发现自己怀上了魄军的骨肉,那一夜亡神解咒所残留的最后希望,使得她和他经历过的所有坎坷与苦难,都被重新赋予了意义。
魄军,这个爱了她一世的男人,不仅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她的生,更赐给了她第二次做母亲的机会。
他给了她那一世所渴望的一切,爱情,亲情,儿女成群,儿孙满堂。
而她所欠他的,穷尽生生世世亦无法偿还点滴。
“伏、咏、军!”
男子的声音冷不丁从斜里响起,沉湎在记忆中的聂小凤抬头一看,壬华公秦桐正皱着眉头从樱花湖那头踏波疾疾而来,身后还跟着境仙长丁香舞影和她座下新晋的世班仙子,冯今。
“你又惹秦叔公生气了?”
聂小凤抱着儿子轻声咬耳,伏咏军吐吐舌头:“好吧。。。不是太公叫我来找你的,是我自己溜出来采鼓风花。。。谁知道你也在这呀!”
聂小凤大叹其气,秦桐、冯今、丁香舞影三人瞬间掠过辽阔的湖面来到母子二人面前,个个立稳脚跟,面色凝重地看着聂小凤。
聂小凤心觉有异,忙牵着儿子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未发话,秦桐已朝她一躬身,劈头道:
“少神主万谅秦桐对幼神主称名道姓!实因境中出了大事,羲公千叮万嘱幼神主不可私下乱跑,他竟还一人溜来了南樱界这等偏远之地!少神主、幼神主,二位请速回天猿宫去,羲公有要事召见!”
聂小凤瞥去一眼愁眉不展的丁香舞影,心中顿生不安,追问道:
“何等要事?秦叔不妨透露一二。”
秦桐与丁香舞影个个面色悭硬,低头垂手不语,一旁的冯今大大吸了口气,一溜烟儿冲口而出:
“大事不好了你师父罗玄回来了他要娶你!”
浮生八十三日
请允许我再回忆一遍“小小”。
每听此曲,情怀翻涌难自抑“千古晴川万里愁,小小永恒不堪收,唯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化一舟。”
《小小》歌词 - 容祖儿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 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 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小小的誓言还不稳
小小的泪水还在撑
稚嫩的唇 在说离分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
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 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说将来要娶我进门
转多少身 过几次门 虚掷青春
小小的感动雨纷纷
小小的别扭惹人疼
小小的人还不会吻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
为戏入迷我也一路跟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你在树下小小的打盹
小小的我傻傻等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着小小的永恒
第8章. 掌尊之玄
坤寰交界,异元神域。
异元神之女武乙巽率领八万余名大纵州臣密密麻麻地跪在异元神域的迎宾广场上,等候梵天遗圣的到来。
白袍罗玄沿着天阶一步步走上广场,行至武乙巽身前,向跪地的女子缓缓递下一只流光剔透的异元瓶。
武乙巽仰头看向罗玄,天边的光把他的轮廓映照得模糊又高渺。
八年了,当年十二成二十,青葱年华的姑娘眼望着仿佛永驻不惑之年的罗玄,一身妙曼忽地僵硬成了石川,她好久不去接瓶,反而低头呢喃道:
“玄叔,别来无恙。。。。”
“武姑娘,异元令已在净宇慈航中修复完毕,可惜八年前罗某身形俱灭,未能保住令父一脉神魄,如今,便令这法器物归原主罢。”
罗玄缓声道,武乙巽却连连摇头:“不,玄叔,我驾驭不了异元令!父自幼不准我修炼神迹,是以这些年来我只识得一些仙门皮毛。父上古有规,他将镇境神器异元令传授给谁,谁便是异元神座与大纵天州的新主人。如今玄叔手握异元令,您便是堂堂正正的异元天神,大纵之主!”
罗玄放下异元令,转身便走,武乙巽抬头一愕,猛地扑上去抱住他腿脚:
“玄叔!我爹将大纵天州托付于你,你怎可一走了之?这八年来我每一日都在等着你们回来,如今你回来了,我爹却永远不在了,你怎忍心再次丢下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遗弃?”
罗玄身形一顿,侧身看她,少女双膝扑地,泪流满面的模样瞬间拨痛了他心中那根隐晦的哀弦。
武乙巽见他心生恻隐,胸中刚起窃喜,不料罗玄双袖一开,轩然冲天走远,一袭靖宇白袍哗地消失在大纵天际。
武乙巽颓然跪坐在地,失魂落魄的脸蛋上挂满了泪水,纵然她效仿聂小凤若此,依旧无法留下罗玄半分眷顾?
金旗仙完颜从一列旗仙中率先立起,眯目远眺罗玄离开。一众跪地神臣纷纷面面相觑少主武乙巽只得仙修,年资尚幼,根本无法继承大统,加之上次异元神域被厉佛围攻之后便一蹶不振,没有了天水焰之源,被厉佛破坏的五行天燧刹之护体便无法重启,致使这八年来整片天州一直处于手无寸铁的零防御状态,时刻面临来自上下八界、尤其梵天的再次攻击。
此次罗玄归来,本是天州崛起的万古良机,一来他深得帝佛慈航的真传,可庇佑天州免去不断的佛界刑罚,二来他被异元神钬尊亲手托付了异元令,正是继承异元神域和钬尊神座的最佳人选,不料他竟撒手不顾,如此,大纵天州便真正陷入了内忧外患、朝不保夕的堪危境地。
========================================================================
人间,哀牢山。
蓝天之上徐徐坠下一澜白电,罗玄孤身立在群山之巅,俯瞰出神。
人间正值春末夏首,鸭绿江依然清澈得刺眼,哀牢山仍旧一碧万顷。奇的是,座落于山顶上的昔日哀牢旧庭早已在十余年前便被自己的掌力毁于一旦,如今旧庭外的围墙却又砌了起来,庭院上下也被七七八八栽种了新树,显然,有人在这些年间不断上山来翻修、打理他的旧居。
罗玄伫立长空,双目微阖,净白的眉宇间忽隐忽现地闪动出一字佛轮。一刹那,古今以来发生在此地的点点滴滴,尽悉收入他思想中。
原来如此,是被聂小凤当年的涅神迹送回人间的陈天相,一直不忘与自己在人间与冥世的两度师恩,八年间不断上山来增修补葺,努力重建着曾经的哀牢山庄。
罗玄睁开双眼,额间的天佛之光亦旋即散去,他降下当年聆听聂小凤迎风奏笛的那条山涧溪流旁,选择驻足于同一块听笛的山丘。眼前,空空如也的昔日旧岩上顿时映现出了聂小凤背对着他吹奏“千少一”的窈窕身影。
随着笛声飘扬,渗入哀牢山涧的一草一木,罗玄的目光迅速迷离开去。利用佛之能反复回放、品念与她的昔日旧忆,便是八年来罗玄在净宇慈航上唯一的红尘慰藉。
这八年间,他早在慈航内尽得帝佛如来的恒世真传,修得了天佛之身。然而帝佛之愿却希望他断绝尘缘,永留慈航,日夜守护九大天地。他难以甘心,终在宙劫空亡围攻聂小凤时搏命一击,破航而出,却也因此毁去了慈航,致使其四分五裂地漂流在寰宇之间。
慈航一毁,无人可证他身具梵天修为,他便堂而皇之地隐去了眉心佛迹,前往九大界坤追逐他丢失的尘缘,并误导神皇辛天权以为他修行未满,迫其将聂小凤许给自己。
他所为一切,只为将自己的妻子重新揽入怀中。如今他在净宇慈航内获得佛特赦,赐归了永恒的人间形貌,并得以修习开天辟地至今的所有佛梵学,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终可不再依赖绘苍诀的伪装,出现在聂小凤面前。
如今他终有勇气让她知道,当年为她追入冥泉的是他,与她重返人间的是他,陪她认祖归的是他,携她畅游神山神海、天地无极,随她宏殿对拜,合卺永恒的那个人,是他,一直是他,罗玄。
上空风声忽抖,罗玄眉目微抬,却未转身。金旗仙完颜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身后。
见罗玄拂袖欲走,完颜高声喝道:“站住!”
罗玄脸廓微偏,眉头蹙了又蹙,终是止了身形。
“你能放弃大纵天州,可能放弃对她的执念?”
罗玄目光无澜,一动不动地望向长空深处,完颜几个箭步至他身后,以极快的语速道:
“聂小凤是元伏羲唯一的孙女,便是昆仁神境的世袭传人,你虽身负异禀,迄今却在神界上无名无位,凡夫俗子,也敢痴想元之后?罗玄,你简直丢尽我完颜帝宗的脸面!”
见罗玄径自平目春川万里,一派了无生趣,完颜心头一沮,退开两步,恸声道:
“你不屑入主大纵天州,全因你不知自己究竟放弃了什么!异元神座,位列上古十一开天宗,任何人等一旦继承,则格局大变。你心仪聂小凤,却又不愿审时度势,增益己能而夺之,成日只识患得患失,凭吊春风,你有何资格做我完颜氏的后代?如此困顿萎靡,即便将聂小凤许配于你,不假多日也必成他人之福!”
“你不了解小凤,她根本不在乎名誉、地位这般虚俗。”听闻聂小凤之名被屡次提及,罗玄总算沉声作应。
“神座天干固是虚俗,却别忘了,当年在人间你也是凭借神医丹士这等虚名才得以保下聂小凤!诸天九界,鸿蒙古今,莫不以帝勋冠乾坤,莫不让成败论英雄,这世界的规则始终没变!当年人间帝疆万里,今日广擎浩瀚泱泱,若无神座衔,你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又有何颜面期待神皇降旨赐婚,美人念旧垂青?你以为天皇圣旨一到,伏羲的孙女便会乖乖钻进花轿,随你归隐哀牢了么?”
罗玄负袖径立原地,一言不发,完颜忽然凑入他脑后,沉声顿字道:
“别忘了,在她眼中你乃戴罪之身,万劫不复。若不奋起拼夺,聂小凤,永远也不会属于你罗玄!”
罗玄皱眉一颔,耳后风声猛地撤远,金旗完颜已跨风腾去。
万里青山之巅,静立着一白像。
罗玄叹了口气,轻提袖摆,肘上的双玉蝉露出一头,玉蝉的脑袋正奋力向东方昆仁境所在的天空瞻望,发出混沌不清的嗡鸣。
山脚下的丛林间忽然闪出一抹熟悉的身影,罗玄目光一扫,不动声色地借着渐暗山光回到哀牢山顶的旧庄之内,原地等候。
满头大汗的陈天相像往常一般吱呀推开两扇厚重的庭门,抬头见到立在旧庭中的熟悉白影,顿时傻了眼。
“师、师父。。。。”陈天相舌燥语塞,神情如同白日见鬼。
“天相,我回来了。”罗玄冲他颔首,轻声作答。
“师父!”
陈天相当即跪扑上前一把抱住罗玄,埋入他胸前泪如泉涌,罗玄托住当年药僮那如鸡啄米般不断下磕的脑袋,也是心头一酸,几欲泪下。
“师父,当日你离开伽蓝寺后,天相找了你整整十年,后来所有冥疆百姓一夜之间都回到了人间,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天地之大也无留恋之处,我便回到了哀牢山,一砖一瓦地重建您的庭院,我想,所有人都回来了,总有一天,您也会回来的!”
陈天相半跪在昔日恩师身前,悲喜交加,泣不成声,一时间也忘了问这些年来罗玄身在何处,所为何事。罗玄拍拍徒弟的肩膀,赧然道:
“那日师父不告而别,是为了去找小凤,她。。。。“
一念至此,罗玄的语调滞涩了,陈天相抬头道:“师父别难过,如今冥疆的人全都回到了人间,小凤她迟早也会回来的,只要我们在此等。。。。”
“小凤不会回来了。”
罗玄摇头打断陈天相,转身踱步开去点燃了沉案上的香炉内两支残留的红檀香根。香根短浅,一经燃着立刻向后倒去,罗玄伸指捏住不令其倒,一径不语。
陈天相见得恩师怪状,忙起身道:“师父,天相不想让您难过,总之今后师父去哪里天相就跟去哪里,师父想做什么,天相都陪着您。”
罗玄微笑,一手扶香,一手抚上他肩:“天相,你想不想再见小凤?”
