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朱允炆,为师想和你叙叙旧
柳淳带着一口棺材深入大漠,带给大宁包括北平,都是强烈的震撼,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欢欣鼓舞。
他们觉得能把柳淳逼到抬棺死战,已经是很爽的一件事了,假如他能败得稀里哗啦,简直可以包饺子庆贺,若是柳淳战死了,那就请来唱戏的,吃三天流水席,唱三天大戏!
一个人能遭到这么多的怨恨,也足以自豪了。
柳淳离开大宁的第二天。
“人马就要托付给你了。”
柳淳对着朱能淡然说道,朱能吓得不轻,“柳淳,你到底什么打算啊?你不在了,谁统御三军,再说了,你离开干什么啊?”
柳淳哑然失笑,“我本来就不是将才,局做到了这一步,就算你成国公也可以了,更何况还有一位急不可耐,跑了好几千里,可不能让他白忙活。”
朱能眉头紧皱,“我没理解错,你说的是陛下吧?”
“嗯,很聪明!”
朱能吓得站起,四周看去,“陛下在哪?哪呢?他不是离着北平还有好几天吗?”
柳淳哈哈大笑,“我能玩的花招,陛下玩得比我还溜,他又岂会落在人后?至于陛下怎么找到你们,那就不是我管的了,总而言之,陛下离着不远,没准他还在咱们前面呢!”
朱能彻底懵了,朱棣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沿着运河北上,沿途都有地方官吏迎接,无论如何,朱棣也不能跑到他们前面去啊?
“柳淳,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那个科学成功了,陛下会了缩地术?”
“你啊,最好瞧瞧朱勇的教材去,缩地术跟科学根本不挨边啊!”
朱能闷着脸,哼道:“就算陛下有办法赶来,那你走干什么?”
“唉,这次作战,看似很顺利,可暗中掣肘的人太多了,好好的九边都成了筛子,自从靖难之后,大军南下,北方空虚,几年的光景,出了太多的漏洞。要迁都北平,不把这些人处理了,如何能安居高卧?”
柳淳笑道:“你不会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吧?锦衣卫指挥使,我可不负责在阵前冲杀,替你们擦屁股,清扫老虎苍蝇,这才是我的使命。”柳淳笑道:“朱能,我相信你的本事,作为大将,不要藏拙,好好打,打出你的威风,往后还要太多的战斗等着你呢!”
朱能用力吸了口气,面色凝重起来。
他点头道:“你放心吧,阿鲁台还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能把徐增寿救出来!如果救不出来……”朱能停顿了一下,柳淳还以为他要立个军令状呢!哪知道朱能憋了半天,哼道:“我,我就用你的棺材,替他收尸,也不浪费东西!”
“呸!”
这是柳淳送给朱能的临别礼物。
他悄然离开了军营,又悄悄返回大宁。
一切都安静无比,还没有到达大宁的时候,柳淳就已经开始下令。
该收网了!
从一开始,就不断有消息走露,明军的一举一动,包括发现成吉思汗的宝藏,这些消息,都源源不断送到了蒙古人的手里。
甚至连北平的锦衣卫都不可靠,柳淳表面上是借力使力,布了一个陷阱,但实际上,柳淳却是怒火中烧,怒气满胸。
这世上有可以原谅的错误,但是也有不可原谅的,而且触之必死。
给蒙古人送信,出卖军情,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最靠前的一种。
假如没有提前准备,几十万大军出塞,一旦兵败,损失惨重,那是会动摇国本的。
几十万个家庭破碎,多少女人会失去丈夫,多少孩子会失去父亲?
谁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连这点良心都没有了,那就干脆不要做人算了。
朱棣五次远征大漠,虽然战果不小,但是始终没有抓到鞑靼和瓦剌的首领,而更倒霉的则是英宗,土木堡一战,几十万大军,损失殆尽……
朱棣是个很优秀的将领,论起指挥打仗,绝对是超一流的。
很可惜,他也有自己的短板,而这部分,正是柳淳擅长的。
不管是谁,只要敢出卖大明,敢勾结鞑子,等着你们的只有一个字:死!
……
大宁,小院,孤灯。
朱允伏在桌案上,奋笔疾书。
他一边写着,一边思索,脸上时而笑起来,又时而狰狞苦思。
三年多的颠沛流离,三年多的民间生活。
让他饱尝苦楚,曾经一度朱允放弃了一切,只想能安然活下去。
可渐渐的,他发现朱棣的龙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稳当。
几年的功夫里,朱棣推行的变法太多了,而且也太快了。
地方的豪强士绅,宗族大家,文官武将,就连勋贵宗室,都被朱棣敲打了一遍,有些人下场还十分凄惨,他们都在心里怨恨着朱棣。
而随之崛起的商人势力,也觉得朱棣太过霸道,给他们的太少,这些商人也想要拿到属于他们的东西。
或许只有那些小民才会喜欢朱棣的变法。
可问题是这些小民能决定什么吗?
不能!
绝对不能!
从古至今,都不是他们说了算。
朱允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
只要这一次柳淳战败,鞑靼袭扰北疆,迁都北平的想法或许就是失败。而那些商人就会大肆抛售朝廷的债券,撼动整个大明的财税,让朱棣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
当年自己卖了皇家银行,彻底走向了失败,若是朱棣保不住金融,或许他也会走向失败吧?
一旦朱棣露出了破绽,那些反对的力量都会跳出来,群起而攻之。
或许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这个天下曾经属于朕,被朱棣抢走了,再回到朕的手里,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但愿那些山西人能够出力多一些。
要不要给他们一些许诺呢?
比如事成之后,让他们成为朝廷的官商,或者把皇家银行卖给他们经营?
朱允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说这些还太远了,晋商很精明的,他们也不会相信空头支票。
朱允写了很多,一直到了拂晓时分,他仔细读了两遍自己写的东西,有方法,有目标,是篇不错的文章。
送给晋商之后,自己也该动身了。
大宁不能多呆了,朱棣马上就要到北平,那时候大宁就会变得很危险。
去西安吧!
在西北静等着天下变化,等着重新夺回江山的机会。
朱允匆匆收拾包袱,打算离开。
当他收拾到了一半的时候,朱允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在大宁待的时间有点长了。
尤其是柳淳到了大宁之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想看看柳淳会怎么应对,说白了,他太想看柳淳的笑话了。
这一点就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原则。
朱允十分后悔,他能安然无恙,就是靠着不但转移,明知道柳淳来了,竟然还不离开,实在是一大错误。
不过好在柳淳把心思都用在了军务上面,他也没心情管别的。
可万一柳淳战败了,他会不会找后账呢?
自己给那些晋商写东西,成了柳淳追查自己的证据怎么办?
想到这里,朱允扑到了桌面上,抓起写了一晚上的东西,撕碎扔进了火炉里,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这样朱允还不满意,他又找出了这段时间,写过的东西,悉数焚毁。
等全部做完,朱允松了口气,他抓起包袱,推开了房门,等到了院外,他低着头,就向西边走去。
西边的院子正是当年脱古思帖木儿的房子,已经空了很久了,上次徐增寿赶来,贴了封条。
可谁知道,今天这个院子竟然没了封条,在院门还有一个人在等着。
“走得那么着急干什么,咱们师徒也该叙叙旧了!”
一句话,朱允如遭雷击,完全傻了……
第677章 朱允炆要拉垫背的
在一瞬间,朱允极度惶恐,三魂七魄顺着头顶飞了出去,可片刻之后,他冷静了下来,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他艰难转头,瞧着柳淳,无奈苦笑道:“师父,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柳淳哑然,“不是我来得快,而是你走慢了。”
柳淳说完,侧身指了指里面,“来,陪着为师喝茶,这小院装了两位废帝,也算是荣幸了。”
朱允的脸色非常非常惨白,他努力挺起胸膛,身为曾经的皇者,他还有最后的尊严,尤其是在一个乱臣贼子面前,他不能丢人!
朱允昂首阔步,迈进了小院。
清冷孤寂的院落,遍地荒草,一阵寒风吹过,又让朱允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柳淳十分平静,看不出多少喜悦,也没有什么愤怒。
只是在里面准备了一个火炉,上面煮着一壶热水。柳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龙团,给自己和朱允各自倒了一杯,然后将精致的琉璃盏递给了朱允。
“多谢,师父的生活还是这么精致。”
柳淳含笑,“这是给你准备的,其实我平时更喜欢用竹器。”
“竹器?”朱允不解,不会太寒酸了吧!
“没办法,家里孩子多了,竹器摔不坏,即便坏了,也不会刺伤孩子。”
朱允点了点头,“弟子还没恭喜师父,师弟和师妹们,可好?”
“好坏还谈不上,倒是我新收的弟子还不错。”
“是朱瞻基?”朱允喝了口茶,正宗的小龙团,比宫里的还好,他丝毫不怀疑茶里有问题,这种手段可不是柳淳会使用的。
“不是,是个叫于谦的小孩子,倒是跟朱瞻基差不多大。”
朱允笑了,“能得到师父的赞许,这位于师弟一定是前途无限。真好,他那么小,就有师父提点。弟子真是怨恨啊……”
朱允无奈苦笑,不停摇头,他遇见柳淳太晚了,假如柳淳刚刚进北平,他就能想办法拜在柳淳门下,建立起牢固的师生之谊,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了。
“哈哈哈!”柳淳看穿了朱允的心思,淡然道:“我遇见燕王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多了,我遇见懿文太子的时候,年过而立。先帝更是厉害,都六十多了。”
朱允的手猛地颤抖,险些将茶杯掉落。
这三个人都是在成年之后,思想成熟,才遇到了柳淳。
可是他们依旧愿意接受柳淳的这一套,成为柳淳的靠山、朋友、盟友,看起来真的不是年龄的问题。
但又是什么,让他们师徒分道扬镳呢?
“师父,你为什么要背叛弟子?”
朱允的拳头紧握,上面青筋曝露。他知道这个问题很难有答案,而且他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干掉柳淳,说谁背叛谁,还真不好说。或许他只是想跟柳淳吵一架而已。
哪知道柳淳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淡然道:“背叛源于依附,我没有依附任何人,又何来背叛之说!”
朱允猛地吸了口气,乍听之下,柳淳的话像是胡说八道,你都当了人家的臣子,又怎么没有依附?
可朱允清楚,一直以来,柳淳主张的都是变法革新,富国强兵。他有自己的一套理念,不管是朱元璋还是朱棣,都是认同了柳淳的想法,跟他站在一起,共同推行。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是盟友,而非主仆,依附之说,当然就不存在了。
朱允无奈点头,“看起来连老天爷都不愿意帮弟子,弟子落到今日,也是咎由自取!”
柳淳放下了茶杯,轻笑道:“你还叫我一声师父,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老天要帮你?”
“这个……还用得着问吗?”朱允哼道:“我是大明的皇太孙,是储君,我继承皇位,天经地义。朱棣不过是一个藩王篡权,上天为什么不站在我这一边?”
他显得十分激动,双手颤抖,杯子里的茶水溅出,阴湿了一大片衣襟。
“朱允,怎么到了今天,你还糊涂着。天数渺茫,天道无常。真正能抓在手里的不过是人心而已。”
朱允哼了一声,哂笑道:“师父想说得民心者的天下?这也是老生常谈罢了,我在民间的这三年,骂朱棣的所在多有,就连师父你,在民间也没什么好名声。就连那些得到了土地的百姓,也在骂着皇帝老子,而且骂得比以前更凶。你知道吗?现在民间不少人提起我来,都有同情之心,说朱棣是乱臣贼子,以叔篡侄,天理不容!如果真的说民心,应该是民心在我才对!”
“哈哈哈!”
柳淳朗声大笑,“朱允,你知道吗?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知足,变法打破了所有旧的框架,人们一时适应不来,有所抱怨,朝廷不免背上骂名。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叫民意而非民心!”
朱允沉吟,“有区别吗?”
“民意就是想法,一个人的想法可以很多,比如想吃饱,想穿暖,想有个媳妇,想传宗接代,想高官厚禄,也想着安逸闲适,事少钱多!这些想法彼此是矛盾的,如果达不到要求,就会有人骂,有人追忆曾经,把过去想得十分美好。对了,三代之治的神话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到了民心这里就不一样了,所谓民心,是一个人真正想要的东西,是在一大堆想法当中,选出最紧要,最现实,最根本的诉求。民间有怨言不假,可若是让他们放弃土地,放弃子女入学的机会,从每天吃饱,退回只吃半饱,变得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敢想!他们会拼命的!”
柳淳笑呵呵说道,自信十足。
朱允脸色转青,手指不停颤抖,额头也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他突然笑了,“师父口才了得,弟子哪里是对手,弟子已经落入法网,就不谈那些大事了,弟子还想请教,师父是如何抓到弟子行踪的?”
朱允困惑纠结道:“弟子反复思量,也找不到有任何破绽。”
柳淳微微一笑,“只能说你找这个地方,太不好了,你不该住在这个院子的隔壁。”
“什么意思?”
“前些时候,徐增寿来取过一次东西,对吧?”
朱允点头,“是有这事情,那不是成吉思汗的宝藏吗?”
“哈哈哈!”柳淳笑得更开心了,“原来连你也信了,看起来我没有白费功夫!”
朱允吓得不轻,比刚刚颤抖的还要剧烈,他咬着后槽牙,惊恐到了极点。
“你,你说宝藏是假的?”
“嗯!”
柳淳点头,“我哪里知道什么宝藏,更不知道陵寝所在,脱古思帖木儿临死无非是让我妥善安葬他罢了。”
“什么?”朱允惶恐到了极点,他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既然这些都是假的,那,那现在做的是什么啊?
“当然是引诱鞑靼上钩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往外面传递消息,你也出力了吧?”
轰!
朱允魂飞魄散,浑身瘫软,愣是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他突然咧嘴大笑,“假的,都是假的!师父,你真行啊!”
正因为宝藏是假的,柳淳害怕有漏洞,所以才对这个宅子周边监控起来,以防意外,结果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动作,愣是捞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
至于朱允,他琢磨着既然有宝藏,柳淳的所有心思都应在宝藏上面,他留在这里,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根本没人会来找。
殊不知,前提错了,接下来就错得离谱了。
朱允好恨啊!
假如不自作聪明,立刻逃遁,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也就不会成为阶下之囚,也就……晚了,说什么都晚了。
朱允愣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连眼泪都出来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挣扎着昂起头,盯着柳淳,声音颤抖道:“这,这是师父设的一个局,那,那阿鲁台是不是会完蛋?”
柳淳颔首,“不出意外,他已经落到了天罗地网之中。”
“那,那些给阿鲁台送信的人,会不会死?”
柳淳点了点头,“我回来就是查这些人,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朱允咽了口吐沫,激动的脸色通红,伸长脖子道:“那。那弟子想帮师父,行吗?”
柳淳哑然,“你帮我也没法赎罪的。”
“不!”
朱允断然摇头,“我不要赎罪,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当初我就应该跟三大殿化为灰烬,是吴华那个贼,为了延续锦衣卫的香火,才弄个人代替了我。如今我已经多活了三年,再无遗憾。如果能带着一大堆人上黄泉路,我也不寂寞啊!啊!哈哈哈哈……”
朱允咧嘴狂笑,仿佛压抑了几十年的情绪,都从心里迸发出来,笑得那叫一个猖獗,狂放。
柳淳甚至有种把他做成表情包的冲动。
“我可提醒你,别想诬陷攀扯。”
朱允五官狰狞,呲着牙,乐颠颠道:“放心吧师父,什么口外走私的商人,北平的豪强,甚至是隐藏的锦衣卫,他们都跑不了!”
第678章 抓捕开始了
“师父,弟子能不能最后请教一件事情?”
柳淳瞧着朱允,微微颔首,“说吧,有些事情你知道多了,未必会舒服的。”
“那也总比糊涂着好。”朱允自嘲一笑,而后抬头道:“我……四叔呢?他明天就要到北平了吧?如今你们都不在前面领兵,这么大的一场战斗,是不是会有遗憾?”
柳淳淡然笑道:“陛下此刻怕是已经在前往东胜卫的路上了,最多一两天之内,就能神兵天降,加入围歼阿鲁台的战斗,对了,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也免得你困惑。如今梁国公蓝玉已经统御大军,从河套出兵,直插阿鲁台的后方,这几十万鞑靼兵马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什么?”
朱允完全惊呆了,如果说他落到柳淳手里,是因为一时大意,只能认倒霉,那么五十万鞑靼人马,也被算计进去了,就实在是不可理解了,难道说真的能飞天遁地吗?
