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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贪狼独坐     明朝小公爷txt下载     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六章 先定学堂立规矩,再入大内理战局

    小周管家带着营造司的人,开始根据张小公爷所描述的迅速建造起沙盘来。

    “操场要大、要巨大!长两百步、宽八十步!并铺设草坪……”

    张小公爷感觉这才有点儿自己当年的模样嘛,就是衣着不一样了。

    “宿舍四人一间,上铺就寝下为课业书桌、衣鞋柜……”

    “食堂依不同学年布置,各学互不通行!”

    随着张小公爷的讲解,整个沙盘开始一点点的耸立了起来。

    很快的,占地足足一百五十亩的一所学馆直观的被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巨大的教学区,大小楼阁都是用木质的模型装配的。

    沙盘做多了,营造司的大匠们也总结出经验来了。

    先把很多小配件做好,到了地方再按照要求进行拼装。

    榫卯结构的好处就是可以互相拼装,只要规格一样就可以了。

    大型的就多接几条,小型的就少接几条。

    做出来的屋宅居然还有模有样,张小公爷亦不由得钦佩这些大匠们。

    古代的工匠不是不强,是王朝和文人的不重视导致了他们失去发展的机会。

    操场、看台、礼堂、宿舍……当第二天,成国公带着几个勋贵来看的时候全傻眼了。

    这……这大手笔啊!

    成国公更是泪流满面,这银子掏的值啊!

    就凭着这硬件,修造下来恐怕没几十万两是打不住的。

    这教舍、学堂占地,恐怕都堪比国子监了。

    然而,国子监多少人啊、这儿才多少人啊?!

    按照痴虎儿所言,这里每学仅收三百人而已。

    “战马每学配二百匹,入学学子必学弓马骑射、刀剑战阵!……”

    “……食堂各学专配大厨,饭食荤素搭配并有药膳强筋壮骨、清热解毒……”

    唔……都是金主嘛,又是长辈。

    所以讲解这事儿自然是张小公爷亲自来了,要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掏钱嘛!

    “二十生为一堂,每堂专配督管一人、教习五人、纠纪二人……”

    却见张小公爷顿了顿,肃然的看着成国公道。

    “诸位都是虎儿长辈,那有些话虎儿可就不避讳的说了啊!”

    成国公见他如此肃然,亦不敢怠慢:“痴虎儿且说,都是你长辈必不会见外!”

    规矩肯定得订好的,尤其是各勋贵家的娃儿都来了。

    难免这其中就有娇纵的,不订好规矩到时候闹将起来麻烦可不小。

    所以现在就得交代清楚,这娃儿放我这里就得归我管。

    全军伍式管理,前三个月没有任何假期。

    后期可五日一假、春假、暑假,学馆内必须遵循纪律。

    违反者轻则打小板子、跑圈,重则小黑屋甚至开除。

    几个勋贵见得小公爷郑重,一时间居然是不敢答应下来。

    可都知道小公爷脾气不咋好呢,骂人就不必说了。

    揍人的话,连太子据说好几次都被打的凄惨。

    不过再转头一想,太子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为人沉稳、谦逊有礼,行事得当俨然皇家贵胄风范。

    这两年来又是操持枪炮、又是亲使计然,身上那气度直接力压诸勋贵家子弟了啊!

    “既是交由痴虎儿手上,管教自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点的成国公一咬牙,恶狠狠的道:“痴虎儿管教便是,老夫保证无人有怨言!”

    “有您这句话,虎儿可以就放心多了!”

    张小公爷一摆手,哈哈笑着道:“回头便划地开工,此番经筵辩讲后择名师入校为教便开学!”

    招待了成国公几人吃了顿饭,这事儿才算是告于段落。

    但张小公爷也被再次召入大内,这次是军部的事宜。

    老戴义回来后,虎头老国公便被召入大内未曾回家。

    张小公爷赶赴大内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家大父那疲惫的模样。

    弘治皇帝的精神显然也耗的不少,整个人居然显出疲态来。

    “这是名单,你且看看合不合适。”

    弘治皇帝没有客气,直接一摆手便见得萧敬将一份卷宗递给了张小公爷。

    躬身将卷宗接过来,张小公爷看着上面的名单便知道军部的苦心了。

    保国公朱晖朱东阳为主帅出战,这是念及保国公曾随其父八次挂帅出征的经验。

    而三路大军则每一路各率国防军一军,将领分别为:伏羌伯毛锐、去岁武状元许泰。

    及去岁帝国皇家军事学院次名的周寿周子江,保国公亲率一军并二旅压阵。

    那二旅则是由大同肥龙梁超、双峰岛户必裂欧阳烈,各率一旅呈箭型行军。

    可以说这份规划极为用心,甚至细致到了各营哨所需粮秣、药材。

    同时也可以看出,弘治皇帝和军部对于下一代将领培养的迫切。

    许泰他们是打了好几仗,但这就被提起来率领一军确实有些太快了。

    肥龙和户必裂,按照张小公爷的规划至少得在军事学院里呆一年再回到军伍中。

    然而现在他们却直接被任命到了旅级去,可以说是连跨了好几级了。

    “痴虎儿莫道朕太着急了,实在是国朝人才匮乏啊!”

    弘治皇帝唉声叹气的道:“那欧罗巴如锋芒在侧,朕寝食难安……”

    呃……这话说的,让张小公爷心尖儿微微发颤。

    按照大明现在这情况,估计到时候害怕的得是欧罗巴吧?!

    就国防军现役的人数就超过了三十万,派驻在九边接替各卫所的大约是六万余。

    最多者一师四千八百余人,最少者一营五百二十余人。

    皆配备了各式火炮、火枪手、新式刀剑铠甲,及少量忠烈河间王乙型战车。

    粤北、黔州驻扎了约十万人,剩余的十余万全部在京师这里。

    唔……弘治狗皇帝对于自己的狗命,还是很爱惜的。

    这点可以从现在京师城墙摆放的新式火炮,还有整个京营已经开始筛选淘汰更替成国防军看出来。

    “这些大致都没有问题,只是送信给火筛的人……”

    张小公爷扫了一遍,轻声道:“末将建议,由格根塔娜去做!”

    弘治皇帝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愣,让格根塔娜去?!

    她跟着张小公爷其实有点儿人质的味道在里面,现在放她过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美人多情最难负,哀怨缠绵总不宜

    “让我送信回去?!”

    格根塔娜听到这个消息,眼珠子瞪的极大。

    随即开始浑身微微的颤抖,她已经猜到了张小公爷的意思了。

    张小公爷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略有些微微发颤的她轻言道。

    “你呀,想的太多了!但又想的不够多……”

    说着,张小公爷站起来背着手就走出去了。

    格根塔娜猛然的站起来,那双眼眸中满是泪水冲着张小公爷的背影便大声道。

    “你在试探我!你凭什么这么做!!”

    张小公爷突然很无语,转过头想说什么。

    但只能是叹口气,然后转身出去。

    格根塔娜咬着自己的嘴唇,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跌落下来。

    边上的足利鹤小姐姐无奈的搂住了她,叹气道:“傻姑娘!这不是试探你!”

    “那是做什么?!让我回去给父汗送信,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格根塔娜昂起头,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就是看我父汗会不会起兵,不是吗?!”

    “那你父汗会起兵吗?!你仔细想想,以你父汗的聪慧……会起兵吗?!”

    足利鹤的这句话一下子止住了格根塔娜的眼泪,却见她哼了一声。

    “不会!父汗说了……”

    刚想说自己的父亲火筛说了什么,但格根塔娜马上止住了。

    “总之,我父汗不会起兵的!”

    足利鹤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拉着格根塔娜坐下来。

    给她倒上了茶水,轻声道:“毫不讳言,现在大明与鞑靼的形势已经倒转……”

    这是很不好听的实话,但格根塔娜也知道这话无法反驳。

    因为她的父汗火筛,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鞑靼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不趁着现在还有筹码划下些许好处的话。

    那么未来的处境将会更加的艰难,甚至可能族群会消亡。

    草原上的冬天一年比一年更冷,白灾一年比一年更严重。

    同时来自于北边的威胁也在加强,据说那边的汗国已经衰亡了。

    从前还能叩关劫掠或者逼迫大明与他们互市,但如果大明的武备强盛起来怎么办?!

    还有高丽那边的女直人,他们同样也在天寒地冻中挣扎着。

    如果大明彻底的将他们隔绝在外,又打不进去的话……

    他们只能是在天寒地冻中互相厮杀,抢夺那一丁点儿的生存权利直至一方或双方一起消亡。

    “以你父汗的智慧,还有让你随着夫君来京师的决断他是断然不可能再起兵的。”

    格根塔娜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后气呼呼的道:“那为何还要试探我父汗?!”

    “傻瓜!这不是夫君要试探你父汗,是夫君要用这个机会让你父汗取得功勋。”

    足利鹤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轻声道。

    “大明需要一个接受你父汗的机会,你父汗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何更好的证明,火筛是真心的归顺了大明而不是反复无常?!

    他近乎于质子、唯一的女儿回去送信,他依旧听从于大明的指挥。

    而且为大明征战立下了功勋,还有比这更好让双方接受的事情吗?!

    格根塔娜马上就不掉泪了,她也不是傻子。

    傻子的话自然不可能想到这是试探之举,但她也没有想的那么深。

    这也是张小公爷说她想的太多,又想的不够多的原因。

    “他……他为什么不明说……”

    格根塔娜眼珠子还是有些泛红,足利鹤点着她的脑门笑着道:“夫君怎么好说?!”

    “他是大明的伯爷,又是英国公家的小公爷……”

    足利鹤说着,顿了顿捏了一把格根塔娜那白皙的面儿道:“阔且,你刚才哭的……”

    “你还说!莫说了,莫说了!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们每人带一条白狐裘如何!”

    格根塔娜是彻底不哭了,脸蛋红扑扑的:“我知道我比较笨……”

    这句话一出口却是让足利鹤黯然了下来,勉强的笑了笑。

    “其实我很羡慕你的……”

    格根塔娜闻言不由得一愣,足利鹤却笑着轻声道。

    “你有着你父汗的疼爱,现在又有着夫君的宠溺。”

    足利鹤的眼神有些飘忽了起来:“我从前,只能依靠我自己。”

    “现在,幸好有了夫君。”

    张小公爷可不知道二女如今正在讨论自己,他现在探望田蕾、米鲁二女。

    不能人家跟着你来了,就把人丢家里不管了罢?!

    好歹现在粤北、黔州,这二女的家里人还是在盯着的呢。

    “北地隆冬干燥冷冽,却是辛苦你们了。”

    田蕾、米鲁也不是不晓事的人,她们都很清楚张小公爷能来看看她们就已经算不错了。

    她们二女可不是妙安那样,起于微末时便随着张小公爷的。

    更不是足利鹤这样,乃是国朝敕封扶桑国王家公主。

    亦非格根塔娜一般有着鞑靼大汗独女的名号,到了京师后宫都得见上一番以表恩宠。

    “北地风光果然不同于岭南黔州,倒是让妾身增广见识了。”

    米鲁依旧如此妖娆,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语的内媚。

    黔州也是有下雪的,只是没有北地这样一望无垠罡风凛冽之姿。

    “只是……您可以多来看看我们,便更好了……”

    田蕾的话语中充满着哀怨,米鲁无奈的笑了笑。

    毕竟田蕾还是小女孩儿,这些时日来京被人丢在庄子里没有哀怨才怪了。

    张小公爷满心抱歉,只得道:“若是可以,自然是常来的……”

    女子多了也是麻烦啊!

    要是前世那多好,玉螭虎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处男哥。

    他那“用可以承担的代价,换取一份不需要负责的温柔”,真尼玛有哲理啊!

    那是个被多地的差人叔叔、渣女们多次处理过后,走在烟花路上一去不复返而悟出的人生真谛。

    现在想想,处男哥的论断确实不无道理啊!

    这样的处男哥……你还真没法说他是渣男,顶多说他是贱男。

    狼狈的在田蕾、米鲁这里呆了一会儿,张小公爷赶紧告辞离去。

    草庐的演武场上,熊孩子朱厚照怪叫着跟几个侍卫叮叮当当打做一团。

    熊孩子也渐渐的长大了,好歹他最近学会在朝臣们的面前充大瓣蒜了。

    唯独回到了草庐里,这娃依旧熊的让张小公爷不由自主的想揍他……

第五百七十八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一)

    寒风凛冽中,弘治十五年悄然到来。

    爆竹声噼里啪啦的作响,经筵辩场工地上一水儿绿林大豪们捧着瓷碗、顶着寒风泪眼滂沱。

    边上给他们打菜做慰问,同情的看着他们的那些是上一届修造贡院的城狐社鼠。

    作为前辈他们都被拉来这里忆苦思甜,用这些修造经筵辩场的同行告诫他们。

    出来了,就得好好做人啊!莫要再行歪踏错、违法乱纪啊!