陈天相闻言,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罗玄兀自瞩目着香炉中的红檀,直到檀根一厘厘烧尽化灰,火苗舔上手指。
“师父!”陈天相叫起来。
“随我去个地方。”
香灰落尽,罗玄若有所思地搓搓被烫的手指,转身步出山厅。陈天相回过神来慌忙跟出,抬头却见眼前光辉一闪,白袍尊师冲天而起,眨眼升入火红的夕阳中。
“师父!”
陈天相惊慌大叫,奔到崖边不得不止步,忽感脚下一抖,身子也迅速提了起来,低头一瞧,脚底下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团崭亮的星云,载着他向罗玄飞去。
暮色笼下整片哀牢山,万巅之上,师徒二人脚下的星云迅速重合化作一颗恒星,向坤寰交界的深广天域闪电般去了。
========================================================================
三日后,大纵天州,胤上宫群。
七百五十六万天州子民已全部到场,其中八万神、仙州臣得以驻守于方圆六十万坪的异元广场中。
千神鳞次栉比,漫仙排仗工格,众神仙的阵列皆围绕着一座九九进、早已枯竭的天水焰池,向上下左右铺张而去万里之遥。
罗玄身披雪缎为底、黑金攀镂的异元神尊袍,出现在胤上宫前的十丈御光台上。在他身后,尾随着彩锦添冠、仙髻高盘的神域弟子陈天相。
众神屏息凝视地仰首看向罗玄,大纵天州的上空早已停满了各大神域派来的使节和神,就连来自广擎天苍寰殿的新任令节度使亦在列中。人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看这位大纵天州的新尊主将如何化腐朽为神奇,拯救这片上古神域摇摇欲坠的命运。
罗玄展开一袖,向天地间缓缓托出异元令,掌心内生出一团佛梵光,把黑色的异元令裹入其中,携带金光的异元令猛地腾空而起,旋天转了三圈,一头冲入了天水池。
骤然间,乾坤巨响,焰花四溅,数不清的天水活焰从干涸的地心中蹭蹭喷出,争先恐后的水焰层层攀上,转眼便填满了整座九九进的神焰池。
天水焰池中心迅速蹿出一道笔直的火柱直冲云霄,大纵天州的上空亦同时发出轰隆巨响,火柱盘聚于天中一点,猛地爆炸开去,化作五行战气哗哗然裹下了整片异元神域,原本守在神域上空的各家神使顿时东倒西歪,弹飞的弹飞,落地的落地。
净宇慈航之力,令被厉佛摧毁的五行天燧阵于一瞬之间恢复如新,整片大纵天州沸腾了。
仙声鼎沸,神祗欢呼,天州的周边飞出数百万朵烟花,连山成海的彩云幡在神域上下鼓荡奔腾,迎风招展。盛世的烟花飞上蓝天,五颜六色的火光将整片青天白日都遮蔽成了幕幕霓虹。
“恭迎玄,执掌天州,吾千世,万世,万万世!”
大纵天州上下,七百余万仙、神子民黑压压倾身下跪,向遥远的胤上宫施行三叩九拜之觐神大礼,金旗仙完颜随同十一名天州旗仙统一跪身下地,攥拳入肩以示效忠,弯曲的胳膊激动地不停颤抖。
原本挤在上空看热闹的各路神使们亦纷纷降下广场,列着长队向异元神域的新主献上九界各大神域的贺礼。广擎节度使飞上众神头顶,当空施法,哗然将三枚金辉耀眼的御赐神篆敲入了胤上宫的宫梁
掌尊玄。
三字一出,天州子民一时不解神皇之意,当下议论纷纷,广擎节度使立即旋身下地,先行了九叩大礼,这才直身向胤上宫道:
“恭贺玄今日入主大纵天州!帝特御赐‘掌尊玄’之名,意寓玄乃授命于梵天慈航,莅临广擎,掌瞰神尊十万,九坤无量。钦此!”
罗玄颔首,向下方漫目扫去,满地人头攒动的来贺神祗中,并未见昆仁境派来的任何使节。
他在御光台上略一沉吟,转身入殿。
一直守在罗玄身后、正襟危立的陈天相见到尊师离开,连忙疾步跟上。殿下喧哗中,和百万子民一样单膝跪地的神祗之女武乙巽缓缓抬起头来,目送着蓦然退场的罗玄,手心里暗暗攥紧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金蟾蜍。
胤上内宫,天渊池中,罗玄褪去尊袍,沐浴净身。
神雾缭绕,香氛氤氲,满池粼波中,罗玄凝视着自己的脸,还有些不可置信这一切都回来了。
他抬起双掌,将一头黑溯长发向脑后捋去,腕上双玉蝉带起的水花和着他发上的露珠滴滴答答地溅落池中,晶莹剔透,如一场往日难逐的指隙梦。
无人知晓,他在这片异元神域上的天地殊荣,巍峨恭亲,是以背叛帝佛如来的守界梵旨为代价,是以支离破碎的净宇慈航为悲薪。
一切的一切,只因他在寰宇之上,慈航之中,偷瞥了凡尘一眼。
只那一眼,足以令他毁却慈航,破戒而出,只因恰逢聂小凤身陷宙劫凶险。
如此看来,当年帝佛封闭了他对下行九界的遥观之能,是对的。
破航下界之际,正值净宇慈航采用天佛万法中至为关键的“无上臻”替他修补被乾坤钢毁尽的心脉,而他中途强行出关,不仅使帝佛如来的遗灵受到致命打击,镜像粉碎,更令慈航佛力重创,分崩离析,而“无上臻”的修化必须在净宇慈航中才能完成,故而从今往后,诸天佛界的至高法门“无上臻”,再无传人。
罗玄低头看向胸前,清澈池水中可见一枚枚粉红的尖头桃花在他胸膛深处缓缓游曳。
为了迫使他继承净宇慈航,独自守护九大界坤,帝佛如来赦免了他的熔魄之惩,赐予了他不惑年华,传授了他诸般梵天心法与佛能,更修补了他被乾坤钢毁尽的心脉,却独独留下这道九九佛刑以作牵制,防他心猿意马,眷恋红尘,有朝一日弃慈航而去。
只是连佛也没有想到,他不仅眷恋,还直接闯了回来,不仅弃置,且毁了慈航。
其实一切从开始便错了,慈航不该救他,他不该救小凤,小凤不该随华歌去救骞晴,骞晴不该妄想能化解旷异天与蚩焱的宿世仇隙。
罗玄兀自叹息,背靠着池中天柱,闭目养神。
烟波鼓荡,水雾三巡,内殿门廊间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武乙巽的贴身仙婢缇萦快步入殿,立在宽大的帐帘后,脆声声向池中禀道:
“玄,聂。。。。天地玺主殿外求见!”
罗玄在满池雾霭中豁然睁眼,小婢缇萦续道:“。。。。玺主还说,只见您一人。”
罗玄目光慌乱地扫向池边摆设的各类沐浴仙露、体膏与薰香,支吾半天,断续道:
“请她进来。。。撤殿!。。。。告诉她,我就来!”
浮生一百日(必观)
最近盛行给各种现代流行语配找意义相近的古诗文句,以证古人惊鸿之文采,今人半盲之堕落。口生甚觉有趣,于是不妨也按照《玄坤异史记》的相应内容,临时参变了几对,如下:
1. 流行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异史记古风对应:凡夫势成天地主,万里云攀举凤雏。 (异史记注释:没人不懂吧?)
2. 流行语: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异史记古风对应:异天接招九千变,悦掌冥疆不刃枪。(异史记注释:冥神旷异天自从接下了悦神骞晴的深闺绝技“九千变晴”后,肾虚不起,一病而逝。从此骞晴继承夫域冥疆,扩充六业地盘,不费一兵一卒。)
3. 流行语:你特么在逗我吗?
异史记古风对应:弑夫篡位犹可惧,奈何军玄本一人? (异史记注释:且听后文分解)
4. 流行语: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异史记古风对应:神女天姝崩桓斗,骞晴华歌争夫。(,异史记中指兽神之夫。该环节请参看异史记番外“胎神大败饕餮祖,堂皇盗姻数铭君”,其中悦神骞晴与胎神华歌共赴饕餮神顾铭君的比武招亲大会,为了这位烹得一手九界美食的得意夫君,险些拼了个你死我活。)
5. 流行语:斯文败类装逼犯。
异史记古风对应:冥顾影叹阑珊。(大伙儿秒懂不解释)
6. 流行语:你们够够的了!
异史记古风对应:小晴香衫露殿角,浣英千神裸寒喧,流光闪摄课碑勤,一人拎起挂堂间。(异史记注释:骞晴为自主盈亏的九坤精品店,偷偷前往男神公共澡堂----浣英殿中偷拍各大男神裸照以制作独家爆料写真:《浣英乍泄》专辑。举起课碑偷拍时裙角被男神发现,遂遭拎起高挂于男神澡堂中央,以儆效尤。)
7. 流行语: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异史记古风对应:柔荑金枪总是情,冥旧痕叠新伤。(异史记注释:骞晴指使旷异天去浣英殿偷拍众男神裸照,以牟暴利,旷异天慨然拒道:“悦儿,就算我们真的缺钱,也要活的有尊严,何况我们不缺!”骞晴:“对!旷哥哥,就算兵临城下一筹莫展,也不能骗睡良家妇女以解燃眉之急,要活的有尊严!”旷异天被骞晴连戳耻穴,伤肝吐血,骞晴则解释自己多年来仅用手指刺戳旷异天而非虹金枪,类似按摩,不具杀伤力,固有此说:柔荑金枪总是情,冥伤上再垒伤。)
第10章. 各顾各的
上玄寰以东,七百万丈处的空间内突然发出嗡鸣共振,一道门大小的光痕原地出现,从中并肩蹿出一片灿烂的星洲和一条絮嗦掉链的爆云花舫。
聂小凤被旷异天的幻海星洲撞得晕头转向,上玄寰间又缺乏万有引力,一眨眼爆云花舫就给两驾神舆的巨大冲击力撞出几千丈远,一头栽入了木星周边的一颗小行星上,小行星轰隆隆转个圈儿,将爆云花舫拢在了背面。
聂小凤慌忙从花舫中跳出,几步跃上小行星的顶端,向远处已飘渺成一粒星尘的星洲拼命招手大叫,扔石子踢脚,星洲却毫无觉察,越行越远。
“刚才是何物撞了我们?”幻海星洲上,神顾铭君转身疑道。
旷异天充耳未闻,皱眉注视着洲头上空高悬的无极图,图面上闪现着一枚小红履状的坐标,忽明忽暗,冥神回头道:
“晴儿他们还未及宇宙深处,若我们以最高光年速日夜兼程,五天四夜应可赶上。”
顾铭君点点头,颔首细思一番:“对了,方才出九坤时羲公对我们嚷了句什么来着,好似。。。。老虎瞳你们没还?”
“老虎瞳,”旷异天兀自重复,抬头反问:“什么玩意,你借过这法器?”
“没有,”顾铭君忙不迭摇头:“你就非得在星洲上下都布满隔音法界,我哪儿听得清外头说什么!”
