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欲擒心TXT下载欲擒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欲擒心全文阅读

作者:永阈限     欲擒心txt下载     欲擒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欲

    华丽的大床上,一对交缠在一起因情|欲而泛红的身体直击我眼球,女人在柔媚|淫|叫,男人在猛烈攻击,乌发披散,女人雪白的身子香汗淋漓,硕大的雪团随着男人的冲击一晃一晃,晃得我眼睛眩晕。她两条玉腿分开架在男人的腰上,男人腰杆挺动,交|媾声一阵大过一阵……

    如此香艳的活春宫若是换成两个不相识的人表演,说不定我还能津津有味地欣赏一番,毕竟这女子艳丽,男子俊美,身材俱佳,视觉和听觉效果当属一等。可是,偏偏的,这对男女不仅我认识,而且还是我最痛恨的那对人,一位是世子楚逸,一位是他的宠妃李玉蓉……

    李玉蓉在我进门的那一刻就将眼睛闭上了,模样儿似乎在享受肉|欲的快|感,而楚逸背对着我,即便我发出声响,他也不可能停下动作,因为他并不介意有人在旁,反而,那样他会更加刺激……

    楚逸的技术向来精湛,不仅持续时间长,还能次次找准激|点,因为极致的快|感李玉蓉的眼角溢出了欢愉的眼泪,她鲜红欲滴的蔻丹紧抓着锦被,一声浪过一声,这样的声音对于楚逸来说无疑是催|情的媚药,刺激得他更加勇猛用力……

    我头脑发懵,全身的血液泻出了身体,浑身冰凉……

    这样的情景,我并非第一次见到,当年,李玉蓉尚是我宫里的掌灯宫女,楚逸喝醉了酒□难泄宠幸了李玉蓉,我回殿的时候,眼前所见与今日这场毫无差别……

    不过,那时李玉蓉满脸痛哭似乎是很不愿意,而楚逸也是一脸愧意觉得对不住我。

    我天真地原谅了他们,大度地将李玉蓉封做了后宫,成全了他两。

    所以,是我亲手将情敌送到了丈夫的怀中,亲手将仇人送上我中殿的宝座……

    蚀骨恨意汹涌翻腾,我有些难以自控地往前冲了一步,想要变成猛兽撕碎面前这对奸人。

    可我不能,上辈子愚蠢的事干多了,这辈子不能再犯傻。

    我拉住了自己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突然楚逸闷哼了一声抵达了gao朝,两个人身子紧紧交缠,有些白色的液体从腿间喷出,李玉蓉因过度舒爽而发出了一声黄鹂般的尖叫,蔻丹指尖猛然抓住了楚逸的后背,背上划出了几道红色印痕……

    如芒刺扎进我眼中,心口抽痛得吸不上一口气。

    记得我的第一次因为疼痛抓伤了楚逸,楚逸呵斥我不该抓他,事后我再也不敢留指甲……

    可李玉蓉,抓在他背上的爪印,他却未说一句话……

    如今来看,王世子流连花街柳巷并不属实,他留恋的恐怕只是这位醉花楼的芙蓉姑娘……

    而后来李玉蓉做了我的宫女,他们在我面前装作不认识,最后演了那么一出好戏……

    我强按狂热的恨意和愤怒,袖中捏拳的手指深深陷在了肉中,几乎要将皮肉穿破……

    那两个人发现了我……不同于上次,他们并不惊慌,楚逸淡淡扫了眼我,慢悠悠地披上了衣服,李玉蓉半掩着薄烟丝裙朝我走来,松散的黑发流泻在她白嫩的肌肤上,一双丰满的胸部|性|感|诱|人,芙蓉般的俏脸因情|欲熏得胭脂醉红,丹凤眼微微上扬,透出妩媚与凌厉,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带了几分挑衅和得意,这个模样,与她白日里的恭敬和怯弱完全不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还以为,她求我过来跳舞,是想败坏我的名声,却原来,她想让我亲眼看看,我将来要嫁的男人如何宠爱她,占有她……她要我知难而退?或者是,让我撕心裂肺?

    我的耳里还有嗡嗡的耳鸣声,李玉蓉已近到我身前,面色一柔,娇羞地说道:“姑娘没惊到吧?外面的人怎么办事的,也不让姑娘等会再进来……”她柔情地看了眼楚逸,对我道:“这位就是想要看姑娘跳玉盘舞的大人,姑娘迟迟不来,大人就让奴婢先伺候着了……”她掩嘴笑了笑,转身过去软在了楚逸怀中,指着我介绍道:“这位是……”

    “墨兰,银月的关门弟子。”我截断了李玉蓉的话,不疾不徐地回答。

    李玉蓉微微一惊,未料我会如此镇定。

    楚逸睨着眼打量了我一番,慵懒地说道:“蓉儿说你不是醉红楼的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知李玉蓉有否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我迟疑着回道:“民女只是钟爱舞蹈,拜银月为师,并非艺妓……师傅不幸伤残,民女代为献舞,还望大人见谅。”

    楚逸眼中多了几分好奇之色,问道:“你是庶人?还是,中人?”(楚国等级分贵族、中人、庶人、贱民,艺妓属于贱民。)

    “不瞒大人,民女的身份实不该学习舞蹈,但因痴恋此艺,民女便瞒了家人私下练习,方才待家人睡下,民女才敢偷溜出来为大人献舞……迟到多时,还望大人恕罪。”

    楚逸微微一怔,眼里的猎奇之色更增了几分……“只因痴恋舞蹈?”

    我点了点头,小声道:“民女觉得,若是真心喜爱某件事、某个人,就算违背常理,为他人所不接受,民女也绝不退却,定要全力以赴把握他们……”我顿了一下,抬眼看楚逸:“想来大人也有挚爱之人、痴恋之事吧?”

    他微微一怔,眸中闪出了异样的光泽。

    楚逸骨子里就是一位不屑世俗、离经叛道之人,他会为了一个妓|女,打破楚国的等级礼法,给那女人最高的位分与尊荣……

    楚逸盯了我一会,抬了抬手指道:“你把面纱摘下来……”

    “……”

    我以前总猜不出楚逸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对待女人的态度比千寂君还要模糊,似乎只要有点姿色的,都能爬上他的床,可却没人能进到他的心里,他可以每晚睡不同的女人,如同穿衣服一样,可一旦衣服破损、过时,他便弃之如敝屣……

    后来,他独宠了李玉蓉,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女人不仅要足够美貌,足够聪明,还要足够神秘,足够腹黑。喜怒不行于色,心事不让其知,如一个猜不透彻的谜,每天都能给他带来惊喜,引着他不断去追寻……

    而我向来,愚笨简单,率性直白,对他而言,就如一张白纸,毫无生趣。

    我默了一会,微垂螓首道:“大人见谅,民女想蒙面为大人跳舞。”

    他眉角微微挑了下:“为何?”

    “民女拙见,世人以文章定文采,以曲音评琴技,所以真正的舞者,当以舞姿来吸引人,而非皮肉面相……”

    “哈哈……”他朗声笑了起来:“有趣!以舞姿定舞艺,不以色相示人!我倒要看看你有怎样的惊鸿舞姿了。”他转而吩咐李玉蓉道:“去让外面的人换舞曲来。”

    李玉蓉神色微僵,未料我这一席话不但没触怒楚逸,反而引得他笑了起来。

    我连忙道:“芙蓉等等……民女想换首舞跳给大人看。”

    李玉蓉更是一惊,看向楚逸,楚逸那边的笑意略减了一些。

    我低了低眉,眸中含笑道:“大人亲点玉盘飞天舞,想必对舞蹈颇有研究,民女近日研习了一支失传已久的舞蹈,不知大人可有兴趣观看?”

    “什么舞蹈?”他眸带亮色,隐有波光。

    我神秘地说道:“此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曼妙翩跹,美不胜收,曾有美人一舞动天下,引得三国帝王为其争斗……”

    “洛神舞!”楚逸的声音明显抬高了些。

    我点头,笑道:“大人果然对舞蹈了解甚深,民女斗胆舞上一曲,还望大人能够评点指教……”

    楚逸哈哈大笑了起来,面上愠色全无,眸中波光潋滟:“既然如此,就作‘洛神舞’!不过,舞得不好,可要罚的哦?”“哦”字带了些戏谑玩味之意……

    李玉蓉惊得目瞪口呆,因她是学舞之人,心知“洛神舞”比‘玉盘飞天舞’更难上一筹,且“洛神舞”失传已久,无处可学,无人可仿。我年纪尚小,能跳“玉盘舞”已是奇迹,如何还能跳“洛神舞”?

    我嫣然一笑,回应楚逸的戏谑:“民女跳得不好,任凭大人惩罚……”

    “洛神舞”并非无人可仿,我重生之前就有位虞嫔重编了此舞博得了楚逸长达一年的宠爱,这也让我明白,原来李玉蓉的独宠并非坚不可摧,她也有被人夺去圣宠的时候,因为这位虞嫔,楚国渐渐像夏国那样,名门之秀也能习舞唱歌了……

    所以若我能仿效好虞嫔的“洛神舞”,就有五成的把握擒得楚逸的心,另五成就要看楚逸有没有心了。另则,我答应过顾墨筠,不再跳玉盘舞,此刻背着他给别的男人跳舞已是对不住他,所以必须换一只舞,才能让我心里安稳一些……

    空灵婉转的音乐悠扬响起,我闭了闭眼,屏去他念,云袖击空,翩然起舞,足尖轻点,流光旋转……

    洛神舞,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

    旋转之间,裙裾如艳雅的牡丹绽放,两丈粉霞般的云袖在空中舞出彩霞、花开、锦绣、织云,舞袖拂过窗前的三醉芙蓉,深红色的花瓣散落两片……

    三醉芙蓉是花中极品,晨时白花如云,午间转为桃红粉色,傍晚又变成了深红醉胭脂,这样稀有名贵的花,千金难买,就是在宫中也是难得一见,若非楚逸宠爱李玉蓉,醉花楼又怎会栽种。

    我心中一刺,云袖破空,重重击向三醉芙蓉,芙蓉花枝剧颤,花瓣如雨纷飞。我跃入花雨之中,玉指拈花一朵,轻绕指尖,婀娜的腰身舞动出曼妙的姿态,柔软翩跹如彩蝶恋花、飞燕追霞、天仙散花,随着我身体的一起一伏,头珠、手环、脚链发出不同的声响,叮铃铛铛,悦耳动听……

    我偷眼看向李玉蓉,她眼中的惊愕之色已转为了嫉恨与微怒,三醉芙蓉摧残殆尽,她面上的艳红变为青白之色,银牙暗咬。

    而楚逸那边,眸带惊艳,神色微痴,端酒杯的手丝毫未动,白酒还是满满盈沿……

    乐曲将近尾声,我有些力不从心起来,这副身体的柔韧度还不够,高难度的动作舞起来令我气息促乱、双足发软,刺刺的汗水渐渐聚在额头流淌而下,背上湿泽如淌过水一般……

    突然音乐一断,外间传来了尖叫声,我心下一慌,一个后仰没稳住腰身,猛地栽了下去,就见紫影飞近,蜜香扑鼻,我被他接在了怀里……

17擒心

    房外尖叫不断,脚步急乱,楚逸却只看着我,眸中有种明媚的温柔,像一朵碧色桃花徐徐绽放。

    “大,大人……”我故作惊慌,低下头去。他搂我腰身的手紧了紧,整个身子贴在我的身上。

    由于他紫袍之下毫无遮蔽,精壮结实的腹肌压着我柔软的胸脯,健硕的胸肌近在眼前……我连忙挣扎了一下,极力反感他这样的触碰。

    楚逸以为我是羞怯所致,眸中笑意更浓,抬手拭去我鬓角的汗水,道:“跳得这么卖力,如此不想我罚你……”

    这种调情的口吻一如从前,令我厌恶至极……

    我勉力回道:“民女舞艺不精,令大人笑话了……”

    他笑出了声,指尖轻勾,想要摘我面纱,我忙得往后一仰,躲了过去。

    侧方,李玉蓉早已气得银牙暗咬,压着声音提醒道:“大人小心,外面有刺客……”

    外面已刀剑相交,杀戮声起,楚逸却不以为然,嘴角噙着柔笑,与我调情道:“别害怕,有我在,没人能伤了你们……”

    楚逸身手不凡,寻常武者很难近到他身,即便我恨他入骨,也不能用武力来对抗他。他和顾墨筠一样隐藏着高深的武艺以防那些不轨之徒取他性命。不同的是,楚逸面对血腥杀戮总会噙着一抹笑容,柔笑或是俾睨的笑;而顾墨筠则是一副淡漠冷静的姿态,仿佛胜败全在他掌控之中。

    这样两种人在战斗之时,都能令敌人胆寒,一个是笑容背后暗含杀意,一个是冷淡之下隐藏锋芒……

    此刻楚逸紧抱我不让我动弹,多半是怀疑我与外面的刺客有些关系,我来献舞的目的不纯。他这样禁锢着我,一为测测我是否会武功,二就是将我挟持做人质。我若露出一丝半点破绽出来,他很有可能将我立即杀死……

    我心下一簇,不敢多言,王世子是楚国未来的统治者,行刺王世子无异于造反叛乱,罪可灭九族!

    我直愣愣地看着楚逸,模样儿有些呆傻。楚逸唇边笑意幽幽,修长的手指缓缓伸了过来,轻轻一挑,我的面纱滑落……

    芙蓉醉人,墨兰幽香,他眸子剧烈一颤,指尖在我脸颊上停留久久……

    砰然一声大响,几位蒙面人冲了进来,李玉蓉惊叫出声,寒烈的刀光晃得我眼前一白。我只觉腰身一轻,楚逸抱起我抽剑拦截了向李玉蓉挥刀的蒙面人,然后铿锵两声刀剑击撞的大响,蒙面人惨叫一声,鲜血溅了过来,我本能地吓得一缩,埋进了楚逸怀里,滚热的血液溅了两滴在我的耳鬓和脸颊上……

    恍惚间,楚逸给我擦去了血迹,放开了我。他右手一挽,将我护在了身后,继续对付敌人。我回了回神,就见李玉蓉站在我旁边,我们一左一右被楚逸护在身后,李玉蓉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全然没有心思理我。

    我突然生出一念,惊叫一声,猛地抓住了她,她陡地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近处一蒙面人就向我们挥刀斩来,我不但不逃,反而如吓傻了一般定在那里,死抱着李玉蓉的胳膊不让她移动,嗖的一声大响,刀剑划破了衣料,我和李玉蓉全都受伤了,不过,我只是臂膀上划了道小口,而李玉蓉整个后背开了条大口,鲜血喷溅而出,她厉声惨叫,倒在了我脚下……

    我害怕地往后退了下,李玉蓉却抓住了我的脚踝,她侧着脸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我一眨不眨,咬牙切齿的神情如同厉鬼。我生生打了个寒战,抬头却见楚逸正转过头来看我们,他见李玉蓉受伤,瞳孔猛地放大,握剑的手僵了下,我心中有些发慌害怕,正时前方一位蒙面人挥刀向我砍来……

    眼见寒刀离我的肩膀只有一尺宽的距离,咚的一声震响,寒刀被某个暗器击中,偏了方向,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影从窗口飞入,风过无痕,迅影无声,我被红影一卷,卷出了窗……

    虚惊一场,月下凉白,秋风寒,绯绝红艳艳的衣袍被风吹成一朵硕大的血花,格外刺眼,如刚才李玉蓉背上汩汩而出的赤血……

    我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心有余悸,李玉蓉就这么死了吗?死了?

    绯绝在一旁神情自若,悠悠道:“顾小姐,跟你汇报一下,你要找的千寂君大人在前院的洛牡丹房中。”

    洛牡丹?我微惊:“他在那里做什么?”

    他悠然一笑,眯了眯眼睛:“加钱。”

    “这也要加钱!”

    “嗯哼~~~”

    我眼角一抽:“你还有没有职业操守?没保护好我就算了,还要加钱?”

    他耸了耸肩,扇面一开,潇洒道:“顾小姐刚才分明是自己送上去给人家砍的,这可不能赖我没保护好哦?”

    我心中一虚,警觉地盯向他。

    他摇着扇子道:“那美人儿不过是睡了你的未婚夫,你可真够狠辣,借刀杀人想要了人家的性命……”他顿了一下:“其实,你给我点钱,我来帮你解决掉她就好了,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呢?万一刺客的刀不长眼睛把你也砍成了半身不遂……”

    “呵。你想象力也真丰富。”我冷冷打断他的话。

    他眯着眼睛笑:“连这点想象力都没有,我还不如去杀猪好了。”他凑了过来,看着我的伤口道:“这样吧,你受了伤,我就免费给你服务一次……”他扇子掩嘴,压低声音道:“千寂君问洛牡丹……顾墨筠来醉花楼找她所为何事。”

    我陡然一惊,顾墨筠竟然是来找洛牡丹的!

    我急道:“所为何事?”

    “洛牡丹说……”他故意拉长了声音,笑容桀桀:“加钱……”

    我:“……”

    我真没心思和他闹,连忙把手链给了他,他满意地说道:“洛牡丹说,她的客人太多,记不住了……”

    我按住额上的青筋:“这算什么回答!你敲诈雇主!我要投诉你!”

    他一副被冤枉的表情:“我的服务可是业内一流,口碑极好的。顾小姐这太没道理了,我实话实说,也算敲诈么?你想想,洛牡丹是什么人?她能轻易出卖客人吗?她说记不住,你就信了?”

    我:“……”

    他摇了摇扇子,高深莫测道:“以我推断,其中必定有故事,不如……小姐加点钱,我帮你想象一下……”

    滚!!!!

    原以为醉花楼夜宴闹出了人命,“落英赏菊会”会取消,可是第二天还是照常举行了。

    “落英赏菊会”选在东郊的万华山庄举行,山庄专为豪门贵族宾客宴请、游息文艺之用,依山傍水,高雅幽静。

    我和顾墨筠抵达会场的时候,千寂君等人早已到达,大家神色自然相谈甚欢,似乎昨晚世子遇刺之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深觉奇怪,众人不谈此事,莫不是楚逸特意授命?还是说,大家觉得组团去逛妓院很损声誉,不想让人知晓?

    我有些心神不宁,想着楚逸会不会查出了我的身份……

    晓雾浓厚,巳时仍未散尽,青山绿水、亭台楼阁皆淹没在茫茫白雾之中,轮廓不甚分明。

    会场66续续来了许多人,为了证明我没有违背中殿娘娘的意思过来参加了“赏菊会”,顾墨筠带着我特意去找几位王室宗亲交谈,其中就有对顾墨筠心仪已久的祥平翁主(楚国的公主)……

    祥平翁主见顾墨筠主动过来找她,小脸儿顿时红成了三月里的水海棠,眼睛亮晶晶如碧水荡漾。

    出于礼节,顾墨筠与她聊了几句话,然后又与其他人交谈起来。祥平翁主意犹未尽,想方设法缠着顾墨筠说话儿,娇滴滴的声音柔化入骨,面上的倾慕之情难以掩饰。

    我有些醋意,面色拉了下去。

    祥平翁主察觉了出来,笑着与我说话道:“兰妹妹别急,世子哥哥等会就到了。”

    她以为我不高兴是因为楚逸还没来么?