    嗯嗯嗯……咱一定不了,尤其看着这些个也算是知晓名字的绿林大佬们。

    这些个修造了新贡院的城狐社鼠满心感慨,兄弟!我理解你!

    边上穿着狐裘的张小公爷感慨,哎呀~该给他们写首歌儿啊!

    比如迟先生的那首《愁啊愁》,就很不错嘛!

    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工地滴生活是多么痛苦哇~一步一个窝心头……

    和这些个穿着大大的“囚”字袍子,在干活儿的绿林大佬们不同。

    户部、刑部、勋贵……等等国朝大佬们,望着他们的眼神是温柔的。

    唔……要开工程就严打,增加户部收入、促进行业发展、降低工期成本!

    这端端滴,系个好法子啊!

    你看!这工程他又快又稳~,就像这群崽子他又壮干活儿又猛~!

    一水儿绿林大佬们内心在哭泣,我真的是太难了。

    这活儿,他不敢干的不猛啊!

    刑部狗官们说,到期限没干好全送九边跟鞑靼作伴去!

    这尼玛……谁敢偷懒啊?!

    见此,刑部官员表示:尔等需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将来好为大明帝国,做出更多的贡献。

    绿林大佬们带着小弟泪流满脸,表示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以后出去了,那尼玛再不作奸犯科了、再不触犯刑律了。

    下定了这个决心的,同时还有那些过来忆苦思甜的京师城狐社鼠们。

    尤其他们瞧着刑部那票狗官们,看他们的眼神很是不对。

    据说京师到九边最近又得筑路,想到这点他们顿时心底里一个哆嗦!

    这尼玛……不是又得严打罢?!打上瘾了啊!

    户部这边不住的咳嗽,咳咳咳……兄die!

    差不多得了哈,别上头、别上头!

    韭菜得一茬茬的割,你不能一刀下去给人把根子都挖了嘛!

    不能下手忒黑,直接薅羊毛把羊都给薅死了啊!

    这回咱们修造经筵辩场的人手是够了,下回、下回吧!

    视察工地的户部、刑部诸官员们满意而归,与工地上的绿林大哥们挥手作别。

    前来忆苦思甜的城狐社鼠后泪别绿林大哥,发誓从此遵纪守法好好做人。

    绿林大哥们在寒风里哆嗦的捧着瓷碗,泪眼滂沱的让大家帮忙转告自己家人。

    我回去就好好做人,再不来个麻痹狗屁地方了!

    一时间京师、通州到潮白河坊市,如同古籍上所描述的世外桃源一般。

    大家互相见面都笑脸相迎,即便有些许摩擦也都互相致歉决计不起丝毫冲突。

    各处宅院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谁特么知道那帮狗犊子会不会就蹲路边儿等你捡钱啊?!

    万一那王八犊子放钩子钓人咋办,据说那工地现在赶工期还缺人呢……

    当帝国皇家军事学院新一批的学员开始入学后,弘治十五年的会试也悄然的拉开了帷幕。

    唐伯虎、徐经、祝允明……等人,数日前就作别了张小公爷。

    他们需要提前进入新贡院内,沐浴更衣换上考场用的衣袍。

    还得抽签拿到座位、笔墨纸砚,随后在考场内安静的等待着会试的开始。

    如今的唐伯虎等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狷狂的吴下阿蒙了。

    经历过前次舞弊案、又历经鞑靼厮杀,更曾在计然之战中拼搏。

    可以说,整个考场中能够在气度沉稳方面,与他们相较的就没几个。

    弘治十五年二月己酉,钦命吏部左侍郎吴宽、詹事府詹事刘机为会试考官。

    次日,钦命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刘健释奠先师。

    在寒风凛冽中,火热而又稳健的弘治十五年科举终于开始。

    举子们在被地龙蒸腾温暖的考场里做题,不少人心中感激那位玉螭虎。

    人家是真真的为他们这些个举子们,做下好事儿了。

    仅仅是这新贡院、这考场规则的改变,就让他们舒坦了不知多少倍。

    真正是功在他们这些科举士子们千秋之事啊,更别说还有朝堂诸部分科录取之事了。

    寒窗苦读多年,为的是何事啊?!

    还不就是为了富贵荣华,功名利禄么?!

    唔……当然啦,大家都是读书人得把这美化一下。

    荣华富贵么,咱可以说是追求高品质的生活。

    功名利禄么,我们读书人可以说这是一展理想抱负!

    这就听着好多了嘛!

    格根塔娜早已经带着三百精锐鞑靼精骑,穿着国防军的铠甲战袍出发了。

    军部正在备齐粮秣、兵刃,军械营造局接到了大量的订单要制作炮弹。

    帝国皇家军官学校一大批人被抽调出来,融入了国防军中成为基层军官。

    并且不顾冬雪的开拔整训,不停的在京师周边游戈。

    白莲李福达那边似乎也失去了动静,京师亦是一片宁静祥和。

    张小公爷不时到工地上看看进度,一个是经筵辩场、一个是学馆的修建。

    他很清楚,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文杰的名声已经开始传到他这里来了,甚至小周管家在京师都见过文杰。

    李福达为之得意的大网正在缓缓的张开,而军部的大网也同时在撒开。

    没有到最后一方倒下之前,谁都不知道到底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天寒地冻中,格根塔娜满脸通红的赶回到了鞑靼的部落。

    随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三十辆大车,里面装载着张小公爷赠与及她自己采购的物品。

    火筛笑吟吟的看着格根塔娜狼吞虎咽的吃着手把肉,看完了军部的密函后便命人寻来铁佛。

    “这个李福达,倒是有有趣的人啊……”

    格根塔娜听得这话不由得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汗。

第五百七十九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二)

    “哈哈哈……我的百灵鸟在担心什么?!我并没有发疯,我只是认为这个人很有趣。”

    火筛哈哈的笑着,将手中的信件放下。

    “也算是有才的!”

    说话间,铁佛那肥硕的身躯缓缓的晃悠了过来。

    “大汗……”双方见礼一番,火筛笑眯眯的摆手让铁佛坐下。

    不得不说,自从火筛和勋贵们的货殖会建立贸易后日子好过多了。

    就比如说现在,他的餐桌上不仅有手把肉、有精盐。

    还有来自于大明的果脯蜜饯、烈酒肉脯,甚至精美的瓷器、切肉的利刃。

    鞑靼人喝酒嘛,自然是要来上一些祝酒词的。

    这算是他们社交礼仪中的一部分吧,大家互相说些好话甭管上下级。

    “铁佛……”

    火筛在主位上,悠悠的轻声道:“大明军部来密函,要求本汗配合他们行事。”

    “把现在暴露出来的一些白莲的人,借机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火筛顿了顿望着铁佛笑眯眯的道:“你……觉着如何?!”

    铁佛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上的割肉刀微微躬身轻声道。

    “主要看大汗,有什么想法了。”

    火筛听得这话哈哈一笑:“哦?!本汗能有什么想法?!”

    “大汗若是不甘受困于明国,自然是要借机与白莲联系一番。”

    铁佛似乎极为坦然,望着火筛便道:“而若是大汗欲以白莲为礼,稳固与明国干系这却是个好时机!”

    “那么……你的看法呢,本汗该如何行事为好?!”

    火筛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看起来似乎是在笑,但他的眼神中却又好似没有一丝的笑意。

    这甚至比面无表情、古井无波,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铁佛觉着,此事明国或许已有了准备……”

    说着,铁佛望向了格根塔娜轻声道:“他们肯将您的明珠放回,这就是一种信号!”

    火筛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是微微的点头笑着道。

    “这却是有理,明国人的确用了一手好招!”

    便是这个时候,铁佛缓缓的站起来对着火筛行了一礼。

    “铁佛倒是觉着,无论明国如何做想我们该与白莲接触一番才是。”

    “若是他们真有问鼎大明天下之力,我们推波助澜一番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火筛似乎完全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若是他们只不过是闹剧一场,我们顺水推舟以他们为礼巩固大汗与明国关系亦无不可。”

    铁佛一脸肃然,沉声道:“此番形势,权柄皆掌于我手!只看大汗心意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是合情合理,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甚至铁佛说的边上的格根塔娜都觉着,自己的父汗可以这么尝试一番了。

    但火筛似乎依旧是那副不可置否的模样,只是轻声问道。

    “那,你觉着谁适合代本汗去走这一番呢?!”

    火筛的问话让铁佛再次沉默了,却见他沉吟了会儿轻声道。

    “莫日根!最好再配上一位大明人。”

    嗯,这也算是稳妥之举。

    毕竟莫日根虽然是一位好手,但毕竟不善权谋、更非大明人不好沟通。

    “为何,不是你自己去呢?!”

    火筛端起酒碗笑眯眯的望着铁佛,后者沉吟了会儿躬身道。

    “大汗如果希望铁佛去,那铁佛就走这一趟!”

    铁佛倒是很坦然的望着火筛,沉声道:“此事铁佛去办,也有好处。”

    “哈哈哈哈……”

    火筛亦是站起来,哈哈一笑走到了铁佛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部族里离不开人啊!这次,还是朱忠去吧!你且让他回来,走这一趟!”

    铁佛倒是也没有反对,两人又饮了几盏酒铁佛这才告辞而去。

    倒是在铁佛离开了之后,火筛笑眯眯的对着自己的女儿轻声道。

    “我的明珠,你觉得铁佛这个人如何?!”

    格根塔娜听得这话不由得楞了一下,难道这个人不可信吗?!

    但……他说的话好像没有问题啊,父汗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铁佛毕竟是汉人,虽然帮了我们很多但这个人……可用,不可信!”

    火筛听得这话哈哈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望着格根塔娜嘿嘿的道:“铁佛啊……他能否可信、可用,关键在于我们如何选。”

    “父汗……这是什么意思?!”

    格根塔娜有些迷糊了,火筛很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悠悠的叹了口气道:“铁佛和朱忠,他们都是明国的人……”

    格根塔娜更加的莫名其妙了,他们是明国人没错啊!

    “他们,都是帮明国做事的人!”

    火筛的这句话直接让格根塔娜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哗啦~”一下站了起来!

    “不对!他曾随我们出战,和明国作战!”

    格根塔娜一瞬间彻底凌乱了,整个脑子嗡嗡作响:“刚才他的主意,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如果,铁佛真的有问题呢?!

    作为火筛的女儿,格根塔娜从来不怀疑父汗的智慧和洞察力。

    也就是说……

    “不要紧张,这件事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摆摆手让女儿坐下,火筛笑眯眯的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这……这还不是大事吗?!

    想到火筛部几乎每一步的作战计划,铁佛几乎都有参与讨论……

    格根塔娜瞬间就不寒而栗,明国居然安插了这样的人在自己身侧!

    只需要想想都让人害怕,他们什么时候传递出去什么消息、甚至什么时候对自己的部族动手。

    这全都是未知数啊,这种未知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从达延汗死后开始,我就一直感觉有些不太对……”

    火筛望着自己的女儿,轻声道:“达延汗曾经有机会离开,我事后潜入过关内。”

    “但他没有走,而我同时发现了某些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说到这里火筛顿了顿,悠悠的道:“那个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们两个了。”

    格根塔娜沉默着,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低下了头安静的听着火筛的陈述。

    她很清楚这是父汗在教导她,将一切掰开、揉碎了一点点的灌到她的脑子里。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父汗突然会做出这个选择,但她很清楚自己应该学进去。

    “铁佛、朱忠,他们是少数说不清楚自己来历却又有着强大能力的人!”

    火筛悠悠的轻声道:“其他人的力量都有迹可寻,唯独他们二人……”

    “当然,他们最初可能不是一个机构的。从他们针锋相对就能够看得出来。”

    说到这里,火筛对着自己的女儿道:“但……现在他们应该是同僚了,而且关系非常密切。”

    格根塔娜很快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却见她低头轻声道。

    “那……父汗为何最初没有清洗掉他们?!”

    火筛听到这话,不由得叹气:“当时的明国人太多了,如果我处置了他们其他明国人会怎么想?!”

    格根塔娜不说话了,毕竟是在鞑靼人的部落。

    如果直接处置了铁佛和朱忠的话,说不准就造成其他明国人的反弹。

    尤其是那些依靠在这二人身上的其他大明人,这同时还会极大的影响到其他想要投靠过来的大明人。

    所以,当时火筛只能是忍了这一着。

    当然,火筛对于铁佛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如果叩关不顺利的话,那么他需要一个让大明放心的渠道给出风声。

    表达自己愿意归顺大明的意思,然后争取让鞑靼部族存续下去。

    随着火筛一点点的陈述,格根塔娜才对很多疑惑的问题恍然大悟。

    比如铁佛“战死”的那些兄弟,其实死个屁啊!

