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章 牛大壮
“哎呦!!哪个狗娘/养的放冷箭!tmd不想活了?少爷?少爷?我们来救你了!”
一个皮肤黝黑,留着寸头的圆脸大汉从远处骂骂咧咧地拐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人,都是一色的粗布麻衣,也都在乱哄哄地叫嚷。
年年三人都在小路边的花架下,被花丛和低矮的灌木一挡,来人竟然一时没有看见他们,只是自顾自地顺着院中的石板路左顾右盼,倒像是在找人,不像是在救人。
年年皱眉,身边的祁有枫脸色有些尴尬,一步走到她身边,对着她说道:
“你别太在意,牛大壮是个粗人,说话难免会有点粗鲁。”
牛大壮,公子滟的会长,祁有枫和子墨的熟人,年年估摸着这会儿冲进来的人也就只能是他了。
从先前那句响起的时候,祁有枫就认出了牛大壮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跟年年说,年年就已经一箭飞了出去,不过看起来也就是吓唬吓唬牛大壮,没打算真的伤他。
“太吵了。”
年年晃了晃脑袋,想把充斥其中的粗言秽语给倒出去,结果牛大壮那一行人的大嗓门络绎不绝地冲击她的耳膜,年年一时又开始烦躁,下意识地想把噪音源头给清除
嗖嗖嗖!
“艹!就那边!!兄弟们准备干了!日了丫的!”
没想到这位看着粗鲁的牛大壮还挺警觉,一眼看到有箭光袭来,连忙向旁边一躲,抬手指着年年所在的方向就招呼身后的兄弟一起上。
年年侧首看了祁有枫一眼,她一直都在手下留情,不过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祁有枫默默无语,向后退了半步,侧过身子,刚好对上了同样面色尴尬的公子滟。
祁有枫挑眉,想不到公子滟还算是真心拿牛大壮当朋友?不然这会儿就该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吧?
年年也没有急着出手,走出花架后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距离她十步左右的众人。
“哎呦,还真是这个妹子,看这细胳膊细腿的,有点意思!”
领头的圆脸大汉牛大壮,看到年年出现,毫不意外地憨笑了一下,还跟身边的人说道:
“人外国的妹子就是开放啊,你看咱这儿就看不到穿这么少衣服的姑娘!”
站在牛大壮身边的人看着年年的方向,有点尴尬地推了牛大壮一把,自己缩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后。
牛大壮一扭头:“枫、枫枫枫、枫哥!您怎么在这儿呢?”
说罢他一拍脑门,声音清脆,一道红红的印子立时出现:
“我就说吗,那个什么带双刀的神秘男子听着有点耳熟,原来是枫哥啊!”
牛大壮暧昧地看着已经站到年年身前,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的祁有枫,粗声粗气地讪笑:
“没想到枫哥还是个风流人,我们刚才口无遮拦冒犯了这位美女,枫哥你可别跟我们一般见识,诶对了子墨大哥呢?他是不是也来了?”
祁有枫紧蹙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有点冷淡地看着牛大壮,说道:
“子墨还在山里,我们寨子欠了这位年年的人情,所以子墨让我随行保护她,你不要胡说。”
牛大壮闻言一愣,下一秒一脸不以为然:
“原来枫哥是特意来当保镖的?子墨兄弟还是这么仗义啊,借着欠人情的幌子在这么风口浪尖的时候还舍得让你出来,啧啧啧,这妹子运气不错,能靠上子墨和枫哥,啥也不愁啊。”
年年站在祁有枫的身后,扭头看向公子滟,从面色到语气都很是不善:
“这人有什么毛病?”
公子滟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哼哼:
“大壮他……大概有点像历史上的直男癌?就是不太看得起异性……大概……”
“那他还是无性繁殖从土里蹦出来的?”
年年相信祁有枫也听见了公子滟的话,更听得出她此时的不耐烦。
祁有枫原本还打算和牛大壮仔细解释一下,感觉到年年的不耐之后,也就节约了口舌的力气。
他这一天,说是心力交瘁也不过分,这个时候也实在没有要去纠正牛大壮的性别偏见的心思。
“我们有事先走了。”
随意打了个招呼,祁有枫转身示意年年先走,年年目不斜视地穿过了牛大壮那些人夹杂着暧昧和审视的目光,走向了这处别院的大门。
她一边走,一边把身上披着的那件素色外衣给解了下来,扭头往跟在身后的祁有枫怀里一塞,扫了一圈那些盯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的人,很不怀好意地一笑。
“你尽管出手,不过还是尽量别弄死……”
祁有枫低声说道,艰难地表达着他此时内心的矛盾。
年年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扭头转身就走了,没几步就把有些呆愣的祁有枫给甩在了身后。
祁有枫苦笑,顿时后悔自己刚才不应该说那句话的,或者说自己不应该把这种内心的矛盾表达出来。
年年发现他在矛盾,所以就收敛了怒气,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唉……自己今天真的需要一个人安静地休息一下,思考一下,再确认一下……
快步走到别院大门边的年年没有急着出去,先是探头向着天上看了看。
万里无云的天空,五行岛安静地悬浮在空中,那些光圈和光点都消失不见了。
年年伸出一只脚,踩在了门外的台阶上,再抬头看看,无事发生。
年年把另一只脚也伸出了门外,依然无事发生。
安全!
