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陛下要见见你
黄子澄满怀期待,到了大宁赴任,等他到了大宁之后,才明白为啥自己能咸鱼翻身,而且也明白了,不管怎么翻身,咸鱼就是咸鱼!
右布政使,在内地是多大的官啊!
很可惜,在大宁城,别说右布政使,连左布政使都不成!
因为大宁根本没有布政使衙门!
按察使也没有!
仅有一个都指挥使司衙门,而这个衙门还在建筑当中,目前唯一办公的就是经历司。
换句话说,黄子澄连光杆司令都算不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魂野鬼!
当然,他可以去命令柳淳,不过经过了之前的教训,黄探花犹豫再三,没敢去找不痛快。因为他这个右布政使能不能变成现实,还要看柳淳的本事。
没错,就是这么滑稽。
如果屯田顺利,物产丰饶,能支撑起衙门的运作,就会增设布政使和按察使,并且把大宁视作一个省来经营,如果不成,那就只能降格,仅仅保留都指挥使。
甚至还有更惨的,那就是连都指挥使司都养不起,唯有并入北平。
事实上,大宁都司在成立的第二年,就改名为北平行都指挥使司,把指挥权力放在了北平。若非是后来宁王被封到了大宁,所谓的大宁都司,早就名存实亡了。
目前来看,柳淳需要努力的就是保留下大宁都司,而黄子澄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让柳淳超长发挥,把他这个布政使变为现实。
蹲了好几个月的大牢,黄子澄也想了不少,他鼓吹教化,提倡裹足,针对的就是柳淳,然后他就接连倒霉,被下了大牢,如果说没有柳淳的干系,黄子澄死也不信!
只是不管他信不信,现在都只能靠着柳淳了。
黄子澄徒呼奈何,干脆躲在了馆驿,托名养病,没想好怎么面对柳淳,他绝不出来。
“果然是挫折使人进步啊!”
柳淳很满意黄子澄的识趣,总算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冒冒失失出来捣乱。他愿意当乌龟,柳淳也没有必要把人家从洞里揪出来。
时间这么宝贵,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
北方的夏天很短暂的,进入农历七月份,天气就开始变凉,逐渐进入收获的季节。
屯田的成败,就看收获如何了。
柳淳每天都在田间地头忙碌,四处查看,调度人力和资源,忙得不可开交……首先要收割的就是牧草。
所谓因地制宜,在漠南地区,柳淳依旧把畜牧业当成一个支柱。
不过他明确要求,放弃游牧。
牧民必须在入冬之前,存储足够的草料……这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对于大多数的牧民来说,夏季去比较靠北的牧场,冬季就往南走,草是上天给的,用不着他们费事。如果草没了,就往南方去打草谷!
这也就是游牧骑兵时常在秋冬南下的原因。
可现在不行了,他们必须靠着自己的双手,去割草存储,应付寒冬。
很多人都是抗拒的,奈何柳淳手里有一张王牌,就是那些蒙古贵胄!
都能当街卖奶茶,割牧草也没什么难的。
脱古思帖木儿手里多了一把镰刀……才一天下来,他的腰就跟断了似的。双手被草棍戳破多处,小臂,脸上,还有蚊子咬出来的包,秋天的蚊子,那叫一个狠!
他的脸上都是红点,又肿又痒。
“父,父亲!”
两个儿子相对流泪,可怜巴巴的瞧着父亲。脱古思帖木儿努力把他们抱在怀里,“行了,别哭了,爹享受了大半辈子,也该吃点苦头。倒是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就跟着爹受罪!”
“不,我们不苦,能跟爹在一起,就不苦!”
第二天,两个半大小子当真拿起了镰刀,跟着老爹后面,收割牧草,爷仨比赛着干活,倒也不那么累了……鲜嫩的草收回来,放在太阳下面晒,晒干之后,捆好,堆起来。
高高的草垛,足有一丈高,一个挨着一个,好像一道道的墙,就跟汉人修的长城似的!
原来他们也很能干啊!成就感油然而生!
天保奴和地保奴在草垛中间,跑着,跳着,跟许多孩子一样,欢快玩耍嬉闹,唯有这个时候,才能彻底抛开皇子的身份,和普通人一样。看着欢蹦乱跳的孩子,脱古思帖木儿突然觉得一丝宽慰,他失去了很多,可他又收获了一些,比如父子天伦……
“有了这些牧草,再加上豆粕,牛羊在冬天,也不会掉膘了。”
柳淳笑吟吟出现在脱古思帖木儿的身后,这位昔日的大元皇帝下意识站起,显得十分紧张,甚至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又要用什么办法折腾他!
“我们汉人讲究纯种夏长,秋收冬藏。忙活一年了,可以休息一些日子。”
脱古思帖木儿迟愣一下,他还以为汉人全年都在劳作,从来不用休息呢!当然,这种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有没有兴趣,跟我瞧瞧草原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脱古思帖木儿很显然不敢相信。
柳淳微微一笑,“当然没问题,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稍微化妆。”
“没问题。”脱古思帖木儿立刻答应。
重新骑上战马,脱古思帖木儿还有些不适应,在马背上晃了好几次,险些摔下去,他的笨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商人。
秋天的大宁都司,到处一片金黄。
春天种下去的种子,经过了一个夏天野蛮生长,如今到了收获的时候。
脱古思帖木儿是第一次发现,草原除了草,还能生长别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跳下了战马。
路边就是大豆田,二尺多高的植株上面,挂着许多豆荚,轻轻捏开,圆滚滚的黄豆落到了手心里。
黄豆!
草原居然长出了黄豆!
在这一刻,脱古思帖木儿咧嘴憨笑,像个傻瓜似的。
“这是一片富庶的土地,足以养活几百万的人丁,真的没必要去抢掠。”
柳淳随手抓起了豆荚,取出一粒黄豆,放在嘴里咬碎,很成熟了,绝对能榨出不少的豆油!他咧嘴笑了。
有了豆油,吃炒菜就不难了。
柳淳闹不清楚什么时候,出现炒菜,但他知道,当下大明的百姓,还普遍吃不起炒菜,许多人家都是水煮菜,沾一点盐就不错了。
倒是在燕王府,他吃过不少油炸食品,朱高炽胖墩墩的,绝对跟油炸食品有关系。可见只有富贵人家,才能随便使用油来烹饪。
不过这个局面很快就要改变了!
大宁,辽东!
最好的大豆产地。
柴米油盐酱醋茶,扬州的盐商垄断了食盐,一个个肥的流油,小爷要是垄断了豆油,还不更肥上三分啊!
柳淳眯缝起眼睛,盘算着发财大计,憧憬着金山银山,作为一心帮老爹娶媳妇的好儿子,压力还真是不小!
相比起柳淳一心求财,脱古思帖木儿受到的震撼,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们祖辈放牧的土地,居然种出了大豆,种出了油菜,就像做梦一样……蒙古牧民,在汉人百姓的指挥下,进行收割,晾晒,脱粒……一车一车的黄豆、油菜籽,送到了早已准备好的仓库之中。
“尝尝,比你煮的奶茶如何?”
柳淳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递给了脱古思帖木儿。
今年的丰收几乎可以确定……只是大宁和内地不一样,柳淳搞得这一套叫做商品农业,必须要卖出去,换回粮食,才算是成功!
该怎么往外销售呢?
正在柳淳盘算的时候,徐妙锦骑着一头黑色的小毛驴,出现在面前,小妮子喜滋滋跳到了柳淳的面前,叉着腰,表功似的,道:“陛下要见见你!”
第122章 朱标的发财之路
老朱想见自己?
柳淳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他都闹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正式的大明官员……朱元璋绝对不会轻易召见自己的……
“是你帮忙的,对吧?”
徐妙锦笑得很甜,“我给陛下写了好几次信,我跟他讲,大宁现在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繁荣兴盛,治理冠绝大明……”
柳淳吓得差点趴下,我的小姑奶奶,咱吹牛也有个限度啊!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真的,问题是家家户户刚移民过来,除了人,根本没啥可偷的。
至于物产,也算丰富,人才吗?假如那些犯人算的话,倒是有不少……
“陛下不会治我欺君之罪吧?”
徐妙锦掩面轻笑,“你啊,准是听了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我跟你讲,陛下很仁慈的,就像是邻居家的伯伯,可好相处哩,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柳淳咧了咧嘴,仁慈那也是对你的,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朱棣这家伙还只是脸臭,那老朱就是心狠了……哪怕柳淳知道太多的史料是黑朱元璋的,比如眼前这小丫头,他爹徐达就是正常病死的,偏偏有人说老朱拿鹅肉害死了徐达……要是鹅肉都能杀人,喝凉水都能噎死了。
吃鹅肉除了撑死,不会有第二种死法。
当然了,要是据此就觉得老朱善良,那也是太单纯了,至少在北平就有皮场庙,放着好几张人皮枕头里。
那血淋淋的十六个大字,还是让柳淳瑟瑟发抖: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就问一句,怕不怕?
至少柳淳是有点心虚,“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有点准备啊!”
徐妙锦笑得可灿烂了,小眼睛明若星辰,“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是,是紧张,紧张!”
“哼,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徐妙锦哂笑道:“我也没法子,你让我当总账房,我总要尽职尽责吧!”
“这个……跟总账房有什么关系?”柳淳还有点糊涂。
徐妙锦哼了一声,伸出葱玉的手指,点着柳淳,嗔笑道:“傻瓜,秋收之后,你就成大肥羊了,不帮你找个靠山,等着被我姐夫他们宰了吃肉吧!”
柳淳摸了摸鼻子,老子很有钱了吗?
……
老朱是个人所共知的工作狂,每当别人以为老朱到了极限的时候,这位洪武皇帝都能刷新所有人的认知!
众所周知,朱元璋废了中书省,把朝政交给六部负责,他御门听政,把皇帝和宰相的活儿都给干了。
这也就罢了,自从洪武十九年开始,吏部尚书空缺,一直没补。户部那边,茹太素被贬官之后,尚书也空缺。
至于工部,同样两年没有尚书!
六部缺了一半,朝廷的人事调度,财政税收,重大工程,全都朱元璋一人而决。
偏偏老朱还甘之如饴,丝毫不知道疲惫。
身为太子的朱标,仅仅是协助老朱办公,就已经晕头转向,累得跟孙子似的……这不,忙中出错,朱元璋就把儿子叫了过去。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管理这么大的天下,最重要的一是人,一是钱,身为储君,怎么连如此关键的事情,都不核实清楚,你……太马虎了!”
朱标向来勤勉,被老爹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他不停点头,脑子里却在快速转动,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见儿子面露怀疑,朱元璋就把一份清单扔给了朱标,“你自己瞧!”
朱标下意识接过来,瞪圆了眼睛,仔细看着,朱元璋愤怒道:“大宁都司刚刚纳入版图,移民屯田,各项开支,都不是小数目,这才短短一年的功夫,怎么可能有盈余,而且还盈余了一百多万两!下面的人,当朕是三岁孩子吗?如此明目张胆欺君,莫非要逼着朕,施以重手不成?”
老朱眉头乱挑,上一次勾结蒙古的事情,他轻轻放过,结果就明目张胆弄虚造假,果然是不能给下面的人好脸子看,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个……父皇!”朱标面色怪异,“父皇,据儿臣所知,这份清单的确弄虚作假了,只是不是说多了,而是说少了……”
“什么?”
朱元璋惊得站了起来,他怒目而视,“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朱标仰起头,他很敬畏老爹,但不代表不敢说话,不敢抗争……马皇后还在的时候,朱元璋死了个心爱的妃子,老朱让朱标披麻戴孝,结果朱标死也不干,爷俩在皇宫里追着来回跑,传为朝野的美谈……
“父皇,儿臣的确没有撒谎,你,你太低估那小子捞钱的本事了!”
老朱吸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他让朱标也坐下。
父子俩对着清单,朱元璋指着第一项,问道:“你看,这是商税一项,怎么会有三十多万两,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没记错,不是将大宁都司的商税给免了吗?即便没有免掉,三十税一,怎么能有三十多万两?敲骨吸髓,刮地三尺,也不会这么多啊!”
朱标笑了,“父皇,这个的确不是商税,主要是户部账目里,没有这一项,只能列在商税里……这个……是分红!”
“分红?”
“嗯!”朱标道:“在大宁,发现了煤矿和铁矿,而且品质极佳。柳淳决定把原来白羊口的钢铁厂迁过去,针对这个煤铁矿场怎么处置,他最后决定折成股份,计入钢铁厂。”
“哦?什么意思?”
“大概的意思就是他出技术,出资金,出人力,大宁提供土地,矿场,水源……产出钢铁,获得利润之后,朝廷拿三成五,钢铁厂分六成五!”
“这个……”老朱是放牛娃出身,倒真是理解不了这里面的差别,“你说,他办铁厂,为什么让矿场入股,直接去买矿石不就行了?”
朱标轻轻一笑,“父皇,你忘了,这小子曾经就收购了整个河北的铁矿石,弄得好些冶铁作坊干不下去,他能算计别人,自然要防着别人算计他。而且让他买矿石,他也拿不出钱,所以就拿股份应付了。”
“这么说,是这小子占了朝廷的便宜?”朱元璋竖起眉头。
“也不能这么说,他把铁厂办成了,有了获利,这不给朝廷分红了……三十多万两,啧啧,可比卖矿石赚的钱多多了!”
朱元璋听着儿子的话,越听越不对劲儿,“他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有这些商贾之事,你怎么也清楚,你不是只喜欢读书吗?”
“父皇,儿臣是,是钢铁厂的股东,理当有知情权啊!”朱标说的理直气壮。
“什么?”朱元璋却炸了,伸出手指,点着朱标的额头,怒骂道:“你,你一个堂堂太子,怎么掺和商贾之事,你想气死父皇啊?”
朱标见老爹眼睛都红了,连忙解释道:“父皇,这事不怪我啊……是,是徐妹妹!”