    他们身上都有标识,而且早早的就窜到一边去躲起来了。

    事后直接窜走,就按照战死论处。

    除了些许误伤的,实际上他们没死几个人。

    火筛后来决定要归顺大明,这个时候就更不能杀铁佛了。

    “这些明国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狡猾!!”

    格根塔娜又想到了张小公爷,不由得气苦。

    “他们的确很狡猾,铁佛……更狡猾。”

    火筛虽然是老江湖了,可毕竟没有读心术啊!

    怎么能猜到自己女儿其实想的是远方的情郎,还以为女儿在说铁佛呢。

    “他估计也猜到,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了。”

    格根塔娜听得这话直接就傻眼了,喵喵喵??这嘛个意思?!

    父汗知道了他身份,而他也清楚自己身份暴露了。

    然后……两个人刚才在这里互相演戏,就自己一个傻子似的在看戏?!

    所以……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看戏的傻子,而他俩是影帝在互相飙戏?!

    飙完了,自己还傻呵呵的以为人家在真诚对话?!

    这瞬间让格根塔娜觉着,自己的智商好像很不够用。

    “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被父汗发现的?!”

    火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傻女儿,大概忽然觉着有些蛋疼:“父汗也不知道。”

    呃……这又算什么?!

    “你父汗不是神,怎么可能全知全能?!你父汗只是刚刚肯定,他知道了而已。”

第五百八十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三)

    火筛开始给自己的女儿解释,刚刚他与铁佛两人对话的机锋。

    他一直都没有表态自己打算怎么做,然而却把问题都抛给了铁佛。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暗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如果是正常上下级的对话,应该是火筛咨询铁佛的意见但会表露出自己的战略目的。

    然而从头到尾,火筛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这就相当于是直白的说,我不信任你!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和态度。

    如果是其他鞑靼部族的头人表达这种质疑,于铁佛而言是很正常的。

    但表达这份质疑的是火筛,他表现出这种质疑就意味着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

    否则的话,以火筛老江湖的脾性不会直接表现出自己的质疑。

    铁佛的态度是既没有承认,也不去否认。

    这看似正确的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其实就是一种默认。

    随后铁佛给出的意见看似在为火筛考虑,但实际上他是在反问:

    你,想如何做?!

    铁佛的这种回应很坦然,相当于是在说我做的是我该做的事情、守我的本分。

    再结合他大明人的身份那么真相昭然若揭,他并没有否认这件事情。

    当他提出说一个大明人和莫日根一并去与白莲接触的时候,这又是另一波的试探。

    你想让怎样的大明人去?!

    是站在了铁佛这边的,还是其他投靠过来的大明人?!

    火筛反问的那句为何不是他铁佛自己去,则是两层意思。

    一层为去的是你的人,其次则是你……要借机一起走么?!

    铁佛给的回答,则是你觉着我应该去办也可以。

    只是咱们已经合作这么久了,我也没有必要就这么撤离。

    换一个人来,未必有我们之间沟通的这么顺畅。

    当然,您非要换人的话也并无不可。

    所以火筛哈哈一笑,便点了朱忠去负责这件事情。

    同时也表示,的确你在会顺畅多了!

    “这该死的大明狐狸……”

    格根塔娜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着,引得火筛阵阵大笑。

    “这该死的鞑靼狐狸……”

    铁佛没有骂,在骂人的是朱忠。

    当初对于要不要继续留在火筛这里,其实朱忠是很犹豫的。

    接触之后他很快就发现,火筛这等人想要长期瞒住他显然是不可能的。

    完成任务后赶紧撤离,这才是最佳方案。

    “火筛现在才提出此事,已经算是不错了!”

    铁佛依旧是那张笑脸,悠悠的叹气道:“做生不如做熟,咱们还是继续呆这儿比较好。”

    朱忠疑惑的望着铁佛,他俩现在被归入了谍报司。

    在军部汪直手下做事,按说他们现在可以申请调回去了。

    调回去的话官升一级且会被安置在京师,负责新人的培训。

    这算是个好活儿啊,好歹以后不必在鞑靼这里搏命不是?!

    “兄弟,咱也是在这九边上呆了多年的老兄弟了。”

    铁佛望着朱忠,轻声道:“难道你就这么点儿指望?!回家里,就拿那么千多两散碎银子?!”

    千多两不少了好伐!

    朱忠脸色发黑,在说了!谍报司给安排的活儿,每月还有十余两的月银。

    这妥妥就能养家糊口一辈子了啊,还指望啥?!

    “其实,张小公爷之前与某言语过。”

    铁佛望着朱忠,认认真真的道:“他正在建议陛下恢复子、男二爵。”

    这恢复爵位,跟咱们有个毛的关系啊!

    朱忠一脸莫名其妙,铁佛无奈的抚着额头叹气道。

    “本朝太祖便定下铁律,非军功不得封爵!”

    顿了顿,铁佛目光灼灼的望着朱忠沉声道:“而咱们……是军部下属谍报司的!”

    这话一说,顿时朱忠的呼吸就开始沉重了。

    难怪啊!铁佛这狗犊子居然不肯走,根子在这儿啊!

    “小公爷的意思是,军功足够大者可请陛下赐丹书铁券……”

    卧槽!铁券丹书?!这尼玛是要世袭啊!

    随着铁佛的娓娓道来,朱忠不由得心尖儿直发颤。

    有丹书铁券者见官不跪,若论罪则需要报呈刑部、帝国皇家调查局共同论处。

    重罪则可以用丹书铁券减罚一等,但就此也将失去爵位及铁券。

    有丹书铁券报考帝国皇家军事学校,是优先录取的。

    毕业后从军伍亦是优先晋升,怎么算都比别人优先一级。

    当然,这都不是最打动朱忠的。

    最为打动朱忠的点,是有丹书铁券者有资格入股皇家货殖会、簪缨货殖会!

    这才是最打动朱忠的点啊!

    若是从前朱忠肯定觉着,置上田亩、盖上宅子才是安家落户能传承子女。

    现在出来见识多了,尤其这段儿看着货殖会在九边发财。

    顿时朱忠的想法就变了,那尼玛地里能产出几个银子啊?!

    九边来回一趟,卧槽尼玛那银子哗哗比趵突泉来的都猛啊!

    他老朱也不是二傻子,早早就打听过潮白河坊市的情况了。

    到时候在潮白河坊市上弄个铺子,九边回去的货物担待些卖了。

    再有这旧同僚们把京师的货转手到九边买,里外可都是银子啊!

    但这入股簪缨货殖会就完全不一样了,簪缨货殖会是谁家的啊?!

    是京师诸家勋贵们一并搞起来的,还有皇家内库、户部的股子。

    这特么妥妥挣钱的路数呢,比自己担着风险干可不强多了么?!

    有这股子,那就是坐家里收钱就完了!

    “兄弟你咋想我不知道,但咱是必然要在这九边挣上一个丹书铁券回去的!”

    铁佛目光灼灼的望着朱忠,一字一句的道。

    “手上再囤个三四千两银子、再得些许军部赏银、陛下赏赐……”

    “置上三十亩地够家里吃饭,剩下的全买簪缨货殖会的股子去!”

    废话,我有钱也这么干啊!

    三十亩地吃饭那肯定够了,自己再回到谍报司干些活儿咋地月银也有十多两罢?!

    宅子又是有谍报司这边配给的,甚至孩子的前程都有了。

    哪怕是娃儿不挣钱,丹书铁券在还能保他一条狗命呢!

    那尼玛还愁啥?!

    朱忠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入娘贼!干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四)

    相较起朱忠的咬牙切齿,李福达就显得极为犹豫。

    下意识的他总感觉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分别派出了三批互相不隶属甚至互相不认识的人,往京师探查文杰的活动情况。

    得到的消息都是好消息,甚至出乎他意料的好。

    文杰甚至不需要他的帮助,已经通过许悦礼兄弟二人的关系开始接触到勋贵了。

    可以说文杰对于他下达的任务,完成的是非常的优秀。

    只是他来的信件中,提到了花费巨大而且答应了许家兄弟一些条件。

    包括要弄两株三尺以上的珊瑚树,还有一些珠宝珍玩要送人。

    这也能理解,毕竟京师之地如果不烧些银子怎么能打通路子?!

    若说银钱那些勋贵们能差了么?!

    直接给银子,朝堂上的大人们会觉着你在羞辱谁呢?!

    给珍玩这就好多了,至少挂上的是“风雅”的名号。

    对于文杰战战兢兢的不断表示,想要让人接替他。

    这李福达也能理解,毕竟经历了那么一遭生死劫谁都会心生惊惧。

    那一场不是绿林江湖上的厮杀,那是令人绝望的军伍追杀啊!

    莫说是文杰了,便是李福达当年也是经过好久才平复的。

    山丹卫那边进展也算是顺利,因卫所指挥使的压榨和欺凌门徒正在不断增加。

    逃亡的卫所兵卒们组成的山寨,多数也被他所渗透。

    只要登高一呼,山丹卫至少能拉出五万人马。

    洛川之地进展也极为顺利,毕竟那里的压榨异常凶狠!

    于是“远近争附,随其贫富,有献至千金者,破产也所甘心,或子女,或器物,接撞而至”。

    邵进禄、惠庆等人已招募数万人之多,更是备下大量军械。

    晋阳卫就更不用说了,自从他担任了晋阳卫指挥使后便开始将大量的白莲人手引进来。

    借由上次张小公爷晋阳卫的事情,他的这些动作也被认为在情理之中。

    然而,便是如此顺利却总让李福达心中有着隐隐的恐惧。

    默默的在书房内盘算着,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书房的门外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父亲……”

    李福达听得这个声音,叹了口气:“大礼,进来罢!”

    明面儿上,李福达育有三子一女。

    李大仁、李大义、李大礼,李大礼是最小的儿子。

    李大仁和李大义,则是潜伏在京师内活动。

    一人在京师城内,另一人则是在潮白河坊市。

    “吱呀~”李大礼轻轻的推开了书房的门,躬身走进来行礼。

    李福达点了点头,这儿子还算是知礼的。

    “且坐罢!来找为父,所为何事?!”

    李大礼坐定后,才躬身轻声道:“父亲,京师快马来报!言道大明军部有新动作?!”

    “哦?!”

    李福达闻言眉头一挑,心头实际上却微微一跳!

    他开始认为,自己的不安是来自于这个帝**部了。

    那该死的玉螭虎,在他建议下成立的这个帝**部正在逐步的收回兵权。

    想到这点李福达的心头就越发不安了,宁夏卫、宣府、蓟州……这几个卫所都被收回了。

    他这晋阳卫估计也拖不了多久……

    “似乎军部正在商讨,裁撤部分卫所的事宜……”

    却见李大礼顿了顿,躬身轻声道:“似乎军部已经有了章程,不久后将会推行。”

    李福达听得此言整个人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的晋阳卫经不起查啊!

    若是真的开始深挖的话,整个晋阳卫布满了白莲的人必然曝光!

    毕竟他李福达做不到将所有的手下,都洗的白白净净。

    军部的人一旦核查,这么多人只要出现了一个问题牵连的就是一大片。

    “父亲……”

    李大礼看着自己的父亲面色阴沉,不由得低声叫道。

    看了眼儿子,李福达勉强笑了笑:“无事!为父这么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些许小事而已,至多我李家退守一部让出这晋阳卫罢了!”

    李大礼闻言,则是低着头轻声道:“可父亲多番经营,才得了这晋阳卫……”

    “若是就如此放弃,着实可惜!”

    李福达摇了摇头,望着自己的儿子脸色肃然。

    “莫作此想!当年王师便是不甘,暴露后强行起兵以至于惨败身死!”

    “我李家不可学他,哪怕是起兵顺利之下。若是不得天时,便当及时抽身而退!”

    李福达说着,站起身来看着儿子沉声道:“犹豫不得,明白么?!”

    “稍有犹豫那便是抄家灭族之大祸,王师当年是如何败亡的难道你还不知么?!”

    李大礼听得父亲的话不由得冷汗直流,赶紧起身躬身作揖到底。

    “父亲教导,大礼谨记于心不敢怠慢!”

    李福达这才脸色稍缓,点了点头道:“不要怕使银子,命人在山丹做几次祈福消灾……”

    “京师那边多加打听,相信大明不至于要将诸多卫所的指挥使一并罢免。”

    军部当然不可能全部罢免掉所有的指挥使,但原卫所指挥使们要回到京师考核却成为了必然。

    考核不过亦会念在先祖功绩上,给予安置。

    但军伍就甭想了,按照京师流传出来的消息是给流爵。

    而且将复子、男二爵,给流爵、月银。

    若是自己再混迹不出头,国朝的恩典也就到此为止。

    这份风声当然是军部放出去的,这也是给那些指挥使们一个缓冲的时间。

    京师里现在其实没啥人关注这些事儿,弘治十五年的会试已经缓缓落下帷幕。

    阅卷正在紧张的进行中,所有的举子们都翘首以盼。

    甚至日常活动都减少了,只是在安静的等着最终金榜的公布。

    经筵辩场的修造工程在不断的推进,打着哆嗦的绿林大哥们嘿哟嘿哟的卖着苦力。

    那座据说是玉螭虎要办的学馆也在修建中,只是他聘用了大量的农闲汉子们在修造。

    小周管家和军械营造局的大匠们亲自监工,每一步、每一个细节都仔细斟酌。

    文杰一如既往的穿梭在京师与通州之间,在许家兄弟的引领下不断走过一个个的名利场。

    一切似乎都是如此的平静祥和,只有少数人嗅到了这平静中渐渐升起的硝烟味儿……

第五百八十二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五)

    “原以为粤北羊城坊市已是盛景,如今看潮白河坊市方知盛景当如斯!”