“师父可否给子弟解惑?”
柳淳笑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徐增寿在东胜卫假意寻找成吉思汗的陵墓,也有近三个月了,阿鲁台从最初的试探,到决定出兵,再到集结人马,真正南下,朝廷这边也不会闲着。不过为了迷惑阿鲁台,也迷惑那些想要通风报信的人。陛下先是派梁国公,秘密前往西安调集人马,而他则是离开了船队,偷偷坐上海船,走海路北上,带领三万人马,在辽西的登陆,而后直接向东胜卫扑去。”
朱允的脑子里,不断闪过地图,他渐渐凝重起来,抛开身份来看,这个安排简直绝了!
以蓝玉的身份和能力,统御西北的人马,截断阿鲁台后路,绰绰有余。
而朱棣走海路去辽东登陆,可以比走大运河快半个月时间。
换句话说,柳淳带着棺材出征,表面上朱棣距离北平还有五天的时间,可实际上,朱棣已经在十天前,登陆辽东,他的三万人马,沿着辽东方向,快速向西,以路程计算,他绝对能够跑到北平十万大军的前面。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柳淳用精湛的演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当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之时,两口致命的刀,已经向阿鲁台刺了过去。
假如只有一口刀,阿鲁台或许还有侥幸的可能,但是面对着朱棣和蓝玉,可就半点侥幸的空间都没有了。
在历史上,朱棣五次亲征蒙古,固然威风凛凛,其实也透露一个无奈的事实,就是朱棣手上缺乏大将。
张玉本事过人,能够独当一面,但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在靖难之役战死了,而朱能呢,统军征讨安南,在半路病死了。
剩下一个丘福,带领十万大军,攻击阿鲁台,结果因为大意轻敌,全军覆没,身首异处。
三员大将,全都死了,朱棣只能自己出马。
不过在这一世,情况可不一样了,这三人都欢蹦乱跳不说,还多了个更厉害的蓝玉,其余平安,盛庸,冯诚,郑亨,整个大明,堪称将星云集,可用之才非常多。
最关键的是明军已经完成了部分的火器化,在下一代的将领之中,已经对个人的能力不那么推崇了,相反,越是老实听话,就越可能创造出骄人的战绩。
总而言之,以现在明军的实力,完全可以说一句,发现即消灭,抓到就跑不了。
朱允呆坐在椅子上,突然抽搐着笑了起来。
他不过是想看朱棣倒霉,就算战败一场也好。
可偏偏要让他看到酣畅淋漓的大胜,看着朱棣走上人生的巅峰,为什么,苍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老天要把一切好的都给朱老四!
师父还说没有天数,你不亏心吗?
朱允怒视着柳淳,嘴唇哆嗦着,不停切齿咬牙。
柳淳摇了摇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很羡慕陛下是吧?你可知道,在京的时候,陛下成天吃白菜豆腐,没事经常去我的府上打牙祭!”
朱允咬了咬牙,冷笑道:“他一个九五至尊,想什么没有,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你说的也对,可他毕竟愿意约束自己,愿意把宫里的开销压缩下去,愿意拿出钱来兴学。愿意让穷苦人读书。朱允,你连戏都不愿意做,落到今天,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不管是太祖,还是当今天子,他们都清楚,所谓九五至尊,万民君父,不是老天爷给的,而是自己做出来的。若是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可就大错特错了。不然的话,何来几百年一次的朝代轮回?难道百姓都疯了,要集体弑父不成?”
朱允的脸色灰白,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滴落,拳头攥紧,半晌,长长出口气,“成王败寇,弟子没什么好说了。不过说到底,我也姓朱,我也当过天子,坐过龙椅,就让我临死之前,再做一点事情吧。”
说着,朱允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这是锦衣卫里面,跟我联络的人,顺藤摸瓜,应该能找出背后的那些家伙。当初吴华跟我说,他虽然会死,当早晚有一天,锦衣卫会卷土重来。”
朱允顿了顿,“他放我走,其实是为了养寇自重,我堂堂天子,竟然成了他手里的棋子,这个人该杀!他的手下更是该死!等朕死了,一定要去告诉他,锦衣卫重新回到了柳淳的手里,锦衣卫没有成为天子的爪牙,没有随意杀戮,让天下战栗。他知道这些,估计会暴跳如雷吧?哈哈哈!”
柳淳算是彻底看出来了,朱允的精神已经很不正常了,
对这家话提供的消息,还真要悠着点。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放手施为了,那就是清理锦衣卫。事实上柳淳已经早就注意到了,他在应天的时候,就果断清理了纪纲留下的旧人,现在终于轮到北平了。
柳淳一声令下,早已经准备好的锦衣卫,一起出动。
一天的功夫,大宁,北平,还有其他各地,一共五个锦衣卫千户所被封,抓起来的千户,百户,总旗,多达三十余人。
整个锦衣卫系统,被彻底解决。
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原本隐藏在北平的各种势力,此刻都懵了。
锦衣卫是他们的主心骨,神经中枢,很多人都是纪纲留下的旧人。
纪纲和柳淳可不一样,他一项胆大包天,无所不为,只要有好处,从来不会放过。他当指挥使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留下的遗毒却不少。
柳淳接掌之后,主要是完成锦衣卫的转型,监督重点也放在京城,还来不及处理地方,现在开始,彻底的清洗终于来了。
“大人请看。”
手下将一份礼单送到了柳淳面前,这是在一个姓韩的千户家里找到的。
上面开列的东西,让柳淳都不免惊讶,真是下了血本啊!
赤金佛一座,白玉佛一座,东珠两串,人参两支,黄金一百两,白银两千两,锦缎二百匹!
林林总总算起来,没有一万两,也有八千两。
“区区千户,就拿了这么多,他卖得只怕更多吧?”
手下咬牙切齿,“大人,他把沿途补给点的分布,卖给了商人,估计早就送去了鞑子手里!”
“什么!”
柳淳豁然站起,怒不可遏。
阿鲁台第一次袭击沿途的据点,大明这边,可是死了不少人,民夫,士兵,也包括沿途的锦衣卫,他们浴血奋战,才保住了大部分的据点。柳淳还派遣了丘福前去救援。事后计算,大明方面,至少损失了一千多人!
一个不要脸的东西,泄露军情,竟然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来人,把他给我带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被拖了过来,他一见柳淳,先是大惊,紧跟着跪倒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了小的吧!”
柳淳哂笑,“原来你也怕死啊!”
这家伙浑身一震,默默低下了头,可下一秒,他忍不住昂着脖子,无奈道:“大人,小的是被人套住了,他,他们背后有人!”
“有什么人?”
“有,有北平的豪商,还,还有……”他声音颤抖,不敢说下去。
“讲!”柳淳怒喝。
“有宁王妃的本家……张家!”
“张家?”
韩千户立刻点头,既然开口了,就没必要扛着。
“对,张家是有名的晋商大族,宁王在大宁就藩的时候,张家的生意做得大极了,小人一时糊涂。被他们套住了,不得不走到了今天!”
这家伙趴在地上,像条癞皮狗似的,“大人,给小的一条活路吧,小的宁愿去东番岛种甘蔗啊!”
不愧是锦衣卫,这觉悟就是高。
朵颜三卫冒犯了大人,不就是被发配去了东番岛吗?
种甘蔗虽然苦,但好歹有一条命,而且他的下场怎么也会比那些蛮夷强啊,没准还能当个头目呢!
柳淳哼了一声,心说纪纲狠辣不错,可他却用如此的蠢材,真是让人不齿。
“这世上有些罪可以逃过,但有些罪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够还的,就算朱权卷入其中,等待他的,也只有人头落地!”
“来人,去封了张家!”柳淳断然下令,不容置疑。
第679章 拿下宁王
朱棣的十几万大军,自运河而上,到了通州,纷纷下船,大军整顿,直奔北平。
事到如今,终于可以来面见天子了。
这一路上,尤其是过了扬州之后,朱棣就在他的座船上,从来没有下来过,只是到了州县之后,臣民迎接,朱棣会远远立在船头,跟百姓挥手示意,然后说两句话,就退回船舱。
最初大家伙都没有怀疑,朱棣脾气不好,而且有晕船的毛病,不得已走水路,肯定是不高兴的。
而且身为天子,也不愿意让人看到凄惨的一面,因此每到休息的时候,朱棣就会把其他人赶得远远的,然后单独在岸边设置御帐休息。
从头到尾,能进入御帐的就是杨荣等阁员,外加上赵王朱高燧。
本来汉王朱高煦也是应该北上的,奈何科研攻关到了紧要的地方,朱高煦脱不开身,只能让朱高燧陪在朱棣身边。
这个朱老三素来没啥存在感,除了会捞钱,也就没有什么能耐了。
随着朱棣北上的这些大臣,也不信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不过一路相安无事,到了通州,弃船登陆,马上要进北平了,总该来拜见陛下了。
赶来的大臣有兵部尚书赵勉,户部尚书郁新,刑部尚书杨靖等人,另外宗室贵胄方面,也有人过来,为首的正是宁王和谷王。
本来也是周王朱该跟来的,奈何这位王爷沉醉于医院上市,还有养豚大业,根本无暇北上。
就只能选择其他人代为北上,朱权自告奋勇就来了。
这一路上,朱权就提心吊胆,时常偷眼观看朱棣的龙船,他真想跟朱棣谈谈,可奈何有朱高燧拦着,还有该死的杨荣,说什么如果是要紧事,可以写个条子,他递给陛下,由圣意裁决,不然就不要惊动陛下,毕竟天子龙体欠安。
朱权被堵得一愣一愣的。
他要见朱棣,谈的就是大宁的事情。
别看他进了宗人院,但是毕竟在大宁经营很久,王府还在,三卫兵马也在,到底该怎么处置。朱权迫切需要朱棣的承诺。
“陛下,臣等叩见陛下!”
一众朝臣跪倒一大片,可令人惊讶的是船头居然没有动静。大家伙就这么跪了许久,终于仗着胆子,抬头看去,仔细搜索,却找不到朱棣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呢?
他们瞬间扭头,看向了杨荣、黄淮和金幼孜。
这三位阁老低眉顺眼,一句话都没有。
“陛下呢?陛下在哪里?”朱权怒问道。
三人并不说话,杨荣只是想船里看了看。
朱权沉吟片刻,突然踏着跳板,直接跑了上去。
“十六弟,你好生无礼!”
浑厚低沉,正是朱棣的声音,朱权吓得慌忙跪在甲板上,“陛下,臣二十余日,未能目睹天颜,心中着实想念,故此冒昧求见,还请陛下赐见。”
朱权又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声音。
“陛下!臣宁王朱权求见,陛下,请赐见!”
正在这时候,朱高燧从船舱出来,拍着手道:“原来是十六叔,巧了,我也好久没见到父皇了。”
“是你?”朱权猛地站起身,“朱高燧,你刚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有点想父皇了!”
“你荒唐!”朱权冲过来,揪着朱高燧的衣襟,愤怒质问,“刚刚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听到了陛下的声音!人呢?”
朱高燧挠了挠头,“十六叔,你想听这个啊!那你站稳了……宁王朱权,以下犯上,败坏国典,立刻革去爵位,交由三法司论罪啊!”
朱权先是吓了一跳,可随即就明白过来!
“是你?你小子假冒天子!”
朱权要气疯了,他竟然被这个不起眼的朱高燧给耍了!
“陛下呢?你们把陛下怎么样了?”朱权大声怒斥,这时候谷王,还有其他的臣子也都上来了,看到空荡荡的船舱,无不惊讶。除了三位阁员之外,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陛下哪去了?
怎么没有了?
朱权的脑袋嗡了一声,不好!
他倒是不信朱高燧能把朱棣怎么样,一定是朱棣主动离开了。
那朱棣为什么放弃十几万的禁军,放弃这么多人马朝臣,他干什么去了?
是对付阿鲁台,又或者是来个出其不意?
目前来说,在整个北方,还有实力的就是他宁王朱权了。
要知道朱棣虽然收缴了他的兵马,让他出钱,有废封国,把朱权弄到了应天……但是多年积累的老底子还在。宁王府没有废除,三卫人马裁撤了不少,但是依旧有保留。
尤其是朱权当年的生意伙伴还都在。
这几年来,北方的物资南运,商贸交流,朱权捞了不少钱。
一大堆的藩王里,朱名气最大,但却是不折不扣的穷鬼,唯独朱权,是个薄皮大馅,油水极多的大包子。
更何况朱权很清楚,他的钱是怎么来的。
朱棣突然消失了,绝对不是好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要闹大了,至少给自己的人提个醒,让他们赶快收敛起来……还有,这次朱棣突然消失,阿鲁台凶多吉少,可别让朱棣拿到关键的证据,到时候来找自己算账,可就什么都完了!
想到这里,朱权怒气冲冲,劈手抓住朱高燧。
“好你个丧心病狂的小畜生?这二十多天,你假冒天子,欺骗百官。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说,给我说实话!”
朱权红着眼睛,咬着牙,“朱高燧,你是不是对陛下图谋不轨?弑君杀父?”
朱高燧可听不下去了,他用力一甩,推开了朱权,冷冷道:“宁王,你休要诬陷好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父皇准许的。”
“旨意呢?”主权大怒,“旨意在哪里?没有旨意,你凭什么说是陛下让你做的?”
朱高燧被问得恼火,“我是陛下的儿子,我说的还有假的?”
朱权大笑,“朝中只有君臣,没有父子!”
说着,他劈手揪住了朱高燧,而后对着诸位大臣道:“你们立刻随我进北平,然后派人去寻找陛下踪迹,如果天子有闪失,我大明就要乱套了。”
这时候杨荣站出来,“宁王,我等是奉了陛下旨意行事,你不要多问,到时候一切见分晓!”
“哈哈哈。”朱权狂笑,“你们几个区区五品官,就敢决定朝廷大事,简直荒唐!今日本王务必要匡扶社稷,仗义直行!”
朱权发威,在场的几位大人此刻也是心烦意乱,没了主算,朱棣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们迟疑犹豫的时候,朱权劈手抓过朱高燧,又推开了几个阁员,就冲下了龙船,立刻上马。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进北平,赶快下令,去找朱棣。
只要知道了朱棣不在,那些人肯定会立刻收敛行动,毁尸灭迹。
如此一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即便查到了一些东西,也无关紧要。
最关键的是就算朱棣问罪,他也能推说是关心则乱,最多被骂几句罢了,还能怎么样?
朱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反正不会吃亏就是了。
他疯狂向北平跑来,速度越来越快,战马掀起的烟尘,宛如土龙,声势浩大。终于,朱权赶到了北平城外。
可就在他要进城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有一群人正在等着。
为首之人,笑容可掬,朱权吓了一跳,慌忙跳下战马,跑了过来。
“是辅国公!”
柳淳含笑,“没错,我本来是想迎接诸位的,可听说你急匆匆赶来,我也就不用麻烦了,就在这里等着吧。”
朱权吃了一惊,“柳大人,我赶来你怎么会知道?”
柳淳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鸽子,咕咕!
“怎么样,宁王跑不过鸽子吧?”
朱权收敛了笑容,五官严肃起来。
“辅国公,我想知道,陛下哪去了?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
柳淳含笑:“陛下此刻多半已经领着人马,跟阿鲁台决战了。”
朱权浑身一晃,“柳大人,十几万禁军,全都在这里,陛下只身一人,如何跟鞑子交战?”
柳淳不慌不忙,“兵者,诡道也。陛下并没有用京城之兵,至于如何破阿鲁台,就不是宁王要管的事情了。”
柳淳态度淡然,朱权可以跟朱高燧发飙,可以不在乎几位大臣,唯独不敢得罪柳淳,而且柳淳提到朱棣已经跟阿鲁台打起来了。
这下子让朱权慌了神,莫非一切都晚了?
看来要想办法脱身了,丢车保帅,只要自己没事就好了。
想到这里,朱权突然笑了起来,“辅国公,我也是一时着急了,毕竟陛下安危,关系江山社稷,我,我都吓坏了。还,还好有辅国公在,我,我放心了。“
朱权一副憨厚的模样,刚刚嚣张跋扈,仿佛飞到了天上,消失不见。
柳淳还是老样子,笑呵呵道:“王爷关心江山社稷,用心当然是好的,我十分理解。”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朱权道:“辅国公,回头我请客,咱们好好喝点酒,就当赔罪了。”
柳淳笑道:“酒还不忙,我现在只有一个疑问,就是宁王殿下,和张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朱权的老脸瞬间变得惨白,“辅国公,你,你说什么?”
