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传说中的投献
朱能大老远追到了白羊口,父子俩可不能亏待人家,这不,三爷出钱,在村子里买了一只羊,几个燕王府的护卫亲自动手,就在柳三的破院子里炖羊肉吃。
父子俩跟朱能坐在房舍闲谈。
这座草房是几年前盖的,只有三间,一明两暗,由于没人打理,东边的一间已经倒了,他们只能在西边待着。
刘淳眼珠转了转,对柳三道:“吕家晚上就会把钱送过来,我看应该先把院子整修一下,重新盖房,弄得气派宽敞一点,住着也舒服。”
柳三表示赞同,过去他就是太随意了,太不在乎了,弄个舒坦的窝,就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这才是当务之急!
倒是朱能,他笑道:“柳小哥,要我说你就去王府算了,大公子可是为了你,没少在王爷面前说好话。王爷又十分赏识你这位郭氏传人,跟着王爷,绝对是前途无量!”
朱能没有预见未来的本事,他就是个普通的护卫,结果被朱棣提拔为千户,在他看来,这就是一步登天了,眼前的爷俩根本无从拒绝。
可刘淳跟三爷,都不是这么看的。
过去三爷或许还会在乎燕王的招揽,现在他想清楚了,唯有自己挣来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然什么都靠着别人赏赐,一脚踢开的时候,屁都剩不下。
至于刘淳虽然知道朱棣未来的成就,但他也不准备立刻靠过去,毕竟他和道衍那个和尚不同!
郭氏传人!
要靠着真本事吃饭的!
“那个朱老哥。”刘淳道:“我们郭氏之学,最讲究务实,全是富国裕民的真东西。让我进王府,反而无从施展。不如就在乡下,有辽阔的土地,能够尽情挥洒,请王爷放心,只要我有什么成果,一定跟王爷分享。”
朱能笑了,说实话,对这个”郭氏传人”,朱棣是保持着强烈的怀疑。
道衍当天向刘淳请教《授时历》,请教招差法,刘淳的数学基础还算不错,他给老和尚讲了一大堆,道衍聪明绝顶不假,可他也陷入了一个误区,觉得郭守敬在算学天文的造诣惊人,刘淳小小年纪,能懂得这些,自然是郭氏传人无疑。
可朱棣想得更全面,刘淳十二三岁,朝廷大军在二十多年前,打进大都,郭家人就没了消息,是被杀了,还是逃到大漠,谁也不清楚。
就算有人逃脱,一定能精通郭守敬的学问?
而且不但精通学问,还调教出一个厉害的传人,并且他们心念着中原,把十几岁的少年放回大明,为老朱家的江山贡献才智?
朱棣对这个故事保持强烈怀疑,毕竟郭守敬都心甘情愿当大元朝的忠臣,竭尽心力辅佐,他的后人又怎么会背叛祖宗呢?
朱棣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对刘淳的来历保持相当大的怀疑。
不过朱棣却没有出手,一来刘淳的确有些才华,朱棣不忍心扼杀一个少年。第二呢,柳三毕竟是锦衣卫,这里面有什么谋算,朱棣还看不透,所以他决定继续观察。
作为心腹,朱能清楚燕王的想法。
当刘淳提到郭氏之学的时候,朱能就好奇道:“柳小哥,你们郭氏的学问,到底是研究什么?听道衍大师说,是天命变化,还是长生不老啊?”
刘淳连忙摆手,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们不懂天命,也不知道天数,我们研究的是天文,是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跟什么天命没有半点关系!至于长生不老,那更是无稽之谈了,我们只懂一些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方法。”
朱能听得似懂非懂,“还有别的吗?”
“有啊,比如我们还研究怎么让一亩地多产出粮食,在哪里能找到水源,如何冶炼更坚固的钢,按照什么样的比例能让火药的威力发挥最大……还有,雨雪云雾的成因,如何上天,如何下海,怎么能不靠着帆远航万里,不用牛驱动车辆,怎么坐着不动,把消息传到千里之外……”
“等等!”
朱能的脑袋都炸了,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吃惊怪叫道:“这,这不都是神仙手段吗?还说你不懂长生不老?”
朱能向四处看看,突然冲到刘淳的面前,低低声音,神秘兮兮道:“那个柳兄弟,你会不会炼制那种吃了能让人力大无穷的丹药,你给我一丸,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刘淳翻了翻白眼,这丫的想些什么啊?
“朱老哥,我们的学问叫做数理化,你想要丹药,去观里找道士去,不过我可提醒你,他们的丹药基本上都是重金属超标,能吃死人的!”
“重金属?啥意思?”
“就是金、铅、银、汞一类的,不但不能强身健体,还能要命,你要是不信,就去尝尝!”
朱能吓得摸了摸脑门,心有余悸道:“幸好上次有道士跑王府进献丹药,让道衍大师给打出去了。我当时还埋怨大师来的,觉得吃不好也吃不坏,没想到丹药那么可怕!”朱能拍着胸膛道:“柳兄弟,你刚刚还说,你能让火药更厉害,刀剑更锋利?”
这还靠谱儿点!
刘淳道:“这个不算什么难事,我准备弄个作坊,王爷要是有兴趣,可以参股。”
朱能点头,“行,只要东西好,我去说服王爷。当然了,你要是吹牛皮,小心我的拳头!”这家伙龇牙咧嘴,大声威胁。
聊了一会儿,刘淳和柳三都发现,朱能就是个很单纯的武夫,人不错,柳三也是武夫,他们很快就相谈甚欢。
朱能就对刘淳道:“你打算在白羊口干出一番成就,白天的时候,就不该轻轻放过吕家!小兄弟啊,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刘淳听得瞠目结舌,他都敲了吕家好大一笔钱,三百石的粮食,这叫心慈手软?没准朱能和他看得不是一本字典!
“那个……其实我留着后手,吕家连山坡地都不放过,说明他们之前一定也兼并了许多田产,我可以放过他们,别人就管不了了。”
朱能大吃一惊,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先榨油水,然后再往火坑里推一把,够坏!
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柳三哼了一声,“阴险有余,魄力不足!”
刘淳的嘴角抽搐,“那该怎么办,才算有魄力?”
三爷抬头,冷笑道:“侵占军户田产,破坏军屯,等于更朝廷戍边大计作对,陛下养兵百万,不费一石粮食,靠的就是军团。吕家作死,按照锦衣卫的规矩,直接抓了,男丁悉数发配,田亩充公!”
真不愧是锦衣卫,一下子就弄的人家破人亡,够狠!
这时候朱能突然幽幽道:“老柳,要我说啊,你们锦衣卫还是不太懂边地的规矩。”
三爷笑道:“什么规矩?”
“这还不简单!随便找一伙蛮子,趁着半夜,杀进吕家,全都砍了脑袋,来个死无对证就是了!敢欺负到军中弟兄的头上,死有余辜!”
刘淳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过分了,可是和这两位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其实也难怪,一个是锦衣卫,一个是燕王府,全都不是善茬子!
朱元璋的善良只给予普通百姓,对于豪门大户,可是没有半点仁慈,杀了也就杀了。
看起来自己还是太善良了!
刘淳如是想到,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来报,说吕家来人了。刘淳立刻打起精神,他要瞧瞧这个吕家到底如何!
如果能老实一点也就罢了,不老实,少不得要按照便宜老爹和朱能的法子收拾他们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托着一个盒子,躬身进来,垂首道:“生员吕长安,这是家中五百亩土地的田契,另有白银五百两敬上,恳请高抬贵手,饶过吕家一次!”
第17章 锦衣卫不会白死的
意不意外?
惊不惊喜?
白天还牛气冲天的吕家,转眼就认输了。而且还认得彻彻底底,拿点钱粮算什么?直接把田契送来了。
要一百,给一万!
刘淳的厚道劲儿又来了,这么乖觉,让老子怎么下手啊?
苦恼!
三爷是老江湖,身在锦衣卫,耳濡目染,他见得太多了。姓吕的不大不小,算是一方富户。就冲他能拿出五百两银子,也算是一方豪强了。
毕竟当下是国初,北平周围又相对荒凉。整个城中,都未必有多少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三爷眼睛眯缝,根本没在乎钱和田契,而是问道:“你自称生员,可是考上了功名?”
他这一句话,也提醒了刘淳。
对啊,生员是官学学生的自称,换句话说,这家伙已经考上了秀才,是有功名的人!
别看老朱对文人挺狠的,但他也清楚,治国离不开文人,因此为了鼓励百姓读书,难得朱元璋大方了一次。
凡是考中秀才,可以给家里两丁免役,家庭困难的,可以申请免粮,见官不用拜,遇到了案子,没有剥夺功名之前,不能用刑拷问。而且官府还给两名仆人照顾生活……这么说吧,老朱给的这些,已经够一个读书人舒舒服服过日子,安心读书,继续考功名了。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本来免役免粮都是有数额限制的,结果发展到了后来,就变成了官绅不纳粮,不但自己不纳粮,连亲戚奴仆都不纳粮服役,好好的规矩,败坏殆尽,不怪财政枯竭了。
刘淳微微打量吕长安,这家伙若有有功名在,应该不至于这么胆小,毕竟北平的读书人有限,个个都是宝贝,除非他还有更大的事情!
想到这里,刘淳轻笑道:“吕秀才,我们都是粗人,可粗人也有粗人的好处,就是拿钱办事,说话算数!你出了这么大的价钱,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吕长安低着头,他的眉头挑起,看向了柳三。
三爷哑然一笑,“这小子是我的儿子,而我,是锦衣卫的总旗!”
此言一出,吕长安浑身震颤,冷汗流了下来,突然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声道:“生员有罪,恳请大人宽宥。生员愿意献上全部家产,只求活命。”
三爷没有说话,还是刘淳继续问。
“你有罪,什么罪?”
“我,我受了奸人蛊惑,诬告朱,朱千户!”
旁边的朱能突然挑起眉头,什么意思?这货敢惹燕王府的人?当真是不要命了!朱能正想发作,这时候柳三猛地站起,冲到了吕长安的面前,探手揪住他的衣服,怒不可遏!
“是你!你诬告朱湖朱千户!”
当日,王参议带着人去查封锦衣卫衙门,把所有人押出来的时候,就对朱湖说过,要让他去衙门接受审问。
谁都知道那是凭空捏造的,只是想不到,居然是吕家干的!
三爷怒了!
朱湖兢兢业业的一个人,虽然贵为锦衣卫千户,但从来没有仗势欺人,处处守着本分。偏偏这边裁撤锦衣卫,那边案子就来了,朱湖不愿意被人糟蹋欺凌,唯有断然一死!
三爷揪着吕长安,愣是把他提了起来,“兔崽子,我要你给朱千户抵命!”三爷把吕长安高高举起,眉头倒竖,下一秒就要摔死他。
刘淳同样黑着脸,朱湖死得太惨了,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他一个生员,没有人授意,哪里敢诬告锦衣卫千户。”刘淳对着吕长安喝道:“说,是谁让你干的?”
吕长安还在半空中,手脚乱动,活像是一个被翻过来的乌龟,他吓得快昏过去了。
“是,是王堂,就是那个参议王堂,他让我去告朱湖。”
刘淳哼道:“你跟姓王的很熟?是怎么认识的?”
“是,是在一次文会认识的,小的写了一篇文章,请求宗师点评,王堂当时在场,夸了我两句,后来小人送给了他两支老山参,还有一件皮裘。”
许多文官到了任上,就喜欢组织文会,诗词唱和,既能玩乐,又能扬名。很多千古名篇就出自这种文会,比如《滕王阁序》,《岳阳楼记》等等。
王堂也不例外,他发觉吕长安有些才华,又是北平本地人,就着意提携,吕长安投桃报李,也是孝敬不断。
那天王堂接到了旨意,正巧吕长安在他的府上,就迅速定了一计。吕长安写了一份状纸,诬告朱湖。
“大人,生员真的没有坏心思,我和朱千户都不认识,都是王堂那个老东西让我干的!”吕长安鼻涕一把泪一把,不停哀求。
三爷把他缓缓放下,突然扬起拳头,照着他的面门狠狠砸下去。
吕长安痛叫了一声,鼻梁骨断裂,鲜血狂喷,一张好看的小白脸,变成了摔碎的花瓜,红一道,青一道。
三爷怒气不息,又狠狠提了吕长安几脚,把他踢得像是皮球一样,来回乱滚,弄得满身尘土,狼狈到了极点。
三爷把他按在椅子上,继续拷问……朱元璋虽然照顾太子的面子,没有完全恢复锦衣卫,但是任命蒋为指挥使,谁都清楚,昔日让天下人战栗哆嗦的锦衣卫又回来了!
短暂的倒台,让锦衣卫上下感到了切肤之痛!
他们要报仇!
得到消息的王堂,第一时间就递了请病假的折子,准备跑路。
吕长安自从诬告了朱湖之后,他心里也怕,成天往王堂府里跑,四处打听消息,等着盼着,一心希望锦衣卫彻底完蛋!
可等来等去,锦衣卫要恢复了。
他吓得屁滚尿流,王堂都要跑了,他能怎么办!
这家伙就赶快回家,想要躲避风头。
结果回家,突然听堂弟和老爹说,家里得罪了锦衣卫……当时吕家也不清楚柳三的身份,只当他是帮闲的,可吕长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普通锦衣卫,能吸引来燕王府的千户?
这不是开玩笑嘛!
吕长安左思右想,纸里保不住火。
与其被人杀个二罪归一,还不如就主动请罪,没准还能躲过一劫。
所以他带着家里的田产,还有五百两银子,前来请罪!
“王八蛋!”三爷太阳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王堂,我要杀了他!必须给朱千户报仇!”
吕长安不顾伤势,跪在地上,慌忙道:“小人愿意状告姓王的,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这家伙不敢自称“生员”,他还想着,再大的罪过,看在钱和田产的面子上,会放他一条生路,可哪里知道,朱千户的惨死,刺痛了北平锦衣卫的心。
柳三咬着后槽牙,“朱兄弟,不能放跑了那个姓王的!”