“无极图缺失图圣,极易受到外界干扰而影响定位,所以我才施法隔绝了星洲十方的杂音,你确定你没借过那物事?羲公闹起来可猛。”
“没有!”顾铭君大袖一挥,斩钉截铁,胳膊还没放下,却听幻海星洲上忽然响起了滴滴滴滴的嘹亮警报声。
二神回头一看,只见银河中的各大星系正向彼此奔聚而去,一颗又一颗大大小小的星球撞作一团,轰然爆炸,火焰喧天,刹那间,百万宙星烧了个烽火连城,整个银河系变成了一片吞吐着冲天巨焰的赤色火海。
“不好,庶母星暴!”
旷异天大惊,疾疾掉转洲头,蓄足神力向罗盘一掌推去,半丈长宽的幻海星洲势如穿星长梭,咻然远走,险险避开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星暴火舌。
“君!铭君!我在这里~~~~~~~~~~~~~~~~~~~~!!!!”
聂小凤在小行星上又蹦又跳,喉咙叫破,冷不丁一颗燃烧着的大行星从侧面猛地撞来,聂小凤连声尖叫,死死扒住小行星上的凸岩,小行星带着爆云花舫在燃烧的星群中几番连环撞击,弹来弹去,终于在燃烧的火海中高速旋转着,缓缓停了下来。
聂小凤焦头土脸,周身剧痛,无边的庶母星暴伸展着巨大的火舌向漏网的小行星温柔舔来,聂小凤慌忙滚入身旁一座岩石下方的狭长缝隙中,由于落地过猛,冷不丁被腰里藏着的一枚硬物咯得龇牙咧嘴。
致命的热浪向整颗行星囫囵吞下,一草一木,微粒星灰,都将须臾融化,聂小凤的心里却异常平静。
人在弥留之际反会倍加清醒,此时此地,她的脑海中除了悔恨不该罔顾家公伏羲的劝说,只身独闯凶险万变的上玄寰,便是忆起当年在鼎沸魔都中与丈夫魄军一上一下、彼此奔去的那个刹那拥抱。
一念至此,她从腰间掏出那枚膈应得她生疼的彩釉陶埙,捧在两手间呆看几秒,便背靠岩石,凑到唇边吹奏了起来。
死期之前,她只想再奏响它一次,让魄军最擅长的音律伴她最后一程。
“小凤!”
滔天热浪中,聂小凤扭扭脖子,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凤!!”
沙哑的嗓音从宇宙深处传来,聂小凤一泠神,从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岩石后方猛地掀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巨响,地上的小石子也一块块飘浮到半空中,聂小凤一惊,本能回头扒着石头一看,只见满星球大大小小的岩石如同被巨力骤然掀起,一块块飞弹上天,一道歃宇白袍穿破漫天的星灰与火焰,闪电般向她俯冲而来。
聂小凤心头顿时一阵厌恶,身子连连向后缩退,胳膊挥舞,口中大喊:
“别过来!”
话音刚落,脚下的小行星薨然爆破,火石冲天,瞬间暴涨的热浪席卷而来,聂小凤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罗玄一掌掀飞岩石,五指一摄,将她从行星地表中轻盈带出,卷上肩头,踩着满地浮起的块块巨石高攀入天,扬长远去。
===========================================================================================
猎马星云边缘,五百宙里处,七环陨石带上。
“砰”一声,一头黝黑的硕大宙虫重重摔倒在骞晴脚边,正坐在一条百汇星溪旁梳理头发的悦神骞晴尖叫着跳起来,胎神华歌得意洋洋地单手叉腰,拍拍黑白魈纹大舌胎的脑袋:
“隐叔,干得好!今晚大家有野味吃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你叫我们吃这个?!”骞晴颤抖地指着两百来磅的肥硕宙虫,小脸迅速发绿。
“省省吧大悦!有虫吃就不错了,你还想吃粉蒸山海鳗啊?想吃你自己变出来啊,技不如宙就不要挑三拣四了!”
华歌所言,自有其理原来神祗们虽在九坤之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一旦出得九大界坤的地盘,除非像开天十一宗般等级的大们因神迹通宙而可在上玄寰中保留法能之外,如骞晴、华歌这等从未沾过半点宙学的小辈娃神,那点神迹在异能万涌的上玄寰中则如同石沉大海,连个涟漪都见不着。
若华歌把爹爹那张要甚得甚的神馔珍馐桌带出来了倒也罢,偏偏大家都被推出得突然,没有任何应付宇宙漂流生涯的技能和装备,加之众人乘坐的那轮临界阕盘也因缺乏后援力而在宇宙间逐渐消散了,如今几人就只得成日骑在雪狼狐玉里背上,在宇宙里四处游荡度日,走哪儿是哪儿,既要探索回归九坤的路径,又要狩荒捕猎,果腹维生。这日子虽过了没几天,可对于自幼锦衣玉食的胎神华歌、悦神骞晴而言,真是折腾得够够的。
见骞晴抹着眼泪走开了,华歌努了努嘴,正想回头多夸该隐几句,原本在地头四仰八叉的宙虫突然翻跃起身,冲她嘶喝逼近,背上刷地竖起一根根如刀刃般的毛囊黑棘。
魈纹血舌妖该隐闪电般插入宙虫和胎神之间,摊开肚皮亮出了两排尖厉的腹齿,宙虫嘿咻一声冲将上来,张口喷出数条绿油油的带状毒囊,魈纹舌妖将两排腹齿一阖,咔嚓咬住,两兽瞬间拉近,滚作一团,厮打开去。
”隐叔!加油,加油!。。。。。。。“
骞晴远远听着华歌兴奋的高嚷,扭头只见芮蚕姬正骑在雪狼狐头上,双手举着一只雪白的大贝壳向天张扬,贝壳里头的大珍珠滚来滚去,一会指东,一会指西。雪狼狐顶着她在各个环形带间走来走去,从这条星带跳到那条,从这片陨石群跳到那片,一人一兽同样忙得大汗淋漓。
“玉里,向右,高一点,再高一点。。。。”芮蚕姬一边吩咐一边从玉里头上颤巍巍地站起来,雪狼狐咬着牙拼命踮脚,长长的狐指甲顶到了尖儿,状似芭蕾,却又不能离地悬浮,因为芮蚕姬没有神的感宙法力,接收九坤讯号必须原始地连着地气,如同凡人。
“蚕姬姐姐,我吃不了华歌他们捕来的东西,等会儿你叫玉里再去授一次猎好不好,它找来的东西我还能吃。。。。”
“唔。。。好。。。有信号了,有信号了!啊别动!!又没了。。。。”
芮蚕姬含糊应着,站在玉里头上扭来扭去。
骞晴呆呆注视着各自忙碌的两对人马半晌,晚间的宙风吹来,孤伶伶的小悦神忽觉一阵寒瑟,她扭头看看大伙儿,抱紧自己胳膊,一个人默默地顺着七条五彩缤纷的环形陨石带,一跳一跳地向最外环走去。
芮蚕姬一脚踩空跌下,玉里就地一滚将她垫入怀中,一人一兽累瘫在陨石群上,芮蚕姬“啊呜”怪叫一声,扭头把脸埋进玉里厚厚的皮绒内,扯毛嗔怪道:
“你怎么回事啊!不是号称最识道路的九坤仙兽吗?我们出来也没几天,怎么你就记不得回去的路了呢?说!是不是你惧怕空亡,故意不想回九坤?”
玉里捣着爪子呜呜叫了几声,以示冤枉一百头小乾坤钢还不知下落如何,穆银川如何不想回去?然而自从进入上玄寰的那刻起,他就感到宇宙深处有一股强大莫测的力量,在呼唤他,引导他,向它追索,寻它而去。
这股神秘的寰宇上能不仅褫夺了他辨识方向的能力,且迫使着他向它主动靠近。他深知若再顺着这股力量的指引走下去,随行众人的前途将不可名状,遂有意借着失去方向感为由,带三女一兽在猎马座边缘的这片陨石带上暂时歇下了脚。
如今他们到此已是第七天了,若无人给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接下来大家该何去何从,纵是他山海仙君,乾铁坤钢,同样一筹莫展。
芮蚕姬在玉里怀中叹了口气,起身一拍狐屁股:
“好了,上玄寰谁都是第一次来,不该怪你。去给晴儿找些吃的吧,那宙虫我也吃不下。”
玉里从陨石上抬起脑袋,伸舌将她侧颜一舔,笑呵呵起身捕猎去了。
骞晴在外环带的边缘上坐下,脱掉一双小红履,赤着脚巴在下方溯溯流淌的星河内轻轻搅动,细碎的星沙如同按摩般在她十个脚趾间如诗如画地摩挲着,柔韧冰凉,沁人肺腑,布满繁星的天穹如同一张巨大的棉被,骞晴舒服地闭上眼睛,两手张开,向后仰躺下去。
“骞骞!快跑!”
内环处忽然传来华歌的尖叫,骞晴一惊,已然听到脑后传来呼哧呼哧的猛兽粗气声,一睁眼便看见巨大的黑甲宙虫拖着半截挂肠断脏的身体,向她的方向一拱一拱地奔来。
“骞骞快走开!!!!”
魈纹舌妖追着宙虫,华歌追着舌妖,拼命冲躺在环石上的骞晴挥手,一边跑一边回头惨叫:
“玉里!!蚕姬姐姐!!快来帮忙啊!!!!”
芮蚕姬回头一看,摔下贝壳拔腿就跑,玉里也从远方疾疾赶来,躺在陨石上的骞晴却一动不动,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骞晴自幼最怕虫,各种虫,尤其是黑色且体型硕大的虫。眼前的黑甲宙虫,瞬间满足了她童年时代对虫类的所有恐惧。眼看着那绿油油、黏耷耷的大舌头转眼袭至脑门,那一刻的骞晴,恁是着了魔障般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以往在天山、万机、首阳峰上的机灵矫健一下子不知跑去了哪个爪哇界。
“混蛋!有种冲我来,冲我来!!”
华歌尖叫着抽出袖间的金步摇向宙虫远远砸去,步摇砸中宙虫,砰地化作一股金烟,此时的宙虫已奔至外环边缘,向宇宙间一跃而起,荤黑的巨身从水红色的骞晴上空一米米滑过。
悦神骞晴陷在巨兽身下,被十六条黝黑棘角一一扫过身体,连喘气的迹象都没有了,拖挂在外的宙虫小肠就地一裹,悦神骞晴瞪着一双大眼睛呆呆看着赶来的华歌,身子一动,随之滑下了外环带的边缘。
“骞骞~~~~~~~~~~~~~~~~~~~~~~~~~!!!”
华歌惨叫着跳下外环带,身体立即不听使唤地在宇宙间悬浮起来,舌妖该隐也随之跳下环带,华歌踩上它身向前大跨几步再度跃出,伸长的胳膊与骞晴伸来的手险险滑过,终是差了两寸。
前方的宇宙间颤幽幽打开了一轮黑洞,宙虫裹着悦神骞晴欢天喜地地向黑洞中冲去。一旦骞晴被带入玄寰黑洞,则将迷失永生永世,与世界万物再会无期。
华歌上下颠倒,眼睁睁看着昔日广擎姐妹如一尾轻盈的羽毛般被巨大的宙虫活活拖入黑洞之中,就在骞晴入洞的一刹那,胎神看见她向自己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广宇玄寰间响起华歌高声贝的惨叫,趴在罗玄肩头的聂小凤身子一抖,活活吓醒了:
“华儿,是华儿在叫!”
罗玄一言不发,背负着聂小凤脚踩颗颗恒星向宇宙中央一路全力奔跑,百万星辰在二人身后、脚下持续不断地连环炸开,冲击浪一波接一波地袭来,聂小凤惊恐万状地回头望去,小行星早已不知去向,胎神华歌的爆云花舫倒还飘在宇宙间,眨眼便被吞入雄雄火海,花舫一遇高热即炸得粉碎,点点爆云花一路溅到二人身旁,膨香远溢。
聂小凤低头望去,眼前人的脸廓甚是熟捻,她细细一忆,不由脱口叫道:
“龙九先生!”
