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大郎乖，该吃药了
手术安排更改，有人欢喜有人发愁。
最开心的当然莫过于被调到第一台的病人了。
这个病人是孟师兄的，但张天阳有印象。
这就是昨天中午做完术前谈话，鬼鬼祟祟在办公室门口刺探消息，问“拉肚子会不会影响手术”的那个病人。
在被张天阳和孟师兄无情拒绝之后，他已经做好了一直饿到晚上的准备。
谁知道，幸福来的竟然如此之快！
不用饿那么久肚子，真棒！
“别笑了，赶紧去手术室吧！”
身着全身绿的手术室护工阿姨眼神不善，把手术室的专用轮椅拍得“啪啪”作响。
她值的是夜班，按理说没人拉一个首台病人回去之后就可以直接下班了，结果碰到个这么墨迹的。
浪费她下班时间就是浪费她的生命！
“就来了就来了！”
刚刚还笑得张狂的病人登时打了个哆嗦。
这边的护工阿姨怎么比小护士还凶？
惹不起惹不起！
“对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病人抓住了旁边正在跟护工阿姨做病人信息核对的小护士。
“那个，你知道33床今天调到第几台了吗？”
在他的概念里，自己调到了最前，说不定跟昨天的“告密”有点关系呢？
“33床？”
小护士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干，心情烦躁着呢，说话也没好气。
“33床今天出院了，做什么手术！”
“出院了？”
患者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要出院，他手术不做了吗？”
“癌症晚期多发转移了，手术能有什么用？”
小护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风风火火的走了。
徒留患者呆呆的坐在轮椅上，被护工阿姨和家属簇拥着推着向前。
路过33床病房的时候，他才突然回神，连忙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33床先生和两个家属已经收拾整齐，走出门来。
两人眼神交汇。
然后又错开。
轮椅被推远了。
平时总是话痨得闲不下来的病人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
“爸，你怎么了？”
有家属小声询问。
病人却只是沉默着摇头。
他突然又希望，自己还是排在第五台了。
......
七点五十五，查房结束，张天阳没有跟着孟师兄一起去清点器材，反而跑去了48床病房。
九楼侨科的暴发户被调到了第二台，虽然还哼哼唧唧的抱怨为什么自己不是第一台，但问题不大。
反而不会开口抱怨的小男孩问题大一点。
对于小孩子来说，禁食禁水是个难点。
成人患者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在医生和护士们轮番轰炸，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要吃东西不要喝水之后，一般也会听话。
虽然确实依然会有一些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的杠精嚷嚷着“不让喝水，我喝牛奶总可以吧？”，“不让吃饭，所以我吃的是面条啊！”
但总归还是少数。
就算真有没忍住饥饿偷偷吃了的，带到手术室之前手术医生和麻醉医生都会再确认，心虚之下很容易能够揪出来。
但小孩子就不一样了。
他们什么都不懂，饿了就要吃，不给吃就会闹。
一晚上还好，两个家长轮流哄，没闹出什么乱子。
但现在还要再等到下午......
漫长的白天里，小孩子饿极了肯定会闹。
万一孩子爸妈不忍心，喂了吃的，那手术就得被迫取消。
等于昨天晚上就白饿了！
更可怕的是，到时候进了手术室，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根本没办法判断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严格禁食禁水了！
张天阳抓住孩子爸妈，千叮咛万嘱咐。
“一定一定要严格禁食禁水，实在渴了可以用棉签沾一点点水给他润润嘴巴，但是一定不能喝！”
“人在清醒的时候就算有异物呛到气管里，也会因为剧烈的刺激咳出来。
但是今天的手术他是要全麻的，到时候呼吸道保护功能减弱或者消失。
麻醉药又会刺激胃肠道，万一食物和水反流到气管里，会憋死人的！”
张天阳说的厉害，孩子爸妈也深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喂。
“我给他开了营养针，快中午的时候会打上的，不用担心营养的问题。
一定一定，不能喂吃的喂喝的！”
“好的！”
“哇——”
两个家长拍胸脯保证的很好，小男孩却因为一晚上的饥饿哇的哭了起来。
“宝宝乖，要做手术了，不能吃东西哦~医生哥哥刚刚都说了......”
孩子妈赶紧抱起小豆丁哄了起来。
张天阳一步三回头。
虽然孩子爸妈看上去都是明事理的人，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安定是怎么回事？
......
怀着这份轻微的不安，张天阳跟着孟师兄进了手术室。
第一台膀胱镜下膀胱肿物电切术，比较简单，大主任操作，孟师兄辅助，十点前就拿了下来。
第二台经腹腔镜左肾切除术，分工依旧是大主任主刀，孟师兄扶镜子。
但因为病人是张天阳管的，他也被要求穿衣上台。
大主任亲自发话，“小张你也上来，先帮着递器械和放气吧。”
“你们在说什么？！”
麻醉麻到一半的暴发户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浑身一震，开始挣扎。
周围一圈人都看了过来。
麻醉医生却一脸淡定，只见他一手按紧面罩，一手调大了吸入麻醉的流量。
然后语气温和，谆谆善诱。
“大郎乖，该吃药了~”
“你！”
暴发户男人情绪激动，猛地深吸一口气。
即将要暴起的身子瞬间软了一半。
“有......有点......”
最后那个晕字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来来来，你来通一会气，等会我插管。”
麻醉医生抓紧难得的使唤实习生的时间，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麻醉专用电脑前的圆凳上，舒服的长叹一口气。
察觉到周围神色各异的眼神，他眼睛一眯，一点也不虚的一个个盯了回去。
“看什么看！”
虽然在场的医生职称有高有低，甚至还有个主任。
但是那又怎么样？
麻醉医生跟他们又不是一个系统的！
他们外科医生做手术还得仰仗我们麻醉呢！
不虚！
麻醉医生态度刚烈。
大主任笑呵呵的摇头。
张天阳眨眨眼，收回目光。
这么凶。
麻醉老师，你的巧克力少一块！
安安太惨了！
我跟你们讲，广州热了好久了，天天天气预报都是有雨，但是一直都没下过。
偏偏今天我出门买礼物，刚出地铁口，它就哗啦啦啦啦啦的一通下。那个瓢泼大雨哦，还有那个风吹着。
我在地铁口踌躇了好久，雨一点没小。我犹豫着想回家，但是要买的礼物得去专卖店，专卖店必须出地铁。所以我就决定硬闯了。
地铁不是地势低嘛，出了地铁口还有个往上的楼梯，我试探了一下，雨虽然大，也有风，但是还能接受，我伞大，不虚！于是我就出去了。
在楼梯上还好。
一上去，一阵妖风吹过，安安的伞差点都飞出去！
瞬间身上就湿了一半。
然后我看湿都湿了，继续走吧。
走到商场里的时候，基本上全湿了嗯......
不过我穿的是黑的，看不出来。
但是商场里那个风吹的是真冷！专卖店藏的也真深！我找了两个小时！衣服都干了！
嘤嘤嘤！
惨不惨？
惨吧！
然后下午我终于肥家了，迫不及待的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还没穿衣服，想把水关了。
然后......
手里一松......
热水器调水流大小和冷热的那个把手它断了......
断了......
了......
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抓着断掉的把手，看着哗啦啦啦的水流......
难受！
然后我做了很多尝试。
比如把把手按回去，期待它还能带动里面那个轴。
然鹅没得用。
好吧，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断掉的那个管子里有个凹槽。
然后我就跑去客厅找了把剪刀，用剪刀那个铁尖尖戳进去，然后把两个尖头分开一点，刚好可以卡主那个凹槽！
还能动！
是不是很聪明！
然后我就开始扭。
嗯，确实是能带动里面那个轴动了。
但是只能左右动......
左右动......
也就是说只能调节冷热，不能调节大小！
摔桌！
当时给我气的，剪刀都拿不稳了。
好嘛，事已至此，只能关总闸了。
但是我们家的总闸被藏在柜子里很深的地方。
我娘还在柜子外面放了个冰箱！
冰箱外面还放了个储物架！
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什么神奇的布局啊摔桌！
没办法，我就只能一个个搬。
先把储物架搬开，再把冰箱......
好吧我搬不动冰箱。
只能一点点推开。
嗯，终于可以开柜门了。
但只能开一点点。
所以我只能蹲下，然后用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去够那个总闸......
感觉我的澡白洗了！
摔桌！
好吧，最后我还是关掉了总闸。
但是呢，我们家的总闸是一个圆圆的开关，拧的。
我拧了好多好多圈，最后终于拧紧了，拧到我再用力也动不了的时候。
然后开开心心的去浴室看。
呵呵！
还有那么细细的一小条水流在流！
摔......额，没桌子可以摔了。
害。
我已经做到我能做到的了。
然后下面有这么几种选择。
1.叫物业。
但是众所周知，物业什么都不会，只会收管理费，pass！
2.去楼下五金店买个新的把手，顺便请求老板派几个师傅来安一下。
嗯，看看时间，六点了。
五金店有可能还开，但是师傅十有**下班了。
而且，我们家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昂......
能修水管的师傅得是男的吧？
还得有把子力气吧？
修水管得待很久吧？
所以......
害！
流就流吧！
还能咋办，当然是选择原谅它啊！
嗯。
所以决定明天等我娘跟我都在家的时候，再叫师傅来修了。
惨吧？
真的惨！
隔着屏幕你们肯定都觉得惨！
然后我就在群里哭惨了。
你猜怎么着？
群里那帮没有同情心的在笑！
在笑！
我都气哭了你们在笑！
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嘤嘤嘤
现在浴室里还在淌水。
膝盖有点痛，估计是淋了雨又吹了商场的空调。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冰冷了。
太冰冷了。
冰冷了。
冷了。
了......
第359章 师弟由我来守护！
患者刚刚被麻倒，麻醉医生指挥着实习生给他进行通气，并做好了等会做气管插管的准备。
大主任过来逛了一圈之后就溜了。
“别在意。”
孟师兄在跟面露疑惑的孙羽解释。
“主任很忙的。”
“从患者被麻翻，到建立深浅静脉通道、插尿管、摆体位、消毒、铺巾，准备手术，这中间至少还有半小时的空挡。”
“到时候他会来的。”
而且一般都是卡点出现。
毕竟大主任这个位置，事情贼多，哪有那么多时间在这干等？
“不过，说起来其实有点奇怪。”
孟师兄眉头微皱，眼神迷茫。
“主任一般不会来这么早的，两台手术中间，他会一直待在病房那边，等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给他打电话，他才会过来。
今天竟然过来转了一圈......”
孟师兄看向张天阳，心中微动。
大主任特意过来转了这么一圈，好像除了一开始的点头打招呼之外，就只说了一句话啊？
——“小张你也上来，先帮着递器械和放气吧。”
他难道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而专门过来转一圈的？
张天阳无辜的眨眨眼。
孟师兄收回了目光。
应该是我想多了。
比起这个，张师弟被分配的任务......
......
张天阳被分配的任务很简单。
事实上，实习阶段的苦逼医学狗们，在手术室里能干的活还真的不多。
还大部分都是杂活。
比如术前需要一把子力气的摆体位。
比如时长较长的手术前的插尿管。
比如一些简单手术的消毒和铺巾。
以及手术结束后，师兄们偶尔会扔出来的最表面一层的缝皮工作。
掰着指头一个个去算，实习生们也就只能在术前和术后捡一点边边角角的烂活去干。
甚至就连消毒铺巾的活，如果涉及到特殊体位，或者消毒范围不规则的时候，实习生都会被嫌弃的打发到一边不让上手。
术中的时候，也就只能穿着手术衣呆呆的杵在那里，偶尔放放气的样子。
比工具人还要不如。
“张师弟，不要觉得失望啊，大家都是这么上来的。”
等待麻醉医生气管插管的时候，孟师兄还特意安慰了几句。
“等会我们弄好腹腔视野之后，会有一个连通内外的橡皮管交到你手上。
手术过程当中有时候需要用到电刀，切割的时候就会有白色的烟冒出来，影响视野，你要时刻关注屏幕上的手术进程，及时松开橡皮管，把气放出来。”
“张师弟，别看这个活简单，其实还是很重要的！放气没放好的话，会影响到手术进程的。”
孟师兄言辞诚恳，试图证明“放气”这个活的重要性。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黑的说成白的到底也是黑的。
张天阳默默的点头应是，心里一个标点都不信。
但他也做好了心理建设。
本来就是实习生嘛！
又不是开腹的手术，可以捞到拉钩的活。
这种腹腔镜手术，本来的人员配置就是一个主刀一个扶镜子。
腹腔镜死贵死贵的，等闲也不放心交到实习生手上——除非主刀手下确实没有其他人手了。
所以上台当一个安安静静的放气工具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孟师兄安慰失败，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我知道张师弟你是有能力的人，但是......”