“我说张家走私,还出卖情报,宁王殿下,不会不清楚吧?”
朱权的鬓角流下了汗水,完了,柳淳怎么会查到了张家,这也太快了吧?
朱权稍微迟疑,立刻道:“小王自从去了应天,就跟北边没有任何联系,张家虽然跟我有亲戚,但是他们干什么。我可不清楚。莫非说,他们打着我的旗号,胡作非为?这帮该死的畜生,简直可恶透顶!”这就开始大义灭亲了。
柳淳还是不慌不忙的,“既然宁王殿下这么说了,就请跟着我去张家瞧瞧,也做过见证,咱们一起抄了张家!”
说着,柳淳抓起朱权,就往城里走去。
此刻朱高燧等人已经赶来了,看着朱权被抓,可把他高兴坏了。
“该,这就叫风水轮流转,欺负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680章 诛九族不过分吧?
朱高燧开心到飞起,有师父撑腰,比父皇在还要爽,父皇或许还会迟疑,师父护短,可是天经地义啊。而且听柳淳的话,似乎朱权摊上了麻烦。
该!
活该!
越大越好。
朱高燧恨不得朱权倒霉,要知道宗人院要扩充规模了,上一次楚王就想挤进去,结果出了差错。
虽然有人提议让其他宗室递补,但是呼声最高的却是朱高煦,尤其是他研究出新式火药之后,使得朱高煦在年轻官员中,享有盛誉。
相比之下,朱高燧就显得很糟糕。
最好扳倒宁王,再多出一个空位置,他就能顺利进入宗人院了。
朱高燧觉得自己不差的,真的,他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平台罢了,像朱高炽是太子,朱高煦有研究院,他倒是也有些班底,问题是那些商人拿不上台面啊!
要是有宗人院撑腰,他的事业就能越来越大了。
想到这里,朱高燧追上了师父,侧耳倾听,想要看看宁王到底干了什么。
哪知道柳淳跟宁王朱权谈笑风生,丝毫没有要办他的意思。
“殿下,你和张家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说,你怎么看张家?他们做的事情,你清楚吗?”
朱高燧在身后不停翻白眼,师父啊,你老糊涂了吗?这么问,朱权肯定不承认啊!
果不其然,朱权叹息道:“当年父皇让我娶了兵马指挥张泰的女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张泰虽然是武人,但是他的本家却是豪商,生意做得不小。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娶张家女子了。”
柳淳含笑点头,“的确,沾染了生意人的气息,排不上宁王殿下。”
朱权老脸通红,“也不能说配不上,我出生晚,好姑娘都被哥哥们分走了。”
在王妃选择这块,朱权的确比不上朱老四,可朱高燧缺不服气,还是你不顶用,你瞧我师父,年纪更小,可人家娶了三个了,全都是名门女子,比起父皇都厉害,就是不知道日后师父还会不会增加?
要是师父找个比自己还小的夫人,师娘两个字要怎么叫得出口?反正他是无所谓的,倒是大胖子跟二疯子有麻烦了。朱高燧暗搓搓想着。
朱权继续跟柳淳吐苦水,“辅国公,我就藩大宁之后,也的确做了一些生意,无非是为了养活兵马而已。当年父皇给我八万大军,战车六千,外加朵颜三卫……这么多兵马,开销太大了,我是费尽了心力,焦头烂额。现在好了,朵颜三卫交了,王府原来的人马已经削减到了两万多人,我琢磨着干脆就把所有人马都给裁了,就连宁王府也废了,我就在京城,舒舒服服过日子,挺好的。”
朱权拼命暗示,他愿意放弃这些,换取平安。
可柳淳就像没听懂一样,还跟朱权笑呵呵道:“王爷有什么想法,还是等着陛下凯旋归来,到时候你们兄弟谈,我一个做臣子的,实在是不该掺和。”
等朱棣凯旋!
这可是好事情啊,就算自己有点错,只要不致命,大喜的时候,说点软化,没准朱棣就放过他了……
朱权越想越高兴,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突然,他想起来柳淳刚刚说过张家走私,还出卖军情,这可不是小事情啊!
“辅国公,这张家真的那么可恶?做了那些恶事?”
柳淳笑着反问,“王爷听说过?”
“怎么会!”朱权连忙摆手,“本王要是知道,岂会容他们胡来!这一次一定要彻查到底,请辅国公放心,必要的时候,我会大义灭亲,这个决心我还是能下的。”
就这样,他们彼此聊着,终于到了张家的门前。
柳淳扫了眼宽阔的门庭,什么都没说。
朱高燧却凑了过来,夸张道:“好大的一个门啊,简直比我的赵王府还夸张哩,十七叔,你说张家越制了没有啊?”
朱权老脸铁青,气呼呼道:“这个张家,简直狂妄无知,狗胆包天,一定不能轻轻放过。”
他们继续往里面走,沿途全都是锦衣卫,这个张府之大,比起一般的侯府也差不多少,里面的建筑装饰,都极尽奢华。
朱高燧不停啧啧做声,“真是好阔气,比起来,我的家就是狗窝啊!十七叔,你说把这里让给我怎么样?”
朱权咬牙道:“张家逾越礼法,就凭这一条,就该把府邸充公,送给贤侄,也是情理之中。”
朱高燧不爱听了,“如果充公了,那就是朝廷的东西,我要来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请十七叔帮忙,给我算了。”
朱权满脸为难,“贤侄,你真的弄错了,我跟张家没有关系,我说了也不算,我讲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不信十七叔呢!”
朱权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朱高燧一个字都不信。
“师父,你们查到了什么没有?”
柳淳迈步走进书房,直接拿了一本帐,扔给了朱高燧。
沉甸甸的账本拿在手里,朱高燧好奇展开,他平时看得账目太多了,可谓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关键地方。
“去年端午,进献良驹五十匹,珍珠两斗,另外黄金三千两哎呦,十七叔啊,这礼够重的。”朱高燧大惊。
“再看看这个,中秋送了白银五万两啊!冬至还有,过年也有,到了今年,又有……”朱高燧惊骇道:“这一年多,就给十七叔送了不下二十万两,十七叔怎么不知道?”
朱权脸都绿了,“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定是张氏那个贱人收下的。她怎么敢背着我收这么多的礼物,她真是该杀!”
很不错,朱权又把媳妇给抛出来了。
身为一家之主,又是王爷,有人送礼,他都不知道,还不如死了算了。
“师父,光是这个账本,就没有别的了?”朱高燧随口问道。
柳淳笑呵呵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朱高燧拿在手里,如获至宝。他展开一看,顿时大叫起来,“十七叔,你怎么还写信给张家,说起父皇要迁都北平的事情啊?”
朱权一听,差点趴下。
他偷眼扫了一下,简直杀了张家人的心思都有了。
不是告诉你们烧了吗,怎么还留着啊?
“十七叔,这个算不算你们勾结的证据?”
朱权也来得够快的,“我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看样子还是那个贱婢,她模仿着我的口气,给自家写信,她可是把我给害惨了!”
这次朱高燧都笑出来了,要真是张氏给自家写信,干嘛要冒充你的名号,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看起来朱权已经被折磨得有点疯了。
朱高燧还觉得不过瘾,会不会有更厉害的杀招?
他满怀期待,望着柳淳。
身为师父,岂会让弟子失望,“宁王殿下,你再看看这个。”
朱权的手已经哆嗦了,手心全是冷汗,求求老天爷,千万别再出什么要命的东西了。
“太师在上:前番提到需要铁器一项,鄙人筹措铁锅五百口,又从宁王三卫得到一千柄旧刀……最后还要药材三千斤,请太师笑纳。”
扑通!
朱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都是虚汗。
“辅国公,这个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些旧兵器就放在仓库里,或许是张家收买了下面的人,他们偷偷把兵器运出去,我是一点都不知情!真的!”朱权努力表现出悔恨愤怒,无辜冤枉的模样。
柳淳终于忍不住笑了,朱权啊朱权,别的本事没有,推脱的能耐倒是不小。
“王爷,我相信你是冤枉的。只不过我的人马查抄了张家,发现了这个。”
柳淳将一张写了一半的纸,扔给了朱权。
上面只有三行字,写的是禁军刚到北平,至少要十日之内,才能赶到东胜卫,大可以放心攻击……
朱权像是被火烧了似的,急忙把纸扔到了一边,脸已经变得灰白了。
“张家这时候还念着给鞑子送信,诛杀九族,不过分吧?”
第681章 柳淳和朱棣的两开花
朱权连忙点头,“不过分,不过分!”他咬牙切齿,怒冲冲道:“这样的货就该杀,该诛灭九族,一个不剩!他们背叛大明,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这家伙越骂越生气,顿足捶胸,指天骂地,柳淳脸上含笑,看着他的表演。
“宁王殿下,你可是张家的女婿,这九族之中,不免有你的至亲骨肉啊!”
一句话,朱权直接跪了。
他真想说老婆算什么,杀了再娶一个,就算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还年轻,也能生。可问题是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辅国公,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大明的宗室亲王,还戍守过大明。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跟这帮东西有什么勾结……至少我没有泄露军情,更没有帮着鞑子。辅国公明鉴,明鉴啊!”
朱权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没一会儿脑门磕得血肉模糊,晕头转向。
朱高燧在一旁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早就说了吧,落到师父手里,就没有好下场,朱权就是咎由自取,就是活该!
柳淳俯视着朱权,一个亲王向国公磕头求情,还真是讽刺啊!更讽刺的是柳淳根本懒得听了。
“来人,把宁王请到后面,和张家人关押在后院。对了,再把张春叫来。”
张春是朱权岳父张泰的堂兄,老头都七十多了,满头白发,面色红润,一颗牙齿都没掉,身体好得不得了。
当年借着宁王成婚,张春还得了三品冠带,虽然没有正式官职,但是凭着跟朱权的关系,混的是风生水起,这些年张家的财富迅速积累,已经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
晋商在北平的会馆,就是张家出钱修建的,他俨然是北方晋商的领袖。
只是此刻张春却全然没了往日的威风,匍匐在柳淳的面前,浑身的肉不停颤抖。
“把这东西给他。”
那张没写完的纸,又送到了张春面前。
这家伙看到自己写的东西,竟然像见鬼了似的,不停向后挪,拼命摆手。
柳淳哼了一声,“把笔给他,让他写完!”
当锦衣卫把笔递给他的时候,这家伙突然一跃而起,紧跟着又跪在了地上,咚咚磕头。
“饶命,饶命啊!我,我没有给鞑子写信,没有!天可怜见,我是冤枉的!”
“闭嘴!”
锦衣卫毫不客气,抡起巴掌,左右开弓,两个巴掌下去,就把牙齿都给抽下来了。张春的老脸就跟气球似的,快速膨胀起来。
“让他写,写完了,立刻送出去。”
朱高燧很不理解,“师父,你这是打算给阿鲁台送信啊?”
柳淳笑着点头,“怎么,你想治我出卖军情的罪?”
朱高燧慌忙摆手,陪笑道:“师父啊,弟子哪敢啊!我现在就是有点心疼阿鲁台,都这时候了,没准父皇都跟他打起来了,您老还要骗他啊?”
柳淳哑然,“这就是为师的优点,善始善终,务必要把欺骗做到最后一刻。”
朱高燧算是彻底服气了,这小子跳过来,逼着张春往下写。
张春现在手也哆嗦了,眼睛也迷离了,哪里写得下去。
朱高燧可不客气,掏出一把匕首,拿着张春的脑门当磨刀石,蹭了一遍又一遍!活脱土匪附体。
“老东西,你要是不写,就是不愿意欺骗鞑子,说穿了,你还是同情鞑子,这样本王可不能放过你!”
张春一把年纪,算是绝望了,按照朱高燧的要求,将这最后一封密信写完。上面赫然写着,朱棣刚刚抵达北平,最少要十日之后,才能奔赴东胜。
这封信被张家人通过秘密渠道送了出去。
有趣的是,凡是经手这封信的,一个没跑了,全都被拿下。
柳淳拿下了张家,就等于抓到了一切的源头,剩下就是顺藤摸瓜,看看能有多少收获了。
张家为代表的晋商系统,北平的官吏士绅,当地锦衣卫,卫所的将领……柳淳开始果断清理,缇骑四出,到处捉拿。
没有几天的功夫,监狱都爆满了。
柳淳在处理这些人的时候,也渐渐发现了问题所在。
自从朱元璋开始,整个九边,就是帝国的垃圾堆。
那些战败的俘虏,被老朱发配戍边,犯了罪的官吏,被赶了过来,地方的豪强也被老朱弄了过来。
这帮人到了人烟稀少的边疆之后,就屯垦戍边,抵御北元。
其实从历代以来,都是这样,为国戍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相反,是作为一种惩罚的存在。
失意的,落寞的,获罪的,充军发配的,全都被赶到了边疆。
因此这帮人对朝廷没有什么好看法,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逃跑,在洪武朝,军户流失就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有的卫所空额甚至能超过一半。
逃跑的人之中,多数进入内地,当然,也有那么一些人,跑去给鞑子当奴才。或许在他们看来,大明朝不让他们为所欲为,还不如大元朝好呢!
有了这帮人彼此联系,再加上朱元璋对北元的经济封锁,使得走私有利可图。
因此就在洪武朝末期,一些商人跟鞑子建立起了经济联系,大肆走私获利。
靖难之后,朱棣入主应天,北方空虚,这几年又让走私生意达到了一个高峰。
商人们拼命给阿鲁台送消息,就是害怕阿鲁台被剿灭,他们的来钱路子断了。
弄清楚这些之后,再去看柳淳的清洗,就会更加清楚,别看他抓得多,可冤枉的真没有几个!
柳淳在这边大杀四方,威风得不得了。
那朱棣呢?
他现在在正在进军的路上,策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人的心胸也开阔起来。
朱棣曾经发誓,再也不坐船,可这次不但坐了,而且从南边一直坐到了辽东登陆。这一路上,朱棣翻江倒海,死的心都有了。
朕当个皇帝容易吗?
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朕也太辛苦了。
朱棣把所有的账都记在了阿鲁台身上,你瞧着吧,这次朕要抓到你,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朱棣一路向前,使用的就是之前建立的补给营寨。
可以说柳淳把什么都算计到了。
这些补给点表面上是为了运送宝贝,提供粮食车马的。可实际上,补给点之中,存在了几十万石的粮食,足够支撑大军前进之用。
前番遭到了阿鲁台的袭击,但是靠着士兵英勇作战,总算保住了。
如今却成了催命符,朱棣统御三万精锐,迅速前进,没有半点迟疑。
正在这时,前面的士兵迅速跑来送信。
“陛下,朱小将军遭到了袭击!”
朱小将军,正是朱勇。
这小子今年还不到十六岁,不过个子倒是比他爹朱能还高,五大三粗就是形容他的。
当初在柳淳手下学了好几年,结果也没怎么样,后来进入了军中,迅速成为一名神机营的将领。
有人或许认为朱勇是走了后门,靠着老爹,才有了今天。
可问题是这小子在几次演武当中,全都打赢了,而且赢得漂亮干脆。
就连朱棣都惊动了,亲自提拔重用,带在了身边。
这次朱勇又充当先锋。
当听说他遇到了袭击,朱棣生怕这小子太过稚嫩,应付不来。急忙带领一千人马,向前冲去。
还没等赶到,朱棣就听到了整齐的排枪之声。
一轮接着一轮。
没有半点停歇,就像是骤雨疾风。
朱棣眼前一亮,整个神机营,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唯有朱勇一个!
“好小子,真有两下子!”
朱棣的心里已经有底儿了,只要火铳兵不乱,鞑子绝对讨不到便宜。朱棣果断催马,领兵登上了高处,向前望。
通过千里眼,朱棣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朱勇没有竟然没有老实结阵抗敌,而是在不断向前。
没错,朱棣看到了最荒谬的一幕,一群步兵竟然向骑兵发起了反击。
他们踩着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大步向前,身上的红色战袄,就像是跃动的火焰一般,透着强烈的杀机。
“射击!”
当有少数鞑子冲过来的时候,迎面的士兵果断停下,举枪还击。
一团团的血舞,在鞑子身上绽放开,如夏花般绚烂多彩。
“威!威!威!”
每一次射击之后,全体士兵都会跟着怒吼,万千雄狮,一起发出吼声,对面的鞑子被吓得魂不附体。
对面的明军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不断向前,压缩着和骑兵的距离,当进入射程之后,前排士兵果断单膝跪倒,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鞑子。
“射击!”
