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恋爱里的胜负欲
“两顿好吃的”最终发展成了一顿迟到的午饭，和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面对小林琳眼睛亮亮的说出来的“你下午有空吗？陪我买衣服吧！”，张天阳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舍命陪君子啊！
在月亮城恰完饭之后，小林琳挽着张天阳的胳膊，直接拐去了地铁的方向。
张天阳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同样遍布服装店的月亮城。
“要去正嘉买吗？”
“嗯啊，要工作的话，就不能像平时那样穿的那么随便了，要偏正式一点的。”
林琳抬起头看张天阳，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说话的时候眉头微皱。
张天阳的视线略过她光洁的脸蛋，在她手里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上绕了一圈，很快又再次转了回来。
手机上的界面是一个个职业套装，但并不是大学生们答辩的时候常穿的白衬衫小黑裙，而是充满了“高贵名媛”范的，看起来都很好看的裙子和西装外套。
看来是真的在挑职业套装啊。
不过……
张天阳突然福至心灵。
“其实我觉得，你穿自己的衣服就好了，没必要特意去买特别正式的。”
“嗯？”
小林琳眼神迷茫。
张天阳于是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因为，我们家小林琳这么漂亮，把人带过去，就已经表示出非常正式的态度啦！”
“唔……”
这个憨憨，这是在……夸我好看吗？
林琳瞪大了双眼，又快速眨了好几下。
然后，在张天阳脸上的笑容刚刚开始咧开的时候，她“哈哈”的笑了出来。
刚刚还微微皱起的眉头突然就全部舒展开了，像是两座远远的青黛。
小林琳的双眼弯弯，眼神瞬间灵动了起来。
她故意的扳起了脸，小脑袋一仰，鼻子一哼，“臭老张，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可或许是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那扬起来的小脸上，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勾起。
张天阳一时间看的有些发呆。
明明是他先咧开嘴的，但小林琳的笑，真好看。
秋天的午后，阳光没有那么炽热，暖洋洋的照在小林琳的脸上。
从张天阳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一层细小的，散着淡淡金光的绒毛。
就像是小林琳在发光一样。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臭老张，你什么眼神啊！
诶，你要干什……唔！
呜呜呜呜！”
她张牙舞爪的像个小狮子一样试图挣扎，但小脸很快就落入了张天阳的魔掌。
再然后，整个身子也不知道怎么滴的，被张天阳拥进了怀里。
于是毛绒绒的小脸上又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唔……大街上的……不好吧……”
张天阳低头看看缩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嘴角勾起，语气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不喜欢呆在我的怀里吗？难道你嫌弃我？”
“也，也没有啦……”
“回答的这么犹豫，一定是嫌弃我了，唉，我好伤心啊……”
张天阳的语气愈发的低沉，听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小林琳的身子有了些许的挣扎，突然主动伸手环住了张天阳的腰。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诶？等会！”
她猛然抬头，对上了张天阳没来得及收敛的笑意。
“好啊！臭老张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拳头高高落下，砸在张天阳身上的时候却已经收了力气。
“我告诉你！臭老张！现在没有三顿饭这事就没完了！”
“好啊。”
张天阳突然抓住了小林琳的手腕，凑近她的小脸。
“不止三顿。以后，我管你一辈子的饭。”
“我……”
于是消退的粉色再次蔓延了上来。
林琳的身子有些微僵。
她能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柔软和温热。
她能感受到胸膛紧挨处对方的跃动。
她能感受到脸旁那温热的鼻息……
脑子似乎变得有些晕晕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渐渐闭上了眼，小脸微微扬起——
“哈哈哈哈哈！走啦，地铁要过去好几班了！”
近在咫尺的温热迅速远去，睁开眼，是张天阳的背影。
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琳在原地愣了愣，突然有些失落。
但她很快眉头一横，快步追了上去。
“臭老张！狗男人！”
“诶？你干什……”
张天阳猝不及防，本能之下险些对扑过来的小林琳使出擒拿手，千钧一发赶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自己。
然后，脸上一湿，唇间一疼。
小林琳已然一触既分。
这次，换成张天阳摸着自己微微湿润，有点刺痛，似乎还出了点血的唇发愣了。
小林琳的小脸高高扬起，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好了！别愣着了，地铁又要过好几班了！”
……
有些“幼稚”的打闹过后，两人之间似乎又亲密了不少。
在人来人往的地铁这种公共场合，小林琳也肯主动搂住张天阳的腰了。
“你往里面站一点吧？”
张天阳小心的护着林琳，让她可以靠着车厢的一侧壁，而自己撑着胳膊，架在周围。
其实他不喜欢跟林琳一起坐地铁。
因为总觉得周围男生们的目光在自家小女朋友身上转悠的过久。
但小林琳晕车，坐车会很难受。
也就只能护护花了。
张天阳调整了一下侧身的幅度，把小林琳护得更紧了。
然后朝着周围眼神不老实的男生们一一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这是女朋友！
我的！
……
挑衣服的过程比张天阳想象的要耗时一些。
因为是奔着职业女性服饰来的，所以首先要筛选店面，找到符合要求的风格的店之后，还要挑选不同的款式，然后一件件试。
有时候同一件衣服还要反复试。
“这件怎么样？”
“好看。”
“这一套呢？”
“好看。”
“这件呢？”
“好看。”
其实张天阳觉得小林琳穿哪一套都好看。
而且职业女性风格的服饰还会给她额外增加一份成熟的气质。
他真的觉得每一套都不错。
但小林琳显然不这么认为。
“这一套不错，那一件颜色有点深了，这个其实还好……”
导购也是个小姐姐，很快跟小林琳聊了起来。
似乎聊的比较愉快，又或者是小林琳比较喜欢这家的款式，试过的衣服很快便超过了五套。
张天阳一边玩着手机，一边等着。
其实也不会很烦躁。
看着喜欢的人换装，时不时感受到一点小惊喜，就好像是在玩换装养成类游戏一样！
所以当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迈进来的时候，注意力集中在小林琳身上的张天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对方很显然第一时间认出了张天阳。
“张医生！”
有些惊喜的语气。
圆滚滚的西装男人快速的上前。
——————————
这夜宵味道如何哇⊙w⊙今天也是熬夜努力更新的勤奋安(??)
第421章 四舍五入的救命之恩
“嗯？”
张天阳终于注意到了圆滚滚的西装男。
感觉好眼熟啊......
“张医生！竟然又在正嘉见到您了！真是太好了！”
西装男脸上的惊喜不似作假，那微微颤动的肥肉似乎都在昭示着他的激动。
又在正嘉见到我？
还知道我是医生......
张天阳眼睛微眯，终于想起来了对方的身份。
“是经理大哥啊。”
这不就是当初跟小林琳出来约会，恰好碰到婚礼现场亚硝酸盐中毒之后，跟自己配合整体调度的那个正嘉负责人吗？
自己家里还有一套衣服是人家送的呢！
“嘿嘿，张医生。”
在最初的惊喜过后，圆滚滚的西装经理小眼睛在张天阳扫了扫，看到小林琳的瞬间，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张医生跟女朋友一起来买衣服啊。”
圆滚滚的西装经理远远的跟小林琳打了招呼，脸上笑容更盛。
“看来张医生的女朋友还是很喜欢这家店的，是上次的衣服感觉穿了之后很舒服吗？”
张天阳稍微愣了一下，才突然反应过来。
“啊，原来上次你给我们带的两套衣服，是这家店的？”
“嘿嘿，这可不是巧了吗！”
圆滚滚的西装经理也愣了一下，意识到张天阳并不知道上次衣服的品牌之后，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歪了些。
“张医生，你知道更巧的是什么吗？”
他哈哈的笑着，“这家店就是上次婚礼的主角，他们家开的啊！”
“啊？！”
张天阳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天下原来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诶呀，说曹操曹操到！”
圆滚滚的西装经理笑呵呵的揽住了门口刚刚迈步进来的另一个男人的肩膀，“新郎官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一面的张医生！”
“张医生！”
张天阳只觉得眼前一道身影闪过，穿着t恤大裤衩的男人就弯着腰握起了他的手。
“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张天阳保持着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悄悄找机会缩回了手。
有话好好说，上来就肢体接触，有点gaygay的！
......
万万没想到，逛街买衣服的旅途最终变成了被迫接受“送衣服”结局。
在得知小林琳想要买两套比较正式一点的衣服之后，店老板大手一挥，小林琳之前试过的五套衣服全都被包了起来。
就这样，穿着大裤衩的店老板还不满足，拉着张天阳和小林琳在周围的衣架上逡巡。
“嫂子还看哪套顺眼？
这套怎么样？
这套也不错，嫂子穿上一定好看！
快给包起来！”
那铺面的热情迎面而来，拦都拦不住！
张天阳和小林琳努力的试图拒绝。
“不用不用，别了别了，这怎么行，够了够了......”
然而穿着大裤衩的店老板愣是挑够了八套，“张医生，咱们讲究六六大顺，八八发财，凑个吉利数字！”
生怕张天阳不收，他还认真的解释了一下。
“这些衣服不值几个钱，别看这边标的价格贵，其实都是租金的事，张医生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我帮嫂子挑几身衣服，一点点心意。”
然后强硬的把大包小包的袋子塞进了张天阳手中。
“啊这......”
张天阳和小林琳四目相对，相互眨了眨眼。
有些困惑，又有些犹豫。
“张医生，你就收下吧！”
圆滚滚的西装经理笑呵呵的打着圆场。
“你们医院可宝贝你的信息了，这位老板去求了好几次，都没给他透露你的联系方式。
急得他呦，还去你们东方医院转悠了好几次，但都没见着你。”
这么想找着我的么？
张天阳感觉有些疑惑。
不就是顺手帮了个忙吗？虽然当时事情确实很紧急，但现在已经过了啊！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学校那边是说过，老板赞助了一笔奖学金来着。
圆滚滚的西装经理看出了张天阳的疑惑，摇头晃脑，脸上肥肉乱颤。
“张医生你不知道，当时婚礼现场，老板的父母，老板老婆的父母都在。
而且老人家年龄大了，那天高兴，吃的又多。
冲山医那边的医生都告诉我们啦，那天要不是张医生你碰巧在，四位老人家可能就......”
原来如此。
张天阳终于懂了。
那天亚硝酸盐重症的患者里确实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
如果没有及时发现是中毒，而且中毒源是亚硝酸盐，或者没有那么及时的被送去医院的话，他们确实会很危险。
这样一算，其实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救命之恩。
眼看张天阳微微颔首，像是想通了要收下衣服，大裤衩老板脸上的喜色瞬间快要满出来。
然后开始得寸进尺。
“哈哈哈！这样才对嘛！对了，张医生晚上有什么安排啊，想请您吃个饭......”
还是圆滚滚的西装经理更会察言观色，赶紧拦了一把。
“害，你这家伙不地道，人家张医生可忙呢，好不容易陪嫂子出来逛逛街，你还要占人家时间？咱么能这样对待恩人呢！”
“哦！哦！对！是这样是这样。糊涂了糊涂了。”
大裤衩老板这才反应过来，拍着脑袋进行自我检讨，“那不能耽误张医生的时间，诶呀，好不容易又见到您，不知道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张天阳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只能掏出了手机扫了二维码。
谁知，大裤衩老板喜滋滋的加了张天阳的微信之后，又露出了有些难为情的笑容。
“嘿嘿，这个，张医生您看......”
善于察言观色的圆滚滚西装经理赶紧打出配合。
“老板，你之前不是给我看了老太太的那什么什么片子吗？要不要跟张医生请教请教？”
“什么片子？”
张天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大裤衩老板这是有事要问！
还有那什么片子......
他脸上那符合社会期待的笑容渐渐收敛，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ct？还是磁共振？老太太是......怎么了？”
“诶！诶！张医生，片子我现在没带，但我拍下来啦！”
大裤衩老板快速的掏出手机，陪着笑，很快把屏幕亮了出来。
“张医生，您给看看？”
——————————————
29汇报，30考试，1考试。
但今天也是勤奋更新安！感谢浪人丶枫无痕的两个万赏呀~
第422章 扑朔迷离的胸片
“我来看看。”
张天阳面色一肃，接过了手机。
“张医生，是这样的，上次那件事情我妈妈不是进了一趟医院嘛，当时就拍了这个胸片，就，冲山医那边的医生给的解释我有些疑问，所以想让您帮着看一眼......”
