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敢飙者胜(上)
(); 夏枯草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身前的杜仲,行走在通往吉芬城旧校区传送阵的小径上。
他们没有任何交谈。
落后对方一个身位的夏枯草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道身影——基于昨夜的遭遇,他很难不对所谓贵族泛起恶感,所以他无法如对待另两位院长一般看待这位身负王族血脉也许更为尊贵的副院长。虽然保留有起码的尊敬,但自打将那身份与眼前之人重合的那一刻起,他便从未移开过审视、疑虑甚至带有几分警惕色彩的目光。
于是单就走路,他便看见了许多东西——
行走之际的杜仲双手自然地负于身后,两袖如云垂落,神情严肃方正,仪姿标准的无可挑剔。
他的步子极重,不见上身如何动势,但一步之下,却隐有尘屑飞扬。
正因为走的极重,所以他走的极稳。
他走的时候没有半分龙行虎步的气势,却将脚踏实地四字落到了极处,行走之中的他便像一座会动的大山,走的低调厚重,走的沉稳大气。
他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像是用心在走,用心的体会着脚下的大地,所以他所走出的每一步路,其中的间隔与步距便完全相等。
夏枯草沉默的看着对方,有些感慨的想着这所天下近一的封印师学院果然不同凡响,即使是所见三位院长中看着最为普通正常的他,即使只是行走,也有着如此不同凡响的威势。
杜仲极有古风,这里的古不是这块大陆的古,而是穿越之前那处世界的古。
所以夏枯草极不愿意将这样的人归类到白矾与柏子仁那般卑劣的贵族行列之中。
但他偏偏就是王族。
夏枯草再一次有些遗憾的想到。
……
“神圣戒律法典国内并没有姓柏的蓝血贵族,所以那位柏子仁应该只是普通荣耀贵族出身的教廷骑士,没有代表教廷的资格,所以如果对方逼迫过甚,你不用太过客气。”杜仲的话语有些突兀的响起于夏枯草耳侧,沉浸于思绪的他猛一抬头,这才发现通往旧校区的传送阵已近在眼前,赶忙停下脚步,收敛起心神仔细聆听。
“所以那一行人一定是以那位艾尔贝塔侯爵的长子为主,你在与他交涉的过程中记得注意不要牵扯到教廷。毕竟……院长愿意为你担下这个麻烦,但也仅此而已,明白吗?”
夏枯草皱了皱眉,品出了味道,不由开口:“你不去?”
“不去。”杜仲缓缓摇头,继而面无表情的解释道:“对方的身份不够,应该只是试探一下学院对你的看法,我去,便是以大欺小,落人话柄,而且……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我这一去,事态便无可挽回,单单你去,才有调整的空间。”
“龙叔承诺的三天变为一天,我也觉得其中有些问题。”夏枯草小意的低下了头,这般轻声说了一句。
杜仲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夏枯草,摇了摇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院长只会庇护作为他学生的你,所以即使微光酒馆的古山龙的确出了问题,办法也只有由你去想。”
夏枯草只得沉默。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杜仲看了眼身前倔强不语的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温色,随即闭上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微光酒馆的古山龙的确算一号人物,不过以他的能量,所说的为你拖延三天,只能建立在侯爵府没有意识到白矾出事的前提下。”
夏枯草眼前一亮,有些暖意的想着他到底还是帮了自己,不由极为感激。
“但一旦对方察觉了白矾的死而主动寻求情报,以他的能耐拖延一个晚上便是极限。所以你若要救他,必须先弄清楚为何侯爵府会意识到白矾的死。”
杜仲睁开眼,有些生硬的将话题转回,“接着继续说明我所认为古怪的地方。”说到这,杜仲不由皱起了眉。
“我所奇怪的是,既然三天变成了一天,为何侯爵府还只派出这些小辈过来要你……而不是祭出更强的阵容?”
“也许只是他们没法祭出更强的阵容?又或者他们过于忌惮学院的反应,同样不想将事情搞得无法挽回而大失颜面?”夏枯草低头沉思了数秒,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便开口说了出来。
“艾尔贝塔侯爵的确不在吉芬,”杜仲摇了摇头,有些嘲讽的看了夏枯草一眼,继续道:“但堂堂实力侯爵,蓝血贵族,怎么可能搬不出更强力的阵容?他们不是搬不出,而是不想搬。”
“至于你说的第二个可能,”杜仲的眼中闪过一抹自嘲,“我知道你讨厌贵族,但你也不要太过小瞧了他们,能称得上蓝血贵族,自然有其本事,而魄力,只是其中最为基本的一个素质。”
“试想,如果你真是他们所认为的封印师学院学生,仅仅一夜过去,你能将你的庇护计划执行到哪?”
“第一步自然是告知我的导师。”夏枯草皱眉,心下盘算,“但想来院内的导师不会如石院长一般整日整夜的工作,所以如果我在昨夜之前已是这里的学生,在他们找上门的现在,顶多只能与导师商量对策,绝对到不了学院的高度。”
“是石副院长,不可混淆。”杜仲皱眉强调了一句,再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夏枯草所做的猜想,继续说道:“所以如果他们真想将你拿回去,就应该直接祭出最为强势的阵容,以院内导师无可抗衡的压力将你直接带走,而不是派出年轻一代寻你麻烦——虽然那些年轻人就身份而言也已很是不错,但这里毕竟是吉芬封印师学院。”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杜仲口中的学院全称少了‘王立’二字。
“您的意思是……他们根本不想把我从这带走?”夏枯草不可思议的晃了晃脑袋,皱眉说道:“可这说不通。”
“所以我才说事情有些古怪。但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杜仲指了指那处的传送阵,示意谈话结束,“这里毕竟是学院,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单这一点,总是绕不开的,而既然院长要保你,那便没人可以动你。”
“最后,在你去之前,我提醒你一句。”杜仲负手而立,看着已身在阵中夏枯草,先前话语中隐而未露的骄傲终于散发了出来——
“我不管其中的古怪是什么,但既然现在的你已是学院学生,代表的就是学院,扛得是院长大旗,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能给学院丢脸。”
“你是代表学院的学生,而这里是学院,所以你便是这片土地之上底气最大的人,而如果你想发飙你想赢,这里便是最好的舞台。”
最后,他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渐渐被传送阵光芒笼罩的夏枯草,很是有些随意的道:“而学院如果要赢,便一定要赢的漂亮。”
光芒落下,人影渐消。
……
“学弟就是夏枯草?”
才踏出传送阵的夏枯草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自己,又抬头看了眼身前这位与自己穿着类似的年轻人,很有些困惑的应道:“学长你好,我就是夏枯草,不过……学长你为什么知道我就是我?”
这句话有些难懂,但那位年轻人只是微微一笑,指了指夏枯草腰际之上绑着的那条白色腰带,轻声细语的为其解释:“学院今年的招生工作还未结束,所以院内并没有一年级新生,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唯一的一个,而你腰上系着的这根白色带子,代表着一年级新生的身份。”
夏枯草恍然,心道怪不得自己住的宿舍区除了自己外便空无一人,跟着杜仲走来的路上也未碰见其余学生师长,原以为这所学院当真已经大到了万径人踪灭的地步,原来只不过是那处专为新生而设的校区还未被正式启用而已。
“我是三年级学生,王不留,你叫我王学长就好,杜副院长让我领你到会客厅。”年轻人指了指自己腰际的黄色腰带,友善的伸出了手。
夏枯草一愣之下握住,上下摇了摇,恭敬开口:“王学长好……不过?”
“我认识白石英。”王不留微微一笑后抽回了手,指了指身后的一处建筑,“他也来了。”
……
步入会客厅的夏枯草看了眼出现于眼帘中的人,不动声色的回身与那位王学长道了声谢,直到对方离去的身影彻底自眼中消失后才转过了身,将门掩上。
出乎预料的,第一个上前与他说话的,并不是那位艾尔贝塔侯爵之子。
只见白石英深深地吸了口气,眯着眼睛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痛苦,又似乎很是愉快,表情丰富的厉害,让人难以猜测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他挺亲切的上前拉住了夏枯草的手,握了握后上下摇了摇。
“意外不?”白石英调皮的挑了挑眉。
“现在不,但刚才王学长拉我手的时候挺意外的。”夏枯草很是老实的回答,随即抽回了手,很是认真的问道:“你怎么也在这?被我牵连了?”
白石英笑了笑,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别太高看你自己,小爷我今儿个一大早就被署长一脚踢下床,用手提着领子吼了半天关于你的事,待睡眼惺忪的小爷我好不容易摆平有关清场听墙角的戏码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无业游民原来干下了那么生猛的事。”
“意外不?”夏枯草同样调皮的挑挑眉。
“现在不,但刚才挺意外的。”白石英默契的装作老实的模样点了点头,随即不怀好意的笑笑,“我这有个消息,保准你听了后更意外。”
“没事,我就是来发飙的,你的消息再糟糕,大概也不过让我提前发出来而已。”
“发飙?”白石英显然有些意外——怒而杀人的好汉常有——虽然杀的是蓝血贵族的确少有,不过一夜过后浑不惧怕还敢反客为主发飙的绝对很少,眼前的这小子要不是胆子大过了天便是有高人指路,但今日之事与他关系不大,所以他只是耸了耸肩,亲切的拍了拍夏枯草的肩膀,用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态度说道:“是个好主意,记得帮我也发一下,小爷我的起床气至今无处释放,很是有些憋屈。”
“好说,你那到底什么消息?”
“噢~没什么,就是我原名白碤,你昨夜所杀的白矾,其实是我的亲弟弟而已。”白石英一脸无所谓的这般说道。
第十七章 敢飙者胜(下)
(); 微光酒馆内嚣张狠厉、冷血卑劣的蓝血贵族竟会是另一位更喜欢所谓进步青年领袖身份的治安署军士长的亲弟弟,这一消息直叫夏枯草好一阵头晕目眩,接受不能。
“你怎么会是他哥哥?你怎么能是他哥哥?你……你也是蓝血贵族?!”夏枯草此刻的心情极为纷乱,以他那简单幼稚到极点的黑白二色世界观,猛一听到这则消息,自是有些难以承受,分寸大失的连声询问。
“哎~你知道,血脉上的事当真没法可想。你要实在难受,也许他只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的称谓会更好一些?”白石英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虽然我也不喜欢那个身份,不过这毕竟是事实,我知道这有些难,但你总归要试着去接受一下。”
“二弟。”人群中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单从这句称呼分析,出言之人便该是那位艾尔贝塔侯爵的长子,只是现在的夏枯草心情极为纷乱,所以便是连看,也没去看上对方一眼。
“他毕竟是你三弟。”那道声音再度响起,白石英眼中微嘲之色一闪而过,却也没继续说什么,略一耸肩便想离去。
“等等。”夏枯草深深地吸了口气,出言叫住了准备离去的白石英,极为严肃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很是认真的说道:“我不后悔,但很抱歉。”
背过身去的白石英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轻声的回道:“你的不悔我赞同,你的抱歉我接受。”
言罢,他推门而去,再未回头。
看着对方的背影,夏枯草忽地想起了杜仲,想起了对方对自己那黑白二色世界观的评价,不由有些动摇,又有些惘然。
他忽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力压下心头泛起的各种滋味,以极为强悍的自制将精神转移到现下的这间会客厅,看向了先前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那里站着位眉眼间与白矾有些相似,看着却更为英俊、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也许世间的确有一些人天然便具有某些魅力,即使他只是万千奴隶中一个浑身肮脏的低调青年,即便他只是黑压压的虔诚信徒中极为平凡的沉默男子,但无论他如何低调沉默地隐身于人群之中,又无论他的身边有多少位光彩夺目的大人物,只要他在那幅画面之中,只要你向那幅画面望去,绝对会第一眼便见到他,然后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那位出言的年轻人想来便是这样的人,二十余岁的他穿着一件极为朴素干净的白色外衣,除了在袖口衣领处绣着的家族徽记外便干净的再无一丝装饰,他的腰间配着柄样式普通的剑,而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较之白矾更为英俊的眉眼就像传说中的那般完美而不可挑剔,映着窗外照入的淡淡天光,艾尔贝塔侯爵的这位长子便这般出现在了夏枯草的视野,潇洒威严有若神子。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味的平静,哪怕他的二弟毫无礼貌的转身即走,哪怕杀害他亲弟的凶手正在眼前,但所有的人都已清晰感觉到了他的骄傲,感觉到了他仿佛掌控着一切的信心,也感觉到了他必将以血还血的决心。
“要不要给你配个雷鸣之声?”夏枯草同样被这位有若神子的年轻人吸引了心神,只不过毕竟头脑清楚的他很快意识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敌意,极为迅速的清醒过来,甚至极为得体的这般挪揄了一句。
出场之时配上一层雷声是穿越之前那处世界的调笑之语,场间的数人自是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所以说出口的夏枯草心中很有几分明珠暗投的遗憾。
这位仿佛自画上走下的年轻人果然没有多加理会,仍是一脸平淡地开口:“我是白砡。”
淡淡的四个字,没有如其余贵族一般动辄便以一大串头衔置于名后以增升价,淡然开口的他仿佛认为只是这四字便足以说明自己的身份,也足以抵得上旁人那一大串的头衔。
“白矾是我亲弟,他排行第三,于家中常喊我大哥。”
“现在他死了,而我这二弟从不回家,四弟及以下年龄尚幼,见着我也不甚亲切,只是一味地喊我兄长,所以现在已没人再喊我大哥,你说我这做大哥的该怎么办?”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平静的没有丝毫负面情绪,但所有人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场间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站在另头的夏枯草。
万众瞩目中,夏枯草微笑开口。
“现在想来,白矾昨夜虽喝多了些,面目有些苍白,眼袋也很有些深,但人却是长得极为漂亮,”他仿佛赞叹一般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至于白石英,更是俊秀的如同女人一般。”
最后,他才看向白砡,“如果再加上你……想来你的那位父亲一定长得极为秀美。”
在如此正式的场合面对对方的询问却回答了一番毫无关联的话——话语中的内容还是评价一位老牌蓝血贵族的长相,用的还是‘秀美’这一在平时至多用来形容女子的词,夏枯草言语中的不敬不屑……简直呼之欲出。
所以场间几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有些嫌恶的看着对比白砡那即使夹杂着杀意都显得极为高雅的语言,眼中闪过几分轻蔑。
但是白砡没有。
连他那几乎完美的眉都没皱上一丝,面对如此挑衅,他没有开口,只是移开了目光,平静的站在原地,仿佛是在向场间的众人表明,他知道对方言语下的轻蔑与嘲讽,但这种打击太过无趣幼稚,于是他不想反驳。
但他不想反驳,并不代表当真便没人反驳。
通俗的说,现在就到了狗腿子们跳出,为主人张目的时刻——
所以柏子仁便站了出来,很是嫌恶的看了一眼身前的夏枯草,极为了当的开口:“言之无趣,该杀。”
“原以为还需费些功夫找些别的借口才能杀你。”
“却没想到,这个借口会来的如此轻易,如此快速。”
“你应该知道,杀了白家的人,便等于欠他们一条命。所以,你需要还。”
夏枯草看着这个如昨夜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依然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嫌恶乃至杀意的教廷骑士,用仿佛看白痴一般的目光看了对方十秒钟,旋即移开目光,连话都懒得搭上一句。
既然为主的是白砡,自然该由他和我谈,你自降身份跳了出来,我却为何要理你?