枪声再度响起,又是一片人掉落马下,哀嚎怒吼,交织在一起,宛如地狱之歌。
朱棣终于看明白了,原来鞑子先是袭击朱勇,没想到让朱勇给打了回去。这些鞑子集结起来,想要再度攻击,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朱勇选择了主动进攻。
你们不是在想打还是不打吗,那小爷就先揍你们!
朱勇看似鲁莽的决定,其实是看穿了鞑子缺少训练,虽然骑兵众多,但是一旦有了损失,就会裹足不前。
“射击!”
枪声不断,硝烟弥漫,一群淡薄的步兵,甚至连铠甲都没有,却吓得一群骑兵节节败退,跟见了鬼似的。
朱棣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小子,比你爹还厉害!”朱棣猛地向四周瞧了瞧,欣喜大吼,“众将士,随朕杀敌去!”
说完,朱棣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
第682章 朱棣也被坑了
柳淳说阿鲁台是个老狐狸,的确不假。
这家伙统帅大军,直取宝藏,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放心,愣是分出了好多兵马,戒备阻击明军。
朱勇的对面,就有上万骑兵,虽然小家伙很是凶猛,但朱棣却一点都不放心。
“弟兄们,随着朕,杀敌!”
骨子里的好战基因又爆发了,靖难之役,朱棣冲锋陷阵,是家常便饭,如今休息了几年,永乐大帝要证明自己,没有废了。
他一马当先,从侧翼直扑鞑子。
身后的将士哪敢让天子冒险,他们拼了命追上来,全力以赴,保护朱棣的安全。君臣组成了一个强大的拳头,直冲鞑子的战阵。
蒙古骑兵被排队枪毙打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又突然冒出一队骑兵,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心说我对付不了火铳,还打不过明朝的骑兵吗?那样也太废物了。
他们立刻分出一队人马,双方撞在一起。
朱棣手里紧握着马刀,身体微微前倾,屁股和马鞍保持两寸的距离。从侧面看,朱棣的身体就像是收缩的弹簧。
当对手邻近,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战刀向前,身躯微探,就准确刺穿了对方脆弱的咽喉,随即用手一转,上下的刀口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血洞。
对面骑士瞬间掉落。
另外又有两人冲到朱棣近前,想趁虚而入。
朱棣借着向前的势头,手里的刀从上而落,刷刷两刀,干净利落,又有两个鞑子落马!
“威武!”
“陛下威武!”
“杀!”
伴随着朱棣的暴喝,明军如山呼海啸一般,疯狂冲上来,他们兵器精良,战法娴熟。就像是一群收割生命的机器。
蒙古骑兵纷纷掉落马下,朱棣踏着尸体,一往无前。
只要敢阻拦他的脚步,就只有死亡。
长刀染血,战袍被血浸透,朱棣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所过之处,尽是无情杀戮。
前来阻拦的蒙古骑兵很快被冲破,就像是让剪刀裁开的布匹,迅速向两边溃逃。
朱棣也不敢他们,在战场上,最需要消灭的往往是最强大的那个的敌人。朱棣领着人马,一头撞进了蒙古骑兵的主力队伍。
手里的刀砍瓜切菜一般,蒙古骑兵也疯了,难道连骑射都不是明军的对手吗?
而且还听到喊“陛下威武”,莫非这个人是大明的天子?
“杀,杀了他!太师有重赏啊!”
蒙古将领不但招呼部下,而且还亲自冲了上来,他同样手里提着一口弯刀,此刻朱棣正好砍翻了一个鞑子。
蒙古将领立刻下手,一刀披在朱棣的铠甲上面。
令他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锋利的砍刀竟然只劈出一道火花,朱棣狰狞冷笑,回手一刀,将蒙古大将的脑袋劈开,反手又是一刀,人头飞出,掉落地上,像是西瓜落地,摔成了两瓣儿,里面的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胡儿可敢与朕争锋?”
朱棣大吼叱问,双腿用力,战马突出,对面的鞑子都被吓得目瞪口呆,仓皇后退。
“杀,给朕杀光胡儿!”
朱棣大吼连连,士兵猛扑,地动山摇,气贯长虹,一顿冲锋,鞑子星落云散,完全溃不成军。
朱棣心情大好,三年来,除了偶尔射猎演武,就没有这么痛快杀戮过了。
就冲这个,坐船北上也值得了。
朱棣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正要继续冲杀,有一个稚嫩但是很高大的家伙,挡在了他的面前。小家伙黑着脸,气哼哼盯着朱棣。
“为什么抢,抢我的功劳?”
朱棣被问得一愣,这是臣子跟皇帝说话的态度吗?你不是该赞美朕神勇无敌,跪倒山呼万岁吗?
你小子拿错剧本了,你知道不?
朱勇还不解气,竟然又教训道:“谁让你暴露身份的,很危险知道吗?万一,万一让鞑子盯上了,我们该多麻烦,下不为例,不许这样了。”
如果朱能在这里,保证给儿子点赞。
我的宝贝啊,你可真是初生牛犊,连陛下都敢训斥,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更有趣的是朱棣,他跟谁都吹胡子瞪眼,可唯独对一类人没办法,那就是直人。
比如汉王朱高煦那种,朱棣就拿他没啥好办法。
现在又加上了憨小子朱勇。
其实这小子还真没说错。
冷兵器时代,讲究的是勇气,因此将领带头冲锋,效果非常好。
可进入热兵器之后,比拼的是纪律和指挥,如果主将暴露出去,很容易成为对方猎杀的目标。
仔细看朱勇的打扮,就会发现,这小子竟然没有铠甲,穿的是和士兵差不多的大红战袄,唯有如此,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朱棣点头,“行了,这次算朕错了,那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办?”
朱棣只是随口一说,可哪里知道,朱勇竟然真的认真想了起来。
“陛下,你的身份暴露,如果让鞑子知道,他们或许会逃跑,也或许会派人过来,围攻陛下。”
朱棣大惊,小子不傻啊!
“对,的确有这两种可能,那你准备怎么应对?”
“攻击!”朱勇很干脆道:“用最快的速度攻击,趁着鞑子还没有准备,往死里打!”
朱棣沉吟道:“阿鲁台有五十万大军,你手下只有五千人,难道不怕吗?”
朱勇很坦白道:“怕,可是不抓紧攻击,后果会更可怕!”
朱棣真的被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以憨傻著称的朱勇吗?
朕怎么觉得他比不少将领都聪明啊?
难道是这小子过意藏拙,又或者是突然开窍了?
朱棣将信将疑,朱勇却坦然自若,其实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真的傻,只不过原来身边的人太聪明罢了。
于谦就不用说了,师妹也遗传了师父的智慧,人小鬼大。
相比之下,朱瞻基也极为聪明。
自己在考试上,比不过他们是正常的,可是一个人的才能也不仅仅局限在考试上面,朱勇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充满了信心的。
朱棣拧着眉头,沉吟片刻,“好,这一次朕就把指挥三军的权力交给你,朕也听你的安排!”
“当真?”朱勇惊讶道:“陛下。你说的是真的吗?”
朱棣板起面孔,“君无戏言!”
朱勇伸出了手。
朱棣不解,“什么意思?”
“兵符,没有兵符,怎么证明把权力给我了?”
说得义正词严,好有道理。
朱棣也没有料想到这小东西能玩出什么花样,就随手将佩刀扔给了他。
“没有兵符,只有这个。”
朱勇接在了手里,沉甸甸的,他眼珠转了转,突然挺起胸膛,兴奋道:“那好,三军听令,留下一万人保护陛下,原地修整。等候北平人马。其余两万,随着我立刻前进,进攻鞑靼中军本部!”
说完,也不等朱棣反应,朱勇直接上了战马,指挥三军,果断分兵。
望着朱勇远去的背影,朱棣都有点傻了,没错,就是字面意思,是真的觉得自己傻了。
奶奶的,他也是猪了,柳淳调教出来的弟子,怎么可能是真的傻帽呢!
“臭小子,你不许跑,这一战是朕的,朕要亲自杀了阿鲁台!”
任凭朱棣如何在心中呐喊,也没有用处。
再也不能相信柳淳那边调教的人了,即便最老实的也不行!
朱棣总结教训,他又沉吟了半晌,还真就听话,下令人马休息。
朱棣其实也清楚,坐船一路到辽东,然后又登陆杀过来,长途奔袭,很多将士身体都到了极限,每天清早,都会有上百人留在营寨,没法继续前进。
就连朱棣,也都感到了疲惫。
在这种情况下,朱勇带领状态最好的两万人,去攻击阿鲁台,是最好的选择。
问题是他堂堂大明天子,每逢大战,从来部落人后面,这次却被当做了老弱病残,真是气死人了!
朱棣一肚子怨气,等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突然有一队人马,冲东边赶来,为首的正是成国公朱能!
他飞速赶来,离着老远,就下了战马,快步到了朱棣面前,喜不自禁。
“臣拜见陛下,臣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朱能气喘吁吁,他可没有撒谎。
柳淳把大军交给他之后,朱能就拼了老命,向前赶路。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遇到了朱棣留下的士兵,一问之下,果然陛下在前面,朱能哪里敢怠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身为臣子,要是落在了皇帝的后面,那可真的该死了。
总算赶上了,可朱能发觉朱棣身边的人不那么多,而且几乎都躺着休息,这也太随意了吧。
“陛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朱棣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还说什么,都是你家那个混小子干得好事!他把朕的佩刀骗走了,还骗走了朕的人马,让朕在这里等着你,他自己领兵去跟鞑子拼命了。”
“什么?”
朱能疯了,他突然伸手,狠狠掐自己的老脸。
很疼,不是假的!
乖乖!
儿子啊,你可算给爹出了口气,为父以你为荣啊!
朱棣瞧着朱能手舞足蹈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很高兴吗?”
“不!”朱能立刻答道:“臣是在想,等那小子打赢了,回家之后,臣就用家法,狠狠打他!”
朱棣哼了一声,“朱能啊,那小子要是真赢了,你这个当爹的,就再也打不了他了!”
第683章 小儿辈破贼矣
朱能觉得朱棣是在开玩笑,可这位天子面色严峻,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朱能终于惶恐不安起来。
乖乖!
那臭小子要是爬到了自己头上,还不反天了?
身为父亲,颜面何存啊?
都怪这几年他懈怠了,不然哪有小崽子爬起来的机会,可爬起来的又是自己的崽子,是喜是忧,还真不好说。
但有一样事情是没错的,就是要赶快行动,不管是营救也好,还是接应也罢,总之不能让那小子只身冒险。
“陛下,请降旨出战。”
朱棣绷着面孔,“先别急,鞑子不远了,传旨,让士兵们做好整顿,体力不支的留下,其余人休息四个时辰,随后跟朕出战!”
说完这话,朱棣砰的一声,躺在地上,不一会儿,鼾声大作。
的确是太疲惫了。
朱能虽然担心,但是也不敢抗旨。
只能按照朱棣的吩咐,原地休息,强迫自己睡一会儿。
四个时辰转眼过去,朱棣准时醒来,朱能加上陈亨,一共近十万大军,火速前进。
而就在此时,朱勇率领人马,已经跟蒙古人马碰上了。
有些时候,或许人傻一点,也挺好的。至少朱勇就没有那么紧张,这场战斗和平时演习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人多一些罢了。
“将军,鞑子从侧翼袭击。”
朱勇黑着脸,“分一队骑兵缠住,主力继续前进。”
“遵命!”
在朱勇的指挥之下,他这两万人,就像是一柄利剑,勇往直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
朱勇的举动,连鞑子都看蒙了。
这货怎么回事啊?
遇到了骑兵,不是原地结阵迎敌,居然还敢往前冲,你们有几个脑袋?难道领兵的是什么都不懂的贴憨憨?
“杀!”
瞬间,一个万户的蒙古骑兵,如潮水般,向朱勇杀来。
通过千里眼,看到了敌兵杀来。
朱勇不慌不忙,下令前军停下,准备迎敌。而随后的人马,竟然向两边涌去。从天空俯视,就会发现,朱勇摆出了一个超级宽阔的正面,可战阵的核心,只有九排火铳手,外加他亲自率领的预备队。
如此淡薄的阵型,竟然要硬抗鞑子铁骑,就连一些明军将领,都表示不能理解。
可朱勇就是这么自信,他的手里提着朱棣的佩刀,谁敢不听,这小子就立刻剁了,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射击!”
进入射程的鞑子,首先享受了弹雨的照顾,瞬间一大片骑兵掉落战马,后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还在懵着,就被推到了前面,迎接下一波的射击。
枪声密集,硝烟弥漫。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几年明军的进步太快了。
厚积薄发,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明初的火器绝对傲视天下,沐英发明的三段击,所向无敌。
柳淳这十几年的功夫,并没有一下子弄出什么革命性的东西,但是许多变革却在不断涌现。
比如说大宁钢铁厂,生产的钢铁质量越来越好,使得枪管能承受更大的压力,不断改进的火药,威力更大,爆炸之后的残余更少,以往一次射击之后,就必须清理枪膛,现在可以两次射击,甚至三次。
还有,士兵的挑选,训练,更加严格科学,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就更强大。
每一项都进步一点点,日积月累,汇总起来。结果就是相当惊人的。
这在一刻,全部展示出来。
不紧不慢的攒射,将蒙古骑兵牢牢阻挡在六十步之外。
就仿佛被死神划了一道鸿沟,只要越过,就是死路一条,绝没有侥幸。
对方一个万户,交战还不到一刻钟,就扔下了五百多条生命,战斗之残酷,可见一斑。
蒙古人终于怒了,既然正面没法冲破,就从两边下手。
可很快他们发现,过于宽大的战阵,让包抄变得非常困难。一旦分兵,很有可能给明军正面突破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孤注一掷,从正面杀进去!
蒙古人集中所有的猛将强兵,还有数量众多的弓箭手,向着中军压来,利用远距离抛射,希望给明军造成损失。
朱勇咧嘴笑了。
他平时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兵器推演,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在沙盘上遇到过了。
“传令,集中火力,敲掉鞑子的中军!”
瞬间,从朱勇的身后,推出五十门虎蹲炮。
这些一百多斤的小炮行军的时候,就用战马拖着,完全可以跟得上进军的脚步。
朱勇没有第一时间摆出来,就是笃定鞑子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现在小爷拿出来,是要一击致命的!
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鞑子密集的队伍。
“开炮!”
“开炮!”
五十门虎蹲炮,一起喷吐弹丸,明军使用的是葡萄弹,弹丸飞出的时候,网兜碎裂,里面多达一百枚的小弹子就像是冰雹一般,从天而降,扑面而来。
鞑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彼此太过密集,根本无处躲藏。
在炮子的覆盖之下,顿时死伤狼藉。
弹丸穿透皮衣皮甲,在身躯上留下一个个拳头大的伤口,血肉模糊,筋骨断裂。受伤之人,痛叫着落地。
有人脑壳开裂,有人腹部裂开,内脏涌出,断裂的肢体,森森白骨,更是随处可见,遍地都是。
等硝烟散去,后面的蒙古士兵都傻了,这是一幅何等的人间炼狱啊?
刚刚还欢蹦乱跳的一群人,此刻竟然变成了一片血肉,没死的人发出凄惨如鬼的叫声,这一刻,真的仿佛地狱降临人间。
“鬼!鬼啊!”
有人承受不住,扭头就跑。
一个人带头,接下来就是更多的跟着,蒙古骑兵溃败了。
整整一个万人队向后遁逃,他们丢盔弃甲,兵器弯刀扔的到处都是。
朱勇哼了一声,狗屁蒙古勇士,就是一群羊!
“杀!”
这小子果断下令,两万明军乘胜追击。
蒙古人又连续分出人马,想要阻挡他们前进。
可朱勇毫不在乎,他的火铳手就好像不知疲倦一样,永远都在向前。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使用火器,的确比冷兵器轻松多了。不管多厉害的勇士,也没法连续开弓射箭太多次。但火铳没关系,至少稍微训练,就能连续射击。而且在明军当中,火炮、火箭、火油柜……这些大杀器,层出不穷。
朱勇的战术很简单,能打得过,就用火铳手平推,打不过,就拖住对手,然后集中火力,一举消灭。
他以热兵器士卒开路,以骑兵在两翼保护,蒙古骑兵完全束手无策,眼瞧着明军不断平推,距离那一座营寨越来越近了。
“定国公,定国公!大喜啊!”
一个绑着单臂的士兵,兴奋大叫。
徐增寿先是一愣,他仿佛没有听清,过了好一会儿,才激动跳起。
“是不是有援兵,援兵来了吗?”