“徐……徐丫头?”老朱愣住了。
朱标连忙道:“徐妹妹跑去大姐家做客,后来不知怎么去了钢铁厂,当了账房。我看她挺喜欢钱的,担心她走歪了,就骗她说中山王在孩儿这里存了一笔银子,等她长大交给她……结果就被她要了去,折成股份,投到了钢铁厂。后来钢铁厂迁到大宁,重新计算股份,孩儿手里就多了一成五的股份。”
“一成五?是多少钱?”
“这个孩儿也不清楚,不过孩儿,孩儿分了十五万两的红利!”朱标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分了多少?”朱元璋惊骇地质问:“你现在有十五万两?”
被老爹盯得心惊肉跳,朱标忙解释道:“那个,父皇,钱是在孩儿名下,不过,不过孩儿又转投了油坊,让钱生钱……这也是徐妹妹告诉我的!”
朱标的求生欲太强了,什么都往徐妙锦身上推。
朱元璋气得咬牙,”好啊,徐丫头没走歪了,倒是朕的太子走歪了!你立刻弄十万两银子,送去中都,别让家乡人再出去要饭丢人!还有,你让那个小兔崽子,赶快进京来见朕!”
第123章 出手不一般
重阳前后的金陵,处处桂子飘香,黄白的小花,装点着树枝,密匝匝的,煞是好看。银杏枯黄,遍地洒金,江水清澈,鱼虾浮动。
秋高气爽的好时节,怎么能可以当宅男呢!
这不,梁国公蓝玉终于放下了手里沉重如山的笔,准备出去瞧瞧。
“丫头,你给为父准备马匹……你也准备马车,跟着为父一起去!”
一个十六七岁的挺拔少女,手里握着一条花枪,冲到了蓝玉的面前。她穿了一身鹅黄的衣衫,映出白净的脸蛋,粉嫩的肌肤,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眉眼,五官,无一不美……奈何只有一个毛病,就是小丫头随她爹,个子太高了,常年习武,又使得骨骼粗大,身上肉感十足,丰腴似杨妃。
这个模样,放在大明,尤其是江南,就显得和大众审美格格不入了。
蓝玉非常头疼,“丫头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应该学学刺绣,没事读读书,别总是舞刀弄枪,尤其是外出的时候,别骑着马满世界跑……”
蓝姑娘听不进去了,她把眼睛一瞪,“怎么,舞刀弄剑,不是你教的?骑马不也是你让的!让我学刺绣,对不起,没长那双手!”
“你!”
蓝玉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我说丫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想自己的事情了。”
“事情?什么事情?不会是亲事吧?”蓝姑娘仰天大笑,那叫一个豪迈!“我没拦着啊,你随便找去,在京勋贵这么多,你问问去,谁敢嫌弃本姑奶奶,我就杀上他们家的门!”
蓝玉捂着脑门,头疼啊!
“丫头,京城的这帮废物,还值得你爹屈尊降贵么!我是给你挑了一个顶好顶好的丈夫!”
“哦?谁啊?”蓝姑娘探身,好奇道。
“就是我给你讲的那个姓柳的小子,我都打听好了,你比他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那小子可是一个有趣的人。他的学问好,本事大,又跟文人不是一路的,实在是最好的人选了!”
蓝玉笑呵呵的,那叫一个满意。
蓝姑娘同样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真的那么好啊?”
“那是当然了!”
“好啊,他好,你就嫁了呗!扯姑奶奶干什么?”
蓝玉的老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臭丫头,你敢犯混,瞧我不……”
还没等蓝玉说完,人家转身就跑了,骑上枣红马,胳膊上架着鹰,前面驱赶两条细犬,浩浩荡荡,杀出了国公府,比她爹出征还威风哩!
望着女儿嚣张的背影,蓝玉无奈摇头。
这个疯丫头,你真是想气死我啊!
面对千军万马,都不皱眉的蓝大将军,面对自己的女儿,那叫一个束手无策。
没有法子,他只能赶快去采石矶。
那小子今天进京,八成有热闹看了!
蓝玉匆匆赶来,结果还是晚了,居然有人跑到了他的前面。
“是梁国公,小侄有礼了。”中山王府的四公子徐增寿笑嘻嘻过来施礼。
蓝玉板着脸道:“你大哥呢,他怎么没来?”
“那个……我哥今天当值,脱不开身!”
蓝玉哼了一声,“怎么?他还比我忙啊!”
徐增寿只能赔笑,却不敢多说什么。
再往旁边看去,曹国公李景隆居然也来了,这让蓝玉颇为意外,当初在北平的时候,也没见他跟柳淳有多少往来啊,而且双方好像还有冲突……“那个,我是替殿下打前站的。”李景隆主动解释,原来太子朱标也要过来。
这就让蓝玉好生惊讶了,行啊,太子能曲身下士,有前途!
说话之间,太子朱标穿着便衣赶来,在他的旁边,还跟着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刘三吾!
“大宁都司教化有功,治理得当,老朽岂能不来瞧瞧!”
蓝玉扫了一眼,真行,那小兔崽子还没怎么样,就巴结上这么多人物……还不算宋国公冯胜,英国公傅友德,还有锦衣卫,以及燕王朱棣……光凭他结交的圈子,想不发达都不可能了。
蓝玉敢说,哪怕勋贵圈子出来的崽子,都未必有柳淳的本事。
死丫头啊,你爹有识人之明啊!
你要是能来瞧瞧,保证也会同意的!
蓝玉胡思乱想着,这时候江面出现了一艘万石漕船,缓缓驶过来。
柳淳站在船头,正笑呵呵跟负责押运的官吏谈话呢!
“诸位帮了小子大忙,没有别的,运费这块马上送到,还有船上的货,大家只要看中,一律八折优惠!”
那几个人也眉开眼笑,“柳经历客气了,我们空船回来,也是白跑一趟,能替柳经历运点东西,按理说是不应该要钱的……”
“可别!”柳淳连忙摆手,“大家这话就未免太客气了……这漕船,这运河,都是朝廷出钱造的,修的,我要是白用,那不是占了朝廷的便宜?说实话啊,小子第一次进京,怕着哩!”
几个人哈哈大笑,“柳经历,就冲你这个谨慎的劲儿,我们敢说,到哪,兄弟都是这份的!”
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柳淳同样嬉笑道:“诸位太客气了,咱们一天是兄弟,一辈子是兄弟,没有别的,往后有什么生意,忘不了大家伙!”
有朋友要问了……孙悟空有几个女妖……呃不,是老朱不是强力肃贪吗,柳淳这么公然拉拢收买,就不怕出事?
他当然不怕了。
首先官吏们虽然不能直接经营,但是总有亲朋好友吧,他们经商赚钱,然后同情辛苦为官的可怜人,私下里给一点点生活费,这总没有问题吧?
其次,柳淳弄得这些经营,都是光明正大的生意,也不逃税,就是在南北之间,互通有无,如果连这个也不行,还不如直接禁了商业活动算了。
柳淳算得很明白,他这次进京,就是要充分利用手上的筹码,把自己的关系网建起来。北平虽然有几十万人,但还太少了,而且消费能力也不行,唯有金陵,才是当世最大,最繁荣,消费力最强的城市,也是柳淳必须要攻下来的堡垒!
大船靠岸,柳淳从船上下来,首先看到了高大的蓝玉,但是他却没有先去施礼,而是奔着太子朱标去了。
“臣见过殿下!”
朱标笑呵呵拉起柳淳,一开口就让柳淳喷了……“那个……书稿带来没?”
这位追得够疯狂的!
“殿下,不光有书稿,还有人哩!”柳淳笑道:“回头我让他去拜见殿下!”
朱标终于高兴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还剩下什么来的……对了,是给中都凤阳弄十万两银子。
“我那份分红,能不能先送到东宫?”
柳淳为难了,“殿下,大宁的那点作坊,全靠着投资维持,你要是把钱抽出来,就有好多人失去工作了。”
朱标还是仁慈的,为难道:“你也不容易,可,可父皇让我筹措一笔钱,给中都送去,这事可不能马虎!”
原来如此!
是要照顾老乡啊!
“殿下,容臣说句过火的话,凤阳那块的土地贫瘠,光靠着赈济,永远富不了百姓。我看最好还是多招工,给他们找到活儿。”
朱标点了点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等有空再好好商量。”说话之间,蓝玉主动走了过来。
“臭小子,行啊,带了一大船的东西,都有什么?”
“东西很多,不过不是一条船。”柳淳笑呵呵道。
蓝玉眉头紧皱,举目望去,果不其然,后面陆续还有船只进来,密匝匝的船帆,遮天蔽日,怕是有十几艘!
“这么多?”他失声惊呼,真是一般不出手,出手不一般啊!
柳淳连忙谦虚道:“第一批,第一批而已!”
第124章 雄姿英发的将门虎女
堂堂梁国公,被柳淳的话,震得差点趴下!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蓝玉眉头紧皱,“臭小子,这都是运河的漕船,怎么都成你的了?”
柳淳急忙摆手,“梁国公,你可不要胡说啊,我这是雇来的,真正花了钱的,不信你去河道衙门问问!”
在另一边,徐妙锦蹦蹦跳跳,从船上下来,迎接她的是四哥徐增寿。
“你这一个小妮子,真是狠心,一走就是一年多,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四哥!”徐增寿嘴上说着,眼圈泛红,绕着妹妹转了好几圈,不悦道:“个子是长了,就是太瘦了,瞧瞧,脸蛋就剩下一条了。”
以往徐增寿最喜欢的就是捏捏妹妹的脸蛋,肥嘟嘟的,手感可好了。只是分开了一年,妹妹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气度了,脸蛋也瘦下来了,手伸了一半,就讪讪放下。
“妹妹,你们弄这么多船只,是要干什么啊?”
“当然是做生意了!”
徐妙锦笑呵呵道:“四哥,你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徐增寿哭笑不得,“行啊,能给哥哥钱了……那你打算给多少啊?”
“十万!”
徐妙锦伸出了一根手指,“十万件铁器,镰刀锄头,铁锅菜刀,什么都有。卖一件提五文钱,五十万钱,有兴趣没?”
五十万钱!
放在寻常人身上,或许是不少,可徐增寿好歹是徐达的儿子,这点钱,最多也就够在秦淮河喝一顿酒的。
“妹妹,你也知道,哥哥太懒散了,不大会做生意的……”徐增寿推脱道。
徐妙锦轻轻一笑,“哦,原来如此啊!也好,我本来还给哥哥留了皮草和药材的生意,既然哥哥没兴趣,我去找别人商量吧!”
“等等!”
徐增寿也不是傻瓜,他从妹妹戏谑的目光中,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个……妹妹啊,你们都带来了什么东西,不会只有铁器吧?”
徐妙锦呵呵一笑,“首先呢,朝廷拿下了辽东和大宁,这两处盛产什么,四哥不会不知道吧?”
“有皮草,人参,海东青,木材,还有东珠!”
“再加一样,是黄金!”
徐妙锦笑道:“姐夫根据当年郭守敬留下的地图,找到了几处金矿,目前年前五千两黄金!”
“五千两啊!”
徐增寿动心了,“那还有什么东西吗?”
‘“当然有,剩下的就是油了,有菜籽油,豆油,还有豆粕,这可都是喂牲畜的好东西……对了,从明年开始,还会有糖!”
“糖?”徐增寿一下子来了兴趣,“妹妹,是饴糖吗?”
徐妙锦摇头,呲着牙笑道:“霜糖,顶好的那种!”
徐增寿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这真是个大财源啊!
目前大明的市面上,就是饴糖和蔗糖两种,
所谓饴糖,就是用稻谷麦子发酵出来的,大约理解成麦芽糖就没错了,所谓含饴弄孙,说的就是拿饴糖逗小孩子玩。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甜味来源,几乎家家都会做,市面上也不算贵。相比起把糖当成奢侈品的西方,咱们的老祖宗聪明多了。
至于另外一种,就是蔗糖,这个价钱就离谱了。
据说是在唐朝的时候,中国从印度借鉴了蔗糖的工艺,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以大规模制取蔗糖。
发展到了元朝,几乎各大城市,都有蔗糖出售,价钱也算公道。
事实上,长久以来,中国的糖价都算平稳。
只不过事情到了洪武朝,有些变化。
老朱为了休养生息,恢复民力,下了严厉的旨意,在各地广种粮食,江南的桑树都被砍掉了,岭南等地的甘蔗也被压缩到了极低的水平。
这一招在国初,绝对是正确的,可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尤其是江南一带,人们开始有点积蓄。
而人一旦有钱之后,第一样快速增加的消费品,就是糖!
目前最好的霜糖,在应天一两银子,只能买到三十斤左右。
“去年的时候,五十斤也不过一两银子而已,瞧这意思,离着翻倍不远了。”徐增寿道:“妹妹,难道辽东能种甘蔗?那你可要发财了!”
徐妙锦鄙夷道:“四哥,甘蔗需要在雨热充足的地方种植,北方怎么可能!”
“那,那你哪来的霜糖?”
“笨!谁告诉你,除了甘蔗,别的东西不能榨糖的?”
“还有什么?”徐增寿是真的不知道。
“甜菜啊!”徐妙锦笑嘻嘻道:“哥,我在大宁那边,买了十万亩地,都用来种甜菜。只是甜菜需要两年才能榨糖,今年是没有了,必须等到明年,真伤脑筋!”
徐增寿的重点全在十万亩土地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说三妹,你现在,到底有多少钱啊?”
徐妙锦歪着头,很认真想了想,“没有多少的,如果算上钢铁厂的股份,全部折现,最多能买半个王府……不过现在折现就亏了,很多作坊等到明年盈利之后,就会价值倍增的!”
“然后你就能买下王府了,对吧?”徐增寿怪叫道。
“还要看大哥的意思了,他想卖我是不会介意的!”
……
徐增寿觉得自己受到了沉重的内伤,他必须离这丫头远点,结果他就凑到了柳淳这边,侧耳一听,觉得内伤更重了……柳淳正在跟朱标和蓝玉念叨呢!
“目前在大宁都司,蓄养的马匹有二十万……可适合骑兵用的战马,不足两万,朝廷要想保证有足够的骑兵,我觉得应该在大宁和辽东投入巨资,筹建马场……当然了,如果朝廷觉得光是为了战马,就费这么大力气,有些不值得,也可能向我的马场下订单每年供应几万匹战马,不成问题的。”
柳淳冲着蓝玉拍胸脯道:“梁国公应该清楚,我这个人就是做事用心,货真价实!”