飞翔于天的苍鹰不会在扑闪翅膀的蝴蝶面前流露骄傲,名山大川不会刻意低头俯视脚下的山丘溪流,因为在它们看来,既然原本便不是一个层次里的存在,那便没必要露出多余的情绪,所以白砡只说了一句话后便不再理会挑衅的夏枯草,所以夏枯草同样只是看了柏子仁一眼,在似模似样的同样表达了不屑理会的心境后,便不再理他。
柏子仁沉下脸,手上青筋一闪而现,他下意识的便想拔剑,只是手都摸到了腰际才想起这里是学院,而腰间的长剑早在入院之初便被值勤学生毫不讲理的取走,那现在的他又能从哪里找出另一柄长剑将对方就地斩杀?
而且眼下再也没有哪个白痴跳出来让这个链接继续下去,所以柏子仁只得涨红着脸站在原地,感受着被人无视所带来的这最为极致的轻蔑与羞辱。
如果这份沉默当真持续下去,那么被逼到墙角的柏子仁说不定即使手中无剑也会扑上前来打一场极为难看的肉搏,但夏枯草显然不想成为被人观看的角斗士,何况他也并不打算陪着眼前的这位神子比拼耐心,因为他很老实的认识到光是比拼耐心恐怕自己并不占优,因为这位神子很可能没事就在家端着架子扮作玉雕,所以在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后,他便准备发飙,准备出言探一探这位神子装腔作势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于是他开口——
“我知道你恐怕在意识到自己这张娘们一般的脸到底有多娘后便准备扮什么神子圣贤又或者冰雪梅花之类的高冷角色,但既然要扮作那些不会开口的东西,便请不要再客串外交官——即使真要这么干,也该带一个会说人话的翻译……看你的眼色行事,而不是随便找条只会喊打喊杀而不看场合的狗。”
“当然,如果你真的已经自我麻痹到以为自己真是神子而不屑与我这贱民说话,请回想一下自己的排泄过程,并不要试图挽留想要离开这的我,因为我实在没有与一尊石像聊天的习惯。”
随后他顿了顿,有些害羞的说道:“如果你还不准备开口,那我有些尿急,便要走了。”
夏枯草的这一段话真的很好很强大,不但将讥诮讽刺展现到了极致,更是透露出既然你自恃身份高贵不想与我说话,那这谈判我便不谈了的意思,那么只要这位神子不敢发飙动手,那么除了主动出言再度交锋,便没有了其余办法。
就像秀才遇到了士兵,高雅遇上了粗俗,贵族偏偏要和街头混混玩语言暴力,当交流的层次降到了那种地步,那毕竟还是底层的小人物——比如夏枯草……更专业些。
所以白砡微一沉默,终于将眸子转向了夏枯草,只是目光依然清远的好像在看极远处的风景——但他终究还是开了口:“你杀了人,便该偿命。”
夏枯草猛一挑眉,像发泄一般的用力挥舞起臂膀,极有气势的在空中劈下,似是要将眼前这位只记得自己杀死白矾却忘了自己为何要杀死白矾的神子劈成傻逼,极富爆炸力的回答响彻厅内。
“说得好!”
白砡目光微垂,看着那道劈下的手臂,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就像掌控到了事情的走势那般有些得意。
夏枯草并没有看到对方的那抹笑意,因为现在的他连看都没看那位神子一样,他挑起的眉头末梢颤了颤,极为认真的看了眼场间的所有人,神情凝重的开口:“既然我杀白矾该死,那么杀了扒手兄的白矾也该死。”
“所以我便杀了他,又因为他是该死,所以我便不该死。”夏枯草极为严肃的说道。
随即他缓缓眯眼,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轻声说道:“该死,并且已死,这便很好……”
“……神子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十八章 约斗
(); 这个世界并没有完全等同于‘人死为大’的字眼,不过尊重死者、为逝者讳之类的习俗大概是所有智慧生物都会具有的感情,所以夏枯草的这一番话便显得极为狠毒。
“夏枯草,你必须收回刚才说的话。”今日的他们乃是有备而来,自然已经查知了夏枯草的姓名,所以涨红着脸僵在原地的柏子仁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跳了出来,寒声警告道:“然后为此道歉。”
夏枯草瞥了眼这位在他看来极为脑残的血统主义者,难以自禁的想道昨夜的你如果当真杀死了我想必不会尊重我这贱民的遗体,现在换成一位蓝血贵族却又叫嚣着所谓尊重,岂不可笑?
何况白矾的所作所为得不到他内心一丝的尊重,在他看来,像白矾这类的冷血贵族早就该死,自然死的极好,死的极妙。
所以夏枯草极为利落的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柏子仁冷冷的看着他,“我从未想过,学院会教出像你这般冷血粗鄙的人,不知道学院的几位院长会不会认同你方才的言论。”
“学院认不认同我方才的言论你可以直接咨询学院的几位院长——如果你有那资格的话,但学院起码很认同我昨夜的作为。”夏枯草终是回首与柏子仁搭上了话。
他一脸嘲讽的看着对方,从容的开口:“也许你们所有人都认为白矾有着白矾的身份,应该享有与他身份相符的尊重且此点不容他人置喙。”
他静静的看着柏子仁与那头的白砡,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十分微妙,“但我只是个混迹于街头的无业游民,所以就不应该有太多的自尊自重?所以你们便想用我的尊严乃至生命抵上白矾所欠缺的那部分以让他闭眼瞑目?”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并没有留下遗体。”夏枯草直视着白砡的脸,极为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场间一静。
直到很久之后,夏枯草才继续说道:“而在我看来,生命才是最值得尊重……值得敬畏的东西,所以既然白矾出手杀死了那位扒手兄,他便欠对方一条命,所以我便杀了他,如果你们绕不开这条坎,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谈话至此便已陷入了僵局,自场间的夏枯草奇迹般的获得了与对方相等甚至更高一筹的背景以作后台后,两方便只能舍弃双方的背景以讲道理的形式将胜负成败置于谈判桌上博弈,但现在的夏枯草牢牢的抓着杀人偿命的道理不肯松手,想来艾尔贝塔侯爵府的那位神子……心下即使再为不忿却也只能接受?
一时间,沉默开始蔓延——
文学作品里经常使用令人窒息这四个字来形容紧张的对峙气氛,用的次数多了自然便让人觉得有些老套,只是场间的所有人在看到了眼前的夏枯草与沉默不语的白砡与柏子仁时,他们忽然隐约体会到了这一形容的由来。
会客厅内相对站立着的两方势力,其中一方的人数虽略显单薄,唯一站在那里的那道人影却极为强悍的压迫着人多的一方,他虽在那之后只是一味沉默未曾高声言语,但那逐渐升温的无形冲撞与摩擦却似乎已经耗尽了环境中的氧气,开始令人们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期待白砡的回应。
而他也不负所望的开口:“即使我那位三弟是有功之人,即使那名小偷犯下大罪,本就该死?”
夏枯草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柏子仁注意到了白砡的开口,而既然白砡开了口,他便以为自己清楚该怎样去做,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极为严厉,神情却变得轻松起来。
“那个贱民……冲撞圣女,试图窃取圣女殿下随身携带的圣女之戒。白矾男爵追寻圣女殿下踪迹来到微光酒馆,恰好目睹那个贱民的亵渎之举,愤怒之下拔剑斩之。”
“而你——则杀死了白矾男爵,伙同古山龙隐瞒消息,更试图掠走圣女,我想问,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夏枯草沉默。
他细细地品味着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将对方话中的内容与昨夜的真实情况一一对应,随即有些感慨的发现如果真按对方的说法去理解似乎也说得通,不由想到法典国的贵族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无耻些。
但他随即又想起了杜仲与白石英,于是决定不把打击面上升的那么广,只是将无耻的评价安在了柏子仁与白砡的头上。
现在的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自己犯了个错,主动跳下了他们为自己挖下的大坑,但他毫无惧怕,只感恶心。
所以夏枯草微微笑了笑后便抬起了头,看着对面的白砡与柏子仁,有些自嘲地开口说道:“为了将我这个小人物碾死,为了还白矾一个‘清白’,你们真是煞费苦心,我是不是应该心生感动然后俯首就擒最后赶快去死?”
“只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
夏枯草眯起了眼,心知这些人的到来一定做足了准备功夫,想来所谓人证物证都已齐全,他定是再也站不到有理的一边,所以他准备发飙——
既然讲理已是讲不过,那除了发飙,便只能发飙。
发飙就是发怒,但发怒却不一定要抡拳头——虽然那是发飙最为常见的形式,不过夏枯草很清楚光论拳脚的功夫单凭柏子仁一个自己就绝不是对手,何况对面还站着不知深浅的白砡与白砡身边至今未发一语但想来总不是真的是来看热闹的其余人士们。
所以他的发飙就是不准备再与对方讲道理,跳过争论孰是孰非的过程,蛮横的将一切推倒重来,直接跨向结论。
所以他在轻蔑的说出俯首就擒毫无可能的话后便露出了小人物或称之为小流氓的气息,很是直接的开口说道:“你究竟想怎样,划出道道来吧。”
……
在柏子仁一方的想法里,一但自己这方抛出了杀手锏成功陷夏枯草于不义,对方便会慌乱一阵,不知所措,然后焦急愤怒的据理力争,最终才在他们精密设计的证人证物中失去方寸,难看的负隅顽抗。
所以当夏枯草直接跳过这些步骤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时,除了白砡,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只有白砡静静的开口。
“好。”他说道:“我想你我都不愿意浪费时间争执这些无趣的正义公理,那么我建议以一场贵族之间才会用到的血誓复仇结束这次事件。你……”
“正义与公理从来都不是无趣的东西!”
夏枯草蛮横的挥手打断对方的话语,语气格外认真,说道:“只是我认为你们已经无药可医,所以才不屑再与你们争论。请你搞清楚这点。”
随后他才有些嘲讽的继续道:“贵族之间的手段……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白砡不是柏子仁,所以他完全没有理会夏枯草,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先前被打断的话语,说道:“血誓复仇无关正义公理,只是因为你杀了我的弟弟,我白氏艾尔贝塔侯爵一脉所有血亲便可挑选一人出来与你进行光明正大的决斗,决斗不计生死,谨以后果论对错,但无论结果如何,此事都会到此为止。”
夏枯草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学院对自己的庇护保证了绝对暴力的失败,言语上的道理争锋则是各执一词,那么如果真要对自己造成威胁,传统而古老的决斗反而很是适用——只是,如果自己再无耻些,拒不理会对方的决斗……想来也是可以?
白砡好像查知了夏枯草的想法,很是直接的说道:“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我也的确拿你毫无办法,只不过若当真如此,即使面对学院的愤怒,我也不会允许你此生踏出学院一步。”
“而从犯古山龙,会死。”
久久的沉默后,夏枯草抬起头。
“如果我赢了,你们要放了龙叔。”
“好。”白砡点点头,“在那之前,我会保证他的安全,但你提出了额外条件,那么决斗的时间与地点都要听我安排,我要求决斗安排在一个月后学院正式开学的日子,而地点,放在大礼堂。”
“……我的对手?”
“自然是我。”
“……”
第十九章 局势
(); “所以……你接受了血誓复仇。”
“是。”夏枯草有些忐忑的抬眼偷瞄了一眼身前的杜仲,却因恰好撞见对方看来的探究眼神而赶忙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夏枯草之所以忐忑,倒不是因为他接受了血誓复仇——杜仲的话语言犹在耳,既然在那一刻他代表着学院,夏枯草便只能赢而不能输,连输都不能输,自然更不能逃,所以那时的他必须接受对方的条件。
只是之后的他太过于紧张决斗的时间——如果白砡定下的准备时间只有一或两天,那么即使再为丢脸,生命总是高于一切,他夏枯草便绝对不会接受对方的条件。
也因此,他完全没能注意到对方所要求的决斗地点。
但在复述着这一次经历的现在,彻底冷静下来的他自然意识到了对方所要求的这场决斗很有些问题——在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开学的第一天,当着所有学院师生乃至整个大陆范围内前来观礼的大人物们面前于大礼堂彻底击败乃至杀死一位封印师学院学生?
如果事情当真如此发展,那么后果一定是毁灭性的——学院的脸面一定会如秋风下的落叶一般被扫入垃圾桶,与此相比,夏枯草的个人生死反而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以夏枯草便很有些不安——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自己到底有几分斤两他自是再也清楚不过。而对方既然敢提出约斗,必然有着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在惶恐不安于自己的性命以及连累学院声誉的同时不免又有几分疑惑——这所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与那位艾尔贝塔侯爵之间究竟有何仇怨,对方竟会借着自己便设下如此阴狠之局?