大裤衩的老板在旁边小心的解释着，眼睛牢牢的盯着张天阳的脸色，双手不自觉的合在了一起，下意识的揉搓。
然后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妥，左右看看，悄悄的把手放下。
但很快，又不由自主的捏住了自己大裤衩的裤脚，揉搓着。
小林琳的余光把大裤衩老板的小动作都扫尽眼底，眉头于是也皱了起来，凑到了张天阳跟前。
“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她轻轻拉住了张天阳的衣角，咬了咬唇，掂着脚尖，从张天阳的肩膀后面去看他手里的屏幕。
大裤衩老板的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惶恐，这让小林琳也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不过大裤衩老板担心的或许是自家母亲的生命健康，而小林琳则担心会不会摊上什么比较严重又棘手的事情，连累到张天阳。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凑到张天阳耳边。
“要不要，发给医院的教授看看？有争议的话，你别......嗯，还是要教授看看更合适吧？”
“我看看嗯。”
张天阳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小林琳毛茸茸的头发，让她稍安勿躁。
然后眯着眼，把屏幕调亮，仔细的审阅着胸片。
第一眼他其实没看出什么大问题。
但大裤衩老板的态度他看得到，说不定是什么比较容易忽略的，但是又关系很大的疾病。
虽然对方并不是自己医院的病人，但人家刚刚还送了小林琳辣么多套衣服，就算作为朋友，也得好好看啊！
得看仔细些。
张天阳把片子在屏幕上调大，然后一点点滑动。
看胸片是有顺序的。
第一眼，看那种特别明显的病变。
比如整个肺都白了的，那必然是严重的感染。
比如肺叶中间老大一个白团团的，那估计是占位性病变，十有**肺癌跑不掉。
比如肺野到处都是一个个的小白斑点的，那粟粒性肺结核的可能性就很大。
再比如半个肺黑了的，加上胸痛的体征的话，妥妥的是一个气胸。
但这些，这张片子上都没有。
那么，难道是一些疾病的早期，刚刚开始有变化的阶段？
张天阳耐着性子，看着看着，感觉旁边光线一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自觉的把脑袋凑过来的大裤衩老板满脸抱歉。
“没事，那咱们一起看吧，我一边看一边跟你说。”
张天阳把手机放在两人中间，一边用手指缩放着，一边开口。
“咱们先看看骨头。”
在胸片上，骨头显示出来呈现实性的白色。
因为远近的问题，白色的密度或许不太一样，但如果是正常的情况，总体看起来应该是均一的，或者渐变均一的。
“你看，这一条条淡淡的白色，就是肋骨。”
张天阳的手指在胸片左右两侧对称的划过，引导着大裤衩老板去看肋骨的线条。
“正常的骨质是均一的，如果有骨头里的病变，就可以看到白色深浅的突然变化，如果是骨折，应该可以看到一条缝隙一样的骨折线。
您母亲的肋骨都挺好，就是这里。”
张天阳双手滑动，把图片放大，展示出居中的脊柱的位置。
“这里是胸椎的位置，稍微有点骨折。”
“啊？”
大裤衩老板脸上露出一丝惊慌，张天阳赶在他开口之前按住了他。
“这是老年人都会有的问题，在我们医院里，年纪上了50的患者基本上百分之六十都会有椎体压缩性骨折，不需要特殊处理的。”
眼看大裤衩老板眼露迷茫，张天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骨质疏松知道吗？老年人容易骨质疏松，本来可以抗住的压力扛不住了，就骨折了。但是不会影响正常生活，没有症状的话也没什么大碍。”
“骨质疏松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大裤衩老板“哦~”的一声，猛地点头。
“嗯，然后咱们再看肺叶。”
张天阳把片子上左右两侧的肺叶轻轻滑动展示给大裤衩老板看，“您母亲的肺叶看起来挺正常的，中间这些白色的絮状物不是感染，是正常的肺纹理。肺尖这里也很干净。”
“然后再看看心脏。位置偏左，形状正常，左右也没有外扩，主动脉也没有突出。”
张天阳的语气显得比较轻快，“对了，老太太今年是多大了？”
“嗯？”大裤衩老板的表情随着张天阳的语气一起也稍显放松，“我老妈今年五十多快六十了。”
张天阳微微点头，“平时身体是不是挺不错的？”
“对对对，是很不错，平时上楼梯啊，爬山啊，我都喘，她跟没事人一样！”
大裤衩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骄傲的神色，扶着肚子哈哈的笑了几声，声音却渐渐又小了下去，一丝丝担忧的神色渐渐露出来。
“我以前一直以为她身体很好的，但是这个片子......张医生，您看......”
“这片子没什么问题。”
张天阳笑着把手机递回去，“就这个胸片看来，老太太胸部这块应该没啥问题，心脏看着也没有增大，但有没有高脂血症之类的，可能得看看具体的生化检查数据。”
“椎体骨折的话，都是小问题，年龄大了很多人都会有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诶，诶......”
大裤衩老板接过手机，低着头盯着屏幕上那黑白的片子，嘴里诶诶了几声，吸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张天阳眉头微皱，“怎么了？”
这片子明明结果不错啊？怎么唉声叹气的？
“诶，张医生。”
大裤衩老板搓着手，努力的挤出微笑，但仍然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啥事倒是直接说啊！”
旁边圆滚滚的西装经理都看不下去了，拍了大裤衩老板一把，还不忘给张天阳摆出个笑脸。
“别磨磨唧唧的，人家张医生忙着呢，赶紧说呗。”
“诶！”
大裤衩老板猛地一拍大腿。
“那我可就说了啊！那啥，张医生，就是那个......”
第423章 这69是什么呀？
“你说，我听着。”
张天阳的脸上保持着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
小林琳抬头去看他，嘴唇轻咬，眼看张天阳没有看自己，就轻轻迈步，站到了他斜前方。
张天阳这才微微低头，一眼就看到了小林琳眼睛里闪着的光。
于是他瞬间就懂了小林琳的意思。
这是怕他摊上事啊！
而且就算怕，也一样要站在自己前面。
这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意思？
感觉被关心了呢！
张天阳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了起来。
他握住小林琳的小手，轻轻的往后拉，让她退到自己身后。
然后小小声的凑到她的耳边。
“没事的，别着急。”
第六感告诉他面前的大裤衩老板并没有恶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对方既然对小林琳好，他就应该多点耐心。
圆滚滚的西装经理被喂了满满一嘴的狗粮，死死的闭着嘴，但瞪大了眼睛。
思考了片刻，他突然转身，冲着同样在旁边围观的导购小姐姐招了招手，把她引到旁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大裤衩老板在纠结自己的事情，倒没有太注意到张天阳和小林琳的互动，他低着头皱着眉开口。
“是这样，我从网上查的......”
大裤衩老板话说到一半，突然惊觉，“诶你们医生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们查百度？”
他不由自主的搓起了手，“那个，我不是有意冒犯，但是我们这些非专业的，也就只能通过百度这个渠道查查了，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
这个态度就很端正。
张天阳微微颔首，眼神温和，“没事，你说，你查了百度，然后呢？”
“诶，诶。”
大裤衩老板陪着笑，小心翼翼，连腰都不自觉的弯了一半。
“就，这个胸部x片，是不是说，如果上面有那种非常白非常白的东西，就是有问题啊？”
“对，是这样。”
张天阳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一些占位性病变，还有钙化灶，确实是白色的，而且那种白色会比较深。严重感染的时候，有可能整个肺都是白色的。”
“诶，还有还有。”
大裤衩老板的腰愈发的倾斜了，“是不是有些隐隐约约的，面积很大的，好像是棉花一样的，但是白色不那么深的，是炎症，还是什么结核啊？”
张天阳赶紧伸手按住他，不让他继续弯下去。
等会弄成鞠躬，那可受不起啊！
“对，是这样的，感染导致炎症的时候，比如大叶性肺炎，就会呈现大片棉花一样的白色。白色的程度跟感染的严重程度相关。但老太太这个片子里都没有这些......诶？”
张天阳解释着解释着，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你是对看片有兴趣吗？”
“啊，啊？”
依旧半弯着腰的大裤衩老板愣在原地。
张天阳倒是感觉自己突然想通了。
明明老太太的片子没什么问题，但大裤衩老板却依然这么忐忑的询问，然后又是查资料又是求证的。
而且姿态还放的那么低！
这不是妥妥的想学东西的时候面对老师的态度吗！
害，想学看片早说啊！
虽然你不是学医的也不是学相关专业的。
但我也不差你这一个呀！
自己在泌尿外科还有小尾巴呢，倒霉实习生算一个，孙羽算半个，带一个半也是带，带两个半也是带。
张天阳笑了起来，拍了拍大裤衩老板的肩膀。
“老太太的胸片比较正常，你想学看片子的话，我改天有机会给你找几张典型的，然后对着片子给你详细介绍一下不同的变化都说明了什么。”
这回大裤衩老板终于听懂了，他赶紧摆着手。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脸上的纠结一闪而过，他一咬牙。
“我就是，就，这个是什么啊？”
大裤衩老板在屏幕上滑动，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手机递到张天阳跟前，整个人都很紧张的样子。
张天阳眨了眨眼，表示疑惑。
“这不是刚刚看过的老太太的片子吗？”
“不不不，我是说，这两个白色的，好像是6和9的东西，是什么？”
大裤衩老板用颤抖的指尖指着屏幕上那两小块东西，然后抬眼望向张天阳，面含忐忑和期待。
“什么69啊......”
张天阳眯着眼，顺着大裤衩老板的手指看去——
果然是两个小小的白色小块，分别像是一个‘6’和一个‘9’。
但是......
“......”
张天阳面色几个变化，突然沉默了下来。
“张医生？张医生？”
眼看张天阳突然沉默了，大裤衩老板登时就慌了，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那个6和9，是不是，是不是说明我妈妈......”
张天阳按住了大裤衩老板躁动的身子，叹了口气。
“是肩带。”
“什么？”
“是女人内衣的肩带......”
张天阳语气沉重，不禁又叹了口气。
我的大哥呦，你可长点心吧！
“啊，啊哈哈哈是肩带啊，肩带，哈哈......”
大裤衩老板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问了一个怎样的问题，尬笑着打着哈哈。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在张天阳手里捏着的手机屏幕上逡巡。
犹豫片刻，他又是一个咬牙。
“张医生，我，我还有个问题。”
张天阳努力露出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
“嗯，你说。”
“这两个。”
大裤衩老板心一横，手指在屏幕上虚空划出两道弧线。
“张医生你看这两块，隐隐约约的，面积还挺大的，圆形的，是什么啊？”
张天阳的视线跟着大裤衩老板的手指移动，很快就明白了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艰难的维持着自己那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尽量让自己的嘴角不要抽搐。
“这两个，在男性的胸片里一半是看不到的，但是女性的胸片里常常可以看得到轮廓，尤其是中老年女性，位置会要更下面一点，所以会更明显一些。”
“啊！啊！是那个，是那个！”
大裤衩老板懂了，激动得竖起了右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再次问了一个怎样的问题。
有点偏黑的肤色瞬间就加了一层红光。
张天阳轻轻的摇头，突然开口。
“对了，你之前说，冲山医那边的医生给的解释你有些疑问。嗯，我有点想知道，那边的医生给的是什么解释？”
“哈哈，这个，那什么，那天不是病人比较多嘛。”
大裤衩老板打着哈哈，“当时病人和家属都很多，环境也很吵杂，去找医生的家属也多。”
张天阳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
大裤衩老板讪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我被赶出来了......”
“......”
被赶出来可还行！
这么真实可怎么办！
——————————
今天是勤奋努力的双更安！掌声在哪里，鲜花在哪里！
第424章 这只张天阳没救了
告别圆滚滚的西装经理和大裤衩老板，从精致装修的正装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张天阳脸上依旧挂着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
倒是小林琳，憋笑憋的特别辛苦。
眼看走出挺远了，小拳头直接往张天阳身上招呼过去。
“诶呦，诶呦。”
张天阳配合的装出很疼的样子，脸上却不可抑制的露出了笑容。
“哼！”
于是小林琳揉了揉自己反而有些生疼的拳头，白了张天阳一眼。
“可以啊臭老张。”
她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还没成为正式医生呢，就有教授的待遇了啊？看来以后要叫你张教授了~”
张天阳微笑谦虚，“使不得使不得，那不能够。”
一把将小林琳搂进怀里，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张天阳神色微顿。
总感觉有个事情想不明白啊......