    她瞧着我的模样儿,打趣地说道:“许久不见,兰妹妹越发漂亮了,顾夫人当年是扬州第一美人,兰妹妹这是快要长成京城第一美人了!”

    我勉强笑了下:“翁主谬赞,京城第一美人只能是中殿娘娘,小女姿色平平,不及娘娘和翁主万分之一。”

    她噗嗤笑得开心,热情地牵住我的手道:“兰妹妹害羞什么,我可没有谬赞哦,你若嫁给世子哥哥,将来就是中殿娘娘,京城第一美人非你莫属呢!”她又小声道:“我敢保证,等会世子哥哥来了,一定会被妹妹的美貌打动的。”

    我侧脸看向顾墨筠,他的脸色由淡然转为了愠色……

    倚江楼前的菊花团团簇簇、色彩斑斓,淡薄的白雾缭绕花间,添了梦幻之色。

    赏菊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位恋慕顾墨筠的千金小姐特意凑了过来将事先准备好的菊花诗词念给顾墨筠听,想要得到顾墨筠的赏识……

    顾墨筠淡然不语地看着她们,未作点评,于是几位女人自己掐斗了起来,一说你的诗句不合意境,一说她的词曲未必是原创。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打擂台,千金小姐们一改淑女风范,为了顾墨筠争得面红耳赤。周围的人闻声聚过来看热闹,无不掩嘴偷笑觉出是场好戏。

    这一边,祥平翁主有些耐不住了,刚才明明只有她一人在和顾墨筠说话,这会子却来了这么多女人抢自己的风头!她端出翁主的身份责令大家别争辩了,不如来一场斗诗比赛,一决高下。

    如此一说,大家觉得此法可行,于是一场围绕顾墨筠而展开的斗诗大赛拉开了序幕……

18擒

    以前我很不喜欢参加“赏菊会”、“游园会”之类的名门聚会,因为聚会当中免不了会撞上斗诗拼文的活动,而我在诗书方面的造诣——“颇为惊人”,一般情况下,我会称病不去参会或者干脆中途离场溜之大吉。

    可是,我越是躲避这样的场合,旁人就越发觉得我高深莫测、肚里有货,加之顾墨筠在外面也是一副淡泊冷傲、神出鬼没的姿态,于是大家想当然地觉得我和顾墨筠一样超尘脱俗、才高八斗。

    顾墨筠被称为“楚国文公子”,源起于一次诗文大会,千寂君偷拿了他的文章去参赛,结果他人未到会,文章却被评为了第一,后来儒生馆的老师将此文收入了教材,全国的儒生学子拜读学习,再后来,文章被翻译成数十种语言传去了国外,成为了代表楚国文化的经典之作……

    而我,只因为有个顾墨筠这样的哥哥,便自然天成为楚国的“才女”。

    大家时常会赞叹,顾丞相这对儿女才子佳人,人中龙凤,学富五车,羡煞旁人。更有甚者,会拿我和顾墨筠的名字来做文章——

    顾墨筠,竹子,凛然挺拔,赫然巨簇,浑身劲节,有君子之气节。

    顾明兰,兰花,幽发谷中,不媚流俗,不争宠娇,有淑女之风度。

    可实际上,我不是兰花,而是一撮杂草。顾墨筠这棵竹子也有点长歪了,里面藏了把锋利的寒剑……

    今日毫无悬念地又撞上了斗诗活动,我放眼望去,除了侯爵贵少、名门千金,竟然连德高望重的儒生大师、资历颇深的文豪大家!

    我表示,胃有点痛,求放过!

    我捏了个理由急忙逃离现场,绕过人群躲去了倚江楼后面的望江亭。

    竹林掩映,山泉清泠,望江亭的东边开满了各色菊花,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晨光透过薄雾折射七彩,芬芬绝世奇……

    我不知不觉走过去细细观赏,忽然间,后方竹林里传来了人声。出于好奇,我轻手轻脚过去一看。竹林深处两道欣长的身影,白色锦衣翩翩,丰神卓然,正是千寂君。而另一道青影……我擦了擦眼睛,竟然是“李党”头人李勤!

    如今“顾党”和“李党”矛盾加剧,水火不容,千寂君前一刻才来向我求婚,要救“顾家”,这会子怎么会来私会“李党”的头人了?

    我心中惊疑,走近一些偷听他们的对话。李勤正在向千寂君分析前朝政局,千寂君轻声一笑打断道:“我这样一个不能出仕的王族对于前朝之事毫无兴趣,大人找错谈话对象了。”

    李勤跟着轻笑了一下:“千寂君已非事外之人,掌握当前局势,方能明哲保身。众人皆传你和顾家千金两情相悦,可惜身份有别不能成婚。顾家眼见失势,中殿娘娘想用顾明兰来稳住局势,于是安排世子与顾明兰相见……”他顿了一下,笑容诡异:“可巧,从不沾惹风尘的千寂君,却突然邀请世子殿下去醉花楼玩乐……有几人会相信,世子遇袭与千寂君无关呢?”

    千寂君面色一变,语气沉了下去:“大人莫要无中生有,混淆视听,昨晚的刺客已经查明是齐国细作。”

    李勤淡然一笑:“齐国的细作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刺杀世子?”他眯了眯眼睛,走近一步道:“老夫只是想提醒千寂君,旁人的猜疑很可能也是世子殿下的猜疑。长久以来,千寂君与顾家交好,而世子殿下却不愿‘顾党’权力过大、操控王权。他日世子若登上王位,难保不会因为顾明兰的婚事和醉花楼遇刺之事定千寂君和顾家谋逆之罪……”

    我心中一沉,李勤分析的……正是前世楚逸所做的。

    千寂君的目光越来越冷:“大人越说越离谱了,我一向闲散惯了,不喜纷争政事,只爱诗书音律,何曾有半点谋逆之心。顾家亦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世子殿下宽厚爱人,怎会因为这种事情猜忌我们。”

    “这种事情……”李勤淡笑摇头,踱了两步,走到了竹林边缘的山崖处,放眼一望,低喃道:“老夫若没记错,殿下与欣嫔娘娘就是在这九华山庄相遇的。”

    我微微一惊,欣嫔是千寂君的生母,传言穆宗还是世子的时候在一次宴会上邂逅了欣嫔,一场风花雪月之后有了第一个孩子千寂君。

    李勤又道:“当年欣嫔娘娘尚是九华山庄的乐师,身份颇低,殿下为了给她名分,就和权盛一时的‘顾党’头人做交易。殿下娶‘顾党’千金做世子嫔,同时也要纳欣嫔娘娘为妾室……”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在父亲之前,‘顾党’的头人正是当今中殿娘娘的父亲,楚逸的外公。中殿娘娘嫁给穆宗的同时,千寂君的母亲被‘顾党’成员收做了义女,并以贵族的身份嫁给了穆宗,成为了欣嫔……

    李勤微微叹了口气,深沉道:“其实殿下这一生就只爱过欣嫔娘娘一人,娘娘仙逝之后,殿下每年还会来这九华山庄住上几天,以作缅怀……”他看向千寂君,眸中隐有痛色:“这些年,千寂君四海为家,周游列国,想来比我先找到娘娘的死因吧。”

    我猝然惊住,欣嫔娘娘的死因?

    官方记载,欣嫔娘娘体寒多病,生下千寂君后,染上了一种怪病,久治不愈,香消玉殒……

    李勤道:“娘娘哪里是得了不治之症,分明是被他们下毒害死的……”

    我脚下一虚,踩到了一片枯叶……

    千寂君的母亲竟然是被害死的!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前世楚逸到最后也不放过千寂君,是因为弑母之仇不共戴天!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寂静一瞬,千寂君冷声道:“母亲去世多年,大人此时才来和我开这种玩笑?”

    “什么玩笑?千寂君难道还没看到老夫的真心吗?只要敌人还在,真相就没有晚的一天。”他一步一步走近,一字一句道:“如今世子沉迷声色,民意尽失;中殿娘娘权力削弱,‘顾党’大势已去,这样的大好局面不正利于千寂君报仇雪恨、夺取大权……”

    “放肆!你敢煽动本君谋反?”

    李勤压了压眉眼,恭敬道:“不是煽动,是合谋,十年磨剑,卧薪尝胆,老夫和千寂君一样,也等今日多时。只要千寂君答应,老夫的文权兵权全听千寂君差遣。”

    千寂君怔愣一瞬,眼中的怒意凝固。

    我的心悬了起来,李勤竟然要助千寂君谋反?

    那“顾党”岂不是……

    我不免心中一寒。

    风入竹林,沙沙声响,竹叶重叠织成一张巨大的绿网在头上迅速移动,似乎在寻找网缚的猎物……

    良久,千寂君冷笑道:“大人可知,本君最害怕的人是谁?”

    李勤微微怔住,胜算在握的笑容僵了僵。

    千寂君平静道:“世子殿下六岁能吟诗作赋,十岁已背全史书,他流连女色,却从没荒废过政事和课业,处事快狠精准,不留一丝破绽,就是昨日之前,我还不知,他竟隐藏了一身绝世武艺……”千寂君顿了一下,冷然道:“大人如果真要造反,先想一想你的敌人有多可怕。”他转过了身去,拂袖道:“大人请回吧,本君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大人好自为之。”

    李勤:“……”

    看着李勤远去的身影,我悬着的心落了一落,可又很快涌上了恐惧和心寒。千寂君与顾家交好、想要娶我,只是为了拉拢“顾党”、削弱中殿娘娘的势力?他既有心复仇,为何不答应与李勤合作?“李党”渐渐崛起,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千寂君夺取大权指日可待……

    “明兰?”柔柔一声突然从后方飘来,我蘧然惊住,心都得跳到了嗓子眼……

    慢慢地慢慢地转头,千寂君白衣翩跹地站在我身后,居高临下地俯看我:“你一个人怎么跑来这里了……”他蹲了下来,拿掉我发髻上落着的枯黄竹叶。

    我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说不出话,双手有些发抖,他是不是早就发现我在这里了……

    “哪里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他瞧着我的脸,眸光柔和,口吻亲切,看不出半分异样。

    我强自镇定道:“没,没有,我不想见世子,所以躲来这里了……”

    一听“世子”,他温柔的眼里蒙上了些灰色:“你不想嫁给他。”

    我捏着衣角,咬唇低下了头去。

    他默了一下,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看你担心得,手都冰凉了……”他揉了揉我的手心,热意蔓延,我慌得抽出了手,他疑问道:“送你的镯子,怎么不戴?”

    我心下一虚,支吾道:“哥,哥哥没收了……”

    他笑了下,有些无奈:“墨筠在这件事上,倒是担心我待你不好了……”他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刘海,动作极是亲昵,温吞道:“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明兰了……我怎会待明兰不好呢?”

    我心中一动,抬头对上他熠熠灼热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像是燃到盛时的炭火,一旦浇灭,瞬间便成灰沫。

    他指尖顺着我的额头拂去鬓角,低沉道:“一想到明兰要嫁给那个人……我就暗恨不已。刚才,差一点就要答应李大人了。”

    我愕然僵住。

    “不过,‘李党’的人,终究信不得……世子和父王的意思是一致的,有意扶持‘李党’。‘李党’找我合谋造反,岂非作茧自缚、得不偿失?”他秀眉皱了下,又牵住我的手,语气定定道:“明兰觉得我该不该报仇呢?”

    我猛地哆嗦,本能地往后移:“大,大人,刚,刚才我不是有意要听你们……”

    “别害怕。”他含笑向我,目光绵绵迢迢,将我拉了回去。“我做这些全是为了你和母亲,你早晚是要知道的……”

    他说谋反是为了我吗?

    我惊得目瞪口呆。

    那么,昨晚的刺客……

    “昨晚的刺客不会真的是你……”

19欲

    “顾小姐,顾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一抹艳丽的身影突然从菊花丛中摇曳而出,来人玉面丹唇,红衣墨发,声音十分熟悉,可那张脸,我左看右看,并不认识……

    “顾小姐,你的耳坠落在我房里了。”他细长白嫩的手指上晃了晃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我倏然一惊,有点不敢置信,这耳坠是我昨天赏给绯绝的那对!可来人的长相,秀眉挺鼻,星眸皓齿,与昨天的绯绝简直不是一个人!他易容了!

    我压了压额上的青筋,心道你这个时候冒出来做什么!我差点就探得真相了。而且,你冒出来的方式,太内涵了!耳坠、发簪、手镯此等女人贴身之物,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拥有,你晃着耳坠说我落在你房里了,无异于是在说:“媳妇儿,你的头发掉在我们枕头上了呀!”

    我:“……”

    千寂君松开了牵我的手,问道:“这位是?”

    “在下扬州太史之子秦琅,见过千寂君大人!”绯绝十分自然地朝千寂君作揖行礼,然后又晃了晃耳坠递给了我。

    我有种掉进黄河洗不干净的感觉,偷眼看了下千寂君,他的面色有些沉闷,转眸问我道:“明兰和秦公子是旧相识?”

    我才一张口,绯绝抢话道:“去年顾小姐回扬州小住过几日,在下陪着小姐逛了逛,算是旧相识。”

    这……

    我将掉下去的下巴合了拢来,勉强笑道:“是的。”

    扬州是我母亲的故乡,樱花之都,风景秀美,小时候我的确回去住过几次。

    我把绯绝拖去了一边,咬牙道:“你搞什么呀!”

    “你说查到刺客的身份,就立刻过来汇报呀。”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他眯了眯眼睛:“可你不知道还有另一拨刺客吧?”

    我倏地惊住。“另一拨?”

    绯绝甩了甩额前的秀发:“嗯哼~~除了齐国的刺客,还有一拨是杀手……”

    我愕然,杀手!“雇主是谁?”声音有点高,连忙看了眼千寂君,他站在原地眸色幽深地望着我们。

    绯绝笑了起来,面上生花:“小姐天真,杀手是不能出卖雇主的呦,加钱也查不到。”

    我蹙紧了眉,心中猜想雇主是谁,若是千寂君,那他无疑是引火上身。若是别人,那人的目的何在?杀世子?救我?还是嫁祸千寂君?

    绯绝凑近了几分,森森道:“小姐可得小心了,小姐献舞,刺客来袭,芙蓉重伤,小姐无恙,世子殿下得知小姐是顾家千金,他会怎么想呢?”

    我的心往下沉去,他不会是以为我不愿嫁他,雇佣杀手要杀他吧……

    绯绝悠悠然道:“小姐的处境危险,不如再雇我保护你呀,当然,我们可以长期合作,我给你打个折扣……”

    “咳咳……”千寂君在那边假咳了两声,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我和绯绝几乎是贴着脸儿在说话……

    我有些尴尬地拉开距离,正时,菊花丛对面又走来一人,定睛一看,竟是顾墨筠!

    “哥哥,哥哥……”我朝顾墨筠跑去,笑得天真无邪,掩饰心虚:“哥哥,那边的斗诗大赛结束了么?我不会作诗,所以偷溜到这里来了……”

    顾墨筠淡淡扫了眼我,看向并排站着的千寂君和绯绝。

    我突然意识到,若是没有绯绝,此刻顾墨筠见到的,定然是我和千寂君孤男寡女独处幽林、手牵手互诉衷肠的情景……

    绯绝大大方方地向顾墨筠行了一礼,自我介绍之后,又道:“在下久仰顾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顾墨筠没有理他,看着千寂君道:“大人不在倚江楼主持‘落英赏菊会’,竟也有空来这后山待着?”

    千寂君面上一僵,绯绝眉角微挑。

    我连忙编谎道:“是秦公子拖着大人来此叙旧的,我来的时候,他们正聊着上次在扬州相见的事儿。”我朝绯绝挤了挤眼色,他摇着扇子掩嘴笑着点头。

    我又道:“刚才我们还在聊扬州的小吃呢,桂花赤豆糕,母亲生前最喜欢吃的一道点心!”

    顾墨筠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我一直没有发现,为何每次提起母亲,顾墨筠的面色会沉下几分,他抓住我的胳膊,说道:“走吧。莫在这打扰大人叙旧。”

    我故作扫兴地撅了撅嘴,回头看了眼千寂君,他的面色有些黯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绯绝还意犹未尽地吊着嗓子道:“顾公子别走啊,在下想与顾公子切磋文采、畅谈诗书……”

    绯绝,你在搞笑吧?

    顾墨筠手如铁爪般死死拽着我往前拉,我的肩膀受了伤,被他这么一拉,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哥哥,放手……”

    “哥哥,抓得痛……”

    “哥哥,痛啊……”

    我说了好几声,顾墨筠却似没有听见,我痛出了一身冷汗……

    “顾墨筠,痛!”

    他微微一怔,回过神来……

    “我不过是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干嘛这么生气嘛!之前你不也和祥平翁主有说有笑吗?还有,那么多女人为了你吟诗作赋,我都没有生你的气,你竟然为了这点小事生我的气!”我忍着肩上的痛,咬着唇幽怨地看着他。

    他眸中幽深一片不见亮色,看了我片刻,冷然道:“你想早点害死自己和千寂君,尽管多去找他说话。”

    我:“……”

    “可我不是故意去找他的,只是偶遇。若我不理他的话,他会困惑的……”

    他顿了下脚步,眉角一挑:“你很担心他困惑?”

    我缩了缩脖子:“……不是的啦……哥哥不要吃醋嘛……”

    他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淡然道:“我没这么多醋吃。”

    “啊呀,你就是吃醋了。”我追了上去。

    “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就是!”

    一路小吵小闹,又回到倚江楼前,玉翠和桃红迎了上来道:“小姐去哪里了,奴婢找不到你,少爷可急坏了……”

    我朝顾墨筠撇了下嘴,他仍旧不搭理我,我问她俩道:“斗诗比赛还没结束吗?”

    “恩恩,祥平翁主有趣得很,料到大家事先准备了许多咏叹菊花的诗词,于是她专挑少有人赞颂的花草来出题。”

    “什么花草?”

