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白瓷盘里的黄铜币
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金黄色弧线,落入庞媛媛端着的盘子里,发出“咣”的一声脆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庞媛媛有种莫名的烦躁感。
东西在盘中旋转,发出阵阵嗡呜。当一切趋于平静,终于露出真容。
一枚一便士的硬币。金铜色的币身,映着雪白的盘底,格外醒目。
猛的抬头,庞媛媛看向伊莎贝尔的目光,满是震惊,“是你?”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爱丽丝和蜜雪都有些茫然。伊莎贝尔闻言却笑了,一脸的嘲弄和自得,“终于想起来了?”
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流失殆尽,庞媛媛端着盘子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两团跳动的火焰,从眼底升起。
昂了昂下巴,伊莎贝尔轻蔑的说道,“再逞口舌,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两年后,换了个工作,这东西,配你依然刚好。”
“赏你的。配你刚好。”
嘲弄的女声在脑海中响起,恍惚间,庞媛媛又看到那个戴着顶王冠,坐在阴影中的女人。女人五官模糊,唯一看的清的,是那满眼的鄙夷,和她头顶镶满钻石,璀璨夺目,七彩流光的王冠。
原来这人,是伊莎贝尔!
怒意从庞媛媛的胸膛喷薄而出,彻底唤醒了一段被她深埋的屈辱记忆。
蒸笼般的厨房里,身着黑色制服的她,伸出两条疤痕累累的胳膊,站在一个银质的工作台前。工作台上,摆着六份热气腾腾的龙虾汤。盛汤用的法式盘子,巨大而时尚,边缘零星的撒了些粉色花瓣。
工作台后,一个厨师打扮的高大男人,拿起汤盘,逐一放在庞媛媛胳膊上。汤盘很热,一放上去,就将庞媛媛的手臂烫的通红。庞媛媛闷哼一声,手臂却伸的更直了。第一盘,手肘处,第二盘,小臂上,第三盘,手掌上。左右各三盘,正好放完。
走出厨房,庞媛媛开始小心翼翼的爬楼梯。一阶,两阶,楼梯是老式的,很陡峭,阶梯间的间隔比较小,很难走。可庞媛媛托着六个至少有三十多斤重的汤盘,健步如飞。
楼梯共三层,一百零四阶。一个晚上,需要上下近百次。每周两晚,至今已有半年。
这里是布偌克特酒店,庞媛媛在这里做传菜生。
布偌克特酒店位于赫特福德郡,占地五百多英亩,有两个巨大的高尔夫球场,一个五星级餐厅,一个私人飞机场和一个漂亮的人工湖。酒店的前身,是布偌克特山庄,英国数一数二的贵族山庄。
几年前,最后一任庄主查尔斯布偌克特,将他珍藏的三辆法拉利,藏到了人工湖里,谎称被盗,以骗取巨额保险金。被警方识破后,将其投监,连带着山庄也被拍卖。被一个欧洲投资商购得后,改建为布偌克特酒店。因其悠久的历史和高雅的环境,而倍受上流社会的喜爱。
庞媛媛第一次走进庄园时,看的两眼发直。碧水蓝天,莺歌燕舞,草长莺飞。神秘威严的古堡,恣意奔跑的俊马,美如仙镜。
可惜,景色恍如天堂,工作却如炼狱。
厨房在庄园的负二层,没有窗户,没有电梯。传菜全靠手和腿。既要稳,又要快。
法式菜造型精美,盘子却大的夸张,至少四五斤重。每次传菜,至少需要端四盘,二三十斤重。重不是问题,烫才是最可怕的。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失手打碎盘子,赔钱赔到哭。庞媛媛也没少哭,手臂上的水泡,破了又生,生了又破,直到现在这个水准。
爬完一百零四阶台阶,庞媛媛端着六盘龙虾汤,来到酒店一楼的vip包间。
包间里的灯光昏暗,正在办生日派对。一个身穿白色公主裙,头顶王冠的女人,众星拱月般坐在主座上,身边是十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
女人在看到庞媛媛的时候,脸色陡然一沉,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悦。
侍应生从庞媛媛手上接过汤,放在女人面前。女人抿抿嘴,尝都不尝就说,“太凉了,再换一份。”
庞媛媛又端了六道汤,比上次更烫,氲氤的热气,将她的脸都给蒸红了。就连手臂上,也多出了两个水泡。
“还是太凉了!怎么搞的?再来!”女人又发话了。
这次,在座的所有人,包括侍应生都看出了女人的刁难。但所有人都选择了缄默。
如此反复了三次,女人终于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庞媛媛的手臂,也已经惨不忍睹了。
端起空盘子,庞媛媛即将离开包间之时,被女人叫住了。
一枚一便士的铜币,从天而降,落入她端着的盘中,沾上了些残羹冷炙。
女人不屑的拿餐布擦了擦手,施舍似的说道,“赏你的!配你正好。”
英国人有打赏的习惯,但打赏最小的面额,是一英镑。因为便士,是用来打发叫花子的。
室内哄笑出声,
“哈哈,配她的身份,也配她的颜色……”
“真影响食欲……”
……
那是庞媛媛在布偌克特酒店打工的最后一晚。
因为她拿起铜币,丢进了女人面前的香槟酒里,拍拍手,挺直腰杆说,“赏你的!虽然你配不上。”说完,制服一脱,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是伊莎贝尔,她的新同事。难怪上班第一天,她就对她抱着极深的敌意,说她是歪瓜裂枣。原来这梁子,早在两年前就结了。
“为什么?我那晚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握着盘子的手,指节泛白,庞媛媛的声音有些哑,带着深深的困惑。
她不明白,两个陌生人,真的能仅仅因为肤色的差别,而带来那么大的仇恨?
“难道你不觉着,黄铜币在白瓷盘里,看起来很刺眼吗?”
“我觉着你更刺眼。”约瑟冰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还没等餐桌前的几人反应过来,就走到庞媛媛身边,拿起盘中的便士,朝伊莎贝尔丢了过去,
“拿着你的便士,滚出去。我的家不欢迎你!”
第62章 你是鸡[二更]
“你敢!”恼羞成怒的指着约瑟的鼻子,伊莎贝尔厉声呵斥,“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痞痞的耸耸肩,约瑟笑的一脸无辜,“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
“你这个贱民!”伊莎贝尔横眉怒目,气的全身颤抖,脸红的几乎可以滴出血来,“我会让你为今天的行为而后悔!”
听到伊莎贝尔称约瑟“贱民”,蜜雪吓的花容失色。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拉开了与伊莎贝尔之间的距离。
爱丽丝的眼底,闪过探究。
庞媛媛则向前一步,挡在约瑟身前,昂着头对伊莎贝尔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因我而起,你有气,尽管冲我来!”
约瑟眸底一软,伊莎贝尔却是轻蔑的一笑,“就凭你也配?你算什么东西?”
咧了咧嘴,庞媛媛得意的笑了,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经典问题了!“我是不是东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个东西!”
哄笑声此起彼伏,伊莎贝尔气急败坏的扬手,朝庞媛媛扇去。还没碰到她的脸,就被两只铁臂握住。
一只是约瑟的。
另一只……不可置信的扭头,伊莎贝尔跌入一汪碧蓝色深潭,邪魅而蛊惑,隐隐泛着冷意。
里昂!
居然是里昂的!
他居然会制止自己?!为什么?!他居然护着庞媛媛这个贱民?!他怎么可以这样?
无视伊莎贝尔眼中的控诉,里昂俯身,凑近伊莎贝尔的耳朵,低声说道,“我送你回家。”声音低醇似烈酒,薰的伊莎贝尔醉了几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朝约瑟点点头,里昂陪同伊莎贝尔离开。经过庞媛媛身边时,深深望了她一眼。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约瑟眼底划过一兴味。只一瞬,就消失在那片无尽的绿色汪洋里。
揽住庞媛媛的肩,将她按坐在餐桌前,约瑟取出一个干净的盘子,将桌上余下的小点心和蛋糕,通通扫了进去,放在她的面前,嫌弃的说道,“想吃什么跟我说就是了。笨手笨脚的。”
庞媛媛怒了。
她怎么笨手笨脚了?!拄个拐杖她容易吗?容易吗?太过份了!
还有,给她这么一大盘子吃的,都堆成小山了,是几个意思?!她又不是猪!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咦,这个三文鱼还蛮好吃的,嗯……入口既融,鲜美可口,品质一流呀…….咦,这是鸭肉吧?配樱桃酱居然这么好吃?……就连小香肠也这么香,炸的还是煎的?火候控制的真好!高手呀!
……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快见了底。只余下一杯乳脂松糕。
“你是猪呀?这么能吃!”蜜雪端着一杯香槟,站在庞媛媛身边,眼底全是骇然和鄙夷。
蜜雪的话,没引起庞媛媛一星半点的反应。她这会,正盯着盘中的乳脂松糕,心中天人交战。
小小的透明玻璃杯里,乳白色的奶油又松又软,红灿灿的草莓新鲜清甜,橙红色的果冻透明诱人,乳脂松糕的全身,都写满了“一口吃下我”的诱惑!看的庞媛媛口水横流。
真的不能再吃了!这已经是盘子里最后一样东西了!把它也吃了,岂不是承认约瑟有先见之明?承认她是小猪了?不行,做人一定要有底线!
可是,浪费是可耻的!小学生都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想想世上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她怎么可以糟蹋粮食呢?果冻也是粮食,对吧?
“媛媛胖!”见庞媛媛迟迟不搭理她,蜜雪脸上挂不住了,拔高声音斥责道,“你妈妈没教你做客之道吗?只知道吃,你给主人带的礼物呢?”
室内嘈杂的说笑的声音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投向餐桌旁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
幸好!庞媛媛暗暗庆幸,盘子没见底!这是她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才是,多大的人了,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妈妈呢?跟个奶娃娃似的。
“不就是想看我带的礼物吗?直说就好了。”蛮不在乎的摆摆手,庞媛媛朝托德挑挑眉,指了指他脚边地上放着的双肩包。
托德捡起背包,拎了拎,蛮沉的。又摸了摸,不像是酒瓶。不禁好奇的问道,“带了什么?”