年年计算了一下自己刚才在花架下逗留的时间,大致推算出了一个比较安全的时间,预估了五行岛的警戒系统冷却时间。
不过……
年年看着门外宽敞的大街,虽然依然有人来车往,但是也就跟他们来时的情况差不多。
自己在这里折腾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连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
年年还记得,古羽来的时候明明就有很多明里暗里在围观的人,自己之后的行程也是毫无遮掩,一直到她和祁有枫踏进那家叫做虹缂的布料店,她始终都能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
如果说后来那些人是被公子滟领着保镖团给清了场的话,那在她送走了保镖团之后,这里不应该这么安静吧?
还是说……年年抬头看了看天,大家都在担心被殃及池鱼?
等到祁有枫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若有所思的年年。
年年听到脚步声,一回头,看到跟在祁有枫身后的公子滟,有些惊讶:
“你跑出来干嘛?”
“我的保镖都被你弄走了,你要对我的安全负责。”
公子滟正色道,话刚说完就泄了气,交代了实情:
“我跟那些人在一起待着不舒服,还是跟着你有意思。”
“不光有意思,还很有风险,你确定?”
年年挑眉,意外地发现祁有枫竟然没有表示反对,脸上更是看不到一丝一毫要反对的迹象。
“这个你放心,我就到通天楼躲一躲,你要出门杀人还是放火我都不会跟着的。”
公子滟很有自知之明地发誓。
年年满意地一点头,这种态度就很招人喜欢了。
又捡了一个人的年年一招手,示意二人跟上,一起向着通天楼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年年的心里就愈发起疑了。
今天这大街上不仅人少了,而且还全都是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些什么。
年年竖起耳朵听了听,也就只能听懂几个字。
当地的居民都是有些关中口音的,年年虽然不至于完全听不懂,但是一旦对方说话的速度快了,也是有些难以辨认。
而听懂的那几个字……
国师?限胡令?限海令?这都是什么东西??
第一九五章 限海令
“......严禁商民船只私自出海,亦不许军民人等私通外境,有将一切粮食货物等项贩啥(鬻)番邦者,亦或私自贩啥(鬻)番货者,皆以潜通外贼,同谋结聚论处,正犯比照已行律处斩,仍啥(枭)首示众......”
“这个,我竟然看得懂了?”
越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年年努力踮脚看向里面告示栏上的一张题为“限海令”的大红告示。
除去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开头,年年跳过生僻字,把剩下的内容念给身边的祁有枫两人听,一边念一边竟然就看懂了,就连断句听起来都没有问题。
难道我这几天汉语水平有进步?年年有点小得意。
祁有枫看了眼身前那些老百姓,没好意思跟她说,这告示是给老百姓看的,而古代的老百姓们普遍文化程度都不高,半文盲而已......
不过,这个内容......
“诶,不对啊,这个是不是有点问题?”
年年念到一半,又回头再仔细地看了一遍,难得的有些惊诧:
“禁止出海?那世界任务怎么办?只能走陆路?”
“陆路也走不了,禁止私通外境,也就是除了南边的楼船和长安的飞艇,出不去也进不来。”
祁有枫想到了一个他曾经在历史课上看到的词:闭关锁国。
“禁止私通外境,若是有官方许可的话,还是可以出去的。”
公子滟摇头晃脑地纠正了祁有枫的话,侧耳听了听围观百姓的议论,点着头说:
“只是限海令,不是禁海令,这差别还是很大的,而且官方造船厂不是在考虑开放给获得许可的人了吗?所以其实也算是大力推动了世界任务的进度,只不过嘛......”
公子滟卖着关子,可惜另外两人都没打算理他。
年年又踮着脚往里面看了看,似乎确实是像公子滟说的那样。
“咳,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公子滟见没人接他的话,轻咳了一声,自己说了下去:
“你们以为世界任务就是这边的人过去,那边的人过来这么简单吗?”