只是如今局已设下,即使现在学院中的那位院长出面,强制取消那场决斗,恐怕也抹不去学院学生怯敌畏战的评价,同样会对学院的声誉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事态发展至今,恐怕早已不在杜副院长口中的‘调整范围’之内了吧……”
兴许是听到了夏枯草的轻声低语,杜仲极为不悦的蹙眉斥道:“现在的你,有时间考虑除决斗以外的事吗?”
随即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傲然:“我吉芬封印师学院能自千万年来的历史长河中屹立至今,怎可能拿眼下小小的困局束手无策,学院层面的事自有我与其余副院长应对,你只需尽力在一个月后的决斗中保住性命即可。而且——”
杜仲极为严肃的看着夏枯草,“你原本便是他们的重要目标之一。”
“我?”夏枯草失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这个小人物?”
“也许你现在依旧转变不了想法,但自从你杀死了那位蓝血贵族,你便不再是小人物。”杜仲斩钉截铁的道:“没有哪位小人物敢于杀死一位蓝血贵族,同样也没有哪位小人物有能力杀死一位蓝血贵族。”
顿了一顿,杜仲再度开口:“何况,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您是指,”夏枯草皱着眉头回忆,“对方并不打算真的将我带离封印师学院?”
“是,”杜仲沉声应道:“现在想来,对方之所以不派出更为强势的阵容将你带走,并不是怜惜于你这条命,也不是不急于将你直接拖到白矾的坟前挫骨扬灰,而是他们需要你作为封印师学院学生的身份。”
“但除此之外,你身上一定也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杜仲探究的目光再度看来,夏枯草也在第一时间内想起了那本再次被封印于体内的书。
“他们感兴趣的那样东西……一定无法用常规手段分离,甚至必须获得你的配合才能得到,虽然运用强迫的手段同样能获取你的配合,但也许是风险太大的原因,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方法……也就是决斗?也就是说,那样东西与战斗有关,而对封印师而言,与战斗有关的东西只有一个。”杜仲眼中的探究逐渐化为了然,缓缓的自口中吐出四字:“封印之书。”
封印之书是这块大陆被传为神赐之书的奇特书籍,大陆之人在4-10岁的年龄段里都会经历‘启封’的阶段以觉醒封印之书。
封印之书有着极强的特异性与排他性,虽是人人都有,却完全无法互通有无,只能随心控制属于自己的那一本而无法夺取旁人之书,而一旦作为主人的个体死去,属于他的那一本封印之书便会永远消失,再无重现的可能。
“我记得——”杜仲忽地开口:“你是用封印师的手段杀死的那位蓝血贵族,但你其实并不是封印师,甚至并不懂得如何将书收回体内,但你偏偏有能力将那位蓝血贵族轻松杀死,随后更是带着那本封印书招摇过市,一路从城西走到了城北。”
“其中有一段骑了马……”夏枯草于一旁弱弱补充。
杜仲却是毫不理会,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分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你手上的那本……不是一般的封印之书,而是禁典——有可能被继承,而且书内天然便带有魔纹卡牌的禁典。”
说到这,杜仲以极为复杂的目光看了眼夏枯草,叹息着说道:“怪不得院长会庇护你。”
夏枯草并不在意身前的这位副院长猜到了自己的秘密,毕竟另两位院长早已知晓此事,只是出于性格的懒散没能及时通知,但杜仲的获知原本便是迟早之事。
所以夏枯草的思绪顺着杜仲的想法继续了下去。
“可是,杜副院长您知道我并不是封印师才能猜到我手中的封印之书是禁典,可是艾尔贝塔侯爵府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柏子仁。”杜仲移开复杂的目光,低声说道:“圣辉教廷应该是除了这所学院外最为了解禁典的地方,而教廷的每一个人都被要求熟练掌握有关禁典的特殊魔力波动。”
“那位教廷骑士可能在与你接触的最初并未意识到你身边悬浮着的封印之书便是禁典,但之后你利用他的冒进与轻率在极近的距离中制住了他……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发现了你手中的封印之书竟是禁典。”
“幸好,你随后便击晕了他,现在想来,他的昏迷除了你的三拳与急怒攻心外,恐怕也有几分震惊惘然的因素。”杜仲吁了口气,“也幸好,另一位教廷骑士并未认出那是禁典,不然你昨夜到不了学院便会被教廷直接掠去。”
“至于之后,”杜仲继续道:“苏醒过来的柏子仁立刻将消息传达给上级神官,而吉芬城内出现一个手持禁典的封印师自然需要追查,这一查……就查到了微光酒馆……古山龙……以及白矾——怪不得你的那位龙叔连一天也没能拖住,原来如此。”
“既然查到了一位蓝血贵族的死,那么自然便要通知侯爵府,”夏枯草面无表情的接过话头,“之后两者互通消息,定下计划,只等天亮便要来学院找我。”
“不错,教廷想要禁典,侯爵府则是想要打击我学院的声誉,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当真好算计。”杜仲霍然起身,说道:“此事我要尽快上报给院长知晓,既然你身负禁典,一个月后的决斗未必便没有胜机——届时记得千万不要丢学院的脸。”
被寄予了极大期望的夏枯草此时却是一脸的郁闷,很是无奈的开口道:“可是……我的禁典……已经被院长再次封印了啊……”
第二十章 书馆
(); “封印?”方才站起身的杜仲身形微微一滞,极为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院长说,昨夜的‘启封’只是我在过于愤怒的情绪下与禁典共鸣的结果,并不是水到渠成的破镜,而既然我体内的这本禁典是被某位高人封印于体内,那么在他没搞明白对方的想法前,最好还是保持原有的模样,所以他就又把禁典给封了。”
夏枯草有些沉闷的回答,继而抬起头,看着身前的副院长,“您说如果院长得知我要决斗的事,会不会替我暂时解开封印?”
杜仲没有理会夏枯草的问题,只是一味的在嘴里重复了几句高人,忽地眼中一亮,略显急促的问道:“你的这本禁典,还有你身上的学生制服,都是从哪来的?”
夏枯草两手一摊,极为坦诚的说道:“院长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只是,那位现在想来极高的高人大叔叮嘱过我,万万不可在学院内提及他的事迹,他还特别强调了此事的重要性,所以杜副院长您就别问了。”
……
……
杜仲离去之后,夏枯草先是美美的睡了一觉——他昨晚后半夜才正式睡下,今早又被拖去谈判,自是困得厉害,直到濒临黄昏才在咕咕叫着的肚子的催促下起床,开始思考该去哪里祭一下五脏庙的严肃问题。
只是还未等到这番思考有了结果,杜仲便又找上门来。
……
“什么?您说院长二话不说便批准了我与白砡的决斗?还说他解不开他下在我身上的封印?”夏枯草不可思议的吼道:“这是他下的封印!他竟然说他自己解不开?”。
杜仲神情一肃,不悦地蹙眉斥道:“不知敬畏!”
夏枯草只得平伏一番心情,苦笑着连连道歉。
“可是……院长他老人家……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对于夏枯草的疑惑,杜仲沉默了半晌,才同样有几分无奈的说道:“院长……自然有院长的理由。”
夏枯草闻言忍了又忍,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低声抱怨:“您这是句废话!”
……
“杜副院长,如果没有禁典,我就是一个连封印之书都没有的普通人——不,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只怕一个月后的决斗要让学院丢脸了。”
“……你应该知道严重性,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输。”
“怎么都不准输?”
“不错。”
“打不赢怎么办?”
“打不赢也不能丢脸。”
夏枯草摸着脑袋,极为困惑苦恼的问道:“副院长,都打不赢了还能怎么不丢脸?”
杜仲眉梢微动,不悦斥道:“学院自会帮你,能够在我这一层次解决问题自是最好,如若不行,有整座学院给你做后盾,你又需要怕什么?”
“总之——打不赢也要想办法打赢,实在打不赢也不能认输,至不济——决斗前我制造一些天灾**把你弄得重伤不起,再拖一阵便是。”
“……”
“好了,玩笑话就说到这。”杜仲挥挥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卡牌,递给一边愁眉苦脸的夏枯草。
夏枯草接过,好奇的摸索着这张泛着银光的卡牌,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杜仲。
“持此钥匙,便能通行于学院书馆。”
“这是钥匙?”夏枯草瞪大了眼看着手上的这张卡牌,完全没在其中找到一丝钥匙该有的形状。
杜仲不悦,蹙眉斥道:“虽名为钥匙,但这本质上是一张魔纹卡牌,这里是封印师学院,不要把外界的概念代入这里。”
魔纹卡牌夏枯草倒是知道,经封印师封印之后的东西都会化为卡牌一般的模样,便是魔纹卡牌,这些卡牌平时存储于封印之书内,想要使用时只需动念便能取出或解开牌上封印,极为方便——只是,就像封印之书一样,魔纹卡牌向来只能由封印他的人使用,自己拿着真会有效?
“因为你没有封印之书,无法自行将气息封印在自己的卡牌内,所以这枚钥匙是属于院长的图书馆通行证,里面封印着一丝院长的气息,你拿着它,整座书馆便对你彻底开放,这是学院对你最大的支持,望你珍惜。”
杜仲的这番话显然暗示了一个信息,不过此刻的夏枯草实在没那工夫自行揣摩——
“学院对我最大的支持就是让我看书?”夏枯草再度不可思议的大吼出声:“即使没有灵丹妙药,起码给我安排个导师啊!”
杜仲皱眉,强压不悦,“封印师的破镜与修炼与其余战职不同,极为特殊,要不然大陆人手一本封印之书却从未见封印师遍地而行,其中缘由,尽在书中,又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至于导师,待你到了朦胧之境再提不迟!”
言毕,杜仲便欲拂袖而去,夏枯草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扯住对方衣袖。
“好吧……可是,没了这张卡牌,院长他老人家岂不是进不得那书馆?”
杜仲嘲讽的看了眼夏枯草,说道:“这里是封印师学院,他是院长,自是能在院内来去自如,你真以为没了这东西,会对院长造成任何影响吗?”
夏枯草沉默了一会,才有些害羞的冲着身旁的杜仲小声说道:“可是我刚见院长的时候,他就明言大半夜的女生宿舍他就进不去……”
“……胡闹!”
……
……
翌日一早。
虽仍是不明白院长为何会在解不开禁典封印的前提下依然批准决斗的进行,但既然事已至此,无奈的夏枯草也只得选择面对现实。
所以好好休息了一晚的夏枯草一大早便起了床,揣着那张书馆通行证——显然这称呼更为贴切,便向着闻名大陆的封印师学院大书馆走去。
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是天下近一的封印师学院,之所以有个‘近’字,是因为北方某个同样名声响彻大陆的同行院校并不认可这所学院的天下第一,那么世间之人便无法理直气壮的认为这所封印师学院就是天下第一。
毕竟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最为不可思议的是它身具的历史,但历史这玩意可能很有力量,但历史本身却从来与力量没有直接关系。
就譬如那座耸立在吉芬城内的吉芬塔,论起历史更久远过这所学院,但从来不会有人认为那座吉芬塔便是天下第一塔。
但夏枯草将要前往的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大书馆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书馆,理由也很好理解,因为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单论历史便是天下第一,那么有了如此悠久的历史,其藏书自然多如繁星,极为浩瀚。
夏枯草昨日便已问清楚了杜仲大书馆该怎么走——他的伤势并未好透,很是不想搭那传送阵,所以他打算走着去。
所以当他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连接着宿舍区与书馆之间的巷道时,他便看到了那些利用传送阵直接传入馆中的学生们一生也见不到的景象。
走出巷道的他眼前骤然一片明亮开阔,极为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鼻而来,夏枯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看着眼前这一大片湿地林泽,看着夹杂其间郁郁葱葱的水松青竹,这才知道原来学院内部竟还有着这样一番盛景,不由微微笑了起来,自感一路走来的疲累散去不少,就连心中的沉重都好似减轻了几分。
所以他决定缓缓地绕着这处小型湿地走上一圈,去看着水泽里生长着的芦苇,也去看着水里阴影下的游鱼,去听听身旁林子里不知名昆虫的鸣叫,也去听听休憩于树杈枝头的小鸟婉转袅袅的余音。
书馆坐落的校区自是不如夏枯草居住的新生宿舍那般了无人迹,但凡偶有同学擦肩而过,用那略带惊色的目光看着他腰际的白色丝带时,他便有些顽皮的眨眨眼,继而极为有礼地点头致意,一路行来,以他那圆圆的有几分诚恳朴实的脸,倒也惹得另几张清新秀丽的脸庞微显红润,很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圈走遍,夏枯草吸了口气,忽然觉得能够进入这所学院真的很是不错,哪怕一个月后的他可能命丧当场,但能得见这些小人物恐怕永远也见不到的风景人物,他便觉得很是不亏。
于是他进一步想到了这所学院之大与这处穿越而来的新世界之大,不由下了狠心决定好好的活下去,去看看这片广阔的世界到底有多美多好,而自己,又能不能使这片世界变得更美好些。
抱着这样的念头,踩着未经琢磨的石板,他终是来到了位于水泽湿地最深处的书馆。
夏枯草仰头看着身前的这栋木楼,忍不住想到即使是为了与周边的水泽湿地更搭配些,这处极有历史的书馆竟然是栋木楼也太夸张了些,想必又是这所学院历代院长极为高妙的封印师手笔。
一念至此,他便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身前的这幢足有九层的木楼——
这幢木楼就外表而言非常普通,没有一丝外力加固的手笔,也没什么华妆重彩,飞檐勾角,它只是简简单单的在这处湿地中心拔地而起,沉默寂静的已不知度过多少个春秋。
书馆门口并没有安排工作人员值守——这里是在半夜的进出口都不会安排守夜人的封印师学院,自是有着极为隐秘的监视措施,所以有了经验的夏枯草并不意外,在再三确认了这幢木楼没有错过的奇异之处后,他便上得前来,轻轻的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夏枯草略一静气,整理了一下衣着,迈步便跨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 且登书楼第一日(上)
(); 书馆内的实际空间远比自馆外看着要大上许多,夏枯草并不能肯定自己的这番感觉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这处历史悠久的书馆内存在着历代先贤所留下的手笔之故,不过想来也该是后者的可能更大,毕竟即使这栋木楼真有九层楼那么高,但作为天下第一的藏书馆,九层的规模到底还是太小了些。
书馆内宽阔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不知多少列简易书架,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桌椅以供学生使用,夏枯草已从杜仲处知晓了书馆内的这些书籍无论轻贱贵重一律不得外借,却可以自行做些笔记以供离去后在家细心研读,所以在书架之间的狭小走道里,他并不意外的看到了许多或站或坐甚至或蹲着的学生正垂首阅读,下笔如飞。
这番景象虽看着有几分凌乱之意,但除了沙沙的行笔声,书馆内便安静的无以复加,看的时间久了,自有一番滋味。
书馆内分九层,那么在夏枯草看来,既然自己手握院长通行证,自是九层皆行百无禁忌,不由起了踏遍九层以观之的念头,准备对书馆内的书籍分类先有个底,分上三六九等,再行好好研读其中真意。
只是他很快便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
因为即使只是第二层,他也上不去。
夏枯草皱着眉,看着空无一物的楼梯,忽然意识到这道禁制与自己在微光酒馆内依靠着那本禁典里的魔纹卡牌所释放的法术极为相似,但既然自己手握院长通行证,为什么这道禁制却会拦下自己?