的确是货真价实!
那价格,绝对不会含糊的!
“行了,刚来就到处讲你的生意经,别忘了这是陛下召见……”蓝玉对朱标道:“殿下,让这小子去我那休息一天,给他加点规矩,别见了陛下丢人。”
朱标有些遗憾,他本想让柳淳去东宫的,可外官住在东宫不方便……还是等父皇召见之后再说吧!
“对了,你把这个替我交给罗先生,让他放心,有这个在,京里没人会抓他的。”
说着,朱标把一个羊脂玉配递给了柳淳。
太子给出来的东西,能差得了吗?
柳淳咧嘴苦笑,奶奶的,自己混来混去,还不如一个写小说的,干脆把玉佩私藏下来算了。
朱标转身要走,又想起来事情。
“见父皇奏对,不用太担心的,我会过去的。”
这句话可真是帮了柳淳的忙。
“多谢殿下!”
朱标不便久留,急匆匆返回东宫。
徐妙锦被四哥拉着,一定要回徐府。
柳淳向四周看看,要么去蓝家,要么就去馆驿……“那个梁国公,我还是找鸿胪寺的人给我讲规矩算了,就不去打扰……”
还没等他说完,蓝玉就伸出铁钳子一样的手臂,把柳淳死死扣住。
“小子,你跑不了了,乖乖跟我回府!”
蓝玉贼兮兮笑着,他的干儿子们簇拥着,这架势怎么让柳淳觉得有点像山大王抢媳妇啊!
柳淳几乎被蓝玉押着去了梁国公府邸。
从马车跳下来,蓝玉拉着他往里面走,所有的家丁护卫都跟着行礼。
就在这时候,从另一边马蹄声响起。
雄姿英发的蓝姑娘左手提着两只兔子,右手提着大雁,脑袋上还插着雉鸡翎,在马背上,担着一只火炭红的狐狸。
就连两只细犬都昂首挺胸的,仿佛得胜归来的大将军。
“爹,快看啊,我打了多少东西回来!”
蓝玉的老脸,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第125章 美哉,柳郎
蓝姑娘瞧见了柳淳,一个挺好看的少年,被老爹扯着手臂,看起来十分亲切……这谁啊?以前没见过,是新认的干儿子?
不像啊!
难道是……
“爹,我该叫他弟弟,还是哥哥?少女笑嘻嘻讥诮道:“没想到,爹藏得够深的!”
蓝玉的老脸更加精彩了,这个丫头越发没有他这个父亲,简直没救了!
“他是大宁都司的经历官柳淳,敢胡说八道,家法伺候!”蓝玉切齿咬牙,嘴里说打,其实还是舍不得。
倒是蓝姑娘,彻底懵了!
什么?
他就是柳淳?
临走的时候,倒是知道老爹要去接柳淳,却没有想到,会接到自己家来!
这小子就是柳淳啊!
看起来够面嫩的,最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修长挺拔,比蓝玉也就矮了一寸多的样子,或许过几年,就能超过蓝玉。
面容白皙,五官清秀,神气温良,就好像一块玉似的,真的很好看啊!
柳淳倒是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颜值……当年三爷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柳淳光凭着长相,就能得到天子的青睐。
要知道,那时候柳淳的头发和眉毛都被烧没了,现在都长出来不说,个子也高大了不少,五官也展开了,直接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杀伤力成倍增加。
蓝姑娘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受到了撞击,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过去老爹总是弄一些五大三粗,粗鲁不文的武夫,来让自己相亲,蓝姑娘哪里看得上啊!她琢磨着老爹的审美,也就那么回事了,基本上无药可救。
因此哪怕蓝玉极力说柳淳的好话,蓝姑娘也是不以为然的。
可谁知道,这个柳淳还真是青年才俊啊!
光这个长相,她就一百个愿意啊!
蓝姑娘愣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满身的“战利品”。
完了!
没脸见人了,太失礼了,谁家的姑娘像她这样啊!
死了,死了!
情急之下,蓝姑娘把兔子大雁扔了,头上的雉鸡翎也给扯下来,随手抛出,捂着脸,撒腿就跑,转眼消失无影无踪。
好巧不巧,雉鸡翎正好落到了柳淳的脸上!
真准!
蓝玉的嘴角在抽搐,“那个……小女,小女平时不这样的,她,她人挺好的。”蓝玉努力解释,只是他嘴本来就笨,遇到这么个尴尬的局面,就更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你,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蓝玉鬼使神差,问了这么一句!
柳淳还能说什么,干笑道:“挺,挺美的。”
蓝玉大喜过望,莫非说柳淳的眼光特殊,这事情峰回路转了,他忙得意道:“你小子真有眼光,我这个丫头,随我!就是漂亮!人也好,简直没的说!”
柳淳瞬间无语了,蓝玉又抽风了,他猛然想起,这家伙还要招自己当女婿呢,不会就是这个疯丫头吧?
柳淳吓得不寒而栗,连忙哂笑道:“我,我是说,雉鸡,鸡……太美了!”说着,还把雉鸡翎捡起来,塞到了蓝玉的手里。
这位梁国公老脸瞬间变得铁青……敢情我的丫头还不如雉鸡好看?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蓝玉也来气了,“行了,你去东跨院的客房歇着吧,有人教你面君的礼节,等着天子的旨意吧!”
柳淳本就不愿意跟蓝玉搅得太深,听到这话,喜出望外,就差笑出声了。赶快一溜烟儿,去了跨院。
蓝玉瞧着他的背影,又是气,又是恼!
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就不给他涨脸呢?
……
蓝玉生气,蓝姑娘此时却是傻了,她一口气跑回了闺房,呆呆坐着,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发直,根本没有任何的焦点。
在她的眼前,不断晃过柳淳的模样。
那是一张少年感十足的面孔,偏偏眼神又是那样深邃,好像星星似的,真好看……就像戏文里说的张生似的。
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别看蓝姑娘是将门虎女,喜好舞刀弄剑,骑马打猎……可她也有憧憬的时候,还记得是三年期,科举放榜,那个姓黄的探花郎就长得很好看,披着花,骑着大马游街……京城好多人,都跑出来看。
蓝姑娘也偷偷出来,足足追了好几条街道。
后来蓝玉几次提起亲事,她总是想找个白面书生,青年才俊……奈何蓝玉死活不同意,有冯姑娘的前车之鉴,蓝玉生怕女儿再被负心汉伤害,因此坚决主张在军中找一个。
可军中的混小子,勋贵们的纨绔子弟,哪里入得了蓝姑娘的眼啊!
这对父女僵持了两三年!
蓝姑娘都想破罐子破摔了,哪知道柳淳出现了。
长相气质,完全符合她的要求,老爹又喜欢。
按理说,这是天赐的姻缘……可,可偏偏初见变成了这样……真是太不巧了!
他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觉得自己残忍?
会不会讨厌自己?
完了,真的完了!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接下来还怎么办啊?
蓝姑娘可坐不住了,她急忙把贴身的丫鬟梅剑叫了过来。
“梅剑啊……你说,你说什么样的女孩,招人喜欢?”
小丫头被问懵了,“姑娘,你,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想问你,我,我现在会不会很让人讨厌啊?”
梅剑连忙道:“不会。”
“当真?”
“当真!”小丫头拼命点头,“姑娘,你是国公爷的千金,姐姐嫁给了蜀王千岁,就凭姑娘的身份,地位,谁会不喜欢姑娘?”
被小丫鬟这么一说,蓝姑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是说嘛,自己这么好的条件,没有理由不答应啊!
可是也不对劲!
听老爹说,那个少年郎挺有本事的,太子赏识他,燕王也重用他,如今连陛下都要召见……万一,他飞黄腾达了,自己岂不是没戏了。
别怪蓝姑娘着急,实在是她都快十七了,在京城这个圈子里,淮西勋贵当中,都成了笑柄。虽然表面上不在乎,可心里头介意着呢!
“梅剑,你说本姑娘该怎么办,才能让他……看,看上……”
“他?”
梅剑愣了,“姑娘,我都糊涂了,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让姑娘你魂不守舍的?”
蓝姑娘叹口气,轻声道:“就是我爹说的那个柳淳,他来咱们府上了。”
“是他?”
梅剑不服气道:“姑娘,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我看这全天下的男人,都差不多!你不用为了他牵肠挂肚,提心吊胆,更不用想办法讨他的好,真不用的!”
蓝姑娘还在犹豫,“梅剑,你可不许骗我!”
“姑娘,我敢骗你吗!这样,我现在就去瞧瞧,这个姓柳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完,梅剑居然直接掉头跑了。
她跟府里的护卫打听了一下,就直奔柳淳住的东跨院而来……我就不信了,这小子能有什么稀奇的?
小丫鬟气势汹汹赶来,结果回去见到了蓝姑娘,第一句话就是……“姑娘,我看你真的要改一改!”
梅剑小脸蛋泛红,“我瞧见了,他就在桌案上,奋笔疾书……侧着脸,皱着眉……姑娘,你猜我想起谁了?”
蓝姑娘白了梅剑一眼,“别卖关子,快说!”
“我想起了红梅阁里的裴生了……真是‘美哉啊,少年郎’。”这小丫头竟然憋出了一句戏词儿。
蓝姑娘更加愤怒了,梅剑这个小妮子,不会是要和她抢柳郎吧?
第126章 老朱问罪
蓝姑娘失眠了,长这么大,头一次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不成,必须改变形象才行!
她爬起来,先把床头的宝剑摘下来,扔在了地上,又把一对柳叶刀给扔了,门旁有花枪,墙上有弓箭,靴子里还有匕首……我的天啊,这哪是女孩家的闺房,简直是兵器铺。那么斯文的人,肯定不喜欢这些吓人的玩意。
转了一圈,兵器扔光了,又想起来,还有盔甲,衣服,啧啧,连箭绣袍都有……蓝姑娘的脑袋大了好几圈。
真是造孽啊,怎么平时就没人提醒自己,该怎么做个好女孩啊!
她噼里啪啦折腾,早就把梅剑给惊动了。
“小姐,府里遭贼了?”
蓝姑娘瞪了她一眼,“鬼叫什么!我收拾一下不喜欢的东西……对了,你往后别叫梅剑了,怪吓人的,叫,叫小梅,听着亲切!”
小丫鬟翻了翻白眼,亲切?俗气!
“哦!我知道了,府里的确来了贼,把姑娘的心给偷走了!”
“你个死小蹄子,看我不撕碎你的嘴!”
蓝姑娘猛地蹿过来,来了个饿虎扑食。
“别啊!优雅,姑娘,你要优雅!优雅啊!”
……
主仆折腾了大半夜,好好的闺房,弄得跟没了毛的孔雀似的,蓝姑娘琢磨着,要买一点书画,弄些刺绣,文雅的装饰,把屋子重新侍弄一遍……对了,天都亮了,去瞧瞧我的柳郎……
她急匆匆跑到了老爹的书房,发现蓝玉正在吃东西,旁边还多了一副碗筷。
“人,人呢?”
蓝玉头也没抬,闷声道:“让陛下找去了。”
“陛下?”
蓝姑娘吓了一跳,责备道:“爹,你怎么没跟着去啊?”
“我去干什么?陛下又没叫我!”
“没叫你也可以递牌子求见啊!”蓝姑娘一屁股坐到了柳淳坐过的位置上,埋怨道:“他第一次进京,又第一次面圣,万一吃了亏该怎么办?”
蓝玉抬起头,认认真真,瞧着眼圈泛红的丫头。
“你啊,真是傻透了,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别把陛下给骗了就不错了,他还会吃亏?”
蓝姑娘愕然,她愣了半天,粲然发笑。
“真的?他那么厉害啊!真是太了不起了!”
蓝玉无话可说,只能低头狂啃肉馒头!
丫头算是没救了,怎么连好坏都听不出来了?
全都怪该死的柳淳!
……
“走吧,跟我去见父皇。”
朱标果然言而有信,他早早等在宫门口,把柳淳一路带到了御花园……没错,就是在御花园召见!
柳淳向两边偷瞄,顿时大失所望……皇宫的规制是不小,格局甚至比故宫还大三分,但是里面的东西太水了……
好好的御花园,没什么奇花异草,也没有太多的亭台楼阁,甚至连假山石的数量都很少……只有一块块平整的菜畦!
此时已经过了秋收的时候,菜畦上只有一些小青菜,密密麻麻长着。
看得柳淳都想揪几根下面条吃了……如果放在寻常人家,叫做田园风光,可是放在了皇宫,就让人觉得异常的违和!
朱标许是也觉得不好意思,就解释道:“父皇自从登基以来,就一直在宫里种菜,种粮……以前母后在的时候,除了处理国事,就是在侍弄菜园。头些年,下面有人进贡父皇一袋小米,煮粥很美味,父皇也喜欢,可担心扰民,只是让地方官吏提供一些种子,他在宫里自己种。许是换了地方,改了水土,种出来的小米根本不好吃,父皇还不许跟下面打招呼,让他们继续进贡……”
一路上,朱标给柳淳讲了许多。
那个英明神武的洪武皇帝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严厉,倔强,又极为自律,勤奋的邻家大叔……
终于,他们赶到了召见的地方,一个老者正在拿着铁锹,挖排水沟……柳淳目测一下,这一块有三排灌木,看样子是茶树,老者在一排茶树的前面,挖起一锹土,覆盖在茶树的下面的枯枝和粪肥上面。
柳淳大约看出来了,枯枝和粪肥能给茶树提供养分,挖出一条沟,方便冬天排水,免得伤损茶树的根……这老者是个行家啊!
柳淳向四周瞧了瞧,径直拿起一把铁锹,学着老者的样子,也开始挖土,覆盖在根部的枯枝和粪肥上,干得有模有样。
朱标略微迟疑,心里头暗叫:行啊,这小子够可以的,无师自通啊!他还能说什么,也拿起铁锹,跟着干了起来,大约一刻钟……三个人当中,老者最先完成,柳淳紧随其后,倒是朱标,落在了后面。
老者扫了一眼柳淳挖的沟,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不错!”