    潮白河坊市码头上,一身着浆洗的发白的儒衫、头顶方巾的清瘦老者缓步下船。

    码头上熙熙攘攘,力工们在隆冬中亦呼喝着不断从船上卸下货物。

    粤北铸造司的铁镬、大块的木材,织造好的棉帛、丝绸、大袋的稻米……等等。

    数十艘货船停靠在码头上,后面还有货船不断的在栈桥高塔指挥下靠岸。

    穿梭往来的船只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整个河面都显得不够宽阔。

    坊市码头已经扩建了多回,然后还是不甚够用。

    “迂冈,你且去忙!为兄独自走走便是了。”

    那下船的老者身畔陆陆续续的跟着下来了二三十号人,几乎都是粗布衣裳简陋儒衫。

    但在那老者身侧一并站着的,却是一穿着道袍的面如满月的中年儒者。

    “大兄,不妨事!我还是陪你走走罢!”

    这中年儒者笑了笑,轻叹道:“不过是离开京师不及一年,然而变化之大……”

    “连小弟亦觉惊奇啊!”

    那老者原本颇有兴致的踱步而行,听得这话不由得回首。

    “哦?!此坊市并非初建时便是如此的吗?!”

    中年儒者笑着摆手,轻声道:“初建时虽已是不小了,却没有如此之大!”

    便见得他走到这老者身边,指着侧边的货栈道。

    “小弟离京时,那货栈的码头尚未有如此多的栈桥接货……”

    “其时,人货多数在此相接。坊市车马虽多,却也分道而行不至拥堵……”

    两人边聊着,边顺着码头向坊市内走去。

    走出码头到了坊市,这老者无比惊讶的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流。

    这大道足以让好几辆马车并排而行了,但这里却没有车马。

    即便是没有车马,仅仅是这里面的人流也近乎将整个街道堵住。

    “大兄,可要去见一见那玉螭虎么?!”

    老者身侧的中年儒者沉吟了会儿,对那看着人潮有些发愣的老者问道。

    “先待为兄在这京师自行走走罢,你且去与他打个招呼!”

    老者说着,顿了顿道:“恩师‘江门钓台’衣钵在我手,却不能使人诟病夤缘求进之举。”

    这老者赫然便是从粤北赶赴京师,参加经筵辩场的湛若水湛甘泉。

    而他身边的则是弘治十二年会试会元、殿试状元,伦文叙伦伯畴。

    “师兄所言甚是!倒是伯畴孟浪了……”

    伦文叙不由得有些惭愧的躬身低头作揖,湛若水则是回过身叹了口气。

    “迂冈啊!莫道为兄说你,仕途漫漫道且长。功名利禄乱心际,学问才是正道!”

    这一番话说的伦文叙不由得苦笑,但还是的作揖说知道了。

    湛甘泉看出来自己的这师弟恐怕没听进去多少,只是因着自己是师兄才不反驳。

    当下也不多话,只是让伦文叙自行回吏部述职。

    而他则是带着两名弟子,在这闹事中闲逛。

    “哦?!湛甘泉来了?!”

    张小公爷刚刚从皇家军官学校回来,脱下了狐裘对着门前的小周管家好奇的道。

    “是,甘泉先生与迂冈公一并抵达的。”

    小周管家一如既往的狗腿,当然!这只是对张小公爷狗腿。

    只要是在张小公爷面前,小周管家永远都是小周管家。

    出去了么……尼玛!小周管家是你们能叫的?!在下周瑾山,可知否?!

    “这甘泉先生啊……”

    张小公爷笑了笑,倒是对于湛甘泉不来找自己挺理解的。

    现在各家学派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抵达了京师,大家奔着啥来的一目了然。

    在这种时候,直接到草庐来拜访张小公爷那实在太扎眼了。

    就如湛甘泉自己所说的,若是来了恐怕一个“夤缘求进”的名声逃不掉啊。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得小心翼翼的。

    “你亦莫打搅老先生,待经筵辩场结束后再行相见罢!”

    说话间,姬武将樱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远远的便行军礼对着张小公爷道:“公子,竹楼公在林子外正在进来。”

    戴义戴竹楼,这老家伙来找自己……

    张小公爷苦笑了一下,绝对没啥好事儿。

    “妙安姐姐且煮茶,竹楼公啊!夜猫子进宅……”

    话刚说完,老戴义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唉哟~!痴虎儿啊,咱家跟你那也是经历生死数次的呐!背后这么编排咱家可不好哟~!”

    却见老戴义笑眯眯的从桃林里转出来,张小公爷无奈的抚着额头。

    这老家伙,看着都七十奔八的人了。

    可特么耳目聪颖的很,这都隔着十多米远呢!

    老家伙居然还能听到自己的嘀咕,也真算是厉害了。

    “竹楼公,您自己说说来找小子能有好事儿么?!”

    张小公爷很光棍的给老戴义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道。

    “您哪次来,不是抓小子帮您办事儿来的?!”

    这话说的老戴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的笑着拱手:“担待!担待!”

    “能者多劳嘛!咱家这不是没招么,再说了……”

    张小公爷还等着下文,结果老家伙提到“再说了”顿时住口不言了。

    只说来讨口茶喝,小公爷脑子里一过就知道了。

    这特么肯定是那狗皇帝让老戴义来的,这尼玛狗皇帝……

    “且到屋子里饮茶罢,天寒地冻我等还是莫在外面呆着了。”

    人家来都来了,你还能咋地?!

    屋子里妙安小姐姐气呼呼的看着老戴义,老家伙只能拱手笑嘻嘻的致歉。

    京师里谁不知道这位小福宝,那可是吃罪不起、招惹不得的。

    不说她手上的本事那真是从战阵上杀下来的,那两宫对她的恩宠一般人也不敢招惹啊。

    莫说是旁人了,便是老戴义也不好招惹这周老太后口中的“小福宝”啊。

    “咱家此番前来,却是为那白莲之事……”

    对着张小公爷,老戴义完全没客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来意。

    “此番,金陵、江南牵涉颇深啊……”

    小公爷微微一笑,江南地区牵涉不深才怪了。

    白莲的起源就是在金陵一片,只是他们藏的比较深所以从前也没有察觉而已。

第五百八十三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六)

    白莲溯源,可以追溯至东晋释慧远。

    但真正的兴起则是在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慈照立教门、创宗派。

    庐山东林寺,淀山湖白莲堂。

    此谓之白莲两大源流核心,近乎一切外发教门皆源于此。

    是以,真正白莲的核心并不在于北方或李福达这边。

    而是在于遥远的吴郡,那些看似平和的江南地区。

    对于他们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张小公爷一点儿也不意外。

    或者说,在他看来是情理之中。

    粤北这么大动作,江南那边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才是真见鬼了。

    尤其是对粤北那几家人的清洗,那票人满腚肮脏难道他们就干净了么?!

    其实更脏!

    所以,在看到了粤北诸家的下场之后他们能坐得住才怪了。

    当然,直接起兵他们肯定是不敢的。

    粤北诸家现在可都还在整饬河道、筑路开山呢,他们不想这么找死。

    但这不妨碍他们想办法拖延这个时间,同时做出新的举动和规划。

    要用什么方式使得国朝,暂时不会对江南地区实施粤北模式呢?!

    答案是:造反。

    他们不造反,但可以找专业人士造反嘛!

    他们不起兵,但可以躲在幕后让其他人士起兵嘛!

    造反和叩关屡屡发生的话,为了不激起金陵、江南地区的民变国朝自然会不会推行粤北模式。

    从火筛那边得到的情况来看,他们最初只是通过白莲的人中转过去。

    毕竟隔了一层之后,他们暴露的风险就大大的降低了。

    然而现在白莲暴露出来,也就意味着他们也随之暴露了出来。

    现在最着急的大约是他们,白莲暴露就意味着他们暴露的风险增加了一层。

    或者说,他们不知道厂卫调整成调查局之后产生的力量有多大。

    宪宗朝过去了近二十年,他们已经下意识的忘了曾经西厂有多么的恐怖……

    成化十八年废止了西厂,迄今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

    “查,但不抓!”

    张小公爷望着老戴义,轻声道:“水师船队、人员还需加强,避免其外逃成害。”

    老戴义眼神有些复杂,望着张小公爷缓声道。

    “此番科举,江南地区士子甚多。不少与他们都有所牵涉……”

    说到这里,老戴义顿了顿:“且,江南文风极盛。”

    意思就很明白了,国朝对此是难以处置的。

    这实际上是终大明一朝都在处理的问题,大明对文人宠坏了。

    而江南借由自己文风鼎盛,甚至聚众谋杀皇帝税监的事儿都干的出来。

    皇帝怎么处置的?!被文臣们逼迫的吃不下饭,到底没有下手处置。

    后来的大清完完全全的看透了这点,二话不说该砍头砍头、该剥除功名就剥除功名。

    一万余江南士子直接被剥除了功名,数千人流放、斩首。

    然后这些敢于在大明朝殴杀税监的读书人们,瞬间全老实了。

    背地里怎么骂不知道,反正明面上比大明时候还重的税负他们居然也缴纳的踏踏实实。

    甚至还把康乾盛世给缴纳出来了,了解这段历史的张小公爷很清楚。

    那票人说到底就是一溜的贱骨头,记打不记吃。

    老戴的意思,则是说这票人还没有放弃呢!

    江南士族集团为何能够在中后期的大明,近乎呼风唤雨?!

    原因就在于他们占据了朝堂上大部分的位置,尽管他们互相之间也斗。

    但在对外上是一致的,甚至发展到明末他们已经是一家独大的态势了。

    逼得其他各布政使司出身的官员,不得不和宦官联合起来才能稍稍抗衡。

    “东山公力主欲立‘廉政肃贪院’,小子倒是觉着可以考虑提上日程了……”

    这话一说,顿时老戴义瞪大了眼珠子心里一顿卧槽!

    张小公爷这一手狠啊!

    刘大夏是什么人啊?!你可以说他迂腐、说他顽固,但他绝对眼里揉不得沙子。

    而且现在老家伙琢磨要出政绩,好杀奔内阁、荣登元老院啊!

    这尼玛才蹦达着,要从自己这都察院跳出去。

    要爬上内阁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现在大变动时期。

    不拿出些许政绩来,如何能攀爬上内阁之位耶?!

    政绩怎么来?!必须要人头啊!

    若是真给大佬刘把这“廉政肃贪院”搞起来了,估计不知道多少人的脑袋得被他借去一用了。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张小公爷微微一笑,对着老戴义轻声道:“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只要皇家国防军在陛下手里,他们能蹦达上天么?!”

    老戴义点了点头,心下不由得感慨!

    张小公爷的这个“军部”可谓是立下大功了,有了这军部陛下才能放手做事!

    再想到朝堂上六部、六科中原本很多的肘制力量,如今全一扫而空。

    这也是小公爷打下的底子啊!

    顿时,在老戴义眼中张小公爷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了。

    “此番军部、内阁计定,除了之前咱家与您相商的些许之外还有补充……”

    老戴义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一咬牙把自己知晓的计划给张小公爷说了一遍。

    军部和内阁的意思是,按照流程把各卫所指挥使、千户百户都调到京师来。

    尽量的减少这些卫所将校们的反弹,同时国防军派出接手防务。

    而火筛趁势表示不满发难,将一支商队驱逐回来。

    引发双方的剑拔弩张,给李福达一个借口和机会跟火筛去接触。

    同时泄露给李福达的消息,还有弘治皇帝会出京亲抵经筵辩场主持经筵。

    “这……是狠招啊!”

    张小公爷感慨的看着老戴义,轻声道:“即便是陛下同意,内阁能同意么?!”

    “这是陛下坚持的……”

    老戴义苦笑着道:“经筵辩场,陛下确实也需亲至主持。”

    “这倒并非是虚言……”

    弘治皇帝如果在京师内,想要做些什么那几乎跟找死没有区别。

    但如果他离开了京师,穿过十多里地儿到经筵辩场呢?!

    他便是带着护卫,又能有多少人?!

    李福达如果从各地抽调人手,逐渐的渗透到京师又能聚集多少人?!

    他……会不会铤而走险,按照内阁、军部给他划下的路子走?!