上次在冲山医，自己不是已经把微信号给了那个圆滚滚的西装经理了吗？
他俩看起来那么熟，那么大裤衩老板想要找自己的话，他不是只要在微信上戳一下自己就好了吗？
为啥听起来，这大裤衩老板啥都不知道，还要去医院里找自己呢？
难道，是夸张的手法？
“张医生！额，美女！等一下！”
身后，导购小姐姐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跟了上来。
因为距离比较远，导购小姐姐有跑得比较急，快跑到的时候，脚下竟然崴了一下。
“啊！”
张天阳下意识的想扶一把，但在最后关头心里一颤，愣是没动。
硬是等慢了半拍的小林琳从他身边窜出去之后，他才跟上。
小林琳扶住了导购小姐姐，张天阳扶住了小林琳。
完美！
“呼——谢谢，谢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导购小姐姐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慌乱，冲着小林琳和张天阳畏手畏脚的点头。
张天阳扶了一把之后就退到了旁边，眨巴眨巴眼，然后眉头微皱。
是错觉吗？
总觉得之前选衣服的时候，导购小姐姐跟小林琳聊得很开心的，虽然用的也是敬语，但态度上比较放松。
可现在，她看向自己和小林琳的眼神里带着敬畏和疏离，连动作都僵硬了起来。
虽然导购小姐姐试图掩饰，但张天阳耳朵一动，已经听出了她粗了一号的喘息。
“请问方便加个微信吗？”
导购小姐姐掏出了手机，试图加上小林琳的微信，眼看小林琳面带迟疑，她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恳求。
“我们老板让我一定要要到林小姐您的地址，以后每个月咱们店里最受欢迎的三款衣服都会给林小姐您留一份......”
张天阳听了一耳朵，有些愣神和惊讶。
竟然是因为这件事？
他盯着导购小姐姐脸上的恳求看了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大裤衩老板，为了让导购小姐姐务必完成任务，一定说了类似于“你要是做不到这个月奖金就没了”之类的话吧？
但这每个月三套衣服，也太破费了吧？
那天真的是碰巧遇到了而已，小林琳的八套衣服已经很多了，再加上这每月特供，属实有点过了。
张天阳皱着眉转身，就想回去跟大裤衩老板说说不用这样。
“张医生！”
导购小姐姐却眼疾手快的窜了过来，紧张兮兮的拦下了张天阳。
“您要是回去跟我们老板说不用的话......我，我......您能不能不要去啊？”
于是张天阳懂了。
自己如果要推掉这份好意，导购小姐姐说不定会被迁怒。
这特么的。
这年头都是这样送礼的吗？
不收还不行？
张天阳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你们聊，我去买点喝的。”
惹不起惹不起，那就只能收着了。
对方还很狡猾的选择了贿赂小林琳，这样自己也不好推辞，除非哪天分手了......
害！
现在的人套路真脏！
张天阳给大裤衩老板发了两条微信，大意是太破费了其实没必要，以后多关照，有事不懂可以问我。
投桃报李吧。
这个人情算是结下了。
......
原本预计一下午的逛街提前结束，小林琳把张天阳撵回去补觉，自己反手又约了个姐妹出去恰饭。
张天阳只能乖乖听话。
结果回到宿舍之后，才猛然想起来。
“好像忘记要问她之后要做什么了！”
“什么什么做什么？”
四点多的午后，最适合打游戏，刚死了一次的邹俊豪回头探究，“老张回来啦！”
“呦，大忙人回来了！”
渣男季高杰难得的没有跟他的妹妹们连麦聊天，正半躺在人体工学椅上，优哉游哉的弯着脑残小游戏。
陈佳杰在靠里面的位置上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闻言探出头，冲张天阳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噼里啪啦。
众所周知，男生们打游戏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大呼小叫。
但陈佳杰跟个闷葫芦一样，就知道埋头噼里啪啦。
张天阳好奇的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他的电脑分了左右两个半屏，左边是pubmed的网页，全英文的，张天阳眯眼看了几个单词，大约分辨出了是个病历报道。
右边则是已经打开的word文档，全中文，不知道是不是左边网页内容的翻译。
因为张天阳只看到了一眼，陈佳杰就眼疾手快的把文档最小化了。
“看什么呢，还最小化。”
张天阳身子往后退，嘴上却不忘损他一句。
“就是就是！”
渣男季高杰及时站在了张天阳旁边，“咱们都是一起交流过资源的人了，还有啥不能看的！”
陈佳杰嘿嘿笑着，果断祸水东引。
“老张，你刚刚说什么做什么来着？我好像隐约听到是跟你女朋友有关？”
张天阳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点头，“是跟她有关。”
“咦！你说这我可就不困了啊！”
渣男季高杰来了兴趣，“来来来，我跟你说，别的我不行，在感情这方面，你们都是弟弟！”
结束了一把游戏的邹俊豪也凑了过来。
在三个室友的撺掇之下，张天阳只能挑着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于是，宿舍里很快回荡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喝——
“你确定她是因为你出来晚了才生气的？你以前跟我们说这方面她还行啊！”
“卧槽！原来当时旁边还有别的妹子！这么重要的信息老张你竟然直接省略了？？”
“什么跟那个妹子没关？老张，我作为情感导师，严厉的告诉你，你女朋友绝壁是吃醋了！百分之两百是！不是的话我倒立洗头！”
“咦？后面竟然哄好了？老张你可以的。”
“这哪是老张可以，这分明是人家妹子性格好！老张，你没救了！”
“然后呢然后呢，这跟你之前说的做什么好像没关系啊？”
......
在张天阳短暂的叙述之后，宿舍里再次充满了对他的讨伐声。
“她要转行了？然后你一直没问她后面要做什么？老张，你真的没救了！”
“老张，这回你要没了啊！”
“哦，原来是刚开口问就被转移话题了？反而被问了一堆关于你自己跟你导师搞的项目的问题？唔......”
“你女朋友该不会想以后弄个相关行业，在你导师的项目那边帮到你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吧！”
“老张明明已经没救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妹子！啊这......”
“酸了酸了！”
“酸了酸了！”
“he，tui！”
——————————
谢谢小生年方四十八的万赏呀~
这只安安想问问，“我还有机会吗？”
第425章 是你飘了，还是主任拿不动刀了？
泌尿外科实习的第一周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又是一个新的周一。
早上交班的时候，张天阳默默的数着天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本来以为外科会是那种病人嗷呜嗷呜的叫，鲜血哗啦啦啦的流，然后一不留神人就没了，天天紧张得跟打仗一样的地方。
现在看起来，倒是还好。
跟急诊科的日常比起来差远了。
泌尿外科的实习统共就两周，不出意外的话，这周应该也会安稳度过。
“小张！”
光头带教洋哥特意跟张天阳打了个招呼，然后叫上了黑眼圈深重的孟师兄一起排手术。
周一上午排手术，这是大主任医疗组的常规操作了。
“周一早上主任出门诊，咱们先排已经订好方案的，上周末来的那几个先缓缓。”
光头带教洋哥对着病人列表数着明天要进行手术的台数，一边跟张天阳知会了一句。
上周末统共就来了三个病人，除了一个大概率不需要手术的排尿困难的大哥之外，剩下两个都在张天阳手上。
“好的。”
张天阳从善如流，一边围观着光头带教洋哥勾出了四个需要周二手术的病人，一边在心里过了一遍自己手里的病人。
到现在为止，自己一共经手了六个病人。
除了李月半小哥已经出院了之外，已经做完手术的有两人。
一个侨科的暴发户，做的是切肾的手术，预计要再待几天才能出院。
另一个是那个鞘膜积液的，一见到他就哭得厉害的小男孩。
小男孩预计周二出院，今天可能还得换一次药，又得忍受一次鼓膜的折磨。
新入院的病人中，排尿困难的老大哥分了出去，剩下35床和36床还在张天阳手上。
36床就是那个张口闭口“张大师”，还神神叨叨说要换病房的大姐。
张天阳对她的印象很深，但她的情况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很典型的高血压低血钾，影像学提示肾上腺占位性病变，生化检查也验证了原发性醛固酮增多症的存在。
对于这种病人，没什么好说的，手术切除单侧肾上腺就行。
等会问问月经史，没啥问题应该会排在周四手术。
棘手的是35床。
张天阳的脑海里闪过35床女人的脸。
颧骨突出，肤色偏黄，精神看上去也很一般。
毕竟她的乳糜尿，已经持续了十几年了，长期的营养流失，以及出于支持治疗角度的进食限制，导致她现在极度营养匮乏。
更关键的是，她之前做过一次手术......
张天阳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呦，看这眉头皱的！”
光头带教洋哥已经勾完了病人，打发孟师兄和孙羽去干活去了，转头笑呵呵的关心起张天阳。
“小张，在想什么？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跟我聊聊？主任昨天可是又跟我叮嘱过，要好好照顾你。”
光头带教洋哥脸上的笑容幅度似乎有些过分的大，语气里也透着过分的亲切。
这让张天阳不由得惊诧的撇了他一眼。
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洋哥今天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心情特别好吗？
无关的情绪瞬间被张天阳抛到脑后，张天阳翻出了35床乳糜尿病人的病历。
“洋哥你看，她04年的时候，是做过一次手术的。咱们这次......”
“哦~”
洋哥一拍光头，瞬间明白了张天阳的意思。
“你是说，二进宫，难度大。”
对于外科医生来说，第一次手术永远是最容易的。
不论病人的身体具体构造是否变异，第一次手术的时候，里面好歹都是“原装”的。
组织就是组织，血管就是血管，神经就是神经，条理分明，且容易分离。
一刀下去，不同组织的硬度和触感都是有区别的。
手术的时候，只要注意观察，细心留意，问题都不会太大。
但对于二次手术来说，“二进宫”所要解决的，不仅仅是手术本身的难度，还有上一次手术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比如各种瘢痕、黏连。
说不定，你一打开病人的肚子，一个巨大的瘢痕组织就把所有东西牢牢的固定在了一起。
你一刀下去，触感是坚硬的，但你根本不知道，这一块瘢痕组织背后，刀尖碰到的，到底是另一块瘢痕组织，还是被裹住的大动脉。
手术难度的手术风险分分钟蹭蹭的往上涨。
毕竟，你永远不知道这一次关上腹之后，病人肚子里到底会长成什么样。
有些小一点的医院，医生们直接就拒绝做二进宫的手术。
像是东方医院的水平，做倒是能做......
张天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咱们医生的水平肯定是可以拿下这个手术的，但是我在想。
这个手术，真的有必要做吗？”
35床的女人，04年做完第一次手术之后，不过半年后就再次出现了乳糜尿，但她一直没有再进行第二次手术。
一直到最近，出现乳糜血尿之后，才再次就诊。
这里面，这十几年，她为什么不处理这个乳糜尿呢？
到了现在，她这个年纪，又真的有必要要去承受第二次手术的损伤吗？
张天阳瞬间想到了很多。
光头带教洋哥也沉默了下来。
不过，他很快又一拍自己的脑袋。
“没事！”
“嗯？”张天阳面露疑惑。
“等下午，问问主任。”
光头带教洋哥又开始笑呵呵了，拍着张天阳的肩膀安慰着。
“你要这样想，病人既然同意住进咱们泌尿外科，那肯定也已经做好了做手术的准备。
而且，这个病人是主任门诊收进来的，他收病人的时候，心里肯定就已经有相应的计划了。
你不用自己纠结这么多，下午问问主任这个病人准备怎么办，这种情况比较复杂的病人，主任一定会给出指示的。”
“这样吗......”
张天阳思考了一会，轻轻颔首。
也对，主任一定有安排。
自己在这纠结也没啥用。
听安排就是了。
难不成，主任还能让自己决定病人的后续治疗计划吗？
张天阳，你可别忘了，你就是个实习生啊！
是你飘了。
还是主任拿不动刀了？
————————————
今天也是勤奋努力更新安！
第426章 我带教已经两天没骂我了
周一上午的查房，是没有主任的查房。
查到35床和36床那一间病房的时候，张天阳没忘记抽空问了一嘴36床大姐的月经周期。
至于乳糜尿的35床，情况比较复杂，张天阳看似闲聊，委婉的打听了一下病人的家庭条件和经济情况。
在场的除了孙羽，都是老油条。
张天阳一开口，就瞬间明白了他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孟师兄按住了想要拿后面病床病人的情况请教的孙羽，光头带教洋哥也很配合的参与进去，一起聊了两句。
“为什么......”