“制度就是这样嘛，我懂的。”
张天阳不在意的笑笑。
问题不大。
其实系统空间里也有手术的模拟。
全真的感官，100%的触感，还有千奇百怪的突发状况，他每天都会经历。
所以这种对于普通实习生来说难得的机会，张天阳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如果真的出现了紧急情况，自认为身边没有人比他更靠谱的情况下，他会直接冲上去。
毕竟人命关天。
但除此之外，他都很佛系。
“诶，张师弟，你......”
孟师兄看着不争不抢的张天阳，再次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但心里却默默作出了决定。
大主任做手术一般都不会把收尾工作牢牢抓在自己手上。
撤掉腹腔镜之后，患者肚子上的三个大窟窿通常都是直接扔给他的。
那么这次就全部交给张师弟好了。
张师弟的能力很强，这是他验证过的。
既然他自己不争不抢，那么就由自己这个做师兄的，来帮他争取机会好了！
张师弟，就由我来呵护！
张天阳若有所感，看了孟师兄一眼，然后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哇！
孟师兄的眼神好炽热！
可是师兄，你清醒一点，我有女朋友了！
......
五分钟后，平躺在手术台上的暴发户男人已经被插上了气管插管。
麻醉医生麻溜的操着白色的胶带给男人把气管套管连同牙垫一起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在脸上固定。
如果不看环境，只看患者脸上被布条勒出的形状，就是活生生的一出绑架大戏。
“行了，你们操作吧！”
麻醉医生一挥手，脚下一错。
赶在自己的实习生之前，一屁股坐到了电脑前的圆凳上，眼神凌冽。
虽然没说话，但所有人都看懂了他的眼神——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圆凳！
可怜的麻醉实习生浑身一抖。
嘴一撇，他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老师，我就，想写写麻醉记录......”
“哦。”
麻醉医生扭头看看被自己的身子挡得严严实实的电脑，脸色稍微好看了点。
“行吧，你来写，我给你让位。”
说话间，他倦懒的起身，一弯腰，顺手捞走了屁股下面已经坐得温热的板凳。
然后，抱着小圆凳跋山涉水，走到手术室门口的一小片空地处，放下圆凳，再次一屁股坐了下去。
“......”
麻醉实习生眼里流露出一丝丝委屈。
但他不敢去抢。
只能沉默着走到了电脑前，弯着腰，开始敲击鼠标和键盘。
过了一会，似乎是感觉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他又双脚分开，膝盖微屈，像是扎了个马步一样。
麻醉实习生的个子跟张天阳差不了多少。
以这种姿势操作角落里的电脑的时候，看起来要多委屈又多委屈。
张天阳稍微观察了十几秒，叹了口气，迈步向前。
“嗯？”
麻醉实习生看着走到身边的张天阳，不明所以。
张天阳冲他轻轻点头，然后半绕过他的身子，伸手探到了电脑背后，很快就找到了某个机关。
“咔！咔！”
两声脆响，电脑连同键盘一同升起，在跟张天阳上腹部平齐的水平线上停下。
麻醉实习生震惊的看着张天阳。
而张天阳回给了他一个微笑。
“这样会舒服一点。”
嗯，键盘跟上腹部平齐的话，屏幕差不多就跟脖子一个水平线。
只需要稍稍低头，不需要扎马步了。
确实会舒服一点，但......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看门口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麻醉医生。
麻醉医生的身高......
麻醉实习生脸色僵硬，半响终于憋出了两个字。
“谢谢。”
第360章 你肯定没有男朋友！
术前准备有很多事情要做。
麻醉只是第一步。
在麻醉医生宣布病人麻翻了之后，剩下的人就动了起来。
台下护士端着盛装了一堆小物件的篮子占据了患者的左侧手臂，开始建立静脉通道。
这个患者要切的是左肾，所以体位摆好之后应该是右侧卧位。
到时候，护士姐姐建立静脉通道的左手刚好搭在最上面，不用受到压迫。
孟师兄则带着孙羽，准备齐心协力的把患者的裤子褪下来。
切肾算是大手术了，插尿管是必须的。
但在患者清醒的时候要求他自己把裤子脱掉，显然不现实。
所以为了方便，医生们都习惯了让麻醉医生先上。
蓝白条纹的病号裤在解开了腰带之后就松松垮垮的了，孟师兄和张天阳合力抬起患者的屁股，孙羽用力往下一扯，就轻轻松松的被褪了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患者终于变成了赤条条的样子。
站在患者双腿间的孙羽冷不丁的对上那玩意，脸色有一丝丝微红，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病号裤揉成了一团。
孟师兄敏锐的察觉到了孙羽的反应，眉头一皱。
“师妹，你以前插过尿管吗？”
“我......”孙羽犹豫了一下，没直接说没插过，“我在学校练过......”
好熟悉的说法！
孟师兄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张师弟也喜欢这么说！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张师弟这么说，是张师弟谦虚，师妹这么说，只能说明师妹确实没有经验！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张天阳。
“师弟，要不然，你......”
“让孙同学插吧。”
张天阳直接堵住了孟师兄的后半句话，并加了句“谢谢师兄”，以保证堵得彻底。
插尿管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操作。
但是对于迫切的想要进步的孙羽来说，就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啊......”
孟师兄被噎了一下，非但没有生张天阳的气，反而替他可惜。
其实他真的觉得张天阳这样优秀的人才很适合外科。
孙羽这个师妹虽然积极，性格也不错，但终归是女生......
女生啊，不适合外科。
“那师妹，你来吧。”
他不情不愿的把手里的导尿包递给了孙羽，然后盯着张天阳猛看。
张师弟就是人太好了，到手的机会都要让给别人。
这样的师弟......
果然需要自己来守护啊！
张天阳再次后退了两步，退到孙羽身后。
嗯，这个妹子哪哪都好，尤其是身材，尤其的好。
用来挡视线，很棒！
“那个......”
孙羽悄悄的看了张天阳一眼，“谢谢。”
声音很小，也有些卑微。
但眼睛里的斗志没变。
张天阳一愣，没回答，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其实孟师兄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怎么说呢，外科确实很歧视女生。
严格来说，除了妇产科，其他科室都歧视女生。
跟体力有关系，跟思维有关系，跟女性特有的生理构造也有关系。
毕竟医院从来都是一个把女生当男生用，把男生当牲口用的地方。
如果招了女医生，就相当于损失了一头牲口。
这也没法说。
还是看个人吧。
......
孙羽的斗志很昂扬。
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这次机会是张同学让给自己的，自己一定要争气！
可想是这样想的，实际操作起来......
“这，这......”
完美的完成了前面所有消毒铺巾等等一切准备工作之后，孙羽左手隔着纱布捏起那玩意，有些慌乱。
“是这个口吗？捅不进去啊！”
右手的尿管已经顺着蘑菇头上的洞口尝试着往里面怼了两次了，但指尖传来的阻力让她不敢硬怼，反而开始怀疑起自己。
“当然是这个口啊！”
孟师兄在旁边看得有些着急，“统共就这一个孔，你往里面怼就是了！”
孙羽的手有些发抖，再次尝试，但右手依旧感受到了从导尿管顶端传来的阻力。
“有阻力啊！我不敢硬怼，万一，万一弄伤了......”
男性的尿道是很脆弱的。
其实人体内部哪里都很脆弱。
遇到阻力的时候硬捅，很容易捅出篓子来。
孟师兄一时间也不敢要求孙羽硬往里怼了。
“你换换角度试试？是不是润滑的没沾够？”
孟师兄没有带手套，在旁边又急又气。
“我给别人插尿管的时候没遇到捅不进去的时候。
诶，你不要战战兢兢的，害怕什么，没有玩过男朋友的这个吗？
不是，你......”
“左手提高一点。”
张天阳冷不丁的在旁边插了一句话，“提高，垂直。”
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也没有感情波动。
但孙羽扭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样，镇定了下来。
直观的表现就是，手好像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孟师兄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着急，双手不安的搓动，似乎想自己带了手套下场帮孙羽把这个尿管给插了。
张天阳倒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迎着孙羽的目光，轻轻点头，“试试。”
“嗯！”
孙羽认真的点头，眉头稍皱，左手已经依言提了起来，把那玩意拉直，同时保持垂直九十度。
但这样一来，本来就小的洞口看起来就更小了。
孙羽心中没底，但想着张天阳刚刚的话，右手捏着导尿管靠近。
试试吧......
“诶！”
她眼睛一亮。
“阻力没有了！进去了！”
导尿管的粗端已经整个没了进去，孙羽小心翼翼的往前怼，竟然真的把导尿管怼进去了一大截！
“右手可以轻柔一点，遇到阻力的时候，再把左手下压。”
张天阳继续出言指导，孙羽想也不想直接听从指挥。
孟师兄有些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稍微安静了下来。
他把视线从孙羽的操作上移开，重新落在张天阳身上。
果然，张师弟就是很厉害啊......
“真的可以！”
随着孙羽惊喜的声音，导尿管越捅越深，留在外面的部分越来越短。
“20-22厘米就可以了。”
导尿管快要只剩下一个头的时候，张天阳才再次出言提醒。
孙羽听话的停下，感激又激动的看了张天阳一眼，这才继续操作。
连接尿袋，看缓缓延伸的淡黄色水柱，验证导尿管确实在膀胱里。
然后给气囊注水，检查固定程度，收摊！
操作完成，焦灼和烦躁不在，气氛登时又活跃了起来。
成功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插导尿管的操作，孙羽脸上的笑容连口罩都遮不住了。
孟师兄半开玩笑半抱怨的揶揄着刚刚孙羽生涩的操作。
“师妹，你的男朋友不称职啊！竟然都没有让你仔细观察一下~”
“师兄！”
孙羽的笑容一滞，脸色腾的就红了起来。
张天阳横插一嘴，“孟师兄，你这样不好。”
“就是，师兄你......”
“孙同学怕是没有男朋友。”
孙羽兴冲冲说出口的话只来得及说出一半，就被噎在了原地。
她愣愣的看向张天阳。
“张同学，我以为你是我这边的......”
“哈哈哈哈！”
孟师兄笑得畅快。
“所以师妹你有男朋友吗？”
孙羽气呼呼的深呼吸，老板想，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我有！”
第361章 这个张天阳明明很强却过分谦虚（大章）
孙羽的表情有些狰狞，但裸露在口罩和帽子外面的皮肤和耳尖，却红的发烫。
像极了人被戳到痛处的时候本能的色厉内荏。
“哦~”
于是孟师兄笑得更开心了。
张天阳也在笑，但在孙羽气急之前赶紧出言安慰。
“好好好，你有男朋友。”
孙羽：“......”
为什么感觉嘲讽的意味更重了？？？
这个张同学真的不是在落井下石说反话吗？！
“可以摆体位了吧？”
张天阳无辜的眨眨眼，岔开了话题。
“对对对，摆体位了，来搭把手！”
孟师兄拍着巴掌，吸引着大家的注意，然后开始指挥。
“左侧肾切除，要摆成右侧卧位，来，小张你跟我搬腰，师妹去抬脚。”
患者最重的部分通常都是躯干，因为搬动躯干不仅需要承受单纯躯干的重量，连同两只大腿的重量也要一同承担。
孟师兄下意识的给自己和张天阳分配了最需要力气的活，而把身为女生的孙羽派去了抬脚。
在他跟张天阳抬起了患者胯部的情况下，抬脚真的是很轻松的活了。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潜意识里，他还是很“呵护”这个师妹的。
“等会等会！”
靠在手术室门口玩手机的麻醉医生依依不舍的放弃了自己的圆凳，颠颠的跑过来，双手架在了患者的脑后。
患者的脑袋是归麻醉医生管的。
况且全麻的患者嘴里还有气管插管。
“你们别毛毛躁躁的啊，等会把气管插管给我弄折咯！”
与此同时，早已建立好静脉通道的台下护士也重新凑了过来，一手提着患者带着针的左臂，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
肩膀虽然也很重，但是她其实并不需要真的把患者抬起来。
胯部的移动会直接带动肩膀的扭动，她只要一只手在后面顶着，不让摆好姿势的患者往后躺回平卧位就好。
“来，准备，1，2，3，起！”
五个人一起发力，随着一声闷响，患者成功的被翻了半个身。
“来，按住。”
台下护士招呼着张天阳，让他接手按住患者肩膀的活，自己灵活的钻到手术台下，拎起铁质的大号零件往手术台旁边装。
这个零件像是外骨架一样，接触患者的部分却是一个可以调节方向的小软垫。
两个零件分别从手术台的两边往中间一夹，被夹在中间的患者就被固定成了不会轻易移动的右侧卧位。
再调节一下可以分成三截的手术台的坡度，患者的左侧腹部就被“顶”了起来。
“完美！”
孟师兄心情不错，招呼着张天阳。
“走吧师弟，咱们去洗手，等会我教你消毒。”
说起这话的时候，孟师兄的脸稍稍向上扬起，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他是真的以一个师兄的身份，想要好好教导张师弟，并多给他一点机会的。
“好的。”
张天阳也答应的谦虚。
五分钟之后，两人虚举着手臂重新回到手术室。
因为身位的缘故，手术室的大门只够同时通过一个洗了手的医生。
孟师兄很绅士的落后了一步，大概晚了张天阳五秒左右进去。
“谢谢。”
所以他猛然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张天阳从器械护士手里接过弯盘和卵圆钳的样子。
“张......”