在英国,到别人家做客,最常带礼物,无非是鲜花和酒。约瑟是男的,鲜花自是不必了。所以今天来的三十多人,无一例外,都带了酒。葡萄酒,啤酒,玫瑰酒,香槟等等。
“打开看看不就得了?”庞媛媛好笑的建议。
将背包放在餐桌上,托德拉开了拉链,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容器来。
容器里,整整齐齐的摆着十几个小巧玲珑,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五颜六色的。金黄色的老虎威风凛凛,浅棕色的水牛蛮力十足,橙黄色的公鸡趾高气扬,就连雪白的小老鼠都神彩飞扬。
“天呀!好可爱呀!”斯蒂拂尼探头过来,双眼晶亮,艳丽的脸,光彩照人。
斯蒂拂尼盯着小动物赞叹不已,庞媛媛则盯着斯蒂拂尼两眼发光。
好漂亮呀!真不愧是混血儿!还是美国,西班牙和歌伦比亚三国混血!
“别把口水滴在我的礼物上了。”约瑟揶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庞媛媛下意识的擦了擦嘴。
哄笑声四起。庞媛媛老脸一红,这才意识到,大部份同事们,居然都已经围站在餐桌周围,人手一杯酒,好奇的盯着玻璃器皿里的东西看。
“这些是什么呀?”斯蒂拂尼碰了碰庞媛媛的袖子,好奇的问。女生对萌物,天生无力抗拒。
“中国的十二生肖。”有些人了然,有些人不解。
庞媛媛接着解释道,“你们有十二星座,对应生辰的月份,我们有十二生肖,对应生辰的年份。跟十二星座一样,每种生肖都有不同的寓意,和性格特点。比如龙在中国象征崇高和尊荣,属龙的人很多性格果决,霸气天成……”
“那我是属什么的?”亚里克斯好奇的问道,报了自已出生的年份。
“你是鸡。”庞媛媛摆出一副很权威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回道。
众人暴笑出声,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亚里克斯则一副犹豫着要不要掐死庞媛媛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儿了?
第63章 我是狗
不解的四处张望,大家居然都笑的快岔气了。
有这么好笑吗?
庞媛媛迷茫了,求助的戳了戳约瑟的手臂。
约瑟着眼泪,深呼了几口气,才终于稳住气息,“你用的那个单词cock,是鸡没错。但在英语里,还有另一个含义……”
庞媛媛更迷茫了,除了鸡,还有什么含义?
说之前,她已经在脑子里过滤一番了。鸡类的英语单词,她只知道三个。肯定不能用chicken,因为这个单词除了表示鸡和鸡肉以外,还有懦夫的意思。亚里克斯是男的,所以要排除hen (母鸡)。这么算下来,唯一能用的,就是cock(公鸡)了。她没说错呀!还体贴的考虑到了亚里克斯的性别呢!
盯着庞媛媛清澈如稚子般的眼眸,约瑟突然不忍开口了,用胳膊肘戳了戳身边的托德,“你来解释。”
“另一个含义,就是男人的老二!”托德捂着笑疼了的肚子,高声说道,“哈哈哈哈,你说亚里克斯是……哎呦”
余下的话,被亚里克斯一拳打回肚子里去了。
一团火从庞媛媛的脸上蓦然而起,转瞬就将她的整个身体吞噬殆尽。她捂着滚烫的双颊,恨不得直接自燃了。
亚里克斯苦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好心的为庞媛媛找了个台阶,“你的属相是什么?”
“我是狗。”庞媛媛感激的抬头,盯着亚里克斯的眼睛,很认真的回道。
“哇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如炸雷般爆起,比刚才的笑声,高了不知多少个等级。
庞媛媛吓的一哆嗦。这些人都疯了吧?!
“我真的是狗!”庞媛媛急切的强调。这有什么好笑的?十二生肖都是动物呀!
“不行了,我要笑死了!”托德和史蒂芬笑脱在地上。
了把眼泪,托德无辜的举起双手,“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约瑟弯腰,一手捂酸痛的腰子,一手揽住庞媛媛的肩膀,凑到她耳边,用所有人都可以听的到的声音“耳语”道,“胖小姐,狗这个单词,在英文里还有一个含义……”
庞媛媛的脸垮下来了。
还来?!英文单词这么匮乏吗?每个都必须身兼多职吗?!
“……就是奇丑无比的女人!”说完,自己也笑趴在餐桌上了。
庞媛媛黑云罩顶……
“媛媛,”亚里克斯轻唤,声音温煦,似三月春风拂面,“咳咳,我想我们扯平了。”
***
2月14日,周一
两天后的早上,就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幽香,冒着粉色泡泡。
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伦敦桥附近,到处都是捧着鲜花,衣着光鲜,满面春风的男男女女。看得庞媛媛这只单身狗心里的酸水,一波接一波地朝上涌。
今早还没起床,她先被塞了一口狗粮。
她当时好梦正酣,被楼下一声惊呼,吓的差点儿滚到床下去。拉开房门朝外看,只见楼下大门大开,门前,站着好几个人,个个眉飞色舞,一脸艳羡的看向某处。
侧头思忖了片刻,庞媛媛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下望去。
这一看,她也惊呼出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只见房前私家车道上,停了一辆崭新的红色敞篷宝马。顶篷大开,露出豪华的乳白色皮椅。妮莎坐在驾驶座后,双眼亮的吓人,爱不释手的摸个不停,脸上全是兴奋和狂喜,惊呼尖叫不断。亚瑟坐在她旁边,神情自豪骄傲,笑的一脸满足。
车头处,相携而立的,是另一对波兰夫妇。车尾则站着两三个“借住”的男人。兴致昂扬的指着车,品头论足。
庞媛媛的心头,却疑云密布。
这里,之前也停了一辆车。也是亚瑟与妮莎的。只不过,那辆车,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有点儿太低调了。又破又旧,感觉动一动就会掉个零件下来。居然没被交警以妨碍公共安全为由没收,着实让庞媛媛匪夷所思。
现在居然换上了一辆崭新的宝马。而且是在亚瑟刚丢了工作之后?!买车的钱,从哪儿来的?就算是分期付款,不需要首付,他们也得能供的起才行呀?油费,保险,维修,月供,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就凭亚瑟每个月那点儿收入,门儿都没有。
衣柜里那个神秘的保险柜再次浮现在眼前,庞媛媛瞥了眼桌上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几十钟数字组合,正是她这两天想到的密码组合。
无论如何,她得找个机会再试一次。事情太蹊跷了。
至于现在,请容她自怨自怜一会儿吧。
倒回床上,庞媛媛搂住小熊抱枕,唉声叹气了起来。
她的红鸾星,不是说好了,已经红的发紫了吗?怎么还没动静呢?再过个把月,她就二十三了!何时才能摆脱这单身狗的身份呢?
姐姐说缘分这东西奇妙得很,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指不定什么就找到你了,一眼万年,一生白头。
他怎么还不来?她的青丝都快等成白头了!不会因为没有导航,迷路了吧?
哀号一声,庞媛媛拄起拐杖,走到穿衣镜前,细细打量起自己来。
鼻子已经消肿了,虽然还有些淡紫的淤青,但比起两周前的姹紫嫣红,实在是好太多了。就是破皮的地方不太美观。因为结疤的缘故,色彩暗红,在一片紫中,有点儿打眼。像花园里的除草机,不小心漏下了几块一样。
叹了口气,庞媛媛心灰意冷的开门洗漱去了。迷路就迷路吧,否则就凭这副尊容,她的命定之人就算遇上,也铁定会跑路。
街上春意萌萌,快把庞媛媛薰死了。逃也似地进了教室。一推开教室门,才发现这里居然比街上更腻歪。
五名女同事,人人桌上都摆着一束大得夸张的红玫瑰,和一盒比书桌还大的巧克力。个个笑得春情绵绵,碧波荡漾。
看得庞媛媛一阵恶寒。
男同事也没好到哪去,桌上的巧克力盒琳琅满目,一眼望去,跟误闯巧克力店似的,将整个教室都染上了可可和奶香……
实在是太……太……
第64章 做了什么对不起姐的事[二更]
想了半天,庞媛媛愣是没找到一个形容词,好好鄙视一下这些春情男女。
瘪瘪嘴,违心话什么的,不说也罢。她承认,她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哼,不就是葡萄嘛,姐姐还不稀罕吃呢!巧克力什么的,姐姐自己也会买!哼,你们等着,姐姐今晚就去买一个巨型巧克力蛋糕!好好过过瘾,解解恨!
咽了口口水,庞媛媛幽怨的捏了捏手中的笔。
“这是我做的,你尝尝?”一个娇柔的声,在左侧响起。
好奇的瞥了一眼,只见斯蒂拂尼站在亚里克斯面前,拿着一盒巧克力,面红如霞。
庞媛媛心里的八卦之火,轰的一下被点燃了,直冲云霄。
斯蒂拂尼在向亚里克斯表白!斯蒂拂尼喜欢亚里克斯!办公室恋情哟!好兴奋呀!快接住呀亚里克斯,没看到斯蒂拂尼的脸,已经开始隐隐泛白了吗?你木头呀!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呢?!急死人了!
庞媛媛急的直挠头,没瞧到一个小盒子,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她的桌子上。吓得她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人没弹起,却将靠桌放着的两根拐杖,给撞掉了,并排朝前倒去。前方,两人并排走来,眼看就要被拐杖砸到了,庞媛媛下意识地伸手去捞。
嘿嘿,居然捞了个正着!
还没来得及得意,脸又垮下来了。
拐杖金属质地,比泥鳅还溜滑。外加倒势过猛,庞媛媛计算失误,一个不防,居然又脱手了!
不过,庞媛媛没完全做无用功。因为被她这么一介入,两根原本朝左侧那人奔去的拐杖,拐了个弯,呼啸着朝右侧之人而去。
第一根,被那人敏捷侧身,险险避开了。第二根,角度有点儿刁钻,砸在那人脚背上,发出“咚”的一闷声,听得庞媛媛脑门一突,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跟只驼鸟似的。
“媛媛!胖!”吼声震耳欲聋,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脖子一凉,庞媛媛撩开一条眼缝,果然见到约瑟再次成了斗鸡,抱着那个多灾多难的左脚,蹦来蹦去,牙根都快咬醉了。
讪笑着摸了摸鼻头,庞媛媛僵硬的朝约瑟挥了挥手,“呵呵,真巧。”
“巧你个大头鬼!你故意的吧!不忍心害里昂,半路改个方向!”约瑟控诉!脸上满是幽怨。
刚刚看到拐杖朝里昂扑来,他心里阵阵暗爽。
每次看到庞媛媛对着里昂那张脸犯花痴,他就非常不爽。那小子长得有什么好?一看就蔫坏蔫坏的,什么眼光?什么品味?