    张小公爷呼出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会!

第五百八十四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七)

    一连数日的会试终于落下了帷幕,终于从新贡院中走出来的举子们或自信满满或失魂落魄。

    有人终于忍不住走到边上嚎啕大哭,有人则是低声与好友谈笑羽扇纶巾。

    但当有一行人从新贡院中走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唐寅唐伯虎、徐经徐衡父,李兆先李徵伯及祝允明祝希哲……等。

    举子们哪个不晓得,这一行人都可归到玉螭虎门下去啊?!

    那玉螭虎英国公家小公爷的身份,他们只是艳羡倒不至于有多少钦佩。

    钦佩的是人家的才华,无论是其所作《肥堆叙话》抑或挂名的字词典、新韵标点等。

    旁人哪怕是作得一项,也是名留青史之大作啊!

    然而人家这直接好几份了,更别说人家的诗词了。

    鹤滩先生钱与谦怎么说来着,玉螭虎此“横推八百年诗词无双对”啊!

    谁能不服气?!谁又敢不服气?!

    玉螭虎的名头太盛了,以至于唐伯虎他们的受关注度颇高。

    “唐解元……”

    一众举子们见得他们出来,便上前行礼。

    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这些举子们对唐伯虎都是佩服的。

    人家剥了功名再考,照样能拿下南直隶解元。

    这尼玛……怎么比啊?!谁敢说自己重考一次,解元依旧是解元啊。

    甚至有些举子们暗自思量,再考一个自己都不敢说能不能过啊!

    所以人家这是妥妥真本事,只要给他考拿得名次不在话下。

    “诸位学兄,伯虎有礼了……”

    曾经在狂狷上吃过亏,后来又历经多事的唐伯虎已经不再是吴下阿蒙了。

    甚至他现在觉着,他琢磨一下当年的他都发愁。

    那狗批德行,现在的自己都想穿越回去把丫狠抽一顿。

    “此科策题,不知解元如何解答?!”

    有些举子此时便是憋不住了,急吼吼的上来便开始问起这话。

    若是从前,唐伯虎未必就不趁机装一把犊子。

    但现在老唐不会这么干了,便见他微笑着低声将自己的解题思路说出来。

    张小公爷这只突如其来乱入的小鱼,终究是搅乱了一池春水。

    这一期的考题与历史上的完全不一样了,以至于很多的举子看着策题直接傻掉。

    此番内阁所问的策题,是关于九边的。

    史论中的“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

    “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

    还有经义的“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义”,直接让所有举子懵了。

    唐伯虎并未直接的说完自己的答案,只是大致的说了一下自己的解题思路。

    顿时让众举子们拜服,而他这才堪堪施礼谦逊躬身退去。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感受到自己那位少年恩说所言的境界。

    “伯虎啊……为人一事,莫自视甚高。自高者多沦轻贱。”

    当时那位少年恩师是这么告诉他的:“多自省。高者,不需姿态,众人亦以为高。”

    “轻贱者,自抬于身价亦不过徒增笑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为人之根本!”

    高或不高,人论而已。自强为根,方是正理。

    此时的唐伯虎真切的感受到了那位少年恩师,教导的真谛。

    亦是因此,他越发觉着自己的少年恩师是如此的高深莫测。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那位少年恩师的年少躯体里藏着的是一只来自于未来的老狐狸。

    当会试结束后,举子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三三两两的开始在潮白河走走,或进京师感受一下京师的繁华盛景。

    先期抵达了京师的各家学派亦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开始组织自己人准备讲学。

    那些举子们即便以后不是官宦,亦都是这天下读书人中的翘楚啊!

    必须要开始讲学,若是能够影响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

    这对于各家学派来说,那都是极大的好事儿。

    亦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帝国皇家军部、弘治皇帝宣布了一条旨意。

    通过邸报、《帝国时报》,大家大致知道了这道旨意的意思。

    简单说,就是鞑靼的数次叩关而九边诸卫所几乎没有任何作为。

    这让弘治皇帝很森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在军部的主导之下,弘治皇帝准备整顿九边防务。

    首先就是所有的卫所兵卒全部重新考核、筛选,原所属指挥使、将校则是到京师。

    就读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帝国皇家军官学校,如果无法通过考核不得再担任军职。

    而同时,军部将派出由保国公朱晖率领的国防军三军前往各处卫所。

    一则接替其防务,其次则是考核军卒淘汰留任。

    留任者经过训练考核后,可并入国防军领月银当值。

    而淘汰者则是还归民籍,发放屯田供其耕作。

    逃卒可登记回民籍,但三代内不得入庠、不得从军。

    这次的出兵并没有特别的隆重,甚至主持出兵的都只是太子朱厚照而已。

    就在举子们有些莫名其妙,为何这次出兵会如此低调的时候。

    遥远的草原上很快的传来了消息,让他们知道了为何国朝会如此低调。

    在得知了国朝出兵接替并加强九边防务后,那位刚刚归顺国朝的鞑靼共主火筛大发雷霆!

    直接将一支隶属于簪缨货殖会的商队,驱逐出了他的部落。

    更糟糕的是,这位火筛大汗唯一的女儿正好回去探亲。

    国朝甚至连制衡的手段都没有,那位大汗已经派出了快马使节要求国朝给一个解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九边的防务加强了,可不就是在防备着那位刚刚归顺的火筛汗王么?!

    甚至这三个军、一个副总长的配置,发动对鞑靼的进攻都并非不可能的。

    结合帝国低调的出兵,那位草原上鞑靼的汗王不因此发怒才怪了。

    但内阁、军部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妥协,这使得发榜前的京师顿时充满了阴云……

    “内阁真的不打算与火筛解释么?!”

    李福达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似乎极为挣扎。

    书房里,几个心腹大气不敢出的垂手而立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命令。

第五百八十五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八)

    “大约是无法解释……”

    在书房里的李大仁躬身低声道:“京师之前入‘皇家军官学校骑兵部’之鞑靼贵胄,如今亦有异动。”

    “把京师的消息,你所知者全数道来!事无巨细!!”

    李福达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道。

    听得自己父亲的话,李大仁赶紧躬身应是。

    沉吟了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将自己在京师收集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首先就是儒家各学派已经开始陆续抵达京师,并在会试后开始讲学。

    国子监显然已不被陛下所喜,他们这次来是要通过经筵辩场传播自己所学的。

    还跑去让陛下不痛快的国子监,那不是给陛下添堵么?!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在新贡院附近,搭了个摊子开始讲学。

    其次是此番会试据说考题极为刁钻,涉及的多有九边之策。

    很显然内阁和弘治皇帝,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经验辩场已确定会在殿试后,正式展开。

    通州之事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国朝、内阁及诸部为了省钱进行的抓捕。

    因为近乎九成被捕的绿林大哥们,现在苦哈哈的带着小弟在工地上卖力气。

    据说进度很快,殿试前就应该能够全部修造好。

    根据内部渠道的消息,弘治皇帝对于这次的经筵辩场十分的重视。

    因为遴选出来的各家学派,以后将会负责所有书经典籍的注释。

    所以经筵辩场的开启他会亲自到场,并会在关键的场次亲自到经筵辩场去。

    “等等!你说……他会亲自到经筵辩场?!”

    李福达猛然打断了儿子的陈述,缓缓的抬起头来沉声道:“确定么?!”

    李大仁不敢怠慢,赶紧躬身道:“儿子只是从勋贵府、两位吏部照磨的口中,得知此事。”

    “若是要完全确定,还需回京后再与其他人核对一番!”

    李福达的脸色渐渐的平复了下来,再看不出一丝的喜怒。

    却见他望向了另一个秃头三角眼面貌阴骘的汉子,沉声道:“簪缨货殖会,真的被驱逐了?!”

    “是!驱逐了两支商队,而且还发生了一些冲突。”

    那汉子躬身垂首道:“火筛部正在召集各部的精骑,原本在部族内的明军已经护送商队一起撤离了。”

    “继续盯着,找找路子看看能不能跟铁佛、朱忠此二人接触一番!”

    这汉子躬身应是,随后退到了一边。

    李福达的手指在桌子上不断的敲动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军部保国公的兵马,还有多久能够抵达晋阳?!”

    稍远处的那穿着袍子的高瘦汉子站出来,躬身垂首道:“以其目前行军而算,最迟下月初。”

    李福达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架边上默默的看着书架背对众人。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敢发问。

    良久之后,才见他缓缓的转过身来低沉而清晰的下达了几道命令。

    “大仁!动用飞鸽,命文杰、大义不惜代价、尽快、彻底的摸清京师的情况!”

    说着,李福达用眼神示意儿子:重点是在于弘治皇帝,是不是真的要亲自前往经筵辩场!

    李大仁垂首应是,隐蔽了回了一个明白的眼神。

    “老鬼,传信山丹卫、洛川二地让他们将好手都集中起来等我消息!”

    那秃头三角眼,面貌阴骘的汉子躬身站出低身应是。

    “让人摸一摸鞑靼的底,火筛究竟对于此事是什么态度、有何打算!”

    李福达沉吟着,下达了一道道的命令:“晋阳卫这边,我们的好手都集中起来!”

    “让他们找个由头,先离开晋阳到大同集结!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下达了一大通的命令,李福达这才挥手让他们都下去。

    待得所有人离开后,李福达走出书房确认了一番外面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

    他这才重新回到了书房,在书架上左右操作了一番“吧嗒~”一声打开了一个暗室。

    走进暗室,他又通过暗室内的把手将书架恢复原样。

    然后才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点上了暗室的蜡烛。

    暗室空间不是特别大,有着长长的一道阶梯。

    顺着阶梯走到最底部,则是一处摆放着一堆皮子、水粉、胭脂、生姜粉……等等物件儿。

    在这些物件前面的,还有一面铜镜。

    侧边的架子上挂着一套套的衣衫,有短打、有长袍、有儒衫……不一而足。

    甚至上面还有着一只只不同造型的髯,或虬髯、或长髯、或短须。

    李福达在铜镜前饬了一番,很快的一个看着年约五十上下的清瘦长髯儒生就出现了。

    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块腰牌、一支路引,再有一个荷包的散碎银两。

    在铜镜后面的墙上左右摸索了一下,按开一条秘道李福达很快的离开了这里。

    不一会儿,在晋阳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山沟茶寮处。

    李福达骑着一匹驴子缓缓的出现在了官道上,顺着官道走了一阵子。

    绕过了几个堡子,很快的来到了一处宅院外。

    从宅子后门轻轻的敲动拉环,不一会儿便有人开门沉默的将他领了进去。

    这处宅院占地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竟是有着假山小湖、亭台楼阁,一派江南园林景象。

    李福达被引领到来一间书房内,便有人奉茶恭请他坐下稍待。

    “怎么连夜来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么?!”

    没一会儿,便听得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随即便见得书房的门被“吱呀~”的推开了,一个年纪看起来年纪在六十上下的老者缓步入房。

    此老者身着锦袍,腰悬蓝田暖玉发髻盘起阔额宽鼻翼内双眼。

    一双寿眉垂下,端的是慈眉善目好福相!

    “若非事情紧急,我亦不会连夜赶来。”

    李福达缓缓起身对着这老者行了一礼,沉声道:“如今情况危急,我亦有些拿不定主意……”

    说着,他便把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与这老者缓缓述来。

    听得他的叙述,这老者的脸色很快亦变得阴晴不定。

    “你……想老夫等人,如何助你?!”

第五百八十六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九)

    “其一,我儿李智此后需由你们照料!婚丧嫁娶、置田宅铺……”

    老者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这算是份内之事、情理之中。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随他卖命,那留下的血脉他们照拂一二也是应当。

    “其二,我需要兵刃、铠甲!至少三千副!弓弩不低于一千副,羽箭五千……”

    李福达的话,让老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你觉着……老夫能给你这些吗?!老夫,拿得出这些吗?!”

    随着这句话喷薄而出的,还有一丝丝的冷厉。

    很显然,李福达的要求已经触及了这位老者的底线。

    “不是拿不拿得出,是必须要拿出来!”

    李福达丝毫没有回避这老者的眼神,一字一句的道。

    “粤北、黔州两地,前车之鉴先生莫非不知?!”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晴不定。

    李福达则是望着老者,继续道:“此番起兵,您以为是某自己想要做的?!”

    这话再次让老者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

    李福达的起兵,何尝不是与他们的处境有关?!

    粤北的一同扫荡让江南地区的他们,心惊胆战。

    尤其是他们的腚眼儿可没干净多少啊,甚至比粤北这边更过分。

    粤北都被张小公爷给肛成狗犊子了,他们能不心惊胆战么?!

    武力让大明江山颠覆,他们是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

    但给大明制造一些麻烦,让大明不能尽快的在江南实施粤北的模式。

    他们认为还是可以的,而且江南文风极盛这也是他们的依仗。

    君不见,此番科举会试会元便是唐寅唐伯虎么?!