士兵用力点头,激动道:“是啊,是援兵,是咱们大明的旗号!”
一瞬间,徐增寿泪水横流。
他终于等到了。
奶奶的,还以为老子会死呢,没想到俺徐老四有老天爷保护着,命大着呢!
“传令,告诉大家伙,打起精神,还有一口气的,全都爬起了,小心鞑子狗急跳墙,咱们死死守住,等着援军杀进来。”
不是徐增寿不想出去迎接,实在是他已经没那个力气了。
过去的日子里,他独自面对五十万大军围攻。
目之所及,全都是鞑子的人马,无边无际,简直就像是一片汪洋,而他就是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孤独,可怜,又无助。
敌人太多了,多到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他们都给淹没了。
多到徐增寿都要绝望了。
该死的柳淳,你竟然把老子扔到了绝境,就算老子能活着出去,我也不会放过你的,等着吧,咱们俩没完!
徐增寿只要闲下来,就骂柳淳,骂朱棣,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踩下去,瞬间,会舒服很多。
徐增寿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他等到了援军,等到了希望!
可以很明显看到,大明的旗号,越来越近,喊杀声就在耳边,不断有鞑子被击杀,就像是麦子一般,成片倒下去。
好!
还是大明的火器,够犀利!
“柳淳,你小子不会亲自来救我吧?要是这样,算你有点良心。”
“就算你没来,让丘福,朱能他们也算勉强了。不能再低了,不然俺徐增寿岂不是一点牌面都没有了!”
正在徐增寿憧憬的时候,一杆明军大旗冲到了面前,上面有一个斗大的朱字。
是朱能,柳淳果然没来,不过也不差了。
正在这时候,朱勇纵马到了营寨前面,冲着里面高声道:“四舅舅,你死没死啊?要是有口气,就出来说句话啊!”
徐增寿看到了朱勇,气得鼻子都歪了。
什么意思?
让这混小子领兵,你们这些大人脑子里装得什么玩意啊?
你们还拿老子的命当回事不?
不带你们这么干的!
在这一瞬间,徐增寿都有杀人的冲动了。
但是徐增寿还是很冷静的,账等回去再算,可咱定国公的面子可不能丢。老子出生入死,辛苦了这么长时间,不能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死囚上法场,还要说句豪言壮语呢!
徐增寿慢慢悠悠,上了城头,俯视着朱勇,哑然一笑,冲着身边人道:“瞧见没有,小儿辈大破贼兵矣!你们送信给阿鲁台,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本爵取他的狗头!”
真会装,能打九十九分!
下面人都不忍心看徐增寿了,真是太脸红了。
定国公啊,你这些日子,为了能活命,你都干了什么,难道心里没点数吗?阿鲁台不是杀不了咱们,只是投鼠忌器而已。
你徐增寿什么话没有说,要不要我们公布出来,让你好看!
为了生存,我们也不说什么了,可你也不能抢人家谢安的话啊,不怕把人气得活过来啊?徐增寿可没有那个觉悟,他已经想好了最后的杀手锏,阿鲁台,该跟你老东西算总账了!
第684章 朕发财了
“上当了,到底还是上当了!”
阿鲁台手里捏着两份奏报,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第一份是前面士兵送来的,说是遭遇了大明皇帝的兵马,至于第二份,则是从北平送来的,说明皇刚刚到达北平,还要十天才能赶到,柳淳兵马不足十万,可以放手一搏!
“博你个大头鬼!”
阿鲁台气得骂娘了,都到了这时候,还敢欺骗老子,这帮商人脑袋里都被银子给塞住了吗?
刚刚那一队人马突入营寨,解救了徐增寿。
从战力和装备来看,毫无疑问,绝对是禁军,而且还是禁军中的精锐,不然不会有那么强大的火力。
既然是禁军,那么朱棣出现的可能就大大增加。
朱棣为何会神兵天降,阿鲁台已经不想管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不要立刻撤退?
在阿鲁台看来,事情已经完全滑向了失控的方向。
商人送来的情报全都是错的,那么接下来的风险就会难以想象,作为一个聪明人,赶快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问题是手下的那帮人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到底要怎么说才好呢?
阿鲁台沉吟良久,才下令把蒙古诸将,还有各部落的头领就来,当然,也包括傀儡大汗阿台。
“太师,既然是明皇杀来,到底要如何应对,还请太师拿个主意吧。”阿台怯声怯语,小脸惨白。
阿鲁台阴沉着老脸,“明皇武略超群,此番突然出现,绝不是好事。如果不能尽快撤退,恐怕要和明军硬碰硬,到时候生死难料,我们……拼不起啊!”
老狐狸刚说完,一个部落头领,叫做雅尔客的家伙立刻站出来,愤然道:“明皇军马不过数万,而我们蒙古勇士,足足有五十万。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一战灭了明皇,才能真正让蒙古兴盛起来!”
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成吉思汗陵寝就在眼前,我们如何能弃之不顾?”
提到了成吉思汗陵寝,在场所有人都眼睛冒火狂热起来。
说实话,不是有这个陵寝的事情,他们早就冲上去,把徐增寿给灭了。这些日子里,简直把他们给气坏了,姓徐的把无耻两个字,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他们围攻营寨,姓徐的竟然在里面搭起了灵堂,弄了一大帮人,按照天子礼仪,祭奠成吉思汗。
徐增寿亲自拿着唢呐,呜呜地吹着,而且还跑到城头,对着外面的人吹。
有本事杀了老子啊?
老子在祭奠成吉思汗呢!你们敢打断仪式吗?
外面的蒙古将领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说实话,他们是真的不敢!
就算他们敢,下面的士兵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哪怕过了几百年,哪怕元朝已经灭亡了,哪怕蒙古各部四分五裂。
可即便如此,成吉思汗依旧是蒙古各部的神,而且越是情况糟糕,就越是要追忆曾经的辉煌,成吉思汗,就是蒙古各部唯一的纽带,唯一的支柱。
“就算要撤退,我们也要把成吉思汗的陵寝迎回去,否则,我们愿意战死在这里!”一个老者断然说道,他叫巴浮图,是阿台的舅舅,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大汗的态度。
别看阿台只是个小孩子,可那些部族并不完全服从阿鲁台,他们还是承认蒙古大汗的。
阿鲁台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可依旧气得浑身哆嗦。
“该死的明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明知道你们会上当的,我们现在就像是一头被人牵了鼻子的牛,只能乖乖听明人的摆布!”阿鲁台愤怒大吼,许多蒙古将领默默低下了头,太师说得也有道理,可现在谁也不敢说放弃陵寝。
雅尔客再度愤然站起,“为了成吉思汗,就算战死,在所不惜!长生天庇佑,蒙古勇士没有怕死的!让成吉思汗见证我们的忠勇吧!”
有这家伙的带头,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狂热,大帐之中,一片求战之声。
面对着一群红了眼珠子的人,阿鲁台也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明军的营寨里,传出了咚咚的鼓声,阿鲁台和众将情不自禁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匆忙跑过来,跪在阿鲁台的面前,“启禀太师,明军挖,挖出了棺材!”
“什么?”
瞬间整个蒙古大营都沸腾了。
真的挖出来了?
过去的日子里,徐增寿故弄玄虚,又是办祭祀仪式,又是请蒙古人过去观看,一会儿说挖出来送给蒙古人作为礼物,一会儿又说,如果攻得紧急,他就抱着火药,把陵寝给炸了,能和成吉思汗一起变成灰,他死而无憾了。
无耻!无赖!
面对这么个滚刀肉,蒙古这边是真的没办法。
打又不能真打,放弃了又舍不得。
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胃口,滋味真的不好受。
看起来,柳淳选徐增寿,还是真有道理。
除了他之外,还有哪个国公,能这么不要脸?
“他们真的挖到了,一个巨大的棺椁,就是成吉思汗的!”
有人看到在明军的营地里,竖起了一个高高的木架,上面安装着滑轮组,粗大的绳索吊起了一个黑乎乎的棺材,就悬在半空!
“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
……
蒙古军营,响起了疯狂的吼声,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声震寰宇。
如果说过去他们还担心会影响成吉思汗安眠,会惊动伟大的君王,如今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了。
“杀!”
不知道谁带头大喊,潮水一般的人群,就向着营地杀来。
的确是潮水,无边无际,到处都是人群,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徐增寿哈哈大笑,拍着朱勇的肩头,兴奋道:“臭小子,舅舅的杀手锏怎么样?”
朱勇紧咬着牙关,憋出俩字:“很好!”
“既然很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舅舅去歇着了!”
“你!”
朱勇气得抓狂,冲着徐增寿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麻烦是你惹的,结果事到临头,你撂挑子了。让一个小孩子,独自面对二十倍的敌兵,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等着吧,小爷非把你塞进棺材里,就用这个坑,把你给埋了!
朱勇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下令,让士兵分头迎敌。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格外凶残的战斗。
蒙古骑兵,在将领的率领之下,疯狂扑向简陋的土城。
没错,就是将领带头。
他们完全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抢回成吉思汗的陵寝。只要抢到手,他们就是草原各部心中的英雄。
太师阿鲁台,根本就是个懦夫,他的身体里流的不是蒙古勇士的血,他根本不配成为太师!
癫狂,疯狂!
彻头彻尾的疯狂!
密集的人群,足以让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就如同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钱塘江大潮那种绝望。
朱勇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是怎么回事,在身体的中部,一股三十七度的液体,几乎约束不足了。
千万忍住,宁死也不能尿了!
“传令所有火铳手,集中射击那些带头的将领,把他们打下去!”
可以说朱勇在最紧张的关头,下达了最关键的命令。
枪声不断响起,一片硝烟过后,就会有将领应声落马。几十名火铳手,一起密集攒射,完全克服了精确度不够的问题。
那些凶悍发狂的蒙古诸将,被一一点名,不断落马。
就连那个雅尔客也被射成了马蜂窝。
“太师,该怎么办,您老快拿个主意吧?”阿台惶恐哀求。
阿鲁台眯缝着老眼,盯着面前的战局,他突然冷哼了一声,“活该,死了活该!这帮蠢材,全都该死!”
阿鲁台说完这话,立刻扭头,“传令,告诉所有本部人马,立刻随着本太师撤退,要快!”
阿鲁台的本部,正是这一次的核心,鞑靼部近二十余万主力。
在之前的战斗中,阿鲁台丝毫没有动用这些人马,他只是把阿台的部下,还有一些炮灰推到了前面。
对于一个老狐狸来说,他最厉害的永远不是正面拼杀,猎狐需要的是智慧,而不是勇气。
就在双方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阿鲁台集结人马,竟然悄悄后退。
让这三十万人去死吧,兼并他们的部众,或许瓦剌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到时候整个草原都是自己的,成吉思汗,对不起,他不感兴趣了……
“陛下,我们的人马探听到,前方不足二十里,蒙古人马正在围攻营寨,战况空前惨烈!”朱能激动道。
朱棣略微沉吟,“一定是朱勇那小子杀进去了,不然以徐增寿的本事,不会杀得如此惨烈!”
朱棣还真是不客气,丝毫没把小舅子当回事。
朱能的嘴角简直撇到了天上,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能不厉害吗?
朱棣横了他一眼,得意什么啊,“别愣着了,赶快出击!”
朱棣居中,朱能在左,陈亨在右,三路大军,直扑战场,等他们杀到,面前黑压压的一大片,仿佛是一个蚂蚁窝放大了几万倍,呈现在眼前一般。
朱棣简直笑出声了,这是多少劳力啊,朕发财了!
第685章 朕不吝爵位
咚!
咚咚!
战鼓响起,朱棣亲自挥军杀来。
正在猛攻营寨的蒙古士兵突然感到了一丝寒凉,有人不免从狂热之中,稍微清醒过来。刚刚的战斗,他们已经损失了很多的将领,失去了领头人,就算再多的兵马,也会变得凌乱起来。
如今大明的援军出现了,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成吉思汗固然重要,可毕竟还不能让大家伙不顾生死。
进攻的士兵脚步放缓,许多将领开始迟疑,犹豫。
“去请太师,让太师派出援兵。”
蒙古将领们终于想到了阿鲁台,可是当他们冲回营地,发现了一座空荡荡的大营!
阿鲁台跑了!
这个无耻的老狗,他竟然跑了!
他舍弃了成吉思汗的陵寝,放弃了几十万蒙古勇士!
这个懦夫,无耻之徒,卑鄙的老狗,不得好死,长生天会惩罚他的!
蒙古将领们拼命诅咒阿鲁台,恨不得把老东西撕碎了,可再多的谩骂,全都没用了,此刻的他们,面临着生死存亡。
前面有明军的营寨,后面有明皇大军,最可怕的是主帅竟然跑了,失去了主心骨,他们就像是被抛弃的狼崽,下场几乎注定了。
惶恐迅速蔓延,有人吓得悄悄溜走,可这么多双眼睛,他们又没有阿鲁台的本事,哪里能跑得悄无声息,很快逃跑变成了逃命。
几十万人,瞬间变成了草原上最大规模的兽群,很快,他们又会成为狩猎者嘴里的肥肉……
“太师,为什么不去救他们?”
阿台仗着胆子,提出了疑问,可见在一个孩子的眼里,阿鲁台也着实过分。
迎接阿台的是犀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狠辣无情,小家伙被吓得瞬间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废话。
阿鲁台闷哼了一声,“没有下次!”
换句话说,再敢多嘴多舌,就让你永远说不了话,已经废了两个大汗,阿鲁台不介意三杀。
良久,阿鲁台才缓缓道:“蠢材,还看不懂吗?明军设下陷阱,让我们去钻,丢下这帮废物,或许能拖延明皇,要是还不走,就死定了!”
老狐狸心里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盘算,三十万人,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但愿能满足明皇的胃口。
如此大胜,已经可以祭告天地,跟你那个老子炫耀了。
而本太师也正好借此机会,清洗掉草原上所有反对自己的力量,到时候整个漠北铁板一块。明军想要攻击漠北,就要越过几千里瀚海。
阿鲁台胸有成竹,甚至可以说自信满满,从此之后,本太师不再南下,看你明皇能把我怎么样?
老狐狸甚至有唱歌的冲动,真是值得庆贺!
可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气喘吁吁跑来,“太师,明军的成国公朱能正在杀过来!”
“朱能!”
阿鲁台愣了一下,朱能可是朱棣手下的悍将,不好对付。
他急忙点了三个万户。
“你们领着骑兵断后,记住,只要阻挡一阵,就立刻撤退,不要恋战。”
老狐狸的手下也都是狐狸,他们果断分成三路,向着朱能扑过来。
“杀!”
朱能没有任何迟疑,来到北方这段时间,风沙已经彻底带走了江南的靡靡之意,秦淮幽香。朱能恢复了昔日悍将的雄风,甚至要更厉害三分。
他不光为了朝廷征战,更是为了身为父亲的尊严,万万不能让儿子比下去,不然他的老脸就没了。
朱能频频举刀,干净利落解决敌人,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所有的鞑子,没人能扛得住朱能一刀之威。
“快,射击!”
凶悍的蒙古万夫长竟然不顾缠斗的属下,下令用弓箭抛射,惨叫声不断在身边响起,有明军,更有蒙古人。
一枚弓箭迎头击中朱能的头盔,铛的一声,朱能脑袋一震,虽然没有受伤,可朱能的怒火翻腾,他伏身马背,双腿猛地用力,战马得到了信号,一下子冲了过去。
朱能比闪电还快,冲到了那些弓箭手的近前,都是最好的射雕儿,每个人箭术过人,宝贝中的宝贝。
朱能猛地横扫一刀,一个弓箭手仓皇用弓格挡,结果被一刀斩断,紧接着刀在软肋划过,留下一尺多长的伤口,内脏从伤口喷出。朱能还不罢休,又向前一刀,将对面弓箭手的脑袋砍下去。
明军在后面疯狂追击,迎面的一个万人队,竟然被穿透了。
朱能冲上了高处,遥遥望,只能看到夕阳中,还有一团飞扬的尘土,渐渐隐没在落日的余晖里。
老狐狸阿鲁台还是逃跑了!
“真是该死!”
朱能想要继续追杀,此刻朱棣也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陛下,让老狐狸跑了。”
朱棣凝视着阿鲁台逃跑的方向,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柳淳说得不假,此人的确机警过人,打仗不行,保命的能耐还是一流的。”
朱能挠着头,“陛下,现在不是夸奖他的时候,让我立刻带兵追击啊!”