没想到,庞媛媛居然快如闪电的出手,直接把攻击的对象,改成他了!她绝逼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庞媛媛连连摆手,矢口否认。
“哼!”愤愤然地别开头,约瑟长臂一伸,作势要抢庞媛媛桌上的小盒子。
“干嘛?”护犊子将盒子抱进怀里,庞媛媛戒备地看着约瑟。
“不乐意给你了,不行吗?”嫌弃地睨了庞媛媛一眼,约瑟的嘴,都快撇成个八字了。
给她的?
好奇地将盒子拿起,端详了起来。巴掌大小,包装精美,系着粉色的绸带。看不懂盒上的文字,但从图案一,不难猜出这是盒巧克力。
庞媛媛有点儿茫然了,“这是?”
鄙视的看了庞媛媛一眼,约瑟从鼻孔里哼出几个字,“巧克力。”
握着盒子的手紧了紧,庞媛媛深吸几口气,才强忍住把盒子甩回约瑟脸上的冲动。不气,不气,气愤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当然知道这是巧克力。我是问,你给我巧克力干嘛?难道?”庞媛媛眯着眼,戒备的打量着约瑟。
约瑟抱臂环胸,好整以暇的等庞媛媛说下文。一副我自坦荡向天笑,不理世间闲和语的高傲模样。
坐在前排的蜜雪,双手紧纂,像是恨不得把手心给戳/穿了。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约瑟给死胖子巧克力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信是因为他喜欢她!他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虽然他对她很好,但那只是同事间的友谊罢了,绝不可能是喜欢!可在庞媛媛说“难道?”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仍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
庞媛媛压根就没往男女之情上想,瞄了约瑟半天,吊够了胃口,才说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姐的事情?”
“还我。”翻了个白眼,约瑟觉着庞媛媛彻底无药可救了。
“哪有送出手的东西,再拿回去的道理?”说完一滞,想起两周前的甜甜圈事件,庞媛媛浑身的刺,再次竖了起来,“我们先说好了,这整盒都是我的!你若再抢,朋友都没得做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放心吧,没人跟你抢。”
乐滋滋的拆包装,庞媛媛好奇的问道,“哪儿来的?”
要她猜,肯定是哪个爱慕者送的。约瑟不忍当面拒绝,就转手送她了。她完全不在意做“废品”回收站,只是可怜了那颗粉色玻璃心。
“今早在瑞士机场,几个女人送的。”约瑟漫不经心的答道。
每年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堆积如山,都被他毫不在意地扔了。可今年,在看到这个小巧的巧克力盒时,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庞媛媛。那个爱吃鬼,肯定会喜欢吧?
眉心跳了跳,庞媛媛微微有些诧异。
昨天开过派对后,他居然又跑瑞士去了?不用想,肯定滑雪去了。他这样满世界跑着滑雪,不会把考试给滑废了吧?
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手上却格外利索,不一会儿,就将精美的包装拆了。精致的盒子里,装了四个粉红色的巧克力球,圆润诱人。
拿起一个,庞媛媛小小地咬了一口。
三种不同的口味,依次溢满口腔……清甜香腻的草莓,醇苦浓郁的黑巧克力,爽口微涩的香槟。
黑巧克力的苦中和了草莓的甜,冲淡了香槟的涩,只余下完美的醇,回味无穷,余韵绵绵。
蜜雪却口中泛苦,看了眼包包里的盒子,眸底划过一丝决然。
第65章 答没答应呀
享受地眯起眼,庞媛媛满足地跟只正在晒太阳的小奶猫。
眸色一柔,约瑟的嘴角,越翘越高。整个人暖洋洋的,似乎也感到了温煦的阳光。
“喜欢吗?是香槟trifle。”
脚背上的痛仍在,心中的不满,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愉悦地舔了舔唇,庞媛媛粉色的小舌,扫过玫瑰色的唇瓣,留下一片润泽。似晨露般,清新而诱人。
心没由的一紧,一股烦燥,涌上约瑟的心头。不自在的别过头,约瑟抬起手臂,想伸个懒腰。
他一动,庞媛媛就不吃了。睁着一双圆滚滚,湿漉漉的大眼睛,戒备的看着约瑟。
看的约瑟体内的恶劣因子,再次抬头了。
朝庞媛媛真诚的咧嘴一笑,约瑟保证道,“放心吧,这一盒都是你的。”
眼皮抽了抽,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每次他笑的这么“真诚”,准没好事!
果然,约瑟弯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大得夸张的巧克力来,得意地冲庞媛媛挑了挑眉,“因为我这里有一盒更大的。”
目瞪口呆地看着约瑟手中,那个比两张桌子都大,至少有两百颗巧克力的大盒子,庞媛媛突然有些食不知味了。尤其看到约瑟成捧成捧的分给邻桌时,她又想掐约瑟的脖子了。
***
课间,庞媛媛一头扎进洗手间。
再多看两眼同事们一脸春情荡漾的模样,她午饭都不用吃了。太虐狗呀!
可惜,这里也不是一方净土。
爱丽丝夸张的惊呼声传来,“你当时真的是一无所知?”
“真的。周六晚上我刚一到家,就被他塞车里了。”伊莎贝尔的声音传来,难得一见的温柔,全无一丝平日的冷傲,“两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法国南部的一个大庄园,附带几百亩的葡萄园。”
“葡萄园?有酒坊吗?”另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传来,庞媛媛想了想,决定说话的是米亚,六名女同事之一。
长相普通。一头齐耳短发,看起来很利索。喜欢穿中性的衣服,非常沉默寡言。毕业于剑桥大学,工业审计部门。妈妈是英国最出名的两个品酒师之一,听语气,她对酒的兴趣,也相当深厚。
“不但有,还很出名,”伊莎贝尔的声音,满含骄傲,接着吐出一句法文。
庞媛媛迷茫的耸耸肩,米亚却激动的不能自已。“好酒!有市无价!千金难求!”
“然后呢?”爱丽丝追问,显然对酒的兴趣,远没后续发展来的浓。
“整个庄园,都换成了法国十六世纪的装修,从服装,到家俱。返古神秘,新鲜刺激。我们的卧室里,摆满了玫瑰。床上,还有一张地契。”
“什么地契?”爱丽丝的声音,兴奋的都有些颤抖了。
“那个庄园的地契。我未婚夫的爸爸妈妈,提前送我们的新婚礼物……”
余下的话,庞媛媛没听到,因为三人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庞媛媛也趁机出去,躲进茶水间里。
茶水间空无一人,耳根子总算可以清静了吧?
茶水间分内外两间,各有一个出口。内间是一个小小的厨房,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用品,一应俱全。
外间较大,是一个休息室,摆着几张小桌子和十几把椅子。还有两个投币式自动售货机,一个卖各式热冷饮,另一个则摆着各式各样的巧克力。
看到巧克力,就想起约瑟那张面目可憎的脸。窝着一肚子火,庞媛媛推门进了内间。打开烧水器,给自己泡杯热咖啡。来英国这么久,她还是喝不惯自动售货机里的咖啡,总觉着带着股机油味。
烧水器有点慢热。
百无聊赖,庞媛媛拿起工作台上一把小塑料刀,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了起来。嘴上也没闲着,碎碎念着约瑟那个熊孩子。
戳得正起劲,一个声音猛的在耳边响起。
“约瑟!”
庞媛媛吓的手一哆嗦,忙伸手捂嘴。
怎么说这么大声?!被人听到怎么办?
捂住后,突然又觉着哪里不对。那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而且,好像是从外间传来的。
果然……
“这是我亲手做的巧克力,希望你能收下。”
眼珠一转,庞媛媛贼笑了起来。心中的八卦之火,再次火势冲天。
居然是蜜雪!
哎呦呦不得了,蜜雪在向约瑟表白!!!抿抿嘴,庞媛媛彻底将蜜雪鄙视上了!眼光居然这么差!难怪她老与自己做对,明显是个是非不分,忠奸不辨,不长脑子的笨蛋。约瑟那种人,除了长的帅点儿,个子高点儿,牙齿白点儿,咳咳,身材好点儿,根本没有优点!
鄙视归鄙视,庞媛媛的脚,还是不受控制的,朝门口挪了挪。隔开内间和外间的门正关着,庞媛媛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
“我……我喜欢你,希望能与你交往……”
唉哟我的妈呀!声音好嗲呀!庞媛媛抱起手臂搓了搓,搓掉一身鸡皮疙瘩。太恐怖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听不到约瑟的声音,庞媛媛又朝门后挪了几步,几乎快把耳朵都贴门上了。
“……我很容易相处的,你想怎么样都行……”
蜜雪的声音终于没那么嗲了,却媚的让庞媛媛打了个哆嗦。
居然自荐枕席!啧啧,这样是不行的蜜雪。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从七岁幼龄就开始看琼瑶阿姨的小说,十几年积累的经验,绝对称的上大师级人物!不是姐姐说你,你这孩子实在是太没脑子了。你怎么可以直奔主题呢?大餐甜点一次性吃完,就只余下散场了。
再说了,你可千成别被约瑟人模狗样外表给骗了!那伙肚子里的坏水,比长江水都多!
约瑟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声音太小了?
庞媛媛急得快起嘴泡了。到底怎么回事?老天你别玩儿我呀,这么关键的时刻!
约瑟,是个男人的话,就大声说!平时中气十足的,怎么遇事儿就蔫了呢?
不会是害羞了吧?哎呀,急死我了!到底答没答应呀!
第66章 第三次拜倒在西装裤下[二更]
万一约瑟答应蜜雪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起,庞媛媛一阵恶寒,就连胃都开始翻涌。
约瑟不会那么没眼光吧?虽然蜜雪很漂亮,家世很好,身材也很性感,但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不过,爱丽丝曾说过,男人都是感官动物。只论感官的话,蜜雪的确是上上选。
哼!若你敢答应,就永远都别想吃我的午餐了!
拐杖一甩,庞媛媛把耳朵贴门上了。还是毫无声响。若不是亲临现场,庞媛媛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按了静音键。
要不再近点儿?
抬起石膏脚,两手扶门,庞媛媛的整张脸,都贴在了门板上,跟只壁虎般似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听了听。
门微微的晃动了一下。
庞媛媛一惊,跟只兔子似的,嗖的一下从门边儿跳开了。背对着门,摆了个深沉的站姿,似正在思考国家大事。
屏息了半天,门依然合着。
虚惊一场!
呼出一口浊气,庞媛媛再次跟只壁虎似的,贴在了门上。不知不觉间,居然将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放了上去。
门再次微微的晃了下。
庞媛媛没在意。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连人带门摔了出去。
糟了!!