在走廊上走出老远之后，满脸疑惑的孙羽才在孟师兄小声的解释之下若有所思。
光头带教洋哥则再次拍了拍张天阳的肩膀。
“小张不错，病人的后续治疗并不完全取决于他们的病情状况，跟他们的家庭条件，家属和病人本身的意愿，还有经济情况都是相关的。”
但他很快又话锋一转。
“我知道小张你问这些，是为了替病人综合考虑，但这个病人是主任门诊收进来的，还是下午听听主任怎么说吧。”
这是光头带教第二次提到这个事了，但这依旧是张天阳和孙羽的知识盲区。
眼看两双眼睛里透着迷茫，洋哥拍着自己锃亮的光头。
“咱们科的病人来源有好几种。
最常见的方式是统一在住院总那里排队，哪一组有空床了，就收进来，并不一定哪个主任收的，就分给哪个组，这是最常见的。
另一种方式就是急诊入院，这个要看当周是哪个组负责收急诊。
还有一种就是，自家主任出门诊，然后点名道姓收到自己组里，这种病人主任一般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
“哦~”
张天阳点头。
懂了。
洋哥这是在提点自己，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要忤逆主任的意思。
但主任是怎么想的呢？
张天阳低着头看着小本本上记录着35床各种简短而重要的讯息的那一页，眨巴眨巴眼。
“洋哥洋哥，咱们组现在还有哪个病人是主任直接收进来的啊？”
那边，孙羽积极的打探着消息，试图避免自己一脚踩进雷区。
洋哥揉着自己的锃亮的脑袋，压低了声音指点着，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孙羽也赶紧拿着小本本跟上。
孟师兄落在了后面，拍了拍张天阳的肩膀。
“别想那么多，主任的临床经验肯定比我们丰富，而且，这个病人主任还没看过。
别着急发表自己的观点，万一主任给出的意见跟你想的是一样的呢？”
......
“查房结束！你们各自弄好自己的病人啊！”
“洋哥！九楼，九楼还有个病人！”
张天阳很耿直的叫住了已经准备开溜的光头带教洋哥，“九楼侨科那个病人，做完手术之后咱们只查房查过一次，今天是不是......”
“诶呀，那个病人啊。”
洋哥满脸的笑容都消失不见，肉肉的五官都堆在了一起，“他术后有什么不舒服吗？排便排气我记得不都是正常的吗？”
“确实正常，不舒服的话，就是伤口有点疼。”
张天阳无辜的眨巴眨巴眼，“但是病人这两天在闹情绪，说很久没医生上去看过他了......”
“屁！”
光头带教洋哥登时横了眉，“小张不是天天给他换药的吗！怎么就没医生去看他！这病人真是不讨喜，我可不去看他，下午看看主任去不去。”
光头带教洋哥摆着手，很快身手灵活的消失在了拐角后。
“孟师兄，你黑眼圈好重啊。这两天是不是特别累。”
孙羽悄悄的跟孟师兄站到了一起，“要不，我帮师兄你的病人换药吧？师兄你去休息休息？”
一边说着，一边冲张天阳眨巴着眼睛。
“张同学，那我负责我自己的病人和孟师兄的病人的换药，你就负责你那两个病人就好啦！”
哪两个病人？
自然是那个一见到他就嚎啕大哭的小男孩，还有九楼那个可以换药全程阴阳怪气的暴发户啦！
张天阳想象了一下等会换药的画面，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行吧，那我就......”
“我，我来吧......”
弱弱的声音从几人身后响起，一回头，倒霉实习生正腼腆的冲着张天阳笑。
“我，我来帮张老师的病人换药吧......”
“嗯？”
孙羽面露震惊，“你知道那两个病人都是谁吗？”
那俩大坑谁跳谁难受，张天阳是没办法，现在竟然竟然还有人主动要跳？
“我知道的。”
倒霉实习生低着头，报了两个床号。
还真是那两个大坑的。
孟师兄忍不住了，尽量语气委婉。
“师弟，你为啥想不开呢？”
“我......张老师教了我挺多东西的......”
他弱弱的解释，“这两天，我的带教老师没骂我......”
“你的带教是......”
孙羽问到一半，突然反应了过来，“啊！你是那天那个猪......咳咳！”
那声炸裂的“你是猪吗！”仿佛再次在耳边萦绕。
孙羽冲倒霉实习生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伸手作出了“加油”的姿势，然后拐去换药室备物去了。
孟师兄倒是有些惊诧的看了张天阳的一眼。
他在泌尿外科里待的久，赵查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到底有多口臭，见识的也不算少了。
但凡跟着赵查的实习生，就没有谁可以超过一个小时不被骂的，严重的时候，一天骂个十几次都正常。
但这个师弟，竟然在张天阳的调教下整整两天没被骂了？
从上周的“你是猪吗！”，进步到现在的整整两天没有挨骂！
张师弟到底是怎么教的啊......
真厉害......
孟师兄深深的吸了口气，重重的拍着倒霉实习生的肩膀，语气认真。
“那你是真的该谢谢你张老师。”
能调教成这样，叫张师弟为张老师真的一点也不亏！
......
一起换完嚎啕大哭的小豆丁，以及逼逼赖赖的暴发户的药之后，倒霉实习生顶着突突的耳膜和血管，主动包揽了处理废弃物品的工作。
张天阳沉默的在旁边洗着手，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跟你带教对一个病人的治疗方式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会怎么办？”
“啊？”
倒霉实习生手一抖，满脸都是茫然。
“我，我......我其实......”
张天阳回过了神，“抱歉，我问错问题了。”
这倒霉孩子，确实不太可能存在“跟带教意见相悖”的时候，估计只有“被指点”的份。
他沉吟片刻，换了个问题。
“那你觉得，主任们收病人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他们希望病人们进来是干嘛的？”
“啊？”
倒霉实习生又是一愣，继而面露茫然，“咱们科，不是泌尿外科吗？收进来......应该是，做手术吧？”
“对啊！”
张天阳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是泌尿外科啊！
收进来可不就是准备做手术的吗？
可是......
“张老师，你怎么了啊？”
倒霉实习生小心翼翼的放轻了动作，甚至都不敢让弯盘丢弃的时候发出太大的声响。
“你......”
“没事。”
张天阳却已经抖擞了精神。
“我们是医生啊。”
就应该为患者着想多一点。
主任的初衷或许是对的，有问题，确实应该手术解决。
可是他未必知道患者的具体情况，也未必知道这个手术对于她们家庭的负担。
下午，先问问主任的想法。
然后，尝试说服一下吧！
张天阳眼神坚定。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
——————————
没想到吧，今天又是勤奋更新安！谢谢梅老板的迷弟的两个万赏呀~
这两天高考诶，小伙伴们加油奥~
第427章 完了，小张要挨骂了！
周一下午两点半，大主任大马金刀的坐在办公室大桌子前。
桌子上摊开的是现有的病人列表，新入的大主任没看过的病人，还有明日手术的病人，都被光头带教洋哥贴心的标注了出来。
“新入的就这六床吗？”
大主任眯着眼，光头带教于是就很自动自觉的凑了上来，给大主任一一介绍这六床新病人的情况。
张天阳和孟师兄也凑了过来，负责在大主任仔细询问的时候进行补充。
光头带教洋哥算是小老板，所有病人的大致情况他必须了解。
但涉及到每个病人每天的病情变化，各种检查结果，还有患者及家属的要求，这些就只有管床医生知道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周四手术。这个，继续完善检查吧，尿路动力学做了没？这个不急，放到下周手术吧。这个......”
六个病人，五个病人的后续安排很快就被敲定，轮到35床的时候，大主任明显停顿了一下。
“主任......”
张天阳刚想开口，大主任却直接转过了头来。
“35床是小张的？怎么样，小张，这个病人你有什么想法？”
嗯？
不是直接安排，反而问起了张天阳的看法？
光头带教洋哥伸出去想按住张天阳的手登时就划了个圈，最后轻飘飘的拍在了自己的头上。
脸上那一瞬间闪过的大惊失色僵硬了一下，然后迅速被茫然取代，又很快被笑眯眯的表情所掩盖。
这不对。
主任平时都是直接安排的，什么时候会主动问下面医生的意见？
只有当下面的医生提出明显的疑问之后，主任才会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展开教学，或者骂一顿了事。
为什么这次啥都不说，直接开问？
是因为小张想要说什么的表情太明显了？主任这样问，会不会是因为生气了？
要不要给小张说说好话？
光头带教洋哥脑中急转，一边给孟师兄使眼色。
【快，等会主任要发飙的时候，打个岔！】
孟师兄准确的get到了光头带教洋哥的意思，眉头打皱，也冲他使眼色。
【这样不会让主任更生气吗！】
【不会！听我的！我等会给你们打掩护！】
【那用什么理由打岔？】
【用你的病人！快想个理由！你跟孙羽通个气，咱们冲上去的时候，让她拉住小张！】
......
那边，光头带教洋哥和孟师兄眉来眼去。
这边，张天阳眨巴眨巴眼睛，没想那么多。
但他好歹还记得了之前两人的劝告。
所以顿了顿，张天阳露出了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
“不知道主任您对这个病人有什么看法呢？”
“哈哈哈哈！”
大主任笑着摇头，“不用顾忌我的看法，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妈耶！
竟然还笑了！
而且坚决不肯说自己的想法！
非要听小张的想法！
光头带教洋哥和孟师兄瞬间一个激灵，眼神交流的愈加频繁。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主任今天绝对有问题！】
【那可怎么办！】
【你的理由想好了没有！快上啊！】
“主任......”
孟师兄情急之下，往前冲了半步，但已经来不及了。
张天阳已经掏出口袋里的小本本，摆在了大主任面前。
“主任，我是这样想的。”
“这个患者的主要症状是乳糜尿，根据病史以及患者的常住地，怀疑是既往丝虫病感染。
但患者近年来丝虫病相关检查一直是阴性，入院后外送标本也是阴性。
而且，患者04年已经做过一次手术，术后半年便再次出现乳糜尿，后续并无继续治疗。”
到现在为止，张天阳说的都是患者的病史，光头带教洋哥和孟师兄着急上火的同时，拼命的冲着张天阳使着眼色。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告诉主任患者的详情就可以了！接下来问主任后续治疗！不要自己说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张天阳盯着大主任，丝毫没有接受到他们的信号。
“这十几年间，患者并没有因为乳糜尿的问题导致后续病程发展，患者的家庭情况，据我了解并不是很富裕。
而且患者的年纪和身体状况，能不能承受的了第二次手术，也是未知数......”
张天阳继续侃侃而谈，光头带教洋哥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完了！
小张要挨骂了。
害......
算了算了，这只张天阳没救了。
不挣扎不挣扎了，还是围观看戏吧。
激动的紧张统统消失不见，现在涌上光头带教洋哥和孟师兄心头的，是对既定事实的淡然，还有对一意孤行“找死”的张天阳的同情。
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看看大主任的表情！
刚刚还笑着呢，现在已经开始皱眉了！
等会的暴风雨，会来的很猛烈啊！
光头带教洋哥和孟师兄已经进入了看戏模式。
那边，张天阳已经从病史说到了病情分析。
“这次患者入院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乳糜尿变成了乳糜血尿，其实血尿，才是我们应该解决的问题。
咱们泌尿外科常见的血尿病因，分别是结石、肿瘤、炎症。
她入院前拍的片子可以明显的看出没有结石，也没有报出可疑占位性病变，所以我感觉还是炎症的可能性比较大。”
张天阳看着大主任轻轻皱起的眉头，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完了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这个病人，我们可以先抗感染治疗，观察血尿进展或好转情况，如果血尿持续，可以做个膀胱镜检，看看到底是左右哪边，还是膀胱内部的问题。
到时候，对症解决血尿的病因。
而患者的乳糜尿，我们其实可以不做处理，只嘱咐患者正常饮食，调整其营养不良的状态。”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看法，张天阳沉默了下来。
因为自己的主张归根结底就是，“不要手术”。
因为大主任的眉头，从他分析病情开始，就越皱越深。
大主任，真的会认可自己的想法吗？
旁边杵着的几只白大褂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孙羽没经历过这种上下级医生对质的场面，下意识的连呼吸都屏了起来，双手握成了拳头，手心湿漉漉的，紧张的像是等会被骂的会是自己一样。
孟师兄顶着老大的黑眼圈，这时候却一点也不困，他的眼光在张天阳的脸还有大主任的脸上逡巡，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想起了当年刚刚下临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好像也因为哪个病人跟大主任意见相左过一次。
但那次他不过是在大主任提出治疗方案之后弱弱的提出了疑问，后来却被怼得很惨。
大主任当时说的那句，“你回去，把我们泌尿外科宝典这一章给我仔仔细细的看三遍，再回来跟我说这件事！”，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清楚。
光头带教洋哥不自觉的盘着自己的光头，有点想开口替张天阳说点什么“新人不懂事”的话，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怂了。
大主任也是他的导师，骂起来一点也不会留情。
平时骂两句也就骂了，老师骂学生嘛，多正常啊！
但现在这些孩子们都在......这老脸......有点豁不出去啊......