正在这时候,有个穿着葱心绿小袄的女孩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个茶壶。
“父皇,喝水!”
面对着小丫头,老者没法板着脸了,他伏身接过紫砂的茶壶,赞道:“好香啊!含山,这是你泡的茶!”
“嗯!”小丫头用力点头。
老朱喝了两口,给女儿竖起了大拇指。
“行了,去玩吧,父皇这里还有事。”
含山公主转头,正好瞧见了柳淳。
小丫头歪着头,瞧了好半天,突然道:“你,你是叫裴禹吗?”
裴禹?
柳淳不解……朱标这时候刚刚放下了铁锹,忍不住笑道:“十四妹真是好眼力!怎么样,这小子长得不错吧?”
含山公主眼珠乱转,竖起大拇指,由衷赞了句,“美哉!少年郎!”
柳淳差点喷了,你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知道什么是美?尤其不能忍,说我是少年郎,那你算什么?
含山公主没管柳淳,猛地回头,对着老朱,颤声道:“父皇,会不会有人杀我?”
老朱瞧着戏精附体的女儿,也是哭笑不得,急忙伸出单手,把她抱了起来……这时候朱标笑呵呵告诉柳淳……原来在最近一段时间,京城风靡一出戏,叫《红梅阁》。说的是南宋末年,贾似道带着爱妾李慧娘游逛西湖,恰巧遇到了书生裴禹,李慧娘赞了一句:“美哉,少年郎”,竟引来了杀身之祸。
贾似道把李慧娘杀死,埋在了牡丹之下,又诓骗裴禹入府,想要杀了他泄愤……结果李慧娘的魂魄显灵,保护裴生出了相府,安全脱险。
这出戏不止在外面演,在宫里也演了好几次,弄得含山公主瞧见清秀的少年,就会赞一句。
原来不是特别待遇啊,柳淳还有点失望。
“傻丫头,你可是父皇的宝贝,谁敢杀你啊!”老朱笑道:“去玩吧,父皇还有事哩!”
哪知道含山公主居然没动,只是盯着柳淳看,十分认真地叮嘱道:“父皇,你,你不能,不能害裴生啊!要不会被人骂的!”
听着女儿小大人似的话,老朱是越发哭笑不得。
“行,父皇答应你,快去玩吧!”
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把含山公主给哄走了,小丫头还一步三回头,不停瞧着“裴生”,弄得老朱根本没法板起面孔。
“算你小子捡了便宜,不然朕非要问你一个抗旨不遵之罪!”
柳淳吓了一大跳,乖乖,他什么时候抗旨了?
“朕问你,普天之下,都用宝钞,凭什么在大宁,使用金银……你把朕的旨意,当成了什么?”
第127章 连老朱也忽悠
谁说老朱是农民,不懂经济,你给小爷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柳淳推想过很多种情况,老朱或许会问钢铁厂的事情,或许会打听他的师承,或许会询问北元皇帝,或许……只是这么多种可能,老朱都放在了一边,直奔宝钞而来!
真是一剑封喉,直奔主题啊!
大明宝钞是从洪武八年,开始发行的,面额分为6种,有一贯、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钞一贯折合钱一千文、银一两、金二钱五分,与铜钱并用。洪武十年,规定商税兼收钱钞,三成收钱,七成收钞,交易一百文以上用钞,一百文以下用钱。
老朱还规定,如果举报伪钞,可得250两赏银。
由此可见,在市面上,宝钞和铜钱并行,而一些大宗交易,恩赏奖励,还是包括金银在内的。
柳淳从一开始,就极为排斥宝钞。
无他,这玩意贬值太厉害了。
他做生意,利润就是那么多,如果使用宝钞,一年下来,赚了百分之十利润,或许还不够宝钞贬值的,用宝钞结算,根本没有赚头儿不说,还要赔钱。
当然了,这话他不能直说的。
“陛下,钱钞并行,臣觉得用金银简便一些!”
“胡说!”
朱元璋才不傻呢,“金银成色不同,折价麻烦。远不如宝钞好用,朕颁行宝钞,也是为了方便百姓,你弃宝钞不用,莫非是要把大宁都司变成化外之地吗?”
这个老农民似的洪武皇帝,生气起来,还真是吓人!
朱元璋到底长什么样子,后世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那这位洪武皇帝,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呢?
先不说别的,马皇后作为郭子兴的养女,能甘心情愿,下嫁给毛头小子朱元璋……马皇后虽然不一定只看颜值,但若是老朱满脸麻子,还有个奇伟的大下巴,人家马皇后能看得上他吗?
而且不说别的,朱标,朱棣,这些皇子皇孙,都长得威严潇洒,没有一个丑陋不堪的,当爹的会难看吗?
即便老了,老朱也是颇为庄严,气势十足。
厉声质问,让柳淳心惊肉跳,后背冒冷汗,要知道就算是勋贵皇亲,老朱也是说杀就杀,绝不含糊的。
在一旁的太子朱标连忙道:“父皇,大宁刚刚归附,胡汉杂居,的确是化外之地。宝钞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儿臣以为柳淳没错!”
“你闭嘴!”
朱元璋呵斥道:“别以为朕不知道,这小子给你送了个写话本的,你就总是帮他说话。堂堂一国储君,你未免也太容易被人收买了吧?”
朱标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替柳淳说话了,他这个爹,实在是太厉害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朱元璋把头转向柳淳,“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能说出理由,朕可以宽宥,如果说不出来,朕就把你送去皮场庙!”
真是好狠啊!
柳淳的骨子里极为骄傲,哪怕面对朱元璋,也是遇强则强!
“陛下,臣的一位师长曾经说过……纸钞成本低廉,不过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而已,何以能购买商品,充当金银钱币呢?”
朱元璋哼了一声,“你是在考朕吗?”
“臣不敢!”柳淳朗声道:“师长曾言,纸钞能值钱,是要靠赋予权力……北宋之时,商人发明交子,是几大商户,以自家财富作为担保。如今大明宝钞是陛下下旨发行,由朝廷的宝钞提举司负责,由此可见,是陛下用自己的信用权威,对宝钞进行赋权,换句话说,宝钞关乎陛下的脸面和信用,也是朝廷威严的体现。”
朱元璋依旧沉着脸,“不要说这些废话,你既然知道是朕让用的,那为什么不用?你是觉得朕的脸面不值钱吗?”
“陛下误会了……臣觉得正因为关乎陛下脸面,才应该想办法,用心呵护,避免宝钞贬值!”
朱元璋眉头微蹙,“听你的意思,是有办法让宝钞维持稳定了?”
不知不觉,老朱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一些……没错,这些年,宝钞不断贬值,遭到市面唾弃,老朱也是心知肚明,可他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来,朕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朱元璋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柳淳自然没有坐的地方,只能蹲下身,“陛下,若想让宝钞维持币值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跟金银挂钩,只要能够兑换金银,宝钞自然就能值钱了!”
“废话!”
朱元璋怒冲冲道:“天下刚刚太平,国库尚不充裕,尤其是缺少金银……朕若是不缺金银,又何必发行宝钞?”
光是从老朱的提问来看,这位洪武皇帝就对钞法的事情门清……朱元璋虽然出身寒微,但十分好学,当了皇帝之后,尤其如此。
作诗,写文章,甚至连书法都别具一格!
那句“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在历代帝王的作品中,也是霸气十足的佼佼者。
柳淳知道,必须拿出点真东西了。
“陛下,臣这里还有第二条建议……臣觉得宝钞缺少了一个环节。”
“什么环节?”
“回收旧币!”
朱元璋皱眉了,还真是没有!
提举宝钞司,下面设有制作纸张,印刷,发行等部门,或许是在老朱和当朝诸公看来,钱发行出去了,又何必费力气收回呢!
“陛下,宝钞终日流通,即便再小心,也不免损坏。而由于缺少回收环节,越是破损严重的宝钞,就越是在流通中频频使用,这就是所谓的劣币驱逐良币。长久下来,新旧混杂,市面上的宝钞数量失控,自然而然,就出现了贬值的问题。”
柳淳道:“陛下,还有一点,宝钞发行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且不说最初的宝钞破损严重,许多防伪的手段已经被破解,在市面上,出现了不少的假的宝钞,这样一来,更加剧了宝钞的贬值。”
“臣觉得,陛下应该责令宝钞司,不断研究新的防伪手段,推陈出新……同时呢,回收部分旧炒,如此一来,就能暂时稳住宝钞的币值!”
朱元璋若有所思,“那长久该怎么办?”
“当然还是增加金银储备,这才是货币的基石。中原缺少金银,人尽皆知。可辽东的金银很多,燕王殿下就发现了几处金矿,年产黄金五千两呢!”
朱元璋沉吟道:“辽东苦寒,即便有金矿,开采也不容易!”
“陛下可以发配犯人去辽东,让他们替朝廷淘金赎罪!”柳淳说这话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也真是够胆大包天的。
第一次见朱元璋,老朱还打算问罪。柳淳就敢忽悠。
什么发配犯人去淘金!
万一找不到金矿呢!即便找到了,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多余的人该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他,用来屯田开发了!
光是北平牢里的那点“人才”,已经满足不了柳淳的需要,他急需开拓新的货源……朱元璋抓着胡须,若有所思。
“倘若辽东真有金矿,倒是上天恩赐。太子,你带着这小子回去,详细写个折子递给朕。”
“遵旨!”
朱标带着柳淳,离开了御花园……等打发走了柳淳,含山公主又笑嘻嘻出现了,拍着巴掌笑道:“父皇真好,裴生安全了!”
小公主的这句话,瞬间提醒了老朱……怎么轻易就放那小子走了?他干的坏事多着呢!
还没来得及审问,难道朕也老糊涂了?
朱元璋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第128章 来自徐妙锦的报复
从御花园出来,朱标就强忍着笑,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遇到这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你是我见过,为数不多,敢在奏对的时候,给父皇挖坑的人!你很勇敢啊!”朱标发自肺腑赞美道:“对了,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干的人是谁吗?”
柳淳哪里知道,朱标轻笑,“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毛骧……对了,在毛骧之前,是谁?”
柳淳还是不知道。
“是岐阳王。”提到了李文忠,朱标有些黯然,“在岐阳王之前,还有这么干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柳淳直接翻白眼了,他上哪知道去!
“就是胡惟庸!”朱标眯缝着眼睛,笑嘻嘻说道。
柳淳干咳了两声,尴尬道:“貌似这几位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没错……敢耍父皇的,都会被杀掉!所以……你现在最好多动动脑筋,怎么保住小命才是真的!”
柳淳后怕了,刚刚忽悠得挺爽,可别忘了,老朱那是条吃人的恶龙啊,随时一道旨意,就能把他剥了皮做枕头。
在这种的超级危险种的身边,还是太危险了。
“那个……殿下,你看奏对也完事了,我能不能回大宁啊?”
朱标仿佛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
“你做梦呢!告诉你,进了京,就掉进了龙潭虎穴,你先把宝钞回收的事情弄明白了,等确定有作用,我会给你请功的。”
“请功?不需要了,能放我走就行了!”
朱标呵呵两声,送给柳淳四个字:“痴心妄想!”
……
有了老朱的旨意,朱标明目张胆,把柳淳安排到了东宫。
南京是当世最大的城市,光是城墙,就足有四层……依次是外郭、应天府城、皇城、宫城,宫城里面圈着的就是著名的三大殿,奉天殿、谨身殿和华盖殿,再往后,就是老朱的寝宫,妃嫔耳朵后宫。
朱标所在的东宫,顾名思义,就在宫墙的东边,由于皇城还没有完工,因此东宫和内城是相通的,朱标特别辟出了一大片空地,兴建房舍,用来招待各地进京的鸿儒。
李文忠养门客,老朱是愤怒的,可朱标养门客,老朱却是百般支持,还拨出一些钱,资助这些儒者修书做学问。
朱标经常来这里请教问题,柳淳也被安排在了这一片,朱标还特别给他弄了个小院,里面五房齐全,清幽安静。
人家太子那么繁忙,不可能成天陪着柳淳,把他扔到了这里,就匆匆离开。
柳淳也乐得如此,朱标这里,至少比蓝玉府上安全多了,他在蓝玉府只住了一个晚上,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按理说,他也没有认床的毛病,可就是觉得危机四伏,心神不定的。
换个环境,也是不错。
柳淳还挺有闲心,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又跑去厨房,发现还有一些食材,他乐颠颠炒了四个菜,煮了一锅汤。
面对老朱,损失了不少脑细胞,要赶快补回来才行。
柳淳正在吃饭,突然外面有人叫嚷。
下一秒,一个圆滚滚的肉球,冲了进来。
跟在后面的是个酷酷的小家伙,只是门牙掉了一颗,一张嘴,就毫无形象可言了。
是朱高炽和朱高煦!
这就是所谓的他乡遇故知么!
“你们怎么在这?”柳淳惊讶道,
小胖墩翻了翻白眼,“你果然把我们给忘了!”
朱高煦也道:“没错,连我们进京都不知道!”
柳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原来他给蓝玉出了教导皇子的主意,老朱还真答应了,除了把朱标的几个儿子塞给蓝玉之外,晋王,秦王,包括燕王朱棣的两个儿子,都被叫进了京城。
说起来比柳淳进京,还要早了小半年。
那时候柳淳正在忙着大宁都司的屯田耕种事宜,还真把他们两个给忘了。
“行,算我错了,我请客,你们打算吃什么?”
小胖墩瞧了瞧桌上的菜,立刻眯缝起眼睛,赶快抢了个位置,道:“你的手艺就不错,比御膳房的厨师还好哩!”