孟师兄张了张嘴，但还没吐出一个完整的音阶，他就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突然发现了，张天阳从器械护士手里接过物品的时候，很自然。
动作标准，却不僵硬，没有正常实习生的那种诚惶诚恐，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那种自然而然，随意又不随便的样子，像极了手术台上的老油条。
可泌尿外科明明是张天阳轮转的第一个外科啊！
他从哪里练的经验？
孟师兄疑惑了。
跟他同样疑惑的还有器械护士。
作为跟医生们搭台的角色，她太容易分辨一个医生的手术技巧高低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从来对实习生们出言讽刺的原因——
实习生啥也不会，还喜欢捣乱！
没看到之前那个啥也不懂的女医生插尿管的样子吗？
那手抖的，跟提前步入老年，帕金森发作了一样。
竟然还不知道男生的眼在哪里！
严重耽误了时间！
但面前这个张医生，他太淡定了！
明明听其他人之前说的话，可以证明，其实他也是个实习生。
那么，他在装！
器械护士眼睛一眯，藏在口罩下的嘴角露出冷笑。
她讨厌实习生。
更讨厌喜欢不懂装懂的实习生！
最最最讨厌自以为是，前天还让她丢掉面子的实习生张天阳！
于是她干脆也不整理器械了，就这么杵在原地盯着张天阳消毒。
你总会露出马脚的！
你越装，我就越要找你的茬！
在器械护士的眼神里甚至弥漫上了一层杀气。
张天阳捏着卵圆钳提起了沾了碘酊的纱布。
他的手腕下垂，动作......标准！
纱布在他的操纵下按在了患者腋下与第四肋平齐的位置上，缓缓往下移动。
器械护士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她即将见证张天阳摔进实习生们逃不过的第一个坑里！
人体的触感跟模型相差甚远。
而且从肋骨到柔软的腹部的过程当中，皮肤凹凸不平，柔软度和弹性也不同。
新手第一次消毒的时候，根本不会知道纱布走到哪里的时候需要怎么转换力度和手腕的高度。
第一条消毒的痕迹，会跟狗啃一样难看！
到时候，我一定会狠狠的嘲笑他！
器械护士嘴角的冷笑不由得放大，然后，猛然间停顿。
在她震惊的眼神中，棕色的碘酊划出了一道笔直而连贯的，宽度几乎保持一致的消毒区域！
“怎么可能！”
别的不说，就单说这个病人的肋骨区域，那忽上忽下的高度，忽软忽硬的手感，怎么可能被精准的把握住，然后消成这样规则的区域！
张天阳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了看不小心惊叫出声的器械护士。
在没有得到答复之后，再次低下头。
第二道消毒区域是重叠着第一道来的，浅褐色与浅褐色重叠，大概有一厘米左右的竖条变成了深棕色。
与第一道一样，依旧是笔直，连贯，宽度稳定的消毒区域。
第三道消毒区域是跟第二道对称的，同样跟第一道的另一条边重叠出了一条深棕色区域。
然后，第四道，第五道。
以最中间的那条棕色消毒区域为中心，张天阳很快完成了患者整个手术区域的消毒。
非但没有像是正常的实习生一样，深浅棕色杂乱无章。
因为他惊人的稳定性，一条条消毒区域形成了一道道深浅相间的“斑马线”一样的图案。
“厉害啊师弟！”
孟师兄忍不住赞叹。
身为手术室的老油条，他也不过就是消毒到没有地方遗漏就好了。
根本不可能像张天阳这样，精准的把握手下的力度，手腕的起伏，以保证这么规则的消毒图案。
“师妹，拍下来！”
孟师兄忍不住呼唤起了孙羽，让她把这“秩序”而“美丽”的图案拍下来。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说话的语气雀跃又赞叹。
“这样的消毒，可以放到外科学教程里了！以后不一定能见到！”
显然，他觉得张天阳能把术前消毒做成这样，也是一个难得的意外。
但不论如何，这样难得的效果，绝对可以被放进外科学教学视频里，给后来的师弟师妹们做完美示范了！
张天阳顿了顿，口罩下的嘴巴微张。
其实以他的关节稳定度，和熟练度，这样的结果完全没有难度啊......
随时可以复刻。
完全没有拍下来的必要。
但看看孟师兄激动的脸色，张天阳明智的没有开口说话。
就让孟师兄高兴一会好了......
反正以后他就会习惯了。
张天阳内心毫无波动。
这种让别人从“震惊”到“见怪不怪”的套路，他很熟练。
第一轮碘酊消毒已经结束。
涂抹在皮肤表面的褐色很快就风干。
这东西消毒的效果很强，基本上是手术前通用的皮肤消毒方式。
但它也有一个弊端。
就是干掉之后必须及时用酒精来“脱碘”，要不然就会灼伤皮肤。
所以在孟师兄和孙羽凑在一起顾着惊叹的时候，张天阳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他默默的把已经可以寿终正寝的纱布凌空丢到脚边的盆子里，然后顺手把卵圆钳往旁边盛装器械的桌子旁，绿色的无菌布上一夹，然后松手。
“叮！”
金属质地的卵圆钳与同样金属质地的桌角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器械护士这才猛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麻烦把酒精棉给我。”
张天阳礼貌的提醒着，左手的弯盘伸出，稍稍摆在低点，右手则手腕垂下，悬在了稍微高点的空中。
这是很标准的手势。
左手的弯盘稍低，是为了承接等会会倾倒下来的酒精。
右手稍高，是为了在接过卵圆钳之后，让夹着纱布的头部处在下方，以保证纱布上的液体不会顺着卵圆钳流下，从而造成污染。
他真的是个老司机！
器械护士艰难的承认了这个她一点也不想承认的事实，然后动作有些僵硬的捏起器械台上早就准备好了的东西。
递给他的时候，器械护士没忍住。
“你不是实习生吧？”
张天阳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熟练而又标准的接过她递来的器械。
“我是实习生啊，这是我轮转的第一个外科。”
器械护士眼皮微挑。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操起沾了酒精的纱布，熟练的把多余的酒精沥干，脱碘的时候动作流畅而熟练，甚至都没有让任何一滴多余的酒精顺着患者的皮肤往下滑落......
你跟我说这是你轮转的第一个外科？
我信你个鬼！
你要是没有在其他医院练过，我就把麻醉医生的电脑给吃了！
似乎感受到了器械护士心里疯狂咆哮着的情感，张天阳抬头，无辜的眨眼。
“嗯，我就是在学校练过而已。”
器械护士干脆利落的送了他一个白眼。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呵呵！
张天阳眨眨眼，满脸无辜。
我说的是真话啊！
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不愿意搭理他的器械护士，他又有些疑惑。
这个护士是真的奇怪。
她明明对实习生极度厌恶，面对自己和孙羽的时候，毫不掩饰。
前天和刚刚自己分明接连几次打了她的脸，按理说她会更生气来着。
但自己的第六感却分明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敌意竟然就在刚刚，消失了大半！
咋肥四啊？
难道这个器械护士小姐姐，有受虐倾向？
嘶！
外科实在是太恐怖了！
......
消毒，铺巾，对于张天阳来说算是基本操作。
在系统空间里练了几十次的东西了，闭着眼睛都不会弄错。
但放在其他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器械护士在心里疯狂吐槽着张天阳这个装逼犯。
孙羽本来就知道张天阳水平比她高了很多，现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的崇拜和斗志越来越强烈了。
孟师兄再经历了数次惊讶，平静，再次惊讶，再次平静之后，再次进入到了“张师弟不论再表现得怎么优秀，我一定不会再觉得惊讶”的状态里。
同时，他看向张天阳的目光愈发的炽热。
这样有天赋的张师弟，怎么可以只用来“放气”！
这分明是暴殄天物！
等会大主任来了之后，自己一定要尽量给张师弟争取机会！
张师弟，他一定会守护好！
刚刚重新洗完手回来的张天阳迎面就对上了孟师兄灼热的目光，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多绕了两步。
孟师兄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红果果了，好可怕！
得离他远点！
“好了吗？”
大主任的声音在手术室门口响起，刚好拯救了正处于孟师兄的眼光里水深火热的张天阳。
“已经消完毒铺好巾了。”
孟师兄果然将实现偏离了张天阳，他有些急切的开口，想要为张天阳争取权益。
“消毒和铺巾都是张师弟做的，完成的很好，我觉得......”
但他的声音被淹没了。
因为大主任已经看向了张天阳，面色和蔼，语气肯定。
“小张，等会近距离观察一下你孟师兄是怎么扶镜子的，下周手术的时候你也可以试试。
或者你觉得有把握的话，后半台手术你就可以试。
不用紧张，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跟张天阳交代完，大主任才扭头看向孟师兄。
“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注意。”
孟师兄徒劳的张了张嘴巴，脸色憋得通红。
他还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
亏他之前还觉得大主任对张天阳过于苛刻了。
他只是想帮张天阳争取一下机会。
但大主任已经想着要让张天阳顶替他的位置了！
这可是他身为研究生，依旧刷了好久存在感才得到的位置啊！
有点欣慰。
又有点委屈。
孟师兄终于在最后，憋出了一句——
“主任您说的对！”
第362章 我辣么大一台电脑呢！
手术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器械护士正在生张天阳的闷气，暂时不想说话。
孟师兄感觉自己被打击到了，暂时也不想说话。
大主任和张天阳本来就不喜欢在干活的时候说废话。
所以大家都不说话的时候，一些细小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比如器械护士整理金属器械的“叮叮咣咣”；
比如三个上台的医生开始给准备用的大型器械套上无菌隔膜的嘻嘻索索；
还有众人的呼吸声，以及监护仪跟着心跳发出的规律“滴滴”声。
无形之中，手术室里的气压似乎也因为这样的“安静”而低沉了不少。
如果患者是半麻而不是全麻的话，说不定会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因为网络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如果你做手术的时候，手术医生们嘻嘻哈哈，背景音乐和段子齐飞，还能开开心心的讨论做完手术吃什么的话，那你的手术基本就稳了。
但要是你做手术的时候，医生们严肃的一比。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准备人生的走马灯了。
免得等会来不及。
幸运的是现在患者并没有处在清醒状态。
不幸运的是旁边刚刚在屏幕上点下“手术开始”的麻醉实习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几个外科医生互相说了几句很正常的话，然后突然之间大家就沉默了下来。
可吓人了！
是因为这台手术主刀的是主任吗？
不，明明刚刚那两个男医生跟主任说话的时候态度都没有那么战战兢兢的，肯定不至于因为害怕而不敢说话。
那么，真想只有一个！
这台手术，很难！
麻醉实习生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显示的是：经腹腔镜左侧肾切除术。
按照他这几个月轮转的经验，还有这三天在麻醉科厮混的经验来讲——
切肾，对于泌尿外科来说，这应该是一个常规的手术吧？
所以现在的沉默并不是“术式”导致的。
那么难点，应该是在病人身上？
这个病人有什么严重的基础疾病吗？
高血压？高血糖？肿瘤？
还是什么别的？
麻醉实习生眼里充满了沉重。
同样的手术，因为病人的基础条件不同，所能承受的程度自然也不同。
这样的病人，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手术操作步骤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对于麻醉医生们来说，就是一个硬茬。
必须高度注意患者的各项生命体征，随时了解它们的改变，并及时暂停或终止手术，以免因为患者本身体质的原因，引发严重的后果。
也就是说，麻醉医生们必须给这台手术“喊停”！
额头的汗水瞬间就淌了下来。
麻醉实习生感受到了肩膀上无形的重担。
同时，心里欲哭无泪。
他可还是个下临床不到三个月，在麻醉科待的时间不到三天的真·实习生啊！
这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东西！
麻醉实习生下意识的看向了依旧靠在门口旁边的墙上安安稳稳玩着手机的麻醉医生。
这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麻醉医生啊！
泰山即将崩于前而不变色。
他好想把老师喊过来仔细问问这台手术他应该注意什么啊......