思索之际,一道听着极为冷淡,因而便有些许傲意自生的男声响起于夏枯草身后。
“你……便是那个新生?夏枯草?”
回过身来的夏枯草看着对方腰际上的黄色带子,认出对方三年级学长的身份,赶忙微微躬身,极为友善的开口应道:“学长好,我是夏枯草。”
来者点点头,仔细的打量了几眼身前的人儿,直到良久之后方才移开目光,有些淡淡的开口:“学弟的称呼暂且缓下,如果你有命自一个月后的决斗中取胜而不是死去,我自会认你这声学长。”
夏枯草身形一僵,显然料想不到消息传得那般快,但即使消息传播的速度与范围再快再广,能那么快便收到消息,就只有一种可能——眼前的这位金发学长,也是贵族,而且地位不低。
海金沙并没有在意夏枯草微僵的身姿,眼见对方没有让路的打算也不以为意,只是绕过堵路的夏枯草便向着二层走去——夏枯草看得极为仔细,那道柔和却坚定的拦下自己的禁制,并没有在对方身上起到相同的作用。
金发学长踏过禁制之后并未回身,只是停下了脚步,于是那道极为冷淡的声线再度响起——“这栋书馆……是极为重要的场所,论起地位并不亚于院内导师各自的修炼禁地,自是不会允许学生到处乱走,所以决定你能去到哪、阅读哪些书籍,取决于两点。”
海金沙的这番表现可谓极其冷淡,自打量过夏枯草后便再未看上他半眼,但夏枯草同样意识到对方的言语虽冷淡到了骄傲的地步,其中却无丝毫敌意,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请学长指教。”
背着身的对方似是在考虑措辞,沉默了一阵后方才开口说道:“学院书馆内的藏书极为丰沛,其中自然包括某些离经叛道的典籍,即使如此,学院将这些书籍收集起来自然也是用来看的,但在通往那些地域的通道门口却会布下禁制,除非有着院内特批,不然谁也进不去。”
“除此之外,这里毕竟是封印师学院,所以学生能走到哪层,查阅哪种层次的书籍,还要取决于自己的封印师等级。”
“书馆共有九层,分别对应着封印师的九个等级,也与五鸣七响九弦中的九弦对应,你上不了二层,自是因为你还未达‘朦胧’之境。”
说到这,对方的语调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疑惑,“我并不明白敢于与白砡决斗的你心里有何依仗,但这里是封印师学院,而你则是连朦胧境界都未达到便难以正式称为封印师的普通学生,那么即使你在一个月后的决斗中使用其他职业者手段击败对方,同样会对这所封印师学院带来莫大影响。”
“所以我认为,如事不可为,你最好早日退学,不要拖累了学院,也许也能挽回自己的性命。”
言毕,海金沙迈步便行,径直上了二层。
看着对方渐渐消失的背影,夏枯草自嘲地站在楼梯下挠了挠头,再度确认到了自己的斤两,轻叹一声便绝了上楼的心思,只是转过头颅,有些呆呆的看着这处一层之地,怔怔的站了许久,才逐渐消化掉心头的失落。
他在书架前缓缓前行,目光落在那些书脊上,微微颤抖着的手指随意的抽出其中一册,惘然无措的眼神便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终究无法抗拒封印师世界的诱惑,即使胜机再小,他也决定试上一试,抓上这根最后稻草,不由抛下心头万绪,将心一横,翻开了手中名为《封印师概述》的书册。
……
“封印师,是伟大的创造者。”
开篇第一句便是如此一句,夏枯草并未动容,只是静静的看了下去。
“只是封印师的入职进阶实在太过特殊,即使大陆之人人人皆有封印之书,封印师却是寥寥无几,其中更是充斥着大量甘于充当辅助的角色存在。”
夏枯草专注地顺着墨迹向下看去。
“封印师的等级阶段共分九境,境界之间有着极为明晰严苛的界限,每跨一境,对封印师都是质的不同。”
“只是九境之间的差别纵然极为明晰,即使你明知差别何在,但因修炼九境的方法极为特殊,却常是束手无策。”
“究其原因,便是封印师的境界提升原本便与其余战职完全不同。”
“封印师的修炼法门,永远只有一条——认清自己所处的世界,尽力了解世界的本质,并借此在封印之书内构建属于自己的小世界,而当小世界与大世界越发相似,两世界便能以魔纹卡牌的形式互通有无。”
“所以每一位大封印师,都是大陆举足轻重的大学者。”
看到这,夏枯草微合书本,倚在架上便开始深思,他需要了解这寥寥数语究竟意味为何,直到好一阵时间随风而逝,他才猛然挑起双眉,有些按捺不住心头泛起的喜意!
第二十二章 且登书楼第一日(下)
(); 《封印师概述》上的这段话,昭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封印师的境界只由封印师对世界的认知而定,而这份认知,则由封印师在封印之书中创造的小世界体现。
短短一句话,便道尽世间封印师修炼法门,这一修炼法门看着极易实则极难——创世神又岂是如此好做?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那是因为神知道光是什么!
就好比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如果夏虫井蛙之流也踏上了封印师的道路,那么夏虫构建的小世界中永远不会有冰,井蛙的小世界更是永远只是一口井而不会有什么海洋。
这样的小世界与大世界自是缪之千里,且无论它们如何刻苦修炼,封印师的进度都不会有任何进展,除非夏虫忽然活过了冬天看到了冰,井蛙突然跳出了井并认识了海,它们才会因对世界的了解更深一步而在封印师的修行路上走的更远一步。
所以封印师等阶的提升,实质上便是封印师本人对世界认知的深化,这份深化,会使封印师构建的小世界更为真实,而一旦小世界与真实大世界之间的相似度达到某个临界点,那么借由魔纹卡牌,封印师便可使大小世界建立起联系,从而互通有无。
所以在那位作者看来,封印师都是伟大的创造者,因为一位合格的封印师首先要创造了一个小世界,是那处世界的造物者,其次封印师可借由魔纹卡牌的形式将只存在于小世界的造物与能量投影于大世界,乃是真正无中生有的手段,至于封印师最基本的那将大世界中的事物封印成魔纹卡牌的本事,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关于这点,夏枯草并不认同。
理由恰是那位作者最不看重的第三点。
因为即使是最顶尖的人,也不能超越他所处的时代(注),更不可能完全认知他所在的世界。
所以即使是再为出色的封印师,他的小世界再为接近真正的大世界,他却一定不可能完全的将小世界与大世界相通,必然需要以魔纹卡牌的形式进行所谓的互通有无。
只是魔纹卡牌也有它自己的缺陷,被封印于这种神奇卡牌上的力量乃至实体物品的确可以穿梭大小世界,但毕竟两处世界并不等同,所以小世界的造物来到大世界便会因法则的缺憾不能长久存在,大世界的造物更是会因法则的过于强势致使小世界的崩溃——境界的高深精妙能延缓这一过程,却无望杜绝。
如此创造,不过镜花水月。
但这也正是他惊喜的原因。
因为他的确不可能完全认知这个世界,却毫无疑问的可以超越这个时代。
因为他是穿越者。
这处穿越而至的新世界的确存在着穿越之前的世界中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力量——诸如剑与魔法,又或诸如龙与地下城。
但这处世界无疑也是地球——或者说,是在平行世界下的另一个地球——哪怕地理方面完全不同,而不是什么楚门的世界。
证据是天象。
北斗七星始终拱卫着北极星夜悬星空,谁敢说这不是地球?(注2)
妙的是,这里不但是地球,而且这颗地球上的人类还处于相对愚昧落后的,由宗教、王室以及贵族议会所统治的类似西方中古世纪的文明阶段——之所以只是类似,是因为这处世界虽以西方骑士文化为主体,但其中的东方味道也极为浓重,就比如这个神圣戒律法典国,就是由东方人种所建立的国度,夏枯草所接触的白矾柏子仁等人,也更像过去东方世界的高门大族而不是西方的那些骑士领主。
那么也许还认为天圆地方或认为更进一步却仍背离本质的地心学说乃是世间真理的这处世界的封印师们,就对世界的认知而言,又如何比得上夏枯草?
所以夏枯草无比肯定,他在封印师上的资质绝对称得上是天赋异禀的前无古人。
想到这,他不由无比的感谢那位神秘的大叔,是他在自己的体内塞入那本禁典,让也许是在这世界唯一无资格亲近封印师之路的他踏上了这条简直就是为他而设的道路。
但他随即就傻了眼。
天赋异禀是不错,天赋异禀的前无古人可能也是不错,拥有了封印之书补上了致命缺陷那更是不错。
但只要他的封印之书一日还被封印着,他的天赋异禀便一日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夏枯草狠狠地合上手中的典籍,再无一丝看下去的冲动,决定一定要将这个问题解决。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去找那位院长,只是夏枯草虽然搞不明白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但对方封印禁典的理由绝对真实可信——那时血誓复仇尚未成立,院长自然不会未卜先知的以此刻意难为他。
所以夏枯草心知只怕院长的确爱莫能助,只能用那顺其自然的废话搪塞自己。
那么,该找谁呢?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夏枯草不由有些心浮气躁,负气之下便再也呆不得这栋藏书馆,决定出去透透气。
正当他推开书馆木门,行走在馆外的石径上时,一声暴喝忽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永远三年级的海金沙!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三年级?金?
夏枯草心下一动,不由想起了那位才指点过他的金发学长。
(注:出自《这男人来自地球》,很不错的电影,推荐。)
(注2:我知道北极星不是一成不变而是一个称谓,我对如何证明自己在地球也没什么研究——虽然我的确查过不少资料,而且这一点与故事情节没什么关系只是背景设定一类的存在,所以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诸位看书大拿请勿深究)
第二十三章 你与我的骄傲(上)
(); 林地中的争执还在继续——
“抱歉,我失态了。”
先前暴喝出声的男子——听声音也该是一位年轻人,在吼出那一句话后忽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力压下心头的急躁与郁愤,缓声道了个歉,不过兴许是他的耐心早已用尽,他接着的话语虽力求平静且不忘用上敬语,却充斥着浓浓的压迫之意。
“不过海二少,您……的确是败了,那么愿赌服输,就应该接受子爵大人的条件,把东西交出来。而不是整日的躲在这所学院书馆,与那些在假期里无所事事的平民混在一起,甚至还因此缺席了自己的分封仪式——我想,即使是您的父亲,也不会认同您的行为。”
与这位年轻人在林地深处谈话的那位名为海金沙的三年级学生显然并不如对方焦躁,因而语调十分平缓清淡,循声而来的夏枯草便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一句极为模糊的对答,紧接着林地深处便又响起了先前那位年轻人略有恼怒的声音。
“是,我的家族的确只是他们附庸的附庸,荣耀贵族的我,在你们看来只怕与那些平民也没多大分别,我也的确没资格评判你们九大蓝血贵族之间的‘家’事。不过——”
那位年轻人随即有些歹毒的道。
“不过海二少,现在的您——只怕也没资格质疑子爵大人吧?”
年轻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身侧海金沙腰际的黄色丝带,眼中闪过一抹被隐藏的极好的不屑,继续道:“子爵大人很遗憾于那场意外的发生,也主动要求了仲裁会做出认定,而仲裁会的最终判定也证明了那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不是您所认为的陷害,所以子爵大人与您的比试结果便是真实有效,哪怕是您的父亲也无法就此点质疑。
年轻人顿了一顿,用貌似诚恳实则满怀恶意的语气开口问道:“何况在我看来,就算是为了那件东西,子爵大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当时的您——别忘了,这是您发起的决斗,我不明白,只是一朝落败,难道您曾经的骄傲也随着您的小世界一起……被封印了?”
“甚至……”年轻人挪揄着说道:“您的骄傲已经沦落到需要耍着我这个小人物玩……才能得到展现的地步了?”