这哥俩也不见外,直接坐下来,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朱高炽一边吃,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这些凤子龙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按理说,最尊贵的就应该是太子朱标的几个孩子。
不过朱标的长子在几年前死了,目前太子这边,最大的孩子是朱允,而朱允的母亲是吕氏,外祖父是太常寺卿吕本,他只能算得上是庶长子。
太子妃常氏倒是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朱允(teng),他比朱允小了一岁多,其实没差什么,只是常氏在生了朱允之后,就染病死去……朱允从小体弱多病,智力似乎也有不足之处,在皇子当中,很不显眼。当然了,他出身尊贵,是朱标嫡子,又有梁国公蓝玉那个大靠山,没人敢怠慢他。
太子这边,长子不嫡,嫡子不强,因此很平静……可其他三家的皇孙,就闹腾的相当厉害。
比如秦王的长子朱尚炳,晋王的长子朱济,还有燕王府的老二朱高煦……没错,就是这个小小的朱高煦,他在京里可出了风头!
刚刚进京的时候,朱元璋曾经让这些小孩子去凤阳祭祖,等到他们返回京城,跟老朱见面,说起路上的见闻……唯独朱高煦跟老朱讲,凤阳或许会有蝗灾……当时已经过了六月份,蝗灾多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朝臣都不以为然,觉得小孩子胡说八道。
哪知道,就在七月末,还真发生了蝗灾,许多田地,没来得及收割,就被蝗虫啃光了……这场蝗灾虽然不算大,但却震动朝野。
几乎一瞬间,人人都知道燕王次子聪慧过人,被称为神童!
“不简单啊,会学以致用了!”
柳淳笑呵呵赞道。
朱高煦很矜持地笑,笑得眼睛都没了。
他突然仰起头,对柳淳道:“你,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
“就是别告诉他们,是,是你教给我怎么辨认蝗灾的。”
原来这小子居然想独揽大功。
柳淳眼睛转了转,笑道:“可以啊,不过你总不能不劳而获吧?”
朱高煦眨巴眨巴眼睛,终于下了决心,“好,你说要我干什么?”
“我要你……给我捶捶后背!”柳淳故意伸了伸懒腰,吐槽道:“你皇祖父真是不客气,召见就召见,还逼着我干活,累死个人了!”
朱高煦愣了一下,绷着的小脸,渐渐地放松了,他当真跑到了柳淳的背后,还真像模像样,给他捶打起来。
“谁说不是,皇祖父还逼着我们给他干活呢!不过啊,每次干活,我就装肚子疼,他就没招了!”
朱高炽猛翻白眼,“什么叫没招,哪一次不是我干了两个人的份!”
这哥俩毫不客气,互相拆台……小院之中,充满了笑语欢声。柳淳也没什么可干的,除了拟定回收旧币,还有开发辽东黄金的章程,就是做做菜,两个小家伙每天都过来吃白饭,跟他吐槽师傅们迂腐白痴,说其他弟兄多笨多蠢。
小日子还挺悠闲,哪知道过了五天,朱高煦早早赶来了。
“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情!”
柳淳皱眉道:“怎么了?你皇祖父又发威了?”
“不是皇祖父,是,是小姨!”
“小姨?徐姑娘啊?”
“嗯!”朱高煦道:“刚刚听说的,小姨把通向徐府家庙的一圈土地都给买下了,然后连夜竖起了篱笆,不许人进出……把魏国公都给气坏了,兄妹俩要打官司哩!”
第129章 谢谢老板
当世最尊贵的莫过于天子,而仅次于天子的,就是中山王徐达一脉,光是从徐达的府邸就看得出来……徐府不但规模宏大,而且格局雄伟,当年朱元璋还是吴王的时候,这就是他的府邸。
老朱称帝,兴建了皇宫,把昔日的王府赐给了徐达。
从那一刻开始,徐家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迅速传遍整个京城,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
哪怕徐达死了几年,依旧如此。
而且今天的这个热闹,非比寻常,徐家的三姑娘,跟大哥叫板了。
兄妹交锋,可是亘古未有的奇闻啊!
瞬间,京中上下,全部目光都落在了这一出大戏上面。
徐府,花厅。
徐辉祖的脸都绿了,“小妹,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妙锦笑吟吟坐着,在她的旁边,球一样的朱高炽像是护卫似的,站在小姨的身边,生怕她吃亏。
按理说徐辉祖是小胖墩的舅舅,比小姨更亲,可没有法子,小姨孤身一人,又是个弱女子,身为皇孙,锄强扶弱的这点侠义精神还是有的。
朱高炽紧紧盯着大舅,他要是敢不讲道理,就把事情告诉皇祖父,看看他老人家会站在谁的一边!
“小妹……你说你,从北平回来,大哥没去接你,的确是失礼,可你回来之后,大哥给你摆下酒宴没有?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哥是一家之主,咱们徐家大大小小的时候,大哥都要过问。家庙是父亲留下的,族中死了人,都要放在家庙。父亲的灵位也在家庙供奉着……你倒好,把四周的土地都给买了,还把路给封死了,这是什么道理?”
徐妙锦斜了一眼大哥,轻笑道:“没什么,家庙的位置太好了,我看中那块地了,可我有2担心大哥不肯卖给我,只能把四周的土地买下来。”
徐妙锦笑嘻嘻道:“我在自己的土地上建篱笆,不许外人进入,是天经地义,就算去衙门打官司,我也不在乎!”
“荒唐,荒唐!”
徐辉祖不停拍桌子,“小妹!你知不知道,你把家庙围了起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对了,还有澄心师父!她可是你的师父啊!”
提别人还好,提到了澄心尼姑,徐妙锦瞬间就把脸沉下来了。
她猛地站起身,“大哥当年父亲去世,澄心花言巧语,骗我的事情,先放一边。这几年她在府里穿梭,不停挑动是非,欺骗无辜,勒索钱财,弄得家宅不宁,妖里妖气的,你瞧瞧,王府可还有父亲活着时候的森严气象!”
“你……辜负了父亲的威名!”
“你!”
徐辉祖气得翻白眼,真是反了天了,这个小妮子去了北平一年多,人大了不说,性子也野了,居然敢教训起他来了!
“长兄如父!小妹,你这般无礼,小心家法伺候!”徐辉祖切齿咬牙。
徐妙锦却丝毫不怕,“大哥,很不凑巧,去年的时候,圣人就封了我当监察观风使,虽说没有品级,可好歹是个官,也领一份俸禄。你想动家法,可是要先禀报陛下才行!”
“你!”
徐辉祖嘴唇哆嗦,“小妹!你别逼着哥哥!家丑不可外扬,你若是继续蛮横无理,我,我也就不顾忌兄妹之情了!”
徐辉祖是真的气到了,家庙被封了,多少人看热闹,他要是连小妹都摆不平,就不要见人了。
徐妙锦呵呵一笑,“大哥,你不怕家丑外扬,那小妹正好要请教一件事……孙妈妈是怎么回事?”
“孙妈妈?你的那位乳母?她不是疯了吗?”徐辉祖下意识道。
“那她是怎么疯的?”徐妙锦追问道,小妮子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她,没加小心,把自己的孙子给淹死了,人就疯疯癫癫的……你,你不会把她的疯,算到大哥头上吧?”徐辉祖怪叫道。
徐妙锦用鼻子哼了一声,“大哥,这事情的详细经过,你去问大嫂,问府里的其他人,自然能知道真相。我现在就想问你一件事,孙妈妈疯了,怎么澄心还欺骗她,拿出所有的积蓄,买了几十个木鱼,放在了庙里?”
徐辉祖眉头紧皱,“捐木鱼?多半是让师父们敲击,去除罪孽,增加福寿……没什么稀奇的!”
“没什么奇怪?”徐妙锦凄然一笑,那可是孙妈妈的棺材本啊!
“大哥,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地我是买了,如果里面的人熬不住,大可以出去,我是许出不许进!”
徐妙锦说完,就冲着朱高炽道:“走!”
他们要离开,徐辉祖哪里肯放人,几步就拦住了去路。
徐辉祖吸口气,凝重道:“小妹,不管怎么回事,徐家不能成为笑柄!家庙外面的篱笆必须撤掉!”
“我要是不答应,大哥想怎么办?”
“那就别怪大哥不客气了!”
“舅舅!”朱高炽突然怒吼道:“不许你欺负小姨!”
徐辉祖自嘲一笑,咬着牙道:“我哪敢欺负她啊!”
“三妹,你是挣了不少钱,能买下那么大一圈的土地。可你别忘了,大哥还是一家之主,咱们徐家可不缺钱!”
徐妙锦眉头一挑,轻笑道:“大哥是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你可以向应天衙门买地,我也可以买……你买一圈,我只要买一条道就行!”
徐辉祖信心十足……实际上徐妙锦围着家庙,买了一圈的土地,但遇到了原有的道路,她买不下来,小丫头只好付了一笔不菲的租金,才把“包围圈”给弄得圆满了。
但既然是租的,就可以收回。
“小妹,大哥这里准备了一千贯宝钞,准备送给应天衙门,把路租过来!”
“你!”
徐妙锦气得小脸青紫,“我出三千!”
“五千!”
“一万!”
……
朱高炽看得目瞪口呆,大舅跟小姨,在这里喊上价钱了。
很快就突破了五万贯宝钞的天价……徐妙锦是有钱不假,但也有极限,而且她又花了不少买土地,跟大哥叫价,就落到了下风。
小丫头急红了眼睛……孙妈妈是她的乳母,也是为数不多还活着的亲近人了,因为她的身体不好,才没有跟着去北平。
结果等她回来,孙妈妈不但疯了,手头的钱也被骗光了,才三十出头的人,居然两鬓斑白,连徐妙锦都认不出了。
小妮子能不怒吗!
无论如何,也要讨一个公道!
“大哥,你非要袒护那个人吗?”
徐辉祖皱着眉头,叹气道:“小妹,你还小,不要任性!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孙妈妈的事情,我会安排的,给她找个住处,再给二百两银子,钱由家里出,你不用管了!”
“我不管?”徐妙锦怒气瞬间上来了!
“二百两银子?大哥,你真是好大方!告诉你,就算花二万,二十万!我都要争一个是非出来!”
徐妙锦气极,探手从荷包里抽出一份文书。
“这是大宁钢铁厂半成的股权!值十万两银子!”
徐辉祖扫了一眼,突然朗声大笑,“小妹,你从哪里弄来的,一纸文书,就能当钱用吗?简直笑话一样!应天府衙可不是咱们家里,能容忍你无理取闹!”
徐妙锦被气得小脸煞白,的确这股份不是现金,可她又从哪里弄来钱,给孙妈妈伸冤呢?小丫头急得要哭出来了。
“谁说股份不值钱的!说这话的人才是真的无知吧!”
徐妙锦听到了声音,连忙回头,果不其然……是柳淳来了!身边还站着朱高煦呢!
“柳,柳先生……”
“请叫我老板!”
柳淳快步走到了徐辉祖的面前,冲着拱了拱手,“您就是魏国公吧?”
徐辉祖沉着脸,不悦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我的府邸?”
“我啊?小人物一个,不值一提……”柳淳转身对徐妙锦道:“有鉴于你在工作上,表现突出,本老板决定,暂时奖励白银十万两!可以随时支用!”
徐妙锦喜极而泣,明亮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自豪道:“谢谢老板!”
第130章 会审徐辉祖
徐辉祖是何许人也?
中山王徐达的长子,世袭魏国公,在军中的地位,也仅次于冯胜和蓝玉等老将而已,是绝对的实力派。
他面对自己的妹妹,那是没什么办法,可面对柳淳就不一样了!
这位须发皆乍,宛如发怒的猛虎!
敢跟我叫板,找死!
“你们都是死人吗?居然把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徐辉祖一声怒吼,家将手忙脚乱,纷纷冲了上来。
柳淳倒是没什么,可他身边还站着朱高煦呢!
小家伙又是皇孙,又是王爷的外孙,他带着人进府,家丁能有什么办法。
“这位大人,请出去吧!别让我们费事!”
家将向柳淳围过来,朱高煦把小眼睛瞪得溜圆,怒喝道:“滚,都给我滚出去!以下犯上,你们都该死!”
这小家伙跟狮虎一般,威风十足。奈何年纪太小了,不管表情多狰狞,缺了一颗门牙,怎么看都没啥威慑力,相反,还让人发笑……真是又凶又萌,凶萌凶萌的!
就这么个小东西,你们也怕?
徐辉祖气得大步过来,探手揪住了朱高煦的衣领,把他直接提到了一边,丝毫不管小家伙拳打脚踢。
“还不动手!”
家将这回可不担心了,直接杀向了柳淳。
柳淳此刻很平静,甚至想笑……自己在北平,还算个人物,到了京城,就真的不怎么样了!
姓徐的,你没听过一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吗?
你以为我当真没有半点准备啊!
连点后手都没有,就直接冲徐府,那不是勇气,而是傻叉!
“魏国公,你去外面瞧瞧,是谁来了?”
徐辉祖面沉似水,他已经从简单的对话当中,知道了柳淳的身份,而且徐辉祖也把教坏妹妹的罪名按在了柳淳头上。
你个臭小子,敢掺和我们徐家的事情,弄得家宅不宁,老子立刻就杀了你,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管谁来,全都救不了你!”
这一次徐辉祖打算亲自动手……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
“那个……徐贤侄,都是自己人,有事好说,何必大吵大嚷!”
蓝玉晃着高大的身躯,从外面几步进来,直接站在了柳淳的身前,像是一堵墙似的,把柳淳保护得严严实实!
蓝玉比徐辉祖的年纪没大太多,但他跟徐达是一辈的,自然是徐辉祖的叔父,而且攻破北元之后,蓝玉威望迅速提高,俨然当世第一名将,只是他为何要帮柳淳,真是稀奇啊!
徐辉祖强忍着怒火,冲蓝玉抱拳,“原来是梁国公驾到,小侄失礼了……当下小侄家中还有些私事,不方便招待,请叔父见谅!”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处理自己家的事情,不相干的人走开!
蓝玉当然明白,可他就是不动如山!
“贤侄,稍安勿躁,还有人要来呢!”
徐辉祖大惑不解,没一会儿,果然响起脚步声,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驾到……为首不是别人,正是指挥使蒋!
徐辉祖都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锦衣卫怎么来了?
他犯了什么错?
值得指挥使亲自出动?
不得不说,锦衣卫真是凶名赫赫,哪怕连徐辉祖都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蒋大人,你这是所为何来?”