但是他又扭头看了看被抬高到上腹和胸部平齐的电脑......
算了，还是他自己滚到老师那边去吧！
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屁颠屁颠的迈着小碎步溜了过去。
“老师......”
“怎么？”
沉迷于手机的麻醉医生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脸上还挂着傻笑的余韵。
但他在看到自己那个憨憨实习生的时候瞬间板起了脸，习惯性的作出严肃的模样。
“手术开始了是吗？”
他根本没管欲言又止的实习生想说什么，抬眼看了看手术台。
那边进展速度很快。
因为张天阳这个原本应该是“添头”的“实习生位”意外的拥有一定的能力，所以备物的时间比麻醉医生预料的要快了点。
所有需要套上透明无菌膜的大型器械都弄好了，手术刀和电刀也已经就位。
大主任甚至已经问器械护士要来了尖刀，然后跟张天阳示意，“你来第一刀？”
“确实应该给药了。”
麻醉医生依依不舍的把手机往兜里一踹，弯着腰手一捞，又把身下的小圆凳搬回了电脑前。
然后在旁边属于麻醉医生专用的备物台上翻找了一下，捏起了贴着特定颜色标签的5ml注射器，一弯腰钻到了手术台下方，准确的找到患者的静脉通道。
很快，他手里的药物就少了一截。
“诶呦，嘶——”
起来的时候，他锤了两下自己的老腰。
但在麻醉实习生看过来的时候，再次板起了脸，做严肃状。
甚至还专门解释了两句，作为掩饰。
“手术开始前，咱们麻醉的目的只是让患者陷入沉睡，不影响医生做准备即可。
但手术开始后，有创操作是会产生疼痛刺激的，这时候要补上一定量的镇痛药物。
你要知道，如果不用镇痛药的话，虽然患者在肌松药的作用下并不能动，会乖乖的躺在那里，但实际上，所有的疼痛他都能感受得到。
没有及时补充药物，就是在犯罪。”
讲起课来的时候，麻醉医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浑身散发出“可靠”的气息。
刚刚那一瞬间因为腰不好引起的窘迫也自然而然的消散。
他随手把用了一部分的注射器重新放回刚刚的备物台上，然后一屁股在依旧温暖的小圆凳上坐下。
一边继续讲解，一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电脑，准备把刚刚补充的药物和剂量录入麻醉记录里。
“麻醉药物分为好多种，这个你们上课应该讲过吧？
有镇静的，镇痛的，以及肌松药等等......
嗯？”
正在沉浸式讲课的麻醉医生感觉自己一把摸了个空。
他疑惑的转过头，盯着自己悬在空中的胳膊，陷入了停顿。
怎么肥四？
我电脑呢？
我放在这里的辣么大一台电脑呢！
它自己长上翅膀飞走啦？
“老师......”
被麻醉医生突然讲课吸引到的麻醉实习生匆匆忙忙的放下手里记录了一半的小本本，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额头上本来就没干的汗渍瞬间再次变成了新鲜的汗水。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老师，如果您是在找电脑的话......它可能在您上面......”
麻醉医生：“？？？”
麻醉医生：“！！！”
......
“嗯？”
张天阳的余光在隔壁突然抓狂的麻醉医生和麻醉实习生身上扫过。
手里捏着的手术刀并没有因此晃动分毫。
大主任疑惑，“怎么了？”
“嗯......应该没事。”
张天阳想了想，按下心中再次泛起的淡淡的不安，然后沉心静气。
“那么，主任，我下刀了？”
第363章 孟·委屈·师兄.jpg（3000大章）
腹腔镜被称之为“微创手术”。
跟动辄老大一条疤的开腹手术比起来，它所需要的外部“创伤”非常之小。
只需要在腹部稍微开三个洞口——
如果是做正面腹腔镜，算上肚脐眼的话，那就只用开两个小洞。
不论从患者承受能力的方面来讲，还是从手术后愈合状态来讲，腹腔镜都完胜开腹手术。
但同样的，因为手术入路变小，腹腔镜手术的视野必然是受限的。
这对主刀医生的经验和技巧要求的都很高。
而且还需要相应的职称。
像是光头带教洋哥这种，副主任医师，也只能捞到单独做切除一侧肾上腺的腹腔镜手术。
独立切肾，他想都别想。
同样的，张天阳更不用想。
捏起手术刀准备下刀的时候，张天阳就强迫自己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全部驱逐出脑海了。
能让自己切第一刀，已经表示大主任强烈的“爱意”了。
没看到对面抱着镜子的孟师兄那嫉妒的发狂的眼神吗！
人要知足！
三个洞口的定位点早已标注了出来。
分别是左侧腋前线、腋后线肋缘下，以及左侧腋前线髂前。
刀片沿着既定的位置划下，在张天阳不同寻常的关节稳定度的加成下，呈现出一条均匀而笔直的线。
如果别人能有张天阳的眼力的话，甚至还能看出来，这条刀口的深度，除了下刀的地方和最后提刀的地方之外，都是一样深的。
非常稳的手。
让人羡慕的外科天赋。
下一秒，鲜血从刀口浸出。
张天阳捏着无菌纱布的另一只手及时的将伤口堵住。
“干得不错。”
大主任的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半个额头也被帽子遮住。
但那皱起的眼角纹，和闪耀着明显欣赏的光芒的眼神，一点都不加掩饰。
第一刀其实并不重要。
划得深划得浅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浅了他再加深就好。
深了也不怕，反正下面都是脂肪。
他主要是想看看，张天阳这个在内科系统里名声鹤起的好苗子，在外科领域，是不是一样天赋出众。
现在他得到了答案。
“气息很稳，下刀果断，没有畏畏缩缩的姿态，深度把握的很好，更关键的是，手也很稳。”
大主任的声音里充斥着快要溢出来的欣赏，看向张天阳的时候，感觉这个学生愈发的顺眼。
“下面交给我吧。”
他接过张天阳手里沾了血的手术刀，开始稍微有些粗暴的将张天阳划出来的刀口向下扩大。
张天阳任由大主任抢走了刀，表情上并没有什么起伏，呼吸也如常。
只是继续捏着被鲜血染了一小半的纱布，在大主任一刀刀加深的时候，及时的拭去渗出来阻碍视野的鲜血。
那默契的配合，还有那萦绕在一老一少两人之间的无比自然的气氛，让孟师兄无语凝噎。
他的眼睛稍稍有些泛红。
里面的调色盘里，有三分嫉妒，三分羡慕，三分怅然，和一分委屈。
明明他跟大主任认识和相处的时间更长......
明明他才是大主任正儿八经的研究生......
明明这台手术里，原先定好的“一助”也是自己......
明明自己怀里还抱着镜子，这足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可是为什么......
那么想哭呢？
如果不是那刻入骨髓里的无菌原则，孟师兄现在甚至想要以手扶额。
害......
......
手术刀派上用场的时间很短。
在纱布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伤口渗出的鲜血的时候，大主任就接过了张天阳递来的电刀。
随着脚下的踏板被踩下，电刀与伤口内部接触，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一股白烟从电刀口缓缓向上升起，与此同时，一股肉类烧焦了的气味一点点钻入了众人的鼻尖。
因为电刀的“电焊”效果，所过之处那些细小的血管都被烧焦凝固，张天阳手里的无菌纱布瞬间失去了价值。
“知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电刀吗？”
大主任的视线一直盯在电刀的头部，手下和脚下的活都没停，似乎是随意的，提出了一个问题。
“是因......”
抱着镜子的孟师兄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吐出了两个字节之后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然后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巴。
是的，他突然意识到了。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他的！
这种手术细节的常识问题，分明是用来考校，或者教导新人的。
类似的问题，孟师兄最开始上手术的时候光头带教洋哥也问过。
所以，大主任这是在给张天阳开小灶！
但是......为什么是大主任亲自来问！
委屈！
孟师兄的目光渐渐变得委屈而幽怨了起来。
活像是被人抢了丈夫的可怜兮兮的小媳妇。
张天阳克制住了自己想打个寒颤的**，避开孟师兄的目光。
等了两秒，感觉孟师兄似乎真的不打算自己回答了，他才开口。
“电刀会烧灼皮肤，一开始用的话，虽然可以止血，但是会造成皮肤损伤，影响伤口愈合。”
电刀通过“烧灼”使组织“凝固”，相当于牺牲了一部分组织，来保护剩下的组织。
一开始就用电刀切皮肤的话，虽然不会出血，但会损伤皮肤的完整度。
最后缝起来之后，会极其丑陋，且难愈合。
在体内就不一样了。
反正只要皮肤愈合上了，阻隔了外界不干净的东西，里面总会慢慢长好的。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只要听过一次就会恍然大悟。
但是对于初步接触手术的新手来说，相当于一个脑筋急转弯。
80%的小白猫都会因为“过度紧张”、“思维僵硬”等等原因，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大主任抽空递给张天阳一个满意的眼神。
“不错。”
一瞬间，张天阳感受到身边的怨念似乎更深了。
但他脸不红心不跳，手也稳稳的。
没事的师兄。
等我两周轮转结束。
大主任还是你的。
不跟你抢~
......
最开始的刀口很快被扩大，一根大号的“秋卡”被大主任暴力的通过刀口怼了进去。
另一根大号的“秋卡”被从最下面的定点怼了进去。
在此之外，大主任又在另一个定点划了一道，把一根小号的“秋卡”戳了进去。
然后，随着气体被送入，患者的腹部一点点鼓了起来。
完整的腹腔镜环境，这才成型。
孟师兄抱着镜子，让腹腔镜的那根长长的管子通过最下面洞口，屏幕上就逐渐显现出了视野。
他小心的调整着腹腔镜的深度和角度，在保证镜头不接触患者体内任何地方的同时，尽量追随着大主任一左一右戳进去的两个操作柄。
在营造符合大主任要求的清晰视野这方面，孟师兄还是很熟练的。
也正是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才逐渐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信心。
虽然张师弟很厉害，但是实际上作为大主任左膀右臂的，还是我！
我，孟师兄，叉腰！
至于张师弟以后会不会后来者居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至少现在抱着腹腔镜的人还是我！
孟师兄一把否认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个质疑的声音，下巴微微扬起。
但他事实上还是知道的。
能叉会腰就叉会腰吧......
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天阳并不知道孟师兄的内心戏。
但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他到底只不过是一个实习生，而手术台上的“实习生位”历来都是给小白猫们打酱油的。
其实不过就是给小白猫们一个近距离观察各种操作的机会，也不会真的让他们做什么重要的工作。
所谓的“放气”，就是让他们在手术台上不要太无聊的意思意思一样的任务。
所以张天阳很自觉的把手术刀倒着递回给了器械护士。
然后熟练的拿起早已准备好了的橡皮管，一头按紧其中一只大号“秋卡”两边的凸起处，一头用弯钳夹紧。
然后还不忘顺手拨动“秋卡”身上的一个小开关。
大主任百忙之中又看了他一眼，夸了一句。
“观察很仔细。”
张天阳的任务是在主刀医生使用电刀，产生白烟的时候，松开弯钳，让浑浊的空气跑出来。
但前提是这个橡皮管组成的通路应该是跟里面相通的。
懵懵懂懂的小白猫们通常一上台啥都不懂，让干啥才干啥，根本不会意识到要自己去开那个开关。
会等到白眼缭绕，上级医生跳脚的时候，才在骂声中后知后觉。
但小张不一样。
大主任在心里默默给张天阳加分——
他肯定是前天看手术的时候特别认真，这种细节都能记下来。
性格沉稳，知识扎实，动手能力强，还注重细节......
好想要......
这样想着，手术终于，正式开始了。
“滋滋滋——”
电刀不断工作，视野里烟雾升腾。
张天阳扭头用一个稍微扭曲的姿势盯着屏幕，同时手下熟练的放气，闭气......
说实话，他有些无聊。
也就只能看看屏幕，听听监护仪“滴滴”的样子......