此称一出,聂小凤忽然胸中一噎,抬起头来不对啊,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遗落在了时间背后,那是什么呢?
她搁浅在了小行星上,旷异天和顾铭君丢下她驾洲跑了,然后星星们爆炸,宇宙间一片火海,接下来呢?
哦!对,后来她吹起了魄军留下的陶埙,招来了南海惜地的极仙龙九。
当年在冥疆帝都的兰魁殿顶,她与极仙龙九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龙九便对她许下承诺,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她以陶埙吹奏起那曲“千少一”,他便会赶来与她相见。
一念至此,聂小凤顿时舒下口气,缓缓垂至罗玄耳旁:
“九先生,您果然守诺,陶埙一奏,您便来了。”
罗玄脸上的法光褪去,面无表情,背着她在奔腾燃烧的亿万星海间一路疾驰。
聂小凤盯着龙九僵梗如石的侧颜,低头续道:
“小凤又欠您一次性命,九先生。”
===========================================================================================
”骞骞~~~~~~~~~~~~~~~~~~~~~~~~~~~!!!“
就当胎神华歌的惨叫声尚在波澜万顷,百转绕梁之际,一座闪亮的星洲从黑洞中破穿而出,洲上青袍腾空起,袖抖锋落虫浆溅,来人接下骞晴,一脚将半截虫身踢进了黑洞深处。
旷异天抱起目瞪口呆、满身黏液的骞晴,和顾铭君一同出现在星洲前方,见那半截宙虫还吭哧着企图攀爬出洞,旷异天看也不看,袖风一拍洲头无极图,黑洞哗然缩微成点,闭合消散。
“君哥哥~~~~~~~~~~~~~~~~~~!!!”
率先叫起来的自然又是胎神华歌,神顾铭君几步踩石上前,一把将还在空中颠三倒四的她拥入怀中。
“冥、君!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芮蚕姬提着天蚕剑站在外环边缘,不可置信地看着远隔万万光年之遥赶到此处的广擎二神,舌妖该隐抬头看看已和神裹成一团的华歌,微微一笑,掉头走开了。
华歌径自抱着顾铭君又哭又笑,顾铭君任由华歌的手脚和嘴在脸上游走,满面红光地一指旷异天:
“还是这老厮儿有办法,路上用无极图连造几个黑洞,硬是把几日行程压缩到一个时辰了!”
“旷哥哥。”
旷异天连忙低头,怀中的悦神骞晴柔软脆弱得不似真的,满身的宙虫黏液反令娃神一身娇艳肌肤更放光芒。
“旷哥哥,每次我以为穷途末路,前方都有你。你莫不是上天派来保护我的吗?”
旷异天目不转睛,凝然半晌:“没错,我就是你的天。”
骞晴伸出柔荑,轻轻抚上旷异天的脸,勾住他脖子,缓缓,缓缓地将身体凑了上去。
芮蚕姬左看看,右看看,眼下的宇宙中拥抱的拥抱,接吻的接吻,只剩舌妖该隐孤身一人挑了处陨石静静坐着,瞅着成双成对的星子们发呆。
她上前拍拍它圆滚滚的脑袋,正想陪它坐会儿以示抚慰,恰逢雪狼狐从远方叼回猎物噼里啪啦地赶来。玉里看看空中紧紧拥抱的两对,再看看沉默寡言的他俩,当即猎物一丢,张开狐膊,呼啦啦将二人也抱了个结实。
第11章. 星际拜师
罗玄背着聂小凤一路驰骋,十宇茫茫的星辰在二人身后一轮接一轮地爆炸,聂小凤双臂紧紧搂住罗玄脖子,整个人蜷缩在他肩上半点不敢回头望,无边无际的宙压与热浪穿透了二人身周的防御光墙,分秒撕扯着她的耳膜。
龙九的太阳穴两侧已明显凹陷下去,豆大的汗珠一经渗出便蒸发不见,奔腾不休的气海却在聂小凤身周不断鼓荡,原来他将全身功力调用来重点防御庶母星暴的粉碎波强对她造成的损伤。
聂小凤心头一酸,不由想起多年前自己被困婴神襁褓时做过的一个梦,梦中,她的魄军也是如此背负着她,身体与四肢已被鼎沸魔都的火海烧得血肉全无、铁骨铮铮,却依然将她负在肩上,大步流星,搏命狂奔。
层叠热浪中,罗玄忽感颊上一凉,聂小凤的泪水顺势滴落在他颈子上,瞬间消失。
苍莽无际的星海上,一袭白袍背负着一袭蓝裳分秒必争,飒踏奔腾。约莫一个时辰后,闻得身后的星宇爆炸声越来越小,身前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大,罗玄这才缓下脚步,在银河系的边缘将聂小凤放了下来。
聂小凤小心翼翼地踩下地面,沿着银河之岸走出两步,登上一块高悬在空的小恒星向四宇放眼看去整片广寒银河系恰如一柄层峦叠嶂的巨大星盘,无数流星、行星与恒星奔涌成河,从星盘的边缘一泻如柱,向下倾入黝黑空朦的玄寰深处,亿万星辰同时坠下无边宙洋的声响,在二人脚下几万光年处澎湃激荡,恁波澜万钧,胜万马齐喑。
聂小凤被这架势怔住了,当年的冥疆三原领海和此处的万宙星瀑相比,微渺得几如沧海一粟。她两手摸索着在凸起的恒星上坐了下来,正感叹上玄寰的无穷奥妙、鬼斧神工,就听下方“扑腾”一声,极仙龙九竟和衣跳入星瀑中清理起堆积在身的陨石粉末,刚才一路逃命时他将功力全部护在她周围抵御爆炸,以致自己全身被盖满了不下二、三尺厚厚的星灰。
黏在背上的星泥不好处理,罗玄正思忱着要不要除衣清洗,忽闻背后水声幽幽,回头一看,聂小凤正从身上解下绢带,淌入星河之中,向他走来。
罗玄一时百感交集,想叫她站住,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头。聂小凤淌过不断浮动的片片碎星,东倒西歪地走近他,埋着脸将绢带拂上他宽阔的背脊,声音低如蚊子哼:
“九先生。。。。我帮您。”
星泥降温后凝结成壳,厚厚地附着在罗玄背上,极不易清除,聂小凤举着绢带,使着吃奶的劲儿在罗玄背上搓了不下百十来回,气喘如牛道:
“不行了不行了!九先生,您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我直接给您洗了还方便些!”
罗玄半晌不动,聂小凤将绢带往他黑兮兮的厚背上一拍,抱怨道:
“这都是什么东西,如此难除!还有那些星子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竟相互撞了起来,这上玄寰里的物事真是莫名其妙!”
“方才那阵,叫做庶母星暴,是玄寰万宇间极常见的一种宙象。为了保护那些比自己年幼或其上育有生命的星球,数以亿万颗年长且不承载生命的星球便会相互撞击、引爆自身以产生高热极能,将年幼的星球围在其中,抵抗宙劫空亡对年幼行星的侵蚀速度。正如世间父母皆会在危急关头牺牲自己,保全儿女,玄寰中的亿万星辰也是一样,此乃自然之律,母性之爱,故称‘庶母星暴’。”
聂小凤恍然大悟,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群星引发庶母星暴是为了抵抗宙劫空亡!而宙劫空亡刚刚攻击过我们,如此说来,这场星暴要保护的是。。。。”
“不错,正是九坤地星。”
“九坤地星?我们的世界叫做九坤地星??”聂小凤瞪大了眼睛,头一次听人这么称呼自己的故乡,倒是颇觉有趣。
罗玄身沐银河未央,点头应道:“不止你我的世界,在这茫茫宇宙间,每一颗星子皆自成一个独立的生态世界,它们在万宙惜地的卷载内,都拥有各自的名讳。”
“万宙惜地?那又是什么地方?”聂小凤连珠炮般发问,一发接一发向罗玄打去。
“净宇慈航有载,时间之始,玄寰之初,在无人可及的宇宙尽头,曾有一片玄古莫测、元力生发之地,称为万宙惜地,相传此地载有宇宙间每一颗星辰的历史与未来,每一个生灵的命运与变数,是玄寰上下最古老、最神秘的智慧大成之地。万宙惜地的所在,历来只有每一星寰世界中的最高权力可予珍藏,而九坤地星的最高权力,便是帝佛如来的净宇慈航。如今九坤中的南海惜地,便是佛界效仿广宇玄寰中的万宙惜地所创建的佛专圣之境。”
聂小凤听得嘴巴都合不拢:“原来先生您所专属修仙的南海惜地,其名便是引自这片万宙惜地?”
罗玄点点头,聂小凤顿时高兴得一跃而起,惹得周遭一片星花四溅:
“太棒了!九先生,小凤先去找到几位失散的朋友,然后咱们就出发去找这片万宙惜地吧!只要抵达宙学惜地,我就能学到诸天寰宇间最上层的法力,击败罗玄,为我夫君报仇!”
罗玄瞩目聂小凤激动成猴子屁股似的脸蛋,沉声道:“上玄寰有多大,宇宙尽头在何方,你可知晓?”
聂小凤被问得一呆,眼前又突然一亮:“净宇慈航!您不是说过净宇慈航上有关于万宙惜地的记载么?我们去慈航找肯定没错,走吧走吧,去慈航!”
聂小凤一边说一边拉着罗玄就往岸上疾疾淌跑,罗玄被她拉得有些急,又不忍忤逆她意,随她踏上星岸后,思来想去,索性脱口相告:
“玺主,净宇慈航已经毁了。”
聂小凤脚步一僵,疾疾转身,几乎扑到他鼻子上吼道:“毁了?怎么毁的?!”
罗玄目光游离,一径望向别处:“据说帝佛传人罗玄出航之际,不慎破坏了慈航。”
“不慎??”聂小凤怒目圆瞪,咬牙切齿地重复:
“他会不慎?他定是知道万宙惜地的秘密,所以故意毁掉慈航,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那等极乘宙境,学成了回来找他报仇!”
罗玄皱眉不已,却深知此时不可火上浇油,遂咽下口气,顺水推舟道:
“玺主,如今慈航已毁,覆水难收,眼下又有冥、二亲自前去寻找胎神等人,玺主应可放心了。龙九还是早日护送玺主回归九坤,省得昆仁无继,黎民担忧。”
聂小凤叉腰站在银河之畔,万缕碎星流辰在她脚下幽幽趟过,天地玺主低头沉默半晌,终于妥协道:
“好!我可以随九先生回去,但请先生答应小凤一个不情之请。”
“玺主但说无妨,只要龙九能够做到。”
“噗通”一声,罗玄微愣,眼前的聂小凤忽然矮下半截,砰地跪在了他袍角下方,她转身从银河里捧起一掬浩瀚星水,面向罗玄直身跪立,神情凝重:
“寰宇在上,万星为证,今日我聂小凤以银河水代替拜师酿,恳请九先生收我为徒,带我前往南海惜地,皈依佛门,永诀九坤!”
罗玄耐不住踉跄一退,心口直比遭人暴捶了十万拳般涨得喑喑作响,轰然甩袖道:
“胡闹!”
“九先生,小凤情真意切,是真心仰慕先生的为人,愿拜九先生为师!先生博学渊古,义薄云天,一言九鼎,诺出必行,小凤曾经历炼水火,如今总算识得了真英雄。。。。”
罗玄拂袖转身,大步疾行,聂小凤慌忙起身追上去,绕到他面前噗通再次跪倒,双掌高掬,努力不让星水外泄:
“九先生!当年兰魁殿一别,小凤一直有派人寻探先生的下落,若非南海惜地遗世独立,与九坤隔绝,小凤早就邀约先生。。。。”
罗玄充耳不闻地避开她,状似满身厌倦,随时会冲天而走,聂小凤气得双掌一撇,跳起来跺脚吼道:
“天地玺在此,龙九你给我站住!”