朱能立刻答道:“柳兄放心,我连夜让弟兄回去,明天早上,王府就会出兵,拿下王堂,还死者一个公道!”
第18章 郭守敬的宝箱
柳家只有三间破房子,朱能索性带着弟兄们,把吕家给霸占了,充作临时的军营,燕王有命,休息一晚,就要赶回北平。
刘淳和柳三并没有去吕家,依旧住在破旧的茅草屋里。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刘淳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这个家弄得像样一点。
“首先要整修房屋,用砖瓦盖房子,结实!地基最好用条石,来个万年牢!前面种槐树,后面种柳树,前槐后柳,不种自有!还有,要建个大粮仓,堆满了粮食,至少要能吃三年。再挖个菜窖,存些蔬菜,过冬用的……”
刘淳絮絮叨叨说着,三爷只是微笑点头,儿子描述的家,很符合他的期盼,甚至超出了预计,小家伙想的比自己周全!
“真想看到这样的家啊!”三爷憧憬道,只是眼神迷离,似乎有种求之不得的痛苦。
“这有什么难的,几个月之内,我就能弄好!别忘了,吕家送了那么多银子,足够把房子翻修十遍啊!”
三爷笑了,他伸出大手,摸了摸刘淳的头顶,粗粝的大手刮过细嫩的皮肤,弄得火辣辣的疼!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
三爷发出这一声感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还记得不,当初我说要把锦衣卫的位置传给你?”
刘淳无语,“才几天的功夫,我怎么会忘了!朱能可是说了,圣人恢复了锦衣卫,还升任你当百户,不趁机威风几天?多亏本啊!”
“威风个屁!”
三爷突然冲到了刘淳的面前,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燕王为什么急吼吼派朱能过来?那个朱能为什么一口答应,帮着咱们抄了吕家,还要拿下王堂,为什么?”
“为……为了讨好锦衣卫呗!”刘淳笑嘻嘻道:“这次北平布政使衙门逼死了一个锦衣卫千户,折他们一个参议,礼尚往来,谁也不吃亏!”
三爷重重叹口气,“傻小子,这只是一层意思!陛下看到了我的军报,肯定要对鞑子用兵。燕王朱棣勇猛好武,此番随军出征,他是想要大显身手!”
刘淳很自然点头,“没错,可跟我们什么关系?”
“唉!”
三爷真是气坏了,这个臭小子,有时聪明,可有时也糊涂。
“堂堂燕王,高高在上,偏偏对咱们父子如此青睐,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身为锦衣卫,探查军情,为大军开道,是职分所在,义不容辞!”
话说到了这份上,刘淳哪里还能不明白。
身为一个上位者,对下面的人好,可未必是好事情。
比如那位大将吴起,给手下的士兵吸出伤口的脓水,士兵的母亲听到,顿时痛哭,她的儿子死定了!
没错,人家主帅掏心掏肺对待你,身为一个小兵,除了卖命,还有别的选择吗?果不其然,那个小兵就战死了。
柳三几次深入草原,探查军情,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这次大军行动,他也没法幸免。
“唉……过去的时候,遇到事情,我柳三唯恐落后于人,可现在我他娘的怕了!”三爷狠狠一锤榆木桌子,震得灰尘扬起。
“干我们这行,舍生忘死,才能死里逃生。还未出发,就未战先却,我怕是……回不来了!”
三爷努力控制着情绪,可他的迟疑、迷茫,依旧控制不住。
柳三不怕死!
就拿刚刚过去的这一次来说,他带着情报回来,中途遇到了北元骑兵,两个弟兄战死,他仓皇之间,离开了原来的道路,跑到了深山老林,才跟刘淳相遇。
险些就丢了性命。
可三爷不后悔,大丈夫,死得其所!
问题是这一次废除锦衣卫,对三爷的伤害太大了,他不想死的不值得!
话又说回来,朱棣巴巴派朱能过来,三爷能躲得过吗?
黑洞洞的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俩沉重的呼吸声,还是三爷先打破了沉寂。
“小子,你我父子虽然时间不长,可也算是患难与共,你帮着我出了深山,那天又请来了燕王……假如,有那么一天……我这个百户是你的了,可你小子记着,千万别傻乎乎往前冲,要多几个心眼。白羊口虽小,胜在无风无雨。吕家完蛋了,你把他们家的产业弄到手,老老实实当个富家翁。”
三爷伸出长大的手臂,像是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崽子,又是疼惜,又是告诫,“小子,过几年,你就娶个媳妇,别嫌村姑不好看,能生儿子最重要!你给我记着,老大一定要姓柳,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哈哈哈!”
三爷突然大笑,“我也算后继有人,什么都不怕了!”
“我怕!”
刘淳猛地探手,揪住柳三的腰牌,一把抢在了手里。“你不想当锦衣卫,现在就给我!不就是要探查军情吗?让我去!”
三爷愣了,“臭小子,你裹什么乱?”
“我没有!”刘淳用力摇头,呲着白牙一笑,“你忘了,我是郭氏传人,会辨别方向,还懂天文,会好些本事,我又是个小孩子,不会引起注意。”
“呸!”三爷毫不犹豫啐了他一口,“草原之上,突然出现在孩子,那才值得怀疑呢!”柳三伸手,揪住刘淳的衣服,劈手去抢腰牌,可刘淳死死抓着,就是不放!
少年郎的眼神之中,写满了坚毅,他不是在玩闹!
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柳三,成了干父子。柳三就是刘淳和大明朝的脐带,到这个时代不久的刘淳,还没有勇气断开脐带!
“爹!”少年轻声低呼,“我毕竟跟燕王大公子有点情分,我去,燕王会安排人照顾的,最多辛苦一点,没有别的危险。你在家等着,无论如何,我都会安然归来的。”
刘淳言语诚恳。三爷只觉得暖洋洋的,是太阳提前升起了吗?
果然是个好孩子,自己没有看错人!
三爷激动地眼圈泛红,手上却更加坚决地夺下了腰牌,儿子的手指都给捏肿了。
“臭小子,告诉你,爹没死,这家的大梁,就由我撑着,轮不到你小子装英雄!”三爷又笑了,“不过你说得对,过去我是为国尽忠,这一次我是为了这个家!放心吧,我会安全回来的。”
三爷说完,急忙扭过头,不想让儿子看到眼泪夺眶而出的情况。
突然,三爷想起一件事,他急忙跳上了桌子,探手,从房梁上拿下了两个满是灰尘的箱子。
三爷喜滋滋送到了刘淳的面前,“猜猜这是什么?”
“是……郭守敬的书稿?”刘淳大惊,他没有想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宝贝,就安静地放在自己的头顶。
三爷笑道:“北平人多手杂,我又经常不在家,头几年就给放到了白羊口,还不错,没有被偷。”
三爷摸出了钥匙,捅开了大锁。
郭守敬的毕生著作,重见天日!
“小子,你瞧瞧,能不能看得懂?可千万别让人看出你是个冒牌货。”三爷努力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刘淳的心思全然不在上面,他只是匆匆一扫,却发现箱子旁边,有几个罗盘。刘淳好奇拿出来,三爷哑然,“你这位祖师爷,还是个看风水的,也不知道准还是不准。”
郭守敬当然不是看风水的,这几个也不是罗盘,上面没有复杂的阴阳八卦,天干地支,这只是郭守敬制作的指南针。
为了编写授时历,郭守敬曾经在天南地北,设立了27处观测台……东至高丽,西极滇池,南逾朱崖,北尽铁勒,四海测验,费了无数人力财力,才能得到精准的《授时历》。
光是这几个指南针,就看得出来,史书不是虚言!
刘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发了疯一样,把书稿翻出来,就在小小的房间里,铺的满地都是,接着火把的光亮,一份一份辨认,等找到了箱子底儿,刘淳小心翼翼捧出一份书稿。
这东西不是用纸写就的,而是用极薄的羊皮,轻便柔韧,里面也不是文字,而是地图!
详细的大元朝地图!
刘淳激动到了无以复加,地图的东北角,赫然就是辽东!
“苍天保佑,这下子好了,谁都不用去冒险了!”
第19章 朱高炽的孝心
朱能陪着柳家父子,赶回北平。
这家伙眼睛红红的,昨天夜里根本没睡好,辗转反侧了一夜,倒不是吕家的房舍不舒服,像他这样的武人,哪怕在野地宿营,也能睡得香甜。关键是刘淳说得那些话,让他匪夷所思,飞天遁地,千里传音,简直跟话本上写的似的。
郭氏之学真的有这么厉害?
朱能当下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好奇心十足的年纪。他爹就是武夫,从小到大,跟着老爹习武,到了十四五岁,就随军打仗,最近才承袭老爹的位置,当了千户。
朱能了解的东西,仅限于军营打仗,对付吕家,他也只能想到军中黑吃黑的方法,而刘淳的话,给他揭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这一路上,他不断偷看刘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淳有所觉察,突然回头一笑,“朱千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呗,咱们都是老朋友了。”
朱能咽了口吐沫,伸长了脖子,试探道:“那个,柳小哥,你到底学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能给我讲讲……说一点就成。”他又挠了挠头,憨笑道:“你别怕,我这个人脑子很笨,就听一个乐子,不会传出去的。”
刘淳大笑,“朱千户,你这就错了,我们郭氏之学,研究的是真理,什么叫真理,就是不管任何人,只要按照相同的方法,都能得出一样的结论。我们和那些儒生不一样,不存在什么见仁见智,模棱两可的问题。”
刘淳骑在马上,突然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亭子。
“朱千户,你瞧。”
朱能闪目看去,就是个亭子而已,忍不住皱眉道:“有什么稀奇的?难道是你变出来的?”
这位是掉到神鬼窟窿里,拉不出来了。
刘淳摇头道:“我是说你先看到了什么?是整个亭子,还是亭子的顶部?”
“这个……自然是顶部,就像是鞑子的骑兵,离着远处,一定是先看到他们的旗号,然后是人,最后才是战马……没错吧?”
刘淳道:“朱千户,你说的当然没错,可你想过没有,假如地是平的,由远而近,物体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先露出上面,然后才是下面,你想想,这说明什么?”
朱能的脑袋开始不够用了,“这个……说明什么?”
“说明地是有弧度的!”刘淳左手弯曲,右手两根手指充当两腿,给朱能演示了由远而近的过程,然后笑道:“如果每一处都符合这个规律,就只有一种解释,我们是站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上面!”
“什么?”
朱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我说柳小哥,你胡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站在球上?那个球该多大?谁能踢得了?”
刘淳哭笑不得,“这就是我们郭氏之学研究的东西,我们不但认为脚下是个球,这个球还在转动。正因为球在转动,所以才有了一年四季,《授时历》也就是这么来的!”
刘淳说完之后,继续打马向前,朱能则是一脸的懵逼……不会吧?这小子是在胡说八道?可他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十里长亭,的确亭子的中间出现了,再往前,底座出现了……这怎么解释?如果是平的,的确应该一眼就看到上下,而不是逐渐露出来!
可,可刘淳讲得太匪夷所思了,这位未来的国公爷,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是相信理智,还是相信多年的经验……这个该死的郭氏之学,还真是害人!
朱能迷迷糊糊,回到了燕王府,见到了朱棣。
才几天的功夫,朱棣仿佛高大了一圈,精神更加充足,气势也更加威严。锦衣卫一事,他及时通禀军情,虽然老朱没有直接嘉奖什么,但是让他随着几位名将一起出征,那就是最大的奖赏!
最早就藩的兄弟当中,他是第一个!
不到三十的人,谁还没有点野心,更何况是朱棣!
老朱二十几个儿子,同为皇家血脉,到底谁才最像父皇,还是要好好争一争的!
见到柳三和刘淳父子,朱棣没有摆架子,而是赐座,等他们坐下,朱老四就开门见山。
“柳百户,圣人降下旨意,大军云集,准备讨伐北元,你为国立了大功。”顿了顿,朱棣又道:“不过辽东一带,朝廷并不熟悉,还需要探查道路,给大军当先锋。”
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再去跑一趟吧!
谁让你熟悉情况呢!
上面人动动嘴,下面人跑断腿。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能办成,自然有厚赏,可办不成,出了意外,少不得要死在草原上!
放在过去,柳三是义无反顾,只是经过这次变故,他就犹豫了。
刘淳猛地起身,站了出来,“启禀王爷,天降瑞宝,草民为燕王贺,为大明贺!”
朱棣眉头紧皱,哂笑道:“少年郎,你又弄出了什么花样?莫非是上天有什么预示吗?”朱棣还记得道衍说过,这小子精通天文,能看出天命。
刘淳可不敢承认,他和道衍那个妖僧是两回事,被当成神棍就不好了。
他急忙从怀里取出羊皮地图,双手奉上。
“王爷,这是祖师爷当年行万里路,测绘《授时历》之时,留下来的地图,恰巧有辽东部分,草民献给王爷,预祝王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什么?”
朱棣豁然站起,直接走过来,劈手抢过。
等到展开之后,朱棣是大喜过望!
山川、河流、城镇、村寨、部落、甚至是水源,全都有标注。科学家做事,讲究的就是个严谨。
郭守敬当时绘制图本,也是给后人留下便利,谁想继续研究,按照他的地图,就可以重走探查之路。
哪里知道,等他死后,大元朝**昏暗,战乱不断,早就没人关心什么天文了。
朱棣越看越兴奋,他发现在地图上,甚至标注了几处金矿!
“什么?辽东还有黄金?”燕王失声惊呼。
刘淳翻了翻白眼,“那是自然了,辽东的金矿,早在汉唐就有发现了,根据前辈的笔记,辽东的金矿,很可能比整个大明都多!”
“你说的是真的?”
朱棣瞪大眼睛,猛地挥动拳头,兴奋大叫:“此番出兵,势必攻破辽东!”