“所以你觉得，35床，不做手术，只做抗感染治疗？”
大主任在沉默了好一会之后，直直的盯住了面前的张天阳。
那眼神，那气势，铺面而来。
站在张天阳斜后方的孙羽受到了波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张天阳却稳稳的站在原地。
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他微微抬头，跟大主任对视。
“对的，我是这样想的。请主任指正。”
没有到三点的午后，医生办公室里很空旷。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丝丝硝烟的味道。
有风从没有关的窗户里吹过。
摊在桌子上的印着病人列表的a4纸被吹了起来，哗啦啦的两声，就想要飘走。
张天阳伸出手，想按住它。
但大主任的手更快。
他一只手指按住了那张a4纸，慢条斯理的抬头。
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
——————————————
今天也是努力更新的勤奋安~而且是大章哦~
第428章 孟·失宠·师兄
a4纸被拉了回来，大主任笑呵呵的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只蓝黑钢笔，在上面刷刷的写下字迹。
“那就听你的，不做手术，抗感染治疗。”
刷刷的写完之后，他竟然不再纠结，手指点着a4纸上的字迹，“明天是哪几床手术啊？”
大主任的声音里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所以话音落下，竟然没人反应过来。
“咳咳！明天是哪几床手术啊——”
大主任皱起了眉，重新问了一句，语气略有加重。
愣住的孟师兄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赶紧戳了旁边依然惊诧的光头带教洋哥一下，孟师兄顶着黑眼圈冲了上来。
“主任，是这几床，这个切肾上腺的是第一台，这个......”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大主任微微板起的脸色再次舒缓了下来。
光头带教洋哥还没有完全从震惊当中解脱出来，凑到大主任身边应着声，但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他的脸上飘。
知父莫若子......呸！知老师莫若学生！
光头带教洋哥百分之百肯定大主任把这个病人收进来是想要给她做手术的。
张天阳明明驳了他的面子，但是，他竟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同意了？
没有反驳，没有呵斥，没有嘲讽？
而且，主任竟然还在笑！
这是怎么回事？
主任被夺舍了吗？？？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大主任突然眉头一横，气势外放，“李洋，我刚刚问了什么？”
开了一会小差的光头带教洋哥瞬间懵逼。
顶着黑眼圈的孟师兄急得满头大汗，挤眉弄眼，最后甚至试图替自家上级医生解围。
“主任，您刚刚说的......”
“我问的是你吗？”
大主任冷哼一声，一眼把孟师兄瞪了回去。
这下没人替光头带教洋哥打掩护了，他低着头，锃亮的头顶反着光，乖乖的挨了一顿训。
熟悉的怒骂开始的时候，光头带教洋哥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大主任还是大主任，并没有被夺舍。
呼——还好还好......
诶？
等会！
为什么感觉自己这顿骂是替张天阳挨的？
而且，偏偏自己还觉得很欣慰？
到底是为什么啊喂！
摔桌！
......
周二上午，因为是手术日，查房时间照例提前了二十分钟。
大主任带着一群白大褂浩浩荡荡的推开了病房的大门。
张天阳缀在队伍偏后方，一部分心神关注着目前查的床号，一部分心神则无意识的飘忽。
相比于其他几个白大褂火急火燎的样子来看，张天阳的心情比较放松，动作也显得比较休闲。
主要原因是，今天一共四台手术，上台做手术的全都不是他的病人！
按照泌尿外科“谁的病人谁上台”的原则来看，他今天其实连手术室都不用去。
既然如此，那么一些换药啊，开医嘱啊，写病历的事情，就可以有一整天的时间慢慢处理。
不用在去手术室前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打仗一样着急。
比较惨一点的是孟师兄。
副主任医师洋哥下面连个主治医生都没有，所以他被迫成为了全组的“大师兄”。
不论是谁的病人，需要两个人以上的时候，他都得上台。
而泌尿外科的手术，往往都需要三个人。
而且像是扶镜子这种活，是万万不能让实习生们上手的。
一方面，腔镜的腾转挪移需要一定的技巧，跟主刀医生的配合更需要一定的默契，实习生们贸然上手，往往都是从手术开始一直挨骂到手术结束的命运。
另一方面，一个镜子死贵死贵的，万一实习生们心里一慌，手一抖，那么一滑——
人家是实习生，实习结束拍拍屁股走了，这镜子可都得上级医生陪。
所以，身为唯一一个靠谱的“自己人”的孟师兄，只能眼瞅着黑眼圈日渐深重。
查完房回办公室的路上，张天阳悄咪咪的替孟师兄分担任务。
“孟师兄，你的病人有哪几床要换药吗？等会我给你处理了。”
张天阳掏出了印着病人列表的a4纸，低着头准备记床号和关注点。
谁知一句话问出口半响，旁边的孟师兄迟迟没有回应。
走着走着睡着了？
张天阳疑惑的抬头，就看到身边孟师兄脸上僵硬的笑容。
而顺着孟师兄的眼神扭头，前方是已经停下来的，面色阴沉的大主任。
这是怎么回事？
张天阳登时就蒙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大主任突然就生气了？
孟师兄干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孟师兄自己也想知道。
沉重的气压一点点在大主任周身升腾，孟师兄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笑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主任......”
“你还笑得出来？很开心吗？”
大主任直接一句话把孟师兄怼到了墙角。
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但也很难保持严肃的样子，眼神里渐渐弥漫上了茫然和委屈。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今天本来开开心心，为什么突然下起了暴风雨......
我，我到底错在哪里......
但孟师兄只委屈了两秒，就干脆的屈服于了操蛋的现实。
他乖乖的低头，“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了？”
大主任发出了灵魂质问。
孟师兄打出了“gg”
张天阳一脸懵逼的全程旁观，又是同情，又是感叹。
这特么的灵魂质问，谁答得出来啊！
他顿了顿，决定让孟师兄死个明白。
“主任，那个，我不是很明白，孟师兄哪里做的不对呢？您能不能......”
“小张，你也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大主任的矛头竟然直接调转向了张天阳。
张天阳愣了一下，乖乖的闭了嘴，立正站好准备挨骂。
好嘛！
这下变成同甘共苦了！
“唉！你！”
大主任指着张天阳，突然叹了口气。
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在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表现得更加亲切和蔼一些。
就连语气也故意放缓，故作轻松。
“小张啊小张，你就是太实诚了！”
“谁的病人，谁自己负责！怎么能欺负人家小张，让小张帮你干活呢！小孟，你这可是偷懒啊！”
孟师兄闻言，茫然抬头。
等会，为什么我就欺负张师弟了？
为什么我就偷懒了？
刚刚难道不是张师弟问我要不要帮我的病人换药吗？
我特么一个字都还没回答呢！
委屈！
张天阳也一脸懵逼，摆动着手想要解释。
“主任，不是这样的，今天手术的没有我的病人，所以我不用去手术室，所以就......”
“谁说你不用去手术室！”
大主任直接打断了张天阳的话，大手一挥。
“你得去！今天有两台腔镜手术，你去给我扶镜子！”
扶镜子？
张天阳还没来得及拒绝，孟师兄有点急了。
这扶镜子，不是自己的活吗？
怎么就......
他殷切的看向大主任。
“主任，那我呢？”
“你？”
大主任撇了孟师兄一眼，大手一挥。
“你去给病人换药啊！”
言罢，大主任根本没有给孟师兄反驳的机会，直接一把搂着张天阳，推着他往前走。
“小张，我听说，你周末的时候去消化内科客串了一把消化内镜手术？
听说，还处理了两个急诊病人？
怎么样，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天阳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大主任搂着渐渐远去。
只留下孟师兄茫然的站立在原地。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牌，又抬头看看已经渐行渐远的两人。
委屈再次漫上心头。
心中有凄厉的声音在嘶吼。
主任！
明明，明明，我才是您的学生啊！
——————————
咕噜噜噜噜
第429章 千防万防，还是出事了！（是大章！哼！）
孙羽被塞了一大袋子的手术器械，在早交班开始之前就打发去了手术室。
这是个纯粹跑腿干等的活。
因为手术室那边的麻醉医生们需要核对病人，核对台数，且没有手术医生在场的时候，拒绝麻醉。
所以外科系统的主刀医生们通常会在手术前派一个实习生过去充当工具人。
等到病人麻好了，体位也摆好了，准备消毒铺巾了，或者已经消完毒铺完巾了，再去。
张天阳本该也属于这个“工具人”阶层。
但今天，他的地位连越两级，直接爬到了孟师兄的头上。
听完早交班老老实实的去准备换药的孟师兄代表的是倒数第二的阶层。
跟最底层的工具人没啥差别，都属于可有可无的人物。
早去一点不会有什么作用，晚去一点也不会影响什么，索性留在病房处理完诸如换药之类的事情再过去。
张天阳今天所在的位置是孟师兄原本担任的倒数第三阶层。
他需要在早交班之后即刻去往手术室。
并随身携带下一台手术病人的影像学资料。
他需要负责验证麻醉医生的麻醉效果，负责带领工具人们帮助病人摆好体位，负责通知上级医生现在可以来手术室了，同时还要在上级医生到来之前做好消毒铺巾的工作。
似乎显得更加繁琐了些。
但更加充实而有用。
手术室依旧是21室，这是泌尿外科大主任的专用手术室。
麻醉医生依旧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潘麻醉。
“麻醉老师，你好。”
张天阳微笑着点头招呼。
听说麻醉科的麻醉医生们都是随机分配手术室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次做手术负责麻醉的都是这个潘麻醉老师。
这到底是怎样的缘分？
“嘶！”
原本心情不错哼着歌的小个子麻醉医生在看到张天阳熟悉的身影时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又是你！”
潘麻醉让张天阳印象深刻，张天阳何尝没有让潘麻醉同样印象深刻呢？
在意识到这次手术又是张天阳参与的手术之后，潘麻醉的心里顿时充满了一阵又一阵连绵不绝的“哔哔哔——”
他有些不安的躁动着，然后转身绕着已经开始麻醉的病人又走了一圈。
看看各种深浅静脉通路是否通畅，看看正在输入的液体上面贴着的标签，翻了翻病人的瞳孔，还有气管插管的深度，又仔细的看了一会监护仪上的各项数字。
最后凑到了呼吸机前，眯着眼睛确认屏幕上颜色偏浅的数据。
潘麻醉今天带的实习生是个妹子，是张天阳没有见过的生面孔，这时候手足无措的杵在麻醉电脑旁边，面露疑惑。
“老师，您刚刚不是说要去隔壁看看吗？”
“不去了！”
潘麻醉医生斩钉截铁，胳膊冲实习生妹子一挥。
“你替我过去看看！那边有你一个师兄，你们俩一起在那边看着，有事就来叫我。”
一边说着，确认好各项数据的潘麻醉医生又绕去了手术台尾部的大铁柜子里，翻腾了一阵，捏着一小袋液体走了回来。
张天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发现那竟然是一小袋葡萄糖！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当初潘麻醉因为低血糖倒下的时候那一声“duang”的巨响。
这潘麻醉医生，是在担心又有什么突发状况，预备着低血糖啊！
张天阳瞬间有些惊诧，继而又摇头苦笑。
至于吗？
似乎看出了张天阳的潜台词，潘麻醉医生眼神坚毅。
至于！
那可太至于了！
他一屁股稳稳地坐在了麻醉电脑前的圆凳上，再次打发实习妹子赶紧走。
但眼神却一直定定的落在张天阳身上，说话一字一顿。
“我亲自在这里看着！”
就差直接把张天阳怼到墙角，指着他的脑袋，咬牙切齿的警告“小子你今天最好给老子幸运一点，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啊！”了。
张天阳感受到了潘麻醉医生骇人的目光，只能无辜的眨眨眼。
这种事情，他也不想的啊！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事真的不怪他。
要怪就怪这贼老天好了！
......