    “菜花、蒲公英、马尾草、罂粟花、仙人球……”

    我:“……”

    二人掩嘴笑道:“几位千金小姐原本还自信满满的,到后来都变成了苦闷样儿,为了不使自己丢脸,绞尽脑汁地挤诗句,刚才有两位坚持不住假称身子不适遁走了呢……”

    我也不免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可又一想若我不是顾墨筠的妹妹,恐怕祥平翁主第一个要为难的人就是我了。

    正说话间,祥平翁主又出了一道题——作七言律诗赞颂“葱花”。

    葱花!千金小姐们下巴全都掉去了地上……

    翁主悠然一笑,抬起涂了殷红蔻丹的细指捋了捋鬓角的秀发,容色艳美无涛。“若是想不出来,敷衍了事,本宫就赏她葱花十斤,兑着水吃了。”

    千金小姐的下巴滚去地上捡不回来了……

    玉翠忍着笑在我耳边道:“刚才那个仙人球,翁主就说答不上的就要用手捧上两个时辰。有位小姐害怕被罚,硬挤了首打油诗出来,结果翁主说她是敷衍了事……”玉翠朝河边努了努嘴,我就见一位穿戴华美的大家闺秀手盆硕大的仙人球立在岸边瑟瑟抖着。

    我:“……”

    祥平翁主不愧是宫中长大的女人。

    四周一片寂静,佳丽们的面色有青有白,眼中隐有怨愤却不敢发作,表情如同被人逼着生吞了只活蛤蟆般痛苦。

    我转头看向顾墨筠,有人对他耳语了几句,他剑眉微皱,过来说道:“世子快到了,我送你回去。”

    我心下一慌,正要离开,突然人群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葱花气味辛臭,形态丑陋,小女实在想不出它有何称赞之处。不如翁主指点一下,或者,翁主自己先作诗一首,让大家学习学习。”

    祥平翁主得意的笑容陡地僵在嘴边,眸中怒意闪现。我心口一跳,说话之人我是认识的,她是谢煊的妹妹谢婉,前世嫁给千寂君,与我是妯娌关系,因她性格爽直,与我十分投缘,相交甚好。刚才她明明没有参与斗诗,怎么突然站出来说这样一番话!莫不是她看不惯翁主以身份压人、为难小姐们,出来打抱不平了?

    沉默片刻,祥平翁主从容地笑道:“葱花虽不比百合香郁,不似牡丹艳美,可它生于葱尖之上,葱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调味品,营养可口,健胃消食,如此,葱花怎无称颂之处?谢妹妹乃武将之女,只会舞刀弄枪,胸无点墨、孤陋寡闻,本宫可以理解。”

    我倒抽了一口气,祥平翁主分明是生气了,可谢婉不以为然,面无惧色地回道:“葱的多般好处,小女刚才也有想到。除了调味,葱和姜熬成的汤水还能治疗风寒感冒,是沙场将士们常用的驱寒之法,可是翁主命大家给‘葱花’作诗,却不是‘葱’,葱花固然生于葱上,可古人赞莲花少以莲叶来颂,颂牡丹不以根茎来赞,若有人称赞祥平翁主,却只一味的赞颂翁主的母妃中殿娘娘母仪天下、慈德昭彰,岂非离题了?”她眉角微挑,恭谨道:“所以小女想请教翁主,单就葱花来说,有何值得称赞?”

    咔嚓一声,在场众人的下巴全都掉去了地上……

20擒

    一时间场内极静,落针可闻。

    祥平翁主彻底被问住了,她原初只是想刁难一下情敌们,哪里会料到有人敢公然挑衅她。她朝顾墨筠看了一眼,似乎希望他能帮忙。可顾墨筠无心这些事情,撇开视线牵上我的手,意思要带我离开。我肩上的伤越来越痛,心想伤口可能是开裂了,得下去重新包扎才行,可又抬头见到祥平翁主满脸阴戾之色,似是要大发雷霆一般,心中担心谢婉会被重罚,犹豫之间,于是拉住了顾墨筠,转身朝谢婉走去……

    其实,就算是是种葱的农民也很难想出葱花有何用处,更别说只吃过葱、没见过葱花的祥平翁主了。谢婉死咬翁主不放,在场其他人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便帮答,不然等同于和谢婉一样,给翁主难堪;另则儒家大师们和“文公子”没有说话,你若说出来,岂不有些轻浮自大、班门弄斧的嫌疑。

    不过,我可以例外。

    我是“文公子”他妹,未来的世子嫔,我来说话,最合适不过了。

    我走到谢婉面前,训斥道:“你这丫头太不懂事了,娘娘国色牡丹尊贵无比,翁主锦绣芙蓉独冠群芳,二人怎能用葱和葱花来做比喻?你读书多了自然就知道葱花有何妙处了,自己才疏学浅,竟好意思来请教翁主。”

    谢婉惊愣半晌,打量着我是何人。

    我又道:“刚才翁主才告诉我,葱花性温散寒,我常犯的脾心痛旧疾正好可用葱花入药……”

    葱花可入药,这是我被贬为庶人之后才知晓的,我小时候遭过一次难,落下了不少病根,以致体弱多病、落水染寒、天热犯躁,后来年纪大些了,还患上脾心痛,在宫中的时候,尚有好药材养着,可后来被赶出了宫,没钱买药,只能捡些寻常的食材来防止病情复发……葱花就是其中一味食材。

    我转眸看向祥平翁主,赔笑道:“翁主虚怀若谷、仁爱宽宏,还请原谅这不知礼数的小丫头,她定是过于好奇葱花的用处,才会如此冒犯了翁主。”

    祥平翁主雍容大度地冷哼了一声,面色缓和了几分,我连忙拉了拉谢婉的手,小声道:“还不快给翁主赔罪。”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什么把握谢婉会听我的话收了傲气向祥平翁主认错,但我知道,若她仍然蛮横执拗与翁主对着干,她以后的日子,一定是不好过的。

    正僵持间,人群里走来一人,正是谢婉的哥哥——谢煊,他听说妹妹在此闯了祸,赶忙过来替妹妹求情道歉。

    这一幕,倒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我和顾墨筠。我淘气调皮,嘴尖娇蛮,每每闯祸,都是顾墨筠过来帮我收拾的残局,有时,他还不得不放下高贵冷傲的姿态向他人赔礼道歉。事后他禁闭我,斥责我,是要我长点记性,因为他不能够这样护我一辈子的,我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

    祥平翁主见谢家总算是有个识相的人在,也就没怎么追究谢婉的失礼。我稍稍松了口气,准备跟顾墨筠离开。可人群里有人说道:“身患隐疾的人是不是没有资格参选世子嫔呢?”

    有人应和:“按照规定,世子嫔不仅要出身高贵、德才兼备、而且身体要健康,父母要双全。”

    “哦?这么说来,母亲早逝也没资格成为世子嫔喽?”

    “那是当然,母亲早逝,说白了就是命里克母,八字不好,别说当世子嫔,就是下嫁也未必有人敢要,这样的女人不吉利。”

    我:“……”

    我刚才故意说自己有脾心痛,有心不想参选世子嫔,而这些专程过来争夺世子嫔之位的“李党”千金们伺机大做文章,竟然还提及我母亲早逝、咒我八字不好!

    顾墨筠听着剑眉一蹙,面色顿时拉了下去。

    我装作没有听见,拉了拉顾墨筠道:“哥哥,我们走。”

    他蹙着眉看我,眼里闪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怜色……

    我连忙低下头去掩盖了眼中的伤色,肩上的伤实在太痛了,眼前已翻起了黑云。

    才走了两步,人群里又有人说话道:“那就奇怪了,顾夫人早年离世,顾丞相未有再娶,顾小姐怎么有资格参选世子嫔呢?”

    我心中咯噔一下,父亲被削权之后,威势大不如前,“李党”的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拿顾家说事儿。

    有人又道:“提到这位顾小姐,我倒听说了一件更怪的事情,顾小姐喜爱琴艺舞蹈,常与谙熟音律的千寂君交流琴艺,近日里竟还拜了醉花楼的舞妓做师傅,偷偷在自家后院学舞呢。”

    我猛然震住,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咒我不吉利的那位,她敢如此说我,定然是有备而来了!

    人群里一片哗然,认识我的人纷纷朝我看来,不认识的人一半儿惊愕地看向说话之人,一半儿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顾墨筠牵我的手一紧,有股杀意自他身上散发……

    “你这人好大胆子,顾小姐本人就在这里,你还敢胡说八道污蔑她。”有人站出来替我打抱不平。

    咒我之人顿时一惊,一副刚才并不知晓我在场的神情,急忙碎步找了过来向我赔礼道歉,说她也是听了别人这么说,才会好奇说了出来……“我就想顾小姐名声在外,知书达理,怎么会跟一个卖身卖艺的贱妓学习卖弄风|骚的舞……”

    啪的一声脆响,话未完,一个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我惊得目瞪口呆,这巴掌竟是从顾墨筠手中打出来的!巴掌声回荡在场内,所有人闭了嘴巴,全场死——静。

    顾墨筠是习武之人,力气比寻常男子要大上许多,这一巴掌下去,那女子直接翻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血,发髻头饰全散了……

    受了巴掌的女子也是位千金小姐,何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如此屈辱,爬起来时,眼睛怒得血红……“你,你,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顾墨筠剑眉一挑,眸中戾气丛生:“你爹是谁,我一并打!”

    我:“……”

    那女人眼珠子都快喷了出来,脸色因怨愤和羞恼涨成了赤色……她一声厉叫,眼见着就要走撒泼的路线了:“本小姐实话实说,你敢打我!你还敢威胁我爹!?”声音拔高。

    突然另一个声音悠悠飘了过来:“你爹是礼部尚书李云。”

    女子微微一惊,我猛然震住。

    说话之人是楚逸,一身紫色纹龙锦袍站在人群后方,一众侍卫围在他身边,他长顺的乌发以精致的白玉镶金发冠束起,神姿隽秀,英气凌然……

    在场所有人骇然大惊,纷纷下跪行礼。顾墨筠也在一瞬间收了狠厉杀气,神情恢复成往日的清冽淡漠。

    而那位准备撒泼的女子愤怒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双脚一软,扑倒在地上……

    由于之前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现在又出现这样的情形,我不知道要做什么好了,忘了下跪,忘了言语,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楚逸……

    楚逸看了眼我,缓缓向那女人走去,近前,他唇角一勾,一抹讥讽的冷笑:“主管朝中礼仪的李云大人竟然养出你这么会说话的女儿……本王算是大开眼界。”

    女子吓得魂飞魄散:“殿,殿下饶命……小,小女……刚,刚才……”她口齿打颤,说不清话了。

    有人立刻帮她说道:“殿下息怒,李小姐也是太在意顾小姐的名声,才会说出那些话来。人云亦云,定是有人在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顾小姐既然参选了世子嫔,不如殿下将这件事弄清楚,也好让顾小姐免去旁人的非议……”

    李小姐连忙点头道:“是,是的,小,小女不敢胡说,顾,顾小姐她……”“啪”的一声,又一击耳光掴在了她的脸上,这回,扇她的人是……世子殿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楚逸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很少亲自动手打人。他是帝王,弹指间就能灰飞烟灭,何必费力气亲自动手?能劳动他掴巴掌的人,记忆里我就只见到一位,那是常年不得宠的丽嫔,因为在李玉蓉的汤药里下了毒,致使李玉蓉腹中胎儿夭折。楚逸雷霆大怒,狠狠扇去她一巴掌,之后,她的结局就是杖毙……

    同样,顾墨筠也很少亲手打人,一则少有人能触动他的怒点,你骂天骂地撒泼叫嚣,嘴皮子磨破了,他也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的神姿。二则他的手超尘脱俗,用来打人,绝对是暴殄天物。反正我是没见过他打过女人,当然,除了小时候经常打我屁股之外……这么说来,倒是我的殊荣了……

    今日里,顾墨筠和楚逸一人一巴掌赏在这位李小姐的脸上,她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犹自震惊着楚逸为何要出手扇她巴掌,楚逸已缓缓向我走来,每走一步都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

    他面上的怒意面对我时转为了一抹柔和的笑,如晨晓雾色散开,明媚的阳光下朵朵桃花含露水缓缓绽放,他唇边酒窝浅浅,唇色淡红樱色,皓齿白玉……

    “阿兰……”

    阿兰……

    阿兰……

    似乎他这样唤了我一声……

    他喜欢这么唤我,所有女人里面,他只在我的昵称前面加了“阿”字。

    他叫李玉蓉为蓉儿。

    他叫虞嫔为虞虞。

    他叫许多女人为宝贝儿。

    唯独只有我……是阿兰。

    我以为那代表着我在他心中有着独一无二的位置。

    后来想想,阿猫阿狗前面也是一个“阿”字……

    记忆潮水般翻涌,我愣愣地看着楚逸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带着上一世的命运之轮,向我碾压而来……

    如此举动,答案不说自明。

    他伸出手来,想要牵我,我本能地往后一退,抓紧了顾墨筠,然后顾墨筠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挡在了我们之间……

    气氛突然变得怪异,四周鸦雀无声……

    面对顾墨筠的阻拦,楚逸的笑容明显凝滞了一下,但很快又以另一抹更明媚的笑容替换了……“顾公子。”他向他打招呼,语气平静没有笑意。

    “世子殿下。”顾墨筠不疾不徐地回答一声,面色淡定又不失恭敬。

    在外人看来,这算是世子殿下承认了顾墨筠这个大舅子,而顾墨筠也接受了殿下这位妹夫。

    可我知道,楚逸的笑容里一定隐藏了些什么,而顾墨筠的淡漠之下有把寒剑在磨刀石上磨来磨去,磨来磨去……

    二人对视须臾,楚逸转过身去,看了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李小姐,冷然说道:“顾明兰是本王择中的世子嫔,你们质疑她的才德,便是质疑本王的决策。”他顿了一下,抬头,挑眉,冷喝:“谁再造谣生事,诽谤顾明兰,本王就让她死!”

    我:“……”

21心

    月光如烟云,宫灯如白纱,淡淡的人影坐在案前看书,一抹紫影消无声息地从背后走来……

    “阿兰这么晚还没睡?是想我想得睡不着么?”紫影从背后环抱住了她,唇埋在了她的香颈里吻了吻。

    她推开他,嗔道:“殿下不是去端淑媛那吟诗作赋去了么,又跑来臣妾这里做什么。”

    “只许你想我,就不许我想你?让我尝尝你这小嘴,酸不酸。”他色|咪|咪地笑着凑了过去,她用手挡住了:“臣妾刚吃了酸梅子,酸得很,臣妾要看书。”

    他将书扔在了地上:“最近你总熬夜看书,书比我还重要,我可是生气了。”

    “你生气么?你有琪美人陪着作画,有冯淑媛为你抚琴,还有新晋的郑尚宫给你做好吃的,你才没空生我的气呢。”

    他猛地将她压在了身下,牵引她的手伸进了他衣服里:“你剖开我的心瞧瞧,看看我生气没有。”

    ……

    我猛地睁开眼睛,梦,顾明兰和楚逸……

    “小姐醒了,少爷,小姐醒了。”桃红惊喜的声音传出,接着顾墨筠一身青衫近到了我床边,他深邃的眼睛将我望入眼中,眉宇间蒙着一层忧色。

    “小姐昏迷了一下午,喝点粥再吃药吧。”桃红端着粥羹过来,顾墨筠拿了碗,遣她出去。

    因为伤口剧痛,上午的时候,楚逸刚一出现,我就昏厥了过去,此时醒来,天色将晚,我躺在九华山庄的客房里。

    滴漏嗒嗒,熏香蔓延,我和顾墨筠对望片刻,然后他垂眸,粥勺轻磕瓷碗发出叮咚的声响,舀了一勺伸在我嘴边……

    这是顾墨筠第一次喂我吃东西,原本应该高兴才对,可我却涌起了一阵阵酸楚。我心中思量该如何解释肩上的伤,如何解释楚逸才一见我就定我做了世子嫔……

    粥碗里是血燕红枣粥,淡薄的热气散开,清甜的香味传来,我眼睛却微微湿润起来,迟疑着张开口,含住粥羹。

    一口一口沉默地吃,酸楚混着粥羹的甜腻在喉中,直到粥见了底,我们两也没说一句话儿……

    顾墨筠舀了最后一勺粥,塞在我嘴里,满满一口,然后问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语气里有怒意有醋意还有冷意,我猛地惊住,粥含在口里咽不下去了……

    他沉寂的目光冷下几分,眉角微挑道:“那枚象牙扳指是不是他的?”

    我心中一震,果然是查出来了,他在怀疑我和楚逸吗?

    我的脑内嗡嗡躁响,妓院、扳指、吻痕一一闪过脑海,要从哪里开始说?是编谎还是实说?

    顾墨筠缓缓放下碗,长睫挡住了眸中的暗光,他薄唇紧抿,捡了盘中擦嘴的丝绢狠狠丢了过来,我的心猛地一沉,他这又是要嫌弃我的节奏,酸楚汹涌而上,我一个没忍住,呜哇一声,又是扑进他怀里大哭了起来……

    这一回哭得很凶残,因为我是真的就要嫁给楚逸了,一旦踏入了宫门,我和顾墨筠从此便是天涯相隔。

    喉间苦涩难当,如同含着残破的苦胆,胆汁在舌尖侵蚀掉了所有的滋味……

    这一回,顾墨筠比上次淡定多了,他没有震惊,也没有推开我,任我抱着他哭,哭了一会,他清淡淡的声音飘了下来:“你以为这么哭了,就可以不回答问题了?”

    我陡地一僵,抬头看他,他深沉的眸子正睨着我,伸手,狠狠捏起我的下巴道:“不说实话,就别想要我娶你!”

    我:“……”

    “呜呜……哥哥答应要娶我的,哥哥说话不能不算数!”我在他怀里打着滚,一把鼻泣一把泪:“你亲了我,看了我的身子,我生是你人,死是你鬼,你不能抛弃我!你不能不要我啊……呜呜……”我使出浑身解数在哭,可顾墨筠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我警告过你要安分守己,你倒是变本加厉地出去招惹男人!千寂君一个,谢煊一个,如今连世子殿下也是了!顾明兰,我真低估你了。你朝三暮四,得陇望蜀,对我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

    哎,怎么成这样了!朝三暮四,得陇望蜀了?!!!

    我一口抽泣呛在了喉中,猛地咳嗽,差点把肺给咳出来:“哥哥,听我解释!”

    我不再犹豫,先从醉花楼遇见楚逸开始说,再到芙蓉跪求我教她跳玉盘舞,然后我去教她跳舞的时候又遇见了楚逸,接着刺客来袭,我无辜受伤,然后……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哥哥要相信我,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嫖客就是世子,那天他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当做了清倌人……我回来又哭又闹想死的心都有了,我不敢跟哥哥说,是怕哥哥杀了玉翠,害怕哥哥嫌弃我……”我捂着脸缩在被子里痛哭流涕,一副被人欺辱后绝望而不想活的样子,继而咬牙切齿道:“他这种烂人,死一百遍也不为过,我怎么会愿意嫁他!他喜欢的人明明是芙蓉,他娶我做世子嫔,一定另有所图!”我顿了一下,大惊道:“对的!他一定是怀疑我和昨晚的刺客有关,想娶我进门,来一招瓮中捉鳖,好将顾党一网打尽!”

    顾墨筠眉心一簇,面上阴云迭起。

    我连忙抓住他的胳膊苦求道:“哥哥一定要救我,他那么阴险毒辣,一定会害死我和顾家的!”

    此话如重锤击下,四下陡然寂静,顾墨筠眉心一簇,眼里闪过一丝摄人的杀气。

    滴漏的声音,一滴一滴,在流走着什么,倒数着什么,暗藏着什么。

    我的泪水含在眼中,半落未落,望着顾墨筠,害怕、委屈、难受、痛苦全部写在脸上……

    “哥哥要是不救我,我也就再无念想,情愿去死了……”

    他微微一怔,眉角挑了起来,漆黑的眼睛里寻不到一丝光线:“你拿死来威胁我?”他咬牙逼字。

    “……不,不是,是我走投无路,只能去死……”

    “走投无路?”他一字一句地念,眯了眯眼,指尖挑了一滴我的泪珠,冷然道:“你是来投靠我的?我若不收你,你想怎么死?”