兴奋之余,朱棣居然传令,让家人摆酒,他要宴请柳家父子。
很快,小胖墩朱高炽,还有熊孩子朱高煦,以及王妃徐妙云都来了。
朱高炽看起来似乎瘦了一点,可小脸蛋依旧圆润,手感绝对一流,让人很想捏两下。小胖墩主动凑到了刘淳的旁边,偷偷告诉他,母妃让二弟也跟着他一起做运动。朱高煦一肚子不愿意,还要一脸嫌弃跟着扭屁股,可滑稽了。
在席间,朱棣就道:“你们两个混小子要听话,这次父王要随军出征,在府里不许惹祸!”
父王要走了?
朱高煦乐了,他可不怕老娘,没了老爹,老娘说什么话都不管用,至于“大肉球”,呸,我才不和他扭屁股,太幼稚了!
朱高炽听到,稍微愣了一下,就满脸愁容,默默低下了头。
他偷眼看了看旁边的刘淳,“出征,会不会很辛苦啊?”
刘淳点头,“那是自然,将军……”他很想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又觉得不吉利,就把话咽下了。
“王爷此战必定能够大获全胜,大公子只管等好消息吧!”
朱高炽没有被册封为世子,故此只能称大公子。
小胖墩鼓着腮帮,脸蛋立刻变成了球,“只是等着,什么也不能替父王做,真是没用!”心情很差,才吃了三碗饭,五个包子,就放下筷子了。
“大公子,你要是有兴趣,我们一起替王爷制作军粮,如何?”刘淳露出了狼外婆似的笑容。
第20章 吃是战斗力的保证
朱棣是不大相信什么郭氏传人的,可看到了地图,也不由得不信。其实信与不信,他并不在乎,关口是这个人能不能用!
就像那个道衍和尚,天天鼓动朱棣夺嫡,要说朱棣烦不烦他,当然烦,而且担心老和尚惹出麻烦,没法收拾。
可问题是身边的武夫都是一根筋,还真就离不开一个足智多谋,精于算计的道衍!
燕王想得很通透,谁还没有点秘密,只要这小子听话,还有本事,就当他是郭氏的传人又如何!
想到这里,朱棣把筷子放下,对刘淳道:“你提到了军粮,不知道你那位祖师爷是怎么看军粮的?”
刘淳放下筷子,大模大样道:“兵法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话固然是至理名言,可依我之见,还略显浅薄,没有深入做文章。”
朱棣把嘴一瞥,毫不客气道:“怎么,连古人的兵法都瞧不上眼?本王没见郭守敬有什么安邦定国的本事!”
“那是祖师爷生不逢时!”刘淳笑道:“元鞑子昏聩无能,残暴不仁,贤才不能尽用,而一些才智之士,也不愿意为鞑子卖命。就拿我的师门来说,自祖师爷以下,还有好多有本事的前辈,只可惜没有赶上盛朝,空有一腔才学,无处施展。”
朱棣朗声大笑,“这么说,你小子还挺有运气?”
“那是自然,大明天子,以布衣起家,杀伐四方,北赶大元,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论起功业,虽秦皇汉武不能相比,大明国势,远迈汉唐……”
一旁的王妃徐妙云抿嘴笑道:“柳小郎的学问不知道怎么样,可是这嘴却是抹了蜜甜,还真够甜的。不过光会拍马屁,咱们王爷可是不喜欢听的,谁让他是个倔驴!”
一句话,弄得朱棣老脸通红,却也无可奈何。当下是立国之初,多少还有些元代的风气,礼教并不是那么严密,而且徐氏是将门虎女,半点不怕朱棣,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出来陪客人。
刘淳也强忍着笑,能看到永乐大帝吃瘪,还真是不容易。
“那小子就说说军粮,斗胆请教王爷,可知道元鞑子吃什么?”
“自然是牛羊了。”朱棣随口道。
刘淳点头,“他们把牛肉切条煮熟,抹上盐,挂起来风干,然后把肉干装到羊尿泡里面,做成一个个的球,系在马上,充作军粮。”
听到刘淳的话,熊孩子朱高煦连忙捂住了鼻子,太恶心了,一股尿味,还怎么吃啊!
倒是小胖墩,很有求知精神。
“元鞑子为什么这么干?他们是没有厨师吗?做牛肉包子多好吃!”
刘淳解释道:“牛肉干顶饿,又用盐淹透了,可以一边跑,一边嚼,不耽误行军。而且长途行军,肉干不易**,包子可不行。另外鞑子在行军的时候,还喜欢带一些母马,口渴了,就喝马奶,能够避免水土不服。正是靠着这两样,鞑子才能一直向西打,打到了多瑙河哩!”
“多瑙河?我只听过黄河,洛河,淮河,多瑙河是什么河?”朱高炽听得津津有味,好奇问道。
“多瑙河是欧罗巴洲的一条重要河流,当年成吉思汗的孙子拔都率领二十万大军西征,一路灭国无数,横扫万里,一直打到了多瑙河流域,西洋诸国战战兢兢,几乎亡国灭种。当时巴蜀的钓鱼城,军民一心,抗击鞑子,毙杀蒙古大汗蒙哥,统一的蒙古帝国遂不复存在。忽必烈占据大都,定国号为元……其余蒙古诸部,四分五裂,再也没有了昔日的进取精神,西洋诸国,总算能够苟延残喘。”
刘淳在这边讲着,那边朱棣取出了郭守敬留下的地图,向西寻找,果然见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地名。
郭守敬还留下了标注,那些地方是他根据大元朝国史馆资料整理的,并没有亲自前往查看云云……
朱棣看了半晌,渐渐握紧了拳头。
“当真是好大的一片山河!”
徐妙云嘴巴微张,深以为然道:“王爷,果真如小郎君之言,唯有以牛肉干和马奶为军粮,才能打得下这么大的一片基业。不然的话,光是民夫牲畜,就不知道要累死多少了。”
朱棣颔首,“当年汉武帝漠北一战,死了十几万头牲畜,打光了大汉的积蓄,可也仅仅打到苏武牧羊的北海而已,距离多瑙河,差着太远了!”
都说有图有真相,这回是有图有震撼!
就连朱棣都对昔日的蒙古帝国,产生了一丝丝敬畏之心。
“才区区几十年,元鞑子就没了先人的勇武坚毅,若是他们还能靠着肉干马奶,横行万里,父皇未必能扫平天下,一统寰宇!”
朱棣感慨了半晌,突然道:“这份地图,本王要进献给陛下,你小子可舍得?”
刘淳道:“草民已经献给了王爷,自然听凭王爷处置。”
朱棣颔首,“说来惭愧,你提到的鞑子军粮,固然很好。奈何我大明没有那么多的牛肉,也没有那么多马匹。杀几头牛,本王固然能做主,可若是给成千上万的将士充作军粮,父皇可不会答应!”
别说明代,就算其他朝代也是,耕牛比人都金贵,可不能随便杀戮,牛角、牛筋、牛皮,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据说最初的阿胶是用牛皮熬制的,因为牛皮珍贵,才不得已改成了驴皮。
不过朱棣也没有责怪刘淳的意思,相反,倒是越发看重这位“郭氏传人”了,毕竟能把元鞑子的历史说的这么清楚,实在是不容易。
别看明朝承接元朝,实际上有关蒙古帝国的内容,元朝保留的都不多,且经过战乱,资料遗失,懂得元史的人也不多了。再加上元代史官记载混乱,错误百出,想要从故纸堆里弄出个清晰的线索,还真是不容易。
刘淳就幸运多了,他那个时代,各种历史都被翻出来,到处流传,动动手指头,就能查到一大堆。
“王爷,草民不是建议学元鞑子,实际上我们也学不来。草民是想,能不能开发一种比较简易,又顶饿的军粮。便于骑兵携带,可以长途奔袭。鞑子没有了祖先的勇武,若是能有鞑子的办法,痛击鞑子,那该多痛快!”
朱棣眼睛冒光,没错!
这是个好想法!
朱棣的燕王府有三卫人马,这三卫满编可以达到五万七,只不过眼下朱棣满打满算只有一万人。但是这一万多人,因为地处北方,战马充裕,是以骑兵为主!
朱棣雄心勃勃,准备利用这次北伐,建功立业,让世人瞧瞧,他朱棣不管是靠着老子,论起领兵打仗,他一点不比那些名将差!
“柳淳,你真能做出军粮来?”
“没问题。”刘淳笑道:“我现在就可以试制,王爷,能提供方便吗?”
朱棣朗声大笑,“没问题,王妃,你辛苦一下,把后面花园给这小子使用。”
饭也不吃了,刘淳起身要走,小胖墩立刻站起,像个尾巴紧紧跟着……你们聊得热闹,可不能忘了,制作军粮是先跟我提的,可不能把我扔下。
朱棣瞧着越发活泼的儿子,心花怒放,“你也同去,让父王瞧瞧你们的本事!”
第21章 赚朱棣的钱
要想研究军粮,就要先弄清楚,眼下明军吃什么。
这个不用问别人,柳三最清楚,他告诉儿子,明军最长吃的叫做“飧饭”也就是水泡饭,方子还是出自《齐民要术》,沿用了好几百年,也没有什么更新换代。
作粟飧的方法如下:米一石,取无者,净淘炊熟,下浆水中,任水曝干,淘去尘,又蒸曝之,经十遍可得二斗。每食,取一大合,先以熟水浸之,待湿彻,然后煮食之,一人可五十日。
意思是说,取去壳完毕的一石米,用水淘净炊熟后,再放到水中曝晒干,把曝干的米再来一次同样的作业共十次,做完十次后,只得到二斗的再制干米饭。要食用时,取一大合的再制干米饭以热水泡之,待再制干米饭浸软时,再煮熟成餐饭后就可食用。一石飧饭可供 1 个人进食50 天。
刘淳听完,就晃脑袋了,“为啥要十遍啊?一遍不行吗?”
柳三正色,“一遍可不行,功夫少了,米泡不烂,还容易坏,你小子可不许在军粮上面动歪心思,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法,自然有道理!”
刘淳拄着下巴想了想,反复蒸煮晾晒,估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米彻底破碎,等吃的时候,变成和米糊一样的东西。
方便保存,吃起来也容易。
可刘淳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办法才是。
“你说我们把米煮熟,晒干,然后用磨碾成米粉如何?”
柳三愣了,“这样能行吗?”
刘淳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们把米碾碎了,和面一样,还能往里面加东西,等吃的时候,用热水一冲就完事了。”
刘淳想到了油茶面,其实原理也真就差不多。
当即,在王府的后院,架起两口大锅。
先把洗好的米放在锅里蒸熟,然后取出,刘淳借用了花房的土炕,一夜的功夫,把米烙干,然后用石磨,把米碾碎,变成粉末。
做完了这一步之后,刘淳取来一些食盐,又加了点糖,加入葱姜蒜末调味,尝了一口,勉强能吃了,比以前的军粮强了不少。
刘淳觉得还不够,他又弄了一点鹿肉,煮熟之后,晒干,弄成肉松,一样碾碎,搅拌。似乎营养还是不够,刘淳又弄了一点黄豆,炒熟,碾碎,搅拌在一起。
光是这些也不行,人体还需要蔬菜,弄一些新鲜的青菜,下锅煮熟,晒干,碾碎……
他的这套工艺,别说朱棣和王妃徐氏了,就连小胖墩都看明白了。
真是没啥神秘的,就是不断往一堆东西里加入各种粉末。
绿豆,黄豆,红豆,芝麻,香油,荤油,萝卜块,干菜叶……能想到的全都扔里面。
最后军粮终于出炉,其实还能加入更多的东西,只是王府厨房再也没有可加的东西了。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刘淳给每个人的碗里倒了一点混合粉末,然后加入热水冲泡。
焦香四溢,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还不错!
朱高炽眯缝着眼睛,冒出光亮,迫不及待往嘴里送了一勺子。
“好烫!”
小胖墩嘴上说着,却舍不得吐出来,香甜可口,别有一番滋味。
比米粥好吃多了,味道丰富,热量充足,很顶饱!
他三口两口,把碗里的东西喝光,然后笑眯眯道:“父王,要是天天吃这个,行军打仗,也不困难!”
朱棣也尝过了军粮,他把碗放在一边,哑然笑道:“是不错,可若是这么吃,非把大明吃垮了不可!”
谁说不是,就拿最基本的粳米来说,明军就吃不起。普通的士兵,吃的多是栗米,还要配许多豆子,杂粮,大军远征,能有粮食和盐巴,士兵已经偷着笑了,很多时候,就连这点基本的要求都供应不上,就只能饿肚子。
尤其是出了长城,草原一望无际,产出有限,补给线又长,粮食也跟不上,征战之苦,简直一言难尽。
柳三告诉儿子,远征塞外,十个人去,能有三个人回来就不错了,而死的七个人中,最多有一两个是战死的,其他人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造成的非战斗减员。
“尤其是深入草原,光是蚊虫,就能要人的命!”
柳三心有余悸道:“我有一次和一位兄弟去探查消息,我们约定,他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结果等我从帐篷里出来,发现他已经被蚊子活活叮死了!”
柳三可没有撒谎,诗和远方,听起来很美好,可真正去追寻,那就不一样了。
在草原上,蚊子又大又猛,随便一挥手,就能撞到几百个。
别说是人,就算是老牛,也会被叮死。
柳三那一次就是,他在简易的帐篷里,外面的兄弟实在是疲乏,没有撑住,就提前睡了,结果他们宿营的地方,离着水泡太近,蚊子数量太多,就愣是把一个大活人给吸血吸死了,该多可怕!
从那次之后,柳三宿营,一定要挑选蚊虫少的地方。这也是他毕竟喜欢刘淳的原因,至少这小子知道在宿营的时候,点燃艾草!