蒋是个很清秀细瘦的中年人,如果换身儒衫,就是个书生,谁能想象,就是这家伙,执掌最可怕的锦衣卫!
“哈哈哈,魏国公,请恕下官冒昧打扰之罪。你放心,我过来就是了解一些情况,绝没有对贵府不利的意思!”
你也配!
徐辉祖在心里骂娘,锦衣卫坏滴很,老子信了你的鬼!
这位魏国公轻咳一声,正色道:“既然蒋大人有事,那就问吧!”
“别忙,还有人哩!”
“还有?”徐辉祖都目瞪口呆了,他不由得看向柳淳……这小子不是大宁的一个小官吗?他不是第一次进京吗?
他有多大的本事?
来了个梁国公不够,又来了锦衣卫指挥使,还有人要来?
是谁?
难道是陛下吗?
徐辉祖都有点肝疼了,脸色很难看。倒是蓝玉,在花厅四处乱转,突然,从一个木盒子里翻出一个精致的茶饼。
蓝玉眉开眼笑,跟发现了宝贝似的,“小子,这可是当世最后的小龙团了,陛下体恤百姓,降旨不准进贡。也只有他们中山王府,还藏有一点,我那里都没有!来,咱品品这第一贡茶!“
徐辉祖的心都在滴血!
该死的蓝玉,你属哮天犬的不成?这是他爹生前留下的宝贝,居然让蓝玉给翻出来了!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要跟姓柳的一起品茶,你们两个粗鲁的家伙,能品出什么味来?
正在徐辉祖暴怒,没法发泄之时,外面真的又来人了。
太子朱标快步走进来。
“刚刚接到了军报,父皇要去处理政务,只得让我替父皇前来!”
什么?
徐辉祖脑袋嗡了一声,当真惊动了陛下?
姓柳的有多大的本事?
徐辉祖的内心,不停咆哮……可脸上还要保持笑容,滋味很不好受。
“殿下,臣治家无方,惊动了圣驾,甘愿领罪!”
朱标倒是和气,笑道:“不碍的,你忙于军务,家里头有些纷争,也是情理之中,没人会怪你的。”至于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朱标没点破,但谁都知道。
徐辉祖越发惴惴不安!
朱标坐在了中间,蓝玉和蒋坐在了右边,徐辉祖坐在了左边,至于柳淳,还有朱高炽和朱高煦,站在一边看戏就够了。
徐妙锦偷眼望柳淳,发现柳淳正冲着她微笑,小丫头瞬间来了精神,反正都这样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有什么事情,都给掀出来!
“殿下,我要告家庙的尼姑澄心,她,她哄骗孙妈妈的钱财,害得她人也疯了,金银首饰,一无所有,我要给她讨回公道!”
朱标微微点头,“所以你就把家庙周围的土地都给买下,把家庙围起来?”
“嗯!外面的人进不去,自然不会受害,里面的人出不来,也就不会害人!”小丫头理直气壮道!
徐辉祖哪里听得进去!
“殿下,孙妈妈不过是一个仆妇,她把金银细软给了庙里,也是心甘情愿,并没有逼迫……试问,这京城大户人家,又有几家没有家庙的?舍妹的作为,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不可理喻!”
徐妙锦想要反驳,朱标忙摆手。
“你们先不要争吵,魏国公,你既然说是家庙,那庙里的开销,可都是王府在支应?”
徐辉祖下意识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应该有些善男信女的香火钱,哪个庙里不是如此啊?”
朱标淡然轻笑,又转向了柳淳。
“前几天父皇召见,让你拟定一个回收旧币,稳定宝钞的方略,你现在研究的如何了?”
柳淳忙道:“殿下,臣这几日查了一些公文,又请教了锦衣卫方面……根据臣知道的情况,在京的许多大户,都通过各种办法,把手上的宝钞换成了金银,有的干脆就去买田买地,还有拿出去放贷食利……魏国公,这些事情,不知道你可有耳闻啊?”
徐辉祖吸了口冷气,他也不是傻瓜,柳淳多大的本事,能请来这么多人帮忙?
莫非……家庙真的有问题了?
徐辉祖别的不知道,但他可知道一点,那就是家里的宝钞没有多少,几乎全都被妻子换成了真金白银,他也没多想,谁都知道宝钞不值钱,换了才好,徐辉祖还夸夫人会理财呢!
宝钞,家庙,太子,锦衣卫……徐辉祖突然打了个冷颤,不好!要出事啊!
第131章 来自徐辉祖的感谢
徐辉祖的预感是正确的,确实出事了,还出了大事!
蒋派遣千户吴华去抄了徐府的家庙。
上一次吴华去北平,信誓旦旦,要杀一个血流成河,结果让柳淳给轻易化解,差点没把这家伙弄得内伤。
按理说抄一个小庙,是用不到他这个指挥佥事的,可问题是牵连到了徐家,那就必须派出精兵强将,半点不能马虎。
吴华去了一个时辰,果然满载而归!
这家伙恭恭敬敬站在大厅之下,如果仔细看,他的嘴角,眼角,全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启奏太子殿下,卑职在徐府家庙,发现了宝钞七万三千余贯!”
此话一出,徐辉祖立刻站起来了。
“不可能!”
徐辉祖急忙道:“殿下,我们家的确给了庙里一些钱,可断然不会有这么多……而且,怕是整个府里,也没有这么多的宝钞……这个,下官把宝钞给换成了金银,情愿受罚!”
朱标笑容和煦,徐达是他的师父之一,徐家父子人品如何,朱标还是有信心的。
“你稍安勿躁,听他们把事情说清楚,放心,有孤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朱标说得自信,的确,这普天之下,除了朱元璋,就属他大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吓得了太子?
朱标大喇喇把搜出来的宝钞接过,才看了两眼,朱标立刻就变了脸色!
遭了!
牛皮吹大了!
太子也不管用了!
这时候蓝玉和蒋急忙站起来,凑到近前观看,他们一看之下,脸色也变了,蒋是想笑又要忍着,十分痛苦,蓝玉却是一头雾水。
“这,这怎么写的是洪武二十二年啊!”
蓝玉这一句话,瞬间惊动了柳淳……果不其然,假币还是出现了。
作为唯一的官方纸币,大明宝钞从外观来看,方形,高一尺,广六寸,是块头最大的纸币。呈现青色,外为龙纹花栏,横题印有“大明通行宝钞'”,其内上两旁为篆文八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
为了防止假币,在纸钞、图文、印信、印泥、编号等方面,都下足了功夫……说起来,后世纸币有的防卫手段,大明宝钞几乎都有了。
首先说纸,宋朝的交子采用的是楮树皮制造的楮券,元朝印钞主要采用桑皮纸。明朝沿用元朝的方法,依然采用桑皮纸作为钞纸主料,但改进了工艺。
大量添加废弃的公文纸打成纸浆作为配料。这使得钞纸颜色呈特有的青灰色,纸张极其敦厚,虽显得粗糙笨重,却难以仿造,而且还节约了造纸成本,一举两得。
在图文方面,大明宝钞采用了精湛的雕刻技术,雕有各种各样的花饰和大段的文字,使伪造者难以按照原样刻印。
另外,在宝钞上也加盖最重要的印信。
大明宝钞的正面盖有两方红色官印,一是“大明宝钞之印”,另一个是“宝钞提举司印”;背面也有两方印章,一是红色官印“印造宝钞局印”,另一个是油墨印的钱币的面额币值。
此外在这些印章中,都有暗记防伪。在印泥的成分中,“大明宝钞”不是使用一般的朱砂印泥,而是采用独特配制的印泥,很难仿制。
而且宝钞正面在边缘还印有编号……怎么样,跟后世的纸币,几乎没有差别吧?谁敢小瞧明人的智慧?
毫不客气地说,宝钞绝对是当世最有技术含量的印刷品。
只是再高明的技术,都有被破译的一天。
宝钞从诞生到现在,十多年了……工艺没有丝毫改进,而民间却有一些人,日以继夜钻研破解……终于,有人弄出了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宝钞!
太子朱标攥着那些标注洪武二十二年字样的宝钞,目瞪口呆……还有半个多月,才是洪武二十二年……宝钞印刷,要在正月十五之后,也就是说,有人至少提前一个多月,就做出了假币!
这是什么概念?
“真是一群厉害的人物,居然比朝廷的手脚还快!”
朱标那么温和的人,都怒了,足见此事的严重!
魏国公徐辉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是一阵青!
私造假币,那可是杀头的罪过……就算徐家功劳大,地位高,可老朱连他的侄子都不手软,会饶过徐家吗?
而且就算侥幸脱身,怕是也要掉一层皮吧!
想到这里,徐辉祖双膝一软,猛地跪在了地上,悲戚道:“殿下,臣恳请彻查,假如臣真的私造宝钞,情愿意千刀万剐,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徐辉祖下跪了……在这一刻,吴华简直浑身战栗,他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的场景,要是能把徐家给屠了,那可就不枉此生了!
好吧,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嗜血疯子。
“吴大人,你在徐府家庙,可见到制造假币的工具?场地?”柳淳突然开口。
吴华一听,把刚才的高兴劲儿收回了一大半,闷声道:“没有!”
“那既然没有,就不能说徐府私造宝钞……只是私自使用伪造的宝钞也是大罪,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你可查到了,是徐家人给庙里的?”
别人都震惊于假的宝钞本身,只有柳淳不慌不忙,毕竟他觉得徐家还不至于脑残到这种地步!
“柳经历果然敏锐,这是我在尼姑澄心的房中找到的……根据我的问话,是她从外面借来的……打算在过年之后,借给春耕需要用钱的百姓……是以徐府的名义向外面借钱!”吴华是不想轻易放过徐家的。
徐辉祖急了,“这个……我们的确向外面借钱,可,可那也是帮助穷苦的百姓,没有这么多,更没有假的宝钞!殿下,明鉴啊!”
朱标气得脸色铁青,转向吴华。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跟徐家有关系没有?”
吴华不敢装蒜了,连忙道:“殿下,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多半是澄心那个贼尼,打着徐府的旗号,为非作歹,魏国公只是失察罢了!”
朱标微微颔首,这话跟真相应该差不多了。
“查!立刻去查,假的宝钞从哪里流出来的,立刻查清楚!”
吴华笑道:“殿下,臣已经安排人手了……说起来,这一次还多亏了徐姑娘。她把家庙给突然封了,里面的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臣带着人过去,轻易就找到了假的宝钞……臣已经让人拷问澄心贼尼,顺藤摸瓜,找出假宝钞的来源,把败坏朝廷钞法的贼人,一网打尽!”
“嗯!”
朱标用力哼了一声,转身道:“随我进宫,去见父皇,立刻禀明此事!”
朱标带着蓝玉和蒋进宫,急匆匆去见老朱汇报惊天的发现。
徐府这边,又剩下柳淳一个,面对徐辉祖!
压力可不小啊?
柳淳不是神仙,也不知道家庙里有假钞……他只是针对寺庙放贷,还有徐家这样的大户而来,没有他们的配合,回收旧币根本无从谈起。
当然了,替徐妙锦解围,也是一个目的,只是占的比例很小,真的,很小,很小!咱柳小郎从来都是公私分明的!
只是没有想到,不光有放贷,而且还用假币放贷……这下子事情大条了……哎呦!
柳淳突然眼前一亮……奶奶的,不会是锦衣卫故意做的局吧?若不然,那个吴华怎么能轻易搜查到呢?
柳淳在利用别人,可别人也在利用他!
果然,这京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柳淳都想着赶快回农村算了……就在他沉吟思量的时候,徐辉祖突然到了他的面前,两个人相距不到二尺,柳淳下意识后退,生怕这家伙迁怒到他的头上。
只见徐辉祖,突然深深吸口气,一躬到地。
乖乖,被坑了,还给人家施礼,是嫌不够惨吗?
“若非先生点破,徐某还迟迟不知此等事情……徐家是必须要好好整顿一番,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害死我!”徐辉祖狰狞怒道!
第132章 洪武朝的办案风格
徐辉祖啊,向自己道谢了!
柳淳还能说什么,急忙回礼,“那个小事一桩,别,别客气!”
徐辉祖的眉头瞬间立起,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这次的确是徐家出了纰漏,可你也没资格在老子面前装蒜啊!
我给你施礼,你应该躲避,还敢堂而皇之接了,果然是无礼之辈!
徐辉祖老脸拉得很长,鼻子里哼了一声!
气氛又重新尴尬起来,柳淳当然也感觉到了。
“那个,魏国公,下官就先告辞了,下回再有,我一定会提醒你的!”柳淳说完,一溜烟儿就离开了花厅,他刚走出没二十步,身后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瓷器都遭殃了!估计还是官窑的!
柳淳很想弄一些粗瓷大碗给徐辉祖送去,让他摔个够好了,那些顶好的瓷器,他不愿意要,可以送给我啊!
不过柳淳还是没敢这么干,他生怕徐辉祖会被活活气死!
柳淳从王府出来,紧跟在他身后,是朱高煦,在朱高煦的后面,朱高炽和徐妙锦也出来了。
“大舅发疯了,赶快跑吧!”
朱高煦蹿上了柳淳的马车……徐妙锦迟疑了一下,她在京城,倒不是没地方去,光是她爹的老朋友,就一大堆,大不了还能进宫去找跟她关系不错的几位公主,只是徐府的事情弄成了这样,会不会牵连到家人,徐妙锦心里乱跳,小脸苍白。
现在能帮她解惑的,就剩下柳淳了。
徐妙锦也上了马车……她托着腮帮,努力思索……按理说,她只是想给孙妈妈伸冤,顺便把家庙给封了……她这一年多,已经越来越想得清楚,念佛烧香,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如果神佛真的慈悲,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受苦的人了,比如孙妈妈……
徐妙锦是一怒之下,买地封庙,想要跟她大哥叫板。
可当查出假宝钞,大哥跪在了太子面前,徐妙锦的心就软了。而且又不免害怕起来,制造假的宝钞,那可是死罪啊!
即便徐家树大根深,也未必扛得住。
当世第一功臣如何?去年的时候,第二功臣常遇春之子,常茂不就被贬去了凤阳,能对付常家,就能收拾他们徐家!