年轻人自认自己的这番话已近讥讽刻薄之能事,但海金沙的表现却令他十分失望——对方便是连那眉毛也没颤上一丝,此时更是微微闭上了眼,一副懒得开口的模样。
他只得无奈,摊了摊手便准备摊牌——
“海二少,我并不介意陪着一位蓝血贵族整日的在学院里玩捉迷藏,但子爵大人的耐心快要用尽了,从亲自与您交涉到现在只是派我来催促,我想……您应该很明白子爵大人的意思。”
这位年轻人躬身一礼,而随着这一礼,他言语中最后的尊敬也宣告消失。
“总之——请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次还算体面的机会,尽快把东西从书馆里拿出来,我想,今晚,就是个不错的时间。”
年轻人身边极少开口的身影忽地动了动,他睁开眼,扭过头——
正当已渐渐摸到那两人附近的夏枯草眯起双眼,想要尽量分辨出那张脸时,一道似曾听闻的清冷声线响起,令听着墙角的夏枯草心中一动,不由沉思起来。
“骄傲,是真正的贵族最为宝贵的品质。”海金沙看着身前的那位荣耀贵族,神情还是那般的冷淡,语气却是极为认真,继续道:“我的这份骄傲,不因白砡而起,也不会因成败而消,”。
“白砡自以为用尽心思将我逼上绝路并适时的给我这一丝你所谓的‘机会’,就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我却依然拒绝,是因为我不需要这些机会。”
林地之间零零碎碎的晨光洒落在他的脸上,金发学长那张冷淡的俊脸也终于浮现出那抹从未消逝只是雪藏了起来的骄傲,继续说道:“至于我为什么不需要?因为你,包括你身后的白砡根本没有足够的水准来明白我的骄傲,而总有一天,你们将会明白。”
“但在那之前,”海金沙重新回过了头,说道:“我不认同白砡的作为,所以我的骄傲不容许我向他低头,你也永远别想自我这得到书馆禁地里的那个东西。”
年轻人脸色难看,良久说不出话,只得悻悻然的举起手,想要说些狠话却又不敢,小丑一般的尴尬。
“那么……不如就从我这里得到书馆禁地里的东西吧。”夏枯草微微一笑,几步便从藏身的林地阴影里走了出来,冷笑着看了海金沙一眼,随即换上一张谄媚的脸,希翼的看向那位年轻人。
“你是谁?”年轻人警觉的看了一眼夏枯草,余光却紧盯着海金沙的脸庞——夏枯草的确已表露出敌视海金沙的模样,不过他依然怀疑这是不是海金沙找来的帮手。
“是你?”海金沙皱了皱眉,他皱眉并不是因为夏枯草对他莫名的敌意,而是对方的话——一个连二层楼都上不去的人,却扬言要从书馆禁地里取出那件东西?
“他是谁?”年轻人警觉的喝问——他并不是学院学生,贸然进入学院自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容不得半丝意外。
海金沙没有理会,夏枯草却极为殷勤的上前一步,有些讨好的笑道:“我叫夏枯草。”
“夏枯草?那是谁?法典国有夏姓贵族?”年轻人上前一步,逼视着眼前这张讨好的面容,随即注意到对方腰际的白色丝带,不由想起了什么。
“你是那个学院新生?血誓复仇的那个?”年轻人冷笑,轻蔑的看向身侧的海金沙,不屑的道:“这就是你的骄傲?败了一场决斗,便拉拢另一个要参加决斗的平民?”
他随即上下扫了眼身前的夏枯草,“一个毫无武技在身,也无多少魔力积累的一年级封印师?”
“海二少,我很怀疑你的眼光。”
“这位大人,您误会了。”夏枯草躬身九十度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觐见礼,随即有些怨愤的道:“我的这位学长连我这学弟的身份都不愿承认,我又如何高攀的起?”
夏枯草转回看向海金沙的目光,狂热的看向那位年轻人,说道:“我只是听见……您与白子爵大人想要书馆禁地里的东西,嘿嘿。”
夏枯草猥琐的搓了搓手,飞了个媚眼。
“而我,能帮上忙。不过……”
“不过你想让子爵大人在一个月后的血誓复仇中留你一命?”年轻人挪揄的看着对方,随后斩钉截铁的吐出四字,“绝无可能!”
年轻人嫌恶的看了夏枯草一眼,断然回绝道:“你杀死子爵大人亲弟,与子爵大人定下血誓复仇,只要落败便是身死,绝无一丝挽回的余地。”
“即使我能自如地进入书馆禁地?”
“不错!”年轻人毫不怜惜夏枯草言语中流露出的悲鸣,脸上闪过极为浓重的轻蔑,说道:“你没有与子爵大人讨价还价的资格。”
‘呵,又是资格,不愧是艾尔贝塔侯爵手下的人,与白矾的语调简直如出一撤。’夏枯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摆出一张极为沮丧的脸,有些无力的诺诺道:“……我真有办法出入书馆禁地……为子爵大人……”
年轻人只是冷笑不语,半晌吐出一字:“滚。”
夏枯草跺脚,咬牙恨声道:“……好!”,随即做势欲走,只是没走几步便越走越慢,直到最后停下脚步,铁青着脸回过头,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极为艰涩的开口:“我把东西取出来,你们……你们起码让我好好的活过这一月吧?”
他有些怯懦的低下头,低声道:“只要让我好好地活过这一月……享受一下过去没法享受的东西……就好?”
‘贱民!’年轻男子心下不屑,面上却是装作考虑的模样,数秒后才仿佛施舍般的点点头,“好!只要你真能把那东西拿到手,我可以做主给你过上一个月你这种平民永远无法想象的日子,我想,子爵大人应该会仁慈的允诺这点。”
“那……我们现在就去?”夏枯草眼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海金沙,恶毒地道:“今晚,的确是个不错的时间。”
年轻人果然大为赞赏夏枯草的识趣,转而玩味的看着身边曾经站立于云端之上的那人,有些轻佻的道:“海二少,您知道规矩,请陪我和这小子走一趟吧。”
第二十四章 你与我的骄傲(下)
(); “快到了。”当学院书馆远远映入眼帘,白常山——也就是那位年轻人,喊住了前方的海金沙,随后转过头来看着亦步亦趋一路扮演着狗腿角色的夏枯草,神情格外凝重,语气却是意外的友好。
“你知道该怎么做。”
凝重的神情可以理解,友善的态度却是夏枯草一路努力而来的成果了。
海金沙作为蓝血贵族,身份尊贵,哪怕听着白常山的意思,他因那次决斗落败封印师境界遇上极**烦甚至终身无望恢复,他却依然毫无犹豫的走在最前,而那位白爵士对此也是毫无意见,理所当然的跟在对方身后。
但夏枯草没有这种认知,他的计划也需要他没有这种认知,所以虽然同样亦步亦趋的跟随着身前的爵士大人不敢超前半步的他,却时不时以怨恨的眼神与嘴中不时冒出的怪话刺激着海金沙。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白常山自己不敢也不会侮辱哪怕已遭重创的海金沙,却绝不反对甚至极为欣赏的看着夏枯草蔑视对方的行为,所以当他面对夏枯草夹杂在那些言行之中的讨好搭话时,他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反感,甚至在告知了对方必须知晓的任务信息外,于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名字乃至其余不少信息一齐泄露了出去。
所以一路走来,以海金沙为祭,夏枯草与这位白姓爵士的关系,真称得上是一步千里,聊得十足十的投契。
只是这些终究是假的,所以正事之前,夏枯草同样以极为凝重的表情应着对方的话,同时他也清楚白常山并不信任自己的办事能力,却又不好意思拉下脸给自己复述一遍,只得以那句酷劲十足的话语以作试探。
所以他很有眼色的说道:“我的任务,是要从学院书馆禁地取出一张残页,那张残页原本属于艾尔贝塔侯爵大人,所以辨认的方法便是确认残页的背后有无侯爵大人的家族徽记,但找到残页后不必取出——因为残页可能与书馆内的藏书一样不可外借,所以我只需要在找到残页后将上面的内容完整的誊写一遍,将复件带出就好。”
随后他又讨好的笑笑,极为认真的表示:“爵士大人您放心,即使残页上的内容由魔纹书写,普通人无法解读,我也绝不会有一丝的企图去记忆上面的内容,更不会做出多余的举动,希望爵士大人能为我在子爵大人面前强调这一点。”
“很好。”白常山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心里有些可惜这么个识情知趣的小平民注定要在一个月后死去,但这毕竟是远远超过他能力范围内的情绪,所以这份惋惜只是在他的脑中过了一圈,便被彻底遗忘。
于是他在简短的说了那两字后便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海金沙,极为严肃的警告道:“海二少,我知道我不能限制你的自由,但你知道规矩,所以请同样不要做些多余的事。”
——眼下的他已是连敬语都省了,更是极为直接地将海金沙与夏枯草相提并论,可见那份残页的确极为重要,为此他已顾不上两者之间的地位差距。
随即他又转回身,拍了拍夏枯草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论他对你说什么,只当没听见,如果他试图阻止你,回来后向我报告……去吧。”
夏枯草谄媚的点头应下,再度对着海金沙冷哼一声,便向着书馆走去。
……
海金沙的脸色自然有些难看,不过学院内的这栋书楼的确是最有可能找到恢复自身封印师境界方法的所在,所以哪怕他的确无心做那阻拦之举,他也依然在白常山警惕的目光中迈开了步子,跟随着夏枯草向着书馆走去,只是心里的滋味自是复杂难言,一时也难以描述……
所以当他合上书馆木门,很是意外的看到身前那张灿烂的笑脸时,的确无法对对方口中的话语做出即时反应——
“海学长,方才得罪了,有没有兴趣合作?”
“……”
“海学长,为了取得白常山的信任,我刚才只得如此做,希望您不要怪罪。”夏枯草苦着那张圆圆的脸,语气却格外的认真,说起了另一段话——
“海学长,您在林地深处所说的那段与您的骄傲有关的话我十分欣赏,但正如您有您的骄傲,我虽是个小人物,却也有自己的骄傲。”
“而我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被算计之后不做反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是小人物,所以我的复仇,需要从早到晚。”
“所以我想同样算计一下白砡以作回应,除此之外,我也很想打听一下您的小世界被封印的事。所以……我需要你的合作。”
海金沙沉默数秒后做出决定,有些复杂的看着身前的夏枯草,缓缓开口:“你想怎么做?”
……
……
“很好,很好!做的非常好!”白常山欣喜若狂的捧着尚散发着墨香余味的纸张,连连夸奖着身前看似十分得意的夏枯草,随后如获至宝的将那张纸塞入怀中,正容说道:“我现在需要马上赶回去,至于你的事,我会记得。”
说完,他也不等身前夏枯草的反应,转身便向着院外跑去。
夏枯草只得脸带遗憾的以盼望的目光目送着对方的背影,直到白常山彻底的消失于视界之内,他才微微一笑,回到了馆内。
“不要看他笑的那么高兴,与你之前的相处也算愉快,但如果没有那场血誓复仇以及我的存在,他一定会杀死你。”
刚一合上木门,夏枯草的耳边便飘来海金沙那极具个性的冷淡话语。
“嗯,我知道。不过……”夏枯草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着海金沙,说道:“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难道就是你们贵族间的游戏规则?”
“不,正相反,贵族之间的唯一规则,就是言而有信。”
“那学长您还不满足他们的条件?那位白爵士又那么想杀我?”
“因为言而有信这条规矩……”海金沙组织了一下语言,半晌才想到一个中性词以继续说下去,“有弹性,只看你会不会用。”
“请学长指教。”
“简单来说,我并没有违反约定,也就是不将那张残页交给他们。”海金沙一脸理所当然的解释道:“约定之中并没有提及践约时限,所以我的行为只是消极的不作为,只要我不主动出手,在行动上做出妨碍他们取得残页的举动,他们就无法指责我违约。”
“至于你与白常山,血誓复仇是阻碍他杀你的第一道坎,第二道坎则是我,因为我见证了你与他之间的约定,那么除非我不开口——比如死去或站到他那边,他就不敢冒着信用破产的风险杀死你,反之,你就一定会被杀死。”
“因为没有见证者,而没人知道的约定等同于不存在。”夏枯草有些感慨的接过话头,半晌后评价道:“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海金沙点点头,很是赞同的道:“这样的确很没意思。”
……
“好了,我已经照你所说把那份残页找了出来并誊写了一遍,接着要我做什么?”
“告老师或称打小报告呗~”
“……”
“明白明白,您有骄傲,我也有——不过小人物的骄傲没有那么高贵,所以……”
夏枯草掏出那张属于院长的书馆通行证,一步踏出馆外,将通行证递给海金沙,海金沙有些疑惑的接过,低头看了一眼。
“……麻烦学长你把你的书馆通行证给我,对……学长您不用出来。”
夏枯草毫不意外的看着失去了自己的通行证只是拿着院长通行证的海金沙被书馆内无处不在的禁制弹出,转过身对着重新出现于馆外的海金沙打了个招呼。
“好了,这样……应该就算惊动院长他老人家了,再接着……学长,您有没有兴趣去我那新生宿舍坐坐?”
第二十五章 解封(上)
(); 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在白天的戒备自是不会如深夜那般森严,所以即使不身着那件其实大有文章的学生制服,只要不踏入限定区域,院方并不会禁止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乃至夹杂在其中的,居心叵测的外院人士自由往来于学院内部。
白常山便是那些居心叵测的外院人士中的一份子,不是学院学生的他自然没有那身学生制服,他也没有夏枯草的运气能自不知谁的手上获取那身制服——学院对学生制服的管理其实相当严格。所以哪怕此时的他心情极为激动,恨不得一步便能迈到白砡身前,他也没办法使用院内传送阵快速来到院外,只得老老实实的开着11路公交车,一步步地走回城中。
所以他接着的遭遇便与深夜闯院的夏枯草如出一辙——
一位面色红润的高大老者忽地出现在他身前,很是和蔼的向他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小友,来我学院,有什么事吗?”
“阳……阳院长?!”