“军粮还是要做,但不能这么奢侈!”朱棣道:“我的一万骑兵,需要准备两个月的粮食。”
徐氏吓得脸色苍白,揪着朱棣的衣襟道:“柳百户提到,草原多蚊虫,妾身以为当准备驱蚊的药物才是。”
有燕王府支持,办事就是容易。
刘淳经过了几天的调整,终于制出了适合大规模推广的军粮。
他直接把淘洗好的米炒熟,然后碾碎,作为基础配料。然后加入各种豆粉,补充蛋白质。加食盐和干菜,再加一点香油,醋,晒干成粉末状。
用布袋装起来,吃的时候,加一点水搅拌均匀就是了。
刘淳弄出了的军粮,也不算新鲜,实际上戚继光在《纪效新书》里面,就提到了类似的军粮。
只不过这样的军粮是用做救命之用,唯有当敌人四面包围,没有吃的,才能拿出来食用,寻常的时候,还是大锅煮饭。若是谁忘带了军粮,还要受到严惩哩!
说起来寒心,类似的军粮,还延续了很多年,那些最可爱的人,就是吃着类似的炒面,和十七国的鬼子,在冰天雪地里厮杀,硬是打出了新生大国的铮铮脊梁!
一口炒面一口雪,何等悲壮,何等英雄!
其实相比之下,明军的情况好不少,朱元璋二十年的积累,当真不是吹的,仓库里满是粮食,供应朱棣一万人远征,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刘淳又设计了一种止渴的小丸子,是用山楂干搓出来的,望梅止渴,还是不如吃到嘴里安心。
另外刘淳还弄了一个木桶,里面装上了一层层的沙子。
当他把浑浊的水倒入桶里,不多时,从桶下面的口子,流出清澈的水来,小胖墩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天啊,沙子还能这么用?”
刘淳笑道:“过滤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经过过滤之后,水就好变得清澈许多,里面的杂质脏东西,会大大减少。如果再煮熟烧开,就能克服水土不服的问题。”
刘淳很认真提醒朱棣,“王爷,长途远征,吃饭喝水,务必要保持干净。”刘淳可不想永乐大帝来一个出师未捷。
朱棣笑了,这几天下来,他对刘淳还是很满意的,小孩子做事用心,很是不错。
“军粮,止渴丸,滤水的木桶,对了,还有装驱蚊药物的荷包,这四样东西,本王都交给你做,需要多少钱?”
朱棣开口了,刘淳听得出来,他是做好了挨宰的准备,只要自己开口,燕王殿下是不会犹豫的,钱财唾手可得!
刘淳咽了口吐沫,“那个……草民只需要五百两工钱即可,其余的原料,还请王爷帮忙!”
第22章 一村之长
“五百两?本王拿不出来!”朱棣回答干脆。
刘淳则傻了眼,朱老四,做人不能太无耻!你好歹一个藩王,居然拿不出五百两银子,你拿我当小孩子耍啊?
别以为你是未来的永乐皇帝,小爷就怕你了。从一见面,你就抓我,怀疑我,还想逼着我干爹去送死,现在让我白干活,不给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心我去投奔你侄子,彻底断了你的春秋大梦!
刘淳气哼哼想着,朱棣轻轻一笑,无奈道:“我的王府的确没有五百两银子,你要是想要钱,可以给你宝钞!”
“宝钞?”
刘淳这才想起,敢情明初的时候,金银极度缺乏,老朱根据元朝的作法,发行了名为“宝钞”的纸币。
最初宝钞十分坚挺,可老朱同志的经济学毕竟太差了,准备金不够,还一个劲儿滥发,没过多久,就造成币值快速下降。
目前基本上一百贯宝钞,能值七十贯,在个别地方,要打个对折,只有五十贯。
倒是北平,由于鞭长莫及,民间还是以银两为主,并不接受宝钞,可燕王府不行,朱棣的俸禄全是以宝钞结算的。
朱老四也挺闹心的,前不久从小舅子那里听说,江西的宝钞出了大事,二贯宝钞,只能换500文,相当于币值的四分之一。
徐增寿劝朱老四,趁着北边币值还稳定,多换点金银存起来,毕竟纸片子不顶用。
换成金银,等于跟老爹的钞法作对,可王府的开销太大,也不能守着一堆纸过日子,朱棣在犹豫纠结当中。
“这样吧,你要是接受宝钞,本王给你一千贯!”
好大的手笔!
刘淳翻了翻白眼,“王爷,草民要钱,可不是揣进自己的荷包,我是用来雇工的,还有,要建造一些石磨,购买铁锅。北平和内地不同,拿宝钞在乡下可雇不到工人。”
朱棣迟疑,难不成,真的要拿私房钱给这小子?
这时候朱能突然凑了过来,在朱棣的耳边道:“王爷,五百两不多,那个吕家就拿出了五百两给这小子,想要化解矛盾的。”
“吕家?”朱棣迟疑。
“就是那个受王堂唆使,诬告锦衣卫千户朱湖的吕家!”
“哦!”
朱棣恍然大悟,瞬间有了主意。
“柳淳啊,本王已经向京师行文,状告王堂,歪曲圣旨,冲撞锦衣卫,影响军国机密大事。不出意外,他的狗头是保不住了。也算是给死去的朱湖朱千户一个交代,回头本王还要去祭奠朱千户,锦衣卫多好汉,没有死在战场上,反而被宵小陷害,实在是可怜!”朱棣还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这份演技,让刘淳目瞪口呆。
朱棣又道:“那个吕长安,身为秀才,却攀附权贵,助纣为虐,又在地方胡作非为,本王让布政使衙门革除功名,全家贬为奴仆……至于吕家的财产吗,本王决定,转赐给你爹柳三,奖励他的功劳。另外吗,你爹现在是什么官职?”
刘淳傻傻道:“是百户,圣人刚刚提拔的。”
“嗯,父皇的旨意,不宜随便更改。这样吧,本王查核过,白羊口千户所人丁稀少,名不副实,暂时降为百户所,由你爹负责。”
朱棣说完之后,又拍了拍刘淳的肩头,“本王还是很看重你们父子的,好好干,等本王获胜过来,一定重重有赏!”
说完之后,朱棣大笑离开。
痛快,真是痛快,不花一分钱,就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成了,不错!
剩下刘淳,一头雾水。
奶奶的!
这算什么啊?
我就想赚点辛苦钱而已,怎么把吕家的产业给我了,还扔了一个百户所,玩笑开得有点大啊!
朱能笑嘻嘻凑过来,捅了刘淳一下。
“傻小子,高兴坏了吧!我刚刚只说了五百两银子,还没说五百亩田呢!你小子可赚大了!”
朱能伏身,挠了挠头道:“那个柳兄弟,你还有什么好东西,能不能给我点?”
刘淳眨了眨眼,“施恩图报可不是君子行为!”
朱能脸垮了下来,“实不相瞒,这次王爷要带着我去出征的,老哥还没娶亲呢!万一殉国了,我们朱家可就绝后了。”
这家伙咧着大嘴,几乎哭出来。
刘淳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表面上朱能忠肝义胆,不避刀枪的,背后居然是一张胆小的嘴脸,看起来朱棣也有识人不明的时候!
“那个朱兄,我给你看过了,你额头宽阔,下巴厚实,耳大有轮,人中修长,是大富大贵之相,不但是你,就连后代子孙都会受到恩泽,公侯绵延,香火不绝!”
“哎呦!”
朱能喜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我的柳小哥啊,你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我算是服了!你放心,朱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只要如你所说,我一定涌泉相报。哪怕你落魄了,残疾了,要饭了,都是我们家的座上宾!”
“呸,你才要饭,你全家都要饭!”刘淳算是看透了,什么主人,带出什么部下,这个朱能跟朱棣一样无耻。
刘淳懒得在王府多待,大军北伐在即,他要快点赶回去,筹办军粮。
第一次去白羊口,他们爷俩有的不过是一百亩山坡地,这次回去,吕家的田都是他的了!
平地一声雷,陡然而富!
“感觉还不错吧?”刘淳笑嘻嘻道。
柳三却不以为然,“臭小子,你别得意忘形,军中办差,最是严苛,置办一万人的军粮,并不容易,光靠着吕家的财产,未必能填得了窟窿。若是不能按时完成,小心脑袋!”
刘淳打了个冷颤,不会是周瑜对付诸葛亮的那一招吧?
刘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快他就挺直了胸膛,冲着柳三笑道:“我有办法,保证能完成任务!”
“怎么保证,不是靠着你的一张嘴吧?”
刘淳摇头,“当然不是,我准备把吕家的田产,都给散出去!”
“什么?”三爷大惊,急忙一扯马缰绳,车辆停下。
三爷从车辕上跳下来,几乎提着刘淳,下了马车!
“小兔崽子,你疯了!”
三爷气急败坏,爷俩早就定好了,要积攒家业,做个富翁,进退如意。好不容易,天大的馅饼掉下来,这小子居然要给散出去。
脑子是不是抽了?
“我告诉你,田一分一亩都不能丢,这是咱们的家业!”三爷恶狠狠道,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土地!
刘淳用力甩头,纠正道:“这不是咱们的家业,这是燕王把吕家的产业转给我们的。”
“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有,燕王要我们完成军粮,若是土地田产还有剩余,就说明我们没有尽心竭力,即便按时完成,也是我们占了燕王的便宜!这个便宜……你敢占吗?”
“啊!”
柳三一哆嗦,身为锦衣卫,他可是伺候过朱元璋的,也见识过朝堂的风雨,没错,上位者的便宜不好占,万一被人家记在心里,早晚会算账的。
多少大臣,就是贪了老朱家的钱,被咔嚓了!
想到这里,柳三脖子一阵冒凉风。
“乖乖,这么说,这一次咱们不但不能赚钱,还要往里面搭了?”三爷苦恼道,
刘淳耸了耸肩,“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那岂不是说,我们要白干了?”
刘淳哑然一笑,“当然不白干,我们其实赚大了!”
“哪里赚了?”三爷的脑筋有点不够用了。
刘淳神秘兮兮道:“我们赚了个白羊口啊!”
第23章 舍得下本的刘淳
为了弄军粮,刘淳在王府住了几天。这几天里,小胖墩时时刻刻围着,刘淳抽空,弄了一整张羊皮,切成细条,编了个跳绳给小胖墩。
朱高炽除了练习广播体操扭屁股之外,还多了一样活动,每天跳绳一千下。
未必变瘦了,但小胖墩天天笑呵呵的,玩得可开心了。
刘淳还跟他讲,等军粮的事情忙完,就有空弄更好玩的东西。朱高炽还挺好学的,嚷嚷着要学郭守敬的学问。
刘淳欣然同意,小胖墩欢天喜地,这几天里,他还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二弟朱高煦换牙了,一颗门牙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顽固地长着,就是不掉下来,而且还疼得要命,熊孩子眼泪都下来了,又是哭,又是闹,谁也不让碰。
朱高炽想起刘淳的聊天时提到的办法,就偷偷给徐氏说了。
徐氏检查了牙齿之后,就跟熊孩子讲,外祖父徐达有一个妙法,只要贴一道符在箭上,一下子射出去,只要正中靶心,就不疼了。
朱高煦傻愣愣站着,徐氏拿起弓箭,又检查了一遍牙齿,然后念念有词,一箭射出。
啪!
脱靶了!
朱高煦跳着脚的哭,完了,完了,母妃不是百发百中么,怎么射偏了,要疼死他啊!
熊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滚儿,两条小短腿不停踢蹬,弄得满身尘土,成了实打实的土包子。
在后面的朱高炽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圆滚滚的肚皮大笑。
“二弟摸摸,牙哪去了?”
朱高煦这才惊觉,原来徐氏借着检查牙齿的时候,把丝线套在了牙上,他傻呵呵看着母妃射箭,牙都没了,愣是没察觉!
向来绷着脸酷酷的熊孩子这下子可丢人丢大了。
该死的大肉球,就是跟那个小和尚学的,越来越坏了!母妃也是的,怎么能听他的?朱高煦气得躲在屋里不出来。
经此一役,朱高煦开始有那么一点害怕大哥了,而小胖墩也找回了一点当兄长的威严。
朱高炽很欢快,可他爹就不那么舒服了。
给朱棣气受的人正是永昌侯蓝玉!
这一次北伐,朱元璋让宋国公冯胜领兵,傅友德和蓝玉作为副手,蓝玉年轻气盛,动作神速,提前赶到了北平。
来到之后,就给朱棣一个下马威。
蓝玉统领大军,在校场跟北平的人马比试。
俗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这一溜不打紧,朱棣的老脸几乎都丢光了。
蓝玉是常遇春的小舅子,而常遇春的女儿嫁给了太子朱标,也就是说,蓝玉是朱标媳妇的舅舅,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当然了,蓝玉成名可不是靠着关系,他是实打实打出来的!
尤其是他跟傅友德沐英一起,领兵三十万,平定云南,根据战后论功,蓝玉的功劳甚至在沐英之上。
众所周知,著名的三段击就是沐英发明,而且还就是在平定云南的途中。
事实上,蓝玉也参与其中,他跟沐英谁是原创之功,还真是说不清。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蓝玉善于练兵!
他手下的兵,队列整齐,严整有序,进如烽火,不动如山,巍峨雄壮,不同凡响!
有人甚至拿岳家军跟蓝玉的人马相提并论。
朱棣的部下虽然精壮,但是有不少鞑子。
这并不奇怪,朱元璋征战天下,就招降了许多鞑子士兵,只要能投降过来,朱元璋不但不杀,还给予优待,正是如此,明军才获得了宝贵的骑兵,也瓦解了元兵的士气。
朱棣驻扎北平,手下有许多鞑子,这帮人堪称忠勇。
遗憾的是,他们不太习惯齐整的军阵,一上场,乱七八糟,让蓝玉的部下给比下去了。
这个蓝玉在校场上赢了朱棣不说,还大言不惭,告诫朱棣,要把功夫用在练兵上面,不要掺和有的没的,这一次大军出塞,若是贻误军机,不管是谁,都要严惩不贷!