罗玄止住脚步,转身看她还有何奇招待耍,只见聂小凤一手插在胸襟里,掏弄半天,脸上忽然一僵,迟迟不肯拔出手来。
罗玄一言不发,紧盯她看,聂小凤俏脸通红,一只手还留在衣服里,嘴里叫嚣道:
“持玺者定天!本以天地玺之名命你。。。。收我为徒!”
罗玄淡然独立,纹丝未动,聂小凤一手穿胸,动作僵峙,口中还在放狠:
“。。。。违逆天地玺,罪同叛变九坤!龙九,还不快跪下收我为徒?!”
她转念一想不对,忙又补充道:“不不,你不用跪。。。。还不快答应收我为徒?”
罗玄看她半晌,忽然阔步向她走去,聂小凤吃得一吓,连连后退,一手插在胸前,另一手不停摇摆:
“你别过来!我可有天地玺。。。。别过来!!”
罗玄上前一捞,从聂小凤高高盘起的发髻间扯下一条不断扭动的冷电星鳗,想是刚才从星瀑里缠上来的,还差一寸,那小宙兽的电舌便会舔上她脸,野生星鳗所带的万钧电流足以将她当场掀翻。
星鳗在罗玄二指间嘶嘶尖叫扭动着,噗通一声被丢回了星瀑中。聂小凤惊魂普定,还未及再度答谢救命之恩,只听罗玄问道:
“玺丢了,还是没带?”
聂小凤皱眉低头,绞足半晌,嗫嚅道:
“没带。”
罗玄见她如此,不禁也捋了捋胸臆间逐渐鼓荡的气流,换个方式柔声哄道:
“小凤,你与罗玄师徒名份早定,他活着一日,你一日便是他的徒弟,若无罗玄首肯,于情于理龙九都无法将你续入门下,南海惜地也不会甘冒开罪帝佛传人之险,授你入门。”
聂小凤一脸木然,冷冰冰应道:
“如此说来,我只有去万宙惜地这一条路了。好!先生不帮我,小凤却习惯了自己帮自己,后会有期!”
聂小凤言罢冷冷转身,独自一人向星瀑上大步流星地走去。
见她任性意决,罗玄眉峰一皱,起步尾随道:
“怎么,还想步行万宙不成?”
聂小凤睬也不睬,也不管眼前便是万马奔腾的银河缘瀑,举步就迈,重心失控的刹那间,罗玄掠至眼前,合腰一托将她揽入半空,二人遂携手相对,悬浮于万里星瀑之上,蓝白衣珏,对影成双,乘风袅袅。
聂小凤看着脚下汩汩奔腾的星瀑,抬脸笑道:“师父,您可是答应我了?”
“师父”二字,听得罗玄一时恍惑不休,聂小凤背后星瀑上所映出的容颜却又迅速将他的理智拉回了当下。
他叹口气,将指在聂小凤耳后一捏,掌心间顿时摊开一朵小巧玲珑的爆云花,将之隔空一抛,一艘五光十色、膨香四溢的爆云花舫便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星河上空。
聂小凤惊喜交加,当下欢呼着跳起脚来,罗玄看她高兴,也和颜应道:
“你要找朋友,总不能步行前去吧。”
聂小凤绕着新建的爆云花舫上上下下视察了几圈,这才跳回罗玄身边嚷道:
“师父您本事太大了!我都要学都要学,师父以后全都要教我!”
罗玄脸色一沉:“你想学甚我都可教你,但我们不是师徒,你须记住,你是罗玄的弟子。”
聂小凤浑然不顾,继续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一边口中“师父、师父”叫个不停,一边又转身从星瀑上捧来一把新鲜河水,奉到罗玄面前,三度下跪,嗓音甜腴道:
“师父,您不曾因小凤任性而撒手不顾,说明师父心怀大仁,不计小过;保下小凤的座驾,说明师父心思缜密,筹谋千里;您不远蹉跎赶来上玄寰,于危急时刻救下小凤,全因师父遵守承诺,记得与小凤当年的音律之约。师父如此全能之贤,小凤余生若是错过,岂非罪过!小凤身为天地玺主,即使神玺今日不在,他日总会回归小凤手中,届时我一样可用天地玺命师父收我为徒,只是期间种种繁冗,却又何必?不若师父今日便答应了小凤,喝下这掬拜师酿吧!”
罗玄低头看向身前跪得一本正经的聂小凤,不由忆起自己当年在人间哀牢山受她的拜师礼时,也没见她如斯虔诚,一时禁不住心火上蹿,语气也铿锵起来:
“够了。你身为帝佛传人罗玄的弟子,我若再收你为徒,岂非不仁不义,僭越佛龛?天地神玺掌握九坤法理,更不应用以亵渎师道尊严,你怎生挟印命我,都无用处,此事不必再提!”
“九先生可是怕了罗玄么?”
聂小凤见罗玄转为强势,哪里甘得示弱,当下站起身来,嗓音骤冷,讥嘲顿现。
“正是。”
岂料罗玄抛下一句,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聂小凤通体一愕,万不料他怕也怕得这般坦然,一时黔驴技穷,慌忙起身沿着星河紧追其后,掏心掷肺地喊道:
“九先生息怒!小凤并非存心冒犯,只是先生这次若不帮我,小凤的余生将苦难重重,生不如死!罗玄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他在人间就曾指使我的亲生女儿同我生死决战,意图利用亲情将我斩尽杀绝,那时我一无所知,原来他在年少之际就曾弑杀生母,害死生父,犯下滔天原罪!试问一个连亲生父母都能痛下杀手之人,这世间还有何等极恶是他不能为之的?如今罗玄操纵帝向昆仁境逼婚,他借名补偿在人间对小凤犯下的种种罪愆,实则不知又将如何加害小凤和小凤的家人!九先生,小凤不怕独自受苦,怕只怕家公家慈、昆仁众亲们皆会因小凤之累而受他戕害。。。。”
罗玄健步如飞,聂小凤手捧银河之水,紧追其后,喋喋不休的控诉就像魔障般穿膜入脑,听得他气海沸腾,血脉贲张:
“佛门中人杜绝男女姻缘,只要先生和南海惜地肯收我为徒,我就能皈依佛门,摆脱逼婚,保下性命!九先生,罗玄已经杀害了我的丈夫,我不能再让他伤害我的。。。”
“住口!”
罗玄骤然转身,满头青筋爆现,双目充斥血丝,聂小凤不及收脚,冷不丁一头撞在他胸前,顿感内中雷霆万钧,一触即发,当场吓得退开好几步,不料身子一紧,一只皓腕已被罗玄握在掌中,一片星水哗然洒开,人已遭他咻地拽近面门,几乎贴鼻而处。
但闻龙九嗓音重颤,沙哑问道:
“为何?为何你一意笃定当年在美坚大陆上对你下此毒手的人是罗玄?倘若当真是他,为何几日前他又出现将你救出空亡?你与他师徒一世,夫妻半生,你究竟爱过他,信过他么?!”
聂小凤无比震撼地盯着龙九瞬息万变的神情,满目惊惧不解,隐约间,却闻一股佛特有的梵檀异香穿脑袭入。
她微微一怔,另一手已慢慢抚上龙九脸庞,目带凄然道:
“九先生,我师父。。。。他要我弃我,杀我埋我,却从未娶过我啊,我与他,何来夫妻半生?”
罗玄触电般转过身去,逃也似向前踉跄着冲出十步之远,不可言说的痛苦排山倒海般吞吐而来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直沉浸在与聂小凤的夫妇美梦中的痴儿,只他一人,唯他一人。
他做魄军做得太久,太投入,太以假乱真,真得有时候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了个彻底,像得以至于现在的他已再不敢用本真的颜面,去面对她的爱恨、期待与痛楚。
原来,完颜言中了一切。不论他余生如何搏命,如何挽回,在聂小凤眼中,他早已被打上了永恒的罪愆,万劫不复。
有无绘苍诀,他都已注定是那个被困在悔恨枷锁中的无期的囚徒。
而聂小凤在巫雨神香的作用下对龙九所生发的触摸举动,也更加清醒地告诉罗玄,即便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龙九,只要不是他罗玄的颜面,她都会对其产生好感。
如今的她,历经魄军之爱,一颗心早已超脱、自由,现在的她,有可能爱上任何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却唯独不会再爱上他,罗玄。
罗玄双肩颤动,苦笑摇头,今日一切皆是他自食其果。原来兜兜转转千百年,上下蹉跎寰宇尽,到头来,结局终是一样。
第12章. 宙阑惊变
旷异天将骞晴捧坐在肩上,一步步淌入愈来愈宽敞的百汇星溪深处,星水湍急起来,骞晴拿脚趾头蘸了蘸,哎呀一声缩回小腿:
“好凉啊。。。。”
“没事,一会就热了。“
旷异天一手扶住肩上娇娃,一掌按入星溪,金光氤氲的九坤神迹在星河中央一圈圈荡漾开去,呼吸间,整条星溪连同两岸的岩石地面上开始冒出阵阵白色的蒸汽,寒冰透骨的远宙星溪转眼变成了一条蜿蜒祥和的地热温泉。
骞晴这才放心地搁下双脚,顺着旷异天的胸膛哧溜滑入水中,扯过他青袍袖口就往身上一顿猛搓,宙虫的黏液和内脏一滩摊直往溪水里掉。冥神个头极高,而悦神身材娇小,旷异天当下只得顺着骞晴动作,在溪水中弯腰驼背地罩着她兜来兜去。
华歌从背后搂着顾铭君的腰杆,心满意足地看着准夫君大张旗鼓地在七环陨石带上施法做饭,铜钟大的老饕锅抑扬顿挫,将香喷喷的烤星菇和黄澄澄的宙灯鱼掀上星空,四下烹炒,酱、醋、盐、糖、麻、辣、蒜一一隔空撒去,末了用麒麟油一抄底,起锅时,整片宇宙流香千里,令人甘美垂涎。
华歌馋得话都说不出来,一溜烟儿撒腿奔去内环的岩岛上张罗餐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餐桌,只是之前几人一直围聚吃饭的一块正方陨石,如今猎马环星带上忽然多出了旷异天和顾铭君两名魁梧神汉,原本的小陨石顿显局促了。
胎神举着一堆刀叉筷箸四下环顾一圈,只见雪狼狐玉里正盘着腿双爪合十,占了一块硕大的圆岩闭目打座,当下飞身跃去,一脚踢中它屁股。
芮蚕姬正在星河下游帮黑白魈纹舌胎洗澡,老远就见玉里一脸委屈地跑过来,噗通一声栽倒河边,刨泥打滚,吭哧不绝,她只得替舌胎草草擦拭了身子,便将它拎上星岸,扭头去照看她的雪狼狐。
舌胎回头看看芮蚕姬,微微颔首,独自离开了。眼下并非例行的睡前按摩之际,可玉里一径闹着要梳毛,芮蚕姬只得举着梳子从硕大的狐头开始捋起。雪狼狐仰着脑袋,四脚朝天躺在她怀中享受梳毛,舒服得一口津液顺着狐嘴哈喇直流。
芮蚕姬一路顺毛至狐腹,雪狼狐伸出舌头舔着她脖子示意要按摩,芮蚕姬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探进它茂盛的皮毛里缓缓揉捏,还没揉上两下,只听“呼啦”一声,高耸的狐腹绒毛中骤然竖起了一根胤红粗大的狐鞭。
芮蚕姬顿时脸色大涨,一脚将玉里踹下了环星带:
“流氓!流氓!流氓!最近你总这样,我说过再犯一次我就不要你了!你走,走!!~~~~~~~~~~~~~~”
七环星群间回荡着芮蚕姬恼羞成怒的叫骂和雪狼狐嗷嗷的求饶声。
“有流氓?正好,我替你铲了它!”