    连带徐经、祝允明、文徵明……等等,皆为江南士子啊!

    大明此时已历朝百五十年,与民休养生息并重于文人造就的成果之一便是乡党的崛起。

    只是现在这种状况还不明显,至明神宗万历中期三大派系才显露出自己的狰狞。

    譬如以内阁辅臣浙人沈一贯、方从哲,和给事中姚宗文为首的“浙系”。

    以给事中湖广人官应震、吴亮嗣,及黄彦士为首的“楚系”。

    还有以给事中鲁东人亓诗教、周永春……等人为首的“齐系”。

    同时还有不得不提的“东林系”,更有“宣系”“昆系”等地域派系。

    粤北的事情让江浙的他们心惊胆战,也是因此“乡党”的概念开始模糊的出现了。

    腚眼儿都脏的要死的他们凑一块儿,合计了半天总算是摸出一个办法来。

    那就是不断的给大明制造麻烦,然后不断的把江浙士子给推上朝堂。

    哪怕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他们把路子铺平了。

    铺平路子,为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在朝堂上,为自己等人张目啊!

    那玉螭虎原本以为其虽才学过人,可到底年少颇有些荒诞不经。

    可现在看看顿时傻眼了,那漂亮的小公爷三拳两脚之下把六科、御史踹翻了泰半。

    回头又一手把皇家、勋贵、外戚……甚至朝堂大员们,笼络到了一起。

    以至于现在他们想寻个由头找他茬儿都不敢,惹不起这位爷啊!

    “事关重大,老夫无法现在就给你答复!”

    李福达似乎对此毫不意外,点了点头:“我此番前来,便是请先生连夜将此事转述回去!”

    “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了……”

    是的,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保国公朱晖率领的数万大军,已经开始进驻九边各卫所了。

    鞑靼火筛部的精锐骑兵们,开始在九边的关外游戈。

    一时间整个大明边疆战云密布,无数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

    只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京师的儒家各学派掌舵人。

    还有那些等待着放榜的举子们,他们现在都在赞叹着新落成的经筵辩场。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通州绿林好汉们用了数个月血泪修造起来的经筵辩场显得如此宏伟!

    占地足足高达百亩,外延商铺、青石板路、小桥溪流柳树……等又数十亩。

    外延出去又有亭台楼阁潺潺溪水,更植有桃、梅丛丛相辅其中。

    “大手笔啊……”湛甘泉这看的是目瞪口呆,真真是给吓着了。

    随即便忧心忡忡的对着身边的师弟伦文叙道:“迂冈啊,你怎不劝劝陛下……”

    “此经筵辩场,耗费太大!耗费太大了呐!”

    湛甘泉这说的是痛心疾首,但身边的伦文叙却苦笑着拱手道。

    “大兄是有所不知了,虽经筵辩场修造耗费巨大却未曾动用半分国帑……”

    “哦?!那是何人捐资修造啊?!恐怕这国朝内,没几人能掏出如此巨资罢?!”

    毕竟这前后的亭台楼阁、经筵辩场上的装潢座椅他可是都看了的。

    没有丝毫的偷工减料,几个分隔开的经筵辩场又能组合成一个完整的经筵辩场。

    石墙、水泥、岩壁、飞檐……等等,无一不是上等的工料啊!

    “这经筵辩场的所属,是陛下的内库、户部及诸家勋贵……”

    伦文叙说着,感慨的道:“玉螭虎那计然之能,恐早已经超越古之计然公了罢!”

    “勋贵和陛下掏钱?!这……”

    看着目瞪口呆的师兄,伦文叙苦笑着道:“钱不白掏……”

    伦文叙说着,将自己所知的全都给湛甘泉说了一遍。

    听得湛甘泉直接傻眼了,这……这特么神马操作?!

    听得这经筵辩场将来会成为商业旺地,顿时湛甘泉就觉得无比的荒诞。

    本想说几句荒谬!斥责一下这简直有辱斯文。

    但转过头想想,湛甘泉又说不出口了。

    为何?!不耗费一分国帑,就能够把这么大的经筵辩场建造起来……

    这是何等的厉害啊!

    而且,这经筵辩场将来的收益户部也是有一份的。

    也就是说,张小公爷此举不仅没有耗费国帑还给大明挣钱了!

    “这都还不止,玉螭虎的计算中这甚至还惠及了其他的产业……”

    伦文叙说着,感慨的将自己所知全都陈述了一遍。

    这些水泥要钱么?!得要。

    砖石呢?!石料呢?!木料呢?!

    这些银子花出去,挣到的却是大量的百姓。

    “此惠,大矣!”

第五百八十七章 蓄积暗涌向澎湃,猎网微张待君来(十)

    其实,湛甘泉真实的感觉是: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明明花出去的钱了,怎么居然算下来还有钱挣?!

    帐他是能算出来的,但中间这一切是怎么规划出来、怎么核算出来的。

    湛甘泉这位多年研究理学的老儒生,就完完全全的抓瞎了。

    刚开始听说这铺子将会给商贾、勋贵们做生意的时候,湛甘泉还叹息了一下。

    虽然觉着这也能接受,但毕竟经筵辩场这等文华胜地却沾染铜气甚是可惜。

    但随着伦文叙的讲述,湛甘泉亦不是那种高居庙堂不问农事的腐儒。

    是以很快的便只能感叹,那位玉螭虎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在以往,如此大规模的营造必然动用无数的劳役。

    然而京师之地现在率先将劳役废除了,同时应运而生的还有原本就逐渐兴旺起来的各家作坊。

    营造物料所需甚多,于是采购自然增加了。

    最忙碌的时候又正好是农闲时期,忙不过来的货殖会便大量的雇佣人手。

    于是乎这大量的增加了百姓们的收入,挣了银子的百姓又置办年货花销了些出去。

    小商贩们亦在此时,也挣下了一笔。

    “计然之道:小者饱腹糊口安身立命,大者富国强民杀敌无形!”

    湛甘泉默念着从《肥堆叙话集》里面摘出来的话语,心头有丝丝明悟又有些许惶恐。

    难道……难道自己坚持的,都是错的?!

    “大兄,诸家学派都已经开设讲学了。大兄是否要……”

    伦文叙倒是没有想到这些,反而是有些忧心忡忡的对着湛甘泉道。

    湛甘泉很快的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不必!”

    “迂冈不必心焦,此时开讲又有何用处?!不过是博人口耳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开讲的这些人不过是玩杂耍的。

    “最终经筵辩场,才是此番重中之重!”

    湛甘泉背着手,缓缓的向着一处讲学场行去:“我等,听听便罢了。”

    伦文叙听得这话亦知晓,自己这是太着急了。

    师兄能够保持这番清醒,却是难得啊!

    的确,现在便是在讲学中获取了举子们的认可又如何?!

    这难道能决定,这些举子们将来会传承自己的学问衣钵么?!

    显然不可能的,若是在经筵辩场上落败……

    那他们只会为了科举,而去学国朝钦定的学问。

    所以,此时的讲学有意义么?!

    对于很多想要借此让更多举子认知的学派来说,这还是有些用处的。

    但对于湛甘泉他们这样,已经接过衣钵发展到必然要借助国家力量推行的学派来说。

    去做这样的讲学就显得没什么大用,当然去听一听却无不可。

    “这位玉螭虎,是真撒的一手好网啊……”

    背着手与伦文叙走了几圈讲学的地方后,湛甘泉神情变得很是复杂。

    湛甘泉的话叫伦文叙的脚步不由得顿住了,便见得湛甘泉昂首苦笑轻叹道。

    “经筵辩场……这经筵辩场上,无人有胜负。赢的,只是陛下而已!”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伦文叙瞬间背上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这话,可是诛心啊!

    可这何尝不是此番经筵辩场的真相?!

    如此之多各家学派齐聚京师,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将自己的学问,录成钦定的注解传播么?!

    如何能够成为“钦定”?!谁来决定?!

    除了龙椅上的弘治皇帝陛下,还有人能够做这个主吗?!

    “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伦文叙低着头,轻声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这是《汉书董仲舒传》中摘录,董夫子对汉武帝上书所言。

    那一篇被班孟坚公写入《汉书》里的上书,通篇其实核心就一句话: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历史不过是一个轮回,历史只是不断的一直在重演……

    李福达现在也觉着历史在轮回和重演,从前他绝对不看好能够造反成功。

    他想的更多的是通过白莲来敛财,然后通过造反让那些知道他根底的人都去死。

    然后他就可以凭借着这些钱财,洗白后逍遥的过完这一辈子。

    但,现在他的想法不一样了。

    京师传来的消息多方佐证,弘治皇帝的确会亲自出现在典礼上。

    因为弘治皇帝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彻底让各家学派站到皇家这一边来。

    不服?!不服的,没有资格参与到钦定科举版本的经典标点注释、注解中。

    除了钦定注释的学派之外,其他的学派恐怕从此只能没落了。

    为此,弘治皇帝绝对会亲自抵达现场主持、观察。

    鞑靼火筛部与大明在边境上的冲突,如今越发严重。

    有消息传来数千的鞑靼头人子弟,原本就读皇家军官学校如今却看不到身影。

    军校内对此讳莫如深,严禁打探传播出去。

    这些消息无一不让李福达心头火热起来,尤其是文杰传来的最新消息。

    文杰现在已经打通了潮白河坊市一些勋贵管家们的关系,可以往京师送人过去。

    只是这些人需要集中安置,还得用“工匠”的名义帮着干一些活儿。

    但那些名额是名正言顺送过去的,即便是数千人也能容纳。

    儿子李大仁则是通过演示黄白术,结识了一名宫中内官。

    这名内官虽然职位不高、亦不甚重要,却能够掌握到弘治皇帝出行的时间。

    因为,他负责为弘治皇帝的马车熏香。

    平日里马车是不熏香的,只有弘治皇帝要出行的时候才会对马车熏香。

    所以,现在李福达已经确认自己可以掌握住弘治皇帝的行踪了。

    手里有两个卫所的人马,现在只是要裁撤转移一个。

    另一边几乎完全可以被他所掌控,京师内他可以塞进去足够的人手。

    若是弘治皇帝身在京师皇城内,他便是塞过去几千人也不敢考虑进攻京师。

    但……弘治皇帝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师呢?!

    且现在大明与火筛之间势同水火,火筛明显是劣势。

    作为鞑靼现在的汗王,难道他就甘心屈居于大明之下么?!

    “大礼!进来!”

    李福达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对着自己书房门外沉声道。

    没一会儿,房门“吱呀~”打开了。

    李大礼躬身入内,返身将房门关上。

    “你且带着晋阳卫我们的人,到京师去!到了地方,文杰自会给你安排!”

    李大礼噶你就能躬身应是,犹豫了一下:“父亲,此番……”

    “我等犹豫不得!!”

    似乎知道儿子要说什么,李福达缓缓的站起身来望着儿子。

    “宣府传来消息,那边的指挥使已经启程前往京师了!”

    李大礼听得这话,只能是长叹一声躬身应是。

    宣府那边被整顿完毕了,接着下来就到他们这晋阳卫了。

    不动弹?!不动弹,那就是等着被国朝直接扫荡!

    保国公朱晖带着的三军数万人精锐,要平推他们这溜杂兵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记住,到了京师一切小心为上!万万不要惹事儿!”

    李福达盯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道:“我会让大仁联系你们,不要太引人注目!”

    李大礼赶紧点头,躬身应是。

    挥退了李大礼,接着便让几个手下逐一进来。

    有人需要出关联系上鞑靼火筛部,要加紧去办。

    有人则是要去联络张茂,言语中看看能不拉其入伙。

    甚至吩咐完毕后,无数骑从晋阳城内飞奔而出驰向远方……

    是夜,乔装之后的李福达再次出现在了那所宅院。

    书房四周被摒退离开,随后发生了无比激烈的争吵声。

    最后陷入沉寂,数个时辰后李福达才离开了那所宅院。

    次日,晋阳卫附近的某些老弱被人以两分银子的价钱雇到了军营里。

    铠甲、军械、粮秣……等等,几乎都被替换了出来。

    几股人马分散成数百人的商队,一部向山丹卫移动。

    一部则是窜入了洛川,还有些则是分散向着京师移动。

    “终于是来了么?!那厮已是试探我七八回了,还真是谨慎啊!”

    朱忠切着“滋滋滋~”冒着油花的烤羊,将羊肉撕扯下来沾上了些许细盐巴放进嘴里。

    然后满足的微微眯起来双眼:“唉……在这漠北呆久了,这羊肉竟是吃出习惯来了。”

    “嘿嘿嘿……那李福达可是个谨慎人,能够从山丹卫脱身数次还能组织起人手来……”

    铁佛抿了一口马奶酒,砸吧着嘴叹气道:“能是简单人物么?!”

    “他来的人怎么说?!想要见火筛,咱们可得‘遛遛驴子’。”

    朱忠嗯了一声,脸上挂起了一丝冷笑:“若不遛一把,人家估计就吓跑了!”