“那不然呢?”年年茫然地眨着眼睛,很配合地转头看向公子滟。
公子滟立刻扭头看向她,耐心地解释道:
“世界任务的内容是开通东西方的商路,但是这个商路不仅仅是要能走得通,还要保证这一路上的安全。”
“这我知道啊,妖魔鬼怪都清理干净呗!”年年点头答道。
公子滟摇着头,手里的纸扇一挥,很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
“安全可不只是指这些,更不是要通过暴力来达成的,一条稳定的商路需要与沿途各势力交涉并且达成一定协议,让大家结成利益共同体,这样才能保证财货的安全有效流通,而那些妖魔鬼怪也不需要商队费心去处理,沿途的好朋友们就会保障商队的安全。”
“所以这样的一条商路,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源源不断的财富,还有建立在财富之上的政治影响力和文化辐射,说是无形中扩大了版图也不为过,朝廷会介入也是很正常的。”
祁有枫看着侃侃而谈的公子滟,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个人在这件事上的着眼点确实与一般人要不同,不愧是出身商业豪门的家伙,就算不学无术,也比普通人的见解要深刻一些。
“沿途的势力?海上会有什么势力?海怪吗?”
年年依然没太懂,挠着脸颊问道。
“可能会有海盗,而且船只也是需要沿途进行补给的,不管是海岛,还是沿岸的城市,都有可能存在当地的本土势力,你总不能这一路都打过去吧?这样的话,就算第一次走得通,之后无数次难道都要这样浪费巨大的物资和人力在征伐上?那这个任务就不会叫做打通商路,而是侵略扩边了。”
公子滟很耐心地解释道,就算真的会有侵略扩边的任务,那这种任务也不可能由通天楼来发布,毕竟通天楼只是一个江湖组织......江湖组织?
公子滟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猫腻,原本这个打通东西方商路的任务也不应该由通天楼发布吧?
那现在这是朝廷在与通天楼对峙,争夺这个世界任务的主导权?
可是通天楼也只是个贩卖消息的组织,本身并没有什么武装势力,而且这个任务也是发布给玩家的,是由玩家主导的......
玩家?门派?修真势力?
公子滟觉得自己摸到了这里面的一点内情。
“我记得......从设定上来讲,朝廷和修真门派之间是有过和平共处协议的,修真门派不得干涉朝堂和凡人的事,朝廷也不对修真门派进行律法和礼法上的管束?”
公子滟平时不怎么关心这些设定,这种事情年年明显知道得不多,这时候他也就只能找祁有枫求证了。
“这个......也不绝对吧?墨家和儒家就与朝廷的关系不错。”
祁有枫也是出身墨家,而墨家也是有进入官场的渠道的,就像儒家的玉皇书院一样,培养出的玩家可以参与科举,进而踏入朝堂。
而其他修真门派就比较受限制,比如玉熙宫这种以戏曲行业为背景的门派,其中所有玩家都是终身不得入仕。
“你是说玩家可以进入官场做官,还有可以加入军队这种?”
公子滟思索了一下,手里的纸扇缓缓地摇着,渐渐地有了一些猜测。
祁有枫回味了一下公子滟的这个问题,也听出了其中的一些深意。
身为外来人口的年年左看看右看看,虽然很欣慰祁有枫终于能与公子滟正常交流了,但更是觉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还是踮着脚尖向公告栏的方向张望。
在那张限海令的旁边,还张贴着另一张告示,名为限胡令。
年年刚刚没有搞明白这个“胡”指的是什么,也就没去在意,这会儿才终于有心情看上两眼。
“限胡令......”
年年一边看一边念叨出声,没想到仅仅是这三个字就吸引了正在各自思考问题的祁有枫和公子滟。
“什么令?”
“什么令?”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限胡令啊,怎么了?”
年年有点无措地看了看二人,又抬头仔细看了一遍,确认道:
“就是限胡令,古月那个胡。”
祁有枫和公子滟对视了一眼,又齐齐拨开了面前的人群,试图挤到那张告示栏跟前。
年年连忙跟上,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这个令有什么问题?”
祁有枫眉头紧蹙,一边拨开面前的百姓,一边抬手护住年年,以防她被人推搡,同时解释道:
“胡,指的是来自外族或者外国的人,朝廷的这张令是针对你们这些外来者的!”
第一九六章 限胡(人)令
明堂,八卦城,通天楼附近某一客栈中。
三尺水正在百无聊赖地翻拣着桌子上的瓜子花生,他自己不怎么爱吃这些,这时候无聊,就随手剥了些瓜子仁和花生仁,已经渐渐地堆出了一个小山包。
“吱呀”一声门响,是岁和藏九依次从门外踏入,藏九绕到了三尺水身边,抓了一把瓜子花生握在手心,一边寻了个椅子坐下,一边往嘴里扔了几个瓜子仁。
三尺水白了藏九一眼,看向是岁,又看了看藏九。
“你们两个不是说街上出事了吗?出什么事了?”