第一台手术是今天四台手术里相对难度较小的单侧肾上腺切除。
这样的手术用来给主刀医生提神再好不过了。
手术台上的是个中年女性病人，已然在麻醉药的作用下，陷入了沉睡。
张天阳招呼着孙羽，跟台下护士一起准备搬动病人摆体位。
“慢着别动！”
潘麻醉“蹭”的一声从圆凳上蹦了起来，瞬间窜到了病人的头侧，护食一样牢牢保护住病人的气管插管。
“好了，摆吧。”
张天阳感觉好气又好笑。
但潘麻醉显然已经不在乎形象了。
全程牢牢的护住患者的头部，一直到台下护士用支持器和床单把病人牢牢的固定住以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离开，再次一屁股坐在圆凳上，在麻醉操作台上倒腾着什么。
“老师，还要追加麻醉吗？”
张天阳以为潘麻醉医生还有什么麻醉药物没有打进去，探头过去一看。
发现他正拿了个大号的注射器，从拿一小袋葡萄糖里抽取液体，然后贴好标签，小心翼翼的把注射器放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手边。
“我在给自己准备急救葡萄糖，有问题吗？”
张天阳对上了潘麻醉医生幽怨的眼神，尴尬的走开了。
“老潘，你的葡萄糖要从工资里扣哦！我给你记上了哦！”
台下护士远远的呼喝，同样对上了潘麻醉幽怨的眼神。
“知道了......”
......
十分钟后，大主任匆匆踏入了手术室。
此时，张天阳已然消毒铺巾完毕，正在进行第二轮洗手。
大主任心情上佳，上来就是一顿夸。
“不错啊，小张，你们效率很高啊！”
张天阳虚悬着洗干净的双手，偷偷的看了一眼手术室后面的电子时钟。
其实术前麻醉和消毒铺巾再快也快不了多少，现在的点数跟平常孟师兄干完活把大主任叫来的点数没啥区别。
可能，大主任只是想夸夸自己吧......
听着就好，不能当真。
于是张天阳眉眼弯弯，露出了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
“小张，你刚刚跟我说，消化科周末那个急诊大出血的，不是胃，是食管啊？”
“对，是的，食管破裂，还有跟小动脉也破了，拖的时间也长，所以有点麻烦。”
“这么说，你那个什么内镜无视野下止血的那个技术，不一定要用在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出血，其他的出血也能用？”
“理论上是这样的。”
大主任表现出了对张天阳一手无视野止血术的极大兴趣，穿手术衣的时候，连同备物给腔镜套上保护膜的时候也一直在问。
张天阳一一配合着回答，终于等到了大主任的最终目的。
“小张，你看我们泌尿外科，都是做腔镜手术，肚子里血管不少，有时候电刀碰到动脉，那血哗啦啦啦的瞬间视野就没了，这种你也能做吗？”
大主任用铺巾上的一小块夹住了电刀的电线，又补了一句。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少的，有时候动脉比较小，或者碰的不严重的，我们赶紧就给结扎上了，但也有没办法的。”
“这个可能有点困难。”
张天阳仔细思考了一会，轻轻的摇了摇头，给出结论。
“要判断血流方向的话，需要有整个容器的轮廓进行建模，这样才能根据轮廓和血液流动方向逆推出出血点。
肚子里的话，各种组织和器官都太软了，容易变形，不好建模，只能说试一试。”
但他犹豫了一会，同样也补了一句。
“如果是我自己的话，嗯，失血还没那么多的时候，可能把握会大一点。”
“唔，这样啊......”
大主任若有所思的点头，伸手问器械护士要了刀。
“那咱们现在就准备开始吧......”
刀尖缓缓接近皮肤——
“啊！！！”
手术室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
——————————————
今天也是努力更新安！
第430章 血，好多血！
尖叫过后，是一阵吵杂而慌乱的声音。
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有很多人在惊呼，还有各种器械碰撞的声音，以及忙乱而吵杂的脚步。
大主任手里的刀微微一颤。
他顿了顿，先把刀放下，然后拧起了眉头。
“外面怎么回事？”
张天阳也皱起了眉头，辨认了声音的来源。
“好像是隔壁手术室传来的声音。”
但很快，“啪啪啪”的拖鞋与地板拍击的声音越来越近。
“潘老师！”
满脸慌乱的实习妹子出现在门口，一声呼喊，直接破了音。
“那边，那边，您快去看看，去看看......”
实习妹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应对紧急事件的经验，整个人濒临崩溃的边缘，说话间带着哭腔，还跺着脚，但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在这呆着！注意监护仪！我去看看！”
潘麻醉登时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妹子往手术室里轻轻一推，自己一溜烟消失在了走廊上。
正准备切开第一道口子打秋卡的大主任没有了动作。
张天阳试探的问了句，“麻醉老师不在，咱们？”
“先缓缓。”
大主任眉头紧皱，给出了意料当中的答案。
手术开始的时候，第一刀破开皮肤，是会对麻醉中的病人产生极大刺激的。
这时候需要麻醉医生在场，随时调整麻醉药物剂量。
如果没调好，说不定一刀下去，病人直接就醒了。
安全起见，还是等潘麻醉回来再说。
手术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主任沉着脸，没有再说话。
孙羽小心的维持着自己小透明的角色，不敢说话。
张天阳则感觉稍微有一点点焦躁。
他看向旁边失魂落魄的实习妹子。
这妹子刚刚被打发过去对面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虽然看着也是新人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的，但并没有特别慌乱。
但现在，这妹子眼神空洞，脚步虚浮，嘴唇发紫，小脸惨白，怎么看怎么像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嗯？
她裤脚上那一片是什么？是水渍吗？
张天阳眼睛一眯，仔细看了看那片紫色的，微微反着光的一小片，然后有些发愣。
绿色底的手术衣，如果沾了水的话，应该是墨绿色的。
但现在是紫色......
而且，反光代表着这是刚沾上去的，还没干......
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
能让她这样一个实习麻醉医生，这种一般都站在患者比较远的地方的角色，裤脚上沾上血？
“那个。”
张天阳直接打破了沉默，“麻醉老师，麻醉老师！”
他一连叫了两声，实习妹子才浑身一震，抬头去看他。
“那边怎么了？”
张天阳用眼神示意，“你的裤脚上怎么沾了血？”
“血！”
一手抹在裤脚上，她的白手套上残留下了明显的鲜红。
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开关，妹子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她用双手使劲的搓着那块带着血迹的裤脚，一边搓，一边带着哭腔，“好多血！好多血！”
“怎么回事......”
这样激动的情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医生身上。
哪怕是实习的麻醉医生。
不就是裤子上沾了血吗！
这还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手术衣，沾点血怎么了？！
张天阳眉头大皱，刚想质问，话到嘴边人却愣在了原地。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妹子说的“好多血”，恐怕并不是指她自己的裤子......
她是在说，隔壁，有好多血！
“所以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天阳的语气带着迫切了。
但实习妹子显然受到了惊吓，并不能再给他提供更多的信息。
手术室的气氛突然沉闷了下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张天阳看向了巍然不动的大主任。
“主任，我想过去看看......”
“不行！”
大主任想都没想直接否掉了张天阳的请求。
“那边会有医生处理的，处理不了，他们还有他们的上级！你别去管闲事！”
近乎呵斥的语气。
但张天阳瞬间听懂了大主任的意思。
能把实习妹子吓成这样，隔壁的事情应该不小。
但隔壁并不是泌尿科的手术室。
就算出了事，那边有那边的医生来处理，实在不行他们会呼叫支援。
张天阳现在过去，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这是下意识的在护犊子！
但......
张天阳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隔壁的吵杂声一直没停。
随着一阵阵杂乱的脚步，似乎很多人都过去了。
走廊上有高频率的“啪啪啪”。
那是手术室专用拖鞋拍击地面的声音。
明明知道对面出事了。
可难道看一眼都不去吗？
而且，潘麻醉也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一秒。
又是一秒。
短短十秒，张天阳愈发的焦躁。
“唉。”
大主任突然长叹一声。
他的眼神依然凌厉，“小张你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呆着，看好我们自己的病人。
我去看看。”
话毕，大主任干脆的抽身离开手术台，往外走去。
张天阳愕然。
“张同学。”
孙羽小小声，她也看出来了，“主任对你真好。”
“嗯。”
张天阳点头。
主任护犊子，他感受到了。
这很棒，他领情，投桃报李，他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但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是煎熬。
门口每次传来“啪啪啪”的声音，张天阳都充满了期待。
虽然他已经从脚步的轻重当中分辨出了，来的人并不是大主任或者潘麻醉医生。
但当一个个人影真的从门口一闪而过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失望。
“不行。”
张天阳等不下去了。
他回头，确认自家患者的各项生命体征都是稳定的，呼吸机上的数字也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孙羽，你帮忙注意点。”
张天阳冲孙羽使眼色，因为旁边那个实习的麻醉妹子显然是没得用了。
“我得过去看看。”
孙羽比了个“ok”的手势。
“快去快回，不要惹祸上身。”
张天阳点头，下一秒，已然窜了出去。
“小张！”
快到门口的时候，大主任带着满脸的焦急终于回来了。
他死死的盯着张天阳的眼睛。
“你刚刚说的，腔镜无视野止血，能行吗！”
张天阳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有丝毫犹豫。
“我可以试试！”
大主任眼睛瞬间就红了，两种强烈的情感瞬间对撞。
但他同样也没有犹豫多久，一咬牙。
“走！保护双手，不要污染！”
保护双手！不要污染！
因为，马上就要上战场！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股颤栗的感觉刹那间遍布全身。
肾上腺素飞速分泌。
心脏坚挺而持续的泵着源源不断的供给。
张天阳紧跟着大主任的脚步踏入了隔壁手术室。
“帮不上忙的都给我让开！”
大主任一声怒吼。
当手术台展现在张天阳面前的时候，他的瞳孔猛然间收缩。
是真的。
好多血！
——————————————
安安今天血崩了……我真的是……
第 431章 但，这是一条命
手术室里的情形触目惊心。
张天阳只扫了一眼，就觉得原本已经开始加速的心跳又猛地往上窜了一截。
不论原本手术室到底有多宽敞。
在塞了十几号人之后，都会显得拥挤不堪。
手术室里的人们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都只露出一双眼睛。
可当一双双眼睛里透着焦灼的时候，就连空气都拥挤了起来。
在大主任的怒吼之下，人群虽然散开了，但地板上，还残存着触目惊心的痕迹。
几大块血迹呈喷射状在地上散开，反光最亮的地方还保存完好，但边角的血迹上已经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脚印。
活像是菜市场里宰鸡的凶案现场。
再往上看，手术台周围绿色的无菌铺巾已经大片大片变成了湿润的紫色。
备用的铺巾横七竖八的补救性的盖了好几条，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仅存的那几抹绿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紫色浸润。
手术台旁剩下的两个手术医生和一个器械护士几近崩溃。
昂贵的腔镜被摆在了手术台旁额外铺了无菌铺巾的小台子上，长长的金属管子上，还有原本应该透明的塑料膜上，都遍布着半干涸的血迹。
平时镜子这种东西都是最被宝贝的物件，轻拿轻放，生怕不小心砸了，镜头一脏马上得放进热水里浸泡。
可现在，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去小心呵护它了。
两个手术医生几乎整个身子都扑在了患者的面前，四只手，还有器械护士手里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纱布，都挡不住患者肚子里“噗噗”往外冒的血液。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监护仪尖叫着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声音，剧烈波动的数字和波形让人只看一眼就感觉要窒息。