徐妙锦下意识抱住肩头,小脸越发苍白难看。
那个在自己面前,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的邻居大叔,却是十足的冷血帝王,杀人从来没有手软过,万一……
徐妙锦越想越怕,居然轻声啜泣起来。
“是,是我害了大哥,我害了徐家!”
朱高煦没心没肺的,他只顾着在舅舅家如何威风,还吹牛皮呢,再过几年,他就要把舅舅打趴下!
小胖墩可比弟弟细心多了,“小姨……哭了!”他的目光,求助似的看向了柳淳。
“徐姑娘!”
柳淳轻轻叹口气,“我知道你在自责什么,不过我想告诉你,是你救了徐家,至少能免去徐家头上多一半的罪责!”
徐妙锦愣了,她仰起头,还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当真?”
柳淳笑道:“没错,从蒋赶来,吴华轻易查到假币,我就敢断言,锦衣卫或许早就想通过假币,再掀起一场风雨……此事让你提前戳破,多大的风雨,都淋不到徐家了。你大哥也看出来了,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向我道谢!”
徐妙锦本就聪明,只是年纪太小,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情,压力又大,难免胡思乱想……让柳淳这么一说,她立刻破涕为笑。
“这我就放心了。”小妮子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光顾着跟大哥折腾,还没吃饭呢!“告诉车夫,去正阳门外,那有个顶好的淮扬菜的馆子,我请客!”徐妙锦大大方方道。
……
徐府,正厅。
“老爷,你就这么回来了?那个小妮子呢?”夫人厉声质问。
徐辉祖的心情能好吗?
家里头出了事情,还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夫人又跟他吵,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徐辉祖突然一拍桌子,吓得夫人一哆嗦。
“我问你,你给了庙里多少宝钞,又换回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田,都给我说的清清楚楚!”
夫人脸色很难看,她也急了,钱可是她的命根子,岂容他人觊觎!
“老爷!妾身辛辛苦苦搭理这个家,别看你们徐家多威风,可大有大难!你什么事情都不管,只知道在军营里练兵。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花销,哪一样不是妾身在维系着?”
“往外放贷,兑换宝钞,京城的大户,谁都在做,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没有利钱,这家里头的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老爷不放心妾身,问妾身的账目……不就是想把钱给你那个宝贝妹妹吗?她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封了家庙,还逼着分家怎么滴?长兄如父,该备多少嫁妆,我这个当嫂子的自会安排。亏不了她就是,可若是借着家庙的事情,逼着我把府里的财权都给她!那是做梦!”
“你问问去,哪一家能轮到一个小姑子掌权?妾身嫁到你们徐家,孝顺老的,伺候小的,没日没夜的操劳,就落这么个下场吗?妾身我心寒啊!”
……
夫人滔滔不断,徐辉祖哑口无言,他倒不是没话说,而是他觉得该重新认识自己这位夫人了。
徐达早些年没有让大儿子跟其他勋贵联姻,而是选择了小门小户结亲……他的女儿也没嫁给太子,而是选择了燕王朱棣。不是老徐慧眼识人,有先见之明,纯粹是他为人低调,不想招来忌惮。
徐达找的这个儿媳妇,是很能干的,几乎就是女中豪杰,比王熙凤还厉害三分……入府之后,几年之内,就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管得跟铁桶似的。
她治家就有一条,死卡金流,凡是动用钱的地方,都要通过她,每个月,要花多少,入多少,该怎么分配,都是她一言决定。这么多年下来,徐府的账目从来没错过。
徐辉祖还挺高兴的,治家贵在严谨二字,夫人虽然有时候不讲人情,对小妹徐妙锦也颇有微词,徐辉祖都忍下了。
可是到了今天,徐辉祖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错得很离谱!
家里头的确人很多,开销也大,治家需要规矩……可说句不客气的,他们徐家底子够厚!折腾得起!
可若是治家之人,没了眼光,干了不该干的事情,那可就是死路一条!
“你往外面放贷!你让澄心替你做事!你可知道,澄心那个贼尼,根本和你不是一条心!”
夫人愣了,“老爷,澄心十几年前就在咱们府上出入,她,她一个尼姑,能干什么?”
“她能干的事情多了!”
徐辉祖咬着后槽牙,“你知道吗?她弄到了好些假的宝钞,还打着咱们王府的招牌,把钱借给下面的百姓!”
“啊!”
夫人瞬间懵了,她再糊涂,也知道制作假币可是死罪啊!夫人吓得瞬间跪在了地上,扯住徐辉祖的大腿。
“老爷,妾身冤枉,妾身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那个贼尼澄心呢,快把她抓起来!交给衙门问罪啊!杀了她,剐了她!”
徐辉祖重重哼了一声,“行了,别丢人现眼了……你啊,论起挣钱的本事,比三妹可差得太远了!”
夫人也满肚子委屈,你要是会开钢铁厂,我用得着一个铜子一个铜子地攒钱吗?
就在这两口子互相埋怨的时候……锦衣卫的抓捕行动展开了,前后半个月的时间,足足有三千多人,被抓进了大牢!
其中句容一县,就抓了近两千人,制造假币的主谋杨馒头,乡绅,银匠,以及沿途的官吏,没有一个能逃脱……
第133章 再度面对老朱
柳淳这几天的日子还是很舒心的,朝廷那边都被假币案吸引住了,也没人找他的麻烦……柳淳除了了解一下朝廷的典章制度,经济民生,就是跟徐妙锦到处品尝美食。
别的不说,所谓长江三鲜,那是绝对不能错过……尤其是长江刀鱼,不光吃,还买来喂院子里的猫!
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馋死那些活得不如猫的家伙!
在柳淳的住处周围,有很多猫咪,大的小的都有。几天前柳淳在树下,捡了一只浑身灰黑的小猫咪,孤零零的在大树下面,叫的人抓心挠肝的,足足哀嚎了半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早上,小东西摇摇晃晃都快死掉了……柳淳总算是良心发现,弄了点马奶喂它,这小东西还没有巴掌大,居然懂得抱大腿,吃饱喝足,黏在柳淳的鞋上,猫脸享受地睡着了……
柳淳瞧了好半天,他是真没有养宠物的闲心,奈何这小玩意太会缠人,柳淳就把它放在了书房,从此开始,当上了光荣的铲屎官。
“皇宫周围,别的不多,就是猫多!”
朱高炽嘟着肥肥的腮帮道:“说起来,宫里也都是可怜人。好多上了年纪,也没有一儿半女,什么指望都没有,只能养养猫。等她们死了,这些猫连主人都没有了,就到处乱跑……柳哥,你要是喜欢,就多收养一些吧!”
“可别!”
柳淳连忙摆手,“这小东西还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我扔出去呢!连人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多余的心思,照顾它们啊!”
趴在桌上的小猫似乎听到主人在说自己,连忙抬起头,充满喜庆地瞄了一声,然后有埋头睡觉了。
朱高炽愣了一下,大笑道:“这小东西有灵性,绝不会被扔出去!”
柳淳也有点纳闷,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猫星人的智商会超过人吗?除非它的身体里也藏着另一个灵魂!
柳淳甩甩头,不再管小黑猫。
“大公子,你跑来,估计是有事吧?”
朱高炽面色深沉,“柳哥,今天刘三吾老先生去给我们讲课了。”
“哦?刘老的学问是顶好的,莫非有什么事情?”
“还真有!”
朱高炽凑到了柳淳的面前,“老先生走的时候,把我叫去……他跟我说,这一次的假钞案,又要牵连无数,其中有人固然该杀,可也有太多无辜的人,他,想请柳哥从中周旋,能活几个算几个!”
柳淳一听,忍不住笑了,“大公子,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吗?”
朱高炽干笑了两声,“老先生也是觉得在北平的时候。柳哥救了那么多人,他才想让你出手的。”
“可这里不是北平啊!”
柳淳深深吸口气,自言自语道:“人总要有自知之明,我和你们不一样,头上没有免死金牌,而且我也无心仕途,能赶快从京城脱身,回大宁种田养猪,就是吾之大愿!”
朱高炽嘟着嘴,他知道柳淳说的是心里话,可又舍不得。
“柳哥,等过几年,我和二弟的学业完事了,就回北平,咱们一起养猪,好不好?”
等再回北平,你小子就是世子爷了!
要不了几年,靖难之役爆发,你老子就要当皇帝了!
柳淳心中感慨,却又十分自然,伸手捏了捏朱高炽的脸蛋,手感真好!
“当然可以……不过大公子,你已经十岁多了,往后几年,最好要多运动,少吃些东西。我希望几年之后,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燕王世子!”
朱高炽哼了一声,气鼓鼓道:“果然,你也不喜欢胖子……好吧……我会想办法减肥!不过在减肥之前,我要吃涮羊肉,要最肥的羊腿!”
……
柳淳几乎敢说,朱高炽这辈子算是瘦不下来了,这小子的肚子,简直就是个无底洞,鬼知道他吃了多少东西!
柳淳靠在椅子上休息,朱高炽挺着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哼哼……正在这时候,徐妙锦来了。
“有好吃的,怎么不喊我一声?”
小丫头明显比之前随意了许多,好歹共同面对徐辉祖,也算是战友了。
“是想找你,很可惜,没找到人……你去哪了?”柳淳随口问道。
“还能去哪?去码头了呗!”
徐妙锦伸手,拳打脚踢,把朱高炽赶到了一边,自己坐在了柳淳的对面,低落道:“老板,事情有些麻烦!”
“哪里麻烦?”
“咱们的货!”
“是吗?不受欢迎?”柳淳惊讶道。
“不是不受欢迎,是太受欢迎了!”徐妙锦撅着嘴唇道:“我们的皮草,药材,珠宝,都卖出了好价钱……但是铁器,菜籽油,豆粕这些东西,却遇到了麻烦!”
柳淳凝重道:“那些奢侈品固然赚钱,可真正要想让大宁兴旺起来,还要看这些大宗的商品……为什么会遇到麻烦?问题出在哪里?”
徐妙锦没说话,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宝钞,在柳淳面前晃了晃。
“就出在这东西上面了!”
……
上一次是在“御菜园”见的朱元璋,这一次却是在寝宫,柳淳总算能瞧瞧皇帝住的地方什么模样了。
可扫了一圈,除了失望就是惊叹。
失望是宫里摆设之简单,惊叹则是老朱的简朴。
皇帝的寝宫,没有一点金银装饰,用的居然都是铜,连金粉也舍不得刷,其他的用品,也都是寻常货色,甚至连燕王府都不如。
朱元璋轻笑了一声,“怎么,有些意外?”
柳淳道:“陛下节俭,实在是天下人的表率,臣,臣钦佩得五体投地!”
朱元璋摇头,“别挑好听的说,朕这是寒酸不假,比起许多富户,都多有不如……朕不是不想换点好东西,住的舒服一点……可朕怕啊!朕如此节俭,下面的人还贪墨无度,奢靡享受……若是朕带头,他们还不定干出什么荒唐事情!”
朱元璋脸色越发难看,他用力敲着桌案!
“瞧瞧啊!朕给他们俸禄,给他们粮食,还出钱,帮他们养家丁奴仆……这帮畜生,是如何报答朕的?私造假币,败坏朝廷钞法!这就是朕的臣子,这就是大明的官吏!如此的畜生,朕不得不杀!也不能不杀!”
老朱说的就是这次宝钞案,制造假钞的元凶姓杨,叫杨馒头,是句容的一个村民,他伙同乡绅,还有银匠,造纸的,印刷的,一起钻研了几年,制作出来的假币,几乎能以假乱真,上面的花纹,印章,半点不差。难为一帮能工巧匠,心思都用来做假币了。
假币做出来了,还只是开始,要想让假币大行其道,就要有人帮忙,有人袒护……“句容离京不过90余里,就在天子脚边,明目张胆,败坏钞法,这些地方官吏,京城户部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朕要是不杀他们,就愧对苍生百姓!”
朱元璋说到这里,又突然疑惑起来,仿佛自问自答。
“朕如此严惩贪官污吏,九十里路,沿途挂满了贪官的脑袋!人人心惊胆寒。可为何还有人胆敢以身试法,是觉得朕的刀生锈了吗?”
老朱眯缝起眼睛,浑身的杀气逼人,端得吓人。
柳淳的额头不由得冒出了冷汗,这么深奥的问题,还是你老人家自己想吧,找我来干什么?
“柳淳,上次你跟朕说,钞法存在弊端,这次又出了这么个案子……朕很想听听你的意思,大明的钞法,究竟该如何安排!放心,你可以畅所欲言,想说什么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你的!”
说着,老朱坐在了椅子上,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可柳淳却纠结了……说,还是不说啊?
这是一个问题!
第134章 仗义的朱标
朱元璋对待贪官污吏,狠不狠?
这似乎是不用怀疑的,斩首,族诛,人皮枕头……几乎能用的手段,都用了。
就拿这一次的假币案来说,老朱再次祭起霹雳雷霆,把沿途能牵连进去的官吏,杀了个干干净净,九十里的路上,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
一贯冷酷无情的朱元璋都犹豫了,他是不是杀得太过了?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另一个疑问取代,为什么就有人不知死活,非要一而再,再而三,逼着他杀人呢?
他把柳淳叫来,一是这小子指出过钞法的问题,二是他宣称是郭氏传人,精通实学,又得到太子的赏识,老朱还真想听听他的意见。
而此刻的柳淳,却是天人交战……他当然可以什么都不说,或者人云亦云,他也不怕老朱瞧不起……反而他一心想赶快离开是非之地。
但问题是,钞法一日不解决,贬值的宝钞大行其道,他在大宁做的一切,都会变成笑话。没有稳定的金融秩序,商品农业就失去了根基。
大宁种的那些经济作物,是没法填饱肚子的。
相比之下,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反而更加有生命力。
先进和顽强,通常是矛盾的概念……
认命了吧,别找不痛快,你面对的可是洪武大帝,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玩刀子,外面人头跟西瓜似的,不差你一个!