忘了门上没锁这回事儿了!
下意识的伸手,慌乱的在空中的抓了几下。可惜,什么也没抓着。
“砰!”门开了。
“咚!”庞媛媛着地了。脸朝下,以标准的狗啃屎的动作,跌进了外间。
疼疼疼!
完了完了完了!
下意识地捂住脸,庞媛媛流泪满面。
“胖小姐,怎么不把脚也捂上?毕竟……这楼里,只有你打着石膏……”
约瑟隐测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放开捂着脸的手,庞媛媛扯了个僵硬的笑,有气无力的朝蜜雪和约瑟,挥了挥手,“呵呵,真巧。”
“媛媛胖,我恨你!”蜜雪气的眼睛都红了。
约瑟火上焦油,蹲在庞媛媛身边,笑着说,“胖小姐,这是你第三次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这该如何是好呢?”
***
情人节余下的时光,庞媛媛都在托着腮帮,沉思一个问题。她是不是该为民除害,直接把约瑟给灭了?蜜雪也托着腮帮思考相同的问题,只不过消灭的对象,截然不同。
哈罗德也托着腮帮,一脸不满的瞪着威廉猛看,虽不至于想灭了他,但暴揍一顿的想法,还是在脑子里转了十七八次的。
他很不开心!万分的不开心!
要不是他,威廉这会儿还在纽约修补文档呢!怎么可能如愿以偿的坐在这里?!他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至少也应该给他带包爆米花回来吧?没有海糖椒盐味儿的,奶油味儿的也好呀!他这几天做梦都在想纽约的爆米花!哼!居然让他空欢喜一场!
更让他不开心的是,威廉居然一回来,就坚持要立刻见到吉姆和米勒探长。他知不知道今晚是情人节?情人节是什么他懂吗?就是跟情人一起过的节日!不是跟三个大男人!更不是在一个机密的地下会议室!简直是天理不容!
最可怜的,还是他那挺着大肚子,即将临盆的老婆。他好不容易浪漫了一把,订了老婆最喜欢的餐厅,最后过一把二人世界的瘾。刚开了瓶香槟,连菜还没来的及点,威廉的催魂电话就来了。然后,他不得不抛妻弃子,来加班了。
呃?等等,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别扭?到底谁才是上司?!!
哈罗德一拍桌子,怒了。
张嘴就开骂,“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带爆米花?!”
刚中气十足的吼完,门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人手一个大的夸张的档案箱,神情诡异的在哈罗德和威廉的脸上扫来扫去。
来人正是吉姆和米勒探长。
“我们……”米勒探长斟酌了一下,犹豫道,“没打扰到你们吧?”说完,又朝两人投来诡异而隐晦的一瞥。
什么眼神?!哈罗德气乐了。他可是个直/男!
指了指威廉,义正言辞的说道,“我们之间没关系!”
说完,自己先皱了皱眉,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儿别扭?像是在欲盖弥彰?
果然,米勒探长和吉姆的神色,更加诡异。诡异中,又多了几分理解和包容,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哈罗德急躁的抓了抓头发,戳了戳威廉的肩膀,委屈的说,“你倒是说句话呀!”
说完,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是被老婆附身了吧?这话,是她的专用台词吧?
眉心微不可见的跳了跳,威廉撩起眼皮,瞥了哈罗德一眼。神色平静无波,却让哈罗德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嘀咕了句“也不知道谁才是上司”,不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指了指面前的两张椅子,威廉朝米勒探长和吉姆说道,“幸会,请坐。”
放下手中巨大的档案箱,米勒探长和吉姆在桌前坐下。
长方形的办公桌,两两相对,各据一方,不动声色的审视打量。
看着并肩而坐的米勒探长和吉姆两人,和他们脚边的两个档案箱,威廉的眼底,划过一丝满意。
两人以为,他们的相遇,纯属巧合,外加逆天的运气。其实,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运筹帷幄,推波助澜的结果。
得知吉姆的存在后,他就派出了大量人手,希望抢在桑顿之前,将他找到。不仅仅为了他手上的证据,更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桑顿是不会让他活着指证他的。
至于找到证据后,该交给哪个部门来处理,他还没想好。
ramlt是首选。毕竟,这是英国政府为了打击洗黑钱类的经济犯罪,而专门设立的。如鬼魅般监视英国的货币流通,市场交易。一旦发现与洗黑钱相关的犯罪活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一系列打压缉拿行动。
但吉姆却选择了米勒探长,用尽一切办法与他接头。
想起两周前在皇家歌剧院看的那场好戏,威廉改了主意。决定暗中保驾护航,将吉姆送到米勒探长手上。
他果然没有看走眼。
不畏强权,顶天立地,米勒探长,的确是个英雄人物。有他的帮忙,这件事,会比想像中更顺利。
现在人证物证全齐,是时候让菲碧登场了。
第67章 这支笔请你收下
“我叫哈罗德普浦,这是威廉温彻斯特,隶属浦和洋菲碧。”哈罗德率先打破了沉默。
米勒探长平静的点头,两人的资料,他来之前就看过了。不过,闻名不如见面,眼前的两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尤其是这个叫威廉的年轻人。通身贵气逼人,冷静沉稳,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强大威压,一看就是久居上位,杀戮果断者,不容小觑。不愧是出身于政坛第一世家的温彻斯特。
“温彻斯特?那个温彻斯特?!”吉姆身体前倾,一瞬不瞬的盯着威廉,声音兴奋而急切。
态度失礼,行为唐突。
威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却忍耐的点了点头。
“太好了!”
吉姆欢呼,忙不迭的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来,双手捧着,递到了威廉面前,恳求道,
“能请你收下吗?这根笔对我来说,有着很特别的意义。是我……妻子送我的结婚周年礼物,呵呵,五周年,我当时还笑她太小题大作......”
吉姆的眼红了,喉头滚动,用力的吞咽了几下,直到把哽在喉间的悲恸,都吞了下去后,才抬头接着说道,
“上面……还有我们两人名字的缩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呜呜…….”说到这儿,吉姆终于泣不成声。
一周前,一场莫名大火,将他曾经的家,烧成了灰烬。那栋承载了他们一切幸福梦想的别墅,先掩埋了妻女的尸骨,又杀了她们生存过的痕迹。让他除了回忆,什么都没留下。
那对夫妻可真狠呀!为了以防万一,干脆把什么都烧了。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想要的东西,最终还是被他送到了想送的人手中。
威廉深深的看了吉姆一眼。
七尺男儿,曾经风光无限的金领,浦和洋培训出来的精英,此刻却捂着脸,哭的像个孩子,说不出的悲惨和凄凉。让人动容。
犹豫片刻,威廉从吉姆手中,接过钢笔。
限量版的别克钢笔,沉甸甸的,笔身黑亮,只有笔腹处,与笔帽相接的地方,镶了一圈纯金圆环。环上刻着“j和t”,j应该是吉姆,t定然是他的妻子。
初次见面,吉姆就将这么贵重的钢笔送给他,原因不过两个。一来,希望借此笔提醒他,不要忘记桑顿拉其厄的案子,不要忘了他。
这个心理很正常。对许多被害人的家属来说,最大的梦魇,不是警方无法破案,而是日子久了,案子多了,警方对被害人的记忆,连同他们的冤屈,渐渐从脑海中淡出了,变的无足轻重了。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第二个原因,无非是他温彻斯特的身份。吉姆在赌,赌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真正有能力将桑顿绳之于法。
吉姆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这支笔,他也绝对不会忘了桑顿。可他愿意许他一个安心,给他一个承诺。
“好,我收下了。”看着吉姆,威廉说的郑重而认真。
不可置信的抬头,吉姆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红肿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威廉,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半息后,狂喜如急波巨浪,涌上他的心头,溢满他的眼底,让他看起来,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充满了生机和希望。咧着嘴傻笑,明显大脑已经当机。
不忍直视,米勒探长轻咳一声,指了指脚边的两个硕大的档案箱,直奔主题。
“这里,是吉姆手上关于拉其厄集团经济犯罪的证据。鉴于证据的专业性,北区警署希望可以委托菲碧进行审计。审计完毕,若证据确凿,北区警署会启动起诉程序。”
哈罗德点头,“菲碧乐意之至。今天太晚了,来不及办任何手续。明天一早,我会与相关部门报备,走程序。不出意外的话,后天一早应该就可以开始正式审计。”
一听后天就可以开始审计,吉姆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后了。
他是从浦和洋出来的,知道越是重要的审计客户,审计启动程序,就越繁琐。需要报备的部门也越多。往往没有一周的时间,是办不下来的。没想到,哈罗德居然承诺一天!
点点头,米勒探长接着问道,“预计审完这些资料,需要多久时间?”
低头想了想,哈罗德起身,将两个档案箱一一打开,翻了翻里面的文件夹。档案箱约六十厘米高,四十厘米长,三十厘米宽,各装有薄厚不一,三四十多个文件夹。
与威廉交换了一个两人才看的懂的眼神,哈罗德这才回道,“我与威廉两人日夜赶工,两周的时间应该够了。再多加半周掌舵人的复审时间,两周半后,就可以给你消息。”
米勒探长对这话,没多大反应。吉姆的脸,却刷的一下变了。不可置信的望着哈罗德和威廉,抖了抖唇,半晌,才道,“两周半?你说只需两周半?”
这里有多少文档和资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是两个他,没有三周的时间也不可能完成所有的审计。更何况,他与他们相比,有一个碾轧性的优势,那就是他对拉其厄尔的财务状况,了如指掌。即便如此,这些文档,他也只看懂了六七成。很多资料都经过了加密和特殊处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破译的了的。
了然的看了吉姆一眼,哈罗德笑着说道,“应该够了。我和威廉破解过很多加密文档,积累了一些经验。再加上,不是还有你吗?若我们真遇到难题,相信你不会吝于赐教的。”
“那好,这些文档都归你们了。”米勒探长起身,分别与哈罗德和威廉握手,满是希冀道,“希望这次,拉其厄夫妇终于可以得到应得的惩罚!”
“但愿如此。”威廉的声音,不如米勒探长乐观。
就目前来看,他们手上人证物证全齐,看似胜利在望。但拉其厄夫妻可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手上的王牌,更是数不胜数。以他们过去两年多次交锋的经验来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68章 吉姆之死
哈罗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掩饰不住的哆嗦,“威廉,吉姆死了!”
吉姆……死了!