诶？
等会？
张天阳突然愣住了。
手里的橡皮管都忘了放气。
监护仪的“滴滴”！！！
有问题！
他瞬间从椅子上占了起来。
第364章 暗藏杀机的背景音乐
张天阳的突然起身，让正在操作的大主任停下了动作。
他眉头紧皱。
“怎么了？”
在他的印象里，小张向来是沉稳的。
能让他突然冒失的站起来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
“感觉有些不太对。”
张天阳的眉头也皱着，半张脸上能够看出“严肃”的神态。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监护仪。
在那里，绿色的波形图正无休无止的上下跳跃着，带出身后规律的曲线。
与此同时，一声声“滴滴”跟随着波形图的趋势，规律的作响。
“你是说，监护仪？”
孟师兄顺着张天阳的目光看去，于是也看到了监护仪屏幕上的数据。
“心率79次每分，氧饱和度100，怎么了？”
是很正常的数据啊。
孟师兄愣了一下，有一瞬间在怀疑自己，然后再次仔细观察。
确实是正常的。
“监护仪屏幕显示也很清晰，没有损坏的表现……”
那么，张天阳说不对劲的，是什么？
大主任没有说话。
但他皱起的眉头同样说明了，他跟孟师兄的观点是一样的。
但是因为信任张天阳，所以他们愿意停下来。
手术室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没有了叮叮咣咣器械相撞的声音，也没有了电刀“滋滋滋”的声音。
就只剩下了人工气腹工作的时候，气体不断被泵入患者腹腔的嗡鸣。
以及不论医生们喧嚣或者安静，从来都是手术室里的背景板，bgm的“滴滴”声。
张天阳盯着尽职尽责“滴滴”的监护仪。
“你们有没有觉得，患者的心跳稍微快了一点？”
“嗯？”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在监护仪上聚焦。
但很快，他们的眉头皱的愈发明显。
不是因为看出了什么，而是因为看不出什么。
“麻醉老师呢？”
张天阳的询问对象是坐在电脑前，对着屏幕发呆的麻醉实习生。
这可怜孩子愣了好一会，才突然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但既然他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圆凳上，那么就说明……
“老师他，他刚刚说，去上个厕所……”
果然。
张天阳默默的将目光从圆凳上收回来，叹了口气。
“你不会听监护仪？”
回应他的，是麻醉实习生茫然的眼神。
“啊？”
于是张天阳默默的叹了口气。
手术室里监护仪的“滴滴”声，和病房里监护仪的“滴滴”声是不一样的。
病房里，哪怕是监护病房里，监护仪在“正常”状态下是不会叫的。
它只会默默的在屏幕上显示出各种数据。
只有当患者的某一项，或者某几项指标不正常了的时候，它才会“滴滴”出来。
而根据监护仪“尖叫”的频率和凄厉程度，医生们大概会知道，患者的病情到底危急到了什么地步。
但是手术室里，监护仪的“滴滴”声代表的是患者的心跳。
每一声“滴滴”，跟代表心率的波形都是匹配的。
麻醉医生们会根据自己的喜好，调整监护仪“滴滴”声音的大小。
但是绝对不会让它像是在病房里那样，“安静”下来。
麻醉状态下的患者，通常比病房里那些要危险的多。
因为他们失去了“自我调节”的能力。
当他们突然遭受某种“创伤”，比如突然上了电刀，或者突然切割了内脏的时候。
失去了“自我调节能力”的他们，必须依赖于麻醉医生，来做出必要的调节——也既泵入不同的药剂。
这种时候，麻醉医生就是掌控他们生死的“神”。
所以他们必须能够听到这样“滴滴”的心跳声。
也唯有专业的麻醉医生能够分辨这些“滴滴”声中显示出来的，微妙的变化，并给出及时处理。
麻醉医生不在的情况下，在场的外科医生们，连同麻醉实习生这个“练习时长三天”的半吊子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睁眼瞎。
特别是当外科医生们的注意力都在手术本身的时候，这个“滴滴”声，就真的只是一个背景音乐而已了。
也就是张天阳的位置整好背对着屏幕，视野扭曲，且操作很无聊的情况下，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但他也不敢确定。
手术暂停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分钟。
“滴滴”作响的监护仪上，心率也在79-82-80波动了两三次。
“小张，这个心率不算快。”
大主任开口了。
他似乎并没有责怪张天阳的意思，反而乐呵呵的像是在普及知识一样，给张天阳讲解。
“手术过程中患者的心率偶尔有波动，是很正常的，不用太在意。
就算真的有问题，交给麻醉老师就好了。”
这样说着，大主任给孟师兄递了个眼神，然后双手微动，把器械往里面稍微送了一点。
没有明说。
但是孟师兄很上道的，操纵着镜子，赶紧跟上。
手术就这样继续。
大主任这样等于是在说，“小张你刚刚大惊小怪”的意思了。
只是表达的更加委婉，也更加顾及张天阳的面子。
“亲儿子”待遇！
孟师兄抱着腹腔镜，心里醋意盎然。
想当年，刚刚接触手术，自己也有过“大惊小怪”的时候。
那时候大主任是什么反应？
孟师兄苦着脸回忆，最后总结出了几个词——
“紧皱的眉头”，“凌厉的眼神”，“简洁的话语”……
哪哪都透露着大主任的不耐烦！
哪有张天阳这样的温柔待遇？
委屈！生气！
ヽ(‘⌒′メ)ノ
孟师兄心里碎碎念，手里的镜头一时间没跟上——
一瞬间，大主任凌厉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孟师兄不由得浑身一震。
赶紧伸手怼了两下，跟上了大主任的节奏。
太可怕了(?o﹏o?)
不对。
太区别对待辣！！！
孟师兄在心里泪流满面，却也不敢再神游天外了。
只敢在保证大主任视野宽阔的同时，快速的顺路瞟一眼正坐在大屏幕下方的张天阳。
此时的张天阳，虽然沉寂了下来，但这个表情，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孟师兄利用仅有的一点点cpu艰难的运转，终于在某个时刻，想起了前天——
自己被那个“消失的白帽子”支配的恐惧！
不……
不会吧？！
“滴滴，滴滴”
监护仪的心率，渐渐跳到了88次每分。
第365章 停不下来了！
（来不及了，先别定，或者过半小时刷新！）患者的心率确实是在加快的。
在经过又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张天阳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因为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患者的心率从79上升到了88次每分。
看起来差别不大，好像是正常的波动。
可是如果加上张天阳手术前瞟了一眼，隐约记得的，患者的心率应该才69次每分的话……
这个增长量，未免也太多了点。
他默默的再次站了起来，但没有直接打断大主任的工作，只是轻轻的招呼了一下麻醉实习生。
“麻醉老师，麻烦注意一下心率。”
麻醉实习生不安的站了起来。
张天阳仅仅是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感觉患者的心率逐渐变快了。
但他没有轮转过麻醉科，没用过麻醉记录，自然不知道，整个手术过程当中，患者的所有生命体征都是实时记录的。
在麻醉实习生能看到的界面里，五颜六色的线条在屏幕上上下交织。
他很快找到了属于患者“心率”的那一根彩色的线条。
线条的前半段偶有波动，总体上是平滑的。
但自从几分钟前开始，平滑的曲线有了明显想要“抬头”的趋势。
麻醉实习生有点慌。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时间。
“潘老师去厕所去了有五分钟了……”
自己的麻醉带教虽然严厉，且爱圆凳，且矮，且爱让他干活。
但是对待患者，是很认真的。
其它麻醉带教会“放权”，动辄直接把病人扔给自己带的学生，然后自己开溜，半小时不见人影。
但潘老师不会。
他会亲自盯着。
也因此，他总是特别憔悴。
听说前天自己开溜之后，潘老师还因为手术延时，没按时吃饭，低血糖晕倒了……
这样认真的潘老师，去了五分钟厕所……
那一定是被困在厕所了！
这种时候，就算自己去厕所找他，他估计也出不来！
第一次独立面对“特殊情况”的麻醉实习生，手足无措。
他盯着上扬的曲线又看了十秒钟，心里知道拖不下去了。
犹豫着绕到患者的右侧，他尝试着把输液的速度调快。
这是他唯一可以变动的地方。
还不行的话，他就必须去厕所捞人了！
张天阳心分三用。
一边听着监护仪“滴滴”频率的变化，一边用余光覆盖屏幕，在大主任使用电刀，屏幕上出现白色烟雾的时候顺手“放气”。
同时，他还关注着麻醉实习生的动作。
患者正在输注的液体并不是药物，只是单纯的生理盐水。
除了保持静脉通道顺畅之外，唯一的用途就是术中补液。
所以那个麻醉实习生认为，患者心率增快的原因是，休克前兆？
张天阳暗自点头。
手术进行过程中，患者确实会出血，补液不及时，导致循环血量减少，进而导致心率增快，确实是合理的猜测。
但，会有用吗？
“滴滴，滴滴”
监护仪上的心率跳到了89次每分。
不减反增！
麻醉实习生登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去找潘老师！”
急匆匆丢下一句话，他飞快的跑了出去。
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的清晰。
他在这里，跟他不在这里，区别不大。
但是潘老师要是再晚回来一点，就要了命了！
“滴滴，滴滴”
身后的监护仪像是催命符。
麻醉实习生匆匆奔跑的时候，隐约间感觉那声音的频率似乎又高了一点！
他风一般的在人群中穿梭，近乎粗暴的闯入距离手术室最近的男女共用厕所里。
然后，张口，急切的呼喊——
“潘老师！您在吗！”
……
“滴滴，滴滴”
手术室里，手术第二次被中断。
麻醉实习生逃一样飞奔出去的动静太大，不由得他们不注意。
“怎么回事？”
大主任眉头紧皱。
“心率一直在增快。”
张天阳回头看了一眼监护仪，“现在已经到每分钟93次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应该不是因为疼痛的刺激，主任您停下之后，心率没有降低的趋势。”
“滴滴，滴滴”
随着越来越快的提示音，手术室里的气氛逐渐凝滞了下来。
大主任和孟师兄沉默的看着监护仪，等待着麻醉医生赶来救场。
不是他们不想处理。
而是他们一时半会也搞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术业有专攻。
在手术台上，外科医生负责血淋淋的操作。
而麻醉医生，负责让患者活着！
“滴滴，滴滴”
心率跳到95次每分的时候，大主任也开始焦躁了起来。
“还没来吗？”
“麻醉老师去厕所了，可能暂时出不来。”
张天阳解释了一句，突然扭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个没有穿上手术衣的人——孙羽。
“孙羽！”
他甚至都忘了要用上孙同学这个称呼！
“你去隔壁！去把隔壁的麻醉医生请过来！”
——
等会补！等会刷新！
——
“怎么回事？”
大主任眉头紧皱。
“心率一直在增快。”
张天阳回头看了一眼监护仪，“现在已经到每分钟93次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应该不是因为疼痛的刺激，主任您停下之后，心率没有降低的趋势。”
“滴滴，滴滴”
随着越来越快的提示音，手术室里的气氛逐渐凝滞了下来。
大主任和孟师兄沉默的看着监护仪，等待着麻醉医生赶来救场。
不是他们不想处理。
而是他们一时半会也搞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术业有专攻。
在手术台上，外科医生负责血淋淋的操作。
而麻醉医生，负责让患者活着！
“滴滴，滴滴”
心率跳到95次每分的时候，大主任也开始焦躁了起来。
“还没来吗？”
“麻醉老师去厕所了，可能暂时出不来。”
张天阳解释了一句，突然扭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个没有穿上手术衣的人——孙羽。
“孙羽！”
他甚至都忘了要用上孙同学这个称呼！
“怎么回事？”
大主任眉头紧皱。
“心率一直在增快。”
张天阳回头看了一眼监护仪，“现在已经到每分钟93次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应该不是因为疼痛的刺激，主任您停下之后，心率没有降低的趋势。”
“滴滴，滴滴”
随着越来越快的提示音，手术室里的气氛逐渐凝滞了下来。
大主任和孟师兄沉默的看着监护仪，等待着麻醉医生赶来救场。
不是他们不想处
第366章 找到你了！
器械护士今天很烦。
她最讨厌的就是意外，最怕的也是意外，偏偏她碰上的，就是意外。
她有些焦虑的把手里本来准备递出的器械拍回器械台上。
“啪”的一声，不大不小，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做贼心虚一样，她快速的扫视着在场的外科医生们。
那个姓张的小医生不知道在干什么。
刚刚不明所以的嘟囔了一句之后，就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好像要看呼吸机的数据。
她下意识的涌出一股怒气，想要呵斥他“你懂不懂无菌原则！”
但很快她又反应了过来。
现在无菌原则已经是排在第二位的事情了。
第一位的，是要搞清楚患者目前的状况，并马上做出处理！
那个姓张的实习生好像发现了什么，但他真的能有用吗？
器械护士怀疑的盯着张天阳，敏锐的发现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恍然，但紧接着却又是眉头紧锁的思索。
果然不靠谱！
跟他比较起来……
器械护士下意识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大主任。
大主任已经把两把器械都退了出来，然后双手交叉，插进手术衣胸口专门留出来像是肚兜一样的地方。
即使他的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但还是可以轻易地看得出来，他的严肃。
孟师兄成功的被自己绕了进去，抱着腹腔镜苦思冥想，面色都有些狰狞。
器械护士赶紧把手里浸了纱布的保温杯递了过去。
一方面让他把腹腔镜伸进去清洗一下，另一方面，她也怕孟师兄再继续抱着腹腔镜，会因为力气太大，直接把镜子崩了。
“滴滴，滴滴”
从张天阳第一次叫停手术的“预警”，到患者心率上升速度证实异常，大约有五六分钟。
期间，患者心率从79缓慢波动到了89次每分。
而从麻醉实习生跑出去叫人，到现在，大约还不到一分钟。
患者的心率已经从89飞速的涨到了97次每分。
器械护士深吸一口气。
等不了了。
这帮外科医生除了会做手术，一点用都没有！
她推开器械台，举着双手从旁边绕了出去。
“21室台下老师！21室台下老师！突发状况！”
手术室里的护士们是有严格管理制度的。
如果是平常，她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来，护士长可以把她骂死。
但现在，她扯着嗓子，拼尽全力。
“21室台下！快来！”
......