朱棣又不傻,能听不明白吗!
蓝玉这是再替朱标敲打他!
自从常遇春死后,蓝玉渐渐崭露头角,不但有自己的班底儿,还接收了常遇春的部下。在满朝勋贵武将当中,他是数一数二的实力派。
而且还跟太子关系亲密,俨然以太子的守护者自居!
这次朱棣递上军情,不但挽救了锦衣卫,也打了太子的耳光。
尤其重要的是,那个王堂被办了!
前面提到,朱棣派人拿了王堂,准备给朱湖报仇。
结果让锦衣卫给接了过去。
朱棣定罪的时候,是诬告,冲撞衙署……咱们这位燕王陛下还算客气,等到了锦衣卫手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找出王堂收的礼物,包括山参、狐裘、笔墨纸砚等等,给折了三百两的价钱。
老朱规定了,六十两就能扒皮。
王堂贪的钱够扒五次皮了,另外锦衣卫还给王堂安了个罪名,就是假传圣旨!
其实说起来,朱元璋的圣旨本就含混,奈何锦衣卫要杀人,王堂想跑也跑不了。
最终定罪,王堂被夷灭三族,腰斩弃市,惨烈收场!
蓝玉在赶往北平的路上,就听到了这个案子,他半点不心疼王堂,死就死了,问题是太子的脸往哪里放?
这个该死的朱棣,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别以为你被封为燕王就了不起了,你的母亲就是个卑贱的妃子,你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诸皇子之中,你也不是最贤明的。除了能打仗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告诉你,论起打仗,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位永昌侯还真是胆子够大,直接抽朱棣的脸。
试问朱棣能咽得下去吗?
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说再多都没用,战场上见真章,这一次俺朱老四要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惊掉下巴!
朱棣暗暗下决心,他迫不及待把手下的两个千户,朱能和张玉都给叫了过来。
张玉脸上通红,校场比试,就是他的部下输了,给燕王丢了人!张玉单膝跪地,“王爷,末将愿意充当前锋,豁出命去,也要替王爷把脸面争回来,不然就让末将死在辽东!”
朱棣深吸口气,把张玉拉起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本王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这次出战,你们准备如何?”
“没问题,都准备妥当,就是王爷提到的军粮还没有到位。”
朱棣看向了朱能,“柳家父子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说话,朱能就先伸出个大拇指!
“王爷,您可真选对人了!这柳家父子够这份的!”
朱棣没好气道:“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怎么总替他说好话?”
朱能摇头,正色道:“王爷,末将敢说,能像他们那么做事,全天下都少见。”
朱棣道:“说有用的,他们怎么干的?”
“启禀王爷,是这样的,柳淳把王爷赐给他的田产都拿了出来,以田产来雇佣劳力。”
朱棣也是一惊,“怎么,他把田产拿出来了?”
“没错!”朱能激昂道:“他说了,干满三个月,如数供应军粮,每个劳力可领一亩好田!据末将所知,白羊口正在日夜赶工,为了王爷,制作军粮!”
“好!”
朱棣脸涨得通红,狠狠一锤桌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连在蓝玉那里受的气都不翼而飞。
“能以田产激励人心,真是好大气魄,是我小瞧了那小子!”朱棣对着两个部下道:“瞧着吧,等我们得胜回来,一定不能亏待了人家!”
第24章 又来个想当爹的
朱棣每天出入军营,忙得脚朝天,不过他依旧抽空返回王府,跟王妃徐氏温存一番。不得不说,朱棣爱妻子到了骨子里。
老朱家人或许都有点痴情的基因,朱元璋痴恋马大脚,虽然皇后死了多年,但后位就是空着!
在老朱的心中,只有那个给他偷大饼烫伤胸部的傻女人,才是唯一的妻子!
至于朱棣,他有三个儿子,全是徐氏所生,夫妻之间的感情,绝不比他爹和马皇后来的差。
卧房中,朱棣斜靠着罗汉床,徐氏低着头做针线活,她正给朱棣赶制一条护腰,长时间骑马,对身体损害非常大,腰部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马虎不得。
“父皇这一次,命宋国公冯胜为征虏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永昌侯蓝玉为左右副将军,南雄侯赵庸、定远侯王弼为左参将,东川侯胡海、武定侯郭英为右参将,前军都督商焉参赞军事,共计出兵二十万,可谓规模浩大,志在必得。俺无论如何,打出威风,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到俺的头上哩!”
丈夫气鼓鼓的,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徐氏哑然,“王爷,永昌侯可不是阿猫阿狗,你最好不要得罪他。”
“怕什么?”朱棣不服气道:“他就是个侯爷,我可是堂堂亲王!”
“不一样的!”徐氏依旧劝道。
朱棣哼了一声,“是不一样,太子还没继位,他就以从龙功臣自居,不把我这个燕王放在眼里,着实可恶!”
也就是在夫人面前,朱棣毫不加掩饰。
他怒冲冲道:“假若岳父大人还在,岂容蓝玉猖狂!”的确,徐达活着,蓝玉可不敢扎刺!
徐妙云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王爷,听妾身一句,不要置气。有些话我本不该多说,可事到如今,也不能不讲了。我爹临去世的时候,写过一封家书,特别嘱咐我们几个,当今圣人,英明神武,秉性刚强,为古往今来少见的雄主!仅仅废丞相一事,足见陛下的手段。太子固然安稳,可有些人若是仗着太子的威势胡来,甚至越过太子,我行我素,就犯了大忌,圣人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
都说家有贤妻,胜过国有良相,被夫人劝了几句,朱棣想通了。
是没有错!
天下还是父皇的,到处都是锦衣卫,父皇的眼线遍布天下,北伐大事,点点滴滴,父皇都一清二楚。
闹吧,就让蓝玉去闹!
我倒要看看,你丫的脑壳有多硬!
朱棣把蓝玉的事情扔在一边,他又笑了起来,“王妃,俺真是没有想到,那个小子居然是个实心办事的人,他把田产都拿出来,作为雇工的奖励,日夜赶工,替我做军粮,这也算是尽心尽力!难得,真是难得!”
徐妙云笑道:“王爷,妾身知道的比你还多哩!那个柳淳不但把地拿出去了,钱也花了,光是铁锅买了一百口,还弄了二十个石磨。我听说他还建了一个风车磨盘,一个水车磨盘。五百两银子花光了不说,还把房产都给抵押出去了。”
“当真?”朱棣惊问。
“那还有假!”徐妙云取出一份字据,递给了朱棣,“他就在我们徐家的当铺,典当的房产。是妾身授意,作价一千贯的,妾身还让下面收拾了一些病牛老马给他们。”
徐氏感叹道:“说是给他们,其实也是花在王爷身上了。咱们大儿子看起来憨憨的,还真交了个好朋友。”
徐妙云又拿出了一份乘法口诀给朱棣。
乘法口诀又称九九歌,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出现了,只不过那时候的九九歌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的,刘淳把顺序改过来,更加方便记忆,他告诉朱高炽,把乘法表背熟了,就可以学郭氏之学了。
朱棣仔细看过,字迹虽然不漂亮,但绝对工整,用心。“看起来,俺这双眼睛也有看错的时候,那小子还算是个实诚人,可用之才!”
徐妙云掩口轻笑,要知道丈夫对道衍的评价,也仅仅是“可用之人”,比起刘淳还低了一格呢!
自从和夫人的一番谈话,朱棣更加关心刘淳,时常询问,而且按照约定,军粮交割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这一天朱棣跟张玉等人练习骑射,跑了一身汗,还没来得及洗漱,朱能就气喘吁吁跑来。
“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
朱棣沉着脸道:“什么事情?是鞑子偷袭了?”
朱能咧嘴道:“不是鞑子偷袭,是,是永昌侯!”
“又是蓝玉!”
朱棣的眉头都立起来了,“他干了什么好事?”
“王爷,他把柳小郎送来的军粮给扣下来了!”
“荒唐!”朱棣气得暴怒,一跃上马!
冲着张玉等人喊道:“尔等随着本王出击!”
一霎时,无数将士,跃身上马,怪叫着杀出军营,直奔蓝玉的大营而去。
就在朱棣气冲冲找蓝玉算账的时候,刘淳正笑呵呵陪着蓝玉,查看军粮。
蓝玉抓起一个布袋,展开之后,从里面散发出一股特有的焦香。他伸手抓出了不少黄褐色的粉末。
“这,这是什么东西?”
刘淳笑道:“是军粮,用米、豆、芝麻、葱蒜等物炒熟磨碎制成的,可以干吃,也可以用热水冲服,味道更好。”
蓝玉试着抓了一点,塞进嘴里,微微咀嚼,眼睛发亮。
“味道还成,比醋布好吃多了。”
刘淳笑道:“这里面加了盐,干菜,有的还加了肉末,果干,只要携带一种军粮,不要再带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大大节省运输难度,将士军卒吃起来也更容易快速。这打仗不就是讲究兵贵神速吗!快一点是一点。”
蓝玉频频点头,哈哈大笑道:“没看出来,你个小崽子还懂兵法!”
刘淳腼腆一笑,“多谢永昌侯夸奖,侯爷若是有兴趣,只管向草民下订单就是!”
“订单?”蓝玉不解。
“这些军粮是燕王殿下订购的,永昌侯想要,只能等一等了……好在工人们愿意干活,要不了多久,就能给侯爷送来。您只要先付三成订金就行!”
蓝玉听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小崽子是脑子坏了怎么滴?
还跟我要钱?
你是不知道我永昌侯的威名!
想到这里,蓝玉把眼睛一瞪,“小崽子,你叫柳淳,是你授意吕长安,诬告王堂,害得他被杀了!你可知道王堂是什么人?”
不愧是带兵的悍将,蓝玉把眼睛瞪圆,杀气腾腾,他身后的人,怒目而视,只要一个眼神,立刻就能把刘淳给剐了!
刘淳自从运粮队被劫持,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永昌侯,王堂贪赃枉法,咎由自取,干草民何事?”
“他是太子殿下的人!”
“错!”刘淳勃然大怒,“我虽然是山野小子,却也知道,太子仁孝忠厚,孝顺父母,爱护兄弟,贤德之名,人尽皆知。永昌侯却说太子结党营私,包庇贪官污吏,你,你是何居心?”
这可是见了鬼了,蓝玉踩了朱棣还不满意,想找只“鸡”宰了,替太子挣回面子。
谁知道这只“鸡”不按套路出牌,反而责备起蓝玉了,最妙的是,蓝玉居然被问得无言以对。
下面人怒目横眉,不停往前凑,就想拿下刘淳。
哪知道蓝玉突然一摆手,“滚,你们都给我滚!滚远点!”
手下人吓傻了,难道侯爷要亲手杀了这小子?
他们赶快往后退,蓝玉抓着胡须,眼神不定,突然,他冲着刘淳诡异一笑,“小兔崽子,本侯爷看你不错,怎么样,要不要给我当干儿子?”
第25章 够意思的朱棣
刘淳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招人稀罕,柳三想收自己,那是他没儿子,蓝玉堂堂永昌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难道也准备把侯爷的位置留给他?
世上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蓝玉不但有儿子,还有一大堆的亲朋好友,怎么也轮不到刘淳啊!
实际上蓝玉有收干儿子的习惯,当下他就有一百多个干儿子。
这些干儿子,有的是别人塞给他的,有的是袍泽弟兄的遗孤,还有收留的孤儿,以及有些才能本事的年轻人。
蓝玉统统都收入麾下,名义上是干儿子,其实就是私兵部曲,还是绝对一条心的那种!
“你读过书?会写字吗?”
刘淳点头,他上辈子练过一段时间书法,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已经完全能驾驭繁体字了。
其实真正简化的繁体字十分有限,多数的简体字早就存在,有的是书写简便,有的是源自草书,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是繁简体并存的。所以觉得繁体比简体高雅的,那一定是脑筋不清楚,文字有演化的规律,追求复古,干嘛不去写甲骨文!
刘淳以郭氏门人自诩,写字读书,当然是小菜一碟。
蓝玉抓着胡须,上下打量刘淳,突然眯缝起眼睛,赞道:“小子,长得不错嘛!”
刘淳吓得小脸变色,什么意思?别是这个姓蓝的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吧?
你要是敢打歪脑筋,我先灭了你九族!!
刘淳在心里疯狂呐喊,好在蓝玉还不是摧残少年的畜生,他笑道:“你给本侯当儿子,本侯送你进东宫,如何?”
“啥!”
刘淳脸都绿了!
这个姓蓝的太畜生了,本少爷才不进宫呢!
见刘淳下意识捂关键的部位,弄得蓝玉仰天大笑。
“傻小子,你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你给太子当伴当,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美事!”
的确,能搭上太子的线,等于一步登天,唯独刘淳半点没有兴趣,朱标再好,也是个短命鬼。更何况身边围着一大堆像蓝玉一样的人。
咱大好男儿,干嘛去锦上添花,捧这帮人的臭脚?
短短的接触,刘淳已经看出了蓝玉的不靠谱。
难怪朱元璋要砍了他,纯粹是咎由自取!
刘淳定了定神,想好了应对之法,不慌不忙道:“侯爷,进东宫,是太子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蓝玉不悦道:“小兔崽子,你算什么东西,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知道你?”
“那,那我如何能进东宫?”
“哈哈哈,这么点小事,还难得住本侯爷吗?”蓝玉傲然道,他可是把握十足,姐夫死了,他就是太子的长辈,东宫的事情,还不是他一句话!
别说安插一个人,就算更大的事情,他也能替朱标做主!
什么叫骄兵悍将,说的就是蓝玉这样的。
刘淳轻笑道:“看起来侯爷当真不凡,连东宫的事情都能管,了不起啊!”
蓝玉越发恼怒,他阴沉着脸,“小崽子,本侯爷难得一片好心,看你懂得兵法,长得也不错,是块材料,你别给脸不要脸!”