“啪”的一声,电话掉落在地毯上,威廉脑中嗡嗡做响,双眼下意识的,朝床边不远处的一个乳白色小几上看去。
那里,放着一根限量版的别克钢笔。笔身黑亮,只有笔腹处,与笔帽相接的地方,镶了一圈金环,环上刻的“j和t”。j是吉姆,t是吉姆的妻子。
昨日送笔的情景历历在目,不曾想几个小时之后,居然已经天人两隔。
一双溢满狂喜,燃烧着希望之火的晶亮双眼,跃于眼前。
那是吉姆在他收下这支笔时的目光。
那个时候的他,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他一定把自己当成唯一的救赎了吧?隶属菲碧,来自温彻斯特家族,他的确是将拉其厄夫妇绳之于法的不二人选。可惜,他连他的命,都没能保住。
窗外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将花园里的草木,吹的东倒西歪。一道闪电,如利刃般撕裂夜幕。将威廉白的不见血色的脸,映在了玻璃窗上。
雷声滚滚,惊天动地。室内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哈罗德急切的呼声,从话筒里断断续续的传来,
“威廉,威廉,说话呀!你还在吗?威廉……”
威廉甩了甩头,将心中的惊涛骇浪,强压了下来,重新捡起电话,哑着声音问道,“死因是什么?”
听到威廉的声音,哈罗德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浊气,急吼吼的说道,“食物过敏!他居然对乳制品严重过敏!”
“乳制品?”
威廉皱眉深思。乳制品是西方食物最主要的原材料之一,随处可见。对牛奶和乳制品过敏的人,并不少见。大多食用后,只是身体不适。像吉姆这样因此丢命的,少之又少。
能顺利活到三十多岁,可见吉姆在饮食上是何等小心慎重。怎么可能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整件事,都散发着阴谋的味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寒意从威廉眼底升起,转瞬冻结了那片碧蓝的海域。
原来昨夜与威廉和哈罗德告别后,米勒探长就将吉姆由北区警署,转移到了一处秘密的公寓。由十二个特警,四人一组,二十四小时轮流贴身保护。
一切安定下来时,已临近午夜。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正好在公寓门口,看到一张优惠。附近的一家比萨店在搞活动,买一送一。菜单很丰盛,连特制的无乳比萨都有。简直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下单后没多久,一个穿着该店制服的小伙子,就敲响了公寓的门。捧着五红一蓝,六个巨大的比萨盒子站在门口,一脸大胡子,下巴有点儿方,操着一口西欧口音,笑的灿烂热情,
“先生您好,您的比萨。无乳的那个,是蓝盒的。”说完,哈了哈腰,一脸贪婪的盯着开门的特警的右手猛瞧。
特警会意,笑着掏出两枚一英镑的硬币,递了过去,“给你的小费,谢谢。”小伙子忙不迭的接过钱,连鞠了几个躬,才笑逐颜开的走了。
吉姆与一众四个特警围桌而坐,打开唯一的蓝盒,拿出随身携带的测试笔,在比萨上随意拣了几处,测试了一番。见的确没乳制品,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刚吃了没几口,突然脸色发紫,呼吸困难。几秒钟后,就开始休克。送到医院的时候,脉搏已经弱的几不可闻了。专家们竭尽全力抢救了几个小时,也没能将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真没想到,吉姆就这么走了。说起来,他还是高我一界的师兄呢……好在吉姆昨天把文档交给我们了。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文档!
威廉瞳孔一缩。骤然想起昨晚,浦和洋总部大楼如孤童般,无助的静立在夜幕中的情景,还有那尖锐刺耳的火警声。
不好!中计了!
威廉蹭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向来清冷雍容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慌乱,
“哈罗德,速去菲碧档案室!”
***
十分钟后,威廉站在一个巨大的档案柜前,盯着密码锁,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心中波涛汹涌。
一定是他想多了!文档一定还好好的在里面呢。
浦和洋的菲碧,是机密中的机密,根本不在浦和洋总部大楼的蓝图上。这个区域不但进出均需扫描指纹,还有二十四小时监控。
就算能进的了菲碧区域,这些档案柜的防盗设置,也是世界一流的。十二位数的电子密码锁,可以媲美国防部的防火墙,根本无法远程破解。
就算能破解,也必须在刷了有效的员工卡后,才能打开柜门。而有效的员工卡,只有他与哈罗德的。
可万一呢?毕竟那个火警来的太巧了!吉姆的死,也太巧了。
“物证归我们,人证归你,法庭审计前,无论如何要保证两者万无一失。”
人证已经死了,想要扳倒拉其厄,就全靠柜子里的物证了。
深吸了一口气,威廉抬手,拨动了密码锁,“9428……521”,整整十二位。输完密码,取下腰间的员工卡,放在读卡器上,只听“咔嚓”一声响,柜门开了。
又深吸了一口气,威廉拉开了柜门,目光凝滞住了。
与此同时,菲碧档案室的门,也被人大力的推开了,哈罗德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
“呼……威廉,呼呼……对不起,我来晚了。呼呼……你一挂完电话,我老婆……呼呼……就发作了,估计快生了......不过已经叫了救护车了……威廉,怎么了?”
威廉的眸底,似千里冰封,寒意森森,泛着嗜血的冷酷。周身的威严,强大的吓人,如巨大的龙卷风,将人刮的睁不开眼睛。
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哈罗德探头朝柜子里望去。然后像是被雷雷劈了似的,僵立当场。
档案柜里空空如也,连张纸片都没有。
大脑还在处理眼睛看到的信息,一个保安就破门而入,一见到哈罗德,就惊呼连连。
第69章 没有你我怎么活
“哈罗德,快,快去医院,晚了就来不及了!”
医院?!
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哈罗德的脸,刷的一下变的惨白,就连舌头也突然僵硬了起来,“什……什么意思?再……说一遍……”
“唉呀,别磨蹭了!不然就来不急了!”保安一个箭步冲过来,拽起哈罗德的袖子就朝外拉,“医院打电话联系不上你,就打来了浦和洋前台。你太太出车祸了……”
保安余下的话,哈罗德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他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似的,彻底失去了控制。意识渐渐模糊,脑中雷鸣般的重复着一句话,“你太太出车祸了,出车祸了,出车祸了……”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可他的脑子像是生了锈似的,完全无法转动。他感到他被人架起,被人塞进车里,又被人拎了出来,拖着走了像是一辈子的路,推开了无数道防火门,最后走进一间大厅里。
眼前的一切,像被按了慢播键似的,变的缓慢而呆滞。
无数台仪器,无数张悲痛欲绝的脸,无数个穿着蓝色的护士服和白色的医生褂子的人,在以一种缓慢到诡异的方式奔跑。
到处都是血,鲜红的,暗红的,黑红的,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有种世界未日的错觉。
浑浑噩噩的朝前迈了两步,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所有的声音,似是从海底深处传来的,带着绵长的回音,苍白而空洞。
一个女护士心急如焚的朝他冲了过来,指着某个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像在说些什么。他却只听到了一连串的嗡鸣。
“啪”的一声脆响在耳边响起,紧接着,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拉回了他飘浮在外的灵魂。之前的空洞的轰鸣,终于变的清晰。
“哈罗德,你给我振作起来!奥德莉和你未出生的孩子需要你!”
对呀,奥德莉!奥德莉在哪里?在哪里?哈罗德茫然的四处张望。
女护士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伸手朝不远处的隔离间指了指。
哈罗德跌跌撞撞的飞扑过去。
隔离间的病床上,一个女人,挺着个大的吓人的肚子,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即便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女人的双手,仍死死的护着肚子,嘴里不停的呢喃着,“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踉跄的冲了进去,哈罗德跪倒在女人面前,一把抓起她无力垂下的小手,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奔腾而出,“奥德莉,亲爱的,我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疼不疼?一定很疼吧?”
哈罗德哆嗦着手,小心翼翼的抚开妻子额前的碎发,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似的。倾身,轻吻着她的眉心,呢喃道,“宝贝撑下去……你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没有你们,我怎么活?……”
“哈……罗……德!”一个满头是血的中年女人,呜咽着朝哈罗德扑了过来,“你终于来了!呜呜……我的女儿和外孙女儿呀!呜呜呜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走之前,亲手将你们送上了救护车!”像个受伤的小兽般,哈罗德怒吼出声。
刚挂了威廉的电话,妻子就发作了。把他快吓死了。丈母娘立刻安慰他说,发作的不频繁,离生还有好一会儿呢,头一胎生个一天一夜都是正常的。让他先去办正事,她们娘俩先行去医院待产。
听从了丈母娘的建议,他叫来救护车,亲手将妻子抱了上去。当时还一切好好的!
“我们……呜呜……遇到了连环撞。就在……呜呜…….考文垂和巴斯大街交叉口。交通灯……呜呜……不知怎么的,突然失灵,呜呜……十几辆车撞在了一起……”
“连环撞?”哈罗德的心,像是被刀剐一样的疼。轻吻着妻子的头发,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滴在妻子鬓间,打湿了一大片的头发,“你当时,肯定很害怕吧?你一向都是最胆小的了……”
都是他不好!是他害死了妻女,若他亲自送她去了医院,她就不会出车祸了。就算他陪着她坐救护车也好呀,至少他可以用性命来守护她们。
“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昏迷中的妻子,眉头紧锁,呓语不断。哈罗德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妻子高挺的肚子上,轻喃道,“放心吧,孩子…….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呜呜呜……你们都会没事的……”
哈罗德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声撕心裂肺。
威廉的眼睛湿润了,退后一步走出隔离间,虚掩上帘子。
他得尽快找到主治医生,问问奥德莉的情况到底如何。
四处打量了一眼。大厅三面靠墙的位置,用木板和布帘,隔成了十几个小单间。帘子或虚掩,或紧闭,让人无法一窥究竟。大厅里,还有六七个人,或坐或躺,看样子,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威廉正准备随便抓个护士,打听一下主治医生在哪里。奥德莉右侧隔离间的帘子,突然拉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来。男人双眼红肿,显然刚哭过。
威廉看向男人时,男人正好也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威廉!”
“米勒探长!”