    “这回可得遛的狠点儿,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铁佛那张胖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狞笑,双眸中寒光微微乍闪。

    “李大仁、李大义、李大礼,李智……”

    却见得铁佛顿了顿,嘿嘿的笑着道:“他以为早年间放到粤北最小的儿子‘李信’,会没人知道呢……”

    “调查局的人,早就过去了罢?!”

    朱忠耷拉这眼皮儿,嘿嘿的笑着道:“咱们当年的那些老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要不是陛下仁厚,早把他们掀翻了!”

    说着,朱忠抓过边上的布擦了擦手上的油轻叹道。

    “这一回,可真是大手笔啊!”

    铁佛听得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这一网下去,恐怕帝国三十年内无忧矣!”

    京师,依旧熙熙攘攘人潮汹涌。

    通州连接着大运河的水道上,依旧船只往来颇多。

    这是不成文的默契,海船会直接开到潮白河坊市处卸货、装货。

    而沿着运河一带的,则是会到通州来装载。

    文杰如今早已经换了面貌,与成国公朱辅的管家在秋风江上院内谈笑风生。

    秋风江上院楼上,远远的可以看到那处桃林。

    整个大明帝国如今无数的举子们,都向往自己能够入桃林讨教学问。

    然而桃林却挂起了牌子,不接待任何人的拜访。

    桃林四周亦是有着无数身着红色甲胄的扶桑姬武将们,在负责巡视。

    桃林的深处,那座草庐内俊美的少年身着玄袍微笑的看着面前的弟子轻声道。

    “殿下,如今可看明白了?!”

    张小公爷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熊孩子,这娃兴奋的满脸通红。

    手里捏着的是各处传来的密报,每一份的密报上的消息都让这熊孩子很是新奇。

    “厉害!厉害!虎哥儿,这些事儿可都是你规划的么?!”

    朱厚照看着这些密报,啧啧赞叹:“有意思!这可比看奏报有意思多了啊!”

    “殿下需知晓,谍报虽重却需多方佐证!”

    张小公爷望着朱厚照,认真的道:“军情事物,国之生死!不可不察!”

    “虎哥儿,我知道!此后本宫一定注意,决计不敢轻慢!”

    朱厚照肃然的点了点头,他可知道张小公爷为了让他能了解这些事情费了多大的劲儿。

    最初他向弘治皇帝申请让太子全程旁观此事的时候,弘治皇帝是很犹豫的。

    毕竟在他看来,朱厚照年岁尚小。

    若是现在接触这等腌事宜,会不会对他形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陛下,唯直视方可正视!唯正视,方可淡然处之!”

    当时张小公爷给弘治皇帝的回答,便是如此。

    “臣作计然之策与殿下,亦是让殿下亲自感受钱财之魅、钱财之能!”

    “并使殿下能明了,天下钱财不过是取用之物而已。随手用具,不能乱心智之。”

    在御花园里,弘治皇帝摒退了左右身边只留下了萧敬。

    甚至这份记录都不许起居郎记录,而是让萧敬亲自录入。

    “殿下曾掌数百万银钱而不乱,天下财货何以能乱殿下心耶?!”

    御花园里面的这一份对奏,弘治皇帝后来让人专门抄送给了熊哈子一份。

    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苦心、理解他少年恩师的苦心,好好学本事而不是沉迷其中。

    “臣请让殿下参与其中,便是让殿下能解其惑、能明其理。”

    一番解释,终究是让弘治皇帝同意了太子参与进来。

    但也严格限制,不许太子沾染此事。

    他只能是全程旁观,毕竟这件事情关系到了大明江山的根本。

    弘治皇帝不想有丝毫的波澜,军部、情报局现在已经将事情鼎定了泰半。

    如果这个时候再生出什么事端的话,这是弘治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这一网朕不仅要打尽江湖匪类,更要将那些腐儒一并扫空!”

第五百八十八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一)

    晋阳城外,卫所营寨中。

    那些个雇来的老弱军卒歪七扭八的哆哆嗦嗦的站着,他们身侧是脸色阴郁神情略狰狞的黑甲国防军。

    营地外亦有扎营,数万国防军沉默如山战旗猎猎作响!

    狰狞的炮口对着那卫所营寨,黑幽幽的炮口上哑光上闪烁着金属冷厉的光泽。

    “张大人,非本帅为难你。只是你这晋阳卫……”

    保国公朱晖在营帐里,摒退了左右对着面前的李福达叹气道:“让本帅很为难啊!”

    “卑职……惶恐!”

    化名做了“张寅”的李福达一身甲胄,但却神情惊惶的俯身大礼拜下。

    “公爷,并非卑职不肯尽心力……”

    别说,这李福达那入戏颇深。唱念做打的功夫,堪称是一流。

    刹时间便是神情悲切,那眼神中带着不甘与无奈。

    “可国朝拨付钱粮就这么些,多年来屯田被地方豪强所占甚多!”

    却见李福达抬起头来,那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卑职接手晋阳卫不过是一年有余,便是厘清其中关系都耗时不少……”

    李福达所说的这些倒也并非是虚言,实际上这是现在大部分大明卫所都存在的问题。

    屯田被地方豪强所占,卫所将校们自己屁股也不干净。

    更何况大明是文重武轻的时代,人家豪强家里假假也是个举人老爷。

    那是随时可以放官出去的,卫所里一个千户敢跟人吊歪?!

    人家就是打上指挥使司来,恐怕这指挥使司也得好言相待罢?!

    否则的话,当地官府那绝对是站在同为读书人一边往朝堂上参你一本的。

    朝堂上从内阁到各部尚书、侍郎,哪个又不是读书人出身?!

    说不准那里面就得有人家这举人老爷的乡试座师、同年、同窗,到时候官袍都得被扒了。

    所以,卫所被占了屯田也只能是忍气吞声。

    “卑职接任时,仓内粮秣军械……破败颇多啊!卑职亦是给兵部请求拨付,可拨付下来的……”

    这些倒也不是李福达瞎编,他的确给兵部请求过拨付军械粮秣。

    可兵部那边自己能有多少东西,还得指望着户部、工部给帮衬。

    户部钟那边自从认定了国防军能打之后,就再也不尿兵部这一壶了。

    尼玛!就特么知道刮我户部的好处,鞑靼杀进来你们屁用没有!

    给你个锤子!给你个卵子!去休!

    工部倒没有户部这么硬气,兵部来寻他们也是苦着脸。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工部的工匠几乎全被挖到军械营造局去了!

    咱不是要跟您兵部对着干,实在是没人干活儿啊!

    那票匠人现在最高的被敕封为官,虽然是皇家自己的官可到底也是官啊!

    甚至他们的俸禄都是内库直接下拨的,跟户部一个永乐通宝的关系都没有。

    且这些匠人现在可都抖起来了,亦都识字。

    工部这边还真弄不动人家,如此情况下怎能修造军械铠甲?!

    “本帅亦知你为难,此非你只罪也。”

    保国公朱晖笑眯眯的站起来,将李福达虚扶起来叹气道:“所以,陛下才命我军部处置此事。”

    “你亦莫担心,此番入京亦非坏事。”

    摆手让李福达坐下,朱晖笑眯眯的抚须轻声道。

    “此番入京,你可入‘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就读。”

    “那可是陛下亲任院长,出来便是天子门生的好位置啊!”

    李福达心里叹气,难怪那些指挥使们波澜都没有掀起便老老实实的交出了兵权。

    呆在这九边之上、混迹一个指挥使的位置,又能如何?!

    怎么升职这是个大问题啊!

    武官晋升可比文官困难多了,但要被裁撤却几乎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从永乐朝起,下层武官们要晋升几乎都是走太监的门路。

    也唯有走太监的门路,才能有机会往上爬。

    没辙啊,文官瞧不上他们这群丘八。

    便是兵部里做主的,可不都还是那群文官么?!

    太监则不一样了,比如马儿太监刘永诚。

    他在边疆多年为国征战,那陛下也是极为信任的。

    只要战后论功老太监给你说几句好话,那晋升可不得妥妥的么!

    再比如三宝太监郑和,随他出海、出征打完了,给你点个名号就简在帝心了。

    这还能愁官职没有?!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李福达赶紧站起来,躬身抱拳感激的对着保国公道。

    “卑职倒是不担心自己,只是那些虽卑职一并的弟兄们……”

    保国公朱晖哈哈一笑,摆手道。

    “张大人倒是个性情中人,此事不需担心!陛下与军部早已考虑此着了!”

    他李福达是指挥使嘛,自然是可以和武举人们一并到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就学的。

    但下面的将校就没这么好待遇了,毕竟你这特么卫所都折腾成这狗样了。

    国朝军部不追究你责任就不错了,所以给他们去进修的是军官学校。

    要顺利毕业出来,那自然也是安排到军伍从继续担任职务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够顺利的从军事学院、军官学校内毕业。

    保国公不认为他们中能有几个人,顺利的从中毕业。

    张小公爷作为这两所院校的总教官,制定的那一系列训练在保国公看来堪称人渣级别的。

    若是真能从那样的训练中走出来,他可以肯定绝对是军伍中的精锐佼佼者。

    从黔州、粤北和之前的国防军军卒中遴选进去的,几乎都是经过初步训练、有一定战阵经验的。

    岂是这些个在卫所混事儿的将校能比的?!

    他们能熬过前三个月的适应训练,就算是不错的悍卒了。

    “卑职……卑职多谢公爷!多谢陛下!多谢军部!!”

    李福达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此事已是不可违逆了。

    同时又庆幸,自己总算是把数千的精锐都打散送了出去。

    现在只需要自己到京师去与他们会合,再观察一番看看是否能真的出手做事。

    “你且回去收拾一番,再有十余日便要入学了。”

    保国公朱晖笑眯眯的望着李福达,眼神中一丝古怪的意味一闪而过。

    “你啊……且好好为国朝做事便是!”

第五百八十九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二)

    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无数的举子们熙熙攘攘的奔赴到了新贡院前。

    金榜题名者欢呼雀跃,未见己名者不甘、不忿的多看了几遍。

    终于是闭上双眼,有失魂落魄者,亦有嚎啕大哭人。

    “会元者,唐寅!!”

    无数的人抬眼望去,眼神中有嫉妒、有艳羡亦有着钦佩。

    唐伯虎自己心绪难平,竟是在原地上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恭喜伯虎兄!”

    “是啊~!是啊~!恭贺伯虎兄!”

    无论是嫉妒或是不甘,这个时候举子们都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

    该给人道贺的还得给人道贺,否则的话这就是失了礼数了。

    再说了,这唐伯虎考会试前就颇受内阁所重。

    庠序教谕部的方志方信之甚至放出话来,他必取唐寅入他庠序教谕部任职。

    “伯虎谢过诸位学兄……”

    唐伯虎说不激动那是假话,但他平复的很快。

    做了一个极为符合礼仪的事情,那就是向着一众举子们一个长揖到底。

    “恩师命伯虎谨身谨行,当愈加读书不可有怠慢之心……”

    却见唐伯虎对着众举子们轻声道:“伯虎不敢有违师命,便先行回去读书了!”

    说着便向众人拱手告辞,其他举子们哪儿敢怠慢。

    赶紧说唐会元且自便,且自便。

    随即感慨,人家这回拜的那老师当真是厉害啊!

    虽说他唐伯虎是南直隶乡试解元,可哪怕两回都考上解元也不敢说一定能拿下会元啊!

    可人家这就把会元拿下了,眼瞅这传说中的“连中三元”胜利在望啊!

    别看都说“连中三元”,可历史上能连中三元者屈指可数。

    从唐代开科取士第一位“连中三元”张孔昭公算起,迄今近七百年也就拢共十二位。

    本朝开国百五十年,亦不过是两人可中。

    一者为正统十年三元及第,人赞之“我朝贤佐,商公第一”的商文毅公。

    另一位则是洪武二十四年六首状元,赞曰“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的黄澜伯公。

    这位就比较牛批了,他不仅是连中三元而且是小三元都拿齐了!

    于是“连中三元”已经没法褒奖他了,为此他得了一个“六首状元”之号。

    意思是县、府、院、乡、会、殿六试,老黄一股脑全独占鳌头。

    于是谓之曰“六首状元”,端的是无比牛批。

    整个华夏科举历史上,能够达成连中三元者十五人。

    但能够做到“六首状元”者,不过两人而已。

    而且后面的那位清朝的钱湘公这“六首状元”,可没老黄这牌子硬。

    作为后辈的老钱苦哈哈的考了多年,才案首过了县试。

    后来乡试又被卡了六次,才以解元之身入京应试。

    最终拿到“六首状元”的时候,已经是四十七岁了。

    但老黄这直接二十七岁,一口气全拿下来了。

    若是唐伯虎能够“三元及第”,那可谓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三位达成如此成就的人了。

    虽是不及老黄那“六首状元”牛批,但拿出名头来也能力压一众举子啊!