“多谢侯爷给我的一张脸!”刘淳道:“都说太子是半君,普天之下,除了皇帝陛下,就是太子最尊贵,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做太子的主!永昌侯,你是这份的!”
刘淳伸出了大拇指。
蓝玉气得笑了,他再迟钝,也能听出嘲讽之意。蓝玉面露杀机,他这些年,收了那么多干儿子,就没有一个敢拒绝的,刘淳算是头一份!
“小畜生!”蓝玉近乎咆哮道:“你想挑拨离间吗?告诉你,太子妃是我的外甥女,太子就是我的外甥女婿!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是找死!”
“哈哈哈!”这回轮到刘淳发笑了,“永昌侯,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跟太子隔着那么远,算什么一家人?太子和燕王殿下,是骨肉兄弟,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是替燕王运送军粮,你敢扣押我,这事情传出去,只怕对侯爷不好!”
“不好?”蓝玉怒极反笑,“燕王算什么?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你想那他吓唬本侯,还差得远呢!”
蓝玉的话音未落,突然有人厉声喝道:“永昌侯,本王来了!”
说话之间,朱棣骑着一匹大黑马,像是箭似的,越过外圈人群,直接冲了过来。蓝玉手下都是精兵悍将,只是他们想不到,堂堂燕王,居然会直接闯营,不提防,让朱棣得手。
敢情蓝玉的兵,也只是徒有其表!
朱棣转眼到了近前,冲着蓝玉抱拳。
“永昌侯,本王特来取粮,还要多谢侯爷替我保存!”
蓝玉老脸铁青,他进来越发以太子的人自居,对手握重兵的藩王,向来不假辞色。尤其是越发头角峥嵘的燕王,更是如此!
“朱棣,你敢擅闯军营,可知道军中法度?”
朱棣抬手,亮出了一块腰牌。
“我有宋国公冯老将军的手谕,来此取走军粮,永昌侯,莫非你连宋国公的命令,都视若罔闻吗?”
蓝玉被问住了,他是副将而已,真正的主帅是老将军冯胜。朱棣这家伙,真是做事滴水不漏!
蓝玉突然笑了,“燕王,你是圣人四子,堂堂燕王殿下,就为了这么一个小崽子,闯我的大营,值得吗?”
朱棣从马上跳下,伸手把刘淳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身边。
“永昌侯,此子是吾儿朱高炽的朋友,他就是我朱棣的子侄!前些时候,我让他赶制军粮,结果他散尽家财,把田亩银两都拿出来,给我置办军需。将心比心,凡是真心对俺的,朱棣向来不会亏待!”
燕王朱棣又道:“永昌侯,今天的事情,我会写一封信,原原本本告诉太子哥哥。俺朱棣无意和任何人作对,可若是有人把朱棣当成了土鸡瓦狗,呵呵,这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此话说完,朱棣转身,提起刘淳,上了战马,绝尘而去,等从人群冲出,跟张玉和朱能碰面,朱棣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运粮!”
“遵命!”
这俩人可太解气了,王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狠抽姓蓝的嘴巴!
活该!
让你小瞧我们燕王府,知道什么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想跟我们斗,你还不够格!
这俩人带着王府兵马,大摇大摆,把军粮悉数运出,只留下一个暴跳如雷的蓝玉。
“王爷,没看出来,你还真够意思!”
刘淳坐在马背上,想到蓝玉吃人的样子,就手舞足蹈,嘴上没了把门的。
朱棣哼了一声,“你先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蓝玉不把我放在眼里,给他点教训,也是应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本王可是救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还真是现实啊!
刘淳刚刚升起的那点感激之情,一下子消失大半。
“王爷想要答谢,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只是做了点火药,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兴趣。”
朱棣半真半假,没想到诈了刘淳两句,还真掏出好东西了!
“你小子懂得火药?”
“那是自然,我们郭氏门下,都会用火药开山取石,修桥铺路。”
能炸开山石,自然能炸死鞑子。
朱棣沉吟道:“本王刚刚得到了一批从应天运来的火药,你的火药,比之如何?”
“至少一倍以上!”刘淳信心满满,他接手白羊口,弄到了几条火铳,也装模作样,打了几次。不得不说,明朝的黑火药还不算成熟,比例不合适,打过之后,残留的渣滓太多。
刘淳按照完美的比例,配置了五十斤火药,老爹柳三亲自验证过,威力大了至少两倍!刘淳还是个谦虚的好孩子。
“嗯,本王请宋国公,颖国公,还有……永昌侯,一起来开开眼界!”朱棣很想看到蓝玉吃苍蝇的模样!
第26章 独挑重担的朱棣
小孩子往往很喜欢黏着别人,尤其是比自己大几岁的,比同龄人成熟,又不像大人那样遥远。
自从刘淳再度来到燕王府,小胖墩就成了尾巴,而在小胖墩的后面,还有个若有若无的尾巴!
熊孩子朱高煦越发讨厌大哥和刘淳了,以前朱高炽刚到北平,他仗着地头蛇,可以欺负大哥,朱高炽任凭他捉弄,也不敢怎么样。
现在可不成了,小胖墩从刘淳那里得到的不只是锻炼身体的办法,更是自信和胆量。兄友弟恭,当哥哥的要对弟弟好,可该管教的时候,也要管教!
更让朱高煦沮丧的是,大哥霸气起来,父王和母妃都向着大哥,昔日的父母宠儿,频频遭白眼冷落。
可把朱高煦给气坏了,又没有办法。
这不,小和尚又来了,肯定又会教大肉球坏主意!
他像是影子似的,躲在柱子后面偷听……“我听说你把田产都拿出去雇工了,不心疼?”朱高炽蹲在墙角,一边啃着包子,一边问道。
刘淳笑道:“没有办法,咱们陛下奉行均田,普天下的老百姓,都有一块土地。北平人口不算稠密,大家各安生业,虽然过得清贫,但却乐在其中。若是不用土地,老百姓是不愿意来做工的。”
“哦!”
小胖墩点了点头,还真别小瞧他。
朱高炽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一帮堂兄弟在朱元璋面前接受教育,耳濡目染,见识比起一般的成年人也不差太多。
“那为什么不征用民夫,征民夫可是不用花钱的!”
刘淳哑然,“大公子,古人说舍得舍得,有舍有得,而我们郭氏认为,存在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利用民夫,固然不花钱,可军粮的质量没法保证,效率也提不上来。花了钱,付出了代价,民工们谨慎做事,踏实小心,确保军粮的质量。将士们吃饱了肚子,才能跟着王爷阵前杀敌立功,你说是不?”
小胖墩把小半个包子塞进嘴巴里,三口两口吃掉,伸出两个油乎乎的大拇指,冲着刘淳笑道:“我听懂了,你这是为了父王!母妃可说了,你是个顶好顶好的朋友!”
刘淳跟朱棣总是隔着一层,倒是徐氏挺偏爱刘淳的,所谓爱屋及乌,徐氏早早随着朱棣北上,把大儿子留在了老朱身边。
一晃这么多年,徐氏总觉得亏欠朱高炽很多,可她又不知道怎么补偿儿子,朱高炽交了刘淳这个朋友,徐氏索性就对刘淳好一些,这也是情理之中。
“对了,王妃不是说要给将士配驱蚊包吗!我准备了。”刘淳笑呵呵道。
小胖墩一跃而起,立刻拉着刘淳去见母妃。
……
麻布小包,结实耐用,有巴掌大小,针脚十分细密均匀,抽口处系着一条绳子,装上药材,把口扎进,挂在腰带上就行了。
徐氏看得很满意,连说好好好。
“东西虽小,可见你上心了,一万个也不容易,要多少钱,你说吧!”
刘淳忙道:“王妃,按理说草民该孝敬王爷的,可这些东西,是不少妇人熬夜赶制出来的,我可不敢欠她们工钱。一个就要八文,全都给她们,我一个铜板都不会揣进腰包的。”
徐氏轻笑,“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堂堂燕王府,可不会占你的便宜。只是才要八文钱,不会亏本吗?”
刘淳连忙摇头,“王妃,实不相瞒,做荷包的布匹不是新的,有些是从北平布庄绸缎行收来的碎布头,有些呢,是用粟米换的旧衣服……不过王妃放心,这些布全都放在热水里煮过,清洗干净,绝对没有问题。”
给士兵用的,的确不用那么太仔细,新布反而是浪费。
徐氏点头,“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算计的,那些乡下的贫妇也不容易,为了养家糊口,白天操劳,晚上还要做女红。这样吧,按十文钱一个算,再有以后王府的三卫,需要制作鸳鸯战袄,袍服衣甲,也都交给你,这是我跟王爷说!”
刘淳心花怒放!
他费尽心思,散尽吕家的财产,为的是什么?
巴结朱棣只是一个方面,他是想弄到一条稳定的来钱路子。
而按照朱元璋的理想,任何投机倒把的路子,都被堵得死死的,哪怕天下最赚钱的营生……食盐,在洪武年间,也是有亏本的可能!
因为需要运送粮食到九边,才能换取盐引,然后从盐场领了食盐,还要官府运输,官府销售,一个环节卡死,就会赔的裤子都没了。
其他行业更加可想而知。
刘淳已经不指望靠着经商能快速致富了,剩下的两条路,一是种地,二是做工。种地他有些想法,可问题是粮食要一年一收,没法跟老天爷抗争。
所以就剩下做工一条路,而明初的商业需求又被压制到了极低的水平,和老百姓没什么可交易的,只剩下和军方交易。
好在朱元璋历次北伐,全是大获全胜,跟着明军背后,喝点汤汤水水,绝对不成问题。
徐氏还真是心细如发,不用刘淳多说,她就主动提了出来。
可省了刘淳许多麻烦。
徐氏直接让人取钱,一万个荷包,每个十文,一共十万钱,折合一百两银子。徐氏没有拿宝钞糊弄事,直接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了两个五十两的大元宝,给了刘淳。
“驱蚊的香料王府已经备下了,回头装好,就发给将士们。我也就能替王爷做这么多了。”徐氏微微低着头,不管是谁,千里远征,出击塞外,都不是一件小事,徐氏的心悬了起来。
赚了两块大元宝的刘淳眯缝着眼睛,抑制不住的喜悦,有这一百两,他还能多建五个风车石磨,加工军粮的能力可以增加两倍!
“大公子,咱们该谈谈股份划分的事情了。”刘淳笑呵呵对小胖墩道,朱高炽傻乎乎的,完全不知道,一个大馅饼,从天而降了。
……
“这一次父皇的意思是大军屯住北平通州一带,观察动静。然后先取庆州,然后袭取金山!”
徐氏将门虎女,很快领会了朱元璋的意图。
按照柳三的密报,朱元璋得知北元朝廷跟辽东的太尉纳哈出之间矛盾重重,故此先拿下庆州,切断二者的联系,然后呢,北上攻取金山,切断纳哈出西逃的路线,把他二十万人,压缩在辽东一地,步步紧逼,压迫纳哈出投降!
光凭这一番部署,谁敢小觑洪武天子的用兵之才!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避实击虚,以势压人!
纳哈出二十万人,朱元璋也是二十万人,如果出辽东,硬碰硬蛮干,即便获胜,也未必能消灭纳哈出,搞不好他弃了辽东,归附北元朝廷,反而会形成更大的威胁。
老朱这一手,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高明!
“王爷,庆州尽在咫尺,拿下不难,这一战的关键,是如何夺取金山!”
朱棣含笑,“夫人英明,俺跟宋国公讨令,就要主动去攻击金州!”
“什么?”徐氏花容变色,“王爷,太危险了,你,你不能以身犯险啊!”
朱棣伸手,拦住夫人的脖颈,在她耳边道:“做大事必有风险,俺朱棣绝不会让蓝玉之流小瞧!”
燕王霸气外露,他这是要挑起此战的全部重担!
“当然了,宋国公也没有立刻答应,他说要校阅北平的人马,看看俺准备得如何!”朱棣无奈苦笑,“真想不到,俺这次出战,要靠那小子的本事了!”
第27章 二十年前的姻缘
刘淳迷迷糊糊,就被朱能从被窝里提了起来。
刘淳的起床气还不小,挥拳就打,朱能连忙躲开,讨饶道:“我说柳兄弟,你想打等晚上,随你动手,现在可不行!”
刘淳揉了揉眼睛,发现朱能居然人模狗样,崭新的衣甲,崭新的披风,明代起自南方,颜色尚红,朱能穿得跟红火炭似的,冷眼看去,竟好像个新郎官!
“朱老哥,你不是要娶媳妇吧?”
朱能哭笑不得,“说啥呢,俺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呢!今天是宋国公校阅人马,关乎北平人马的脸面,柳兄弟,你快点跟我走吧!”
刘淳还纳闷呢,我又不是兵将,校阅人马跟我有什么关系?朱能也不给他多解释,只是拉着刘淳,赶快洗漱出发。
等到了校场,刘淳这才发现,情况的确非比寻常。
被蓝玉打脸之后,朱棣痛定思痛,加强军纪,短时间之内,北平的人马,气象一新,虽然距离禁军有很大差距,但胜在剽悍勇武,骑射娴熟。
朱棣穿着威武的铠甲,骑着大黑马,亲自指挥,一队骑兵向前冲锋,当他们掠过一片靶子的时候,几乎同时张弓,箭如蝗虫过境,纷纷射中箭靶,赢来一片喝彩之声!
好就是好,在场都是大行家,骗不了人。
众星拱月之中,是一员老将,年过半百,花白的胡须,但腰板笔直,威风凛凛,尤其是狭长的眸子,寒光内敛,被他瞪一眼,浑身都哆嗦!
此人可不寻常,他就是宋国公冯胜。
朱元璋亲口说论起开国功劳,冯胜排第三!
那在此老前面的人是谁呢?
一个是徐达,一个是常遇春!
目前这两位都已经死了,换句话说,冯胜是活着的第一功臣!