麻醉科潘医生今天很烦。
他的脚蹲的有些发麻了。
但肚子和屁股都告诉他，他还不能站起来。
耳边似乎听到了自己实习生的声音，但好像又没听到。
“特么的我拉个肚子拉出幻觉了？”
“昨天低血糖，今天腹泻过度脱水吗？”
我怎么这么惨啊！
今天21室的手术本来有五台，但后来变成了四台，这本来是一件很让他感觉开心的事情。
因为这代表着他可以早一点下班了。
但是来到手术室，看到手术医生之后，他就陷入了长时间的自我怀疑当中。
特么的，这帮医生不就是前天害我加班加到低血糖的罪魁祸首吗？
他们怎么又来了！
四台手术，瞬间就不香了。
他有些战战兢兢的，好在手术开始的很顺利。
除了自己的电脑跟野男人跑了这件事之外，其他的他都很满意。
只是早上早餐似乎吃的太快了，又或者是食物不干净，手术才开始半小时，他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
勉强忍了五分钟，他迫不得已，让实习生帮忙盯着，自己开溜了。
然后就到了现在......
肚子好疼啊......
屁股也好疼啊......
脚好麻啊......
为什么又幻听了啊......
耳边呼喊着“潘老师”的声音由远及近，由小到大，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我曹？
又出事了？
等会！
为什么是又？！
“我在这！”
一张嘴，口罩似乎遮不住来自自己身体里一部分的味道了。
但他顾不上了。
“咚咚咚！”
他奋力的敲击着面前的木门，试图用声音引起自家实习生的注意。
手术室里，除开男女更衣室内部的厕所之外，还有三个公用厕所，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如果任由自家憨憨实习生去找，指不定还要找多久。
但如果真出事了的话，时间就是生命！
“我在这！”
他奋力尖叫着，终于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逐渐清晰，然后在门口停下。
“出了什么事，你先说！我争取马上出来！”
......
孙羽今天很烦。
好不容易抢到给病人插尿管的机会，却因为自己经验不足，闹出了笑话。
还被师兄和张同学嘲笑没有男朋友！
虽然她确实没有......
大主任似乎很看好张同学，有些羡慕，但不嫉妒。
刚好，这样的话他们的注意力都会在张同学身上，她就可以当一个小透明啦！
可万万没想到，患者的心率竟然离奇升高了！
还降不下去！
第二次进手术室，竟然就遇到了第二次突发状况！
偏偏麻醉老师还去厕所了！
偏偏麻醉实习生一去还不复返了！
孙羽飞速的在走廊里奔跑着，搜寻着其他麻醉老师的踪迹。
出了门往左拐，手术室是空的！
她一个折返动作，转身向右边的走廊冲去。
右边第一个手术室，麻醉位上坐着人！
“麻醉老师！”
孙羽激动的冲了进去，“隔壁患者心率突然升高，请求支援！”
“啊？我......我刚来，我......”
臣妾做不到啊！
面孔明显年轻而稚嫩的又一只麻醉实习生欲哭无泪。
“隔壁室也是我老师管的，他不在吗？”
原来这只实习生也是潘麻醉的学生！
实习生没得用！
孙羽没有时间解释，转身就跑。
右边第二间手术室，麻醉医生正站在患者头部。
孙羽往里面冲了一半，才突然发现，对方正一手托着患者下颚，一手拎着气管插管。
气管插管进行时！
他分身乏术！
一句话没留下，孙羽再次转身就跑。
右边第三间手术室，她终于在崩溃之前抓住了一只空闲的女性麻醉医生。
“麻醉老师，您快去看看吧！”
孙羽领着女麻醉医生，一路小跑。
与此同时，左边的走廊上，麻醉实习生领着一瘸一拐的潘麻醉医生也在飞速接近。
手术室对面，21室的台下护士操着手里处理了一半的器械气势汹汹的朝着器械护士冲了出来。
三方人马在手术室门口对上了眼神。
下一刻，六双眼睛同时往手术室里望去！
只见张天阳后退一步，弯腰灵巧的从无数设备联线中钻了出来。
“主任，我可能要违反无菌原则了。”
话音落下，他一伸手，挑起了把患者头部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无菌手术巾，然后一探头。
下一秒，他眼睛一亮。
“终于，找到你了！”
第367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无菌布的遮盖下，视野显得有些昏暗。
但这足够张天阳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他的视线定格在患者的额头斜上方。
从患者口里延伸出来的气管套管，在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弯折！
弯折的程度似乎还没有到完全堵死的地步，但透明的气管套管上，却已然出现了白色蛛网状的折痕。
雾气凝成水珠，在折痕两侧一小段管壁上附着，并随着呼吸的频率，急速震颤着。
足以昭示患者正处于怎样一种憋屈的状态当中。
张天阳有理由相信，这个弯折是逐渐加重的。
因为患者的心率变化时间颇为漫长。
看到这根弯折了近乎80%的管子，结合患者的心率变化规律，他甚至能想象到，管子逐渐被压迫，呼吸通道逐渐被压缩，呼吸逐渐变得困难的过程。
如果一开始管子就折成这样，患者早就gg了！
脑海里想不通的死结瞬间被理清，千分之一秒间，张天阳迅速伸手——
把那该死的气管套管捋直了！
然后，他马不停蹄的奔到属于麻醉医生的电脑前，将供给患者的氧流量打高了两格。
“你在干什么！”
一瘸一拐的潘麻醉冲的却是最快的一个。
“气管套管折了。”
张天阳轻轻掀开那厚重的无菌绿布，捏着气管套管刚刚弯折的部分给潘麻醉看。
弯折处还残留着白色的网状皲裂，还有没来得及升腾的贴壁的水珠。
潘麻醉有些怔楞，“还真是！”
呼吸机按部就班的泵出空气，被张天阳特意调高的氧流量顺着重新通畅的管道散入患者体内。
“滴滴，滴滴”
肉眼可见的，刚刚不断上升的心率猛地停下了继续增加的步伐。
随后，就是平缓的下跌。
麻醉医生专用的电脑屏幕上，属于心率的折线一起一伏，像是个山峰，最后慢慢趋于稳定。
“心率，恢复到76次每分了！”
孟师兄盯着监护仪，很快报出了数据。
“呼——”
被孙羽拉来的隔壁女性麻醉医生轻轻松了口气，然后一身轻松的离开了。
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台下护士也松了口气，转而专注起器械护士。
“你刚刚跑出来的时候有没有违反无菌原则？”
麻醉实习生战战兢兢的吐出一口浊气，突然感觉脚下有些发软，眼前也有些发黑。
他赶紧就近往旁边的墙上一靠，然后缓缓的蹲下。
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吓死我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才来麻醉科三天，就要因为重大事故被劝退了呢！
......
危机来的快，去的也快。
患者的心率在一分钟之内飙到了接近一百，又在两分钟之内降了回去。
最后稳定在70-80次每分。
外援各回各家，器械护士也重新回到了器械台旁边。
大主任拿起了操作杆，孟师兄掏出了腹腔镜。
在张天阳“牺牲了无菌的自己，挽救了快要憋死的病人的生命”之后，手术终于得以继续。
当然，患者头部附近的位置被一脸后怕的麻醉实习生好好的保护了起来，无菌布也被他撩起来固定了一个小角，以便随时对里面进行观察。
这样的惊吓，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潘麻醉医生很是啧啧称奇的盯了张天阳好一会，然后才扭动着屁股，在电脑前开始记录着什么。
张天阳的注意力则在他的圆凳上。
旁边就是圆凳，他竟然不坐？
还扭屁股？
emmmmmm
感觉不小心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
“张同学......”
张天阳杵在垃圾桶旁边除掉自己“已经被污染”了的手术衣的时候，孙羽悄悄的凑了过来。
她的气息有些喘，刚刚的惊吓和跑动让她的额头还残留着细密的汗水。
她扭头看了看周围没有要开口询问的意思的众人。
有些犹豫，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小声的问出口。
“你怎么知道，是气管插管那个管子折了呀？明明被盖住的......”
出问题的地方在视线看不见的角落，张天阳又是怎么精准的判断出来，然后又拼着污染手术衣的后果，去撩起那里的无菌布的呢？
“对，小张，你可以说说看。”
不远处手术台上的大主任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反而鼓励了起来。
“其他人做手术的时候都会聊天的，我不喜欢说话，但是也可以边听边做。你说说看你的判断？”
孟师兄瞬间扭头看向了张天阳，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求知欲。
刚刚他悲惨的把自己绕了进去，无数种可能性在脑海里乱的像是一团解不开的毛线。
但张天阳是怎么找到线头的？
“小孟！视野歪了！”
大主任一声冷哼，终于把他的魂给叫了回来。
但明显的，孟师兄的余光还是往张天阳这里飘。
器械护士低着头注视着满桌子的器械，表面上无动于衷。
但听觉敏锐的张天阳却察觉到，她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
这分明是屏住呼吸，注意力全在自己这！
一不小心又成了焦点啊......
“我当时......”
张天阳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最开始的两个判断，并说出了否定他们的理由。
“所以，最后我觉得，患者心率增快的原因是，缺氧！”
“证据就是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虽然一开始还是100，但心率达到95的时候，饱和度跳到了99，心率96的时候，饱和度又跳到了98，而且还有继续往下降的趋势。”
孟师兄抱着腹腔镜，忙不迭的点头。
这一点他也注意到了，但他依然想不到。
“缺氧的可能原因很多啊，为什么......”
孙羽在旁边接上，“为什么你能确定是这个，而不是诸如气腹后遗症之类的原因？”
制造气腹的气体正好是二氧化碳，联想到缺氧，确实是有关联性的。
“我也怀疑过是人工气腹的问题。”
张天阳顿了顿。
“人工气腹的并发症里，确实有高碳酸血症这一条，也会有心率增快，血氧饱和度下降的症状。
但是，这种并发症一般都是在手术时间过长、气腹压力过高的情况下导致的，这跟咱们的情况并不符合。
而且这种东西，一定会有一个改变的过程，刚刚的情况进展的过于迅速了。
就像是......”
“气道堵住了一样？”
张天阳冲着孙羽含笑点头，“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
“当然，还有一个证据。”
他指着呼吸机微微发亮的屏幕。
“这边的几个数值，刚刚也是有变动的。如果麻醉老师在这里，应该第一时间会意识到是气管插管弯折的问题。”
旁边，撅着皮肤杵在原地的潘麻醉医生赞同的点头。
“这种情况，其实不算特别罕见，但我的实习生可能第一次碰到。”
麻醉实习生在旁边低着头，闻言，脑袋更加耷拉了。
“原来如此。”
手术台上，孟师兄若有所思。
所以张师弟能够这么快发现不妥，是因为他连麻醉医学领域的知识都很精通吗？
话说，自己要不要也尝试着涉猎一下麻醉医学的知识？
他看了看旁边站姿古怪的潘麻醉医生。
总觉得这个麻醉老师，身体有点不太行啊......