……
……
“学长,请喝茶。”
海金沙闻言不由有些不舍的将目光自那张院长通行证上移开,下意识的举手接过夏枯草递来的清茶,习惯性的低头一闻,脸上的表情便渐渐变得精彩起来。
“……学长,我知道我这杯茶只是很普通的货色,没法与您喝惯了的饮品相比,我的冲泡手法恐怕也是最为平淡无奇的那种,不过即使是杜副院长,他在喝这杯茶前也没露出过您现在的这副表情哦。”
海金沙有些恼火地瞟了一眼正促狭地看着自己的夏枯草,只得缓缓将茶水一饮而尽,转而极为直接的说道:“我查过你。”
“噢?”夏枯草挑挑眉,一脸的兴致昂扬。
“你是继我之后又一个被白砡逼上决斗场的人,我会做番调查并不奇怪。”海金沙先是简单的解释了一句,继而放下茶杯,极为认真地说道:“微光酒馆杀死白矾、吉芬城西痛殴柏子仁、学院会客厅对白砡冷嘲热讽……如果你只是单单地做了这其中的某件事,我对你的评价至多便是一位呈一时之勇的莽夫而不会对你有所期待。只是既然现在这些都是你做的,我虽同样不对你抱什么期待,却难免有些好奇。”
海金沙用着很有几分深意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夏枯草,“我说过,我查过你,也很顺利的得到了你自出现在吉芬城后的所有情报,但再往前,便是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你的确毫无武技在身,魔力积累程度也与常人无异,封印师的境界更是糟糕到连二层楼也上不去的地步,我实在无法不怀疑你是不是北方那些崇尚自由无序的疯子派来的搅屎棍。”
“但既然你不是,那你所做的这三件事只能表明要么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便是个完全不知敬畏的人,从未真正的将这处国度里的那些大人物们放在眼中……”
略微一顿,海金沙继续以探究的目光看着夏枯草,说道:“你设计白常山与邀我合作的表现已说明你不是个疯子——起码不是个毫无理性的疯子,所以现在的我非常好奇,你的这种不知敬畏……究竟从何而来?”
夏枯草微笑不语,心想这的确令人费解,不过我却永远也不会告诉你原因,因为即使告诉了你,你也不会相信。
海金沙并不介意对方的沉默,他只是缓缓的垂下眼帘,有些自嘲的道:“我不知道其余那些见识过你的不知敬畏的人心里是什么想法,但就我而言——”
他指了指桌上摆放着的茶杯,说道:“从未有人用过这种廉价的茶水招待我,也从未有人能与你一般在与我相处谈话的过程中表现的毫无压力,仿若平等,不得不说,这种完全抽离了身份地位平等相交的感觉有些新奇,我并不反感。”
“但是——”说到这,他抬起头,直视着夏枯草,郑重说道:“我是蓝血贵族,我的身份决定了我可以对某些感觉感到新奇,却注定无法对此投入太多,所以你不要指望我会矫情的表示会喜欢上你的茶,事实上,现在的我只关心你能给我带来些什么惊喜。”
海金沙指了指摆放在桌上的银色卡片与那杯茶,开口道:“除了院长给予你的支持与杜副院长曾喝过你的茶,有关白砡……或者说白常山,你究竟准备怎么做?”
“嗯,老伯我也想知道,小家伙你准备怎么做。”
海金沙话语刚落,一道夏枯草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便响起于这处学生宿舍——
海金沙极其震惊的看着这位即使在学院内部也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大老者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普通学生自入学到毕业只怕也没机会见上阳院长一面,他也没有——但他身为蓝血贵族,自是早将院内的重要人物记了个清楚,一时间不由被震撼的有些无言,很是自然的没能发现躺倒在传送余晖中,正昏迷着的白常山。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的站起身,有些无措的行了个贵族礼。
夏枯草只得跟着站起打了个招呼,再将趴在地上的白常山安置到床上,这才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阳起石摆了摆手便算应过了海金沙的致意,自个找了个椅子坐下,敲了敲桌示意夏枯草给他也来上一杯茶,转而很有兴趣的问道:“小家伙,特意用我那张卡牌惊动我,就为了他?”
“不是。”夏枯草老老实实的为身前的院长大人满上一杯茶,说道:“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请院长大人您看一看海学长的问题。”
夏枯草指一指身侧仍有些僵硬之态的海金沙,说道:“海学长的封印之书也被封印了,我想请院长您老人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开。”
“变着法的提醒我记得解开你身上的封印,又或者希望我解开他封印时能对你有些启发作用?很聪明,不过他跟你不一样。”
阳起石只是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海金沙便明了了他的问题,极为干脆的说道:“他最大的问题不是封印,而是他的小世界被真实主世界的能量入侵,已濒临崩溃,他封印之书上的那道封印只是拖延时间的手段,要解开并不难。”
阳院长喝了口茶,也没计较什么滋味问题,继续开口说道:“但你的封印,你不用看我,我的确没办法解开,这涉及这块大陆封印之书的由来,只能顺其自然。”
“院长,我实在不明白这个‘顺其自然’怎么样才叫‘顺’。”夏枯草苦笑着道:“按我的理解,那夜我与封印之书忽然起了共鸣,就该算是顺其自然了……”
“那自然不算。”高大老者笑眯眯的呲溜一声将茶水饮尽,摆手阻止了夏枯草为其满上的动作,忽地回首看向有些消沉的海金沙,极为严肃地说道:“你的问题,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去解决,但接着的话,只能属于你自己。”
海金沙震惊,夏枯草茫然,他并不了解这块大陆的规矩,不明白阳起石对海金沙的这番话意味着一旦海金沙答应,那么无论接着他听到了什么都不能向他人转达,这里的‘他人’,自然包括他的家族。
但对贵族而言,每一位家族成员与其家族都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所以阳起石的这番话等同于要求海金沙破门独立。
只是恢复境界的压力太过庞大,特别是对海金沙这种原本应处于家族中心的直系核心子弟,所以只不过沉默了数秒,海金沙便咬牙应下。
“好。”
于是阳起石回过头,又变成了那副笑眯眯的和蔼老者模样,很是随意的问道:“夏小子,你坦白告诉我,你身体里……原本的封印之书呢?”
第二十六章 解封(中)
(); 院长大人的这个问题已经极为接近夏枯草心中最大的那个秘密,但夏枯草更是清楚的知道——如自己想活,就必须全力配合对方,何况他早已琢磨出自己的这个秘密只怕早已不是秘密——起码那位给自己传承了禁典的神秘大叔一定是知道的,所以他回答的毫无犹豫——
“我的体内,原本就没有封印之书。”
“这!这不可能!”海金沙闻言极为失态的站起身,随即意识到了不妥,有些尴尬的坐下。
“果然如此。”相较于海金沙的失态,阳起石不愧是这所大陆近一的封印师学院院长,他只是仿佛早已料到一般的叹了口气,继而给自己满上一杯茶,缓缓饮尽,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你现在体内的封印之书……是禁典。”院长大人有些不满的横了一眼再一次被震得快要坐不住的海金沙,极为大声的嘀咕了两句有关贵族素质的问题,直待尴尬的海金沙满面通红,这才放过对方,看着夏枯草继续说道:“大陆之上的禁典的确可以传承,但禁典的传承很难,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禁典与你体内原有的封印之书无法共存,只能融合。”
“只是融合也没那么简单,”院长继续道:“无论境界多高手法多秒,融合之后的禁典多少都会对封印师表现出一定的排异反应,所以大陆曾有过的禁典传承者总会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缺陷。”
“但你……”阳起石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枯草,摇了摇头。
“我在你身上没有看到半分缺陷——除非那份缺陷是将你脑中有关封印师的记忆与境界完全抹除,不然便唯有现在的这个解释——你从未经历过启封,神祗并没有在你4-10岁的年龄段中赐予你封印之书。所以你才能与禁典表现的宛如一体。”
“这……不可能……”海金沙喃喃地道,他终于明白先前的院长为何要如此郑重的要求自己将这段谈话保密,因为这一段话不但事涉禁典,更涉及了一位先天便无封印之书的个体存在。
——如果说封印之书是神祗赐予凡人的礼物,那么如果有一位凡人没有收到神明的礼物,他会被看作什么?传说中的天弃之人?甚至这位天弃之人还获得了一本原本便被教廷看作眼中钉的禁典!
如果被圣辉教廷知道了……
海金沙打了个寒颤,强行压下心头思绪,有些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至于禁典……
他以蓝血贵族特有的敏锐察觉到了白砡为何要将夏枯草逼上决斗台——决斗落败的一方其所有财产都会归胜利者所有,就像白砡将自己逼上决斗台是为了那张残页,现在他与夏枯草所立下的血誓复仇,毫无疑问的是想得到对方的禁典!
只是——这些秘密为何要让我知道?
“因为他需要你。”高大老者仿佛能读出海金沙的想法,很是随意的说道:“你的小世界已被大世界能量所侵,濒临破灭,无药可救。”
“按理来说,大陆之上的封印师都不会将大世界内的物质或能量真正纳入小世界,最多也就是以魔纹卡牌的形式将它们封印于封印之书,因为世间从未有过一位封印师能将自己的小世界构建的与大世界在法则的层面上完全一致。”
阳起石放下茶杯后摊了摊手,“我不管你是自己想不开找死,还是被人陷害又或者只是出于意外,但总之一旦这种入侵发生,除非你能立刻成为我之前话里的那种封印师,不然你那小世界的破灭便已成必然。”
“可是您说过,您有办法的。”海金沙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说的是我能给你指条明路,而不是让你沿着现在的这条断路走下去。”阳大院长瞪大了眼,很是无辜的辩解道。
“是。”海金沙闻言只得勉力打起精神——自身前的这位高大老者出现于这处宿舍起,海金沙这位原本看着极为冷淡骄傲的年轻人便再未展现过一丝冷淡与骄傲,现下更是如一位普通的年轻人那般极为恭敬而急促的开口请教:“请院长明示。”
“我的意见——”老者笑眯眯的道:“既然无药可救,就不要救了。”
“……?”
阳起石只得继续解释:“你要记得,封印师的小世界只是依托于封印之书的存在,小世界无法容纳的东西对封印之书却是未必——毕竟封印之书是能长久的出现在大世界的,就法则层次而言并不见得比真实世界低,所以……就让小世界毁了吧。”
“毁了……”海金沙有些失神的重复。
“是的,毁了。”高大老者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失神,很有些兴致冲冲的道:“小世界不能容纳的那股能量封印之书多半能够承受,所以一旦小世界毁去,那股能量就会缠上封印之书本身,届时我再出手将那股能量封为魔纹卡牌——这张卡牌的归属不会是我,而是被它缠上的那本封印之书,也就是你的封印之书,所以你不但能够化解这股纠缠着你的能量,从今以后,它更是归你所有。”
“这……可是这样的话……”
“嗯,没错,”老者笑眯眯的道:”如果这样的话,就等于你的封印之书在回归空白的同时自带一张魔纹卡牌……这……也是禁典,人为塑造的、崭新出世的禁典。”
“不过你和夏小子不同,他是无路可走,你却可以选择。”
阳起石吹了吹泛起的茶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选择冒犯圣辉教廷但成为极为强大的禁典封印师,还是彻底放弃封印师的道路成为其余职业者……你考虑下吧。”
说到这,这位老者极为亲切的拍了下海金沙的肩膀,笑眯眯的补充道:“不过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的话。”
“……”海金沙心乱如麻,一时无言。
见状,听了很久故事的夏枯草适时地敲了敲桌,一头雾水的问道:“院长老伯,即使海学长的封印之书成为禁典,即使海学长选择成为禁典封印师,但这……和解开我身上的封印有什么关系?”
“因为变成禁典的封印之书,不再是我原来的封印之书。”却是海金沙有些苦涩的开口,“虽然这本禁典和传统意义上的禁典并不相同——本质上还是我的那本封印之书,我不用担心会有排异现象的出现。”
“不过这依旧代表着我的境界会直接跌落到底,所以我必须与我的那本禁典重新建立起联系,也就是重新经历大陆之人人人在4-10岁时都会经历的启封阶段。”
说到这,海金沙极为复杂的看了一眼夏枯草,继续道:“与你这种完全没有经历过启封阶段的人不同,我毕竟曾经经历过启封——哪怕那是发生在我极年幼时的事,不过心底的感觉还在,我只要重新按着感觉走上一遍就能重复这一过程。所以你——”
“所以当海学长重新启封的时候,我就能在旁学习……如何进入启封之境?我明白了——”夏枯草极为自然的接过话头,心想的确只有海学长这样的新任禁典拥有者才能在现在的这个年龄段重新经历所谓启封,对自己起那言传身教的作用,但他依然有些疑惑——
“即使如此,能够启封……和我身上的封印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你能踏入启封之境,那么无论那道封印有多强大,一定能被解除。”海金沙虽是有些神思不属,但在听到夏枯草的疑问时还是极为坚决的说道:“启封之境虽是大陆人人都会经历的阶段,却是获得封印之书唯一的途径,所以届时会有冥冥的力量为你联系封印之书。”
阳起石挥了挥手示意海金沙先顾好自己,接着对方的话头说了下去。
“但你体内已有禁典,所以那股力量会直接带你联系上禁典,我下的那道隔绝封印的确连我都解不开,但一定挡不住那股力量。”
夏枯草闻言继续沉思了半晌,继而抬头,极为诚恳地看着一旁的海金沙。
“学长,我没问题了,你的决定?”
海金沙沉默,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这番表现实在是有些糟糕,他自是知道自己的这番决定与夏枯草的性命极为攸关,不由开口:“……夏学弟,在那之前,我想与你谈一谈。”
“好。”
高大老者吹着胡子瞪着眼,很是气愤的看着面前两位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脸,很是生气的拍了拍桌子,“知道了知道了!我回避!”
“多谢院长!”
第二十七章 解封(下)
(); 夏枯草有些失笑的看着临出门前回过身,以无比幽怨的眼神瞪了自己一眼的院长大人,很是无辜的想道请您回避暂离的是海学长,您老人家就算把我瞧出了花只怕我也没什么办法,不由有些遗憾的冲他摊了摊手。
“我们的院长……对你太不一般。”正当夏枯草摊手失笑之际,他身边的海金沙却以极为羡慕的语气这般说了一句。
夏枯草闻言不由将自己与那位高大老者自接触以来的全过程回忆了一遍,很是微羞喜悦的意识到这位院长大人果然对自己很不一般,只是毕竟身旁有人,所以他只能看似谦虚实则毫不谦虚的谦虚了一句,“嗯,也许……院长他老人家一直就这么乐于助人?”
海金沙面无表情的撇了撇嘴,心想如果你能把你语气里那满溢的得意之情控制的再少一些,也许这话真会有人去信。
随即他注意到对方手中握着的茶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将先前的那抹微讽改为明嘲,极为直接地说道:“你手里的茶杯,快被你握碎了。”
夏枯草眉宇间的喜意微微一僵,随即有些机械的将那茶杯放下,老老实实的转向海金沙,抬起头,极为诚恳光棍的直接说道:“海学长,如果可以,您不如……从了我?”