刚才他们三个人在楼上客房谈论是岁接下来的安排,突然听到窗外一阵嘈杂人声,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八卦城里闻所未闻的真人守卫竟然在大街上抓人,抓的还都是外国人。
八卦城竟然还有活着的人形守卫士兵?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五行岛,难道今天这五行岛的监控系统在检修?
“不对,是官府的人。”
毕竟都跟松青打过不少交道,是岁和藏九立时就从这些守卫的着装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八卦城里竟然还有官府的人?”
发现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屋里的三人更觉不可思议。
修真各门派从来都是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修真者可以在各大主城来去自如,但是身在凡尘时,也同样要受到朝廷法度的限制。
同样的,朝廷的人和百姓,脚踩在修真门派的地盘上,也要受到门派条规的制约,五行岛的监控系统在这个方面尤其一视同仁。
现在这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让官府的人明目张胆地在八卦城里抓人?
是岁和藏九立刻决定出门看看,打听一下情况。
现如今,两人打听消息回来,却一个比一个脸色凝重,就连藏九也只是机械地摸着花生吃,竟然没掏出他那酒葫芦来喝上两口。
“朝廷好像新上任了一个国师,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已经烧了两把了。”
八卦城里的通天楼关门,所以这屋里的三人都还没听闻国师上任的消息。
“国师?然后呢?烧了什么东西?”
三尺水催促藏九快说,赶紧说到重点。
“第一把就烧了外国友人。”
藏九向着窗外一指,随手摸出了酒葫芦,喝了一口后,说道:
“我们见到了两张告示,其中一张叫限胡令,表示从今日起,所有到达华夏的异族人都要先在长安入境后登记,取得合法的文牒之后才能离开长安,出入其他各城。”
“他们不是登过记了吗?入境登记表啊!”
三尺水的记性还是不错,尤其是这些登记表他本人也是见过的。
“官府让你登记就登记,就算写过百八十张,人家说作废就给作废了,你有地方说理?”
藏九挑眉,觉得三尺水这个问题很幼稚。
“......多此一举,搞毛线!那外边刚才乱哄哄的在搞什么?”
“登记啊,”藏九又灌了一口酒,“抓人回长安,登记。”
“......疯了?抓人去登记??不是,这么雷厉风行的吗?这限胡令不是今天才发布吗?”
“该管地方文武各官不行盘诘擒辑,皆革职,从重治罪;若有通同容隐者,皆以通敌叛国论处。”
是岁坐在一边,缓缓地复述了限胡令的一部分内容,看向三尺水,继续说道:
“如果是别的城镇,或许当地的官府还不会这么高效高调地抓人,但是这里是八卦城,通敌叛国这种罪名,可不是任何一个修真门派想要沾染的。”
“这是搞什么?”
三尺水虽然对这些弯弯绕不是很感兴趣,但是身为通天楼情报人员的他,还是有着某些精准的直觉的。
就比如现在,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揭露了一个很不美妙的事实:
朝廷和修真势力间的和谐紧张关系要从暗流涌动翻到明面上了。
“不好!”三尺水突然站起身,胳膊撞在了桌沿,桌子上的那一堆瓜子花生瞬间洒落了一地。
“年年!她也被抓走了?”
说罢,三尺水转身就要冲出房门,藏九眼疾手快地把手边的一个茶杯砸了过去,暂缓了这人的冲势。
“冷静冷静!她没事!”
连忙叫停了三尺水之后,藏九有些无奈地说完:“现在整个八卦城里,最没事的就是她了。”
又是逛街又是游园的,等她游完园出来,就会发现这世间无限美好
来找她麻烦的盖亚大陆老乡都被抓走了,来凑热闹的华夏本地人也被国师的另一把火给吸引,已经全都没心思去搭理她了。
“你刚才说的,所有异族人都被抓走了。”
三尺水指着藏九,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了?”藏九回忆了一下,“我说的是所有异族人都需要去领登记领通行证,首先,得是‘人’。”
“啥意思?年年不是人?”
三尺水越发没有耐心,走到藏九身边,按住了他拿着酒葫芦的手:
“先别喝了!把话说清楚!”
藏九也不卖关子,直接把他和是岁先前讨论的结果告诉了三尺水:
“这张限胡令的缘由是那些异族人出自所谓的圣堂,信仰天父主神,与我们这里的信仰不同,朝廷唯恐他们在华夏境内散布异端邪说才发布的,所以基本可以说只是在针对那些人族玩家的,毕竟就我们所知,精灵族和矮人族是信仰自然神的。”
“而且......”