“你在这里干嘛?”瞥了眼米勒探长身后的帘子,威廉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麦克尔……”刚起了个头,米勒探长就说不下去了。喉头疯狂滚动,嘴唇剧烈颤抖,高大的身体,如风中飘零的落叶般,抖个不停。
半晌,才继续说道,“麦克尔……也是这场连环撞的受害者。车祸发生时,他正在……正在过马路……”
“麦克尔……伤的重吗?”威廉的声音绷的紧紧的。看米勒探长的反应,情况并不乐观。
咬了咬牙,米勒探长拉开帘子,“你自己看吧。”
瞳孔一缩,威廉的心,一路沉到了湖底。
第70章 比零都小的可能
床上红白一片。
白的是脸,红的是血。
麦克尔像是刚从血海里捞出来似的,毫无知觉的躺在那里。
身侧,坐着一个双眼红肿,悲痛欲绝的女人。威廉曾在皇家歌剧院见过她。认出她是麦克尔的姐姐安吉儿。
安吉儿的手,正哆嗦着轻抚麦克尔的左臂。那里,正缠着厚厚的一圈白绷带,绷带底端,渗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来。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威廉觉着眼前的一幕,看起来无比怪异。
不是绷带怪异,而是,好像……少点儿什么……
天呀!威廉的瞳孔一缩,踉跄的朝后退了一步。
麦克尔的左手呢?!!他的左手居然不见了!
慌忙朝麦克尔的右手望去。呼,右手还在!
只是……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看情形,也废了。
麦克尔的手,居然废了?!
那可是麦克尔的手呀!世界第一的钢琴天才的手呀!
眼前浮现出那个在皇家歌剧院舞台上,神采飞扬,熠熠生辉的儒雅少年。
如彩蝶般,在花丝中飞舞的灵动十指,还有那声动梁尘,如梦似幻的天籁之音。
居然再也听不到了!一个当之无愧的钢琴王子,居然就这么陨落了!
威廉的心,像是泡在盐水里一样,痛的无法呼吸。
上前一步,站在床前,看着这个似破碎的娃娃般,命若悬丝的血人,威廉声音干涩的问道,“医生怎么说?”
“要输血,至少1000毫升,可......”米勒探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了。
“探长,我查遍了英国所有的血库,都没有存货。”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边儿眼镜的中年男人,跑了进来。
只见他满头是汗,一脸的焦灼,懊恼和愧疚,“今天真是撞邪了!这么罕见的血型,基本上是百年不遇。今天倒好,一口气来了两个……”
“不就是输血吗?麦克尔的姐姐不能给他输吗?”威廉疑惑的打断了医生的絮絮念。
“当然不能了!”医生翻了个白眼,这么基本的常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姐弟俩的血型不同!”
“我跟爸爸的血型相同,麦克尔,随的是妈妈。可妈妈……已经过世了……”安吉儿面如死灰的说道。
“麦克尔还有多久?”威廉皱眉。英国血库没有存货,不代表欧洲其它国家也没有。他可以派人坐飞机去取,就是不知道麦克尔等不等的及。
“麦克尔还能撑两个小时。隔壁那位,若一个小时内不输血的话,定会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威廉的心漏了一拍,全身血液凝固,“奥德莉?”
医生诧异的点头。
米勒探长疑惑的问道,“你认识?”
是啦,威廉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的。
“你也认识,”威廉扭头看向米勒探长,眼底满是悲怆,“隔壁的女士,叫奥德莉。是哈罗德的妻子。”
“哈罗德?”米勒探长惊呼出声,只一瞬,脸上就一层灰败。
“预祝旗开得胜!”
十几个小时前,在秘密会议室里,斗志满满,击掌为盟的四人。十几个小时后,再次在急救中心聚齐。只是这次,一人永远的躺下了。另外两人的亲人,则命悬一线。
他知道拉其厄夫妇不会坐以待毙,却没想到,他们的报复是如此雷霆万钧,狠辣至斯!为什么不冲着他来?冲着哈罗德来?要将他们绳之于法的是他们,凭什么让他们的家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姐夫,我今天学了个新曲子,弹给你听好不好?”小小的麦克尔仰头看他,双眼晶亮纯真,满是得意和欣喜。
“姐夫,你真好。我爱你。”小小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声音奶声奶气,眼底写满了孺慕。
“姐夫,我不累,真的,再练一会儿就好。”满头大汗的坐在蒸笼似的玻璃房里,接连弹了八个小时的麦克尔,笑的灿烂夺目。
……
他的麦克尔最勤奋了。
每早五点半,风雨无阻,麦克尔上学前,都会去恩师梅多顿先生家练三个小时的琴。一练就是十年。今天,他居然在那条他走了十年的马路上,那个他走向成功的路口,彻底葬送了所有的希望,甚至,性命!
又看了眼麦克尔了无生气的脸,一向铮铮铁骨的米勒探长,失声痛哭。
“拉!其!厄!!我米勒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怒火烧红了米勒探长的眼睛,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什么叫恨意涛天。
威廉拍了拍米勒探长的肩膀。他的痛,他能体会。因为他也曾这般痛过。只是这会儿,仇恨不是最重要的。
既然奥德莉和麦克尔连一个小时都撑不过,从欧洲运血过来就不现实了。他得另想它法。
“什么血型这么罕见?”威廉沉声问道。
“p型血。”了脸上的汗,医生沮丧的瘪瘪嘴,“拥有这个血型的人的机率,是百万分之一!在一两个小时内找到的机率,比零都小。”
“比零都小吗?那可不见得。”威廉抿唇,笑着说道。
***
早上六点,庞媛媛抱着小熊抱枕,好梦正酣。
突然间,耳边响起“咚”的一声巨响,如炸雷般,差点儿把她直接吓尿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庞媛媛就被人拎了起来。
拎小鸡仔似的。
拎她的,是两个身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面无表情,高大魁梧的……男人!
妈妈咪呀!她是在做梦吧?快闭眼,闭上眼就好了。
眼睛是闭上了,身子却被人一左一右的架着,朝楼下狂奔。颠的她的心脏都快跳出嘴里了!
呵呵,这梦做的挺真实的。她的想像力,真不是一般的丰富呀。
呕,停下,我命令你停下,呕。颠死我了。“梦中”的两个男人没有理会庞媛媛无声的抗议。
“嗡嗡嗡……”
巨大的轰鸣声,将庞媛媛彻底吓醒了。
嗖的睁开眼,房前五十米处的一大片菜地上,居然停着一架直升飞机!巨大的螺旋桨飞速旋转着,狂风卷着绿油油的菜叶,漫天飞舞。
这场景……有点儿不忍直视……
不过……这会儿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我犯了什么事儿呀?!”庞媛媛泪流满面了,“我没想真的灭了约瑟呀,杀人未遂的罪名不成立呀!”
第71章 只能二选一
庞媛媛泪奔了!
她真的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呀!从没逃过税,也从没借钱不还过,当然,姐姐的除外。
唯一有过的坏念头,就是要把约瑟灭了。可那不也只是yy一下嘛,她还没付诸于行动呢。
庞媛媛吼的情真意切,连吃了几口风沙,两个男人却完全不予理会。
顶风疾行,转瞬就将庞媛媛架上了直升飞机。刚坐稳,安全带还没来的及扣上,飞机已然腾空而起。
透过缓缓关上的机舱门,庞媛媛看到了妮莎和亚瑟。正与其他一众房友们,目瞪口呆的站在家门口,活脱脱的被雷劈了的模样。
“别愣着呀!快报警!!”死死的抓住扶手,庞媛媛声嘶力竭的朝他们吼道。
可惜,她的声音还没出机舱门,就被直升飞机的引擎,吞噬殆尽。
然后,机舱门彻底合上了。
咽了咽口水,庞媛媛瞄了眼面前三个熊背虎腰,面无表情的大男人,彻底蔫了。
这下……完了!
***
“噗哧……”威廉一个没忍住,喷茶了。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威廉如玉般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红霜。
生平第二次失态。
两次都与眼前的女孩有关。
第一次,是关于她混杂的性…取向的。
她怎么这么别具一格呢?
顶着个鸟窝头,和一片菜叶,庞媛媛穿着一套卡通补丁熊睡衣,光着一只脚,拖着石膏脚,被两个身高体壮的保镖,高高的架着。
一见到威廉,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救命呀!他们绑架我!快报警!快打110!噢不,打911!”
嘴角抽了抽,威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
110是什么他不知道,但911,可是美国的报警电话!这庞媛媛,显然是美国大片看太多了!她不会不知道英国的报警电话,是999吧?
捏了捏眉心,威廉后悔了。
他不该答应做庞媛媛的伙伴的。这么奇葩的女孩,这么跳脱的性子,跟自己实在是太不适合了。
“媛媛,这些是我的人。是我让他们请你来的,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实在是情非得已。很抱歉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你管这叫请?!”圆睁着双眼,庞媛媛抖了抖被架着的两条胳膊,肺都快气炸了。没看她的脚还悬空着呢?!
走到庞媛媛面前,威廉朝保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将庞媛媛放下。伸出右手,一脸诚挚的说道,“我叫威廉,是你在浦和洋的伙伴。相信露西已经跟你说过了。”
庞媛媛嘴角抽了抽。
威廉?没听说过!
不过上班第一天,露西带她去看脚的时候,隐约似乎提过伙伴这件事。只是当时的人选,好像还未定下。
原来是他?
狐疑的眯了眯眼,庞媛媛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
这一看,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天呀!怎么能有人尊贵英俊成这个样子?!
紫蓝相间的格子休闲衬衣,深紫色的休闲裤。明明很随意的打扮,却被他穿出无以伦比的贵气和雍容来。
五官俊美无俦,气质清冷华贵,霞姿月韵,高不可攀。尤其是那双碧蓝色的眼眸,比爱琴海的海水,更澄澈蔚蓝,隐隐泛着点点金光,似映射着斑斑夕阳。
美的惊心动魄。
美的让庞媛媛有片刻的失神。
看了眼墙上的表针,威廉的声音,隐隐带上了些急切,“我知道初次见面,说这话不太适合,但你能借点血给我吗?”
拂了拂头发,庞媛媛后退一步,在离威廉最远的椅子上坐下,一本正经的回道,“这话题,的确不太适合初次见面的人说。”
“三十分钟内拿不到你的血,就会一尸两命。”迂回战术行不通,威廉直奔主题。
这么严重?!
“那还嗦什么?”庞媛媛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撸袖子,大义凛然的说道,“要多少?尽管来拿!”
太好了!
隔间的哈罗德和米勒探长闻言,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喜极而泣的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咳咳,”威廉不忍直视的轻咳了两声,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媛媛,我现在就请医生进来。”
说完,朝门外摆了摆手。一个身穿白大褂,作医生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双眼晶晶的盯着庞媛媛猛瞧。
吓的庞媛媛下意识的捂住了领口。
“就是她?”