朱棣想了想,“不必了,你领兵回头,去截杀溃逃的蒙古各部,传朕的口谕,只要投降,一律不杀!”
没错,就是不杀。
不是朱棣不想杀人,而是舍不得杀。
多好的劳动力啊,送去东番岛,能生产多少甘蔗啊。
事到如今,朱棣终于体会了什么叫以人为本。人就是劳动力,就是本钱。有了人,就能捞到更多。
至于阿鲁台,朱棣不觉得他能安然离去,毕竟那个方向上,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在等着呢!
“谭渊,郭亮,你们两个各自率领一万人,去追击阿鲁台,不要给他喘息的时间。”
两员大将欣然领命,率领着人马追了下去。
此刻整个战场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刻,除了逃走的阿鲁台,剩余的蒙古士兵已经再无斗志,纷纷崩溃!
“杀!”
朱勇率领着两万人马,从营寨杀出,痛击鞑子。
就连徐增寿都来了精神。
打仗咱不行,捡便宜还是可以的,他也不知道从里弄了一口刀,招呼着手下的人杀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徐增寿眉开眼笑,终于能报仇了。
该向哪个方向追杀啊?
其实也不用选了,干脆冲着人多的地方杀吧!
“鞑子们听着,定国公来了!赶快投降啊!”
听到了“定国公”三个字,对面的鞑子先是一惊,可随后咬牙切齿。
徐增寿!
你个混账王八羔子,就是你这个孙子在这里挖成吉思汗的陵寝,亵渎长生天,把我们都害苦了,看到别人也就罢了,遇到你小子,咱们拼了!
“杀啊!”
徐增寿乐颠颠去捡便宜,结果迎面的鞑子士气爆棚,朝着他杀了过来。徐增寿挥舞着单刀,还想吓唬这帮人。
可见对方眼睛都红了,徐增寿吓得扭头就跑。
他跑得越快,人家追得越快,整个战场,都没有他这样的。
这位定国公算是彻底没面子了。
砰砰砰!
枪声响起,一大片人倒地不起,追击徐增寿的人马终于跪下投降了。朱勇骑着马,气势汹汹跑过来。
“四舅,你到底是帮谁的?”
徐增寿鼻子都气歪了,“小混账,快去追鞑子啊,你管我干什么?”
朱勇翻白眼道:“没你,那个鞑子头目能跑吗?老实待在营寨里,别出来添乱!”
添乱!
老子竟然成了添乱的!
好你个小兔崽子,等回去看老子不打烂你的屁股!
徐增寿忍着一肚子气,罢了,看起来自己的确不擅长打仗,早些年的时候,他还琢磨着自己文武双全,比大哥强得多了,老爹是怕外人忌惮徐家的实力,才故意让自己藏拙的。
现在看起来,没准就是自己不行啊!
当意识到这一点,徐增寿老脸泛红,很不好意思。
不过没什么,打仗不行,老子不还会别的吗?
就拿这次来说,一战下来,能收获多少啊?
入夜之后,各处的战斗陆续停止。营寨之中的民夫全都出去了,只要有一口气,就算缺了胳膊腿,也不放弃打扫战场的机会。
这哪里是打扫战场,分明是发财去了。
那些死亡的蒙古士兵身上,有皮衣铠甲,这都是值钱的东西,最受大家欢迎的还是匕首,尤其是将领,他们通常都会随身携带一把精致的匕首,用来割肉。而且这一类的匕首,还会镶嵌珠宝。
弄到一柄,就发了大财。
这些民夫大肆搜刮着,就连那些跪倒请降的蒙古士兵也不例外,民夫和士兵会仔仔细细,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然后丢在临时圈定的区域里。
外面有很多明军看守,俘虏们都吓坏了,还以为明军会把他们坑杀呢!
弄得朱棣不得不亲自出面,“大家伙放心,我大明王师仁义,朕有好生之德,断然不会害你们性命的。”
朱棣安抚俘虏之后,朱能,陈亨,朱勇等人先后回来,汇总数据,明军的俘虏就超过了二十万。至于缴获的战马,比俘虏还多!
“陛下,咱们发大财了!”朱能兴奋道。
而朱棣却越过了朱能,把朱勇拉了过来。
“哈哈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小子让朕看到了下一代的名将啊!咱们后继有人啊!说吧,你小子想要什么赏赐?”
朱勇迟疑道:“什么都行吗?”
朱棣欣然道:“什么都行,朕不会吝惜爵位的。”
第686章 捷报传来
“坏了!”
朱能简直吓尿了,他以为朱棣只是开玩笑的,可貌似给傻儿子一个公爵,也不是不可能啊!
毕竟这一次长驱直入,能赢得开门红,就算是大功一件。而且严格说起来,也是朱勇把阿鲁台给打怕了,他才会跑的,这么一想,功劳就更大了。
还有,听到朱棣说没,下一代的名将。
在他们这代人里,张玉已经老了,包括朱能也不算年轻,还能征战十年,二十年?
以朱勇的年纪,哪怕二十年之后,也能扛起武人的大旗。
朱棣提前栽培,给这小子立威养望,也不是不可能呢!
难道真的要看着儿子跟自己平起平坐,甚至爬到自己的头上?
朱能越想越慌,可他又没本事堵住儿子的嘴。
朱勇想了想,认真道:“可以帮别人讨个赏赐吗?”
朱棣哑然,“你爹都是世袭罔替的国公了,似乎用不着吧?”
“我没想给他讨赏,我想……”
“你想谁?”
“我想给师弟小谦讨一个赏赐,最好让他给我当参军!”朱勇呲着牙,发自内心笑道:“让他给我帮忙,以后保证能多大胜仗!”
听到儿子的话,朱能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傻儿子还是没爬到自己头上。可转念一想,朱能更生气了,你个小兔崽子,是真的缺心眼啊!你那个师弟用得着你管吗?他不是有师父吗?
朱棣略微沉吟,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是于谦吧?那孩子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爹是朕看重的人,他又是朱瞻基的同窗,朕心里记着呢!以后该怎么用,朕心里有数。”
朱勇很认真点头,然后竟然又道:“那,那陛下可不能委屈他啊!”
朱棣真的笑出声了,“你小子这么卖力气替他说话,到底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朱棣随口一问,朱勇还真从怀里掏出了好几个小本本,递给了朱棣。
“这是师弟给我摘抄的,军营里还有好多呢!”
朱棣接在手里,仔细瞧了瞧,顿时眉头紧皱。
“这是那小子写的?”
朱勇点头,“是他替我在师父那里摘抄的,不过下面的理解和想法都是他的。”
朱棣认认真真看了又看,忍不住道:“这小子还真是个宝贝,这么好的孩子,放在柳淳身边,早晚都会给带坏了。等回头,朕让他也跟着胡广读书,这可是未来的宰辅之臣啊!”
一旁的朱能差点趴下,他现在瞬间想弄清楚这个于谦到底是何方神圣了,傻儿子替他说话也就罢了,朱棣怎么也看上他了?
最惊人的居然是柳淳抢先下手,收入门下,这是什么人品吧?
别是哪位神仙的私生子吧?
朱能的脑袋非常凌乱,简直傻了。旁边的陈亨终于有机会开口了,“陛下,要不要立刻报捷啊?”
朱棣想了想,“还是稍微等等,梁国公蓝玉已经早早带兵过去了,老狐狸阿鲁台绝对跑不了!”
蓝玉!
陈亨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蓝玉竟然领兵出战了,陛下这用人风格,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既然梁国公出战,肯定会大获全胜,那就等着大胜的消息,一起报捷。”
朱勇脑袋歪着,沉吟道:“其实可以先报捷一次,然后再报捷一次的。”朱能听不下去了,“你小子真多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朱能堂而皇之,摆出了老子的谱儿。能欺负赶紧欺负,他已经感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朱棣眉头微皱,瞬间展开。冲着朱能哼了一声,“你啊,还不如一个孩子晓事,往后多听你儿子点!”
作威作福的时间结束,还真是够短的,连三秒都没有……
报捷的将士一共三人,中间一位扛着硕大的红旗,两位跟随,从东胜卫出发,向着京城狂奔。
战马飞驰,黄沙激扬,烈日照耀,红旗辉煌!
“大胜!”
“我军大胜,击溃五十万大军,俘虏过半啊!”
士兵每过一个据点,都会惹来一片欢呼,里面的士兵民夫冲出来,他们热情送上战马,给信使手里塞吃的。
大家欢呼雀跃,笑逐颜开。
别管一场战斗多么有把握,对于普通士兵来说,都是生死考验。更何况这些沿途的补给营寨,都遭到过鞑子的袭击,有的地方更是损失惨重。
真的赢了!
几十万鞑子都被打败了!
“大明威武!”
“陛下万岁!”
陈彬大声嘶吼着,他指挥作战的事情,已经如实上奏了,包括杀死一位千户,等待他的是生是死,还不知道,这一身飞鱼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但是他觉得自己值了,能参与这么一场恢弘的大战,能在战斗中发挥作用,的确是死而无憾。
哪怕老了,面对儿孙和乡亲,除了能吹嘘力气和饭量之外,又多了一样东西。
毕竟老子真刀真枪,跟鞑子拼过!
曾经我们的祖辈一败再败,把锦绣中原让给了鞑子蹂躏摧残,太祖提兵扫荡烟尘,驱逐逆元,如今我们又攻灭了鞑靼,就算面对着老祖宗,也可以挺直胸膛了。
“大明威武!”
“陛下万岁!”
陈彬用尽全力,大声嘶吼,所过之处,完全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越是接近北平,欢乐的声音就越高。
老百姓家家户户,摆出香案,拜谢天地,然后把美食跟邻居和过路的人分享。
坦白讲,靖难之役爆发之后,大明陷入内战,鞑子的势头比以前凶了很多。
朵颜三卫就是趁着这段时间,向南迁徙,甚至出现了和汉家百姓争夺牧场的情况。难道朝廷要不管大家伙了?
又或者鞑子还要继续猖獗下去?
面对一片忧心忡忡,大明用一场漂亮的大胜,告诉所有人,大明依旧是大明。朝廷的强兵,就是大家安居乐业的保证!
捷报传到了北平,所有的文臣武将,也都倍感振奋,甚至连下狱的宁王朱权都生出了那么一丝侥幸。
皇兄打赢了,没准一高兴,就把他给放了。
真是老天保佑啊!
这货全然忘记了,要是真想让你哥赢得顺利一点,何必出卖军情呢?
“可喜可贺啊!”
赵勉兴奋道:“这一战可谓是重创鞑子,往后边境能平安些日子,户部也能少花一点钱啊!”
提到了户部,郁新点头道:“的确是好事,可能不能少花,就未必了。”
赵勉吸了口气,“怎么,你担心斩草不除根?”
郁新微微点头,“没错,你们注意没有,这份捷报只说重创鞑子,俘虏过半。”
杨靖凑了过来,笑道:“俘虏过半,就算没抓到阿鲁台,也会伤筋动骨,没有三年五载,他们不敢南下啊!”
赵勉皱着眉头,身为兵部尚书,他经验更丰富一些,刚刚是高兴坏了,此刻静下心来,仔细一看,忍不住忧心道:“这里直说重创鞑子,居然没有说消灭鞑靼部多少人,由此可见,阿鲁台或许真的全身而退了。”
赵勉沉吟道:“自从蓝大将军捕鱼儿海一战,北元灭亡。此后草原就散落着四十二个万户,阿鲁台虽然名义上是太师,可他掌控的兵力也不到一半啊!”
杨靖大惊,“这么说?是咱们帮阿鲁台铲除了绊脚石?不会吧,他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赵勉无奈道:“要真是如此,老夫唯恐九边再无宁日啊!”
郁新道:“诸位大人,咱们也别在这里瞎猜了,去向辅国公求教吧!”
此刻的柳淳,正在揪着朱高燧的衣领,这位倒霉的赵王殿下一脸无辜,瞧着师父。
“弟子没干什么,我就是给母后和大哥送给消息,让他们也能高兴一下!”
柳淳笑着点头,“是啊,赵王真是有孝心,居然用鸽子送信!”
朱高燧忙道:“弟子也是没办法,快点总是好事啊!”
“这可不是快一点,是比朝廷八百里加急还快啊!”柳淳冷笑道:“你抢在之前送信,是想收购朝廷发行的债券吧?”
朱高燧的脸垮了,他委屈巴巴的,“师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弟子好容易想到的赚钱法子啊!”
柳淳冷哼,“就你这点道行,差得远呢!”
顿了顿,柳淳又吸了口气,缓缓道:“你先别着急了,这功夫给应天送信的不止一个。而且你不要立刻抄底儿,而是要稍微等待。”
朱高燧不解:“师父,你是什么意思啊?”
“教你赚钱啊!”柳淳哼道:“第一波应该会有短暂的上涨,但是随着人们发现阿鲁台并没有被歼灭,九边局面依旧没有改变,就会出现抛售潮儿。”
朱高燧点头,“弟子也跟着抛吗?”
“抛你个大头鬼!你小子长几个脑袋,敢跟你爹做对?”柳淳冷冷道:“这一轮抛售的人,其实是看衰迁都的,想给朝廷添堵,抄他们的底儿,你爹不会怪罪的。”
朱高燧苦着脸道:“我知道我爹不会怪罪,可问题是我怕赔了钱啊?”
柳淳听到这话,干脆扭头就走了,越活越蠢了,这么笨的家伙,活该你没有财运。朱高燧稍微愣了片刻,猛地一拍脑袋!
“我真是傻啊,师父这辈子几时赔过啊!”
朱高燧一跃三尺高,赶快飞鸽传书,给手下送信,他翘着二郎腿,眼睛眯成了圆形方孔状,终于能等着数钱了,师父,千万别坑我啊!
第687章 又是捷报
应天的三月,阴雨连绵,没完没了,在诗人的眼里,这叫沾衣欲湿杏花雨,可是寻常百姓,却没有好心情。
必须要小心翼翼,提防屋顶漏雨,避免淋湿的柴火,每天都提心吊胆。
柳府虽然没有这个烦恼,但是日子也不是很舒心。
老爷北上了,一家的主心骨都没有了,连带着日子也变得无趣起来,皇孙朱瞻基每天都要跟着大学士胡广读书,来府里的次数也少了。
朱高炽每天要处理政务,脱不开身,朱高煦还在研究院里忙活,就连朱都在每天开刀,从来不登门。
“咱们家一下子变成了没香火的破庙,这帮东西啊,都是看着老爷的面子。”徐妙锦很不客气抱怨。
蓝新月满不在乎,“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在乎呢!要我说啊,等过些日子,咱们也一起北上算了。”
徐妙锦叹口气,“也只有如此了,回头我雇十几艘船,把咱们家的东西都带走。”
她这一说,算是把柳家的家底儿给暴露出来。
这么多年下来,柳淳着实积攒了不少东西。别看老朱和朱老四不断窃取压榨,可柳淳总能找到意想不到的来钱路子。
比如会计师的认证,比如出版书籍的稿费,比如投资理财的收入,以及一些专利分红……柳淳的家产保守估计,也在五百万两以上,而且还不算徐妙锦的那一份。
如此丰厚的家底儿,放在当世的豪商里面,也不算差了。
可徐妙锦总是不满意,忍不住抱怨道:“这些年要不是陛下成天盯着,就凭着咱们老爷的本事,弄个亿万两的家财,跟玩似的。本来皇家银行就该有咱们的股份,什么航运啊,制糖啊,也都是咱们家帮忙弄起来的。结果白辛苦一场,他们老朱家的人,实在是不像话!吃干抹净,良心都被狗掏了!”
这屋里也就徐妙锦敢大骂皇家,其他人都装作没听见,一顿饭吃完,于谦向师母告辞,去了师父的书房。
柳淳离开之后,特准于谦使用他的书房,包括那些柳淳要写却还没有完成的书籍,于谦都是可以浏览的。
这些书籍完全打开了于谦的视野,毫不客气说,他已经拥有了当世无与伦比的知识框架,真正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虽然于谦还不能完全驾驭,但是已经不妨碍他使用其中的一些知识,进行推演和判断。
“大喜,大喜啊!陛下大胜,官军大破鞑子啊!”
管家兴匆匆跑进来,柳府上下都被惊动了,大家一起涌出来,喜笑颜开,徐妙锦却是很淡定。
“昨天上午的时候,就有人用飞鸽传书。把消息送进了京城,足足早了一天多!这个捷报不算什么新鲜,我之所以没说,就是怕日后会有什么麻烦。咱们老爷可是讲过,在当下,信息就是财富啊!”