藏九看了看是岁,发现他没有提出异议,继续说道:
“我们判断,朝廷可能是把精灵族矮人族等同于我们这里的妖族看待的,没有把他们当作是人,所以这种法令不会对他们生效。”
华夏境内有妖族,朝廷直接把所有与妖族相关的事宜都交给了修真各门派处理。
处理得好,是应该的,处理不好,出现了为祸一方百姓的事情,就是当地修真门派的责任。
所以,假如年年在八卦城周边屠杀百姓,那就是明堂处理,明堂处理不了,朝廷就处理明堂。
但这两天年年只是在通天楼里捣乱,就算弄死百八十个玩家,朝廷也不会管,因为这是你们修真势力或者江湖势力的内部纷争。
三尺水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一个旋身就坐回了椅子里,顺手还把藏九的酒葫芦抢了过来。
“这挺好啊,打不起来了,这国师还真是个好人呐!”
“......可能还是会打的,只不过规模会小一点。”
藏九不等三尺水问,自己给自己做了注解:
“别忘了松青大大,他好像一直还挺欣赏海伦的,给她开个快速通道弄张文牒应该不成问题。”
三尺水把酒葫芦拍在了桌子上,咚得一声,让藏九只叫心疼。
“松青这个王八蛋啊,等我回去了就去刺杀朝廷命官!”
“带我一个!”
藏九也举手赞成,不过手刚举起来,就扭头看向了是岁:
“松青那边怎么这么安静?今天这两条限制令他没提前通知我们一下吗?”
是岁摇头,对着三尺水二人说:
“这边的事情不用太在意了,毕竟是约了海伦在天火楼谈事,她肯定也是要想办法过来的,至于明天的结果如何,只要没有那些趁火打劫的闲杂人等,相信年年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们现在面对的主要问题是,限海令。”
“限海令?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官方许可不让出海出关的东西。”
“我艹那我们的世界任务!”
是岁略微抬手压了压,示意三尺水冷静,语气淡淡地道:
“官方许可对我们来说不是难事,尤其是我们已经完成了九色登仙鹿的鹿角悬赏任务,帮助朝廷推进了公主和亲的进展,又取得了作为随行商队送公主出关的资格,可以说,只要我们送亲回来,我们行天下在朝堂上的声望就绝对可以拿下这个官方许可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限海令对我们行天下而言,不仅不是束缚,还是一次大跨步的推进,是好事。”
三尺水看着是岁的表情,不太确定地说道:
“是好事的话,你怎么看起来有些忧心?”
“众矢之的啊,”是岁也有些无奈,“都知道我们行天下和朝廷的关系好,这个限海令让许多散人和小行会彻底失去了参与世界任务的机会,你说这些人会不会针对我们,给我们捣乱?”
“还有天工坊,木本尊那边似乎在造船上有了些进展,但是这个限海令一出,他付出的时间和资源就成了看不到回报的无用功。而我们只要取得官方许可,就可以直接介入官方造船厂,也不再需要天工坊的帮助。”
“就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限海令,就把天工坊和其他行会给甩在了身后,而站在我们身后这些因为时运不济而被甩下的人,并不会去怨恨朝廷,而是只会对我们愤懑不平。”
“现在的八卦城里,最没事的是年年,但最有事的,可是我们这几个人。”
第一九七章 英明的国师
年年领着公子滟回到通天楼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锯木头的声音。
年年皱着眉头,把两只耳朵捂住,拿脚踹了踹门,里面的声音顿时一停,踏踏的脚步声传来,给年年开了门。
“你这是在干嘛?”
年年一边打量着挽着袖子满头大汗的古羽,一边踏进了楼门,身后的公子滟也好奇地瞅了瞅这位像是农民工苦力的兄弟,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
“我在更换楼梯护手,福帝大人说我破坏了楼里的公物,我又付不起赔偿金,只好暂时以工代偿。”
古羽老实地说了,还有些憨憨地一笑,转身就打算继续回去锯木头。
“哎等会儿!”年年一把拉住他的衣服,对着转头看向她的古羽说道:
“这楼梯护手是被三尺水弄坏的,而且也没有弄坏,就是敲打了几下,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赔偿吧?你这是被福帝那个奸商给坑了啊喂!”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刻意抬高的咳嗽声从门口一侧的原咨询台里传来,年年扭头,正好看见福帝老神在在地端着茶杯,一边吹着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一边白了她一眼。
“我哪里说错了吗?”
年年叉腰,理直气壮地反问。
福帝翻了翻眼皮,“嗯”了一声示意年年抬头。
“......你干嘛来着?!”
年年抬头后瞬间无语,只见这座通天楼的楼顶星图已经被扎成了刺猬,年年还眼里极佳地看到好多个代表星星的白点已经被黑点给代替了,说明这人往这上头射了最起码有百八十只箭。
“练箭,我没想到这楼里还有人。”古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着福帝歉意一笑。
“没想到这楼里还有人?就算这楼里真的没人你也不能把房顶给射成刺猬吧?公共场所是让你肆无忌惮地乱射的吗?”