不等威廉点头,医生就疾步上前,握着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针筒,麻溜的扎进了庞媛媛的手臂,熟练的抽出一小管血来。
“真的是p型血!”医生手舞足蹈了起来,“天意呀!天意呀!这下有救了!不过……”
犯难的扫了隔间一眼,医生接着说道,“不过,我们有两个病患。胖小姐一个人的血,不足以两人都救。只能二选一。”
隔间的哈罗德和米勒探长两人闻言,如遭雷击。笑容僵在了脸上,心情也一下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只能二选一?!怎么选?!谁来选?!选了谁,都等于亲手杀了另一个人!这让人情何以堪?!
两个大男人的眼眶又红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心痛和不甘,还有深深的无奈。
“为什么不能两个都救?”庞媛媛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医生权威的说道,“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只有4200-4800毫升的血。一次性抽血超过800毫升,会造成胸闷气短,脉搏虚弱。达到1500毫升,就会引起大脑供血不足,昏迷休克,甚至生命危险。而这两人,每人都急需要至少1000毫升的血救命。”
所以,除非你想死,否则只能救其中一人。
这话医生虽然没说,但大家都听明白了。
哈罗德和米勒探长的脸,一片死灰。
对视了一眼,两人相携着,从隔间走了出来,朝庞媛媛说道,“这位胖小姐,我们是病人的家属,不管你选择救谁,我们都没有意见。”
两人的突然出现,将庞媛媛着实吓了一跳。
可在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庞媛媛差点落下泪来。
两个大男人,形容狼狈,双眼红肿,神情绝望而无助。像极了当年坐在检测室外,握着她的磁共振检测报告,得知她得了脑瘤的爸爸。
捏了捏拳头,庞媛媛朝医生看去,“你口中’正常的成年人’,体重多少?”
第72章 稍重了那么一点点
“60公斤。”医生下意识的回道。
一说完,眼睛就亮了,一个箭步冲过来,抱着庞媛媛的头,在她脸上狠狠的亲了两口,“你真是老天送来的奇迹呀!我肯定是急晕了,居然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嫌弃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庞媛媛得意洋洋的笑了,“没注意到就对了。这说明我的外表看起来,没那么稳’重’。”
威廉失笑出声。
瞧她这副自鸣得意的模样。若给她一条尾巴的话,估计这会儿已经翘上天了。
真是个活宝。聪颖又风趣,或许他的决定,并没那么糟糕。
哈罗德和米勒探长面面相觑,被三人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咳咳,谁能给我们解释解释,你们为什么突然间这么高兴吗?”哈罗德尴尬的举了举手。
得意的推了推眼镜,医生摇头晃脑的解释道,“你们可能不知道,人体的总血量,是体重的6%-8%。我刚才说的1500毫升的危险指数,是针对正常成年人来说的。换句话说,是针对60公斤体重的人来说的。可胖小姐……”
皱眉斟酌了半天,医生愣是没找到一个含蓄点儿的说法。
庞媛媛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比了比自己圆滚滚的腰身,眼睛眯成了月芽儿,“呵呵,你们也看到了,我比……正常的成年人……稍重了那么一点点。不多,正好三分之一。所以,我的血量也比正常成年人多出三分之一。说的再直白点,1500毫升是正常成年人的危险指数,于我,则是2000毫升。”
说到这儿,庞媛媛傲娇不已的昂了昂头,“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为自己的体重如此自豪!真是扬眉吐气呀!”
哈罗德和米勒探长则彻底呆住了。
把庞媛媛的话,回味了几遍,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麦克尔和奥德莉都有救了?不用二选一了?!
惊喜来的太快,他们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明明是一个死局,居然被庞媛媛三言两语,就解开了?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欢呼声在两秒后,终于姗姗来迟。两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像疯了似的,在室内又叫又跳,眼泪鼻涕横流,嘴却快咧到耳根后。
看的人心酸莫名。
跳着跳着,两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猛的僵住了。脸上的狂喜,如退潮般,一点一点褪了下去。
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朝庞媛媛看去,神情纠结而痛苦。
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反复了几次,米勒探长方才心一横,朝庞媛媛说道,“媛媛,谢谢你仗义出手。可我们不能接受。”
神情一滞,庞媛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你不想救你们的亲人了?”
“当然想!比什么都想!”哈罗德红着眼,接着说道,“但我们不能将你置于险地。你也说了,2000毫升是你的危险指数。我们不能那么自私,用你的命来换我们亲人的命。你不欠我们的。”
庞媛媛的心,像是泡在温泉里似的,又暖又软,几乎快化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有感动,有震撼,更多的,则是释然。
有他们这句话,就够了!
一口气捐出自己体内40%的血,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她的这条命,虽不是特别珍贵,却也是家人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
初听到抽血量时,她的内心,也挣扎过,也犹豫过。也想过,若她真的醒不过来了,爸爸妈妈会有多伤心。
可她真的没办法轻易放弃一条鲜活的生命。即便是未曾蒙面的陌生人。既然有那么一丝希望,她无论如何都想试一试。只是会有危险罢了,又不是必死无疑。事情还没到绝望的地步,不是吗?
就算是必死无疑,她也认了。反正,她不过是在向天借命罢了,已经多活了快八年了,不亏。
她明明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却没想到,米勒探长和哈罗德居然亲口拒绝了。在亲人和她的命之间,居然选择了她的。
就冲这份甘胆和赤诚,她也要拼尽全力试上一试。
狡黠的眨了眨眼,庞媛媛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或许我的体重,比80公斤还多了那么一点点呢?毕竟,体重是女人的秘密嘛。”
***
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庞媛媛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伸直两条手臂,一错不错的看着护士们娴熟的动作。
冰冷的针头,扎进了她的血管。鲜红的血液,顺着细长透明的塑料管,缓缓前行,一滴一滴的流入管子尽头的血袋里。
“滴答,滴答,滴答……”
血袋的另一头,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躺在她左侧的手术台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圆滚滚的肚子,随着女人呼吸的动作,微微起伏。
这就是哈罗德的妻子奥德莉吧?我的血来了,你一定要的撑住呀!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呀!
右手臂传来轻微的刺痛,另一根抽血管也扎上了。
“滴答,滴答,滴答……”
庞媛媛扭头,看了眼右侧手术台上的少年。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双眉紧锁,表情痛苦,呓语不断。不知被什么梦魇缠住了。
你也加油呀!我的血很宝贵的,你一定要挺过来呀!听威廉说你是个钢琴家呢,这1000毫升的血,我就不让你还了,给我弄个音乐会专场就行了。
心突然漏跳了几拍,庞媛媛扭回头,皱眉看向天花板。刺眼的手术灯,消毒水的味道,检测仪的嗡呜声,如层层巨浪般,不停的撞击着她不想唤醒的回忆。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庞媛媛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缓缓从脚底蔓延,没多久,就让她通体生寒,像是掉进冰窟窿一般。
“滴答,滴答,滴答……”
血液,一滴一滴的流逝。意识,也一点一点的涣散。
庞媛媛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越来越弱,就连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突然,一束电流,嗖的穿过心脏,痛的庞媛媛的脸都扭曲了。
这种反应,算正常吧?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如是想……
第73章 惊涛巨浪
昏迷中的庞媛媛不知道的是,她被架上直升飞机这一幕,在三处掀起了惊涛巨浪。
第一处,是庞媛媛在圣奥尔本市的家。
直到直升飞机彻底消失不见,妮莎,亚瑟和六个“借住”的朋友们,才默不作声的回到客厅,个个脸白如纸。
“那些人,是……是特/工吧?”半晌,一人不确定的问道。
要不然,怎么会连直升飞机都用上了?
几个下意识的摇头。
不会吧?就庞媛媛那样的,也能惹到特/工?
“呼……我还以为是冲我来的......”另一人呼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我以为我们在超……”
“闭嘴!”亚瑟厉声打断了男人的话,脸色铁青,眼神阴翳,带着一狠厉,“不该说的话,永远也不要说!”
那人下意识的捂嘴,慌乱点头。他怎么把亚瑟的警告给忘了?!那件事,是绝对不能在妮莎面前提起的。
可惜,妮莎已经听到了。
心下骇然……难道亚瑟他们被超市开除,还另有隐情?是了,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上司看他们不顺眼那么简单?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亚瑟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妮莎的脸,更白了。就连腿,也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她刚才也以为那两个男人冲她和亚瑟来的,以为庞媛媛那件事暴露了。当两个硕大的男人,带着一身的冷冽和肃杀,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她以为她这辈子彻底完了。
无数个念头在脑中划过,最终,都化为了浓浓的不甘。
不!不!她不能坐牢!
她还太年轻,太漂亮,她甚至连一天人上人的日子,都没享受过!
都是亚瑟的错,主意是他出的,计划是他执行的,若不是他苦苦相求,她早把他甩了!
“别再跟着他了妮莎,他现在已经泥足深陷了,好在你还可以抽身。跟我走吧……”
男人三天前说的话,在耳边响起。
她悔的肠子都青啦!她不该为了多吊吊男人的胃口,而娇情回绝的,说什么“让我再想想,毕竟亚瑟爱我胜于生命,我害他失去我,没法活……”
让你贱,装什么重情重义!现在好了,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不曾想,这些人,居然是冲庞媛媛来的!
万幸!万幸!
可看着庞媛媛被架上直升飞机的模样,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庞媛媛犯了什么事?严不严重?抓她的人,会不会把她查个底朝天?会不会查出那件事,将她与亚瑟也抓了?就算能逃过这一劫,以后呢?亚瑟因何被开除?他以后会不会再犯?
不行,她不能犹豫矫情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必须走,立刻走!
心突然抽痛了一下,亚瑟怔忡的捂住胸口,感觉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在急剧流失,像是将他的生命也带走了。
下意识的,他伸手将妮莎拥入怀中,缠绵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半安慰半乞求的在她耳边低语,“宝贝,一会儿我们七人有一个面试,薪水和待遇比以前好了两倍不止。相信我,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我爱你妮莎,别离开我好吗?”