大主任一直沉默着继续手术，熟练的分离各种组织，时而那电刀进行切割。
安静了半响之后，他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小张，我问你。”
“嗯？”
“你觉得，消化内科好，还是咱们泌尿外科好？”
张天阳瞬间打起了精神。
都用上“咱们”这两个字了。
这道题是送命题啊！
————————
补了四百多字~
现在是凌晨一点五十四分~.asxs.好像崩了，不知道你们看到这一章会是啥时候~
晚安大家
第368章 我看你就想为难我胖虎！
喜欢消化内科还是喜欢泌尿外科？
大主任问出这个问题，难道是在抛橄榄枝吗？
但为什么是跟消化内科比？
张天阳脑海里瞬间闪过好些念头，继而又沉寂了下来。
“嗯，我还没在消化内科轮转过，所以不知道那边怎么样。
但是我觉得泌尿外科挺好的。”
他选择说大实话。
泌尿外科给他的感觉是，很“开明”。
不论是热心肠的孟师兄，还是笑嘻嘻的光头带教洋哥，亦或是表面严肃，实则慈祥的大主任，给他的感觉都很不错。
但要说让他最后选择泌尿外科......
还有那么多科室没有临幸过呢，多可惜啊......
张·渣男·我全都要·天阳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这样啊~”
大主任的目光只在张天阳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重新放到了屏幕上。
手里的操作杆也继续熟练的在一片血糊糊的视野中分离各种组织。
大主任只是随口一问吗？
张天阳感觉自己刚刚可能是自恋了。
怎么可能大家真的都要抢他嘛！
随口一问才正常！
......
“放气”真的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作位。
张天阳在“被污染”并下台了之后，这个活就被器械护士给兼职了。
非常顺手，一点乱子也没出。
所以张天阳也就乖乖的再次成了一名观众，在一个半小时后，手术进入末尾的时候才被重新喊上台。
“这就是切下来的肾了。”
大主任仰着头冲着屏幕示意了一下，双手操作着操作杆将切下来的肾翻动了两下，以便更好的给张天阳展示。
对于非医务工作者来说，切下来的肾就真的只是一团血淋漓的肉。
但对于大主任和张天阳来说，显然能够看出更多东西。
“这个病人是一侧肾萎缩，所以你现在看到的大小，其实是不对的，正常的肾要大个两三倍。
颜色也不一样，这个上一台手术你应该也看到了。”
大主任语气和蔼的说了几句之后，才看向器械护士。
“好了，把标本袋给我吧，可以准备收摊了。”
标本袋是一个白色的，看着像是乳胶质地的，有一定弹性的小兜。
用操作柄夹住标本袋，顺着“秋卡”往腹腔里一送，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一大片白色的视野。
然后把切下来的肾塞进标本袋里，夹住标本袋的封口，往外一扯。
一个乳白色带血的小角就漏了出来。
“你来拉？”
大主任笑呵呵的把小角递给张天阳，张天阳也不客气的接过，然后捏着小角，一点点把标本袋剩下的部分往外拉。
力气不能太小，那样会拉不动。
力气也不能太大，那样拉出来的一瞬间标本袋就会直接啪到你脸上。
张天阳感受着标本袋冒出头的部分，旋转着一点点往外扭。
“波”的一声，装着切除的肾脏的标本袋就被扯了出来。
“标本给我吧！”
提前几分钟过来等着的工作人员取走了那团松软的暗红色组织，后面还要送去做切片，在显微镜下确定组织的性质。
“缝合收摊吧！”
大主任熟练的缝合了腹腔内部的组织，然后把所有的器械往手术入路旁一拍，身子后退几步，开始脱手术衣。
身为主刀，这台手术对于大主任来说已经结束了。
后面零零散散的活，那都是助手们该做的事情。
只是临走前，他还不忘特意嘱咐了一句。
“小孟，你就别贪了，让小张多练练。”
“知道了......”
孟师兄低着头清理腹腔镜上的血迹，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知道主任您爱张师弟。
可是也不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我不是亲生的吧？
而且，我像是那种容忍不了外室的人吗？
诶，等会，这个比喻好像有点问题......
“孟师兄，我们一起缝吧？”
张天阳笑着把手里的持针钳递了过去，然后扭头问器械护士又要了一把。
“行吧。”
孟师兄兴致不高，但仍然保持着理智。
“那你跟着我，像是这种切口，里面要多缝一层，下针的时候要注意针尖的落点，一定要把肌肉缝起......嗯？”
说话间，张天阳指尖迅速翻动，已然下了两针。
孟师兄愣神的时候，张天阳左手捏针，右手持针钳迅速绕了两圈牵紧线头，又反手再次绕了两圈，飞速打结完毕。
“咔”
剪刀贴着外科结的边边晃了一下之后，张天阳才抬起头。
“怎么？”
孟师兄伸手扒拉着张天阳刚刚缝好的那一针，确定他确实挑准了位置，打结也没有松动之后，露出了幽怨的眼神。
“没事，看来你都懂，那么继续吧。”
孟师兄这次干脆不讲解了，闷着头开缝。
张天阳有些奇怪的眨眨眼，摇摇头，继续干活。
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患者的两侧，各自选取的洞口都是之前插入“大秋卡”的地方。
伤口长度差不多，需要缝合的层数也一样。
无形之中，就好像在进行一场竞赛。
孟师兄手指翻飞，眼神如刀，发挥着自己最好的状态。
一针，两针，三针，肌肉层缝合完毕。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抬头准备看看张天阳的进度。
“麻烦再给我一根新的线。”
张天阳问器械护士要了新的缝线，扭头看见孟师兄古怪的眼神，有些疑惑。
“怎么了？”
孟师兄看看张天阳脸上的“无辜”，又低头看看属于张天阳的那个，已经全部六针缝好的洞口，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
“没事。”
他缓缓的把自己手里的持针钳递了过去，认命的拿起剪刀。
“张师弟你来缝吧，我来......给你剪线......”
预计要折腾半小时的收尾任务，在张天阳的参与之下，十五分钟内顺利完成。
血迹被占有盐水和酒精的纱布分别拭去，在用敷料把伤口包起来之前，张天阳盯着自己的“杰作”眉头大皱。
“好像有点丑啊......”
孟师兄看着三道伤口上，间距标准，力度均匀，在外科医生眼里怎么都能称之为“漂亮”的缝线。
你还想怎么样啊张师弟？
黑色的缝线和单纯间断缝合搭配起来，做的最好也就你这样了。
想要做的再好，你可能得学学美容针，还得用专用线。
但这些孟师兄都没说。
基于他最后的倔强，他沉默半响，违心的附和。
“张师弟你......第一次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是吧？果然我还需要继续练习。”
“嗯，要练习。”
要练习的恐怕不是你，应该是我。
“孟师兄你有没有什么经验技巧啊？分享一下？”
“这个东西没有技巧，练就好了。”
我有个屁技巧，我还想让你分享经验技巧呢！
“孟师兄......”
我看你就想为难我胖虎！
“那个啥，我们给他包起来然后赶紧去吃饭吧，都快一点了，再晚点啥菜都没有了。”
孟师兄打着哈哈，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惹不起惹不起，告辞！
第369章 下一台稳了
“餐厅”非常的简陋。
跟光洁明亮各种高精尖仪器的手术室比起来，餐厅就像是糊弄人的一样——
半个手术室大小的空地上，自带椅子的“食堂专用贴桌子”一张挨着一张贴着摆放着。
饭点的时候，桌子旁边人头攒动，相互之间的距离拥挤得进出的时候都需要一串人起立。
真·打发要饭的。
但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们却并没有人对此抱怨什么。
他们偶尔互相打个招呼，对视一笑。
但大部分时候都在沉默着努力消灭餐盘上的食物。
然后急匆匆的一抹嘴，灌两杯水，再次没入去往手术室的通道中。
张天阳是第二次在手术室里吃饭，所以他轻车熟路的绕过拥挤的桌椅，在同样局促的空间里排着队。
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
“手术室的。”
“麻醉科的。”
“消化的。”
“神经外科的。”
排在前面的人们一个个在食堂大妈的面前报出自己所属的科室，食堂大妈也熟练的从墙上的小袋子里挑出不同的卡片在一个机器上“滴”的一下。
“我要1234。”
“1345吧。”
“12345谢谢。”
“我也是12345。”
数字代表的是菜。
玻璃柜子后面，从左到右依次有五个大的铁凹槽，里面盛装着五种不同的菜色。
运气好的时候会有鸡腿。
运气不好的时候看起来全部像是猪食。
但不论男女，所有人都会点至少四种菜以上，并在旁边自助盛饭的地方，给自己叠上一大堆米饭。
然后，迅速的把它们通通消灭。
不是因为外科医生们食量都大。
而是因为手术实在是太消耗体力了。
除了几个特殊的科室可以坐着做手术之外，包括张天阳所在的泌尿外科，手术全程都得是站着的。
一场手术下来，快的一个小时，慢的能有五六七八个小时，体力消耗巨大。
吃饭的时候矜持，就是给自己的低血糖创造条件。
张天阳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我全都要”。
“这里！”
一个上午没有在手术室出现的光头带教洋哥冲张天阳挥了挥手。
他身边的医生刚好进食完毕，让出了位置。
洋哥正好坐在吊灯下，张天阳闻言向他看去的时候，差点没被锃亮的光头晃了眼。
光头带教洋哥脖子上没有脱下的口罩，头顶也没带上帽子，显然是刚刚从病房过来。
估计是要在这里蹭一顿午饭，然后就开始做手术。
但是竟然要在手术室蹭饭吗？
这是多不想回家吃老婆做的饭啊......
缓了缓，收起心中的胡思乱想，张天阳端着餐盘走到旁边坐下。
“小张，你很不错嘛。”
光头带教洋哥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主任刚刚跟我夸你了，说你很有潜力。”
张天阳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
被骂的时候他会杠，但是被夸的时候，他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只能迅速的扒饭以作掩饰。
好在光头带教洋哥似乎也熟悉了他的性子，自顾自的继续跟他唠嗑。
“听说刚刚手术又出现突发事件了，是小张你给解决的啊......”
“嗯......”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性。
“刚做完的那台是那个暴发户的吧？病人送回去了吗？”
“还没，在麻醉清醒室观察，没给我打电话呢。”
全麻患者手术结束后必须在麻醉清醒室里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患者清醒，且能够自主呼吸之后，才会联系医生送回病房。
算算时间，吃完饭再上个厕所，应该就差不多了。
光头带教洋哥继续在张天阳耳边唠叨着。
“等会那台切肾的手术我会先上，把前面的准备工作都做了，然后主任会接手。
隔壁手术室好像现在已经在做最后一台手术了，等会我去问问，能不能把我们最后那台接过去。
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小张你上哪台手术啊？你自己来挑？”
张天阳想也不想，“我上第四台。”
第三台切肾的病人管床医生是孙羽，第四台鞘膜积液的小孩管床医生是自己。
他又不是要跟孙羽抢机会。
也没必要。
“那好，等会我跟隔壁手术室沟通去~”
洋哥笑眯眯的端着吃完的餐盘走了。
下去四楼手术室前还扭头又看了张天阳一眼，眉头微皱。
“小张的情绪现在明明很稳定啊。主任要我这几天注意他的情绪，是为什么？”
想起之前大主任跟他交接的时候，欲言又止的“主要是消化那边......”，洋哥一拍脑袋。
“难道是消化科那边要抢小张？
但是求而不得，要用下作手段？”
思路莫名跑偏的洋哥渐渐的开始脑补出一场可歌可泣的传世名篇......
......
下午两点，隔壁手术室给出了明确答复。
“隔壁手术室已经进入到缝皮了，咱们可以送病人了，下一台稳了！”
手术台上的洋哥心情愉快。
“小张，你让护工阿姨先去接病人，然后让麻醉老师先麻，我把这几个洞穿了就过去！”
此时21室切肾的患者才刚刚开始消毒铺巾。
孙羽笨手笨脚的尝试性操作，洋哥心情好，也耐心的指导。
“我有点心慌，怎么办。”
全程多次犯错的孙羽苦着脸，“总觉得，等会还会......”
“闭嘴！”
“不要说！”
光头带教和张天阳齐齐呵斥。
“我就是......”
孙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讪讪的闭了嘴。
可是真的心慌慌啊......