福帝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收获了古羽一张有点涨红的脸和更加不好意思的憨笑。
“行了行了,你先歇会儿吧,要么把这楼梯护手给我换了,要么爬上去把星图给我复原了,你自己想吧!”
福帝对着古羽一摆手,然后手指一转,指向了年年身后:
“这又是谁?那个祁有枫呢?被你甩了?”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年年跟福帝是一点也不客气,走到咨询台前一拍桌子,“枫哥去给我做漂亮衣服了,才没有被我甩了!”
“哎呦,心情不好?脾气见涨呀?”
福帝饶有兴趣地研究了一下年年的表情,偏了偏头,看向了公子滟,问道:
“那麻烦这位小哥自己介绍一下吧?”
公子滟虽然听闻过八卦城通天楼的负责人叫做福帝,但还是第一次跟这位打交道,看年年又是大呼“奸商”又是拍桌子瞪眼的,觉得这位似乎脾气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暴躁?
“在下怡红公子滟,见过福帝大人,还请大人多指教了。”
公子滟最终还是选了一个有点恭敬,但又有点玩笑的说辞。
“怡红公子?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看红楼啊,不错不错,小伙子有前途!”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名字,就刷到了福帝的好感,连连点头称赞,还给公子滟倒了一杯茶。
结果这杯茶被年年半路劫走,喝了一口后吐着舌头嚷嚷“难喝难喝”,又推回给了福帝。
“到底怎么了?谁又惹得到你了?”
福帝不太经心地问着,这年头能惹到年年的人不少,但是能惹到她还完好无损的人恐怕不太多。
“还不是那个什么鬼限胡令!害得我构思了好~久的大计划竟然用不上了!”
年年有点郁闷,现在城里的人族同乡都被抓去强制登记了,而本地的玩家又被限海令吸引了注意力,就从她有意或无意听来的讨论来看,大家都更关心那个向来与朝廷勾勾搭搭的行天下是不是早有预谋,是不是要贪婪到把这个世界任务给独吞了。
“唉,限胡令限海令啊~”
福帝叹气,又端起了茶杯,热气缭绕着挡住了他的表情。
一直在旁边默默思过的古羽闻言抬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是什么东西?限胡限海?我们要开始闭关锁国了吗?这好像不太符合这段历史啊?游戏公司是在魔改历史吗?”
大体来讲,《问天》的历史背景类似华夏古时的唐朝,这一点主要体现从官员名称、行政划分和在位的皇帝姓氏,而唐朝是历史上有名的一个包容天下的朝代,也正好符合了朝廷对这些神通广大的修真门派的包容之心,也得以让这些修真人和凡人共享繁华城池,共存于世。
“什么魔改?这个游戏的背景本来就是借鉴后架空的,任何发展都是有可能的。”
福帝纠正了古羽的说法。
“等会儿,你知道这两个东西,”年年指向了福帝,又转了个身,指向了古羽,“你却不知道这两个东西?”
古羽茫然地摇头,而福帝则是一言不发。
年年环视了一下楼里,最终目光落在了那块持续滚动的天地榜上。
公子滟也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天地榜竟然没有关于这两条限令的消息?”
“朝廷法令,自然不会出现在以传言为主的天地榜上。”
福帝淡淡地解释,但这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听出了一点未尽之意。
“你刚才说你有个大计划?什么大计划?”
福帝话锋一转,引到了年年身上。
年年立时耷拉下一张脸,整个人挂在了咨询台上,面朝福帝,兴致缺缺地说道:
“我本来想啊,要不要利用一下这个五行岛的监控系统,后来遇到好心的公子滟帮我测试了一下,这确实可行,就想着明天干脆把所有人一起送上天坐牢好了,结果,白动脑子了!”
“把所有人送上天坐牢?那你自己呢?”
福帝琢磨了一下年年的打算,觉得这个计划的最后,年年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我也上去呗!但是在这之前,总要把别人都给坑一把!”
年年无所谓地说着,她还没坐过牢呢,说不定也会是个很有意思的体验。
“还好你这个计划流产了,不然你百分百要被打死的。”
福帝感概,这年年的运气还真好,最后关头竟然被两张限令给救了。
“什么意思?”年年趴在柜台上,眼睛里写满了问好。
“你以为的牢房是什么样的?”
福帝反问了她一句。
“小黑屋啊,窄小,黑暗,又寂寞!”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这五行岛的牢房只有大通铺,宽敞,明亮,又热闹。”
福帝一边指着头顶,一边说道,最后果然欣赏到了年年瞬间石化的表情。
“......这明堂也太寒酸了吧!!连牢房都不是单间吗?”