海金沙定定的看着身前的这张圆脸,很是意外于对方不加掩饰的态度,更意外于自己对此的不以为意甚至隐有欣赏,只是他留下夏枯草想与对方谈的并不是这个,所以微一沉默后,他极为突然的说道:“刚才,我喊了你一声学弟。”
海金沙摆摆手,示意夏枯草不要打断自己,继续说道:“称呼你学弟,不是因为方才院长在场,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称呼就随意的这么称呼你。”
他认真的看着夏枯草,说道:“而是我改变了看法,认为你……能够在一个月后的血誓复仇中取胜。”
“虽然你的实力极其差劲,我的理智无论如何也分析不出胜机何在,不过阳院长是在整个封印师领域都数得上的强者,而我……一向很尊重那些在我不擅长的领域中处于强者地位的人的意见。”
海金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枯草,神色略有复杂,“既然院长为了你,不惜让我这蓝血贵族得知你的秘密,那么他显然认为你有足够的资格承载这个秘密……更有资格让我成为你解开封印的踏脚石。”
“所以我不认为,院长会坐视你在那场决斗中死亡。”
海金沙再一次认真的看着夏枯草的双眼,说道:“指出这一点,是希望你能不仅仅以那场决斗为目标,而是以不辜负院长……以及我这位投资人对你的期待为目的成长。”
夏枯草面孔微白,眼瞳极亮,他不知道海金沙说的这番话里是不是有些夸张的成分,院长又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对自己极为在乎,但他已能够明白对方话语里的意思,所以他很欣喜的闭上双眼,平复了一番心神,所以再度睁开眼的他,便极为严肃。
“学长,我会努力不让你失望。”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海金沙再次摆手,打断了夏枯草的话,先前的那股冷淡之色再现,随之而起的,则是那抹骄傲。
“现在的我,与你处于极为相似的境况,而且基础远不如你。”
“身为禁典封印师,我的封印之书只是不伦不类的禁典,虽然与你一样不用考虑排异的问题,不过我的禁典只存有一张神赋魔纹卡牌。”
“但你不同。”
说到这里的海金沙也许想起了身前这位少年所身负的那些秘密,语气开始带上几分惊叹的味道,面上的冷淡不由便消去了不少,但与此相应的,则是那抹骄傲与隐藏其中的自信,变得更为明显。
“据我所知,你光是在微光酒馆所展露的力量,就已包含两张魔纹卡牌。”
“所以我不如你,所以……你是我的目标。”
海金沙一脸骄傲的这般说道,也许用一脸骄傲的表情说出我不如你极为古怪,但海金沙不是一般人,所以他说的理直气壮。
作为自幼便被家族认定的不世出之奇才,过于优渥的环境与家族的期许导致他在入院前从来都是师从着大贤高人,自然从来也只有老实听教的份而无展露骄傲的机会,即使在入院之后,他也无比失望的发现哪怕是在这所大陆近一的封印师学院,同龄人中也未有能有资格成为他追逐目标的人。
而他的骄傲从来只面对强者,因为他的这份骄傲来自于自信,所以即使败于白砡之手,他依然维持着在常人看来难以理解的骄傲,固执强悍的选择试图恢复境界,因为哪怕希望再为渺茫,只要自信仍在,他的骄傲便在,而他也的确从未动摇过对自己的自信。
单就为此,他便会毫无犹豫的选择成为禁典封印师,毕竟即使非战之罪,白砡也的确击败了他,所以他便需要在倒下的地方再度站起。
直到夏枯草的出现。
年龄相似的少年,各自身怀禁典,虽然禁典的质量有些差异,但他是海金沙,所以因为那份自信,他骄傲的将对方视为目标,并毫不怀疑总有一天那句‘我不如你’会自夏枯草口中说出。
夏枯草几乎在眨眼之间便明白了那一短短一句话中所隐藏着的含义,所以他忽然笑了起来,想到原来贵族中也有如此有意思的人,心头微感异样的同时却是毫不犹豫的应道——
“好。”
……
“做出决定了?”
也许是身为学院院长却被自己的学生要求在自己的地头回避,再度回到这间宿舍的阳起石很是有些没好气。
“是,院长,我决定成为禁典封印师。”海金沙踏前一步,极为平淡的回答。
“好,”对于海金沙的抉择,老者并未表现一丝惊讶,只是极为自然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这就给你解除封印。”
紧接着院长便是双手一伸——
没有什么震慑人心的景象,只是海金沙的体表忽然浮现出一条看着有些虚幻的金线——那是法则的具现化。
作为能在其中创造一个小世界的封印之书,封印之书自然本身便是法则的具现化,而不是普通的一本书。
那么能够封印封印之书的力量自然也触及到了法则的层次——封印的法则未必高过封印之书本身,但以阵法为契,以弱封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稀罕的是当那道金线出现,仿若受此刺激的封印阵法随之浮现之时,院长伸出的右手忽地一指,那道一看便极为繁复的华美封印便告凝住——
院长第一指,阵凝。
随后,院长微微轻咦了一声,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面露痛苦之色的海金沙,很是随意的评价了一句:“你家的这位封印师,境界不错啊。”
随即便是一划——
那道法则组成的封印随着这一划微微颤抖,但只是僵持了片刻便极为突兀的崩解破碎,那些代表着秩序之美的法则金线极为无力的断裂并再次虚化,直至完全消失——
院长第二划,阵破。
阳起石与那位不知名,却显然极为高明的封印师之间的间接交手,便是如此轻易的,就分出了胜负。
第二十八章 破境(上)
(); 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院长阳起石,是一个传奇的名字。
因为能成为这所学院的学院长,本身便是一种传奇。
虽然这个名字在成为学院长后,就像被这间学院所拥有的厚重历史同化了一般仿佛同样成为了历史,已很久没在人世间闪耀而被诸多权贵乃至年轻强者们遗忘,但在那些真正无比强大的战职者眼中,阳起石这个名字,始终代表着人世间最为强大的那股力量。
妙的是,这份强大,似乎只要阳起石不死,便将毋庸置疑的延续下去。
因为阳起石是封印师,而决定封印师实力境界的那份对世界的认知……往往与年龄或者岁月之类的名词有着很大的关系。
所以很多人在讨论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时都会很有兴趣的聊起这位当代院长,猜测他现在的实力会有多强,境界又有多高,只不过没有亲眼见识过的猜测终究只是猜测,与现实有着极大的出入,就像自认眼光极高也极准的海金沙也曾参照着家族中那位最为强大的封印师对阳起石的实力做过猜测。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错了。
以身试法的他亲眼目睹着自己家族内那位封印师几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成的那道封印在院长轻描淡写的一指与一划后便告崩毁,心中自是泛起数不尽的感慨,只是还未等这份感慨化为一声叹息,他的脸色便是微微一白——
封印已解,海金沙与自己体内的封印之书便重新建立起了联系,他自然能体会到自己的小世界正被那股来自大世界的能量所冲击——冲击的千疮百孔,冲击的濒临崩溃。
所以他的脸色不可避免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惨白了起来——封印之书约等于这块大陆人类的第五肢,是真正如臂指使的存在,虽然小世界只是依附于封印之书,类似于身躯之上衣物一般的存在,即使完全破灭,对封印师本人除境界外也不会造成多大伤害,更不会因此感到丝毫痛苦,但眼看着自己那身华丽的衣裳化为飞灰,海金沙的心情自然极不好受——那都是他的心血,所以他体会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趁着小世界还没彻底破灭,将封印之书召唤出来。”
海金沙闻言不敢怠慢,微一动念,夏枯草眼中便突兀的出现了一本有着深蓝色泽的古朴书籍,不过他并没有办法好好打量这本封印之书的模样,因为这本封印之书也许是因为小世界的即将破灭而自一出现便表现的极不稳定,书籍封面之下的书页就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一样泛着波澜,搅得悬浮于空中的封印之书极不安稳,忽上忽下的摇摆不定。
其实夏枯草对眼前的一幕并不陌生,因为那晚院长出手将他的那本禁典封印时也是如此模样,摇摇欲坠的姿态代表着封印之书与封印师之间的联系正遭到破坏,只不过自己的那份联系是因为被院长封印才会失去,海金沙则是因为小世界的即将破灭,将被重新打落至启封之境,才会与封印之书失去联系的缘故。
就在海金沙的小世界彻底破灭、封印之书向下坠落并渐渐虚化时,一股乳白色的气息忽自书上浮现,一旁静候了许久的阳起石见状不慌不忙,从自己的封印之书中取出一张空白卡牌——空白卡牌与魔纹卡牌区别不大,只是正面应当绘有图案的地方空白一片,仿佛一间等待客人入住的空房间。
阳起石将那张空白卡牌面向那股乳白气息,展示了这张牌。
“海小子,放弃你对封印之书最后的控制。”
海金沙赶忙依言而行——
于是那本即将消逝的封印之书乃至那股能量一齐,仿佛被卡在了空中一般被院长通过那张空白卡牌所释放的力量强行滞留于世,繁复的法则金线再度显现,自空白卡牌上流出指向那股白色气息,如化蛹的蝴蝶一般将其紧紧缠绕包裹。
下一刻,卡牌上闪过一阵黑光,随即一旁的夏枯草便看见那张正面空白一片的卡牌自行描绘出一番图案,并在图案定格的那一刹那与海金沙的封印之书一齐消失不见。
“那股能量……”阳院长再度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海金沙,考虑了几秒后开口:“等你能够具现化那张卡牌后,来找我一次。”
他顿了一顿,补充道:“直接来我的法师塔找我,不要用他的法子。”说完他一指夏枯草。
一旁的夏枯草脸色尴尬,苦笑连连,正准备说些什么,忽地感到身边有一道波动扫过——
他不由疑惑的四下看了看。
原来海金沙已在不知何时闭上了眼。
“夏小子,好好体会。”阳院长眯起了双眼,因为即使是他,也从未见识过两位禁典持有者在同一时刻的觉醒,所以现在的他便极为严肃。
他看着站在波动中心的海金沙,说道:“你和他同为禁典封印师,自带由大世界法则具现化的魔纹卡牌,他的启封与你体内的禁典一定会有共鸣,现在海小子被迫回归原点,不过他启封之龄早过,现在就会开始破镜,你在旁好好感悟。”
“……是。”
……
启封,或称初识或者觉醒,是大陆人人在4-10岁年龄段时都会必然经历的一个过程。
这一过程虽是踏上封印师之路的起点,想来应是无比要紧,但天地之间自有玄奇,这一极为重要的过程往往表现的极为安静,往往一朝坐定或是梦醒,便会自然而然的踏入启封之境而不会有什么天地异象展现,旁人——哪怕是阳院长这一等级的高位封印师,也无从感知身旁正经启封之境的人是如何与封印之书取得联系,并自此获得这一如臂指使的书籍。
只不过海金沙与夏枯草体内的都是禁典,而禁典与普通封印之书最大的差别就是禁典并不是一片空白的封印之书,而是带有由大世界中某一法则具现化为魔纹卡牌的封印之书。
所以启封禁典之时,由于那些自带的魔纹卡牌,如果有两位禁典封印师在一定的距离内共同启封,他们禁典之内分别代表着世界部分法则的魔纹卡牌便会产生共鸣,使他们能够感应到彼此。
所以夏枯草在有些茫然的应了一声后便感到那股波动以极为玄妙的轨迹绕开了封印,勾起了自己体内的禁典,所以他赶忙闭上双眼,遵循着这股波动,将心神沉浸于底,联系起自己体内被那股波动撩拨得蠢蠢欲动的禁典,准备真正踏上封印师的道路。
而当他闭上眼的这一刻,这处宿舍、学院,以及白常山、阳起石乃至海金沙便不再存在于他的感知之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已经离开了大世界,因为再度睁开眼的他只能看到身周的一片黑暗,脚下更是空的厉害,仿佛身处虚空。
这种感觉其实和身处梦境极为相似,实际上大陆之上经历过启封之境的孩童,由于年龄的幼小,他们的确不会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已踏入了启封之境,而会只是认为自己在做梦。
不过夏枯草不同,他已有十五岁,不是那些幼童能比,何况他也很清楚他要做什么,所以夏枯草直接一动念,便是一步迈出——
这一步也不知跨越了多少空间时间,因为只是一步之后,夏枯草便看见了那本被封印于自己体内,通体呈幽紫色泽的禁典。
随后,那本禁典无风自动,在夏枯草身前自行打开,向他展露出里面空无一物的书页。
如此,便是启封。
第二十九章 破境(下)
(); 启封,是这个世界的凡人真正睁开眼后在心中构建对这个世界认知的第一步,所以随着夏枯草将心念沉入心底,他仿佛看到了连绵仿佛不曾间断但又能听出规律的呼吸最后变成了某种实质化的存在,暖洋洋的一滴滴汇在一起,将他的身体包容其中。
那一瞬间,夏枯草的心中浮起难言的感触,仿佛触及到了生与死的界限,见证到了一个世界的诞生——
一片纯白。
封印之书里属于夏枯草的小世界就这般直接的于他眼前展现,这个世界暂时什么也没有,但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也就如大陆所有人一般拥有了封印之书。
院长布下的封印于悄无声息间便告消散——哪怕站在了这块大陆力量的极点,阳起石依然是人,而以人间之力对抗天地法则,自然只有完败一途。
夏枯草并不了解封印师实力境界的划分——他曾去过书馆,不过只去过一次,他也曾看过书馆藏书,不过只看了个开头。
但他依然有些明悟的意识到他已踏入启封之境,而面对着这处空白一片的世界,他也很清晰的知道了现在的他又该做些什么。
正是因为这份清晰,他直接跳过了第二境——朦胧之境,踏入第三境——虚实。
如果是正常的在4-10岁年龄段中踏入启封之境的孩童,面对这一纯白世界,在并不重要的不知所措等心绪变化外,他们会很自然的如在梦境中一样开始想象或称造物,而封印之书中的小世界能够或主动或被动的映射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所以这片纯白的小世界便会因为他们的微一动念而变得不再纯白,开始随着他们的心念出现一些物体。
只是这些孩童毕竟太过年幼,无论在对世界的认知还是对目前所处的状态都没有清晰的认知,所以他们所创造的物体就真如梦境中的造物一般朦胧虚幻,就连在这小世界中也无法长久存在。
是为朦胧。
大陆之上的所有人在刚破启封之境时都会自然而然的踏入朦胧,但之后的境界便需他们对世界认知的不断加深,直到有了系统的理解并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什么,这份朦胧才会渐渐变得清晰,从而踏入虚实。
但夏枯草不同。
他已有十五岁,他也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同时也有对世界系统的认知——而且是远超这处世界文明所限的超前认知,所以他便无比自信,才能在启封之境一破便跳过朦胧,直入虚实。
至于何谓虚实?