    我:“……”

    “我死给你看!”

    不知怎的,我一掀被子,就朝窗口扑去,就在我半个身子要翻出窗口的瞬间,顾墨筠猛地抓住了我的腰,用力一提,一阵天旋地转,闷响一声,我被他狠狠摔在了床上。

    “顾明兰,你有多蠢!你真蠢得无药可救!!!”他被我吓到了,喝斥的声音几乎掀了房顶,眸带血丝,脸上盛怒蒸腾。我才一仰头,他猛地压了下来,一手护住了我肩上的伤,一手将我箍在了怀里,我整个人深深嵌进了被子里去……

    顾墨筠不会说情话,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他只会毒舌,然后又用行动来表示,他的愤怒,他的占有。

    一个十分凶残的强吻,十分凶残!我的舌头几乎被他咬断,唇被亲得几近麻木了……

    绚烂的烟花在窗外绽放,锦绣织绘,色彩斑斓,楼下有人声沸腾,欢呼雀跃。

    我的眼前炫彩翻飞,浓浓的热气蒸腾在眼前,他低哑而性感的喘息合着唇中暧昧的水声淹没了外面的喧闹,我晕乎乎似要化作烟花直冲云霄……

    直到我们两都不能呼吸,顾墨筠才放开了我的唇,他的眸子濯了酒酿一般深谙迷人,俊颜的怒意被这个漫长而激烈的吻变化成了醉意。我们两这么近近地对望,静静地对望,将彼此深深刻在黑色的瞳仁中……

    “哥哥,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世子将我绑在城楼之上逼你出来救我,你比我还蠢,明知是计,却一个人赶了过来……”我伸手抹上了他的五官,深邃俊朗,我用指尖轻轻描绘:“你飞上城楼,杀开了一条血路,杀到了我的面前,你问我当初为何不跟你离开,后来过得有否快乐,这样的结局可是我们应得的……你的血流满了我一身,流得干干净净,不剩一点,你以为,这样我就能暖了我的血吗?”我的眼睛漫上了泪水,心在撕裂着痛:“我再也唤不醒你,于是抱着你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就像刚才那样……”我含着泪,咬紧了唇:“其实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顾墨筠怔愣在那儿,静静地看了我良久,直到我眼中的泪水溢了出来,他才低下头,在我眼角轻轻地一吻,泪水粘在他的唇上,他移到了我的唇上,全喂给我吃……

    酸涩的眼泪带着他舌尖的甜味……

    “只是一个梦,你究竟有多傻?有多傻!”他嘶哑地声音暗恨地说着。

    我哭笑了起来,他又在说重复的话了……

    “我就是傻啊,对你掏心掏肺,你却让我撕心裂肺。”我的眼泪滚落,又是泣不成声……

    他抱紧了我,不留一丝空隙:“不许哭了,水做的人,也没你这么多眼泪。”他在我眼角含泪水,含了一口,转而又来喂给我吃……

    好讨厌!苦死了!

    我躲开他,他一口咬来,虎牙叼着我的唇不让我移开,舌头撬开我的牙齿全让我吃了进去……

    这一回,吻得温柔,如春风吻过花苞徐徐绽放,如月色化开在悠悠碧水之中。

    我知道顾墨筠相信了我的话,原谅了我,也愿意帮我对付楚逸了……

    一切尚在掌控之中,只是楚逸那边……

    “顾明兰,你的手。”他身子一顿,唇上停止了亲吻。

    “嗯,在解衣服……”我老实地回答,手上的动作未停。

    “那是我的衣服……”他阴森森地说。

    “嗯,哥哥上回扒我的衣服,我要扒回来!”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剥开了他的外衫,伸手进去探他的亵衣带子……

    “顾明兰!”他低喝一声,抓住我的手,面上已红艳似火。

    我偷笑了一下,另一手迅速探进他的亵衣,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肌肤,他肌肉一绷,全身僵直了……

    “哥哥的肌肉好结实……”

    “闭嘴!”

    “唔,就是结实嘛?滚烫、强壮、摸起来好舒服!”我色|眯|眯地说,魔爪在他身上肆虐开来……

    他一动也不敢不动,恨恨道:“你还是不是女人!”

    “哼!我是不是女人,哥哥用过之后就知道了……”

    顾墨筠:“……”

    乘此间隙,我用力一拉,顾墨筠的亵衣被我剥了下来,他健硕性|感的上半身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吸了吸鼻血,燥热汹涌而上。

22欲

    男人是挑拨不得滴~~

    我还没欣赏完顾墨筠诱人的身段儿,他已将我一把捞起端在了他的身上。这个姿势……是要我……

    我有点想入非非了……这个姿势,不过是为了方便他扒我的衣服。

    我才哎了一声,身上仅有的贴身纱裙被他撕开了,衣料撕拉的声响沿着脊椎线一直而下……

    “衣服烂了啊!”我叫了一声,去拉他的手,可他另一手扯住了我胸|前的肚兜,轻轻一拽,肚兜如水一般滑了下去,须臾之间,我那双浑圆雪白的丰盈收入他眼中,粉嫩酥软,巍巍晃动,他的眸底一寸寸深谙,面上泛出了绿光……

    “……哥哥?”我羞得赶忙用手遮挡,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反扣去了腰后,肩上的伤被扯动,我痛得身子后仰,本能地扑在了他的怀里,他的身体肌肉强健,滚烫如火,我这么一贴,无疑是火上浇油,轰然一声,火焰迅速四窜……

    “起来……”他嘶哑的声音难掩情|欲,气息有些紊乱。

    我扭了扭身子,雪白的丰盈在他怀里摩挲撩拨。“不要起来。”

    他眸色一暗,放开了我的手腕,滚|热的手握住我的腰身,猛然间将我一翻压在了他身|下……“不乖的话,你可得受伤。”

    “我,我……肩上原本就有伤……你还这么用力。”我嘟了嘟嘴,眸带怨恼。

    他瞟了眼我的伤处,冷然道:“知道自己有伤,就老实一些。”

    他俊雅欺近,指尖穿过我的发,掌着我的头,另一手护着我肩膀的伤处,他从我唇边吻去了我的脸颊,浓烈的热气吹拂,烫得我缩了缩脖子。他的舌尖在耳廓里滑了一道,牙齿咬住我的耳垂,我一哆嗦,全身滚过电流,双腿紧绷……

    “哥……哥……”我口干舌燥地唤他,他的唇下移去了我的脖颈,那里的肌|肤敏感,他虎牙研磨啃噬,舌尖圈圈点灼……

    “嗯……”我眼中一片朦胧水光,身子一颤,一股细流窜去了腿心……

    唇留下一串桃花痕迹,乌亮的发流淌在身上,丝丝凉凉,柔柔软软,肌|肤上刺刺麻麻地痒一路蔓延去了胸前那团|雪白……

    “啊!”急忙捂住了嘴,他含住了我的……

    “哥哥,好痒……”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只是痒?”他停了一下,剑眉一挑,猛然,牙齿咬住……

    “痛!”我眼泪彪了出来!他竟然咬我的……~~~~(>_&1t;)~~~~

    一定咬出血了!“松口!你混蛋!松口!”我大叫,才一挣扎,肩上的伤又扯痛了。

    “混蛋混蛋!”我用不上力,只能用小拳头捶着他的臂膀,不知是埋怨还是撒娇,他嗯了一声,像是无耻地承认他是混蛋一样。

    过了一会,娇小玲珑的粉红从他口中滑了出来,红艳艳水亮亮变成了樱桃……

    我羞得捂住了眼睛,没法见人了……

    他面上有丝波澜起伏,凤眸微眯,从丰盈处移到我红透了的脸上。

    “顾明兰,以后你这身子只得我一个人用。”声线低哑充满磁性诱惑。

    我怔了一下。

    他拿开我捂着眼睛的手,语气森冷:“听见没有!”

    我吓得连忙点头:“恩恩。”

    他带茧的手掌揉捏上我的丰盈,指尖拨过最情|色的粉红,然后燎过每一寸肌肤,那里是他曾不能触碰又充满诱惑的地方……

    “啊恩……”我可耻地叫出了声,声音婉转是十六岁少女才能有的娇嫩软糯。

    因为这一声娇|吟,男人墨色的瞳仁中翻涌起了情|潮,性感逼人,傲然挺立的某处又硬了几分,淡冷的表情转为了狼一般的饥渴,他的虎牙和舌尖一一占有,双手肆意撩|拨,每一寸肌肤被点上了火,全身如在沸水中翻滚,下|腹的热流源源不断地泌出……

    “哥哥,第一次,轻点……”我嘤嘤咽咽地求着他,阖着眼大口喘气,意识逐渐远去,如同一片柳叶被潮水卷入了汪洋大海里,翻滚,吞没……

    “明兰,睁开眼睛。”他轻轻地说,我羞得摇摇头,不敢看他,第一次和他做这种事,有种打破禁忌的难为情。

    “明兰。”他又唤了我一声,似是喟叹了一下,掩了被子将我托了起来。我紧张地咬紧了唇,以为他要进入了,抓紧了他的背,做好了一切准备……

    可是,他却将我拦腰抱起离开了床……

    这……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他面上已恢复了平静之色,眼里的墨绿在渐渐退去……

    “哥哥?”

    他无奈地笑了下:“你来葵水了。”

    我:“……”

    苍天啊,大地啊!你怎可如此折磨我!

    我捂着脸蜷缩在椅子上没法见人了,顾墨筠拿了件干净地裙衫放在我身上,然后转身去床边收拾弄脏了的锦被。

    “哥哥别动……脏。”我急忙追了过去抢着收拾。

    他扫了眼我,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拾起肚兜套在了我的头上,摆正,系好,再抓着我的手臂放进外衫衣袖里……

    我心中微颤,咬着唇道:“哥哥,对不起,我月事有点乱,日期一直不对……”我低下了头去,脸红得滴的出血来。

    他手上一顿:“半年多了,还没好些?”

    我微惊:“你,你知道?”

    他不紧不慢地捋好我的前襟:“你的身子,有哪一样病我是不知道的?”

    我鼻子微酸,热泪盈于眼睫……

    “月事不调,一定是还没发育好。”顾墨筠系腰带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上移到我的胸|部捏了捏,似乎觉得我发育得还行的样子。

    我……囧得无语!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地捏我,这么淡定地谈这种事!不要脸啊!

    他平静道:“御医的方子不见好,我再给你找其他的方子。”

    我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一般。

    他整了整我的衣袂,问道:“还会腹痛吗?”

    我微微一愣,想起我来初潮那次,肚子痛得如被利器刮了出去,正好那时和顾墨筠单独在一起。我不明原因,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吓得魂都没了,死抱着顾墨筠哭得昏天暗地,说自己不想死,舍不得他和父亲,还有一大堆好玩的玩具……

    顾墨筠面上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开导我,只说没事。

    我哭惨了:“哥哥骗人,没事的话为什么血止不了啊!”

    顾墨筠:“……”

    我红着脸回道:“不痛了……只是着凉了,会痛一些,不过这是正常……”

    他的视线倏地落去了我的脚上,我白嫩嫩的玉足没有穿鞋,地板冰凉……

    急忙跳去套上了鞋,对他傻笑……

    锦被的正面被我的葵水弄脏了好大一片,我纠结道:“桃红会不会怀疑……为什么葵水跑去被面上了……”

    顾墨筠淡淡瞟了眼血迹,道:“你睡觉不老实,没少弄去枕头上吧。”

    我:“……”你又毒舌我。

    我低了低头,看见顾墨筠的身|下隐约有某个东西顶着长袍……色|情地咽了下口水,问道:“哥哥……你难受不?”

    “难受?”他没明白我问什么。

    “我是说,你……那个地方……”我指了下……

    他面上一僵:“顾明兰!”

    我吓得抱头跑走了……

    ***

    “落英赏菊会”共要持续三天,白天有讲座研讨、文武切磋、品茶赏花、鉴赏名作,晚上有烟花歌舞、灯会猜谜、交友游园。我抱病在床一整天,没能参加这些丰富多彩的活动,顾墨筠也待在屋里陪了我一整天,或看书,或下棋,抚琴练字。

    上午,楚逸和祥平翁主带了御医过来瞧我,顾墨筠将他们拦在了外间聊了会天;之后千寂君也过来了一趟,想邀顾墨筠参加下午的品茶会,顾墨筠给拒绝了;下午,谢煊带了谢婉过来,说是感谢我昨天替谢婉解围。

    我留了谢婉聊天,增进感情,我们交流了一下共同的兴趣爱好,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说着说着聊到了祥平翁主,她说之所以讨厌她,是因为上回祥平翁主抓了几位谢家军子弟兵过去陪她玩游戏,玩得不好的士兵被她罚做了太监……

    “若不是将士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保卫家国,她祥平翁主能够安坐宫中逍遥快活?她把我们的将士当做猫狗一般戏耍玩弄,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我削了她的胸,替将士们出出这口恶气!”

    在楚国,王室只掌控了一部分兵权,其他兵权分散在党派之中,另一部分独立出来,自成军团,以兵符做调遣,谢家军是楚国最大的独立军队。如果父亲和谢家联合,有了更多的兵权,王室就会面临傀儡的窘境。

    谢家军效忠朝廷,并非效忠王室。在战争年代,王室要依靠谢家军这样的大军团来稳固江山社稷,将军的地位高于丞相,将军的女儿和翁主平起平坐。所以谢婉才敢这么咒骂祥平翁主。

    谢婉犹豫了许久,说道:“原以为你会嫁给我哥……我哥虽然没有顾公子那么有文才,不过对人是极好的。可那个世子……”她顿了一下,道:“听说他十分风流……”

    我明白来她要说什么,淡笑道:“这是教旨,不可违抗。”

    “虽是教旨,但一定有转圜的余地。”她沉默了一会,道:“你要是不想嫁世子……我可以帮你逃婚!”

    我倏然惊住。

    她道:“我在齐国和夏国交了很多武学朋友,到时候你逃出国去,王室也就没辙了。”

    我:“……”

    “逃去齐国吧,夏国近年政局不稳、社会矛盾激化、各地起义不断,不适合过日子,齐国好!”

    我:“……”

    “我晚上就去给你联系,此事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话说,姐姐,我一个字都没有回答你……

23擒

    谢婉走后,我才发现顾墨筠不在房里了,桃红过来收拾茶几上吃剩的糕点,小声说道:“小姐,我刚听人说,李小姐被罚了八十大板,身子没抗住,一命呜呼了……”

    我皱了皱眉,想起当年楚逸要升李玉蓉为中殿,也是通过类似的方式,杀一儆百,堵悠悠之口,接下来,“李党”的人恐怕不敢再乱议我没资格做世子嫔了……

    我抿了口桂圆红枣茶,叹道:“可怜她了……”

    桃红哼了一声:“谁让她那样说小姐呢,活该被打死。”

    “不过,她说的都是实话。”我放下胭脂水釉茶杯,扫了眼屋里,忽然觉出哪儿不对。“玉翠呢?昨晚也没见她。”

    桃红手上一僵,支吾道:“她身子不适,向少爷请了假,休息去了。”

    “身子不适?”我蓦地想起昨天对顾墨筠说了醉花楼的事,我问道:“她哪里不适了?”

    桃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心中一沉,抓紧了扶手:“快说!”

    “是,是少爷,不让奴婢说……怕小姐受到惊吓。”

    我心脏一紧,桃红咬着唇道:“昨天李小姐说小姐跳舞,玉翠就想一定是银月传出去的,她跑去醉花楼找银月算账,结果……结果看见银月被人放在一块烧红的大烙铁上……那人要银月在上面跳舞……银月手脚瘫痪,哪里能够跳舞,只能在烙铁上惨叫打滚……”桃红吓得抖了一抖,没敢往下说……

    我不免毛骨悚然,想象一下银月在烙铁上打滚,皮肉全都烤焦,活活被烤死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桃红道:“玉翠受了惊吓,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少爷就没让她伺候了……”

    我问道:“弄死银月的人是谁?”

    桃红摇摇头:“玉翠不认识,醉花楼的人也没一个敢说话的。”

    我默了片刻,问道:“哥哥去哪了?”

    “哦,千寂君大人叫了醉红楼的洛牡丹过来抚琴,少爷就答应参加晚上的游湖会。”

    “洛牡丹?”我微微一惊:“替我更衣,我去看看。”

    游湖会,一群人赏花游湖听曲赏月。

    九华山庄的仙云湖是人工湖泊,设计精巧,湖的形状如朵朵花瓣拼接,伸入湖中的6地遍种花卉,湖心有五处亭子,湖水绮艳,波榖轻漾,绢红宫灯勾画着整个湖岸和亭阁,灯火莹莹,美轮美奂。

    我在岸边寻了一遭,没有见到顾墨筠,询问了几人,有人说看见“文公子”在湖中的画舫里,于是我跑去停舟处借船一用,正好看见一叶轻舟正要离岸,连忙叫道:“等等,捎我一个。”

    划船的人有些为难道:“小姐去隔壁那艘船吧,这船里坐着的是……”

    白玉折扇挑起船帘,桃花明眸,紫袍妖冶,流苏玳瑁,风姿洒然,正是楚逸……

    我微微一怔,楚逸扇面一开,对我多情一笑:“墨兰姑娘。”

    本能的,我转身就走……

    他急忙追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觉出自己失态,住了脚步,调整心态,缓缓转身,对他行礼,含笑:“世子殿下认错人了,小女是顾明兰,不是墨兰。”

    他顿了一下,而后贴了过来瞧着我的脸,笑道:“墨兰也好,明兰也好,本王想来,你就是我要的那个人。未来你嫁给了本王,就是本王的阿兰……”

    阿兰,阿兰,他真的叫我阿兰。我脑中轰然乱响起来,拳头不由自主地捏住。镇定片刻,冷静道:“殿下真是随性洒脱,只见过小女一面,便定下了婚姻大事。敢问殿下对小女了解多少,知晓多少呢?”

    他笑意未减,明眸眯了起来,俯下身,贴着我耳朵道:“本王抱过你,亲过你,看过你,你说,了解多少?”

    我羞恼得抬手就要打他,他倏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另一手放在我肩上伤口的位置,悠然笑道:“本王轻薄了你,你却还愿意跳舞给本王看?”他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眸中有暗色浮动:“跟我说说,为何来献舞,那晚救你的人又是谁?”