满天星幕中咻地穿出了一抹幽渺蓝影,来人当空圈起一轮真神薨灭令,对着飘浮空中的雪狼狐当头就打,芮蚕姬尖叫一声跳入前方,双臂交叉刚欲硬挡,雪狼狐九尾一扫将她裹入怀中,对着星空来人龇牙一声长啸,待见得来人身后之人时,忽地一愕。
“轰”地一声,芮蚕姬和雪狼狐被双双震飞,沿着长长的七环带一路滑翔开去,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正在洗澡和煮饭的两对人马,吃惊的黑白舌胎也匆匆奔来。
来人持剑缓缓降下七环星带,冲着正向远方漂去的芮蚕姬冷笑道:
“怎么,这就跑了?当年你带虬行刺我和家公时怎不见这般忍气吞声?!”
旷异天等人亦纷纷到场,华歌与骞晴一见气势汹汹、手持天猿剑的女子,顿时齐声尖叫着向她冲去。
聂小凤一见她俩,摔掉宝剑,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将奔来的两个娇俏神女紧紧搂在怀中,左亲右吻,怎生都不够。
八年了,如今的华歌与骞晴早已取代了聂小凤当年在人间的两个女儿绛雪玄霜,成为了她生命中再不能承受失去的部分。为了找到她俩,她忤逆神公,独闯万宙,还险被庶母星暴吞噬。这一路上,她和龙九利用复活升级的爆云花舫自带的寻踪功能,加之龙九一路以功力提高船速,二人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胎神华歌搁浅的猎马环星带。
眼看芮蚕姬和玉里双双裹着即将飘出七环,旷异天招袖一捋,将两人摄了回来,远远置入地头。
这厢胎凤晴三人还纷纷抱作一团,啜泣不止,那厢旷异天忽觉眼角一凉,他缓缓转身,只见西方的宙空中远远立着一人,素袍藕衣,寂沉不觉。
此人竟能出入深寰如无物,修为当属神阶之上,然而自己却从未在广擎天见过此人。
旷异天心生疑窦,当下运念开启九坤众神专属的幻虚神境,试探对方:
【来者何人?】
罗玄看他一眼,冷冷避开目光,对幻虚境中传来的询问视若无物。
那番恒冰冷色,令旷异天忽觉似曾相识,再看看突然赶来的聂小凤,冥神心中顿时恍悟,当下阑珊摇头,转身向芮蚕姬二人方向走去。
然而雪狼狐已气势汹汹地杀将了回来,它全身白毛被烧黑一半,正滋滋冒烟,“玉里!”芮蚕姬跑在后方喝止,愤怒的仙兽却充耳不闻,连声长啸着向聂小凤踊跃扑去,聂小凤跳将起来将两个女孩拨到身后,几步拾回天猿剑并掌举天,剑身上顿时吟嗡出泱泱不息的神精华。
这一击下去,双方必有致命,旷异天忙举起一掌挡向迎面奔来的雪狼狐:
【站住!】
玉里从他身边轰然闯过,直线冲去,旷异天放下手掌,于幻虚境中幽幽喝道:
【穆银川,莫再装疯卖傻!】
巨大的雪狼狐紫目一瞪,四只狐足在地上嘎然同止,哧溜溜向前拱出四条长长的沟壑,待屁股坐定,狐首微微一侧,惊魂普定地斜目看向身后的冥神。
【你与罗玄二人的把戏我已尽掌,若欲秘密得守,从今以后,按我说的去做!】
刹那间,天上的龙九、地上的玉里,四道目光齐刷刷射向旷异天。
罗玄的心中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绘苍诀本是佛最上乘的众生化相,它的威力便连佛中人也可尽瞒,若非无极图展示,冥神旷异天绝无可能知道他曾身负绘苍诀的秘密。当年他在冥疆受了无极图三千佛掌重创,都未曾被它发现自己身藏绘苍诀,如今无极图失修年久,极不稳定,却为何不偏不倚让旷异天掌握了他曾经最不欲人得知的隐秘?
如今的他,在净宇慈航修圣八载,深谙万事万物间的元法与规则。无理不存因,无事不蹊跷,无极图这一行为,看似巧合,实则精心,令人不得不防。无极图本是帝佛如来的圣物,诸天上下,能够将无极图驾驭得这般细致入微之人,唯有帝佛如来。
罗玄心底“咯噔”一沉。原来佛祖对他,亦有防范。内布桃花刑,外设旷异天,便是要令他步步受制,难能自主。
【旷异天,你想怎样?】
罗玄利用秘频,本只欲对旷异天一人幻虚传音,却闻玄虚境内又浮起另一道浑厚雄音:
【手下败将,潮音羁你可记得?】
冥神立在七环正中,看也不看天地二人,大袖一飒,起步便走。
聂小凤剑拔弩张了半天,却见雪狼狐半道上舔舔爪子,掉头走了。她与芮蚕姬相交甚少,上次在昆仁境斗法后就只在几日前的首阳山上又匆匆见了一面,对于雪狼狐这等奇兽,她这也才是第二次见,只是难得碰上让她一见便不喜欢的仙兽。
方才她在空中看得真切,这畜牲的确在芮蚕姬的抚摸下动了邪念。不知为何,那兽看芮蚕姬的眼神令她一触即发,满腹不爽,当下二指一动,掌中天猿剑弹跳而起,向远方射去。
聂小凤的剑速不快,射力也不大,原只想吓唬吓唬这头监守自盗、占女主人便宜的畜牲,让神剑刷下它两撮皮毛,半道上的玉里却嘎地止步,匍匐原地,眼睁睁看着天幕上的神剑向自己汹涌杀来,不逃不躲,状似吓坏。
说时迟,那时快,迎着芮蚕姬的惨叫声,雪狼狐轰然倒地,背插天猿,鲜血四溅。
芮蚕姬全速奔来,失魂落魄地扑倒在玉里身边,雪白的裙裳顿时被滚滚涌出的兽血浸了个透彻。
“小凤姐姐你做了什么?!”
骞晴率先跳起,甩开聂小凤就向芮蚕姬冲去,胎神华歌紧紧摁住聂小凤出剑的手臂:
“小凤你疯啦?为什么要打玉里?我们一路上都是靠它才活到现在的啊!”
聂小凤也慌得直抖,一脸不知所措:“我,我出剑很慢的。。。。它那么凶,我只想吓吓它呀!”
”你出剑慢你笨蛋!可天猿剑是羲公的神器,你以为它和你一样慢啊?猪!!”
华歌大吼一声,跳起来向倒在血泊中的雪狼狐奔去,聂小凤慌忙起身,忐忑不安地跟了上去。
只见众人围裹中,雪狼狐玉里的背部耸立着高高的天猿神剑,背上给剑身捅出了一个缸大的血窟窿,洞眼周围血肉翻卷,殷红泉涌,巨大的兽身簌簌发抖,命悬一线。
聂小凤慌了神,一步步向后退缩,恰逢血泊中的芮蚕姬猛地抬头,凶狠瞪她。
少女亡神的脸庞上挂满了泪水,咽喉剧烈颤抖着,却哭不出一计声来。
入夜。
喏大一桌宙野珍馐没人去碰,空自纳凉飘香。顾铭君尝试捡了点儿鱼肚给几个姑娘端去,然而姑娘们都挤在爆云花舫上围着重伤的玉里泪流成河,食不下咽。
聂小凤几次瑟瑟地兜游到爆云花舫的船舷察看,遭到里头三个姑娘的清一色后背冷对,芮蚕姬的眼神更是阴森到了骨子里。
聂小凤自觉无趣,闯下大祸又不好意思去吃饭,只得空着肚子回到七环星带上,只见龙九一人寻了块高廓石峰,正盘腿闭目,清闲养神,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聂小凤凑上前去,坐在下方稍矮的陨石上,轻道:
“师父,我错了,我又伤了无辜生灵,我。。。。”
罗玄面无表情:“我不是你师父。”
见聂小凤双手托腮,半晌不答话,似乎半点计较他的心情都没有,遂又劝道:
“不怪你,是它没躲。”
“嗯?”
聂小凤诧异抬头,罗玄忙将话题岔开:
"为何不吃东西?”
“她们都讨厌我,我再吃饱喝足,她们岂不更讨厌我了?”
罗玄从胸腔内暗暗憋出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一回穆银川竟和聂小凤斗起了心眼。
这老钢蚺知道伏羲的孙女聂小凤同自己徒弟素来不和,起因便是芮蚕姬曾在失却情魄时行刺过伏羲祖孙,遂将计就计,让聂小凤亲手对自己犯下血孽,一来利用华歌和骞晴的态度令聂小凤心生惭愧,对芮蚕姬既往不咎,二来也成功地令芮蚕姬对自己倍加关怜,将方才的情动之尴冰释前嫌。
乾坤钢之威,连八千厉佛都能齑成粉末,如今要上演被一把神武器伤成这般的苦肉大戏,老腾蚺也着实不易他先得从一身乾坤麾甲里撑开一条缝,不偏不倚让天猿剑插进去,还要催生出万点血花肉沫与场面相配。细思至此,罗玄心中顿时萌生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为师不易,为夫不易,为师夫,不易之甚。
见聂小凤一径落寞地看向在七环外停靠的爆云花舫,罗玄翻掌托出一盘龙乳樱桃糕,道:
“吃我的东西她们不知道,来,尝点吧。”
聂小凤的眼眶里湿漉漉的,本想绝食一晚惩罚自己,可眼前香味实在诱人,空憋憋的肚子顿时叽咕乱叫起来,她抓起三块龙乳糕,狼吞虎咽地嘟囔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同、冥二商议过,今日大家暂憩一晚,明日利用无极图广开捷径,全速赶回九坤,这仙兽既是被昆仁境的神器所伤,自是带回羲公处,方可尽愈。”
聂小凤叹了口气,本想接着寻找万宙惜地的计划这回是被她自己搅黄了。她抬头瞧瞧停泊在七环星带上方的幻海星洲,已是夜半时分,旷异天和顾铭君还在洲头围着无极图来回忙碌,整片星洲上不时神光大动,真气澎湃。原来二正在给年久失修的无极图输功渡力,想必便是为了明日的“广开捷径”。
爆云舫头的鼓风花幽幽唱过三巡时,星纱帐中的聂小凤倏地睁开了眼睛。
龙九还在高峰上打座沉睡,聂小凤蹑手蹑脚地起身将星纱帐叠好收妥,这可是她今后的无边生涯中唯一的栖身之物了。
爆云花舫中鼾歌一片,不消说,定是胎神的杰作。
船舱窗口边悄悄升起了聂小凤探头探尾的脑袋,她衬着漫天星光眯眼观看里厢的状况,只见玉里的伤口已包扎妥当,芮蚕姬合衣睡在它颈侧,搂着一只大狐膊十指紧扣。骞晴与华歌各自换上了二给她们带来的睡裙,贴着芮蚕姬相拥而眠,口水横流。
窗舷边的聂小凤望着望着,低头抹一把眼泪,转身便飞向了高高在天的星洲。
双脚落实后,她用清洗干净的天猿剑从宽广的星洲边缘划开一小片星屿,剑尖一撑,小小的星屿便载着她飘离星洲,向遥远的星空深处摆渡而去。
夜阑人静,宙风空旷,寰宇深处是一幅恒久不变的星海画卷。不论走到哪里,亿万星辰都是唯一的主角。
只要穿过围绕着七环星带的一整片黑压压的碎陨石群,她就彻底离开了那些来自九坤的伙伴们。说来也奇,寰宇大界,千变万化,她今天赶来时,这片陨石群还不存在,可一夜之间,猎马七环便被漂流的陨石围了个密密麻麻。
聂小凤撑剑淌星,在辰海中缓缓向前。在这千、万、亿、兆光年乃至上无穷的盛大虚无中,有生第一次,她感到了前所未有且胆战心惊的孤独。她不知自己能在这无边无际的万宙荒原中支撑多久,也不知自己无止无休的神岁月是否从此将成为一场永恒的噩梦。她只知道,即便漂流在宇宙间做一个孤魂野鬼,她也不愿再回到那暗无天日的九坤地星,去做世煞罗玄的上鱼肉。
身后的星屿忽地一沉,聂小凤吃惊回头。
龙九立在屿尾,袖间撑起一根长长的竹篙,语调中竟浮现一丝苍凉:
“走吧。”
聂小凤两爿樱红的唇瓣不住上下打颤,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承载不住,哗哗顺腮滚落。她不知他是何时跟上来的,她只知道,从今以后,不论寰宇永殇,万宙无疆,她都不再是一个人。
一阵凄厉而漫长的尖叫声突兀袭来,如匕首般捅穿了半个宇宙,聂小凤双肩一抖,猛地转身:
“晴儿!”