潘麻醉和另一个男麻醉医生围着血迹斑斑的手术台团团转。
“血压！血压又降了！”
“心率！心率太快了！”
“老师……”
“闭嘴！2ml快！”
潘麻醉近乎暴躁的打断了男麻醉医生的话。
一手塞了抽满了液体的注射器给他，一转脸，双手翻飞，迅速又捡出另一只注射器，自己亲自弯了腰去摸患者的静脉通路。
病人持续大出血状态，血压低了，人就没了，血压高了，血出的更快，人也得没。
“怎么办！怎么办！”
手术台上，长的最高的男医生瞪大了眼睛，崩溃的回头，企图寻求帮助。
“你们怎么都走了！”
他的脸上布满了绝望。
而张天阳的瞳孔，在他回头的那一刻再次收缩。
他的脸上，全是血！
口罩上，帽子上，裸露的皮肤上，全都是殷红的颜色！
他带着眼镜，但镜片周围也都泛着红色的印记，中间是明显的抹擦的痕迹。
就像是被人粗暴的拿了个抹布，擦出视野了事。
“叫人啊！病人快不行了！”
男医生绝望的呐喊破了音，让人听不清有没有带着哭腔。
殷红的液体从他的鬓角沿着帽子的弧度流下，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血水。
“我只是打了个秋卡！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透过血迹斑驳的镜片，张天阳似乎看到了他眼角闪过的，不甘的泪花。
“轰！”
耳边瞬间响起了轰鸣，下一秒，怒吼和周围的吵杂都突然变得寂静起来。
时间仿佛倒流。
张天阳“站”到了手术台前，从手术医生的视野，“看”到了还没开始手术的病人。
“开始手术吗？”
旁边有声音在问。
“开始吧，刀。”
张天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视野上下抖动，他在点头。
然后，刀递到了手里。
刀尖刺破皮肤，殷红的血珠顺着刀尖的轨迹，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
“纱布。”
张天阳听到了“自己”淡定的声音。
洁白的纱布很快沾上了鲜血。
“电刀。”
蓝色的电刀被递到了手里，“滋滋滋”的声响和一丝丝焦味中，皮下出血很快被止住。
“刀。”
刀尖开始往下深入。
“秋卡。”
像是小型钻井器的秋卡也被拿在了手里。
“开始往下打了。”
腹部的手术，已经越来越多都采用腔镜的方式了。
肝胆外科尤其如此。
张天阳感受到了“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
腔镜手术普遍要打三个洞，放三个秋卡。
一个专供腔镜，提供视野。
两个一左一右，进行多种操作。
“秋卡的头还挺利。”
张天阳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然后，手动了。
秋卡的尖端，顺着刚刚刀尖切开的口子，一点点顶了进去。
从第二个秋卡开始，就可以有腹腔内的视野了。
但第一个秋卡，只能盲打。
不过没事。
打秋卡只是个简单操作。
他选择的位置很安全。
只要不戳的过于深，就可以避开所有的大血管。
以及，只要患者的血管没有特别的畸变的话。
“嗯？”
张天阳“感觉”到了指尖的触感。
似乎，有波动感？
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
张天阳听到旁边有声音在询问。
“滴滴，滴滴”
监护仪叫了两声，不算急促，但引起了两个麻醉医生的注意。
“师兄，你看。”
张天阳“听到”了熟悉的属于麻醉实习生妹子的声音，以及另一个男声。
“心率有点变快，可能是因为开始手术了，刺激的。可以追加一点，加深麻醉程度。”
身边似乎有身影在忙忙碌碌，给病人打了药物。
“滴滴，滴滴”
监护仪又叫了两声。
“师兄，心率还是快啊。”
身边忙碌的身影凑到了监护仪面前。
“师妹，别急，药刚下去，没那么快。”
他抬手按掉了监护仪报警的声音。
似乎是自言自语，“诶？怎么血压也有点降？”
“手术才刚开始，失血不多，也没给降压药，心率快了怎么血压反而降了……”
“这是什么？”
身边很近的地方，另一个上台的医生的声音把张天阳“自己”的思绪唤了回来。
于是他“看”到，自己的视野一阵抖动，似乎是凑近了秋卡。
“这个秋卡原来就是深红色的吗？”
张天阳听到了“自己”疑惑的声音。
“要不然先拔出来？等麻醉医生弄好再继续？”
旁边有声音在小声的建议。
“也好。”
于是“自己”的手又动了。
秋卡缓缓的后退。
“等等，好像有点不太对？”
张天阳感觉“自己”的心悸动了一下。
一股不太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应该不会吧？只是打个秋卡而已，而且这才进去多深啊……
只要这个病人没有血管变异的话……”
“啵！”
秋卡的尖端与皮肤分离的过于顺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推着。
“怎么会……”
“噗！”
视野，一片鲜红！
“啊啊啊啊啊！！！！！”
……
“小张，张天阳。”
大主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瞬间，眼前的全红褪去，周围吵杂的声音再次灌进耳膜。
“支援呢？他们科主任呢？！”
“叫了！已经在路上了！”
“来得及吗？”
“不知道……”
“病人撑不下去了吧？”
“那能怎么办呢……”
……
一千吵杂中，大主任镇定，且安静。
他的脸色是张天阳从未见过的严肃。
“能上吗？”
一瞬间，张天阳从大主任的眼睛里读出了很多东西。
这里不是泌尿外科的手术室，这里是肝胆外科的地盘。
但，这是一条命。
这件事情顶多算主刀医生的错，我们只是来查看情况的，这次事故，我们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但，这是一条命。
肝胆外科的主任已经在路上了，能不能赶得及，不知道。
但，这是一条命。
小张，你的无视野止血技术能不能有用，我不知道，你上去了，会不会追责，我也不知道。
我会努力帮你的。
实在没有办法，咱们就撤。
但，这是一条命。
强烈的眩晕感从心中涌出来。
张天阳扭头去看手术台，溅射的血液和监护仪上狂掉的状态，都在张牙舞爪。
大主任的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实在不行，咱们撤……”
张天阳却突然迈开了脚步。
他头也不回。
“但，这是一条命！”
——————
安安最近又是例假，又是感冒的……活还多，感觉整个人都被透支了。
如果哪天开始突然再也找不到我了……
嗯，也是一条命嘛……
第432章 困兽犹斗（啊啊啊这章你们得看啊！我写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这是一条正在逝去的生命啊！
当它摆在眼前的时候，难道不做点什么吗？
张天阳的拳头捏紧了。
在作出决定的一瞬间，他就不会再回头。
“啪嗒，啪嗒”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张天阳脚下踩着血泊，径直的走向了还在不断往外飙血的手术台。
四面八方吵杂的声响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比刚刚更加吵杂的窃窃私语爆发——
“他怎么走过去了？”
“那是谁？”
“不知道！”
“是肝胆外科的外援？”
“不，好像是泌尿外科主任带来的！”
“他去干什么？”
“能救吗？”
一瞬间，那些饱含着“质疑”，“茫然”和“期待”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张天阳身上。
这其中，尤其以手术台上满脸血污的主刀医生最为迫切。
“你是来帮忙的......”
张天阳没有搭腔，一脚跨过他身边，伸手拎起了带着血污的腹腔镜。
他眉头微皱，看向器械护士，语速飞快，“保温杯呢？”
手术过程中，腔镜的镜头难免会因为碰到患者体内的组织而变得模糊。
所以，盛装了热水和纱布，用以清洁腔镜的保温杯是每一台微创手术必备的物品。
“啊？”
器械护士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白嫩的额头上已经浸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的指尖还捏着已然被鲜血浸湿的纱布，闻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来！”
身后，一阵风拂过，大主任板着脸亲自上了阵。
保温杯被他拧开瓶盖递了过来，主动配合着张天阳把长长的腔镜怼了进去。
“你们拿腔镜干什么！”
已经进入狂躁状态的主刀医生再次破了音，“病人都要死了！你们拿腔镜有什么用！”
但没有人理他。
“能行吗？”
大主任眼睛紧紧的盯着张天阳，再次确认。
越是靠近手术台，他的心里就越是没底。
病人的出血量堪称汹涌澎湃。
而且，这么久了，主刀医生肯定已经把所有能用的方式都用过了。
张天阳......
就算之前的传言再厉害，但......他还只是个实习生啊！
自己把他从隔壁拉过来，趟这趟浑水，是不是有点草率了？
张天阳没有看大主任，也没看狂暴的主刀医生。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三双手交错间，病人肚子上那个被血流的压力冲开的大洞。
外力太多了，根本没有办法凭借血流判断出血点。
只能先进去看看。
思考了一瞬，张天阳拖出了在保温杯里有些粗暴的摩擦了两秒的腔镜。
腔镜长长的金属杆上还残存着大块大块的血污，透明保鲜膜上更是血迹斑斑。
但镜头处的血凝块确实被蹭掉了，不会阻碍视野。
这就够了。
张天阳拎起腔镜，最后看了一眼大主任。
“主任，您先回去吧。”
对上张天阳的眼神，大主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看明白了张天阳的眼神！
也看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感谢您的信任。
但，我的把握也不大。
您现在回去，从现在开始，我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与主任您无关！
如果病人真的回天乏力，死在了我手上。
那么，这个责任我来担！
小张这特么的！
大主任心里一颤，他突然有了强烈的现在就把张天阳拉回去的冲动。
这趟浑水咱们不淌了！
明明是这边主刀医生的失误，为什么要赔上小张以后的职业生涯！
面前的命是一条命，可那些以后会被小张拯救的，就不是命了吗！
大主任有满肚子的话想跟张天阳说。
但张天阳没给机会。
他很快转过头。
然后，深吸一口气。
“让开！”
面露狰狞和震惊的主刀医生被张天阳的呵斥吓得愣了一下，只觉得手上一阵巨力。
下一刻，张天阳已经掰开了病人肚子上重重叠叠的三双手，用右手单手把腔镜顺着病人肚子上的大洞怼了进去。
“你干什么！”
主刀医生瞬间就炸裂了。
莫名其妙打个秋卡把病人大动脉打断了已经很难受了，病人状态狂掉的时候本来以为是帮手的医生竟然是来捣乱的！
已经到达崩溃边缘的主刀医生眼睛蹭的就红了，他伸手就要把捣乱的张天阳推开——
“你给老子闪......”
“让他上！”
大主任闪到了两人中间，手里捏着的保温杯直接就怼在了主刀医生的胳膊上。
“咣当”
一声巨响。
剧痛让主刀医生稍稍找回了一点理智，震惊的看向挡在身前的大主任。
“你阻止了他，就能把病人救回来吗？”
大主任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沉重的压力，语气低沉的吓人，直接迫使主刀医生冷静了下来。
汗水混合着病人的血水，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
主刀医生如困兽，“但是也不能......”
“我是泌尿外科主任。”
大主任身上的气势肆无忌惮的发散，直接把主刀医生怼在了原地。
“让他上，病人还有一线生机。
要不然，病人和你，都得死！”
都得死！
大主任的话像是一把刀，直接戳到了主刀医生的软肋。
是啊......
虽然戳到大动脉这件事，肯定有病人动脉变异的原因在里面。
虽然自己也不想病人死，但是，事实已经证明了，他回天乏力。
自己是主刀，本来不该死的人死了，那么，自己就得跟着陪葬！
以往数十年在医学上的努力，全部都将化为幻影。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主刀医生有些怔楞着，偏了偏头，越过大主任的身子，去看手术台上的病人。
张天阳的腔镜戳进去，相当于堵住了绝大部分的血流通道，看样子飙射的血液似乎止住了。
但身为主刀的他又怎么不明白呢？
病人的肚子里，那根该死的，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破裂了的动脉，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喷血！
镜子进去了，所以呢？
那满屏幕上都是鲜红的颜色，难道这个医生还能找到破裂血管的位置？
“滴滴，滴滴！”
监护仪还在不舍的发出尖叫。
你听啊，那一声声的心跳，难道不是死神的脚步吗？
主刀医生直直的杵在原地，眼前的所有东西渐渐模糊。
脸上肆意纵横的水痕又多了一道。
他努力的把视线转向了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还拎着腔镜的，还在奋斗的身影身上。
但很快，又颓然的移开。
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到最后......
他们还是......
得死啊......
“小张。”
视野模糊间，主刀医生感觉自己身边的大主任好像离开了。
然后那个笔直的背影身边，便又多了一道人影。
“有把握吗？”
主刀医生听到了大主任努力想要缓和却依旧透着严肃的声音。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
怎么可能有把握呢？
这可是，必死的局啊......