    我心中一震,他果然怀疑我和刺客的关系……

    近处人影憧憧,烛火通明,楚逸一手抓着我,一手顺着我的肩滑去我的腰上,用力一揽,我就贴上了他的身体……

    周围惊起艳羡之声,接着细碎的议论私语传来……

    我羞得面红耳赤,挣了挣身子,压住复杂的情绪,回道:“殿下误会了,墨兰献舞,只是为了救师傅。”

    “哦?”他挑起了眉角,桃花眸里噙着诡异的笑意:“墨兰一心只想救师傅,可师傅却没这样的好心感激墨兰。”他眸色沉了沉,幽幽说道:“银月投靠‘李党’污毁墨兰的名声,本王已经帮墨兰将银月处死了。”

    我后背嗖嗖发冷……是他处死了。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下,放开了我,牵上我的手道:“墨兰上回的舞没跳好,说好要惩罚的……”他想了想,狡黠一笑:“就罚墨兰陪本王游湖喝酒,不醉不归,好不好?”他说好不好的时候,已牵着我往船上走了,我心中一慌,正要拒绝,突然“嗖”的一声破空声袭来,一把花扇如碟盘旋转横切过来,楚逸面色一凛,玉扇回击,碰的一声大响,火光擦出,花扇偏了方向,嗖嗖嗖掠过湖面,划破月影,于空中转了个方向,又回到击扇者手中……

    绯绝,一抹红影立在菊花丛中,花扇一合,足尖轻点,锦袍如霓虹飘起,扇走剑招刺向这边……

    “绯绝住手!这是世子殿下!”我慌忙大叫,与此同时,暗处隐藏的侍卫纷纷跑了出来护驾。

    一时情急,千钧一发,绯绝在半空收了招式,旋转翻腾几圈后,飒爽英姿落在了众侍卫前方,然后他从容淡定地向这边行礼认错……

    我拉住亟待发怒的楚逸求情道:“殿下恕罪,他是我的护卫,不识天颜,多有冒犯,还请殿下饶恕……”

    楚逸执扇的手顿了下,睨眼打量了绯绝一番,唇角轻勾道:“他就是那天救你的人吧?”

    我微微一惊:“……是的。”

    他淡然笑了起来:“既然是保护你的,本王就不追究了。不过,阿兰以后是我的人了,有本王保护着,他也就没用了。”

    我:“……”

    他又看了眼绯绝,而后命令众人:“都退下,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船只。”

    我被楚逸绑架了……

    轻舟泛湖,如无根的浮萍随波飘荡,不知要飘去何处。

    我坐在楚逸对面,低着头看着脚下一方绵软的织锦地毯,默不作声。船内空间不大,但却应有尽有,物件精致小巧,装饰富丽堂皇。蜜香盈满一室,甜甜黏黏的,这是楚逸身上常有的香味,和他的笑容一样,让人昏头昏脑。

    “刚才还像烈女子一般要打本王,这会又乖乖儿如小兔儿了。”他有趣地说着,坐到我身边:“怎么,害怕本王吃了你?”

    我压制住反感的情绪,低声说道:“芙蓉师姐重伤昏迷,殿下一点也不担心她吗?”

    楚逸一愣,笑容有些僵住。

    我看着他的眼睛,冷然道:“殿下才和师姐欢好了一番,转眼就将师姐忘得一干二净,师姐若是知道她重伤之时,殿下还有心娶他人为妻,和他人游玩享乐,那她一片痴心便是错付了!”我不由地冷笑了一下:“殿下风流多情,真是名不虚传。”

    楚逸怔忡半晌,眸中明灭不定,良久,他灿然一笑:“阿兰,你是吃醋了。”

    我:“……”

    我是吃醋了?

    他给我倒了杯酒,酒香扑鼻,是他最喜欢喝的“秋露白”,色纯味洌,酽白甘甜,香气清馨,此酒之珍贵,在于它要以秋露繁浓时水酿造。记得那次我为了给他酿造一瓮“秋露白”,秋日夜寒露重,我托着浅盘站在碧草茂盛、丛叶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露水,结果一不小心滑了脚,摔下了崖壁,受了重伤……

    而那时,李玉蓉有了身孕,他欢喜得忘了我受伤,欢喜地整日整夜陪在李玉蓉身边……

    琉璃杯中的酒倒映着烛火,亮得有些刺眼。

    楚逸自斟了一杯,轻抿一口,问道:“芙蓉对你说,她对本王痴情一片?”

    我回过神来:“……不是。”

    他悠然淡笑,唇边酒窝清浅:“这世上,有三种人不能也不可痴情,帝王、杀手和风尘女子,他们若是动了痴心,结果只会死路一条。”

    我微微一怔,忍不住笑道:“世子这话若是让儒生们听去,又得引一场争论了。帝王怎可与风尘女子相提并论?”

    他笑着摇头,眸如银月映水:“所以,本王与芙蓉不啻天渊、云泥殊路。本王不可能用心于她,她也不会痴情于本王。”他顿了一下,诚恳道:“我们只是客人和服务的关系。”

    他们不相爱吗?他们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呢!

    此时船外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弹奏的是我熟知的《越人歌》,琴音空灵如天籁,情意缠绵如柔水,有几处技法似是抚琴者特意加上去的,我心中一惊,莫不是哥哥来救我了!

    楚逸看到我眼中的亮色,擒上一抹戏谑地笑道:“怎么,墨兰姑娘想为本王舞一曲《越人歌》?”

    我撇开了视线,心中想着如何出去才好。

    他悠然笑了起来,伴着琴声低吟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他伸手过来牵我,我连忙躲开,冷然道:“殿下薄情,师姐重伤不能伺候你了,你就狠心把她忘了,另觅新欢。若是墨兰不会跳舞,你定也将她视为路人了吧。”

    楚逸略一怔愣,不知怎的,他眸中陡放异彩,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揽入怀中,压在了榻上……

    触手是丝滑的薄锦,凉意袭来,我的心哆嗦了一下。

    “墨兰是本王的未婚妻,会不会跳舞,我都会视为珍宝。”他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声音温软如糯:“墨兰的舞姿婀娜曼妙、楚楚动人,有我在,没谁能阻你跳舞,你可以随心所欲跳一辈子舞……若是哪天你不想跳了,或者跳不动了,我便让孩子们跳舞给你看,看她们有否跳得比她母亲好,有否长成她母亲这般倾城绝色……”

    我:“……”

24心

    楚逸千万种花言巧语里,最能软化我的就是这句与他生儿育女一起看孩子渐渐长大……

    我母亲早逝,我的童年不曾有位母亲看着我长大、抚养我长大,所以我的人生里,最缺失,最渴望的,便是这样一个梦。

    多少次,我对楚逸心灰意冷,怨他恼他,他都是用这句话劝我回心转意再重新爱上他。

    后来我真的怀了他的孩子,那种狂喜无以言喻。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以谋反之罪将父亲打入了天牢……

    我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便死了。

    我没法带他来这个世界,没法让他见他可憎的爹……

    楚逸可能到我死,也不知道我曾有过他的孩子,或者,他会认为,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我的眼睛蒙上了水雾,楚逸俊俏的五官混淆成一片黑白,如同梦里的魔鬼一般,撕碎一切幻美。我和他的仇不共戴天,如今却被他制在了身下,我咬了咬牙,袖中用来防身的小刀滑去了手上……

    “怎么哭了?”楚逸突然伸手过来抹我的眼泪,我惊得往后一缩,将小刀收回了袖中,我是傻了嘛,竟然想杀他!他武功高强,我不能力挣,只能巧躲,一旦激怒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强按住心头愤恨,平静地说道:“殿下自己说的,帝王不可痴情,所以明兰要嫁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对自己用心。”

    楚逸忽的笑了起来,眸色颤动:“傻姑娘,不可痴情,却不是无情,本王有心,怎不用心?”他欺近几分,手指轻拭我的泪水,唇角笑意浓浓:“本王的那颗心,早在醉花楼第一次见到墨兰的时候,就被墨兰勾走了,剩下的这副躯壳寻觅了好久才找到这只勾走心的小狐狸……”

    我牟然惊住,楚逸对我一见钟情?

    楚逸的情话和他的笑容一样都是毒药,杀人于无形,魅惑人心。

    他笑起来桃花眼璀璨、酒窝浅浅,很容易让人相信他柔情似水、善意宽宏,可他却偏偏工于心计、阴险毒辣,在你毫无防备之时让你做了他的俘虏或者剑下亡魂……

    所以不要相信他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他若对你花言巧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想要你自愿与他欢好,二是想利用你别有所图。

    他挑逗我道:“小狐狸不把心还给本王,本王就绑你一辈子,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我心中一阵恶寒,眼中余着的泪全部吞了回去,小刀又滑去了手中,他若敢再有所举动,我就是自尽也不让他得逞!

    外面琴声越来越近,我的心神平静了少许,急中生智道:“殿下把心丢在别人那了,却赖着墨兰偷了,墨兰没拿你的心,你去别人那里找!”我猛然推开了他,抽身逃离,跑出了船舱……

    前方是一座湖心亭,亭子四周飘着宫纱,月色如银,水色涟漪,朦胧之中有位佳人坐在亭子里抚琴,琴声悠悠,与水波一道缓缓送来,伴着明月繁星相溶在一起,意境十分美妙。

    近处一艘画舫的人全都走出了船舱,欣赏着琴曲,议论道:“如此美妙的琴声,定是醉花楼的洛牡丹在弹奏。”

    “这洛牡丹不单琴声绝妙,人也长得绝妙!有些公子为了能见牡丹姑娘一面,甘愿一掷千金啊!”

    “呦,那岂不是我们的“文公子”艳福不浅喽!”

    “我说呢,顾少爷闷了一天不肯参会,此时愿意出来游湖,原来是因为洛牡丹啊!”

    “哈哈,自古才子多风流,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众人跟着大笑了起来,我心中一沉,定睛看去,亭子里,佳人身后似乎还站着一人,由于他穿着黑衣,刚才没能看见……

    突然楚逸从后面抱住了我,唇在我耳鬓厮磨道:“墨兰这回可是跑不了了,没人来救你……”他轻笑一声,将我翻了过来,月色惨白刺入我眼中,我闭了下眼睛,瞬息,一个温热的东西碰在了我的唇上……

    我大骇,如被电击了一般,慌忙往后下腰,楚逸跟着俯下|身来,手掌住了我头,舌尖侵入唇瓣抵住了我的牙关……

    我恨得狠狠咬了他一口,他吃痛地抬头,眸中有惊怒划过,我连忙道:“殿下,哥哥在那边……”

    楚逸微微一怔,眯眼看向了亭子……

    我跟着看去,吓得全身一震。顾墨筠不知何时走出了纱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因为背着光,他的眉宇没在黑暗里,看不到眼中的神情,只能感觉出一股冷意在他周身肆虐,他身后的白纱呼拉拉掀了起来……

    我眼前黑云翻腾,感觉自己被楚逸一推,跌向了无底深渊……

    “顾公子。”温柔的声音传来,琴声乍止,洛牡丹挽起柔纱,走到了顾墨筠身边。她一袭白裙,面有绝世之色,气质沉静空明,完全不似烟花女子,倒像仙女一般。她的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风过裙舞,发丝清扬,不染片尘,周遭明明漆黑一片,可她一出现,黑暗被驱得无影无踪,仙云翻腾,如在天阙……

    隔壁画舫传来惊艳之声,男人们的眼珠子都快蹦了出来。

    有人道:“船夫快划船过去,我要会会这牡丹姑娘!”

    “唉唉,去了你也没戏,你看喽……”

    众人看去,洛牡丹已勾住了顾墨筠的臂弯,柔笑着对他耳语,接着,顾墨筠未再看我一眼,转身跟着她进入了亭中……

    哎……众人叹了口气,羡慕嫉妒各种恨。

    而我,滋啦啦一股火油从脚心直窜头顶,窜完之后,我整个人泡在了醋缸里。

    我以为,顾墨筠是绝对安全的,就算全天下的人负我弃我,顾墨筠也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他的生命里除了我就再没出现过其他女人,我出嫁多年,他一直未娶,直到死前,他仍是孤单单一个人。可为何现在,他有了别的女人?

    我试图说服自己,也许是洛牡丹一厢情愿喜欢顾墨筠,也许是顾墨筠看到我和楚逸亲吻,生气之下就没有拒绝洛牡丹的示好。可是我分明看到洛牡丹头上的那枚簪子,那是夏国的青灵白玉簪,上次顾墨筠去珠宝行买的首饰正是这枚簪子,此簪十分奇特,内芯天然自成一条青色如灵蛇般的花纹,夜晚会发出淡淡的青光。因为在夏国有些民族将蛇敬为祖神,所以这支有青色灵蛇护佑的簪子被视为了神赐之物,价值不菲。

    我以为顾墨筠会挑个特殊的日子将簪子送给我,可是我却看到插在了洛牡丹的头上!

    当晚,顾墨筠买了簪子就去醉红楼送给洛牡丹了!

    我克制不住醋意翻涌,心口如同被人狠狠抓了一把,痛得喘不过气。

    隔壁的人又说话了:“牡丹姑娘一曲千金,一夜无价,至今可还没有哪位男子得到过她。”

    “呦,今晚顾公子得此佳人,还不彻夜奋战,通宵达旦!”

    “嘿嘿,顾公子不近女色,斯斯文文,怕还是第一次吧!”

    “呦,那岂不是要牡丹姑娘主动上了,这天仙般的人儿在床上浪|起来,滋味儿一定爽翻了。”

    几声淫|靡的大笑,我恨得咬牙切齿,差点一脚过去把船踹飞!

    我回望亭中,良辰美景,轻纱梦幻,月光带着银色的微粒斜照进亭中,一墨一白水色柔媚,一位长身玉立,淡雅绝尘,一位清丽无双,美若天仙。二人面对面站琴边含笑而谈,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超然而出,纤尘不染,令人艳羡赞叹,让人不忍拆散打扰……

    喂!我脑子有坑吗?竟然如此描写负心汉和情敌!

    好虐心。

    我趴在案上痛哭流涕,如丧考妣:“父亲的名望啊,顾家的声誉啊,全毁在这败家玩意的手上了!”

    楚逸抽了抽眼角,原本十分温馨烂漫的气氛,被我没完没了的哭闹弄得雅兴全无。他只好安慰了几句,说男人找妓|女只是为了解一时乏闷,给生活添点乐趣和刺激,不会认真的。

    我爆喝反问:“你找芙蓉师姐也是这样吗?你对她没有情意却只是找她寻求刺激的吗!”

    楚逸眼角又是一抽,怎么说着说着引火上身了……

    闹腾了一番,楚逸本想用酒将我灌醉之后行非礼之事,可我十分直白地说肩上有伤、来了葵水、不能饮酒。他良心发作地放过了我,将我送上了岸,至始至终,顾墨筠都没有过来救我,我的心凉了大半截,抬头一看,千寂君立在岸边等我们。楚逸无耻地揽住我的腰,摇着扇子得瑟地走到千寂君面前,千寂君的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不过他嘴角的笑保持得很好,与楚逸脸上的笑相对应,我忽然觉得这两兄弟在某个方面有相似之处……

    夜已深,顾墨筠还没回来,我心急如焚,坐地不安,跑去外面的小路上等他,等着等着,突然一道红影飘摇而来,绯绝扇面掩嘴冲我猛眨眼睛笑……

    我冷冷道:“你眼睛有病吗?”

    “这是暗送秋波。”他继续猛眨眼睛。

    “没见过你这样暗送秋波的。”

    他不眨了,收了扇子谄笑道:“顾小姐别不高兴,我过来救过你的哦,是你要我退下的。”他顿了一下,瞧着我的脸色道:“世子殿下没把你怎样吧。”

    我狠狠揪掉了路边的野花,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上回你让我查胸口有红色太阳胎记的夏国人,我突然有些线索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什么线索?”

    他故作神秘道:“小姐可知近年夏国动乱,有分崩之象。”

    我点头道;“世宗推行的改革措施失败了,百姓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地方割据,土地兼并,贵族和平民皆是不满。”

    “啧啧,小姐深居闺中,这种事也知道?”

    我咳了两声,压了压眉眼:“我让你说胎记,这和动乱有什么关系?”

    “嗯哼~~~线索就在动乱之中哦,你可知这世宗是怎么得到帝位的?”

    “不是说他弟弟病死,后继无人,世宗就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帝……”

    “错!他弟弟是被他毒死滴~~”

    我微惊:“然后呢?”

    “然后……”

    然后前方出现一人,白裙飘逸如仙,姿容澄澈空灵,雪裹琼苞,月洒银辉,宛若嫡仙下凡。

    我捏了捏拳头,端出当年中殿的大度气场,眼睁睁看着这个人飘到了我面前。她弯了弯俏丽的杏眸,说道:“顾小姐,顾公子走得匆忙,把这个落下了。”她纤纤玉手递来一封信件,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

    我冷冷问:“写给谁的信?”

    她柔笑道:“这是药方,墨筠说顾小姐月事不调,我这里恰好认得位神医,这方子应该管用。”她嫣然一笑,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无礼挑衅的话!

    首先,她作为贱民,竟敢在贵族面前自称“我”!

    再此,她作为艺妓,竟敢直呼顾墨筠的姓名!!

    再再次,她竟然当着绯绝的面,说我月事不调!!!

    最重要的,顾墨筠竟然对她说我月事不调,他们两的关系有多亲密啊!!!!

    我两只耳朵冒出了烟,气得有些把持不住了……

25擒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我猛地拽住绯绝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不是说给钱就杀人吗!”

    绯绝被我陡然凶相怔住了,愣愣点头。

    我把楚逸刚送我的双凤纹赤金钗插在他头上。“给我杀了她!”

    嗖嗖嗖……几声银针破空袭来,银针并非出自绯绝之手,而是不远处的——洛牡丹!

    她回眸一笑百媚生:“顾小姐,说话声音小点,我可听见了。”她唇角微勾,玉指一送,银针含着冷光嗖嗖嗖射来……

    我骇然惊住,定在当下。

    待绯绝挡住了所有银针,洛牡丹已消失在月色之中……

    “你……告诉我不是在做梦。”我木讷地移头看向绯绝,绯绝扇面上插满了无数寒针,他踉跄了一下,眼神涣散道:“你不是在做梦……”话毕,噗通,他栽在了我脚下,左脸颊上插着一根长长的银针,银针在对我桀桀地笑……

    ***

    顾墨筠一夜未归,我也一夜失眠。

    和女人斗,一个李玉蓉就够我受了,如今还来了个洛牡丹!以前宫里各色女人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过了一遍,没有一位是洛牡丹这样的极品!她有才艺,有姿色,有心眼,还有武功!有武功!连绯绝这样的高手都奈何不了她,我该怎么对付!

    其实爱情的斗争里,关键是那个男人,抓牢了男人的心,情敌三千,也无妨!

    我计划着等顾墨筠回来了,我要以饱满的状态、柔情的姿态、妩媚的情态迎接他,让他在我温柔乡里不能自拔!