这是悦神骞晴的声音!
仿如信号般,一声方毕,七环上下骤然响起了千万计大大小小的尖叫,聂小凤捂住耳朵,被巨大的和声波从星屿顶端一举冲到尾部,撞破星舷摔将出去,罗玄一把将她拽回,二人紧紧扒着残垣断壁的星屿尾部,活生生看着坚硬的星屿前端被声波震碎,一寸寸向后方粉碎而来。
整座星屿齑化成粉的刹那,罗玄将聂小凤扣在怀中,跳入宇宙,二人紧紧抱作一团,被持续不断的巨大声浪撞击得东麾西突,连环急转。铺天盖地的陨石群一个个睁开了绿荧荧的眼睛,有六、八排之多,也有多达数十排,密密麻麻。
大大小小的陨石一具具翻过身来,每一块陨石的肚子上都颤动着一排排长满毛囊、状似吸管的黝黑长棘,每一块陨石,都是一头体态健硕、张牙舞爪的宙虫。
原来几百万只宙虫早已拟态成陨石模样,将猎马星环层层包围了起来。惨烈的虫鸣声越涨越高,撕心裂肺,各式各样的宙虫大军受到召唤,正从宇宙深处源源不断地赶至。
“宙虫突袭,我们要回去通知大家!”
聂小凤想起还留在七环带上的人们,急得在罗玄耳旁一个劲吼,罗玄将她紧夹腋下,运功向众人所在的方向狂奔三十多里,远远便见旷异天隔空立在星洲上方,双掌间抡起一道守神御界,将洲体严密罩在其中,冲下方大喊:
“全都上来!”
罗玄率先将聂小凤举入星洲,“旷哥哥!是骞骞。。。。她不知什么时候中了虫毒,半夜咬我们。。。。”华歌捂着血淋淋的胳膊,也被顾铭君从花舫里托了出来。旷异天提袖将胎神摄入洲上,恰逢玉里也背着披头散发的芮蚕姬“轰隆”破舫而出。
爆云花舫原本已被万虫的尖叫声波震得絮絮簌簌,这下顿时四分五裂,向宇宙间分头飘去。
顾铭君一掌扣住星洲的边缘,满脸血渍黏液,气喘吁吁道:
“晴儿,晴儿变了!”
“你留下!”
旷异天一把提起他掀上星洲,转身跳入下方残存的爆云花舱。
第13章. 浩瀚虫劫
舱内一团漆黑,鸦雀无声,丝毫不见骞晴的踪影。旷异天四下张望,正心焦间,舱顶的天花板缓缓蠕动起来,一大片黑漆漆的物事喷着腥气向他罩头扑下,一口咬住冥神的后颈。
旷异天只觉一阵剧痛,更有异物汩汩注入体内,忙翻身扯过背上的物事,竟是一头体型中等的宙虫。
虫头的八双眼睛正盯着他眨巴眨巴,肚皮上绽开数十排大大小小的触角,一棘一棘地将骞晴的小脸扣入虫腹深处。
骞晴想必是在被那只半截宙虫袭击时咬伤的,而自己在星溪中因顾虑神祗礼仪而未曾仔细查看她的身体,以致耽搁了毒情,旷异天心中当下充满了自责。
大脑乃是九坤生灵最重要的意识器官,宙虫的变异便是从同化猎物的躯体开始,直至最终吞噬他们的大脑实现完全合体。骞晴的脸蛋上挂满了泪水,然而这虫甲铿锵的怪躯便是她如今的身体,待少女神祗的头颅被虫体完全吞噬,悦神骞晴就再也回不来了。
旷异天大吼一声,双臂杵入宙虫腹中扣住骞晴的头颅大力往上拔,冥神力气盖世,眼看涂满了绿色黏液的骞晴头颅被旷异天的双臂一寸寸向外提出,几十排虫棘立刻自卫,噼里啪啦刺进冥神的手臂和身体,浆汁四溅的虫毒纷纷注入他体内。
冥神双目一炬,周身燃起澎湃神光,如火轩天。身下的宙虫和骞晴同时嘶声尖叫起来,坚硬的虫躯被九坤神焰烧得张牙舞爪,孳孳作响,少女骞晴的脸蛋却在光焰中迅速枯槁了下去。
旷异天大惊收势,想不到骞晴与宙虫的合体程度已至血肉交融,一损俱损,若将二体强硬分离,必致两败俱伤。
冥神双手捧着骞晴脸颊,收不能收,放不能放,心中急如热锅蒸蚁骞晴轻易毒发乃因她修为尚浅,无力堪承这等深宙厉毒,而自己与乾坤同寿一百零七亿载,修为深厚,如今被骞晴咬伤也有三、四炷香了,自觉尚能抑制体内的毒素。
唯今之计,只有先保住骞晴的神祗灵智,中断宙虫之毒对其身心的异化进程。
一念至此,旷异天掌起丹田,疾疾提出身藏的冥滴天髓,拨开骞晴灰败的小嘴,投入其中。
神髓埔一入体,骞晴的头颅便哗然抬起,小脸上焕发出神祗光彩,整具异化的身躯也从黝黑虫体内向上连连撑起两尺有余。
见骞晴小脸向天,仍在闭目昏睡,然异化之态已被神髓阻隔在她体外。旷异天刚松口气,顿感胸口生发出巨大阵痛,眼前一黑,倒将在地。
==========================================================================================
幻海星洲上乱成了一锅粥,顾铭君、聂小凤、黑白魈纹舌胎纷纷围着意识已陷入混沌的胎神华歌,龙九帮玉里查看着芮蚕姬的伤势。她二人一个被咬伤胳膊,一个被咬伤大腿,伤口处皆呈现出花纹斑驳的阡陌毒痕,雨后春笋般向全身蔓延开去。
华歌横躺在地,周身阵阵抽搐痉挛,聂小凤紧紧抱住她,眼看顾铭君已将她的伤口处吸得胀出了一个大包,神的嘴唇紫绿一片,却半丝未能挽回胎神的灵智。黑白魈纹大舌胎一会绕在华歌身旁,一会蹿去芮蚕姬身边,来回打转,异常烦躁。
“晴儿被咬伤,她为何不早告诉大家?”
顾铭君揩去脑门上的汗珠,靠着洲舷沮丧坐倒。
“上玄寰内已知的宙虫品种就有五亿三千多万,那咬伤骞晴的宙虫,毒液无色无味,使人无法察觉,且在极短时间内便能实现彻底变异。要怪,就怪你们行事莽撞,率先去招惹宙虫这类极有组织性的群居宙物。”
罗玄替芮蚕姬把完脉,来到昏迷不醒的胎神身旁,顾铭君正自心烦,经他一提,顿时飞起一脚踢向血舌妖:
“孽畜,都是你引来祸端!”
魈纹舌胎一头撞上星洲的御界光罩,几个翻滚跌入星洲。
“铭君,够了!它不过依命行事。”
见顾铭君起袖还要再打,罗玄伸掌扣住他肩,顾铭君闻言一愣,罗玄亦心头一泠,忙放下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华歌从地中一跃而起,“砰通”巨响将顾铭君扑倒在地,两排新长利齿撕啦一扯,顿时扯下了顾铭君脖子上一片鲜血淋淋的肉皮。
顾铭君大叫捂住颈项,胎神满脸冒出一根根寸长的虫棘,在空中连环蠕动,就连脑门上的星月鱼嘴发夹都张开了两排血盆利齿,她一口口撕下顾铭君脸上,颈上,胸膛,四肢上的皮肉,边撕边吼:
“打我隐叔?!你敢打我隐叔?!!”
顾铭君被咬得一筹莫展,面对骑坐在身的华歌拍拍不得,打打不得,百般抑郁之下,大吼一声巨尾探出,双角凸立,饕餮真身险现,搅得整片幻海星洲东摇西晃。
聂小凤一屁股跌坐在地,从厮缠的二人身边猫腰爬走。胎神这般凶相,神智全无,比起八年前她在血祖窟中变成金粉舌胎的时候要狂暴千倍。看来宇宙间埋伏的种种毒性,厉害远胜九坤,对于他们这些埔出地星、毫无准备的愣头青而言,实乃措手不及。
那厢玉里也发出连声惨叫,四脚朝天一径扑腾,原来芮蚕姬也开始毒发变异,脸上身上皆探出一根根黑色虫荆,她搂住粗大的狐脖子狂啃不休,嘴边沾满了被血染红的白狐毛。
星洲上一时哀鸿遍野,罗玄将聂小凤拉起来,和魈纹舌胎退至一处,远处的轰隆声越逼越近,黑压压的骁虫大军正向幻海星洲漫宇逼来。
“若你现在要走,我还能带你脱身。”罗玄握住聂小凤的手,低头看她。
聂小凤一袖甩脱,吃惊问道:“九先生,你要丢下他们?”
罗玄蓦然不语,眼下顾铭君和穆银川皆被宙毒侵蚀,他二人若发作起来可非同儿戏,如今的星洲之内恐比之外更危险,而他也没有祛解宙毒的好方法。
聂小凤看看星洲众人,再看看一脸阴郁的罗玄,忽而微笑道:
“九先生,小凤知道您关心我的安危,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与华儿、晴儿更结拜了金兰姐妹,彼此亲情早已逾越生死。天地万物皆难逃一殒,若能同他们葬身一处,我是愿意的。”
罗玄静静瞩目着在宙虫大军逐渐逼来的阴影笼罩下的聂小凤,心中一时柔肠百结聂小凤就是聂小凤,她向是如此坚强、勇敢、大仁大义的女子,那一世,他是如何暴殄了天物,错失了她的真心?
“嗷~~~~~~~~~~~”
只听一声高长狐啸,雪狼狐脖子上吊着芮蚕姬,跳起身来一爪指向远方。聂小凤和罗玄同时回头,只见爆云花舫前方不足百里的宇宙空间内正缓缓打开一轮黑洞,一头身型肥硕、灰褐纤长的巨大宙虫从黑洞里幽幽滑出。
这头宙虫身型之大堪比饕餮,它一入宇宙便张开状似海桶的幽然大口,整条腹腔内外布满了层层叠叠的万排利齿,所过之处,周边大小星辰与浮游宙灵皆被吸入其中,千丈利齿阵循环滚动,瞬间将万物卷得粉身碎骨,如同一只在宇宙间纵横肆虐的巨型粉碎机。
巨大的阴影向渺小如沧海一粟的爆云花舫迅速袭来,两旁的宙虫群惊慌失措,四下撤散,那巨影长驱直入,血匣大张,向爆云花舫囫囵吞去,数万排挂满血肉的腹牙在宇宙间咯吱响磨,震耳欲聋。
聂小凤翻身跳上洲头,掉转罗盘向下方的爆云花舫全速俯冲,星洲上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顺着洲身噗噗滑落,噼里啪啦大头朝下地撞在包围着洲头顶端的透明御界上。
“晴儿,君!我们来了!”