张天阳的心里也有点点不安。
准确的说，是今天进到手术室里之后就已经开始的不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明显的缓解。
但是自己的下一台手术是鞘膜积液啊？
手术部位外露，操作也贼简单，只要手稳就妥妥的。
而且48床小孩子除了鞘膜积液之外身体健康，性格也乖，能出什么问题？
“21室第五台的病人来了！谁接一下！”
台下护士在走廊上呼喊，张天阳赶紧应了一声。
“我也跟你一起去吧。第五台病人的麻醉同意书还得家属签一下。”
潘麻醉医生也跟着站了起来。
“下一台手术确实是稳的，不虚！”
张天阳他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然后跟盘麻醉医生一起顺着走廊快步的走向交换区。
“滴滴”
感应门在面前缓缓展开。
第370章 你没老婆吧？
交换区说是一个“区”，其实不过是一个狭小的包厢一样的空间。
除了跟手术室联通的一扇自动门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医疗电梯可供进出。
交换区两边的墙边摆着长椅，身着绿色手术服的护工阿叔阿姨们就坐在上面聊着天。
有医生推着病人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一个阿叔或者一个阿姨就会自觉的跟着，负责一起把病人送回手术室。
要去接病人的时候，也是这些护工阿叔阿姨们推着轮椅去接。
张天阳跟潘麻醉医生走进来的时候，狭小的空间里人还是挺多的。
有足足两张床的病人在等电梯，两个身着手术衣的医生就站在平车旁边，长椅上则坐着四个护工。
48床小男孩被孩子妈妈抱着，两人挤在长椅最末尾的角落里，低着头，像是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这里算是一个半无菌的区域，正常来说家属会被早早的拦在一楼医疗电梯的外面。
孩子妈妈虽然带了鞋套帽子和口罩，身上穿的却还是便装。
这在一群“小绿人”当中，极为显眼。
不论是准备送病人的医生们，还是聊着天的护工们，甚至是床上还在嗷嗷喊着疼的病人，都会有意无意的看上几眼。
“来，签个麻醉同意书~”
潘麻醉医生第一时间锁定了自己的小病人，捏着一叠a4纸就凑了过去。
孩子妈妈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的，一直到看到潘麻醉身后的张天阳，脸上才突然露出了安定的神色。
“张医生，你也在啊。”
“我肯定在，等会手术我也会上的。”
张天阳安抚着家属的情绪，一边旁观麻醉医生跟她签同意书，一边想要逗逗那只小豆丁。
“是睡着了吗？”
小男孩背对着外面趴在妈妈的怀里，张天阳绕到侧面，才看到小男孩的脸。
灰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明明是小孩子，但愣是瞪出了一股子杀气。
张天阳顿了顿，尝试露出笑容。
“醒着呀。嗯，他眼睛怎么有点红？”
角落里的光线不太好，张天阳隐约看出小男孩的眼圈泛红，上下眼皮似乎也有些肿胀。
想再看清一点的时候，小男孩却奶声奶气的哼了一声，一扭头，埋进他妈妈的怀里去了。
这时候再上前就有点不合适了，张天阳后退两步，等在旁边。
“小孩子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给他喂任何东西吧？包括奶，水，饭等等......
术前禁食禁水的重要性我再跟你强调一次......
隐瞒进食的话，术中是有可能死人的......”
潘麻醉医生在详细的询问小孩子的饮食，孩子妈妈依言回答，频频点头，但眼神却老往张天阳那边飘，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终于，挨到了潘麻醉医生结束谈话，张天阳赶紧询问。
有时候，家属们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东西，其实才是会影响到医生们判断的关键因素。
这种信息，一定不能放过！
孩子妈妈还是有些犹豫。
“嗯，其实也没什么......”
潘麻醉医生直接严肃的接过了话头。
“有什么都要说出来，我们会判断到底有没有什么，不要你觉得，要我们觉得。”
“哦......”
像是被突然严肃起来的麻醉医生给吓到了，孩子妈妈愣了一下，才小声的解释。
“就是，确实是没有给他吃东西，然后他有点不高兴。”
张天阳联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小男孩泛红的眼睛，“哭了？”
“嗯，是哭过。”
孩子妈妈脸上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不知道这个会不会影响到等会手术......嗯，对了，你们现在是要把他带进去吗？”
“是......”
张天阳刚刚想要开口，旁边潘麻醉医生一步跨出，挡在张天阳身前。
不仅抢先接过话语权，还一只手背在身后，冲张天阳左右挥了两下。
“没给吃东西就好，你们先在这等一会，那边上一台手术还没做完，等会这个医生会来抱小孩子进去的。”
一句话交代完，潘麻醉扯了扯张天阳的袖子，一言不发的用密码开了身后联通手术室的自动门。
张天阳冲抱着孩子的女人点了点头，同样没有说话。
等自动门在身后关闭的时候，他才露出了疑惑。
“麻醉老师，您刚刚......”
“你想现在就把小孩子抱进来？”
潘麻醉医生反问了一句，扭头去看张天阳。
头仰到一半，他眉头一皱，硬生生的又重新扭到了旁边，努力让自己的头保持水平。
“你还没老婆吧？”
话刚说出口，潘麻醉医生马上又笑了出来。
“也对，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有。
总之，你等会自己小心就是了。
这个病人等会分台到隔壁20室，我现在去跟那边的麻醉医生做个交接，然后就不关我事了~”
这样说着，潘麻醉医生抖动着手里签好字的同意书，扭着屁股去了隔壁20室。
那离开的步伐，竟然偶尔一蹦一跳的，活像是一只不会好好走路的兔子。
张天阳被甩在后面，一脸懵逼。
为什么总觉得麻醉老师的语气里透着“开心”？
难道是因为他只要跟完第三台手术就可以提前下班了？
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嗯，肯定是这样。
张天阳一脸淡定的去20室绕了一圈，观察了一下里面医生们收尾的速度，然后又逛回了21室。
“滋滋滋——滋滋滋——”
患者的肚皮上已经被手术带划开了皮肤，光头带教洋哥正拿着电刀清理着伤口中的细小出血点。
注意到张天阳回来，他扭头看了眼。
“怎么样？”
张天阳回给他一个“ok”的手势。
“一切顺利。”
......
十分钟后，隔壁手术室的患者被推了出去。
负责打扫手术室的阿姨拖着老大一个黄色垃圾袋，兜兜转转。
孰能生巧之下，只花了三分半钟，四处都是血迹的手术室便焕然一新。
“我去抱患者过来。”
张天阳跟20室的麻醉老师打了个招呼，主动去往了交换区。
“张医生......”
孩子妈妈小心的把软绵绵的小男孩送到了张天阳怀里，脸上表情复杂，甚至能组成一个调色盘。
其中，三分担忧，三分不安，三分愧疚，还有一分不忍。
她小声的道着歉。
“不好意思，我们家孩子要给您添麻烦了。”
张天阳抱着软乎乎的小男孩，有些疑惑。
“孩子一直很乖啊......”
之前老喜欢冲他笑，还喜欢捏他脸呢！
孩子妈妈却突然低头，双手合十，拍在额头前方。
“总之，抱歉了！”
自动门在面前缓缓关闭。
张天阳看着玻璃后依旧保持着“拜托了”的姿势的孩子妈妈，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下意识的低头。
跟怀里的小男孩对上了眼。
第371章 哇的一声就哭了
48床小男孩真的是张天阳见过的最有灵性的孩子之一了。
低下头去看他的时候，那灰溜溜的眼睛显得灵动又明亮，倒映着他自己的样子。
只是离得近了，更能明显得看出他泛红的眼圈，还有眼部周围的一圈肿胀。
“好啦，我们该去做手术了。”
张天阳轻声的哄着，再次看了一眼玻璃对面依旧保持着姿势的孩子妈妈。
48床的家属也太客气了。
但是为什么感觉有点慌呢？
张天阳抱着小男孩往20室的方向走。
干净光亮宽敞的手术室于是也就映在了小男孩的瞳孔里。
“唔，呜呜”
怀里的小男孩出现了轻微的挣扎。
张天阳脚下速度不变，低头轻声安慰。
“没事的呀，咱们去做手术了，不要害怕......”
这孩子一直都很乖，也很有灵性，稍微哄一哄应该就好了吧？
自己好歹也在小男孩面前连续刷了好几天的脸，这小家伙应该会给自己一个面子的吧？
但事情的发展方向有些超出了张天阳的预料。
小男孩挣扎的幅度不减反增，张天阳甚至都没想到一个一岁半软软糯糯的小孩子挣扎起来竟然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
等走到20室手术台前的时候，他已经将将要抱不住了！
这小豆丁还真的不给自己面子啊！
“快去搭把手！”
20室的麻醉医生赶紧指挥着自己的实习生去帮忙，两个大男生合力，才控制住了小男孩的挣扎。
“这下应该......”
张天阳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猛然间对上了小男孩的双眼。
不能挣扎，那就只能......
纯黑的眼睛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起了一层水雾，小豆丁嘴巴一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嚎啕声在手术室里瞬间炸响。
“咣！”
器械护士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止血钳脱手而出，弹在金属质地的台脚的时候，同样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额......”
小豆丁被吓得哭声停了一瞬，但下一秒钟，更加凄厉的哭声在20室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快让他别哭了！”
“对对对！小孩子哭起来太吓人了！”
“快点啊！”
同一手术室里的医生护士们纷纷附和着，没有穿上手术衣的当机立断就跑了出去，已经换上手术衣的器械护士只能满脸幽怨。
她好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但是无菌原则又阻止了她的行动。
啊！好烦！为什么是小孩子！
一时间，无数怨念的目光和话语连同小男孩凄厉的哭嚎一同向张天阳涌来。
身处中心的张天阳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念急转之下，他赶紧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这小男孩不是最喜欢捏自己的脸了吗？
“乖乖，给你捏我的脸，咱们别哭了好不好？”
把脸凑过去的时候，哭嚎声真的就是直接在耳膜上炸响了，张天阳感觉自己脑瓜子嗡嗡的。
“哇啊啊啊啊啊——”
但小男孩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发现动不了之后，一脑袋冲着张天阳的脸撞了过去！
“我！”
颧骨部位遭到撞击，张天阳一阵龇牙咧嘴。
同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小男孩一脑袋撞过去之后，哭声短暂的停歇，似乎有些发蒙。
然后，脸上的委屈逐渐加重深化，一直充满水雾的眼睛里终于开始往下淌起了泪水。
人们往往形容小孩子流泪的时候，用的都是“豆大的泪珠簇簇的往下掉”。
但泪水在小男孩这里似乎有些吝啬，张天阳能看得出他很努力的在哭了，但是眼角的湿润却只够维持到往下滑一厘米的距离。
就好像，原本应当出水顺畅的水井一下子干枯了一样。
小男孩努力张大哭嚎的嘴巴也是如此，表面已经有了皲裂。
他又哭了两声，那皲裂竟然真的破开了，有一点点鲜红色缓缓冒了上来。
张天阳盯着小男孩枯竭的泪水和干涸的嘴唇，突然明白了什么。
额头撞击的疼痛加上嘴唇皲裂的疼痛，小男孩哭的愈发凄厉。
“哇啊啊啊啊——”
没有泪水的干扰，只是哀嚎，造成的杀伤力却异常的大。
“我去！”
刚刚从隔壁下台赶来的光头带教洋哥一只脚刚刚跨进20室的大门，下一秒就毫不留恋的退了出去，站得远远的冲着张天阳呼喝。
“小张，这孩子怎么回事！他家属还在外面吗？赶紧去求救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小男孩哭得如此惨烈，监护都上不了，何谈麻醉？
现在能有用的，只有孩子妈妈！
“快快快去！”
器械护士也忍不了了，打发着张天阳赶紧把孩子抱走。
麻醉实习生比张天阳还惨。
人在室中坐，锅从天上来，明明不是他的病人，他还得陪着张天阳一起，两人联合控制住挣扎的小男孩，快速的往交换区移动。
“我的天，这什么啊！”
“谁特么在哭！”
“我操了，老子都这么疼了怎么还有小孩在吵！”
“啊啊啊！”
一路上，凄厉的嚎啕响彻了整个走廊。
不幸路过的医生护士们纷纷面露惊恐的避让，刚从手术中清醒过来的病人们动不了，于是瞬间也暴躁了起来。
一时间，小男孩的哭声，四面八方的抱怨声，术后患者的怒骂声，吵杂成一片。
张天阳太阳穴突突的厉害，好不容易把小男孩塞回孩子妈妈手里的时候，他甚至觉得眼前被震得出现了重影。
“诶呦诶呦，宝宝别哭，妈妈在呢，别哭~”
女人一脸心疼和纠结地哄着，抱着，摇着。
明明手术室里的空调温度偏低，她的额头上依然被逼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她艰难的看向张天阳，愧疚而无助。
“你们说的吓人，我们一点东西都没给他吃，一点水也没给他喝，就只让他中午扎了一针营养针......
这孩子实在太饿了，又渴，才会这样......
怎么办啊，手术......”
张天阳深吸一口气，揉捏着自己突突得要爆炸的太阳穴。
想想小豆丁那皲裂的嘴唇。
这岂止是不给他吃东西喝水啊！
家属们是连用棉签沾了水给他润嘴都不敢啊！
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