蓝玉牛气不,他可以不在乎燕王朱棣,唯独在冯胜面前,乖得跟孙子似的。没法子不这样,当年冯胜跟常遇春就是好朋友,蓝玉只是小崽子而已。
常遇春死后,蓝玉在军中崭露头角,一直干到了永昌侯,离不开冯胜的提携。
军中的等级资历,远比文官严格多了。
老冯随便甩蓝玉几个巴掌,他都要忍着,还得赔笑脸,说打得好!
好在冯胜没有那么无聊,老爷子年纪大了,又位极人臣,还有什么可奢求的?若非上一次北伐不顺利,这次务必成功,冯胜宁可在京城含饴弄孙,也懒得出来统军。
可既然来了,老头子就不会马虎。
他仔细看过了北平的人马,微微点头,“燕王殿下,兵马雄壮,十分难得!”
能得到老前辈的肯定,朱棣慌忙抱拳,“宋国公谬赞,俺朱棣承蒙父皇错爱,镇守北平,自上任以来,练兵不辍,为的就是扫灭鞑子,扬我大明天威!”
朱棣侃侃而谈,器宇轩昂,冯胜暗暗赞叹。
还真是像当年的洪武皇帝啊!尤其是眉宇之间的自信,更是一般不二。
真是可惜,朱棣既非长子,也非嫡子,皇位注定和他无缘……冯胜微微甩头,沉吟道:“北平距离金山,近两千里,大军远征,靠的可不只是骑射本事,燕王殿下,你准备如何了?”
提到这里,朱棣连忙让朱能牵过三匹战马。
一匹战马空无一物,只有马鞍,一匹战马带着衣甲兵器,一匹战马驮着许多布口袋。
“宋国公请看,这是我和鞑子学来的方法,一人三马,交替轮换,可以连续疾驰。”朱棣又伸手,把装军粮的布袋拿起来,这可是他独门的宝贝。
“宋国公请看。”朱棣抓出一把军粮,放在了手上,“此物混合了粮、豆、盐、油,经过炒熟碾碎,混合而成,味道尚可,正好能充当骑兵军粮。一匹马驮一石,足够杀到金山!”
冯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军粮,以前的军中,只有飧饭,盐块、醋布等物,老将军和士兵素来同甘共苦,深知那些东西的难吃。
尤其是醋布,简直就像是穿了十年的臭鞋,在大夏天,扔到泔水桶里,发酵了十天,又混了一大堆烂鱼烂虾,实在不是人吃的。
可既然当了兵,就没有选择。
冯胜抓过一些军粮,直接扔进了嘴里,慢慢咀嚼。
“嗯,味道还成,吃着也顶饱!”
老头子没有轻易放过,他又随手点了几个骑兵,让他们把军粮也带过来,随机抽查。
一番检验,冯胜大惊。
“燕王殿下,你的军粮何以完全一样,就没有差别吗?”
朱棣傲然答道:“绝对没有,一万人,一万石粮,全都如此!”
“哎呦!”
冯胜吃惊不小,过去军粮一般是交给民夫分散处理,质量参差不齐,有好有坏,吃到差的,只能认倒霉。
一万石军粮,做到完全一致,绝不容易!
“燕王,你准了多长时间?”
朱棣笑了,“前后不到二十天!”
“什么?怎么这么快!那,那你是动用了多少人?”冯胜琢磨着,这么大的工程,至少要几千民夫吧?
朱棣笑道:“我把事情交给了白羊口百户所,全都是他们负责的。”
“不可能!”冯胜连连摇头,“一个百户所就能弄出来一万石军粮,他们都是神仙下凡不成?”
朱棣更开心了,“宋国公,人就在军营中,你想不想见见?”
“见!当然要见!”
就这样,刘淳被带着,见到了传说中的宋国公冯胜。
老爷子没急着询问军粮的事情,而是反复打量面前的少年,他能有多大?至多不会超过十四岁?他能干成这么大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身居何职?”
“草民柳淳,没有职位。”
“那白羊口百户所又是怎么回事?”
“回宋国公的话,草民的父亲柳三是白羊口的百户。”
朱棣在旁边补充道:“这个柳百户就是深入草原,探查军情的好汉子,他原来是总旗,陛下提拔为百户,本王前些时候,让他管白羊口。”
“哦!”
冯胜点了点头,“老夫也听说过,这位柳百户出生入死,带回了元廷重要消息,也是因为他,才有这一次的北伐!对了,柳百户呢?他哪去了?”
刘淳忙道:“父亲在赶制一批净水用的木桶,不日也会送到北平。”
冯胜又问,“你说的木桶,又是什么东西?”
“就是寻常木桶,在里面铺上一层层的沙子,为了加强净水的效果,在沙子中间,加一层木炭,这样呢,就能让脏水变得干净,减少将士拉肚子的风险。”
冯胜很是惊讶,他丝毫不在乎身份,让刘淳把木桶拿来,亲自做了滤水的实验。
当看到清澈的水流出,老头子抬头纹都笑开了。
“这个法子真好!大军远征,最怕的就是拉肚子!好,太好了!”他笑着对朱棣道:“这么说,这位柳百户,还是个人才了!”
冯胜不知道这一切都跟柳三没关系,还以为是柳三的功劳呢!刘淳也不好跟老爹争功。
冯胜顿了顿,突然喃喃道:“柳三?这个名字还挺熟悉的,在二十多年前,老夫好像有个部下,就叫柳三,打仗很是勇猛。北伐的时候,就是他第一个登上大都城头的。”
刘淳心里头咯噔一声,怎么好像就是便宜老爹啊!
还没等他开口,冯胜接下来的话,让刘淳直接喷血。
“当时攻击北平的是中山王,老夫领兵在黄河一线,没有亲眼看到那个臭小子杀上城头的威风!老夫还琢磨着,让他给我当侄女婿呢,可后来询问,这小子就消失不见了,屈指算起来,都有二十多年了,现在他要是活着,孩子也该有十几岁了吧!”
冯胜连连摇头,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二十年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偏偏最近几年的事情,反而是云里雾里的,真是老了!
我的老天爷!
便宜老爹还有这个机缘?
假如当初他没有被调入拱卫司,而是留在军中,没准就成了冯胜的女婿,兴许现在也是爵爷了。
这才是一步错,天堂和地狱啊!
“那个宋国公……柳三还活着呢,他就在白羊口,不知道老国公想不想见他?”刘淳仗着胆子道。
第28章 给老爹说媒
老冯胜也没有料到,还能见到柳三,几十年的征战,死了太多的袍泽兄弟,还有很多人被分派到各处,屯田戍边,相距几千里,想要再见,怕是要到阴曹地府了。
因此冯胜立刻让人,把柳三叫到军营。
三爷风尘仆仆赶来,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伺候过朱元璋,面对再大的人物,也不会失态,可见到了冯胜,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三儿见过国公爷!祝国公爷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冯胜哈哈大笑,主动过来,把柳三给拉了起来。
敲了他半天,然后感叹道:“你都胡子一大把了,也当爹了,真不容易啊!”
柳三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国公爷,那小子是我收的义子,俺,俺还是光棍一个哩!”
“哦?”冯胜好奇道:“你小子傻了,咋不知道娶媳妇哩?”
柳三无奈挠头,只好把经过说了一遍……冯胜这才知道,敢情在大都之战后,柳三被调入了拱卫司。
拱卫司是锦衣卫的前身,有一项使命就是监督朝中文武,冯胜也在其中,而且当时他还在外面领兵征战,没见过柳三,是情理之中,柳三也不敢往冯胜身边凑合。
后来冯胜回京,柳三却主动请令,到了北平,一晃就是二十年的时间!
想起当初,柳三是朱元璋收养的众多孤儿之一,他长大从军之后,最先在冯胜手下当兵,后来足足干了两年多的亲卫。
直到攻击大都前,柳三才被调到徐达手下。
要说起来,跟这帮开国功臣,最熟悉的就是冯胜。
“国公爷,请恕三儿的罪过,这么多年,都没去给国公爷问安。”
冯胜倒是很大度,笑道:“你也有自己的职责,当年跟着老夫的那些亲卫,活下来的十不存一,等有空了,你去见见老朋友吧。”
“哎!”柳三痛快答应。
他们又说了几句,冯胜身为宋国公,三军统帅,也不便在柳三身上多浪费时间。他这是来勘察朱棣的兵马,老国公亲自去查看了那些净水的木桶,勉力几句,就想要离开。
刘淳眼见得人要走了,可还有大事没说呢!
“那个……国公爷,您提到,要,要让我爹当侄女婿,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柳三不知道冯胜讲了什么,他狠狠一瞪刘淳,“小崽子,你别胡说八道,冯家姑娘,何等尊贵,也是你能编排的,还不赶快闭嘴!”
他转头要替刘淳请罪,冯胜却长叹一声。
“三儿啊,若是当初,我能坚持,兴许那丫头就不会这么苦命了!”
冯胜终于把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冯胜还有个哥哥,叫冯国用,当初两兄弟一起投靠朱元璋,冯国用的本事可比弟弟大多了。
冯国用文武全才,他对朱元璋有多重要呢?
仅仅举一个例子就知道了,攻击金陵,作为争霸天下的根本,就是冯国用提出的。攻下金陵之后,招降了三万多俘虏,当时人心不定,老朱从俘虏中挑选五百人,担任自己的亲卫,以示信任。
而冯国用,就是唯一跟在朱元璋身边的旧人,等于是老朱把一条命托付给了冯国用!
这份信任,那叫恐怖如斯啊!
假如老冯能活着,至少是跟李善长一个级别的,搞不好能跟徐达和常遇春一较长短。
可惜的是冯国用英年早逝,三十六岁就在军中暴毙。
即便如此,等老朱登基之后,还是追封冯国用为郢国公。
冯胜提到的侄女,正是冯国用的女儿。
“大哥生前就跟我讲过,我们兄弟两个。已经十分显赫,切不可以姻亲的方式,结党营私,因此他主张在军中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当女婿。不要官职多高,关口是人品方正!
“当时你小子人长得好看,虽然粗鲁一点,但老实正直,老夫就想着把侄女许配给你。”冯胜道:“我那侄女也是同意的,奈何啊,老夫晚了一步,我那老嫂子提前做主,找了一个国子监生当女婿。”
难怪冯胜不愿多谈,这里面还涉及到他们冯家的密辛。
冯国用的妻子认为大将难免阵前亡,丈夫在军中暴卒,她不想女儿再受苦,就急急忙忙,找了个监生,指望着女儿能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
可等成亲之后,老夫人才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
那小子没装多久,就原形毕露,参加文会,花天酒地,结交朋友,到处吹嘘,尤其过分,还跑去秦淮河,逛花船,狎名妓。
他公然跟狐朋狗友讲,一看到妻子的那双大脚,就恶心呕吐!
一个女人,不懂女红,不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整天舞刀弄枪,简直是个母夜叉!娶了她,人生大不幸!
说的次数多了,岂能不传到冯家的耳朵里。
这下子可热闹了,先是每天争吵,发展到后来,就是全武行。足足闹了好几年,活活把老太太给气死了。
后来,那小子也因为在画舫喝酒过量,掉到了秦淮河,给淹死了。
从那之后,冯姑娘一气之下,挽起头发,在应天的一处尼姑庵里带发修行,算起来都有十多年了。
冯胜粗略讲了一下经过,刘淳似有所悟。敢情又是个“河东狮”的翻版,冯小姐一个将门虎女,跟国子监生之间,完全没什么共同语言,也没有感情基础。
遇上了好人,还能磨合,白头偕老。
遇人不淑,就难免如此。
河东狮后来不就是被丈夫休了吗!人家还是柳氏千金呢!可比冯家的女人尊贵多了!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冯胜贵为宋国公,也没法替侄女做主。
现在想想,假如他能强硬一点,尽早成全侄女跟柳三,兴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
当然了,这也是老天跟柳三开了个玩笑。
同为朱元璋收养的孤儿,沐英镇守云南,是一方的土皇帝,他才是区区百户。而且柳三的机会也不止如此,假如他能娶了冯姑娘,有冯胜的提携庇护,二十年,足够混个将军当当,搞不好还能封个伯爵,侯爵……只能说造化弄人。
……
回到了住处,只剩下父子俩人,刘淳就发现柳三黑口黑脸,不停握拳头,十分可怕!
“怎么,你后悔了吧?”
“我是后悔,我后悔没宰了那个孙子!”柳三挥拳,狠狠一锤桌面,咬着牙,瞪着眼,怒冲冲道:“冯姑娘多好的人,那小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刘淳眼前一亮,“你见过冯姑娘?”
“当然,她当年才十几岁,经常穿着男装,跑去军营见叔叔,那,那时候我都,都不敢抬头看她……”
三爷说到这里,眼前就浮现出一个俏丽活泼的身影,哪怕过去了多年,依旧清晰无比!
其实扪心自问,二十年没有娶亲,不是没有机会,未尝不是和冯姑娘有关系……只是三爷清楚自己的地位,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小伙子,别的不成,至少长得还可以,不比刘淳差!
可二十年过去了,满脸的大胡子,半老不老的,哪还敢奢望什么?
只是想不到,冯姑娘居然会过得这么苦?
唉!
三爷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而刘淳呢,他同样睡不着,第二天,他早早爬起来,跑去燕王府,先找到了小胖墩,然后让他带着,去求见徐氏。
“唉,冯姐姐这些年,着实过得太苦了。”徐氏叹道:“可我也没有把握,能帮上什么忙!对了,倒是我三妹,她从小喜欢佛道,跟冯姐姐说得上话,我给她写封信,让她探探口风,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第29章 挣钱娶媳妇
“王爷,妾身跟你说件奇事。”徐妙云掩口轻笑,就把刘淳请她帮忙说亲的事情讲了一遍。
朱棣听后哑然,“这个小兔崽子,倒替他爹保媒,传出去,也是一桩奇闻!”