聂小凤驾洲一头撞入残存的爆云花舫,将它戳在梭子状的星洲头,洲身回旋向上方猛力爬升,一溜子人马又尖叫着从洲头御界一路滑到洲尾御界。雪狼狐垫底,芮蚕姬、华歌、顾铭君、舌胎等人纷纷撞入软绵绵的狐腹,敏捷的星洲从近在咫尺的巨口旁险险擦过,巨大的利齿碰撞声如同天地惊雷。
聂小凤鼓足真气,脚下猛踩胜海门,长如天梭的星洲迎着海天星光穿星破宙,向高阔深空内全力进发,无数头宙虫撞死在神光御界上,虫尸和浆液糊成一片,将前方视野遮挡得严严实实。
聂小凤看不清方向又不能减速,急得“怎么办,怎么办”地啊呀乱嚷,罗玄一把从罗盘右侧拉出乾清杆,洲头立刻降下倾盆大雨,御界上亮出十二轮金色光圈,上下挪移清刷,转眼将满障污秽除了个干干净净。
幻海星洲如同破天之剑般向上疾疾穿梭,聂小凤扭头瞧着越来越远的巨大桶状宙虫,惊魂埔定地看回龙九,笑逐颜开道:
“九先生,我们甩掉它。。。。”
话未说完,只听薨然巨响,幻海星洲粉身碎骨。一头身型更大的桶状宙虫从近在咫尺的黑洞间探出脑袋,一口将星洲咬成了碎片。
众人被七零八落地掀翻在宇宙中,“去花舫!”罗玄一掌拎过聂小凤,向浮游远方的半截爆云花舫上推去,又几步疾穿星斗拽过众人一一丢向花舫,及至玉里身旁刚要动手,雪狼狐蓝眼一眯,揽着芮蚕姬斜眼飘过,几步跃上了花舱。
罗玄心里有怒,这穆银川,眼看大伙被宙虫整至这般田地,偏不出手。若有乾坤钢助阵,几头剿齿宙虫又算得甚么?
星洲粉碎后化作的尘雾与流星四下飘散,宇宙间一片硝烟弥漫。
“九先生,无极图!”
闻得聂小凤在爆云花舫上大喊,罗玄巡声一看,这才发现原本镶嵌在星洲洲头的无极图也被撞飞,眼下正孤零零散着长的佛轴,飘浮在漫天宙尘之间。
罗玄匆匆赶上几步,骤然驻足。
硝烟散去,原来图轴左右,隐约盘踞着两头桶状宙虫的蜿蜒巨身。
佛特有的梵檀香从图身上幽幽飘散开去,两头巨大宙虫纷纷扬起黑洞般的虫首,伸长脖子左右嗅吸探索。陡然间,双兽同时发现了无极图的位置,各自向腹腔内猛吸空气,周遭所有星辰陨石、一众宙虫与万物全部旋转起来,宇宙间卷起一道上下千里的对流飓风,裹着金光灿灿的无极图左拔右扯,僵持不下。
罗玄双掌同发,企图将无极图隔空摄来手中,然而两头宙虫争夺无极图造成的飓风柱过于强烈,无极图被困其中,纹丝不动。
没有无极图,谁都无法走出这片无疆万宙。
罗玄伫足宙空,远远望去聂小凤一眼,聂小凤站在舫头,这才看明状况,心中顿时一紧,嘶声道:
“不!九先生,我们不需要无极图,你快回来!”
罗玄纵身掠起,一道藕光浮影湮没在两兽间的飓风墙中,无极图“咻”地飞出,向十丈开外的爆云花舫疾疾奔去。
见佛图一撤,两大宙虫同时发出震怒之吼,二虫一跃上前,左右撕开飓风带,一兽掀起罗玄抛上半空,另一兽张口咬住半身,二兽合力,正待将其撕扯两半。
“九先生~~~~~~~~~~~~~~~~~~~~~~!”
聂小凤大叫一声跃下星洲,寰宇间突然涨起漫彻天地的空前高亮与轰鸣,如极昼穿夜,刺得人睁眼即瞎,似万兽奔腾,令人振聋发聩。花舫上的众人纷纷捂眼捂耳,蹲倒在地,只道又是哪家厉害的宙虫强势现身了。
万里荒宙间,只见一道势如山海的蜿蜒强光向两头宙虫穿游而去,几百万头宙虫顿时惊慌如狐入鸽巢,鸡飞狗跳,嘶吼着漫天逃窜,两头巨型宙虫亦纷纷丢下罗玄,一前一后在空气中划开黑洞,仓惶钻去。
===========================================================================================
巨大嗡鸣中,花舱深处的虫体骞晴脸上微微打开了一双细缝。
她被旷异天的神髓保护着,舱外的万钧奔腾并未对她造成过强的影响,反而将她震醒了。
浩瀚的强光越来越近,透过舷窗,她迷迷糊糊看见一名银袍纵天的男子降落甲板,向昏迷的芮蚕姬走去,一躬身,化作了巨大的雪狼狐。
悦神再一低头,看见了倒在自己虫棘下方的冥神,古怪的虫身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少女的哭腔:
“旷哥哥!!!!”
=======================================================================
“九先生,九先生!”
聂小凤仗剑疾疾赶到二大宙虫失踪的地方,一边劈砍着漏网逃窜的零星宙虫,一边寻找着罗玄。
“小凤。”
龙九的声音在身后出现,聂小凤身形一颤,惊喜回头,还未驻足一秒,冲上前便搂住了他的脖子。
“九先生!你没事?你怎会没事?我方才明明看见宙虫。。。。”
罗玄心中一动,双袖提起,犹豫半晌,轻轻地,轻轻地抚上了聂小凤的肩头。
“我没事。宇宙间奇象不断,方才那些宙虫好似遇上了它们的天敌,便纷纷跑了,我们很走运。”
罗玄自然看见穆银川出手,然而眼下自己欠了他情份,不宜五十步笑百步,遂又搪塞支吾了个理由,心只盼聂小凤不会好奇太重,一再刨根究底。
“九先生,您如此逞能,是想要小凤内疚永生永世吗?”
聂小凤此刻却顾不上别的,只将脸埋入龙九宽阔的肩膀,双目一阖,泪水始才放心滚落。有史以来第一遭,她只觉龙九身上所携带的若隐若现的佛檀异香,竟变得那般温邈、沁人,安入肺腑。
他与罗玄身上所具的檀香实乃同出一辙,许是佛中人专用。不知为何,或是因人而异,聂小凤觉得自己竟喜闻起了龙九身上的味道。
罗玄轻抚她后背,微长一叹:“没有无极图,我如何带你去万宙惜地呢。”
聂小凤心下一喜,忙拭去眼泪抬头道:
“先生,您愿意陪我去找万宙惜地了?”
罗玄点头:“如今众人罹受虫难,九坤间不会有化解之方,唯一的去处,便是万宙惜地,那里。。。。”
“那里藏有宇宙间星辰万物的命运,凝聚了寰宇智慧之大成!对,如果这世间真有化解虫变之方,那就只有万宙惜地了!”
聂小凤笑着抢断罗玄,一路拉着他手,嘻嘻哈哈向远方破破烂烂的半截子爆云花舫撒欢奔去。
尚未登船,就听见少女骞晴在船舱内大哭大叫,魈纹舌胎和顾铭君已赶去里厢。玉里则盘踞在舱尾,放任神智昏沌的芮蚕姬窝在它肚皮上一劲撕咬,大狐狸懒洋洋兀自低头,斯条慢理地捋着九条巨尾。
二人经过时,罗玄对玉里略一颔首,随聂小凤步入船舱。雪狼狐头也未抬。
浮生一百七十九:Try
下面,地球代表聂小凤将携同玄坤九界的各位精英前往万宙惜地,探索宇宙的奥秘与真谛。现以《功夫熊猫3》的全球主题曲“try”,赠予所有来自九坤地星、即将承担起宇宙命运的的玄坤健儿们,
song: try
artist:jay/周杰伦
小派:you always havedo something(你一直身负使命)
justshow the world that you exist(去展现你生存的世界)
so you try(于是你不断努力)
you hope they'll see(渴望他们会见到)
ifthis brand new day you'll look(在这全新的一天 你将看到)
on the bright sidethe same old street(在同一古老街道上的光明一面)
you will see(你将拥有)
what you deserve(值得的一切)
jay:let's go
我说几华里我送别了过去
他们说人生的结局非常的戏剧
塞外羌笛孤城马蹄
在武侠的世界里谁与谁来为敌
合:lalalalala
黄沙里用竹笔写下的字叫勇气
jay:you just havetry(你应该去努力)
towho you are(做真正的自己)
and you oughtfly(你应该遨游天际)
step into the light(触摸光亮)
小派:and soon you will find(不久的将来 你便会找寻到)
be yourself(你内心深处)
somewhere deep inside(真切的一面)
there's a universe right there waitingbe unlocked(宇宙正等待着你去探索)
the key lieslooking into yourself(成功的关键在于领悟心语)
jay:oh try try try try(放手一搏吧)
justwhatright(走正义光明之路)
you'll flyhigh(你将飞过苍穹)
letof the brakes(挣脱束缚)
be who you are(做真正的自己)
be yourself 'cause your poweron(勇敢地做自己 因为你的能量蓄势待发)
合: when you believewhat you've got(当你相信你拥有的一切)
you know you're perfect justwho you are(你将体会到 勇敢地做自己 再完美不过)
小派:so they don't see what you're made of(他们看不到你的潜能 )
but i like you and i know they're wrong(但我看好你 深知他们都是错的)
now it's time(时刻已到)
to show them what you got(向所有人展现你贮藏已久的能量)
let the blue skies cheer you on(让蔚蓝苍穹带你飞翔)
embrace the wind we'll ride along(我们将迎风 勇往直前)
you're perfect when you're who you are(做你自己 便是完美)
jay:这世界有些事有些人凭感觉
别管他旌旗密布遍野狼烟霜雪
那故事在穿越而我也在翻页
一行行做好准备敏锐而直接
合:lalalalala
爱不灭真实的一切废话全收回
小派:you just havetry(你应该去努力)
towho you are(做真正的自己)
jay:and you oughtfly(你应该遨游天际)
step into the light(触摸光亮)
小派:and soon you will find(不久的将来 你便会找寻到)
be yourself(你内心深处)
somewhere deep inside(真切的一面)
there's a universe right there waitingbe unlocked(宇宙正等待着你去探索)
the key lieslooking into yourself(成功的关键在于领悟心语)
jay:oh try try try try(放手一搏吧)
justwhatright(走正义光明之路)
you'll flyhigh(你将飞过苍穹)
letof the brakes(挣脱束缚)
合:who you are(做真正的自己)
be yourself 'cause your poweron(勇敢地做自己 因为你的能量蓄势待发)
when you believewhat you've got(当你相信你拥有的一切)
you know you're perfect justwho you are(你将体会到 勇敢地做自己 再完美不过)
小派:you just havetry(你应该去努力)
towho you are(做真正的自己)
jay:and you oughtfly(你应该遨游天际)
step into the light(触摸光亮)
小派:and soon you will find(不久的将来 你便会找寻到)
be yourself(你内心深处)
somewhere deep inside(真切的一面)
there's a universe right there waitingbe unlocked(宇宙正等待着你去探索)
the key lieslooking into yourself(成功的关键在于领悟心语)
jay:oh try try try try(放手一搏吧)
justwhatright(走正义光明之路)
you'll flyhigh(你将飞过苍穹)
letof the brakes(挣脱束缚)
合:who you are(做真正的自己)
be yourself 'cause your poweron(勇敢地做自己 因为你的能量蓄势待发)
when you believewhat you've got(当你相信你拥有的一切)
you know you're perfect justwho you are(你将体会到 勇敢地做自己 再完美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