柳家的女人果然不一般,这么大的胜利,竟然仿佛天经地义般。
她们只是吩咐给府邸的家丁丫鬟多开一个月的工钱,就算是庆祝了。然后分头准备搬家事宜。
小于谦用力思索着,信息就是财富,师父的确讲过!
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于谦沉吟片刻,扭头向平安里跑去。
当他气喘吁吁,挤到证券交易所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朝廷大胜,果然带动了很多股票上涨,于谦在人群中穿梭,跟军工有关的,跟纺织有关的,甚至跟制糖有关的股票,都在大幅度上涨。
于谦瞧了一会儿,又扭头去了隔壁,这边的场景更加火爆。这是朝廷的债券市场,前面打了大胜仗,其实影响最大的是债券。
自从兴学以来,朝廷不断发行债券,尤其是柳淳提出用债券进行建设之后,整个债券市场都相当热闹。
打赢了蒙古人,整个漠南都纳入了掌控之中,再也不用担心鞑子入寇。朝廷拿到了这么多土地,毫无疑问,还债的能力暴增。
几乎在一瞬间,推高了债券的价格,人们都沉浸在买买买的喜悦之中。
大家欢天喜地,高谈阔论,于谦就在人群中穿梭,这儿听听,那儿听听……他觉得收获非比寻常。
可当过了午时的时候,又有许多人出现在了交易所。
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可就不是好消息了。
“陛下好大喜功,根本没有打赢什么。”
“蒙古太师阿鲁台全身而退,陛下只是替人家铲除异己。”
“阿鲁台用兵如神,从此之后,九边再无宁日。”
“陛下迁都北平,以天子之尊,守卫国门。听起来豪情万丈,可实际上鞑子随意袭扰,朝夕不得安宁,往后朝廷可有苦头吃了。”
……
这帮人不但说风凉话,而且还大幅抛售债券,等到下半天结束的时候,上午涨上去的部分,不断下午全部吐了回去,还比原来跌了一些。
于谦在交易所里,一天的功夫,就坐了一次过山车。
人们的情绪竟然如此容易操作,一件事情,可以随意解读……说是大胜,就欢天喜地,高歌猛进,说是得不偿失,结果就一泻千里。
那些人怎么会那么笨啊?
心甘情愿被牵着鼻子走,反过来说,那些散播流言,左右涨跌的家伙,也着实可恶!于谦从师父的书里窥见了一丝金融的奥秘。
这一次朝廷发债兴学,建设,打仗……如果胜利了,代表这些债券成为硬通货,就可以用很低的利息借到足够的钱,反之朝廷就必须付出更高的利息。
而利息一旦太高的话,就会拖累财政,没有钱,什么兴学啊,迁都啊,就全都会遇到麻烦!
“我懂了!”
于谦突然握紧了拳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师父协助陛下,排除万难,推动这些事情的发展,那些人在朝堂上反对不了师父,也斗不过陛下,就转而换一个战场,继续拖后腿。
真是可恶至极!
于谦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原来师父这十几年来,每一步都走得这么艰难,有太多的人在背后给他添乱了。
该死的畜生,居然靠着给朝廷添乱发财,这帮人的良心何在?
于谦越想越气,他突然跑回了自己的家中,一见面就问道:“娘,你还有多少钱?”
夫人被吓了一跳,“也没多少,就是你爹最近送回的,加上之前的,能有两万五千两黄金。”
于谦想了想,已经不少了。
“娘亲,都给我好不好?”
夫人更吃惊了,“这钱当然是你的,可你现在要钱干什么啊?”
于谦道:“这个三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娘亲相信孩儿,不是乱花就是了。”
夫人还在犹豫,老夫人却拄着拐杖走出来,“媳妇啊,给孩子,这么多钱放在家里,咱们都睡不好觉。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咱们不奢求享受。孩子能用在有用的地方,就让他用,有什么事情,我老太太跟他爹说去!”
有了老夫人撑腰,还说什么啊!
夫人立刻给于谦准备。
老太太拉着于谦的手,笑呵呵道:“臭小子,跟奶奶说,这钱是不是跟你师父有关系?”
于谦点头,“我想帮师父出气,可奶奶我担心,会赔的。”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老太太却不在乎,“赔就赔,反正你爹还能弄钱,奶奶心里都清楚,你爹弄得叫不义之财,你把钱散出去,是替咱们家消灾,放心吧,有奶奶在呢,这个家,我说了算!”
有了老太太的鼓励,于谦胆子大了起来,他用力点头。
转过天,刚刚开市,就在一大批人还在抛售债券的时候,小小的于谦,带着人将两万五千两黄金悉数运来。
“买了,全给我换成债券!”
小家伙的大手笔,可吓坏了不少人。
等到交易人员再三确定之后,终于替于谦换成了债券。
“小公子啊,你可真是后生可畏啊,这时候敢抄底儿,需要勇气啊!”
于谦绷着脸,“无他,义愤而已!”
说完,小家伙就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候,更多的人赶来了,这帮人气势汹汹,虽然没押着金子过来,但是每个人手里都有银行的汇票!
一个字:买!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市面上的债券被一扫而光。
为首之人对那些抛售的人冷笑道:“你们散布流言蜚语又如何?朝廷打赢了就是赢了,赢了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你们这帮东西,巴望着朝廷倒霉,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谁说不是,你们替谁吹牛不好,偏偏要替一个鞑子鼓吹!阿鲁台真的有本事,让他打进应天来,老子剁了他的脑袋!”
那些抛售的人脸色铁青,也不愿意示弱,“你们这些蠢材,真金白银的事情,能靠着意气用事吗?你们肯定会吃大亏的!”
双方互不相让,就在交易所里,大吵了起来。
越来越多人加入争论,眼看着吵架要变成混战,突然,外面又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最新捷报!又是捷报!梁国公蓝玉打破鞑靼,生擒太师阿鲁台,俘虏过十万,蒙古可汗阿台率领三千残余部众,投降大明!”
“鞑靼……灭了!”
第688章 太子也有霹雳手段
这第二份捷报,才是真正的捷报,中间差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可一下子把所有的奇谈怪论都压过了。
还说什么功败垂成,还说什么胜而不胜,此刻全都闭上了嘴巴。
赢了
彻彻底底赢了!
没有半点水分,干得如同士兵吃的牛肉干了。
鞑靼部五十万人马,荡然无存。
要知道草原和中原不一样,光是一个应天,就能凑出上百万的青壮,五十万人似乎不多。可草原不行,四十二个万户,加上一些小部落,甚至包括野人都算计在内,恐怕也不会超过一百万青壮。
而且这些青壮还分成了鞑靼和瓦剌两大部,如今鞑靼覆灭了,依附鞑靼的部落也损失殆尽。
一战灭掉半数草原的战力,就算是谁,也不敢否认这场大胜。
相比之下,甚至超过了当年的捕鱼儿海之战!
尤其难的是给予阿鲁台致命一击的还是蓝玉!
梁国公当世名将,鞑子克星,真是实至名归。
老将军年过花甲,还如此英勇善战,足以堪比廉颇李靖,是我大明的柱石。
几乎一夜之间,蓝玉的威名人尽皆知。
很多人都以为蓝玉会像许多淮西勋贵一样,淹没在尘埃之中,最后也就是死的时候,能热闹一下而已。
可谁能料到竟然来了个咸鱼大翻身,都六十多了,还迎来了第二春。
就连那些靖难新贵都不得不承认蓝玉的实力。
军中最简单,看得就是战功,实打实的不服气都不成。
依旧留在京中的荣国公张玉看着捷报,双手微微颤抖。
情不自禁道:“梁国公用兵如神,老当益壮,吾不如也!”
身为靖难第一功臣,张玉此刻彻底服气了,心服口服,张玉还琢磨着,等朱棣回师之后,上奏,请蓝玉主持五军都督府的事务。
也只有蓝玉出马,才能真正整顿全军,让大明的战力发挥到极致。
军中如此,而此刻的内阁,已经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杨士奇将吏部天官茹和左都御史姚广孝请到了内阁。
就连太子朱高炽也在,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依旧有肥肉挤出,不得不用力塞回去。可只要想到了前面的大捷,朱高炽就忍不住想笑,一笑肥肉就冒出来,真是无奈啊!
“这次父皇一战消灭鞑靼,瓦剌必定魂飞魄散,数年之内,大明北疆再无边患,漠南之地,悉数纳入大明版图矣!”
杨士奇忙道:“殿下高见,此一战我大明之威,远迈汉唐,疆域辽阔,虽元朝也不能比啊!”
听他这么吹,朱高炽微微脸红,咳嗽道:“论起疆域辽阔,还是比不上元朝的。不过我大明蒸蒸日上,早晚有一天会超越前朝,这一点,我信心十足!”
朱高炽顿了顿,又道:“如今剪除了鞑靼的威胁,朝廷迁都北平,再也没有顾虑了。诸位若是没有什么意见,就尽快部署,免得父皇旨意下来,应对仓促,让父皇生气。”
“殿下。”右都御史陈瑛突然道:“既然陛下大胜,北疆无忧,这迁都之事,是不是能缓缓?”
朱高炽突然把包子似的眼睛瞪大,变成了一个“黄金开口笑”。
“陈大人,莫非你反对迁都不成?”
陈瑛慌忙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殿下,臣只是觉得事缓则圆,毕竟迁都是大事情,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也不算晚啊!”
朱高炽没好气道:“想要迁都,现在就不晚,不愿意迁都,哪怕十年二十年,也都是不够用。总而言之,我是主张尽快迁都北平,我也好还政父皇。”他笑了笑,“别看我肩膀很宽厚,可江山重担,还真挑不起来。”
朱高炽说完,就主动离去,丝毫不给他们说话的余地。
虽说当监国的日子不长,但是朱高炽也品味出来了,这帮臣子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经常有人在自己耳边念叨,说什么江南文脉悠长,且文官倾心殿下,若是迁都北方,落到一堆武人的堆里,实属不智。
父皇和师父都北上了,你们就想忽悠我,当本太子是傻瓜啊!你们这帮人根本就没安好心。无非是想借着我,反对迁都罢了。
这个倒霉糟心的太子我半点兴趣也没有,至于监国,爱给谁给谁,不就是盖大印吗?就算给个小孩子,也能办好。
懿文太子,还有朱允,这俩人都生动地告诉世人,听从文官摆布,会是个什么下场。
我才不上当呢!
不过在迁都交权之前,我也该干点漂亮的事情,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啊,总不能让人一提起来,就说太子是个憨肥的废物吧!
朱高炽下定了决心,正在这时候,锦衣卫指挥佥事洛枫前来求见。
柳淳北上之后,就是他负责在京的锦衣卫工作。
不出意外,洛枫也是朱高炽的耳目。
“太子殿下,根据下面的密报,我们发现一些人,故意散播消息,试图影响股市和债市。”
朱高炽一愣,瞬间道:“可查清楚了人员?”
“查到了一些,至于后面会牵连到谁,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朱高炽略微思索,果断道:“你现在就调动锦衣卫,不要惊动任何衙门,将散布流言蜚语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不留!”
“遵命!”
这位人畜无害的太子殿下,终于露出了他的狰狞,那些想把他当成傀儡的人,绝对要后悔了。
朱高炽的出手,比任何人都快,一声令下,缇骑四出,当天晚上,就抓了一百多人,全都塞进了锦衣卫诏狱。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在京的官吏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好多人结伴去找茹,还有人到了内阁,去见杨士奇。
他们怒气冲冲,“杨学士,陛下临行之前,让你等辅佐太子监国。如今太子突然下令,捉拿了那么多人,内阁知道吗?刑部清楚吗?”
杨士奇脸色凝重,“太子殿下行事,素来很有分寸,这一次绝不会胡来的,你们还是应该稍安勿躁!”
顿时有人不干了,“杨大学士,身为天子近臣,你可肩负着重任。我等听闻太子抓的都是在京有名的富商,他们奉公守法,从来没有什么过错。如今大肆抓捕商人,岂不是让人心寒?”
“就是!朝廷不是屡次强调,三令五申,士农工商,皆是陛下子民,如何能轻易抓捕,视为草芥?”
“太子行事,没有经过内阁,也不没有经过六部,这就是坏了规矩。锦衣卫胆大猖狂,必须要严惩不贷。”
杨士奇被这帮人逼得没有办法。
虽然他是朱棣安排的辅政人选,可毕竟他还只有五品,跟这些人相比,差了一大截,人家发难,理直气壮。
“杨大人,你要主持公道啊!”
“杨大人,天子重托,你不能不能说话!”
杨士奇被逼无奈,只好点头,他亲自来到东宫,迎面又碰到了茹,两位相视苦笑,他们心知肚明。
这要是朱棣和柳淳在,百官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无非是欺负小孩子罢了。
“茹大人,殿下呢?”
“殿下不在东宫,现在锦衣卫衙门审案。”
杨士奇沉吟道:“茹大人,你觉得这个案子,真的能办得下去吗?”
茹深吸口气,“难啊,目前为止,也就是一些人根据第一个捷报,说朝廷胜而不胜,这个……似乎不能拿来定罪。”
杨士奇无奈摇头,“殿下向来稳重,他这次也太鲁莽了。”
这俩人想了半晌,也没有好主意,只能前去锦衣卫,问个究竟。
只不过这一路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出了文官,竟然还有宗室亲王,比如代王就赶来了。
“王爷,莫非也抓了你的人?”
代王怒道:“手下的一个老管家了,他平时也就倒腾一点土产,怎么也被抓起来了,刑部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他故意责怪刑部,其实谁都明白,这是要找朱高炽算账,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杨士奇和茹也不好把他们赶走,只能一起赶来。
这伙人就像是滚雪球,越滚越大,等到锦衣卫的时候,已经多达几十人了,而且有文有武,还有一位藩王。
光凭着这个阵容,都能去找朱棣算账了,朱高炽又有多大的体量,能够扛得住?
杨士奇也不免替太子殿下捏着一把汗。
倒是朱高炽,他满不在乎,在金融这块,的确缺少相应的法规,貌似定不了罪,可这帮人胡作非为,也不能没有惩罚,到时候力排众议,狠狠惩罚,让他们知道厉害。
大不了我把监国的位置交出去,事情也就过去了。
父皇还能把我怎么样?
等我有了闲工夫,正好能干点正事,跟这帮人打交道,心累!
朱高炽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就在这时候,洛枫急匆匆跑来。
“殿下,臣发现了这个!”
朱高炽随手接过来,并没有当回事,可是当他翻开之后,顿时惊得瞪大眼睛。
“这,这是真的?”
洛枫点头,“千真万确!”
朱高炽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真没有想到,他们还通着外鬼呢!这么看,别说抓他们,就算杀了他们,也不为过啊!”
正在这时,又有人慌里慌张跑进来,“殿下,代王,茹大人、杨大人,还有好些大人都来了。”
朱高炽忍不住冷笑,浑身的肉像是波浪一般起伏。
“来得好!把他们都请进来,我要看看他们能说什么?”
第689章 侄子抓了叔叔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朱高炽淡淡道:“免礼。”
等诸位大人抬头一看,发现朱高炽竟然斜着眼睛,在看着高处。
这是什么鬼?以往朱高炽可都是跟群臣直视,从来不敢如此倨傲。今天这是怎么了?连正眼都不看我们,把你当成你爹了?
别人不说话,代王就先跳出来了。
他可是朱高炽的叔父,当年的九大塞王之一,而且他又最早响应靖难,起兵协助朱棣,凭着这层关系,朱桂比谁的胆子都大。
“太子殿下,听闻你抓了不少商人,有没有这回事?”
朱高炽憨憨一笑,“事情当然是有,叔父莫非问罪?”
“不敢!”
朱桂不咸不淡道:“我以为朝廷做事要讲究规矩,不能胡来,陛下鼓励工商发展,就连柳少师也亲自写书,为商人宣传。太子不会不清楚这些吧?”
又是老爹,又是师父。
朱高炽微微一笑,“叔父有什么话,要教训小侄,只管说就是了。”
朱桂吸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的确有人在交易所那边套利。可这事情不违规啊?我大明律没有关于套利的限制吧?没有啊!”
朱桂声音拔高,“既然没有,就要准许人家。这就好比开了个赌场,人家往里扔钱可以,若是赢了,要把钱拿走,就不许了。这,这什么道理?老百姓也不能这么干啊!殿下,你可真的要顾及皇家的颜面,不能胡来啊!若是败坏了交易所的声誉,哪怕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代王朱桂话里话外,都透着浓浓的长辈气息,丝毫没把这个已经成年的太子放在眼里。颐指气使,就像是教训自己的孩子。
朱高炽表面上平和宽厚,可心里的骄傲一点不比别人差!