“别说傻话了,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一个小时后,妮莎拎了一个大行李箱,疾步朝楼下冲去。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车。驾驶座后,坐着一个短发,棕眸,二十多岁的年青男人。
男人一看到妮莎,双眼即刻亮了起来,打开车门,大步迎了过去。利落的接过妮莎手中的大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
“走吧,飞机再有两个小时就起飞了。”年轻男人拥住妮莎,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嗯。”妮莎点头,扬起一个甜美的笑,朝宾利走去。
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冲回了房里。打开保险柜,将里面的东西清空,装进手提袋里,复又朝楼下冲去。打开车门,跳了进去。抚了抚额边的碎发,妮莎笑的妩媚而满足,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的,开始新的生活了。”
***
第二处,是埃克斯瑞学院。
直到早上九点半,庞媛媛都未出现。约瑟心里开始打鼓了。
肯定不会是又迷路了。难道是睡过头了?今早迟到的人不少,毕竟昨晚是情人节,出去浪了一夜的人不在少数。
这个念头一起,约瑟自己先笑了。
那头小猪猪那么傻,又那么爱吃,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呢?才不会有男人像他那么傻,任她剥削呢。
可他似乎从未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万一她真的有呢?
约瑟突然有点儿胸闷了。她怎么可以这么不敬业呢?!这工作还要不要了?!
憋着一口气,约瑟手指飞动,给庞媛媛一连发了三条短信,义正言辞的谴责她。
居然敢不甩他!小猪猪想造反了不成?!
拨通庞媛媛的手机,约瑟在脑中盘算了数十种训话。
居然无法接通?!
气死人了!
拨通庞媛媛的座机,铃铃响了十几声,才终于有人接了。然后,约瑟听到了一个让他肝胆俱裂的消息。
庞媛媛居然在两个多小时前,被两个特/工打扮的男人,给架上了直升飞机!
“我会让你为今天的行为而后悔!”伊莎贝尔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当时根本没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即便昨晚得知伊莎贝尔的妈妈,正在全力收购琼斯企业。他也只是一笑置之,权当笑话听了。
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庞媛媛居然被人从家里掳走了!
“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因我而起,你有气,尽管冲我来!”
难道就是因为这句话?真是个傻丫头呀!他哪里需要她挡在他的前面了?
勾了勾唇,约瑟的眼底,划过一嗜血的狠意。伊莎贝尔,恭喜你,成功的惹火我了。
两步走到伊莎贝尔桌前,约瑟掐着伊莎贝尔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说,你把媛媛弄哪儿去了?!”一扫往日的慵懒随和,约瑟此刻的神色,阴冷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第74章 对不起,谢谢
第三处,是拉其厄集团在金融城的总部。确切的说,是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只是这会儿,庞媛媛被架上直升飞机的消息,还没传过来。
“好样的乌拂,真不愧是全世界排行第一的’清道夫’!我就知道只要你出马,没有摆不平的事!”大力的拍了拍乌拂的肩膀,桑顿笑的恣意而张狂。
慵懒的靠坐在沙发上,乌拂不紧不慢的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说道,“否则怎么对的起你的一千万英镑呢。”
桑顿肉痛的龇了龇牙。下意识的看向书桌上两个硕大的档案箱。心里不由又好受了起来。
他自己是绝对没有办法,在短短的十个小时内,就将它们从铁筒般的菲碧弄出来的。更别说干净利落的解决吉姆,顺带给哈罗德和米勒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了。
这一千万,花的值!
米勒,吉姆,哈罗德,几只蝼蚁罢了,居然也敢妄想撼动他这颗大树。他们哪怕有一丁点的自知之明,也不至于沦落到赔了夫人又折兵,满盘皆输的下场。这下,他们总该学乖了吧?该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完全碰不得的。一碰即死!
至于威廉……一张俊美冰冷的年轻脸庞,浮现在眼前,让桑顿不由的眯了眯眼。
他居然真的是温彻斯特家的小崽子!
一转眼,居然长这么大了,还加入了菲碧,从事洗黑钱审计。长能耐了呀!可惜,姜还是老的辣!他再能耐,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希望他会喜欢他特地为他精心准备的大戏!正所谓最好的,当然要留到最后了!
倒了杯威士忌,递到乌拂手中,桑顿好奇的眨眨眼,“说来听听,你是怎么弄死吉姆的?”
轻抿了口威士忌,乌拂的嘴角翘了翘,眉宇间俱是狠辣。
弄死吉姆并不难。难的是找到警方给他安排的秘密落脚点。
不过,他这个“天下第一清道夫”,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自然有最可靠的获取消息的渠道。
知道吉姆的落脚点后,余下的一切就顺利成章了。
塞宣传单,送比萨。发送干扰信号,让吉姆的测量仪失灵,导致他吃下为他“特制”比萨,送他上路。
完全没有技术难度。
“那你是如何让哈罗德的妻子和米勒的小舅子一起出车祸的?”
“这个嘛,就稍微有点儿棘手了。”乌拂又啜了一口威士忌,挑眉笑了笑,“但左右也不过是一杯红酒,两个路障,外加一辆大卡车而已。”
“噢?”桑顿倾身向前,好奇的问道,“这么简单?快说来……”
……听听。
话还没说完,秘书长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老板,不好了,威廉找到p型血的人了!刚刚才将她空运至了急救中心!”
“哼!”重重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桑顿的表情,愤怒而狰狞,“乌拂!这是怎么回事?”
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后,乌拂才淡淡的开口,“这可不能怪我。是你不肯让我把威廉也一并解决了的。”
踱了几步,桑顿咬牙切齿的说道,“再追加五百万英镑。让该死的人,给我彻底死透了!顺带把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p型血的人,也一并解决了!永!绝!后!患!”
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袖口,乌拂笑的淡漠而张狂,“这个单子,我接了。只不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人,只怕这会儿,已经死翘翘了。”
“噢?!”桑顿的眼,一下子亮了,“此话当真?!”
“我有失过手的时候吗?”
***
庞媛媛头痛欲裂,脑颅如同一口气阀被堵的高压锅,随时都会炸开。
整个人似在坐过山车,忽而被高高抛起,忽而又重重坠下。颠的她的五脏六腹都错位了。胸口大石,重若千钧,让每一个呼吸,都如撕心裂肺般痛苦。
耳朵里,肯定堵上棉花了吧?不然怎么周围的一切,听起来都朦朦胧胧的?什么在“嘀嘀嘀”直响,是警报吗?
是谁在惊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再试,调至三百!”
“充电!”
“clear!”
“砰!”
“没心跳!”
“再来!”
“充电!”
“clear!”
……
是谁在说话?谁没有心跳了?
用尽全身力气,庞媛媛勉强睁开一条眼缝。
眼前模糊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群人围在麦克尔的床边。其中一人,不知将什么按在了麦克尔的胸口。如吸盘般,将他整个上半身,都吸离了手术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巨响过后,吸盘失效。麦克尔的身体,重重的跌回了手术台上。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还是没有心跳!”
居然是除颤器?!
庞媛媛混沌的脑袋,转不过弯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输了血就可以脱离危险了吗?怎么他的病情,居然恶化了?
“不好了!二号病人的心跳急剧下降!”
“测量不到胎儿的心跳!”
“心跳 50,45,……40……医生,医生!”
胎儿?难道是奥德莉?她也出事了?
“注射肾上腺素,10毫升!”
“量太大了!”
“照作!”
……
意识再次模糊了起来,庞媛媛的头,更痛了。心脏如同一辆爬着陡峭山坡的驴车,越来越力不从心。
“快!三号也不行了!”
……
三号?是她吗?呵呵,她居然成小三了……
意识越飘越远,恍惚间,一道白色的光柱,从天际投射下来。光柱柔和而温暖,像是由爱和幸福化成的。让庞媛媛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一步,又一步,庞媛媛朝光柱走去。仿若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触手可及了……
尖锐的刺痛,从胸口传来。冰凉的液体被推了进来。
白色的光柱陡然消失,再睁眼,庞媛媛发现,她居然仍躺在手术台上。
她在做梦吧?怎么会看到约瑟了?他的眼睛怎么那么红?难道她一个不小心,又多吃了他两个甜甜圈?
真小气!
咦?威廉怎么也在这里?他的眼眶,怎么也红了?
“媛媛,对不起,我不知道……”威廉哑声道。
“对不起有用吗?!你这个混蛋!媛媛若……我绝对饶不了你!”约瑟纂紧拳头,额头青筋爆起。
扯了扯嘴角,庞媛媛想朝约瑟挤出一个笑来,并潇洒的告诉他:不怪威廉,是她自愿的。用她一条随时都会结束的性命,来换另外三条人命,是她赚到了。这买卖不亏!可一想到刚才醒来时的所见所闻,她突然又笑不出来了。
张了张嘴,她想问“奥德莉和麦克尔怎么样了?”可她的脸,僵硬的像铁块似的,就连意识,也再次模糊了起来。
看着庞媛媛越来越涣散的目光,约瑟的心,急剧下沉。用力的晃了晃庞媛媛的肩膀,慌乱的说道,”媛媛,你别吓我!媛媛!“
“告诉……爸爸……妈妈……对不起……谢谢……”
……他们。
话没说完,庞媛媛的头,就无力的垂了下来,阖上了双眼。
“媛媛!!!”手术室里,响起两道撕心裂肺的呼叫声。
上架感言
不知不觉,居然已经写了16万字。
陪着庞媛媛一路走到今日的朋友们,已经知道庞媛媛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孩子。迷糊,逗逼,时不时的掉一下链子。十四岁那年,查出脑瘤后,她就把每一天,都当成人生的最后一天来活。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好好看看这个美丽多姿的世界。
大学毕业后,她选择到英国留学。开阔一下眼界,也挑战一下自己。机缘巧合下,庞媛媛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加入了浦和洋,成为金融城成千上万的白领之一。
本以为终于苦尽甘来,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人生。不料,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桩接一桩的麻烦接踵而来。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推向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的源头,居然是一桩几十年前的旧怨。旧怨引发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誓要毁掉三代人的一生。
直到庞媛媛这个“硕大“的变数出现!
这个新鲜出炉的审计师,凭着一股子倔强,和横冲直撞,愣是在一个死局中,误闯出一线生机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有着更加需要迫切解决的疑问:
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麦克尔和奥德莉是生是死?庞媛媛能顺利脱离险境吗?约瑟为什么会出现在手术室中?桑顿给威廉准备了什么大礼?妮莎和亚瑟到底把庞媛媛怎么了?妮莎真的能一走了之吗?保险箱里的东西又是什么?蜜雪发现了约瑟什么秘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_^
***
借此机会,墨龙想向所有支持过《漂泊》的朋友们,郑重的道一声感谢。
第一次写书,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是无法言喻的。若不是大家的鼓励,收藏,票票和评语,墨龙或许根本没办法走到今天。很感激这一路上有你们的陪伴,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能够看到你们的身影。也希望墨龙的书,能够娱乐你们的生活。
鞠躬,谢谢。
苏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