年年拍着桌子吐槽,也不得不庆幸自己这个好运气,简直就像命悬一线结果发现自己拉住了个大钢条一样。
“所以说,你要感谢那位英明的国师大人,在这个时候发限令,直接挽救了你即将在牢房里被人围殴至死的命运呐~”
福帝意味不明地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觉得这位国师大人英明。
年年趴在柜台上摊成了一团,百无聊赖地说道:“那我还留在这里干嘛,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让我玩了,要不,我们再去玩玩战场?”
说到最后,年年兴致又起,明显这个“玩玩战场”是打算顺便玩玩战场里的人。
古羽摇了摇头,说道:“二十四小时禁止进入,我还没到时间。”
公子滟也摇了摇头,说道:“打打杀杀什么的,太粗鲁了,我才不去。”
年年叹气,正想说自己一个去玩好了,就听到福帝提醒她道:
“行天下的会长已经确认抵达八卦城了,据说是为了跟那位海伦女士商谈合作事宜。”
“所以最起码海伦明天有可能出现?”
年年瞬间原地复活,期待地看着福帝。
“大概吧,你可以看看通天楼最新收集到的消息。”
福帝只是提醒了一句,帮自己那些客服组的同事减轻一下工作压力,毕竟他们这十几个小时里接电话接到手软,听年年这个名字听到耳朵起茧的传闻,已经传到他们这些无聊的监控组这里了。
“好哒!”
年年直接蹦哒到了存放档案的柜台里,毫不客气地翻了起来。
“祁有枫到底做什么去了?”
福帝还是挺喜欢这个看起来稳重又周全的年轻人的,而且......年轻真好啊......
“枫哥给我设计了一件披风,他去给裁衣店老板送图纸去了,对了,记得赶紧把我的贡献点和工资结给我啊,那件披风的皮料还挺贵的。他说有不少细节需要他面对面交代,还要监个工,所以今天就一直待在那边了。”
年年一边翻着一边说,说着说着突然一顿,把手里的资料纸张放在了桌子上,有点犹豫地说道:
“我总觉得,枫哥今天好像有心事......”
第一九八章 心事
祁有枫确实是有些心事。
只不过他自己也还没搞清楚自己这些心事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得知了这个游戏是在让玩家们习惯于一种非人的思维方式,让他开始对自己乃至人类的未来开始恍惚的话,这一点近似于杞人忧天的恍惚,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心事重重。
他的心事很私人,私人到都汇聚到了某一个身上。
祁有枫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随着大街上的人流,在小贩的大声吆喝声中,在孩童跑过时的咯咯笑声中,今天第一次静下心来,去梳理一些事情。
比如,为何他会不自觉地去探知年年曾经的生活圈子。
比如,为何当他知道年年终要离开华夏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不可抑制的低落
他一直都知道年年是会离开的,或者说他自己是会离开的。
毕竟最初他也只是因为子墨的叮嘱才会暂时留在年年这里,等事情了结,年年这边的危机暂消,他就可以走了。
但是他走,和她走,这两个结果相同的行为,此时却有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再比如,在虹缂小店里,年年一脸惊喜地跟他说,他的笑容变了的时候,那种仿佛被她看穿到心底的狼狈
尽管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心底有些什么。
而后来,那一句玩笑似的“之后十年找你蹭吃蹭喝”,他必须承认,那时的他是在期待着会有这样的十年的,甚至更久更久。
大概是有点喜欢这丫头了吧......
看着路边一个卖零散首饰的小摊,那上面摆着的一只琉璃色细簪,祁有枫又不由地开始质疑自己。
年年的年纪太小了,又有些不谙世事,有些古灵精怪,或许自己只是在把她当作一个调皮的妹妹在喜欢?
不然要如何解释自己最初只是在看着她胡闹,现在却在想要怎么好好教导她,让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丢掉。
祁有枫想到了年年提到过的那位监护人尼克,或许我此时的心情,和那位监护人会有些相似?
可是......
祁有枫想起了三尺水还没走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两个小册子的封面,其中一张上有轻纱水汽,朦胧中还有个人影。
那时的他,不知为何,觉得那个朦胧的人影很像年年。
等到他真的被年年叫破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抚上了那层轻纱,正想把它掀开。
以及,在公子滟的别院里,看到那满墙的美人图时,更是产生了一些不堪的联想。
负罪感啊......
祁有枫看着越来越近的虹缂小店,最终还是把自己对年年的在意和负罪感归结到了同一个因由上:
这丫头年纪太小,性子太真,以至于自己这个大人总想护着她,但又怕护过头了被人误会。
怀揣着这样一个说不上完美的结论,祁有枫走进了虹缂,正好与抬头张望的秦掌柜撞了个正着。
“祁大家?您怎么?”