当初朱高炽还小的时候,一大堆皇孙里面,他能得到朱元璋赏识,就知道他的本事。后来他成为柳淳的弟子,眼界大开,再之后,靖难之役,可是他领导大军,戍守北平啊!
虽然阵前冲杀,朱高炽比不过二弟,但是他的领导才能丝毫不容怀疑。
身为监国太子,朱桂敢跟他如此无礼,凭着这一条,朱高炽也不能轻轻放过!
想到这里,他缓缓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像是一座山似的,走到了朱桂的面前。
朱桂情不自禁退了半步,他老脸微红。
竟然被小儿辈吓到了!
“殿下莫非以为我讲错了?”
朱高炽哈哈大笑,“不敢!”他把脸一沉,冷冷道:“据我所知,在捷报传来的前一天,有人就大举吃进债券,等到捷报到来,债券价格上涨,他们趁机抛售,一天之间,赚了不少。而后,他们大肆散播,说什么胜而不胜,诋毁父皇的战绩,又抛售债券,引起恐慌,造成债券价格暴跌。”
朱高炽冷哼道:“叔父,你觉得如此兴风作浪,也是可以容忍的吗?”
朱桂被盯得额头冒汗,显然心虚了。
“殿下,我不知道前面的事情,而且朝廷用八百里加急,难道还有人比朝廷更快?”
“当然!”朱高炽不屑道:“只要提前准备好,利用信鸽,接力传递京城,至少能比八百里加急快近两天的时间。叔父,很不凑巧,在锦衣卫,就有玩鸽子的高手,他们养了诱鸽,你看要不要我拿来几只,给叔父瞧瞧?”
朱桂浑身不自在,这个胖乎乎的朱高炽,简直就是笑面虎,而且还是露出了牙齿的。
“殿下,这个,这个臣不清楚,臣也没没有料到,那些商人竟然如此奸猾诡诈。若是这样看,的确应该严惩不贷!”
朱高炽呵呵笑着,脸上的肉不停颤抖。
“叔父好见识,小侄总算能放心了。不过你说商人奸猾,我以为还不准确。”
“那,还有什么?”
“无耻!”
朱高炽突然抽出几封信,直接甩到了朱桂的怀里,“你自己看!”
朱桂吓得一哆嗦,他颤颤巍巍,把书信拿起来,一封封看着,越看额头的冷汗就越多,到了最后,竟然顺着鬓角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他们也太大胆了吧?”
朱桂吓得不知所措,竟然下意识要把信给揉成团,旁边的探过一只有力的大手,茹将信夺了过来。
他看过之后,也是目瞪口呆。
“这些人居然泄露军情?”
茹也吓得不轻,“殿下,这,这是真的?”
朱高炽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也是得到了消息,才动用锦衣卫的。毕竟涉及到军国大事,父皇的安危,马虎不得啊!”
一句话,把没有经过刑部的事情就给遮掩过去了。
其实他也是事后才发现的,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手握证据,朱高炽可以开始他的表演了。
“当初父皇决定迁都北平,就有人反对,很显然,迁都还是会影响一些人的利益。如今父皇率领着大军北伐,又有商人泄露军情,他们想干什么?是要勾结鞑子,还是想暗害父皇?又或者,是二者皆有,这帮人丧心病狂到弑君杀父,里通外国的地步?”
朱高炽声色俱厉,“这世上的罪恶,还能超过这两条吗?只要沾上一点,就连人都不要做了,简直禽兽不如!”
茹和杨士奇也无话可说,至于其他的人,都在颤抖了。
这帮人心里简直骂翻了,都说商人眼里只有钱,现在看起来,那是一点不假,为了赚钱,什么事都敢干,你们简直不要脑袋了。
一个里通外国,一个陷害君父,这俩罪名,无论是谁,也没法替他们遮掩。最可怕的是,万一顺藤摸瓜,把他们也牵连出来,那可就要死伤一大片,血流成河了。
“殿下高见,臣等以为殿下所言极是!”
“殿下霹雳手段,震慑宵小,实在是英明睿智,果敢老练,臣五体投地!”
“殿下睿智而果决,机敏善断。实在是天下臣民之福啊!”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到了这时候,除了说好话,还能干什么!
可朱高炽偏偏不吃这一套。
“够了!父皇在前面厮杀征战,几十万将士民夫,生死之争,兴衰之战。竟然有人扯后腿,你们不惭愧吗?我大明江山竟然藏着这么多的硕鼠,尔等身为大臣,难道不知道惭愧吗?”
真是好厉害!
朱高炽晃着浑身肥肉,大声叱责,隐隐约约,竟然有朱棣的八分模样。
直到此刻,人们这才意识到,原来朱高炽也是朱棣的儿子。胖龙也是有威风的。
茹立刻道:“殿下,臣等会立刻彻查这个案子,务必一查到底,给天下一个交代。”
“不必!”
朱高炽一下子给打断了,他冷哼道:“这个案子已经交给了锦衣卫,其他的衙门就不要掺和了,倒是一些跟商人有往来的臣工,可以上书自清,如果一旦查到了,可就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
“身为儿子,臣子,断然不会坐视一些人陷害君父,置大明福祉于不顾!”朱高炽顿了顿,又道:“我还记得,当初攻打安南的时候,也有臣子结交安南商人,泄露军情。由此可见,我们的官吏,的确是毫无约束,为所欲为。朝廷吏治不可谓不严密,但为何总出这种事情?”
朱高炽怒喝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会上奏父皇,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养奸。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诸位大臣气势汹汹而来,灰头土脸离去,还不知道会查到谁的头上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他们都往外面走,有一个人也跟着想出去。
朱高炽一眼盯到了他。
“叔父,你也想走吗?”
代王朱桂吓得浑身震颤,连忙扭头,苦着脸,哀求道:“殿下,我真是冤枉的,我怎么会盼着陛下输呢?我也是大明的宗室亲王。我我绝不会那么丧心病狂的,对了,我,我还是你二姨的丈夫啊!咱们是亲戚中的亲戚!”
这个代王朱桂,情急之下,把最不该说的一句话给说出来了。
瞬间大胖子就暴怒了。
徐妙锦在家里排行老三,大姐就是徐皇后,她还有个二姐,是代王妃。
徐家姐妹,嫁给了朱家兄弟,按理说朱棣和朱桂应该比别人亲厚,可朱桂这家伙比较不是东西。
而徐二姐又家门虎女的脾气,朱桂在她怀孕期间,竟然从外面弄了两个婢女,在府里折腾,让徐二姐给撞见了。
她当时就怒了,辛辛苦苦替你们朱家生儿育女,竟然这么对待我!她一气之下,把两个婢女打跑了。
后来夫妻两个不断争吵,越闹越凶,闹到了最后,徐二姐在儿子三岁的时候,就带着孩子搬出去居住。
徐二姐走了,代王朱桂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什么人都往府里弄,花天酒地,无所不为。朱棣登基之后,徐氏几次想把二妹接进京城,可是徐二姐伤心透了,根本不愿意再见朱桂一眼。
好死不死,朱桂提到了媳妇,朱高炽能不生气吗!
“很好,叔父,咱们二罪归一!”朱高炽怒喝道:“把他给我拿下!”
锦衣卫冲出,直接抓了代王朱桂,任凭他怎么哀求,都没有半点用处。
朱高炽呼呼喘气,半晌才想起来,要给父皇修书,拿下一位藩王可不是说笑话,还不知道父皇会怎么样呢?
第690章 此真太子也
朱高炽怀着忐忑的心情,向北平送去了奏疏。
这就好比考试交了卷子,剩下就看老师的心情了,毕竟就算朱高炽再有本事,也没法提刀把叔父砍了。
此刻的朱棣,正在返回北平的路上,在他身边,几乎并马而行,正是梁国公蓝玉。侍卫们都离着很远,君臣两个可以畅所欲言。
谈过了战场的事情,朱棣突然道:“梁国公,你觉得朱棣如何?可能继承先帝大业?”
这话问得很奇怪,你都当上了皇帝,如此发问,不是让别人为难吗?
蓝玉很镇定,当初他是太子朱标一系,对朱棣这一类的藩王很是看不起,甚至提防压制。如今朱棣旧事重提,蓝玉深深吸口气,“陛下的雄心才智,气度格局,比起太祖皇帝,也是不遑多让。只是若懿文太子还在,蓝玉依旧会忠于他。”
朱棣沉下脸,怒道:“梁国公,你为什么还要提大哥?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没学会圆滑处事吗?”
蓝玉大笑,“正因为臣年过花甲,才不愿意说违心的话。蓝玉就是个又老又倔的东西,陛下敢用蓝玉,天下人都会钦佩陛下的心胸的。”
朱棣沉吟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十分畅快,“梁国公,你啊,也跟着柳淳学坏了。”
蓝玉并没有否认,只是淡然一笑,自豪道:“老臣虽然没有择主之明,但是却有挑选女婿的本事。”
朱棣冷哼,他纵马向前,蓝玉也紧随其后,君臣跑出来十里左右,朱棣脸上都冒汗了,而蓝玉却面色平常。
朱棣终于勒住了战马,赞叹颔首,“老将军果然老当益壮,这次回北平,替我做件事吧!”
蓝玉没有立刻应承,而是反问道:“陛下可不要为难老臣,让老臣做力有未逮的事情。”
朱棣笑道:“怎么会,朕打算让老将军帮忙整顿全军,把禁军和边军统统重整,打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王者雄师,让我大明疆域辽阔,一统寰宇。至少要比前朝更辽阔,嗯,这是必须的!”
朱老四定下了一个小目标,他爹驱逐元朝,建立大明。如何能证明大明超过前朝呢?至少在疆域上面,要超越大元。
这就跟过日子买房产一样,总要越来越大,越来越好,不然谁会相信你比以前更强呢!
朱棣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谁都清楚,要想在疆域上面,超过元朝,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说几乎不可能完成。
可越是不可能,就越代表着机会难得。
朱棣一心开疆拓土,正是武夫大有作为之日。
从古至今,这样的好机会也不多啊!
名将如美人,不但需要好的姿色,还需要有人赏识,如果生不逢时,就只能偷着哭了。
秦国一统天下,汉武帝反击匈奴,唐初横扫天下,这都是武人最好的时代,名将辈出,星光璀璨。
身为淮西勋贵,蓝玉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天赐良机在眼前,如果他负责整军,所谓最璀璨的将星,就非他莫属了。那才是大河向东流,天上星星参北斗呢!
试问哪个武人能抵挡得住如此诱惑,朱棣是真舍得下本啊!
“陛下,何以如此看重老臣啊?”
蓝玉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激动了。
朱棣笑道:“身为天子,肩负九州万方,亿兆黎民。朕不该给自己选奴才,而是要替天下选贤才!”
朱棣平视着蓝玉,轻笑道:“梁国公就是我大明武人的表率,朕以军务托付梁国公,必定能让大明军力强盛,所向无敌。至于其他的……朕相信梁国公的人品!”
蓝玉双手紧握,久久不言,突然,老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双膝跪倒,老泪横流。
“臣叩谢天子赏识之恩,臣铭刻肺腑,感激涕零。”
朱棣急忙跳下来,双手搀扶。
“老将军,快快起来。你跟着父皇打天下,算是俺朱棣的叔辈,何必如此大礼!”
蓝玉起身,一再向朱棣施礼。
“今日老臣方知陛下心胸如海,老臣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棣笑道:“既然如此,就什么都不用说,为了大明,好好练兵吧!”
蓝玉摇头,“不,老臣不能接这个差事。”
朱棣愣了,你不是答应了,怎么又反悔了?难道朕的诚意还不够吗?
“陛下,正因为陛下以诚相待,老臣才不敢隐瞒。纵然让老臣整军,也不过是略胜当前罢了。要想维持军力强盛,不能指望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必须建立起培养将才的办法来!唯有如此,才能长长久久。”
朱棣面露思索之色,“老将军所指,莫非是武学?”
蓝玉点头,他轻笑道:“说起这个武学,还跟老臣的女婿有关系,他编写兵法的时候,就数次提高,士兵要读书识字,要掌握作战的本事,老臣这些年也试验过,算起来,的确培养了一些人才。他们虽然没法独当一面,但是统领一个营,做一个指挥使,还是绰绰有余。”
“陛下一直统帅骑兵,横行天下,没有对手。可老臣以为,日后的关键还在于火器。而火器的使用又相对呆板,可以形成书籍,教导新人。陛下以为如何?”
朱棣深深吸口气,脸上不免失落。
柳淳所写的兵法,他当然一清二楚,建立武学,培养人才,这也不是新鲜事情。
可朱棣的起家必定是骑兵,而且还有靖难新贵这帮人在。
每当朱棣想要整军,就会遭到抵制。
这也是朱棣选择蓝玉的原因所在。
没想到蓝玉却主张建立武学,这样做固然长久可靠,但问题是触动的利益太大了。
朱棣沉吟良久,这才苦笑道:“梁国公,不久前改革科举,结果那么多文官都跟朕闹腾,反对教科学,甚至还有人反对大肆兴学。”
“朕对着这些人嗤之以鼻,大手一挥,谁敢反对,朕立刻就发配海外,绝不手软。可到了今日,要动军制,而且要大动,要彻彻底底的动。朕的心里反而忐忑起来。这个决心不好下啊!”
拿刀砍别人,谁都可以,但是拿刀砍自己,那就困难多了。
尤其是这帮将领都是朱棣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如果他们反对朱棣,那可是会撼动根基的。
想到这里,朱棣越发佩服起老爹来,朱元璋是真狠啊!砍淮西勋贵从来不手软,还能把天下弄得跟铁桶一般,想不服气都不行了。
“陛下,若是为难,,老臣愿意替陛下冲锋陷阵!这件事情老臣也思虑过许久……”蓝玉沉吟道:“当初张玉朱能他们找我,提出了整军方案,就包括建立武学。这一次把规定严格起来,每年增加武学毕业生员的比例,最终实现将领悉数出自武学。就像文人那样,他们有学堂培训,能够人才辈出,武人也一样能做到。像什么恩荫啊,世袭啊,这样的武夫官吏,都要大大削减,直至彻底消灭!”
朱棣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老将军,这个决心朕下了,等回到北平之后,朕会尽快落实,到时候还要请老将军帮忙!”
蓝玉深深一躬,“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像蓝玉这种汉子,宁死不屈,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同样的,一旦他做出了选择,那就是一条路跑到黑,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了。
朱棣欣然点头,蓝玉的表态,代表着淮西勋贵这个系统,也彻底归附朱棣了。别看这些人或许老了,失去了权柄。
但是他们在大明依旧人脉广阔,底蕴丰厚,二代,三代,亲朋故旧,数量多如牛毛。
有他们的效忠,日后整军改革,都会容易许多。
相比起打败鞑靼,俘虏无算。内部的胜利,更值得朱棣欣慰。
他浩浩荡荡,带着得胜之师,凯旋而归。
没等到北平,柳淳就提前迎接。
朱棣把他叫到了御帐,君臣对坐。
“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朱棣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不都算计到了吗?”
柳淳慌忙摆手,“臣可没有那么厉害,倒是陛下起用梁国公,实在是出乎预料啊!”
“哈哈哈!”朱棣大笑,“你是不是觉得,梁国公是你的岳父,朕就不敢用了?”
柳淳怎么会承认,忙摆手道:“陛下神鬼莫测,用兵如神,臣连陛下的马尾巴都看不到啊!”
朱棣不爱听了,光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柳淳,你来见朕,一定有事,说吧,有什么大事?”
“这个……也没什么,臣抓了几个人。”
“谁?”
“宁王朱权!”
朱棣大方道:“抓就抓了,一个藩王而已,没有什么。”
这家伙是真够黑的,那可是你的亲兄弟啊,也不在乎吗?还真别说,朱棣就是不在乎,兄弟,那玩意他有二十六个,同父异母罢了,有几个跟他一条心的,那还不好说呢!
“陛下,如果是两个藩王呢?”
“两个?你还抓了谁?”
“不是臣,是太子殿下!”
“太子?”这下子朱棣惊得站了起来,“他还能有这个胆子?”
柳淳咧嘴苦笑,“不但有,而且还真的下手了。他抓了代王,还抓了上百商人!”
朱棣瞪大眼睛,突然仰面大笑,巴掌拍得啪啪作响。
“太好了,此真太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