    清早我梳洗打扮了一番,亲手做了顾墨筠最爱吃的几道菜端去他房间,还未走到他住处,就见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黑袍,近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胭脂香,我端盘子的手抖了一抖,控制不住想将菜全部拍去他脸上……

    顾墨筠注视我片刻,扫了眼菜盘……“我吃过了,你自己回屋吃。”他的声音冷到了极致,我“饱满的状态”不见了,心口一揪,难受得酸楚泛滥,委屈道:“我等了你一晚上,担心你去了哪儿,有没有遇到危险……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菜……”我双手紧抠着盘子,眼睛微微湿润。

    他皱了下眉,默了片刻,接住我的盘子,道:“一夜没睡就再回去睡会。”说完,越过我推门进了房……

    我有些不心甘,跟了进去道:“昨晚你去哪里了?你和洛牡丹什么关系?你从来没送过我首饰,却送她发簪……”我面上是一副怨妇表情,“妩媚的情态”也没了。

    顾墨筠一句话也不回我,十分淡漠地放下菜盘,关上了门,不紧不慢地换衣服……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拿掉玉佩,摘下腰带,脱了外套,扒下亵衣,露出健硕诱|人的肌肉……

    我眼珠子一掉,哑巴了……

    “问完了?”他剑眉一挑,随手将亵衣扔在了榻上,然后开始解最后一条裤腰带……

    “等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有种他在□我的感觉,又看了眼他扇子面的身段儿,咽了咽口水……

    他眸色寒冷道:“我为何要回答?”

    为何?

    我来了气,“柔情的姿态”也没有了:“你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交好,还和她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有说有笑!你说为何!”

    他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顾明兰,你还有胆跟我说这个?你要我娶你,却和楚千寂暗通款曲!和谢煊眉来眼去!昨晚,又和楚逸!”他声音拔高:“你和他亲亲我我,搂搂抱抱,还要脸吗!”

    等等,那句和谢煊眉来眼去是怎么回事?

    如果用一到十来评定顾墨筠的说话语气,那他平日里说话都是“一”,偶尔他情绪起伏一些,会升到“二”“三”“四”,但很少超出“五”的标准。还记得那次我偷爬进房里睡了他吗?他那声“出去!”不亚于雷霆,但也只达到“八”的级别,可刚才他这句话,是从“二”“三”“四”直接飙去了“十”!最后的“要脸吗!”简直让我觉得我真的是不要脸了!

    总之,他刚才在吼我!

    听说女人和男人吵架,只要男人稍微吼了那么一句,不管他们为了什么吵架,接下来,二人只会围绕一个问题来开展斗争,那就是——

    “你吼我……你居然吼我……”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溢了出来。(小永子粗线:此句盗用了好基友的某条微博……)

    顾墨筠不为所动,裤带一解,男人的体征完美地展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眼泪截然止住……

    “顾墨筠!穿衣服!”我捂住眼睛,羞得上蹿下跳,鼻血快出来了……

    不行,我不能被美色|诱惑!

    我继续说道:“我被世子抓住,手无缚鸡之力,你明明看见我却不来救我,还和洛牡丹在那调情。我问你洛牡丹的事,你不解释就罢鸟,居然还吼我……你是不是心虚了,理亏了?”我啪的一声,将药方和银针拍在了桌子上,道:“你自己看看,洛牡丹昨晚拿着这个来炫耀你们俩有多恩爱!她还用银针来恐吓我!”

    顾墨筠已经穿好了干净的外套,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桌边,他冷冷瞟了眼药方,悠悠拿起盘中的筷子,突然,嗖的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中的筷子如箭一般向我射来,我如遭雷击,定在当下,那筷子从我耳边射过,带起一阵凌厉的杀气,穿过屏风,接着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四下静极……

    我以为顾墨筠要杀我,惊惧、愤怒、悲恸、虐心汹涌而上,差点气晕了过去。倏然间,他捂住了我的嘴,然后揽腰一抱,一阵旋转之后到了屏风后面……

    一人,双眼圆瞪地死在了地上,她的脑门和喉咙分别插着顾墨筠射出的筷子。

    我一声惊叫被捂在了喉中……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她死了吗?死了吗?顾墨筠杀了她!!!

    顾墨筠面色沉静,捏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不想我为了你杀更多的人,就别再向我要解释,我这里没有解释。”

    我:“……”

    有一瞬间,我觉得顾墨筠他不爱我。

    他捉弄我,戏耍我,如今还恐吓我,威胁我!

    这一世,楚逸不爱李玉蓉,顾墨筠也有可能不爱我!他爱的是洛牡丹,所以他才不想对我解释什么。

    他照顾我,答应娶我,只是为了报答父亲养育之恩或者救命之恩吗?

    全乱了……全乱了……

    ***

    顾墨筠杀死的人是祥平翁主,她跟我一样,听闻顾墨筠和洛牡丹过夜,孤枕难眠,大清早跑来顾墨筠这里探问究竟,可没想到会听到我们这样一番吵架,是我情绪太过激动,没有发现桌上除了我端来的一盘菜,还有另一盘……

    不久后,河边传来祥平翁主落水失踪的消息,“落英赏菊会”的活动全部取消,九华山庄所有门关闭,人员只进不出……

    我战战兢兢道:“万一尸体被打捞上来,仵作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被杀……”

    顾墨筠淡淡然瞟了我一眼:“他们找不到尸体。”

    “找不出尸体,我们都出不了九华山庄。”

    “等皮肉腐烂,他们会在下游找到另一具女尸……”

    我:“……”

    顾墨筠的手下没少杀人,销毁线索、处理尸体轻车熟路……

    “他们不会怀疑谢婉杀了祥平翁主吧?祥平翁主罚谢婉回家种一亩地的葱,等葱开出葱花,还要兑着水吃了……谢婉原本就痛恨祥平翁主……”我故意将那日谢婉骂祥平翁主的话复述了一遍,顾墨筠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良久,唇角浮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谢婉杀了祥平翁主,谢家就不得不反了。”

    我:“……”

    挑拨离间,嫁祸东江,一箭双雕,坐收渔利,顾墨筠,好样的!

    事情来得太突然,不久后,谢婉被抓入了天牢,命悬一线,谢家和中殿的矛盾瞬间激化。

    与此同时,市井流传楚逸骄奢淫逸,骄横跋扈,未来定是位亡国昏君。

    恰时,西南大旱,颗粒无收,饥荒逼人,瘟疫肆虐,于是大家又说这是老天在警告王室,若不废除世子,楚国必亡。

    中殿娘娘不知从哪得知,我是神龙之女,王后之名,若我嫁给楚逸,旱情可解,世子之位可保。于是很快,我和楚逸的婚事定了下来……

    婚期将近,我和顾墨筠的关系却越闹越僵,他频繁去找洛牡丹,二人的绯闻越传越多,而楚逸却频繁地来找我,外面竟然传开我和他已未婚先孕。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担心,顾墨筠若不是我的良人,那我岂不又错了一世?

26擒

    那日父亲突然说要找我谈话,我以为,这是出嫁前父女之间的亲情交谈,于是打了份草稿带去准备向父亲说明我不愿嫁楚逸,我已经心有所属,若是哪一日他发现我突然不见了,切莫慌张,我一定是和某人逃婚了。

    父亲笑盈盈地看着我道:“兰儿面色红润有光泽,最近滋润了不少,我看世子隔三差五地过来找你,应该是被你迷住了。”

    喂,“滋润”这个词不能随便用的。

    我嘿嘿干笑道:“父亲又不是不了解世子这人,他对待女人三日新鲜,过后就忘,他来找我,只是为了西南大旱早点解决。”

    父亲摇了摇头,笑道:“兰儿怎可如此揣度世子的真心,难道你不喜欢他?”

    “那是当然,他睡过的女人比我吃过的饭还多,难道父亲你喜欢他?”

    父亲沉吟片刻,严肃道:“为父也不喜欢。”

    这么直接!

    那就直入主题,开门见山吧。我把草稿一开,一本正经地说道:“父亲,如今政局变幻、流言四起,父亲站在权力的风口浪尖,应该十分清楚,世子殿下娶我另有意图。”

    “他一边娶我,一边又许诺‘李党’诸多好处。他削弱‘顾党’,又抑制‘李党’,他不想任何一方党派强大,有心效仿夏国的三公九卿制和郡县制,收拢兵权,加强个人王权。若他来日政局稳定,王权壮大,顾党和李党势必都会遭殃。”

    我顿了一下,瞧了瞧父亲的脸色,又道:“父亲可还记得先帝的德顺王妃,得宠之时,风光无限,最后却因父兄功高震主,落得满门抄斩、自己惨死冷宫的下场。”

    留了足够的时间给他感悟,然后才道:“所以女儿觉得,父亲应慎重考虑与谁合作才能保得长久,要辅佐谁才能化险为夷。”

    父亲哦了一声,似是被我说得茅塞顿开了,然后默了良久,道:“你说这么多,是想嫁千寂君还是顾墨筠?”

    “顾墨筠!!!”我惊得下巴掉去了地上!我原本还日夜焦虑着要如何告诉父亲我想嫁哥哥这种大逆不道、有悖伦理、令人肝胆剧震的事情,却没想到,父亲早已知晓,而且还如此淡定……

    父亲拿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口道:“千寂君和墨筠两人一前一后过来向我提亲。”他顿了一下,疑惑道:“墨筠说你死赖着他要他娶你?”

    “死赖着他?!”声音拔高十倍,脖子拉得老长。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劝道:“女儿啊,我们又不是嫁不出去,堂堂顾家千金,拿出点高姿态来!为嘛偏要赖着他顾墨筠娶你。”

    天雷滚滚,我惊得无语:“父亲,顾墨筠可是你一手带大的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嫁给他,不吃亏啊!”

    “啧啧,年轻人口味就是重。”父亲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比划道:“你嫁顾墨筠,聘礼嫁妆都得我出,一个口袋换到另一个口袋,怎么不吃亏?”

    我气得差点撅了过去,他反对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你掉钱眼里了啊!聘礼不会少,顾墨筠他有私房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私房钱也是我的。”

    我有些捉急:“为了两毛钱的聘礼,你老就要毁女儿的幸福?你这是蛮横无理、专|制独|裁!”

    他吹了吹胡子:“你和墨筠俩蛮横无理了十多年,为父独|裁一回怎么了?”

    “嗷!父亲……”我一声惨叫抱住了他,各种撒娇打滚求成全。

    父亲不为所动,语气坚定道:“你俩的婚事,我绝对不答应,你要嫁千寂君,为父就考虑考虑。”

    我一行清泪彪了出来:“可我不喜欢千寂君啊!你要是不成全我们,我就去烧香跟母亲告状!”

    “你去告啊,你母亲一样不同意。”

    “我不信!你们不成全的话!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绝食?上吊?投河?”父亲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不!我私奔!再也不回来了!”

    父亲:“……”

    半刻之后……

    “女儿啊!!!为父是舍不得你啊,我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你怎么忍心丢下我跟男人跑了啊!”父亲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捶胸顿足懊悔无比道:“我当初就不应该救那贼小子,贼小子吃我用我的这么多年,如今还要打包带走我的宝贝女儿,你们以后去了夏国,为父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老无所依,好凄惨啊!”

    我:“……”

    他继续嚎道:“女儿啊!!!为父不是要拆散你们,为父只是觉得顾墨筠他不是真心喜欢你,而是,而是……”

    而是……

    ***

    铅云低垂,乌沉阴霾,冰雪簌簌被风卷起翻飞。

    我抱着汤婆子坐在炭盆边呆呆地看着窗外,院子里新来的几位丫头小厮在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玉翠见我面色不好,跑出去训斥他们道:“吵吵闹闹打扰小姐看书了,快去别处!”

    几人连忙缩着头四散退了。

    玉翠并不是担心打扰我看书了,而是怕我心痒难受,一到冬天,我就得仔细着少出门,不能像丫头小厮那样在雪地里玩耍吵闹……

    我又坐了一会,忽觉周围异常安静,转头一看,楚逸一身紫色裘袍站在我身后,笑容熠熠地看着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坐到我身边,从袖里拿出枚簪子放在我掌心:“你总说我送的礼物不够心意,这支是我亲手设计的簪子……”

    我低头一看,镂花金簪,红日白月玛瑙镶嵌。

    他点着簪子上的花样说道:“这个太阳是本王,这个月亮是阿兰,日月相守,永结同心,这周围一串儿镂花看出来是什么了么?”

    我默了一默,是蒲公英。

    他温情笑道:“你上次跟我说喜欢蒲公英,我便将它镂在上边了,喜欢吗?”

    我没有做声。

    楚逸对女人用心起来的确是极致温柔细腻。他为我设计过发簪,为我建造过宫殿,我喜欢蒲公英,他喜欢紫色,他便命人从千里之外寻到紫色蒲公英,种满了王宫后山,春夏季节,微风轻抚,整个王宫飘起了紫色的柔羽,至美至幻……

    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曾经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利用我,只是为了灭顾家吗?

    “来,本王给你戴上。”他拿着簪子往我头上比了比,觉得簪子与发式不相配,于是说道:“我给阿兰梳头吧。”

    他没让我移动,自己去到妆台拿梳子,玉翠连忙跟了过去帮忙将妆奁等物一并儿转移到这边来。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梳着,认真细致的模样像是在打理他最心爱的宝物。

    我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殿下是怎么认识芙蓉师姐的?”

    他手上顿了一下,轻松一笑:“阿兰怎么又提她了?”

    我垂眸:“我想去看看她,不知她的伤好得怎样了,殿下陪我一起去看她吧?”

    他微微一怔:“本王是世子,怎能去看一个妓|女?”他柔柔一笑,将我的发挽上一缕,道:“阿兰也别去了,她身份低贱受不起你这样的挂记……”

    身份低贱,这句话,真应该让李玉蓉亲耳听听。

    静了片刻,我又问道:“殿下为什么叫我阿兰呢?”

    “为什么?”他不明意思。

    我道:“父亲唤我兰儿,哥哥唤我明兰,还没有人叫过我阿兰……”

    他笑了起来,眸如桃花映着煦日:“所以,本王才会叫你阿兰,独一人。”

    独一人……

    我冷笑了下,平淡道:“听说殿下答应要娶李大人之女为侧嫔了。”

    他愣了一愣,透过镜子看着我的脸色,接着笑得更明显了:“阿兰,你又吃醋了?”

    我紧了紧手里的发簪,发簪冰凉,簪头尖利可锥心……

    我重生这一遭,为了什么?

    为了复仇,为了重新另一种生活。

    如果不能选择,那至少也要报了仇才行。

    杀了他和李玉蓉,我就能解脱了。

    我低声说道:“殿下一直在送我礼物,我还没送过殿下什么,殿下想要什么礼物呢?”

    他略一怔愣,继而笑道:“阿兰的柔情,阿兰的笑语,阿兰的关心,都是本王想要的礼物。”他双手搭在我肩上,小声道:“再过三天,阿兰会送给本王一件世间仅有难得的礼物。”

    再过三天,我就要嫁给他了。

    我冷冷一笑,那么,我再额外送你一样礼物。

    ……

    雪,一直没停,覆盖了所有的颜色,白茫茫一片,不知前路在哪。

    顾墨筠回来的时候,我正对着楚逸在笑,不管是冷笑还是苦笑,在顾墨筠眼里,都变成了柔情楚楚的媚笑。

    楚逸走后,屋里死一样的寂静,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墨筠,看着他面色煞白地朝我一步一步走来,身上带着冰雪的冷气……

    闷的一声响,我被顾墨筠按在了镜子上,他面上是滔天的怒意,眼中是惊涛骇浪,咬字说道:“顾明兰,你对洛牡丹说的话,再亲口对我说一遍。”

    我顶着他的目光,木木地回道:“我对她说,我想嫁的人是楚逸,你们既然相爱,就不要为我做出让步。施舍的爱情,我不想要,报恩的婚姻,非我所愿!等我嫁了,你们就离开楚国,换个身份,重新开始人生。”

    他的眼中戾气翻涌:“你知不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我冷然笑了起来:“是!我是骗了你,我是利用你!我知道自己最终要嫁的人是楚逸,我害怕被他玩弄,所以才会向你求助,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份,所有这些人里面,只有你有这个能力救我!其他人没有!”我顶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是骗你……”

    “碰”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我身后的镜子碎了,顾墨筠的拳头陷在镜子里……

    “顾明兰,这世上没人能骗我。骗我的人,都得死!”

27欲

    “殿下,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叫我阿兰?”

    雪落无声,炭盆里的火噼啪一声脆响。

    楚逸将梳子放了下来,熟稔地为我盘上发髻,静静地说道:“父王一直只叫母妃中殿,从来没叫过她什么昵称,后来有一次,我却看见父王对着一把琴,唤着欣儿……”

    我心下一惊,欣嫔,千寂君的母亲?

    他苦笑了一下:“就像你说的,帝王薄情,只宠不爱,父王对母妃便是如此……”他将发簪插在我新挽的发髻上:“我想我的中殿一定要是自己心爱的人,只唤昵称,不唤中殿,不能委屈了她。”

    所以当年,他是不愿娶我的;所以当年,他娶了我就不能委屈我;所以到最后,他还是要让心爱的人坐上中殿之位。

    雪,一直没停,覆盖了所有的颜色,白茫茫一片地,灰蒙蒙一片天。

    有人捧着一大盆银亮亮的白雪准备进屋,桃红在门口嗔道:“还嫌屋里太热了么?快搬去隔壁房子,雪融了再拿过来。”

    对方道:“这是灵雪,灵气要散到小姐房里才好。”

    “这点灵气管什么用,小姐别着了寒才是要紧的。”桃红将她赶走了。

    楚国的习俗,冬天的第一场雪是灵雪,将它积攒起来融化成水,再将水煮沸了沐浴,这一冬就不会得风寒。可惜,我这身子因为救过顾墨筠一命,自己少了半条命,这样的灵气对我来说管不了多大作用,若是着了寒,我就得吃药卧床直到开春才能痊愈……

    过了片刻,玉翠端着嫁衣走了进来。“这鬼天气,风大雪急,还好小姐没和少爷去取嫁妆,不然得在路上淋了雪。”

    嫁妆是要在成婚的前三天准备好的。我就快嫁给楚逸了,顾墨筠竟然还有心情叫我一道去拿嫁妆……

    楚逸看着鲜红的嫁衣,面上喜不自禁道:“阿兰穿上给我瞧瞧,好不好?”

    我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嫁衣似火,皓腕凝雪,娇颜如花。

    顾墨筠回来的时候,我一袭火红的嫁衣站在楚逸的面前,对他笑,不管是冷笑还是苦笑,在顾墨筠眼里,都会是柔情楚楚的媚笑。

    楚逸的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华彩,他将我拉到镜子前,让我看着他和自己。

    “小时候我经常去外公府上住,有次看到外公和外婆这样站在镜子前说话……

    外婆说:我头上是不是多了许多白发?

    外公回答:那不是白发,那是情丝。”楚逸轻轻抚过我鬓角的发丝,指尖是滚热的。

    他继续说道:“外公问外婆:我脸上是不是多了许多皱纹。

    外婆却说:对,那就是皱纹。”他忍不住笑了下:“外公笑骂道:阿兰,你又调皮了……”

    我猛然一怔,他正过我的身子,凝望着我:“外公这一生只娶了外婆一位妻子,外婆的小名也叫阿兰。”

    我:“……”

    “作为帝王,我无法承诺你今生只娶你一个女人,但我能够承诺,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

    情话,甜蜜的毒药。我很想知道,当我要他性命的那一刻,他还会说出这样的情话吗?