虚实之境是小世界由虚化实并与大世界建立起联系的起点,所以踏入虚实之境便可算为半个封印师,而从此境开始,往后的所有境界都将分为幻、真、实三个小境。
之所以之前的两层境界不分小境,是因为启封本便是神赋,一蹴而就,朦胧更是全境皆幻,不存真、实,但虚实之境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由虚化实的过程,境中造物在小世界中已然成真,不会像朦胧境界中的造物那般脆弱而不长久,但只要一朝没有由虚化实,这些成真的物体便只能在小世界中成真,而无法与大世界产生关联。
就像夏枯草并不清楚封印师的境界划分,现在的夏枯草也不知道他已入虚实,所以他就像所有破了启封踏入朦胧的孩童一样,觉得眼前的空白世界极为不美,而他从来都以为自己只是个小人物,所有他有着小人物特有的贪心,所以他完全按捺不住想要创造世界提升境界的想法,因此心念渐起,便要创世——
小世界忠实的映射出他的心念,所以随着他的心念,原本空无一物的纯白世界便开始动荡,虚幻的幻影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闪过——
在那片虚幻中,夏枯草仿佛看见了宇宙爆炸,星系沸腾,行星冷凝,生命起源,进化起始,文明延续。
这便是格局的不同。
与他几乎同时启封的海金沙同样在破境之后直入了虚实,但他的世界在建立之初只是一块平整的大地,天空则高悬着日月星辰,已有着经验的他进展极速,如今更是只差着一步便可完成对小世界的塑造,由虚化实,踏入第四空明之境。
就像井蛙构建的小世界只是一口井,海金沙的世界格局自然不是那只井蛙可比,但比之夏枯草的小世界在最初的源头就是宇宙的诞生,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便是无比的大。
也正是这份差距,确保了未来夏枯草在同境之内无敌的称号。
夏枯草眼中虚幻的世界渐渐成型,而看着眼前这处与穿越之前世界极为相似的小世界,夏枯草在怀念之余便起了无尽的冲动——将这些虚影化为实物,无意识的便触发了由虚化实的进程,将自己的封印师境界无限地推向第四境——空明。
然后夏枯草便遇到了麻烦。
他对于世界的认知,在‘科学’的这一面的确远超这片大陆的所有人,但这块大陆偏偏有着原先世界绝对没有的东西——剑与魔法。
所以他就像一个偏科极为严重的考生,在名为‘科学’的学科考试中能取得极高的分数,但在‘魔法’的学科考试中只能获得一个零蛋。
因此,他的小世界极不平衡,哪怕这处小世界有着极大的包容力,允许即使法则不全也能凝虚化实,但夏枯草的小世界法则已经不只是不全——而是有关‘魔法’的那一块完全没有,一丝认知也无,那么哪怕他的世界在‘科学’的那一块极为稳固更接近于世界本质,他依然无法自虚实之境中毕业,迟迟无法凝虚化实。
与此相应的,则是现在的海金沙极为顺利的破了虚实,已在空明之境。
究其原因,是因为海金沙对世界的认知虽然与世界的本质差之甚远,但他并不偏科,他的小世界法则虽同样不全却并不缺乏必要的因素,所以便是一个平衡的世界,那么哪怕他在虚实之境中考试所获得的两科科目分数均不高,却依然能够顺利毕业。
其实要解决夏枯草的问题也很简单,就像高明的封印师往往身兼其余战职——譬如夏枯草见过的那三位院长在封印师之外同样还是极为高明的魔法师,既然夏枯草如今欠缺对‘魔法’的认知,那么就像这块大陆之上的所有人那样去掌握一些魔法的知识,让自己不再那么偏科就是。
可惜的是,就像人无法超越他所在的时代,这处世界的‘魔法’与‘科学’是相辅相成的,所以自这处世界能够学习到的有关‘魔法’的知识,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夏枯草脑中的‘科学’的。
所以哪怕夏枯草能以极高的‘科学’分数与没那么高的‘魔法’分数自虚实之境毕业,他的小世界也会永远的处于不怎么平衡的境况,将会极大的影响他的成就极限。
——幸好,他的封印之书不是普通的封印之书,而是禁典。
禁典自带部分天地法则,而且能以魔纹卡牌形式诞生的这些法则,绝不会是诸如‘物体由元素组成,分子由原子构成’之类的科学认知,而是偏向于‘魔法’那一边的法则。
只是禁典自带的这些魔纹卡牌虽然能够弥补夏枯草对于‘魔法’认知的不足,但这些魔纹卡牌的来源是真实世界,其中蕴含的法则对小世界要求极高,贸然引入,便是海金沙的下场,而这块大陆也从未有过封印师能够将这些魔纹卡牌真正纳入小世界——因为他们小世界中的‘真实’,远远无法与大世界相比。
但夏枯草能——
也许他对世界认知的科学一面并不是完全正确,却无疑比之其余封印师离世界本源接近的多,甚至达到了能够勉强容纳真实世界法则的地步。
所以正是此刻,当那些不知隐藏在哪的魔纹卡牌查知到了这处小世界的科学一面出乎意料的厚重到能够承载自己时,下一刻,夏枯草的小世界中忽然一亮,便有数道气息崛起,融入了这片世界,充实滋养了这片只存科学而不存魔法的世界。
至此,夏枯草成为了这块大陆第一个能将魔纹卡牌纳入小世界的封印师,这代表着如果夏枯草如海金沙一样不慎将那股纯白气息纳入小世界,他的小世界也不会就此崩溃,而是切实的将那股气息作为养料吸收,将他的小世界变得更为接近真实。
只是……还不够。
海金沙的禁典中只存有一张卡牌,夏枯草并不清楚自己的禁典内有几张——但那数量显然不可能包括世间所有有关魔法的法则,所以他的世界便依然欠缺部分魔法的认知,而这份缺憾只能由学习或者封印其余魔纹卡牌入内来弥补。
但夏枯草已经满足——虽然欠缺封印师知识的他无法完全认知上述的这一切,但起码他成为封印师的路途已经打开,所以他微笑闭眼,仍由这片世界停留于虚实之境,很是自然的回归到了现实。
第三十章 十天
(); 学院书馆随着假期的临近结束而变得有些热闹——虽然新生尚未入学,不过学院高年级学生多半已经习惯了提前归校,而其中好些日子未见的那些亲近友人在彼此相见的第一面,自然会以极为温和有礼的姿态交流一番于假期中耳闻目睹的趣事。
于是看向书馆一层楼某处禁区的目光,也就多了起来……
只是无论书馆禁区外的人来人往有多么热闹,禁区内,却是始终的安静如常。
禁区书架上的书是保养的极为良好的线装旧书——由于教廷近些年来的持续高压,禁典封印师早已不敢大鸣大放的出书立著,所以这些旧书,便因其自身的历史而显得极为珍贵。
只是书毕竟只是书,是用来看的,它们是工具,所以绝不神圣,因此每日来此研读的两人虽不至于把它们当作厕里的手纸,但也绝不会将它们供奉起来每日叩首,只是带着极为平常的态度将它们取下并细细研读,两人都很满意于彼此对书的态度,所以在共同学习的起始,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显得极为融洽。
他们或龙飞凤舞或春蚓秋蛇的字迹在他们各自自备的纸上不停涂抹——书馆一向极为安静,所以海金沙固执的要求两人之间的交流沟通便应当用文字的方式进行,所以在这出冬入春前的前十天,就在他们的一笔一划一嘲一笑中溜走,显得格外平静而美好。
……
……
“学长,您说昨天院长潇潇洒洒的走之前……是不是忘了给咱们安排一个导师?可现在我们只能对着这些书猛读,想来是不是有些惨?”
“……我们是禁典封印师,普通导师教不了我们也不应该知晓我们的存在,如果你真的介意,可以把我视为你的导师,至于院长……自然有院长的想法,还有——不要叫我学长,我和你一样现在只是一年级生。”
“学长您中间的那句话杜副院长也曾说过,我的评价是这是句不折不扣的废话——而杜副院长对此表示默认,还有——学长,您是不是在暗示我称呼您为……‘海导师’?那好吧,海导师,既然您是我的导师,那您为什么只是叫我看这些书而不是选择给我上上课?”
“……多看书能少费许多口舌——尤其是对你这种对封印师几乎一无所知的白丁更是如此。至于上课……封印师的教导之道自有禁忌,你看完手中的那本书就能知晓。还有,不要叫我导师也不要叫我学长,你或者可以选择称呼我为海二少。”
“不要!那我岂不是落得和白常山一个层次。”
“……既然你与白常山已是合作状态,那么你们原本就该处于一个层次。”
“……学长……您好像也是我的合作者?”
“……不要叫我学长。”
……
“小海,我已经看了一上午了,手上的这本书几乎都快能背下来了,可我还是没看见什么封印师教导的禁忌之道啊?”
“……第十五页第四行至第九行,念给我听。”
“噢……哦,找到了——‘封印师境界从下至上可分为启封、朦胧、虚实、空明、醒魂、实封、逍遥、天启与通明九境,境界的决定只与对世界的认知有关,但世人对事物的看法往往存在着偏差——甚至会表现的完全相反,所以处于同一境界的封印师并不意味着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完全一致,而是同样存有偏差乃至完全相反。”
“明白了?”
“明白了……完全的敞开教授除非接受者完全就是一张白纸,不然认知的冲突不可避免,然后……会动摇到小世界?”
“是。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号称能背下此书的你,脸上的表情为什么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段话?——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记得下次不要用‘小海’来称呼我,我想我不用强调我已年满分封之龄,比你足足大上三岁。”
“……是。”
……
……
“老海,你说我们都在这书馆禁区里连续看了三天的禁典典籍了,怎么我的境界还是停留于虚实而迟迟不能凝虚化实?”
“……问你自己。”
“其实其中的道理我看了这么多天书基本也能搞明白了,也许我天资过人,基础过于扎实,所以存在的短板便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弥补?不过具体来说,我觉得……嗯,算了,老海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们之间对世界的认知只怕有很大的差距,我怕告诉你确切原因后你的小世界会因此再度崩碎……”
“……你倒是自信,封印师的道路的确只能自己走,不过如果你的境界出现问题……该说的还是得说,或者应该直接去找院长?还有……我比你大上三岁而不是三十岁,你……直接喊我名字吧。”
“不要……那显得多生分……老海啊,我不如喊你师兄吧,师兄师弟之道只在入院时间长短,和年级没什么关系。”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称呼?不过……只要不是……都随你。”
“师兄!”
“……?”
“没事,我就喊喊你。”
“……”
“师兄……其实你有没有觉得……你有些浪费纸?”
“……”
……
……
“师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这里是书馆禁区,院长特意划出来让我们两个研读学习的地方,没有别人,可师兄你为什么还能一直保持着一张扑克脸?都五天了,师兄你都快突破空明之境了,怎么连笑都没笑过一次?”
“……扑克……脸?算了,不要再打扰我。”
“……师兄,你真的很有些像石副院长与杜副院长。”
“……你……还见过石副院长?嗯,我很欣赏你对我的看法。”
“……师兄……你笑了?”
“……没有。”
……
……
“师兄,这几天有新生陆续入学了,虽然我们两的宿舍与新生相对隔离,但还是有几位同学知道了你的身份后跑过来向我打听你的情况,我也才知道师兄您当年竟是免试入学,果然厉害。”
“他们来打听的目的只怕是笑话你这个将死之人与我这个直接被留级到一年级的蓝血贵族,有何厉害?”
“既然师兄你已有心理准备,那师弟我就不说了。”
“……哼。”
……
……
书馆禁区内这一明明近在咫尺却偏要使用文字交流的沟通形式,显然很适合夏枯草这一有些自来熟的街头小人物,他可以极为自然的写下在面对面交流时面对着那张冰块脸时完全不敢说出口的话。
所以海金沙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这位师弟的另一面,他恼怒抓狂之余却也有些享受彼此之间极为平等的相处之道,直到他忽有一天发现自己的这位师弟已经敢在面对面时便对自己言语调笑,于是他越发恼怒抓狂,却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接受并习惯了起来。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十天的时间里变得极为熟稔无羁。
至于正事——在这十天的时间里,夏枯草确实收获了许多,除了那位已被说服成为新任合作者的白常山与渐渐从合作者变为朋友的海金沙,实打实的看了十天书而对封印师乃至其余职业者了解加深的夏枯草境界,已是无限的接近空明,只欠着临门一脚便可破境。
除此之外,他的身边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虽然那件事……很难将其归类到‘收获’这一分类中去……
“你怎么……也搬过来了?”夏枯草看着以新生身份入读封印师学院,并自那一天起便整夜拉着自己买醉并以‘欣赏美’的名义逛些男人都懂的地方的家伙,极为小心的看了一眼海金沙的房间,随后将对方一把拉到屋内。
“我知道你也是蓝血贵族——哪怕是庶出,算来也是极有身份的人,所以你会入读封印师学院我并不惊讶,可是你现在要搬到我这?你知不知道海师兄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这住处是院长特批给我们的?你认为他们两位会看一眼你背后的崇山峻岭然后选择默认吗?你就这么直接搬进来,也不怕出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