但是，恍惚中，是幻听了吗？
是那个刚刚冲着他怒吼“让开”的声线——
“刀。”
第433章 不会吧！不会吧！
重新站在张天阳身边的时候，大主任恍惚了一瞬。
监护仪依旧在耳边尖叫。
两个麻醉医生在旁边忙的团团转，一边忙，一边大呼小叫，几近崩溃。
台上仍然血肉模糊。
屏幕上鲜红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身边的一助和器械护士手足无措，脸上印着大写的绝望。
身后杂乱的人群只能帮忙喊人，本身却给不了任何的帮助。
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小张是怎么有勇气冲上来，然后让自己先走的？
大主任偏头去看张天阳的侧脸。
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只是一直皱着眉，死死的盯着血红一片的屏幕，然后右手微微抖动，似乎在调整镜头的位置。
但大主任依旧只能在屏幕上看出一片血红。
于是他索性不看屏幕了，指挥着两个绝望到麻木的医生和护士干活。
“姑娘，去叫台下护士，开多点纱布。”
“一助，去把血管夹和操作柄准备好，等会要用。”
张天阳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他看懂了。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自己问了小张，“能行吗？”
小张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那么现在，他同样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连累就连累吧。
自己怎么着也是个科室主任。
顶多到时候赔钱的时候，泌尿外科也得分担一部分。
但是这样的小张。
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脑海里无数纷杂的念头闪过，大主任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家伙搞的。
怎么一起并肩站在手术台前的时候，愣是有一种并肩杀敌的悲怆感？
“啵——”
身边，张天阳右手一抬，把镜子拔了出来。
左手捏着纱布，及时把飙射的血液按了下去，没有鲜血飞溅。
但血流依旧没停，顺着他已经看不出白色的手套，涓涓的浸润一层又一层的无菌铺巾。
大主任小心翼翼，“小张。”
身上刚刚镇住主刀医生的气势还残存着余韵。
他小心收敛，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有把握吗？”
张天阳瞬间抬起了头。
眼神里的惊诧一扫而过。
但很快，他把镜子往旁边一放，手一伸——
“刀。”
张天阳的语气很平淡。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诚惶诚恐。
但大主任却瞬间感觉一股颤栗感从头顶直灌脚心。
他表现得比刚刚的主刀医生还要激动，直接一嗓子破了音。
“刀！他说他要刀！”
眼看一脸悲戚正在接纱布的器械护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大主任气得一跺脚，干脆自己绕过了手术台。
“刀，电刀，齿镊，组织钳......”
眼看大主任一把老骨头绕了过去，张天阳顿了顿，开始按照顺序报出自己等会需要的器械。
那边，大主任一个身位怼到了器械台前，直接被那满满一盆的器械晃了眼。
只考虑了零点几秒，他果断抓起了整个器械盘，直接转移到了张天阳旁边。
“小张......”
大主任刚想开口解释，眼前就是一晃。
张天阳的手指划过，准确而又轻而易举的捏起了手术刀。
“准备好操作柄和血管夹！”
大主任浑身亢奋，“好嘞！”
一转头，就开始呼喝着周围那些干着急的围观人员，“血管夹！快！大的小的都给开一包！快快快！”
似乎是有人小声的质疑了一下，正亢奋的大主任“噔噔蹬”过去就是一脚。
张天阳没回头，但凭着动静也猜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
轻轻的叹了口气。
明明是自己在动手找血管，为什么大主任激动得好像是他自己在上一样？
脑海里想着一些念头，他的手下没停。
一刀，不轻不重，刚好划开皮肤。
因为破口的增大，病人肚子里的鲜血瞬间找到了出口，一瞬间就蔓了过去，直接把整条口子统统盖住。
张天阳左手捏着纱布，往上一抹。
血流有了一瞬间的阻断，但很快又重新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张天阳丢了手术刀，拎起电刀，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直接往血泊中探去。
“滋滋滋——”
一点一下，一点一下，一触即分，他手速飞快。
旁边的一助被张天阳操作时的镇定感染，渐渐振作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张天阳的电刀一个个地方点去，隐约间记得有两个地方似乎是刚刚血流阻断的那一瞬间，血珠冒出的地方。
他在凭借记忆盲点出血点！
脑海里冒出的念头把一助吓了一跳。
但那两个自己可以确定的位点却提醒他，他的猜想可能是真的！
这个救场的医生有两把刷子！
说不定，说不定可以！
疲惫的身躯似乎打了鸡血，一助的脊背瞬间挺直，守着已经摆到旁边的器械盘，凭借记忆把刚刚张天阳点到名的器械一个个挑了出来。
有人在前面冲锋陷阵，没理由自己拖后腿！
“咣！”
电刀也被扔到了器械盘里，张天阳左手捏着纱布又是一抹。
凭借着瞬间闪过的清晰视野，他眼睛一眯，右手再次抄起手术刀，直直的往血泊中插进去。
“别愣着，组织钳把皮肤拉开。”
一助得到了任务，一脸振奋的捏着器械往前，小心避开张天阳的手，开始干活。
在血泊中寻找皮肤切口的位置消耗了他一些时间，等他夹好的时候，张天阳已然左手捏着纱布又是一抹。
“这！”
一助一直盯着术野，准确的捕捉到了那一瞬间清晰的视野，然后愣在了原地。
等会！
他刚刚在夹皮肤的时候，这个医生干了什么？
为什么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好像所有东西都分离好了？
皮肤，脂肪，筋膜，肌肉，还有几根明显有液体流动的小血管！
而且，是盲操！
怎么做到的！
他有透视眼吗！
“躲开。”
张天阳眉头一皱，用肩膀把一助撞到了旁边，然后，眼神一凝，右手捏着组织钳一翻——
“噗——”
一股集聚了许久，带着巨大压力的温热血流喷涌而出，直接飙射成了一道鲜血组成的喷泉！
就是这里！
早有准备的张天阳脑袋一偏，躲过鲜血喷泉，左手一伸，一捏——
身后，茫然的抬着头发愣的主刀医生毫无防备的看着一股红色的液体直直的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
“哗啦啦啦——”
温热的血液在他脸上炸开。
又被鲜血喷脸了！
熟悉的感觉让主刀医生瞬间惊醒。
他浑身一震，想要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
可眼镜片已然被鲜血唬住，视野一片鲜红。
“怎么了，发生了什......”
“啊！”
斜前方，一助的惊呼声响起。
继而，属于器械护士和台下护士的惊呼也先后响起。
“啊！竟然！”
“怎么会！”
“啊啊啊啊啊！”
主刀医生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听得出这些惊呼声中那股强烈的意外和惊喜。
于是，满头满脸血的他，突然也浑身颤栗起来。
不会吧！
不会吧！
第434章 是那该死的动脉！
一想到那个不可能的可能，身上仿佛瞬间有了力气。
主刀医生“腾”的一声挺直了身子，尽力睁大了眼睛，往手术台那边看去。
可眼镜上的血迹让他眼前依旧血红一片。
他想伸手去擦，手伸到一半，却又想起自己还是无菌的，不能污染。
“有没有人能帮我擦一下眼镜！有没有人能......”
他迫切的想要把眼前那该死的血色抹去，可周围的人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
“真的吗！”
“不是吧！”
“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了！”
“快快快让开，我也看看！”
身边的光影不断闪烁。
好像有好些人从两边冲了上去。
惊讶和赞叹以及不可置信的抽气声不断的在斜前方响起。
心头那股已经凉透了的鲜血也就抑制不住的沸腾了起来。
不会......是真的吧！
不！不要给自己希望！
这种大出血，这种毫无视野的情况，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呢！
主刀医生拼了命的给自己催眠，但......
“淦！”
他突然暴躁的直接伸手在眼镜上一抹。
忍不了了！
他一定要亲眼看到......
撞开人群，凑到手术台前的时候，主刀医生记忆中一片血泊的术野已经变了样子。
他不过发呆了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冒血的腔镜已然变成了层次分明的开腹。
流淌的鲜血似乎不过是他的幻觉。
现在的手术台上，他甚至能够看见鳞次栉比的肌肉和组织之间，那几根游离出来的，晶莹剔透的，仿佛能看到里面流动着的血液的小血管！
那个看上去那么年轻的医生。
那个刚刚呵斥自己毫不留情的医生。
他面色沉静，左手探入了腹腔，两只手指间似乎捏着什么......
主刀医生的双目突然瞪大。
是那根该死的动脉！
是那根他怎么也找不到，差一点就带着他一起死的那根动脉！
他竟然把那根该死的动脉捏住了！
这个该死的医生怎么这么牛逼！
浑身再次颤栗了起来。
是激动？是劫后余生？
眼角混合着粉色和红色流淌下来的液体，“啪嗒”一声砸进了脚边的血泊当中。
“竟然......真的......”
“别都围着。”
张天阳皱了眉，“你们挡住光了。”
“哗——”
周围攒动的人头自动自觉的瞬间散开。
此时此刻，张天阳就是老大。
一片微风鼓动当中，只有虎目含泪的主刀医生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杵在原地。
张天阳看了主刀医生一眼，通过那满脸血污的特征认出了他，眉头皱得更深。
“血是止住了，但是命不一定保得住。这个病人有没有申请输血？”
突然被张天阳点名询问的主刀医生手足无措的愣在了原地。
“我......”
他刚刚光顾着慌了，还真不知道下面的人有没有帮着申请一下紧急备血。
还是旁边的一助赶紧帮忙搭腔。
“这个病人术前没有备血，但是刚刚已经打电话给输血科申请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充满崇拜的看向张天阳，“就在您来救场之前。”
“现在血到哪了？赶紧叫个人去催一下，病人失血太多，止了血也撑不了多久。”
张天阳随口布置了任务，眼神在主刀医生身上一扫而过，然后重新落在患者的腹腔里，眉头皱的更深。
旁边过于激动的泌尿外科大主任上去冲着还愣着的主刀医生就是一脚，“要你何用！”
“对不起，嘿，嘿嘿......”
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的主刀医生却一点也没有难过，反而一反常态的憨笑了起来，笑得甚至露出了好几颗大白牙。
病人救回来了啊......
病人救回来了就好啊！
嘿嘿，嘿嘿！
“你真的是！”
大主任恨铁不成钢，又踹了主刀医生一脚，然后直接抛下他，赶紧派人去催血，这才重新凑到张天阳身边。
“张医生，还有什么指示？”
“麻醉老师，血来之前还能撑住吗？”
张天阳盯着波形依旧一片混乱的监护仪，并没有表示乐观。
“我可以！”
潘麻醉医生早已汗流浃背，因为在铺巾下方钻来钻去给患者补充各种药液的缘故，身上和脸上也蹭得满是血迹。
但他的眼睛亮亮的。
“你既然能把血止住，我就能把命拖住！诶呦！”
“老师！”
另一个麻醉师兄赶紧一把搀住潘麻醉医生摇晃的身子，“老师，您该不会又低血糖了吧......”
“不碍事！”
潘麻醉一咬牙，重新振作，“那个谁！帮我去隔壁麻醉操作台上把那管葡萄糖拿过来！”
“经验丰富”的潘麻醉医生表示自己早有准备。
很快，嘴里叼着一根五十毫升量葡萄糖注射器的潘麻醉又开始了新一轮忙碌。
“滴滴，滴滴。”
混乱的波形渐渐有了好转的趋势。
“老师。”
一助看向张天阳的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崇拜，“这是血管夹。”
他双手把安上了血管夹的操作柄递了过去。
他已经顺着张天阳的双指看到了那根该死的破裂的动脉血管。
还挺粗的，或许需要夹上好几个血管夹才能完全止住。
“暂时不用。”
张天阳却推开了操作柄。
“有点不太对。”
他左手小心的维持着持捏血管的力度，右手一划，拎起了组织钳。
不过几下钝性分离，一块颜色稍深的组织就显露了出来。
“有没有感觉，这一块颜色太深了？”
张天阳指着那块组织，顺手扒拉了一下周围，一条明显的界限很快展示在眼前。
虽然颜色变化并不是特别的明显，但是当两种颜色同时摆在面前的时候，一助也看出了区别。
界限一边，是暗色的，界限另一边，是鲜红色的。
“是深了点，怎么......”
一个“了”字还没说出口，一助徒然反应了过来。
“卧槽！”
刚刚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就被又一盆凉水浇灭。
“那根动脉，该不会是支配这一片的吧......”
张天阳闷着头翻动着组织，很快便叹了口气。
“怕是的。
而且这一片肠子还不短。
你们家病人的动脉恐怕还不能直接结扎。”
一助眼睁睁的看着张天阳翻动组织，在他的提醒下也认清了变色的范围。
登时，手脚一片冰凉。
“老，老师，那，那怎么，怎么办啊......”
张天阳沉默着轻轻摇头。
问题，似乎有点严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