柳淳眼神闪烁,不停飘忽,额头冒汗……朱元璋人老成精,岂能看不出这小子的惶恐和纠结。
太子数次推崇此子,如今看来,也是稀松平常啊……朱元璋微微摇头,如果柳淳真的说不出什么玩意来,就立刻把他逐出皇宫,想回大宁是不可能呢,凤阳倒是地方,可以留给他享用!
“陛下,陛下询问臣钞法的事情,臣斗胆,想先请教陛下,如何看待宝钞?”
朱元璋越发不快,“怎么,你居然敢拷问君父?”
“臣不敢!”柳淳咬着牙齿道:“老百姓有句话,叫做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若是不知道陛下设计钞法的初衷,臣又如何能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朱元璋哈哈大笑,“这么说,你倒自认为是良医了?”
“臣不敢……但这世上比臣更懂钞法的人,估计没有几个了!”柳淳沉声道。
“狂妄!”
朱元璋怒骂了一句,又笑了起来。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朕就回答你……朕扫灭大元,一统天下。彼时前朝的乱局尚未平息,市面上钞法混乱,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更何况天下缺铜,无法铸造铜钱,朕唯有降旨,颁行宝钞,算起来,已经有十三年了!”
“按照陛下的意思,臣是否可以理解为,宝钞能平抑物价,方便交易,是为了百姓着想?”
朱元璋顿了顿,“也可以这么说?”
“那臣能不能再请教陛下一件事……百姓究竟需要什么样的货币?”
朱元璋能察觉到,柳淳这小子是有些东西,但他这种说法的方式,让老朱很不痛快。
“你想讲什么只管说,朕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柳淳心里苦笑,鬼才信你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都不算数,这一句承诺,能值几个钱?
不过是当一辈子的怂包,还是当一刻的英雄,就在此一举了!
柳淳下意识注意了一下大殿的屏风,隐隐约约,似乎有东西晃了一下,不会是寝宫也有老鼠吧?
柳淳一闪念,就继续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一个好的货币,至少需要满足三个条件……方便,安全,保值!所谓方便,就是交换的时候简单容易,便于携带。在这一点上,宝钞相比于金银钱币,都要强许多。只是在接下来的两点上,宝钞就出了问题,在安全方面,是假币横行,鱼目混珠。而在保值方面,问题就更严重了……朝廷历年来,屡次超发宝钞,造成市面上宝钞泛滥。加之缺少旧币回收,使得新旧混杂,同样一贯旧币,只能当新币的一半使用。而不出一两年,新币也变成了旧币……”
“老百姓拿着宝钞,即便不使用,放在家里,价值也在不断缩水,与日俱减,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试问老百姓又能如何?自然是尽量把宝钞花出去……市面上,人人抛售宝钞,人人争相储存金银钱币,如此一来,宝钞不是宝,反而成了负担……朝廷钞法败坏,也就没有什么稀奇……”
“够了!”
朱元璋气得一拍桌子,犀利的目光,如猛兽雄鹰,锁定了柳淳!
“你很好!朕的钞法让你说的一钱不值!你是不是想让朕废掉宝钞,顺应民意,恢复钱币啊?”
老朱的语气,堪比寒铁坚冰。
显然,有不止一个人,向他建议……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朱元璋知不知道宝钞贬值,知道!他能不能废掉宝钞,不能!
为什么?
道理不复杂。
宝钞在民间价值多少不管,官方定价就在那里……给百官的俸禄,将士的军饷,采买的费用,年节的赏赐……这些全都不是小数目,为了节约开支,老朱也要维持宝钞的发行,而且只会越发越多!
所以,从最初的设计上,宝钞就不是一种真正的货币……而是朱元璋靠着皇帝的威严,强力推行的一种特殊的“纸”!
百官多次上书,反对宝钞,而固执的朱元璋又不愿意认错,加之他认为百官居心叵测,是想从皇帝手里,抢走财权。
所以宝钞的问题,又从单纯的货币金融问题,变成了君臣之争,渐渐的,已经没有了是非对错可言!
“陛下!臣因为宝钞乃是一大创举,是金融的巨大进步,不但不能废除,还应该发扬光大……只是宝钞的弊病,需要纠正,拾遗补缺之后,才能让宝钞真正成为大明之宝!”
朱元璋面沉似水,半晌才道:“你说,要怎么办?”
“启奏陛下,臣以为首先宝钞不能随意增发,每年发行多少,都要有估算,要建立储备金制度……宝钞要在任何时候,都能兑换金银,确保币值稳定。再有,朝廷要建立一套宝钞的回收制度。还有,要扩大宝钞的使用,准许百姓用宝钞完粮纳税!”
柳淳一口气说了很多,朱元璋听完,突然朗声大笑,“真是巧舌如簧!你说的这些,无非还是替那些有钱的人讲话,还是想让朕废了钞法罢了……你,居心叵测!”
朱元璋的话,在寝宫里回荡,宛如雷霆炸响,重锤击顶。
柳淳突然双腿一软,匍匐在地,泪水流淌下来……
“陛下,臣幼年流落草原,幸有师门收养,教导学问本事……两年前,臣孤身一人,返回大明,几乎命丧山火之中……所幸得人相救,才能侥幸活命。臣自回归大明,便倾其所有,制造军粮,改良火药,建钢铁厂,屯田戍边,臣,臣……是想以一身所学,报效天子圣恩。”
“似臣这般年纪,两次目睹天颜,超擢为大宁经历官,已经是天恩浩荡,臣就算再没有良心,也不能跟其他人搅在一起!陛下若是如此看臣,那,那就不如把臣赐死算了!”
柳淳声泪俱下,痛哭流涕……他不是装得,而是不哭真的会掉脑袋!
老朱也迟疑了……柳淳说的没错,从他的经历看,的确不可能跟文官士绅搅在一起,“哼……朕不想听你的巧舌如簧,你要是没有办法,朕决不饶你!”
“陛下……臣建议陛下设立专门的大明皇家银行,负责宝钞的全套发行工作……陛下可以用皇家的名义入股,避开户部的干扰……另外,臣斗胆猜测,陛下不放弃宝钞,是为了国用充足,若是能把银行建立起来,陛下自然可以从银行借贷……还有,银行可以吸收百姓存款,如此一来,就能实现宝钞的回收,保证币值稳定……”
柳淳两眼放光,滔滔不断……朱元璋被他说得摇摆不定……
“陛下,若还是不放心,可以先在京城施行,如果能成功,再推广全国不迟啊!”没有法子,柳淳把“试点”的大招都抛出来了,是真的竭尽所能,要是还不能说服朱元璋,他就惨了!
就在朱元璋还犹豫之际,屏风后面,太子朱标快步跑出来,跪在了柳淳的旁边。
“父皇,儿臣听了许久,柳淳一心谋国,恳请父皇恩准!”说完,他跟柳淳,一起趴在了地上,等待老朱的裁决!
第135章 金杯共汝饮
“太子既然替他求情,那朕就把他交给你了。”
老朱一甩袖子,转身走人……
两个人只好退出。
“柳淳,你可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朱标笑呵呵道:“没想到你敢跟父皇直言钞法弊端……我还以为你没这个胆子呢?”
柳淳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咧嘴苦笑……他这个人胆子的确不大,可问题是整个大宁的未来,他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了宝钞上面……假如这玩意币值变动剧烈,稳定不下来,他就没法做生意。
换言之,整个大宁都司的产业,都会彻底崩塌。
他的努力,就像是在沙漠上建城堡……这座城堡的基石就是商品交换,而宝钞则是基石之间的粘合剂。
稳定了,就拥有一起,不稳定,什么都是海市蜃楼。
柳淳觉得自己跟那些贪官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为了钱,不惜自己的性命,而柳淳呢,是为了保住事业,拼了小命,当了一回直言进谏的臣子。
等出了寝宫回想,柳淳真有点后怕,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估计就不会这么干了……事业损失也就损失了,小命要紧啊!
说起来还要感谢朱标。
没有这位太子帮忙,还真不知道是生是死哩。
“殿下,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既然圣人同意设立银行,稳定宝钞,也就没有下官什么事情了,我打算择日返回大宁。”
柳淳是真想走了,面对老朱,不但要跪啊跪的,还时刻提心吊胆,远不如待在大宁舒服。
听到柳淳要跑,朱标简直笑出了声:“柳淳,你想什么呢!就算我想放你,父皇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这银行怎么弄,宝钞该怎么办,还要靠你!”
“靠我?殿下,这么大的事情,我怕是扛不起来。殿下手下人才济济,一准有人能胜任的!”
“对不起,没有!”朱标给了柳淳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不是也说了,懂这个的没几个人。
“父皇英明神武,治军有方,南征北战,无有不胜,创造出大明基业,固若金汤,虽古之雄主,亦不能相提并论……”
朱标突然一本正经,鼓吹起他老爹来。
柳淳愣了一会儿,怎么听起来像是说老朱只会打仗,不懂治国啊……其实这么说也不公平,朱元璋至少把均田做得非常好,老百姓得到田地之后,休养生息,轻徭薄赋,严惩贪官污吏,肃清吏治……这一套做下来,天下百姓过得就不会太差。
老朱文治武功,都可圈可点……只是天下太平二十年,物资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商业的种子已经萌发,迫切需要合适的土壤生长。
但问题是老朱的经济学能力实在是太差了,他弄不懂复杂的金融游戏,对宝钞的看法,也仅仅停留在靠着旨意,强制推行的阶段。
“柳淳,父皇还是很欣赏你的。”
柳淳低着头,没敢回话,但他的心里却十分鄙夷,我怎么没看出来?这次进宫,从一开始,老朱就疾言厉色,仿佛要吃了他似的,远不如第一次面见的时候,那么和善,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哈哈哈……柳淳,你小子还敢埋怨父皇?你第一次面君的时候,父皇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是你,大谈宝钞的事情,还让父皇派犯人去辽东开采金矿,你问问哪个臣子,敢指挥父皇做事……”
柳淳吓得咧嘴了……敢情在这里等着呢!就那么一点小事,老朱也揪住不放,足见他的心胸也不怎么样吗?
“柳淳啊,父皇让我在屏风后面听着,其实早就存心让你负责宝钞的事情,他老人家只是想试探你一下。果然,你直言进谏,没有让父皇失望……放心大胆去做吧!把银行办起来,把宝钞稳定了,我很看好你的本事!”
朱标一番热情洋溢的话语,说得人热血沸腾,可柳淳还没有糊涂,都说他能忽悠,其实最能忽悠的就是皇家!
这不,朱标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态势了。
“殿下,我能不能问一下,假如银行开不成,事情失败,会怎么样?”
朱标面部僵硬了片刻,低声道:“那个……还是要尽力做成的!”
“假如,臣是说假如!”柳淳坚持追问。
“那就要看你弄到什么样子。”
果然!
柳淳懂了,老朱对宝钞是没什么希望了……甩给柳淳,做好了是他的功劳,做不好就怪柳淳,如果弄点天怒人怨,没法收拾,就砍了柳淳的脑袋,平息众怒!
朱元璋,你丫的就是个无良的黑心老板!
包括朱标再内,也不是看起来那么纯良!
你们都在算计小爷!
柳淳算是看透了,“殿下,臣斗胆说一句,假如真的把宝钞交给我,此事万万办不成!”
朱标不解,“你在父皇面前,说得头头是道,莫非你欺骗父皇?”
“殿下可不能诬陷臣啊!”柳淳慌忙摆手,“这银行能不能成,其实关键就是两个字:信用!”
“信用?”
“嗯!”柳淳道:“殿下,宝钞就是一张纸,让这张纸发挥作用,靠两样东西……其一是天子授权,其二,是百姓承认。第一点没问题,现在就是要让老百姓有信心,能够接受宝钞。这么大的事情,至少要有个德高望重的大臣来主持,假如全都由臣负责,百姓见到一个毛头小子,会放心把钱存进来吗?”
“这个……似乎也有道理!”朱标犯愁了,“除了你之外,朝中又有谁懂得这些呢?”
朱标犯了难,的确人才难找……柳淳这也是半真半假,他知道凭着自己的势力,没法染指银行这一块……可若是找一个废物出来,什么都不会,柳淳就能躲在背后遥控,其实也挺不错的。
“殿下,这个人不一定要懂宝钞,但是人品却一定要靠得住……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学吗!所谓活到老学到老,不要紧的!”他很憨厚,诚恳地建议道。
不懂没事,只要找我,包教包会不收费,绝对不骗人……柳淳信誓旦旦,等着朱标上钩,可他哪里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居然聪明起来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绝佳的人才!”说完,朱标居然撇下柳淳,直接上了马车,去聘请贤才了!
望着马车扬起的灰尘,柳淳气得跺脚!
这个朱标跟他爹其实是一路货色,表面仁厚,刚刚还求小爷呢,现在有了人选,就急匆匆跑了……神马玩意!
柳淳带着一肚子气,返回了住处,结果到了第二天,消息就传开了,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个兄弟,像是包打听似的,跑来送信了。
“太子殿下去见了茹太素!”
“老茹要咸鱼翻身了!”
“柳哥,明明是你提议的,让别人抢了,你会不会失望啊?”
……
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等等,你们能不能跟我先说一下,这个茹太素是什么人?”
提到了茹太素,世人熟知的是两件事……其一,他早年的时候,给朱元璋上万言书,写的晦涩难懂,光顾着拽文,老朱那时候文化水平还不成,一气之下,赏了茹太素一顿板子……第二件事情就是四年前,朱元璋宴饮群臣,他跟茹太素说了两句著名的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这两句话,可把洪武帝的为人说的清清楚楚……该喝酒的时候,朕会赏赐,可该杀头的时候,朕也不会手软!
茹太素呢,诚惶诚恐,回答道:“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
坦白讲,昔日一心拽文的茹太素,回的并不好,听到老朱的话,该焦虑的是群臣,不是皇帝!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茹太素就丢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被贬为御史。
柳淳提议用重臣执掌银行,朱标想到了这位昔日的户部尚书……又是三天时间,柳淳接到了茹太素的命令,让他立刻过去议事……连点礼貌都不讲,好歹来亲自邀请啊!柳淳有预感,这老货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