    不服?!你拿什么跟人家谈不服?!

    “尔等初到皇家军事学院,需知‘天子门生’之名不好担待!”

    帝国皇家军事学院的礼堂内,这一期的武举子、各裁撤卫所的指挥使全都被集中于此。

    “本将知道,诸位能站到本将面前皆为人中龙凤!但……这不够!”

    在礼堂讲台上的,是一身戎装的张小公爷。

    玄色的国防军军服,衬托的他唇红齿白一身贵胄公子气派。

    但那已然竖起的丹凤中桃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刀锋一般的凌厉。

    高台下的李福达端坐在中间的位子上,看着面无表情实则心潮澎湃。

    身边的这些个武举子们无一不是虎狼之士,那些教官、校内风纪校尉们更是看着彪悍无比。

    一时间李福达竟是有些恍惚,不由得心头动摇了起来。

    能成么?!

    “此三月,便是对尔等的初步考核!若是不成,亦莫提下一步了。”

    台上的那位少年人闪耀如璀璨之星,甚至让台下的李福达生出“自惭形秽,觉我龌龊”之感。

    恍惚间,似乎那位少年人的目光扫了过来。

    李福达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莫非他是发现了什么?!

    但很快他感觉到那一束的目光,不止是扫向他而是将他与身边人一并扫过。

    顿时放心了不少,看来应该是例行的训话而已。

    “都是行伍之人,本将亦不再废话!考核不合格者,立即清退!!”

    却见台上的玉螭虎立正,行礼:“散会!”

    台下“隆隆隆~”全都站起来,对着张小公爷行礼。

    随后目送他离去。

    然后,随着教官们开始宣布规矩李福达就觉着自己要坑了。

    因为训练开始的第一个月,是完全不允许离开学院的。

    每天都必须要操演、必须要学军纪,还得有大量的体能训练。

    比如全甲奔袭三十里、轻装狂奔二里地儿,抑或是着甲穿越障碍。

    还得重新学国防军的列队、行礼,背诵军纪……

    总之只需听负责的教官一说,李福达就知道自己暂时肯定是出不去的了。

    他出不去的话,那外面集结的那些个人手怎么办?!

    看了一眼数丈高的学院院墙,还有高塔上的弩箭、悍卒。

    李福达很明智的选择放弃偷跑出去,毕竟狗命比较重要啊!

    一个月而已,大礼他们应该……能处理好罢?!

    可惜李福达不知道的是,现在李大礼哭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倒是安全的抵达了京师,而且文杰也确实安排了地方给他们住下。

    但因为他们的身份是工匠,所以……全都被逮去工地上干活儿了!

    这尼玛……不去还不行啊,你特么是工匠的身份过来的。不干活儿?!

    那特么你来噶哈来了?!

    想到了父亲的造反大计,李大礼泪流满面!

    再看看周边那些个看守囚徒的国防军军卒、膘肥体壮的各家亲兵,李大礼决定干活儿……

    而他们这数千人都被分配到的工地,则是张小公爷要修造的学馆。

    另一部分则是被分配去了经筵辩场配套的潮白河别墅区去,工钱倒是结算的很快。

    每日三餐也有两餐有肉食,日子其实说起来过的算不错的。

    就是李大礼和下面的白莲头目们心里很腻歪,这特么劳资是来造反的啊!

    是来杀皇帝的啊!

    尼玛……我特么,来京师给人干工地来了?!

    这让我等白莲这些莫得感情的杀手,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然而他们不得不认怂,没辙!李福达暂时没法出来。

    文杰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李大仁也来了信儿让他们不得暴露身份。

    于是一群怀揣着造反之心抵达京师的白莲杀手们,一脸懵逼的在各家工地上老实的干活儿……

    “不要浪费!这些白莲门徒多属其精锐,平日里养的膘肥体壮的。”

    张小公爷远远的看着这些白莲的人干活儿,对着身边的朱厚照道:“不让他们干点活儿,岂非浪费?!”

    唔……虎哥儿言之有理啊,只是……

    “虎哥儿,可咱还得给他们发月银啊!还得供他们好吃喝呢!”

    熊孩子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咕哝着道:“那些银子,也不算少了!”

    “笨蛋!到时候把他们全抓了,那些银子可不还得收回来么!”

    玉螭虎听得熊孩子这话,不由得气的拿折扇“啪啪~”的敲了两下他的脑袋。

    “再说了,不给他们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儿?!”

    朱厚照被敲的捂住了脑袋,还是有些不服气:“可,这也吃的太好了罢?!”

    “那是为了保住他们狗命,不然都死了咱哪儿找免费的苦力去啊?!”

    玉螭虎恨铁不成钢的再抬手“啪~!”的,给了朱厚照一个暴栗。

    “你个笨蛋!到时候请工人,可不得花费更高么?!”

    “现在就是让他们练个熟手,以后可以长期给咱们做苦力!这到九边的路还得修呢!”

    “你还说要修新京师,若是请人办下来得多少钱啊?!这些人……”

    朱厚照这才恍然大悟,虎哥儿果然高招!

    “嗯嗯嗯,回头我吩咐给他们加些菜!要是死了,可就白瞎了。”

    别说九边的路了,到时候本宫还得修造新京师呢!

    这些有营造经验的、免费的、膘肥体壮的苦力,上哪儿找那么多去啊!

    请人来干,这不得花钱啊?!

    虎哥儿果然深谋远虑,咱还是太嫩了啊!

    “刘瑾!刘瑾!且来,让工地上没三日给他们添一次蹄膀!”

    熊孩子话还没说完,就让玉螭虎“啪~!”的又敲了一下:“笨蛋!这样加菜,他们能买力气么?!”

    “老刘,你且给工地说说。提前完成计划进度,并大匠们验查合格的加菜!”

    却见张小公爷顿了顿,道:“每人一只蹄膀,月银加一分!”

    “干不好的,扣肉食、扣月银!再干不好打板子,赶出京师!”

    卧槽!还是虎哥儿手段高啊!这话传下去,还愁他们不卖力干活儿么!?

    而且这还得大匠验查,也不怕他们偷工减料。

第五百九十章 书剑邪僻一网尽,可保国泰三十年(三)

    工地上的李大礼满心敲里吗,那些个白莲头目们更是满心敲里吗再敲里吗!

    心里痛骂这出主意的,实在太尼玛阴险了!

    奖励月银、蹄膀啥的,他们倒是不在乎。

    干不好克扣肉食、月银他们也无所谓,但要赶出京师这就麻烦了啊!

    李福达的大计可还得他们出力呢,若是赶出京师这事儿咋办?!

    且如今李福达根本就出不来,甚至能做主的人都没有一个。

    他们能怎么办?!只能是咬着牙也得撑下来啊!

    于是原本怀揣着造反之心的白莲、弥勒门下,如今兢兢业业的为大明帝国添砖加瓦……

    远在草原上的谢平虽然没有在工地上干活儿,但亦是满心敲里吗。

    眼前的这个朱忠就特么喂不饱的狼,砸了至少一千两银子水泡都不见冒一个的。

    而现在谢平观察到的情况,是火筛的确在进行战前准备。

    簪缨货殖会的最后一批人已经离去,整个部落在准备着迁徙。

    小股的骑兵不断的出现在九边各处,火筛部落行进的方向明显就是朝着河西走廊去的!

    谢平现在急于要见到火筛,然而火筛现在不见任何外人。

    尤其是大明人,他是一个都不见。

    这从侧面上更说明了,火筛是下定决心要给大明个好看了。

    所以谢平才更着急要见火筛,若是能得火筛助力则大事能成五分矣!

    “朱家哥哥,您就帮兄弟一把罢!”

    谢平无比着急,李福达让人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抵达京师了。

    一切都在准备中,然而他连火筛的面儿都没见着。

    “兄弟,不是哥哥不尽心呐!”

    朱忠一脸沉痛,叹气道:“大汗如今在气头上,任何大明人皆是不见的。”

    谢平拢在袖子里的手一哆嗦,那尼玛你还收劳资的银子!

    “哥哥稍待……”

    谢平知道,这特么不大出血是不成的了。

    便见得他转到屏风后面,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给朱忠拱手见礼的时候,顺手便塞了个小锦囊袋子过去。

    “晋阳特产,些许小豆便是给哥哥做个下酒的小菜聊表心意。”

    朱忠是啥人啊,手里一掂便知道这下酒的小豆子恐怕都是金的罢?!

    顿时那张狗脸笑成一朵皱巴巴的老菊花:“哎呀~兄弟怎能如此客气,哥哥哪儿能收下呢……”

    尼玛!说这话的时候,您能不能别把锦囊往自己袖子里装?!

    谢平忍住眼角的抽搐,嘴角扯起一丝难看的笑意:“哥哥说的甚子话,些许土产而已……”

    “只是让哥哥好下个酒,解解馋!!”

    这“解解馋”三个字,谢平说的是咬牙切齿。

    朱忠似乎真的满意了,却见他叹气道:“也罢!哥哥就冒死走这么一回,全了咱们兄弟情谊!”

    全尼麻卖批!狗特么才跟你是兄弟!

    好歹那些金色的土特产总算是起了效用,因为不到一刻钟朱忠便满脸喜色的回来了。

    “兄弟啊!哥哥这回可是真卖了死力气啊!”

    谢平忍着一刀砍死这狗批的冲动,还得给他一脸感激的抱拳:“哥哥大恩,小弟没齿难忘!”

    “哎呀~!这么说话就生分了……”

    麻卖批!劳资也跟你不熟,也不想很熟!只想把你煮熟!

    “哥哥这是拿自己性命给兄弟做了担保,大汗总算是愿意……”

    朱忠说到这里,顿了顿:“让狼卫莫日根札萨克见你一面!”

    我……敲里吗!金豆子喂狗了啊!搞半天,还是见不到火筛?!

    “兄弟可莫小瞧莫日根札萨克,大汗极为依重他!”

    似乎感知到了谢平的不快,朱忠赶紧道:“大汗说了,你的事情先与莫日根说说。”

    “若是莫日根札萨克觉着此事可向他禀报,则会见你一面。”

    谢平听得这话脸色才稍微好看些,至少这比遥遥无期要好多了。

    且这见的是鞑靼人,莫日根他确实也知道。

    这位莫日根札萨克是火筛极为倚重的狼卫首领,负责守护火筛大帐的。

    能够见到他,让他转达一番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了。

    “赶紧走罢,莫日根等着咱们呢!”

    谢平再次拱手致谢,这才跟着朱忠出了营帐。

    在朱忠的带领下穿过几道卡子,钻到了一处帐篷中。

    谢平便见到了莫日根。

    “坐罢!”

    莫日根倒是个直爽人,便见他直直的盯着谢平冷哼道。

    “大汗让我来问问你,要见他做什么?!”

    谢平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白莲欲在关中起事……”

    “哧~!你们这些大明人尽是只能说大话!”

    莫日根拍了拍手站起来,显然已经对谢平想说的话没兴趣了。

    “上回那个什么王,说有几万兵马如何英雄……”

    “还有你们几个白莲的人,也说自己如何英雄了得!可结果呢?!”

    这话说的谢平直接涨红了脸,上回那事儿他亦是知道一二的。

    安化王朱那狗批玩意儿,还有萧芹、丘富、吕明镇……那几个蠢物。

    “若是说起事,等你们真把事情办起来再来与大汗言说罢!”

    说完,莫日根就打算直接走人了。

    谢平见状便知道,若是莫日根如此走了恐怕便再难见到了!

    于是不敢再藏私了,便见他低声吼道:“我们有把握刺杀明国皇帝!”

    这话,果然让莫日根停下了脚步。

    “刺杀明国皇帝?!你莫非是在说梦话?!”

    很快的,莫日根“噗哧~”的笑出来:“明国皇帝在皇宫里,十数万大军保护呢!”

    言下之意,你们白莲说鬼话说的自己都信了?!

    真以为自己能飞天遁地,潜入皇宫里去杀了皇帝?!

    “过些时日,弘治皇帝会出京师!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会发动截杀!”

    谢平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望着莫日根道:“此事你们可以查查!”

    “京师即将召开一次极大的盛会,而且是在京师城外!明国皇帝会亲抵!”

    莫日根听着这话眉头皱起,但随即又笑了。

    “便是能刺杀明国皇帝,你们又怎么起事?!”

    谢平咬着牙,狠声道:“山丹卫,有我白莲的人!”

    “且洛川一带,有我数万大军可一并起事!”

    这些话说出口,莫日根戏虐的神情才稍稍减缓:“这些不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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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小公爷介绍:
好容易白板熬到高级神装的大号,就这么没了被丢到明朝白板重练张仑很森气。好扑腾的性子,让他闲不住终究把大明扑腾成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会驶向何方的世界……读者群:274774047明朝小公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小公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