徐妙云笑道:“柳小郎还是有良心的,别看他认了干爹不久,可处处都替他干爹想,什么好事,也不忘了他。”
朱棣不客气道:“可好事也不能总围着他们家转!柳三区区一个百户,就算冯胜有意点头,冯姑娘那边也未必答应,更何况冯家大房还有人呢!你这事管得多余!”
徐妙云道:“王爷,非是妾身多事,还不都是我那个三妹,她小时候多病体弱,父亲为了能让她平安长大,就把她放到了尼姑庵住了三年。谁知道这下子不打紧,这个妮子反而喜好上了佛法,有事没事,总往冯姐姐那边跑。她年少不更事,冯姐姐又心灰意冷,我是真怕她受了冯姐姐的影响,这要是成了尼姑,一辈子岂不是完蛋了!”
徐达有三个女儿,最小的,也最受全家宠爱的就是老三徐妙锦,朱棣没来北平之前,还去过几次,小妮子古灵精怪的,可招人喜欢了。
“夫人,你这是用心良苦啊!把冯姑娘的亲事解决了。咱三妹就没了去处,可以老实在家里待着了。”朱棣恍然大悟。
徐妙云哼了一声,“那小妮子才不会老实呢,妾身琢磨着让她先来北平散散心,要不去二妹那里也行,玩个三年五载的,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我爹走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让她受委屈不是!”
……
刘淳不知道徐妙云的想法,他只是觉得事情无比顺利,王妃居然这么好说话,不会是把我当成了心腹看待吧?
刘淳臭屁了一会儿,就赶快来见柳三。
三爷还郁闷着呢,他还想帮帮冯姑娘,可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家叔父都没有法子,他一个外人,又能如何?
“不用着急了。”
刘淳笑呵呵把经过讲了一遍,“爹,你很快就能成亲了。”
话说出来,貌似有点别扭,不管了,就是这么回事!
“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跟冯姑娘凑成一对,阴差阳错,隔了二十年的鸳鸯,该凑到一起了。你们快点成亲,估计不会耽误正事,很快柳家就后继有人了,怎么样,高兴不?”
三爷听得都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嘛,他的事情让刘淳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小兔崽子,你狗胆包天!”三爷举起巴掌,怒吼道:“这事情你也敢替我做主?”
刘淳正色道:“我现在也是你的儿子,所以小兔崽子啊,狗胆啊,这类的词儿少说,对你不好,我是真心!”
三爷气得笑了,“好啊,我不说,我特娘的打死你!”
这爷俩在屋子里你追我赶,弄得鸡飞狗跳,折腾了足足一刻钟,三爷停下来,喘着粗气,老脸涨得通红。
“你,你小子简直可恶!你想我把老脸都丢光吗?”
刘淳同样大口喘气,“这叫什么话,能娶到郢国公的千金,哪怕二婚,也不亏待你!”
“你放屁!”三爷老脸发烧,拧眉瞪眼,“你,你有脑子吗?人家,人家能看得上我吗?”
三爷终于说了实话。
冯姑娘可是他年轻时候的女神,怎么能不想着娶回家!
可问题是也要高攀得上才行!
双方实在是太悬殊了,根本是两个世界,怎么能凑到一起?
柳三是想都不敢想。
刘淳却不这么看,他喘息道:“爹,你先别妄自菲薄,我觉得你至少有两点优势!”
“什么两点?”
“第一呢,你人品不差,宋国公,燕王妃都清楚,会替你美言的。”
三爷哼了一声,“光是美言就有用了?我一没钱,二没势,区区百户,上得了台面吗?”
刘淳笑道:“这就要看第二点优势了。”
“什么?”
刘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还有我啊!”
刘淳凑到了三爷近前,按着他的肩头,父子俩并排坐下,刘淳耐心道:“爹,咱们把话挑明了,冯姑娘也上了年纪,她爹死的早,你们的差距并不是那么大。我们大明的公主都能嫁给平民百姓,更何况是国公之女了。”
三爷挺精明个人,遇到了情之一字,脑袋也不够用了,愣是被刘淳忽悠得团团转。
“其实事情没有那么麻烦,只要你展示了实力,宋国公就会点头的。”
“实力,什么实力?”
“当然是经济实力了,要保证冯姑娘嫁过来能过得上好日子。”刘淳也真是敢想,人家国公的贵女,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待,干嘛跑北平来吹西北风,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不管什么时候,结婚都是件花钱的事情!
柳三傻乎乎附和道:“是应该多挣钱,北平风沙大,冬天太冷,要给她修个大宅子,最好有暖泉的,还有请百十个丫鬟伺候,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什么都最好的……”三爷脑袋都大了。
这要多少钱啊?
眼下的家底儿可不够!
挣钱,必须挣钱!
不挣钱,哪来的媳妇!
“臭小子,你现在就跟我回白羊口。”
三爷简直疯了,刘淳几乎被拖着,离开了军营,骑着马狂奔,返回白羊口。
……
前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发生在白羊口的变化,比过去二十年都来得剧烈!
刘淳从朱棣那里弄来了订单,立刻就把白羊口的百姓聚集起来。
柳三是百户,战时动员民夫,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每户一丁,百姓都有了准备。
可谁知道,这一次的情况不同了。
不光是壮丁,要所有人都参与,哪怕女人也不例外!
百姓们都傻了,过去征用民夫,也没有这么干的,上面这是想逼死大家伙啊?可很快就没人这么想了。
不是白干活,给工钱,还给田产!
就是原来吕家的田,都是上等的好地!
再也不用废话了,整个白羊口都动了起来,甚至周围的几个村子也有人前来。
刘淳针对所有人,进行了详细的分工。
青壮的男丁,负责炒熟米豆,放在磨盘碾碎。
女人则是赶制粮袋和荷包。
另外,刘淳又挑选了几十个机灵的,有人去收购旧衣服,有人去采买所需的调料针线,有人去北平的粮仓运回军粮。
最后,刘淳找到了邻近的工匠,又从北平借来了二十名匠户,赶制了风车磨盘和水车磨盘。
因此离着老远,就能看到高大的风车,还有不停转动的水车,就像是巨灵神降世似的,给这个小村子增加了几分工业的气息!
刘淳这小子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田是要给的,可工钱吗?呵呵……别误会,他不是要克扣,而是想换个方式。
现金有,但也可以领粮食。
就是从北平运来的军粮!
老百姓还没有从饥饿当中走出来,在他们看来,粮食可比钱实在多了,而且刘淳给得又多,谁还能拒绝!
百姓领得高兴,而刘淳也发得开心!
运输军粮是有耗损的,他从北平的粮仓,可以多领一些出来……多出来的这点,足够支付工钱!
换句话说,多少钱都是这小子净赚!什么叫黑心资本家啊!
“那个……乡亲们,又有了一大笔订单,宋国公需要三万人的军粮,另外呢,还要一万斤火药!”刘淳笑呵呵的宣布,“大家伙放心,只要跟着我干,年底家家户户有肉吃!”
第30章 倒霉的蓝玉
赚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赚大钱!
三爷听说过,那些淮西勋贵,娶个妾都要花几千两银子,一副头面首饰,好的要八千两银子!
奶奶的,什么时候能赚够娶媳妇的钱啊?
三爷很绝望,可也充满了斗志,他收的这个宝贝儿子,的确有两下子,军中制作火药,都是花大价钱购买硝石,他倒好,就在厕所里,扫出了上好的硝土!
还有什么说的,动手吧!
三爷也不管味道多难闻,天天带着人,挨家挨户,厕所,猪圈,牛棚,马舍……翻了个底朝天。
村民虽然见识不多,可有人提到过,山里有处暖泉,周围有硫磺矿。
刘淳带着人上山去找,果不其然,弄到了不错的硫磺,加上木炭,三样原料全都齐全,制作火药已经没有问题了。
剩下就是如何包装运输。
上一次不是做过净水的过滤桶么,这回还是原班人马,继续做木桶,只不过多了一道工序,就是在木桶的外面,刷上防潮的生漆,里面刷一层蜂蜡,然后又弄了个木框架,把木桶保护起来,既能防止磕碰爆炸,还容易搬运,一举两得。
而且刘淳还弄了一批特殊的木桶,里面装有隔板,三样原料是分开的,想要使用,只需要提前搅拌均匀即可,这样更能降低运输途中的风险。
总而言之,刘淳是竭尽全力,让火药变得安全可靠。
在交付军中的时候,他还给附了一份简易的操作手册,上面一半文字,一半图画,说明了注意事项。
另外每一桶火药,都有制作工匠的姓名,以及验收人员的名字。
出了问题,可以直接找当事人追究责任!
刘淳很满意自己的工匠精神。
冯胜打了一辈子仗,无数次用兵,自诩见多识广,可把军需做到如此精细的程度,老头子还是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他仔细看着木桶外面贴着的标签,制作工匠,验收人员,生产时间,重量,全都清清楚楚。
每一捅五十斤,一共二百桶,一万斤!
全都一般不二!
真是厉害!
颖国公傅友德从外面急匆匆赶过来,老脸上又惊又喜,胡子都翘了起来。
“宋国公,我验证过了,这些火药比咱们军中的好了一倍不止!”傅友德挥舞着拳头,“劲大,烧过之后,没有多少渣滓,好,真是好!”
冯胜笑道:“傅兄,你还忘了说一样。”
“什么?”
冯胜唉声道:“价钱也好呗!这一万斤火药,顶得上寻常五万斤了!就这样,这混小子还说是打折优惠呢!”
傅友德瞪大眼睛,猛地扫过去,刘淳干脆斜望着帐篷顶儿,一言不发。傅友德哼了一声,他在火药周围转圈,不时抓起一个木架,仔细看了又看。
足足转了一圈回来,他冲着冯胜淡淡道:“我看咱们再订十万斤吧!”
“什么!”
正喝茶的冯胜差点呛到,“我说傅兄,你没说错吧?”
傅友德傲然道:“老百姓常说,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只要东西好,贵又怎么样?打仗可不是寻常之事!这么多年了,有多少弟兄,被火药炸伤了,又有多少,因为火铳炸膛,失去了双手?身为领兵大将,可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只要东西好,别说五倍的价钱,十倍也成!这钱花得值!”
傅友德越说越激动,冯胜频频翻白眼,他都没有觉察,还在滔滔不断讲着,把老冯差点气得昏过去!
你丫的真够耿直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能不懂吗!
问题是小崽子就在眼前,你当着他的面,这么夸奖火药,不等于是把脑袋送过去,让他敲大头么?
摊上这么个猪队友,简直没法活了!
老冯只得把茶杯放下,黑口黑脸道:“就按颖国公的意思办,再订购十万斤,不过军中开支紧张,一时还拿不出那么多钱,你看能不能……赊账?”
不愧是老狐狸,就是够滑头!
刘淳连忙摇头,“宋国公明鉴,白羊口这边能保证质量,靠的是严格管理和丰厚的工钱激励。我们才刚刚起步,如果没有现金,难保在质量上打折扣,草民还不想砸了招牌,不过……”刘淳露出了笑容,“要不这样,军中开支紧张,不知道宋国公能不能准许白羊口建一个冶铁作坊?就当是抵偿火药的费用?”
刘淳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打算。
加工军粮,缝荷包,做过滤桶,火药……这些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要想发家,还要在更大的方面做文章。
从汉武帝开始,就施行盐铁专卖,发展到了明朝,盐法已经非常严密,尤其是在老朱治下,刘淳根本不敢打主意。
他把心思放在了铁上面!
在波澜壮阔的反元大起义之中,各地诸侯,都大力发展炼铁,尤其是朱元璋,更是其中佼佼者。等大明一统全国之后,光是官方的冶铁所就有十五处之多。
尤其难得,明朝是准许私人开矿炼铁的。
这也跟当时的环境有关系,天下初定,到处都是荒地,朝廷鼓励屯田,而耕地又离不开农具,因此形成了庞大的市场需求,朝廷的官营铁厂不能满足需求,准许私人炼铁,也就势在必行。
只不过铁矿煤炭,都属于战略物资,朝廷控制严密。
小打小闹,或许没问题,可若是想做大,就必须有稳定的原料供应,换句话说,就要朝廷点头。
刘淳的盘算就是以军用为名,把自己的冶铁作坊建起来。
“傅兄,你听明白了吧?这小子有多少心眼!他这是想让老夫徇私舞弊,发财都发到了我们头上了!”冯胜斜靠着,气得直哼哼。
傅友德倒是看得开,“我说宋国公,你也别太小气了,这些年的情形你也知道,朝廷的冶铁所工匠逃亡严重,即便没跑,做出来的兵器,也是参差不齐,再也不如头些年了。这天下一太平,就不免文恬武嬉,难怪陛下要杀人,就连我也想宰了那帮混账!”
刘淳继续望天,他可不敢胡乱议论朱元璋什么,更不敢质疑国策,他只是负责赚钱就好!
“臭小子,你会炼铁吗?”冯胜缓缓开口。
问到了专业,刘淳急忙一拍胸膛,傲然道:“冶铁是我们郭氏之学的入门课程,没什么难的!”
冯胜哼了一声,这臭小子,就是能吹牛!
“盐铁乃是国之根本,老夫不敢擅专,还是等圣意裁决吧!”
“啊?”刘淳大惊,“这么点事情,还要惊动陛下啊?”
冯胜突然笑道:“当然不会!”
“那,那我的冶铁作坊呢?”
老冯呵呵道:“没听懂啊,不行!”老爷子提高了声调,笑骂道:“臭小子,别觉得你爹是我的老部下,就为所欲为,告诉你,给老夫收敛点!安心做火药就是了,别想没用的。”
刘淳欲哭无泪,敢情攀上了关系,还不如不攀,真是亏大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启禀宋国公,永昌侯袭取庆州,胜利归来,只是……”来人神色惊恐,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冯胜大惊,蓝玉可是一员悍将,万一有闪失,可是会影响军心士气的!
“只是永昌侯,还有他的部下,多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情况危急……”
刘淳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不会吧,不是有过滤桶吗,怎么还会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