    楚逸吻了我,在顾墨筠的面前,他将我吻得近乎要瘫软在榻上,我在忍,忍着让顾墨筠放弃我,忍着让楚逸迷恋上这种亲吻,最后不带戒心的,死在亲吻之中……

    楚逸走后,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墨筠面如鬼煞地向我走来,一步一步,带着冰雪的冷气,逼得我往火炭边靠了靠……

    他看着我被楚逸吻红的唇,猛地一巴掌抬起,却是没有落下。手捏成了拳,而后抽走我头上的发簪,狠狠丢进了火盆里……

    火星四溅,烟灰弥漫,不知怎的,我竟扑上去捡,手烫伤了却不知痛,我将发簪捡了出来,拍净上面的灰,然后跑到镜子前,自己戴了上去……

    那一刻,顾墨筠的眸中已是燎原的怒火。

    我说道:“洛牡丹有没有去找你?”然后淡然一笑:“谢谢你俩给我挑选嫁……”闷的一声,我被他按在了镜子上,后脑勺磕得生痛,眼前黑了一黑……

    他手上的力气似要将我捏碎,黑眸里是滔天怒火,薄唇微白抿成一条线。“顾明兰,你知不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镜面冰冷,贴着后背,头发披散下来,贴在脖颈处,冰凉刺骨。

    我顶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是!我是骗了你,我是利用你!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会向你求助!所有人里面,只有你能救我!”

    “我一直就是为了自己打算,什么喜欢你,想嫁你,全是鬼话!全是为了打动你,让你带我逃出楚国!”

    “如今我发现错了,楚逸根本不花心风流,他才是我的良人!我嫁给他,不仅能成为中殿,还能保住顾家!他对我的好,胜过你百倍千倍!他会让我做这世上最幸福……”

    “碰”的一声巨响,顾墨筠的拳头捶在了铜镜上,镜子碎了,血液蔓延而下,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嫁衣上,赤红的颜色吞没血迹,这嫁衣,流再多的血,也是看不见的……

    永远不要拿别的男人与他作比较,那样会让他气极。

    “顾明兰,这世上没人能骗我。骗我的人,都得死!”

    他猛地拔下了我的簪子,咚的一声,没能钉在我的脸上,划过耳侧,钉在镜子里,簪子从中间断开,一半扎进了他的手掌,他的手在发抖,是怒得发抖。

    我冷下心来,纹丝不动,面无惧色:“你不会杀我的,你欠了我们顾家,你杀了我,父亲不会放过你,楚逸不会放过你,千寂君也不会……”

    蓦地,他倾压而下,封住了我的唇,盛怒而粗暴,牙齿咬破嘴皮,舌头侵占口腔,堵住我的话语,堵住我的呼吸。

    几近狂|野的翻|搅,下巴被他死死捏着不能移动,未刮的胡渣尖尖刺刺扎着我的脸,强烈无法抵制的攻击性……

    血腥弥漫,是他的双手,我的唇,还有心……

    “顾墨筠!放开!”我摇着头力挣,眼泪很快盈满了眼眶。

    他手上蛮力一撕,嫁衣被撕开,华美的凤绣图纹从中间裂开成了两半,礼服繁缛,一层又一层,他以撕毁的方式剥离了我的身体,速度之快,让我来不及叫第二声……

    我面对的是一个剥开了面具狼一般血性的男人,而我如同猎物一般在瑟瑟发抖,反而激发了他更强烈的占有。

    待我回过神来,已经被摔在了床上,头磕在玉枕上闷闷发蒙,撕毁的嫁衣全都褪去了腰间,上|身毫无遮蔽令我震惊。

    我只是要他放弃我,为何他会这样!

    “你干什么!”我奋力踢踹,他面上乌云一般的阴霾,雷电闪过,眸里墨绿翻滚。

    “不要碰我!你给我滚出去!”我眼里的泪倾泻而出。

    他不爱我,为何要这样!

    他攻势猛烈,滚烫的手如铁爪伸来,抓住我的胳膊,我本能地挥手,啪的一声清脆的响,一巴掌掀在了他脸上,他的唇角流出了血,不知是我口中的血,还是他的血……

    死静。

    静得没有心跳,没有喘息,空气凝固,心口发痛。

    “顾明兰,我说过,你这副身子只能我一个人用!”他如修罗之魔,声音自地狱传来,脸上是凶狠的阴鸷,额上青筋暴起,他扣住我的手腕,封住我的穴道,不让我挣扎,不让我叫出声来,一口狠狠咬下,痛!我痛得身子弓起。

    顾墨筠!畜生!畜生!

    我满脸泪水,眼前血色翻涌。

    这样的顾墨筠,我不是没有见过,就是死前,他浴血倒在我面前时,脸上还带着这种噬人的杀气。

    但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将这些用在我的身上,我的第一次,就这样被他粗暴地夺了过去。

    腥血翻腾在喉间,心胆如同泡在了苦汁里,红色的嫁衣,粉色的帐帘,繁花的锦被,还有他狰狞可怖的脸全部混淆成黑暗的颜色,看不到一丝光亮。

    “顾明兰,我让你知道什么是骗我的下场!”男人的愤怒丝毫未减,眼里是赤红的血丝。

    我摇着头,眼里是乞求的颜色,泪水滚滚淌出,他视而不见,手被他抓住固定在头顶上方,他的唇在我身上吸出一串串樱红,肌肤被滚热的手蹂lin,呼息如龙息喷出,炽烈灼人……

    心是冰冷的,身体却被他点热了,燥热,痛灼,焦烧,精壮结实的胸膛贴紧我,摩挲柔软的胸……

    衣服全部被扯了下去,chi裸矫健的身体压在我柔嫩而不堪重负的身|上,yu望在勃发,巨大坚|硬滚|烫……

    他倾身|下来,吻净了我的泪水,含住我的唇,托起我的腰,腿被分开成最大的尺|度,架在了他的腰上,腿|间落上了gun烫的物体,外面摩挲着一圈圈,我不想承认,那里全湿了,被子也湿了……

    顾墨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希望他能放弃,眼里是怒是愤还有悲。

    他没有看我,在我耳边,声音沉哑低沉:“顾明兰,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别人,你只能嫁我!”

    骤然挺|进,没有任何预兆,我痛得撕心裂肺,手脚蜷缩了起来……

    他也嘶哑的一声呻yin,带着满足或是一样的难受,毫不留情,一贯到底,身体直接被捅穿……

28欲

    眼前的黑色一浪一浪席卷而来,接着又变成了一阵一阵的光白,所有的感觉汇去了撕痛的下|身,耳边只有他的喘息,他深沉带着侵略的喘息,一次一次的撞|击,速度不快,但每次都十分用力,太深太胀,身体痛得快要失了知觉……

    发|泄过后,他的怒意渐渐消退,理智逐渐回来,□被我紧紧包住,他的眸色变得宁静了许多……

    “明兰……”他唤了我一声,似乎想要我打开些,太过紧|涩,我们两都很痛。

    我满脸泪水地看着他,嘴唇惨白,面上痛苦,不能言语,只能用手紧紧抓着被子,几乎要将被子扯烂。

    “明兰,你惹了我,就别想逃……”他掌着我,眸中的狠戾已经退去,吻我发白的唇,吻我汹涌而出的泪……

    “我要了你,以后我们彼此都逃不掉。”他哑哑地说,吻到我的耳鬓,吻到脖颈,吻我的双xiong,轻柔的,温暖的,热热的呼吸气息交缠,rou体交缠,温暖、潮湿、滚烫,汗水淋淋,带着深深的情yu,火热与火热的摩擦,疼痛之后,奇异地快|感层层而上,我的思想和情|欲分离,眼前水雾一片,眼神迷离涣散……

    交|缠的地方渐渐溢出水声,mi乱暧昧,充满床间……

    我的身子晃得厉害,粉嫩的xiong婆娑着他坚实的胸膛,激发他更深一层的yu望,他的眼里又翻起了暗|潮,汗水从额上滑落,俊颜因情yu而发红,一刻也停不下来,失控一般,速度和力度不断加大,我痛得闷哼阵阵,喉中干苦,泪水漫溢……

    “明兰,不哭。”他吻我的泪水,这次是温柔的,温柔得令我迷失,可是下一刻,他撞|击的速度急剧变快,我被顶得头脑一炸,神志焚毁,意识吞没……

    身体里那个东西弹跳着,温热的液体喷了出来,他xie身了,因为高chao而失了力气,倒在了我怀里,将我紧紧抱住……

    “明兰,别哭,我爱的人不是……”

    朦胧之中,我昏厥了过去……

    ***

    半月前,我对父亲说,如果谢家策反,楚逸被杀,众王子里最有可能接任王位的就是千寂君,他的声望和才能以及穆宗对欣嫔的一片痴情,足以让他继位成功,所以我们在这之前要助他一臂之力,站对立场。

    我道:“西南大旱未必要等到我成亲才能缓解,约莫快到我生日之时就能降下第一场雨来。如今局势紧张,不如建议千寂君去西南赈灾,一是能笼络民心,二是能减轻楚逸的猜忌,三是如果旱情真的解决,舆论将完全站去千寂君那边,他才是真龙天子,继位有理!”

    父亲赞成了我的想法,果不其然,我生日那天,西南下雨,旱情缓解,千寂君快马加鞭地赶回都城,他见到我时,还差四天我就要嫁给楚逸了。

    “明兰,谢谢你。”他对我温和地笑,俊逸的眉宇如春天柳叶上一抹明亮的阳光,一袭纹兰白袍,玉树临风。

    我对他恭敬地行礼:“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救我。”

    如果顾墨筠救不了我,那么只有借助千寂君来挽救顾家和我的命运。

    我关切地问道:“谢婉那边,可有消息?”

    千寂君面色一黯,摇了摇头。

    谢婉不在天牢,她被楚逸转移到别处关押了。作为人质,楚逸不会此时要了她的命,他要用谢婉遏止谢家联合顾党支持千寂君。

    我说道:“我想了许久,如果要救谢婉,只有生擒世子,一命换一命。”

    千寂君微惊:“生擒?”

    “世子武功高强,没有十足的把握,切勿与他正面交锋,否则他撕破了脸,会用谢婉来祭旗!”我皱了皱眉,道:“这些天我与世子接触,发现他做事警惕,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好几次给他沏茶斟酒,他都要看我先喝了,他才会喝,所以成亲那天我打算……”

    冬天的阳光金亮,但却没有温度,还未照暖身子,就被风吹走了。

    千寂君眸色一颤,急道:“不行!你有危险。”

    “棋走险招,才有胜算。我陪他一起,他就不会怀疑是我,反而会分心来保护我,待他彻底失了气力,你们就能一举拿下他,用他来换谢婉!”

    ……

    ***

    见完千寂君,我还得去见一个人,她主动要求见面,我也正想与她谈一谈。

    初冬落叶已尽,满眼枯枝昏黄,屋瓦一色灰暗,路上行人单调。

    绯绝一身妃色的锦袍十分乍眼地出现在我面前,扇面上画着飞鸟图,潇洒地摇了摇,一副大爷姿态。

    “顾小姐,那婆娘太厉害了,所以我叫了几个小弟过来保护你。”他手一挥,近处四位路人朝这边走来。

    我打量着四人,衣着面相十分普通,放在人群里涮一涮就找不着了。我表示有些怀疑:“他们的武功有你好?”

    “当然没有!我可是组织数一数二的高手!”绯绝甩着刘海,笑道:“我不是怕你吃亏么,叫了几个人过来撑场面。”

    “又不是打群架,撑场面有用?”

    绯绝为难道:“哎呀,这也没办法,最近组织接了个大单子,高手全去寻人了。”他顿了一下:“就是你说的那个胸口有胎记的夏国人,夏国那边有人出黄金万两找他哦。”

    “黄金万两?”

    他点头:“你想想他是什么身份,百万两也不为过。”

    他的身份,是当今夏国皇帝世宗的侄子,生时胸口有一颗红色圆点胎记,如初晨旭日,是为太子弘晟,也就是夏国上一位皇帝敬宗的儿子。敬宗身患重症之时,太子年幼,皇后孱弱,世宗有心篡位,便制造了一起宫廷火灾,试图烧死皇后和太子。有幸的是,皇后带着太子逃出了宫,随着瘟疫流民逃来到了楚国边境封州,当时,被贬斥在封州的父亲救了他们……

    这位叫夏弘晟的皇太子就是如今的顾墨筠。

    夏国分崩离析,天下大乱,一部分人想推翻夏氏皇朝,开辟新朝;一部分人只想逼退世宗,另立新君。顾墨筠身上流着纯正的皇室血脉,若是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会拥立他为新帝?还是要除了他,以绝后患?

    我心中沉了沉,问道:“找他的人目的何在?”

    “这个……雇主就没说了……”绯绝沉吟了一下,又回归正题道:“小姐你看,小弟们来都来了,这个钱……”

    我把银票贴在他脑门上。

    他满意地笑,拿着银票分发了下去:“都听好了,那婆娘的银针很厉害,眼睛放亮点,要是她敢欺负顾小姐,你们就上去咬她!”

    “是的!老大!”

    我:“……”

    洛牡丹约我见面的地点在闹市人多喧嚣的博雅茶楼,我特意要了间窗户开向集市的雅座,洛牡丹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银针射我。

    白衣如雪,玉颜清丽,皓腕凝霜,玉指芊芊。洛牡丹早一刻到达,坐在窗边煮茶了,茶水煮至三沸,她将茶汤导入青玉银边莲花茶杯中,茶香氤氲,扑鼻而来。

    如此端庄清雅的风韵,她不应该叫洛牡丹,应该叫白莲花。

    她杏眸微挑,瞧了眼我:“顾小姐带这么多人来,怕我杀了你么?”她嫣然一笑,明眸莹莹,果然是一朵白莲花。

    我扯了扯笑:“莲花……额,牡丹姑娘武艺过人,令人瞠目,姑娘学这一身武艺……不只是防身之用吧。”

    她淡淡笑了笑:“学武益处尤多,防身只是其一,另外,还能唬人,护人,杀人,夺人之用。”

    夺人之用。我:“……”

    她瞧了眼我身后的人:“像顾小姐这样娇贵矜气、体弱多病的千金小姐,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反而要拖累他人保护着……”

    绯绝有些听不下去了:“姑娘这话就说错了,人各有命,顾小姐是富贵命,生来就是让人疼爱让人保护滴,有些人是劳苦命,空有一身本事却没人真心怜爱,还要为人卖笑卖命,以保生存。”

    洛牡丹面无愠色,笑意不减,挑眉看他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绯绝一愣,脸绿了,猛摇扇子。

    洛牡丹继续说道:“所以顾小姐这样的人,只能生在富贵中,不能存于乱世里,如今夏国兵荒马乱、杀戮横行,顾小姐若是去了那儿,难保不死于非命。”

    我微微一怔,她应该知道了顾墨筠的身世,如此一说,是怪我拖累顾墨筠么?

    我强笑了一下:“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强者有他的弱处,弱者有他的强项,牡丹姑娘觉得我身子虚弱,可我又不是要去做镖师打手,一身武艺有何用处。扬长避短,善用优势,也能驭人。若是去夏国,我也许不能像牡丹姑娘这般上阵杀敌,但我可以以逸待劳,智取巧擒,历史上用妙计杀敌、以弱胜强的战争不多是出自文文弱弱的谋士之手么?”

    她幽幽笑了起来,给自己沏了杯茶:“顾小姐娇小玲珑,看不出还有此等巾帼胸怀,英雄气概。”

    我报以呵呵一笑:“姑娘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她瞟了眼我身后众人,迟疑了片刻,说道:“姑娘知道这是什么茶么?”

    我看了眼徐徐散开的茶叶,细细闻了下茶香,回道:“玉龙雪顶,夏国名茶。”

    她饮了一口;“这茶还是要用玉龙雪山的雪水烹煮,才最醇香,终不是楚国的茶叶,留在楚国浪费了。”

    我干笑一声,她以为我强留顾墨筠不让他回夏国么?“腿长在姑娘自己身上,想喝纯正的玉龙雪顶,自己带着茶叶去爬玉龙雪山不就行了,没人会拦你。”

    她幽幽一笑:“我若能带得走,早就和他离开了。”

    我:“……”

    那天父亲对我说,顾墨筠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只是愧疚,只是为了报恩。当年夏国的追兵一直追到了封州,我的亲哥哥却被认做了太子弘晟代他而死,所以顾墨筠欠我亲哥哥一条命,许多年来,他留在顾家是为了代替哥哥尽孝道、尽兄妹情意。我求他娶我,他就算不愿,也不会拒绝。甚至上一世他孤身前来救我,也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吧……

29擒

    洛牡丹语气平缓地说道:“夏国一时半刻是太平不了的,顾小姐既然生来就是富贵命,就要学会享清福。做个尊贵荣宠的世子嫔,会比天天过着杀戮征战、颠沛流离的生活要强得多。”

    她在说如果我跟着顾墨筠去夏国,面对的将是常年征战和残酷沙场,她劝我放弃顾墨筠,要我安心去做世子嫔……

    我淡笑道:“宫中尔虞我诈,人心险恶,这与上战场打仗其实没什么区别,一不留神,便会死于非命。”

    她手上一顿,杏眸里闪过一道冷光,将茶杯放下,说道:“听说顾小姐不喜欢诗词经典,只喜欢看闲书本子。有个白蛇传的故事,想必小姐是知道的。白蛇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却断了修仙之路,损了千年道行,而那许仙懦弱无能,事事要白蛇操心,到最后,害得白蛇压在了塔下,永世不见天日。”她顿了一下,语气冷冽道:“顾小姐有没有觉得,许仙耽误了白蛇,白蛇毁在了许仙手上。”

    我心口一揪,想起顾墨筠最后死在乱箭之下的情景,上辈子的确是我毁了他,他若不来救我,再过几年,便是夏国的皇帝,坐拥天下,富有四海,万民敬仰,名垂千古……

    我以为,顾墨筠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夏国人,或者他有点身份,是贵族少爷、将军谋士、江湖侠客,却没想到他会是皇族,而且还是关系到夏氏皇朝存亡的皇族。他肩负着整个夏国的未来,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如果绯绝说的是真的,世宗毒死了敬宗,那么他还背负了要为父母报仇的血海深仇。

    一瞬间,我想与他逃往夏国过与世无争的美好生活的梦想破灭了。

    前路茫茫,荆棘遍野,现实与想象差去了十万八千里,我有勇气与他披荆斩棘、开疆辟土,也有勇气接受他不爱我,但却没有勇气再拖累他、羁绊他、阻碍他的前途,上辈子已经毁了他一次,这辈子,不能让他再为我牺牲。而且我这身子……自己也不知能够支撑到几时……

    洛牡丹扶了扶头上的发簪,似笑非笑道:“不瞒顾小姐,我信奉灵蛇为祖神,很喜欢白蛇,这头上的簪子就叫灵蛇簪。昨儿个有位贼人偷入我房中要偷走这簪子,我便扎得他满脸是针,若是有谁敢断了白蛇的仙途,我会让那个人死得很难看。”

    我:“……”

    “靠靠靠!”绯绝狂摇扇子跟在我后面骂骂咧咧:“这婆娘就不能说点人话吗?一会儿茶叶一会儿白蛇,老子信了她的邪!她还敢威胁顾小姐!”

    我默然,这样的白莲花倒也不让人觉得太恶心,拐弯抹角说了许多最后还是直接给我下战书了,想想宫里那些女人,表面阿谀奉承、笑脸相迎,背地里却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阴险毒辣,防不胜防。洛牡丹既然明着敢恐吓我,我就不怕她暗地里给我使绊,她无非是想劝我离开顾墨筠,莫要误了自己误了他。我照她这么做了,接下来,就看她有没有本事劝得动顾墨筠离开楚国了。

    我问绯绝道:“我让你拿的毒药,带来了吗?”

    他收了怒意,好奇道:“小姐拿毒药喂谁吃呢?”

    我瞟了他一眼:“你们组织不是规定了不能反问雇主的吗?”

    “唉,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私下里透露透露呗。”

    “呵呵,无可奉告。”

    他撇了撇嘴,一脸失望,从袖中拿出了药:“呐,这药能放倒一头大象,小心着用哦。”

    我收了药,然后道:“成婚那天,你来给我抬花轿吧,给你封个大红包。”

    他摇了摇扇子:“只是抬花轿么?”

    我默然,片刻道:“你见机行事吧。”

    他没有往下再问,又好奇道:“顾小姐后来和那婆娘说了什么,我看她出来的时候挺开心的。”

    我皱了皱眉,沉声道:“我让她明天陪我哥给我选嫁妆,然后,带他早点离开。”

    绯绝:“……”

    ***

    噩梦连连,往事翻滚,带着新的记忆,断片似的在梦里浮现,时而是楚逸,时而又变成了顾墨筠……

    一枚玉佩摔在了地上,碎成两半……

    楚逸坐在龙椅上,脸上是狰狞地冷笑:“认得它吗?楚千寂常年戴在身上的玉佩。”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我很久以前送给千寂君的“双飞灵犀玉佩”,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我曾送过他。我心中微惊,摇了摇头。

    楚逸冷然大笑,猛地欺近,捏住了我的下巴:“孤算是明白了,行宫失火那次,你为什么拼死要去救那把沉香古琴!那是你们奸|情的物证!你送他玉佩,他视为珍宝!他送你古琴,你视如生命!你们背着孤到底做过多少肮脏的事情!孤是天子!你竟敢背叛孤!!!”他怒得双眼血红,一巴掌打了过来,我被打在地上滚了两圈……

    爬起来时,他的模样却变成了顾墨筠,一样的凶残,一样的暴怒,一样的语气:“顾明兰,你敢骗我!我让你生不如死!”铁爪伸了过来,将我摔去了床上,衣服被粗暴地撕去,身体被蹂躏,贯穿,痛……撕裂的痛……

    他在我身上动着,脸上怒意未减,片刻,模样却又变成了楚逸,楚逸怒喝道:“你还想帮楚千寂夺权篡位?还想帮他杀了孤?”他双眉扬起,笑容可怖:“孤让你亲眼看看,他如何死在孤的手上!孤要贬你为庶人,尝尽人生苦楚!孤要你明白,背叛孤是什么下场!”

    轰隆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如长剑插入大地心腹,瓢泼大雨哗哗落下……

    梦混混沌沌,翻了一章。

    千寂君身着囚衣跪在大殿前方,身上数不尽多少道的鞭伤,雨水渗入伤口里,带着血液流满一地,如玉的容颜不堪严刑拷打变得憔悴颓然、惨白无血……

    楚逸淋着暴雨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剑握在他的手上,发着冷森的寒光。

    “殿下不要!他是你亲哥哥!亲哥哥啊!!!”我死抱住楚逸的腿,求他不要杀了千寂君……

    身后,李玉蓉冷冷一笑:“楚千寂阴谋造反的时候,可有想过殿下是他的亲弟弟?”她悠悠然走到楚逸身边,落井下石道:“顾明兰如此护着他,莫不是真如传言那般,他俩暗通款曲,旧情未了,心心相惜。”

    楚逸眸色一沉,扼住我的脖子将我扔下了玉阶,我一路翻滚,天地倒置,滚在了千寂君身前……

    “娘娘!”千寂君一声惊呼,想来扶我,但是双腿已站不起来,噗通又瘫在了地上……

    绝望,如雨,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殿下不要……”我爬着去抱楚逸的腿,额头上的血混着雨水流进眼里,视线模糊一片:“殿下杀了他,会背负弑兄不义的骂名!殿下放他一条生路,求求殿下……”我慌张失措地挡在千寂君面前,却是给他送上了一道催命符……

    楚逸揪着我的头发将我拉开,猛然一剑刺下,雷声轰鸣,我的眼前血雾一片……

    “不要!!!”

    痛……

    钻心的痛……

    上一世,千寂君就这样被楚逸杀死了,他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我不得而知,但他最后是被我害死的,我,还欠了他一条命……

    猛然惊醒,已是早晨,床单换成了新的,身上穿着温暖贴实的亵衣,窗外的雪很厚,下了一整晚,明亮得格外刺眼,咯吱咯吱细碎的声响,是树枝被雪压折了。

    都是梦吗?可是身体痛得如同被车轮碾过一般……

    顾墨筠要了我,粗暴地强要了我……

    “……小姐别再伤心难过了,少爷担心了你一晚,守在房里一夜没睡……”桃红眼睛湿湿的,边准备洗脸水边说道:“桃红觉得,世子殿下一定会好好待小姐的,小姐别发脾气伤害自己了,少爷的手全被小姐弄伤,还有嫁衣也全毁了,少爷他……”

    “顾墨筠人呢?”我冷冷打断她,这个无耻的人,竟然说我毁了嫁衣,弄伤了他?

    “哦,一早宫中来消息,说穆宗重病昏厥,婚期可能有变,少爷急忙出去了,不知去哪了……”

    穆宗重病?我惊得想坐起,下|身的疼痛却令我赶忙扶住了床沿……

    算算日子,穆宗会在腊月驾崩,这时重病的话,要不婚期延长,要不就会……

    手腕上露出一点樱红,我连忙遮住,问道:“昨晚谁给我沐浴更衣的?”

    “小姐气糊涂了?昨晚小姐大发脾气,谁都不让进屋,少爷拿着撕毁的床单和嫁衣让我们处理,之后,少爷再进屋,小姐就已经睡下了。”

    那就是顾墨筠给我洗的身子……

    我闭了闭眼睛,酸楚和伤痛涌上心头,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个时候对我做这样的事,他还有没有理性和良知!是他欠了顾家,他为何对我如此残忍?好似我欠了他什么一般……

    如果楚逸发现了我这一身吻痕,我后背一冷,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小姐!”玉翠突然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宫里的礼官过来说,婚期提前了,明天小姐就要出嫁了!”

    我惊得爬起,明天吗?时间提前了一天,千寂君、谢家军、顾党、绯绝、洛牡丹……所有人的计划都要往前提一天!难道这是楚逸故意使的计?

    我连忙下了床:“快替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可是外面还在下雪,小姐的身子……”

    “必须去!”

    ***

    有些事,当及早处理,以防万一。

    我带上药去到醉花楼看望李玉蓉,她背上的伤很严重,至今还下不了床,大夫说,就算治愈,她的脊椎受损,走路也会一瘸一拐。之后我又命绯绝在李玉蓉的饮食里下了药,如今李玉蓉那张娇艳动人的脸上爬满了发脓发臭的包……

    满屋的苦药味,因为病痛的折磨,李玉蓉丰满的身材消瘦成了竹竿,蓬乱的头发披散,丹凤眼黯然无光,如同一双熄灭了的烛火。

    毁了容,失去楚逸宠爱的她如此不堪一击,要她的命,简直如同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我端了汤药过来喂她,告诉她我明天就要嫁给楚逸了,腹中还有了他的孩子,她气得全身发抖,奋力打掉了碗,丹凤眼斜睨,凌厉摄人:“你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世子!他原本说不愿娶你!不喜欢你的!”

    我不由地笑:“他见过我后,非我不娶了。这还得感谢师姐撮合我们相见,我跟他提师姐重伤要不要来看望,他却说你身份低贱……”

    “不可能!”李玉蓉瞪大了眼睛,如被重击:“我救过他一命!他说要许我一世安好,永不离弃!”

    原来,如此……你们相爱始于救命之恩。

    难怪那么多次,楚逸都偏袒她,因为她是单纯地为楚逸活着,而我却是楚逸政敌的女儿,楚逸给她护佑和招抚,对我却是防范和戒备……

30心

    我又命人盛了碗汤药过来,静静地说着:“你救过世子,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吃了这药,你就不会落得和师傅一样半身不遂……”我扯了扯冷笑:“妓|女若是不能用身体伺候客人,活在这世上会很痛苦的。”

    李玉蓉气得眼中喷血,眼里全是对我的憎恶和痛恨:“顾明兰,你别得意太久,世子娶你只是为了稳固政局,他根本不喜欢你!”

    我淡然:“稳固政局也好,真心欢喜也好,这些与你无关,你只要吃了这碗药……”我舀了舀黑乎乎的药汁,挑了挑眉:“有人告诉你,师傅是被谁弄死的么?”

    她身子一震,表情僵住,而后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是你?竟然是你!你好狠毒!师傅根本没有告诉别人你学过舞蹈!”

    我冷然:“她是没有告诉别人,因为告诉别人的那个人——是我。”

    我是想放话出去自毁名节,这样楚逸就会迫于舆论压力不娶我,可是没有想到,楚逸会力排众议,坚决要娶,而且还杀了银月……

    李玉蓉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师傅悉心教你舞蹈,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残忍到将她活活烙死!”

    无冤无仇吗。

    今生,的确没有多大的仇。

    可是上辈子,你们对我所行恶事,令人发指!

    我端坐中殿凤椅的时候,李玉蓉尚是打扫宫女。是我重用了她,将她送给了楚逸,又将她提拔上来,从才人到美人,从淑媛到嫔位,最后,她有了中殿的荣耀,我有了庶人的下场……

    我还记得,她恭敬知礼的样子,亲手给我做衣裳、做糕点;

    我染上天花,她在一旁废寝忘食地照料;

    我久久不孕,她为我去神坛绝食祈祷;

    她说,我快乐她便也快乐,我的荣辱也是她的荣辱……

    是我太天真,是她太能演。她和楚逸的演技不分轩轾,不相上下。狼狈为奸、天造地设!

    她怪我争了她的宠,逼死了她母亲,害死了她孩子,她要让我身边的至亲一个一个死去。

    她亲手杀死了桃红,亲口告诉我父亲死在狱中,下药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害死了玉翠,最后,在我脸上划下一道道血口……

    顾墨筠为何在城楼之下会变得那么冲动,因为他再次看见我时,我已面目全非,脸上是一块块刀疤,他失控。他暴怒。

    李玉蓉,为什么我要取你们的性命,因为你们不配享受这一生!

    我冷笑道:“你明知我和世子有婚约,却还设计请我来观看你们云雨欢好。你这样工于心计,阴险狡诈,今日我若不取你性命,他日你必定会设计再害我!”我将汤药递了过去,阴测测道:“不想死得如师傅那般惨烈,你就乖乖自己喝了。”

    她吓得猛地坐起,面色一瞬间狰狞可怖:“你敢要了我的命,世子会替我报仇!”她狂扑过来掐我,玉翠吓得赶忙来拉她,一阵慌乱,我的头磕在了床沿上……

    “小姐!”玉翠一声大叫,正时门被推开,楚逸一身紫袍疾走了进来,李玉蓉面上大喜,奋力爬起踉跄地扑进他怀里:“逸哥哥,你终于来了,终于来看我了!”她血红的凤眸湿润,极尽委屈道:“顾明兰要杀我,她要杀我……”

    我捂着流血的额头坐在地上看着楚逸,他来得倒正是时候。

    楚逸看见李玉蓉面目全非的脸,眸色一变,猛地推开了她,然后过来扶我。

    玉翠在一旁说道:“启禀殿下,小姐好心来看芙蓉,芙蓉竟掀翻小姐的药,要杀小姐!”

    李玉蓉尖着嗓子反驳:“不是!那不是药!是毒药!逸哥哥,她要毒死我!”

    “呸!这是小姐吩咐奴婢熬的治疗刀疤的良药!”玉翠濯了碗里剩下的一点自己尝了,继续对楚逸道:“小姐好心喂她药,她听说小姐得了殿下的宠幸,暴起就要掐死小姐……”

    “不是的!不是的!”李玉蓉眸中震惊,没有想到刚才的药不是毒药,对我咬牙切齿:“顾明兰你真阴险!”然后又对楚逸哭道:“顾明兰用烙铁活活烧死了师傅,刚才恐吓我说若我不乖乖就死,就和师傅一样的下场!”

    楚逸微微一怔,表情沉了沉,片刻,阴森笑道:“蓉儿,若不是念在你救过本王一命,本王早将你和银月一并用烙铁烧死了。”

    李玉蓉大惊失色,如遭雷劈,眼里全是惊惧、悲愤、痛心,不过须臾,她整个人失了力气瘫在了地上……

    这一瞬间,我心中掠过一丝解恨的快意,被心爱的人如此对待,滋味一定很不错……

    我低声说道:“殿下不要怪她,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她对殿下情意深重,我却后来居上,占了她的世子嫔之位……”

    “世子嫔之位?”楚逸猛地挑眉,眼神狠厉地盯向李玉蓉:“你还有这样的野心?想做世子嫔?”

    一个妓|女想做世子嫔,无疑是僭越之罪、自寻死路。

    李玉蓉慌张失措道:“不是的,殿下不要相信她,她在污蔑我,她在陷害我!”

    楚逸看了眼我的额上的伤,再看了眼李玉蓉抽搐的脓疮,眼里难掩嫌恶之色:“本王留你一命,你却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觊觎世子嫔之位!”他冷喝一声:“来人,将她拖出去,杀了。”

    我面上一惊,这么轻易,这么简单,就杀了?

    不由地双肩一落,一口浊气呼了出来,多年以来,我有个梦,梦见楚逸为了我处死了李玉蓉,李玉蓉声嘶力竭、哭天抢地、面上悲怆地求着饶命……

    多么解恨,让她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上,应该是这世间最美妙的滋味。

    她哭喊着,垂死挣扎着:“殿下,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啊!”她惊恐悲恸的脸扭曲得可怖至极,泪水滚滚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流在脓疮上。

    “殿下,你不能杀我!我有了你的孩子!我腹中有你的孩子!”

    猛然一声惊雷,我大脑轰鸣,所有的情绪又倒了回去……

    她怀了他的孩子!

    ***

    雪又下了一整天,不知要何时才能停,晚上刮起了大风,凛冽呼啸,如千军万马、鬼哭狼嚎。贴满一屋的大红喜字和红色绸缎,过分的红,如同心口积郁了一块血……

    桃红湿着眼睛进来道:“小姐快让少爷进来吧,少爷纹丝不动地站在风雪里两个多时辰了,刚才陪少爷一块站着的小厮冻晕了过去,再这么站下去,少爷他也会……”桃红声音凝噎,眼里满上了泪:“少爷哪里惹小姐不开心了,小姐不原谅他,他会一直站到天亮的,明早还要送小姐上花轿呢……”

    我的手紧了紧衣服,他想怎样?做出那样的事,还要我怎么原谅他?既然他欠了顾家,为何他一直对我不好,为何总欺负我,戏耍我,每每逗得我大哭,却又不许我哭,如今粗暴地占有我,自己又在外面作死地罚站!他到底存的什么心,这样折磨我,他简直就是变态!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外面风大雪急,屋里的两盆炭火驱逐不了逼人的骤冷,额外又加了两盆炭,炭火扭曲着空气,噼里啪啦爆出响声。

    桃红和玉翠都心疼哭了,又不敢频繁求我,最近一次是说顾墨筠冻得嘴唇青紫,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雪快将他堆成了雪人……

    我闭了闭眼,其实这样耗下去,不好。明天……是一场苦战,我们俩需要好好休息。

    “让他进来吧。”我往茶杯里投下一颗药丸。

    顾墨筠进来的同时,一大箱一大箱的礼品送进了屋里,原本就不宽敞的闺房,全被箱子堆满,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顾墨筠脸色白得有些可怕,嘴唇的确是紫了,眉宇蒙着化散不开的黯然,仅仅一天的时候,他竟然消瘦了很多,下巴变尖,唇边有些青色的胡渣,不似他平日干净超尘的模样。

    他朝我走来,神情有愧意有疼怜还有疲惫。他伸手想拉我,我本能地一巴掌抽了过去,他竟然没有躲,硬生生吃了这一巴掌……

    他的脸好冰,我如同打在了一块冰石上,手掌又冷又麻……

    惨白的脸上泛出了红色的指印,格外显眼,顾墨筠的神色没有多大起伏,不怒不恼,眸色深沉,他继续伸手过来拉我,我恨得往后退,扬起手掌还想打他,他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颤抖,是让我打的意思。

    我巴掌僵了下,换成拳头捶他的胸上,只此一个小动作,他抓住了我的心,猛地将我拉过去抱进了怀里,冰冷的胸膛,如同冻在千尺冰潭里的僵尸。我冷得哆嗦了一下,他将我抱得更紧……

    屋外呜咽的风声听不见了,有力的心跳在敲着我的耳膜,沙哑的声音慢慢地说道:“明兰,昨天我想带你挑选嫁妆,你却让洛牡丹来……”他静静地说,吐出的呼吸也是冰冷的。“在夏国,嫁妆是要新郎陪着新娘一起挑选……这样,新郎就知道他的妻子喜欢什么,以后要怎么讨她的欢心。”他的手指抚上我鬓角的乱发,冰凉的指尖勾勒我的脸颊,如冰水划过。

    他深谙的墨瞳凝着我,道:“我要娶的人是你,你为何不来?为何去了别人那里?为何又说不喜欢我了?为何不愿意嫁我呢?”一长串的为何,他用极为缓慢地速度问出,平平的语调,沉沉的嗓音,牵扯着我的心,揪痛蒙住呼吸,苦水满在喉中。

    他看向满屋喜庆火红的礼品箱奁:“这一边是我的聘礼,这一边是我给你挑的嫁妆,明兰,今晚你嫁给我。”

    我心口一抽,眼里不争气地满上了泪水,伤痛的心有一处变得柔软,然后渐渐软化其他的地方……

    我没有回答他,多么幼稚的行为,这个时候嫁给你,会有什么结果?

    他见我不说话,捧着我的脸,冰冷的唇落在我额上:“明兰,对不起。”他声音变得异乎寻常的柔软,眼里闪动着诚意和歉意:“昨晚是我太急了,太用力……把你弄伤了。”

    眼泪彪了出来,我羞得脸一下子通红……

    ——————作者君无耻地想说……要做防盗了,先放一部分内容,然后正确章节晚点更新,跟过防盗文的同志们应该懂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38/ 第一时间欣赏欲擒心最新章节! 作者:永阈限所写的《欲擒心》为转载作品,欲擒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欲擒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欲擒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欲擒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欲擒心介绍:
欲擒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欲擒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欲擒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