祁有枫收敛了一下情绪,从怀里取出那张图纸,递给了秦掌柜,说道:
“这是那卷皮料要做的披风样式,我想尽快给你送过来,你们也能尽快开工。”
“这个订单很急?”
秦掌柜双手接过,低头细细琢磨。
“越快越好吧,秦掌柜估计需要多久?”
秦掌柜抬头,思索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这个图纸,斟酌着说道:
“只是裁剪的话很快,毕竟只是一件披风,只不过这上面的很多细饰要花些时间,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祁有枫点头,这跟他自己预估的时间差不多,于是提议道:
“我暂时不走,那些细饰我可以帮忙制作,毕竟都是我自己设计的,这样应该会快一些。”
秦掌柜大喜,连忙点头应道:“这样的话,明天一早就能完工了。”
“这样......让你们连夜赶工,是不是有些打扰了?我额外给你们付一些加班费吧?”
大概是受了福帝和年年的影响,祁有枫现在也不把这些npc当作是单纯的数据了,而是活生生的人。
秦掌柜笑容微暖,目光中多了几分真诚,说道:
“无妨的,我家那口子是在通天楼讨生活的,这两天多亏了你们,让他好好休息了两天。”
“嗯?”祁有枫惊讶,他经常来往虹缂,从未见过这家店的男主人,原本还以为秦掌柜尚未成家。
“而且,我家那口子前几天可是带回来一坛子好酒,据说是那位年年姑娘请客,喝不完的还让他们装回家,就那一坛子酒,就抵得上这赶工的费用了。”
秦掌柜笑眯眯地说着,掀开了小店里藏着的那卷布帘门,和祁有枫一起走进了后院。
“看起来掌柜的也是酒中豪杰?”
祁有枫看着秦掌柜意犹未尽的表情,玩笑了一句。
“哈哈,祁大家说笑了,不过我年轻时还的确是千杯不倒,跟我家那口子就是在酒上结的缘。”
秦掌柜有些怀念地说道,说完之后看向祁有枫:
“不知道祁大家跟那位年年姑娘又是哪里结的缘?”
祁有枫一愣,回想着这几日与年年的相处,轻声说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从哪里结的缘,所以才不确定啊......”
秦掌柜一笑,也不多言,引着祁有枫走到了后堂,与几位处理皮料的老师傅见了礼,便各自热火朝天地开工了。
既然要做正事,祁有枫也就把那些心绪给压在了心里,只是专心地为年年这件披风打磨细饰,时不时与裁剪皮料的老师傅交谈几句,并留意着他们在一些细微处的处理,以便及时沟通。
就这样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待到天光破晓的时候,披风终于成型,只待把那些细饰加上,就彻底地收工了。
秦掌柜便在此时出现,请这几位先吃个早饭,略略休憩一下,再完成后续的工序。
祁有枫和另外几位老师傅答应下来后,他就被秦掌柜单独请到了前厅,坐在了一桌不算丰盛但也精致可口的家常早饭前。
“秦掌柜,一起来吃点?”
祁有枫实在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招呼秦掌柜坐下。
秦掌柜笑着点头,顺势坐在了祁有枫对面,坐下后也不动筷,而是问道:
“我刚才看那些皮料还有剩,不知道祁大家打算如何处理?”
“我也看到那些剩下的皮料了,可惜还是有点少,不管做什么都不太够了。”
祁有枫有些可惜地说着,主要是那些剩下的皮料都是零散的碎块,都不过巴掌大小。
“其实我有个提议,刚好可以把这些皮料都用上。”
“哦?不知道秦掌柜有什么想法?”
“这个想法得要麻烦那位年年姑娘再跑一趟了。”
秦掌柜掩口轻笑,继续说道:
“我想着,可以把那些碎块配合其他皮料拼接在年年姑娘身上的那身皮衣皮裤上,重新给她裁制一番,不仅更合身,而且还会更美观,那些麂皮的特性说不好也会有所保留。”
祁有枫一边听,一边在脑海里勾勒出了几种可能的设计方案,点头称是:
“确实可以,只要在颜色搭配上稍微注意一下,别显得好似打过补丁一样就可以了。”
“这个裁制工作和额外的皮料都算在我身上,毕竟也是要感谢一下她的。”
秦掌柜很是大方地说着,反正也只是一点额外的皮料,和一点简单的工作,就没有必要再计算费用了。
“那我就先代她谢过秦掌柜了。”
祁有枫对着秦掌柜一抱拳,应下了这个人情。
秦掌柜笑着称客气,又连忙让祁有枫趁热把早饭吃了,祁有枫也不再客气,慢条斯理地处理着桌上的饭菜。
只不过才吃了几口,祁有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筷子一顿,侧首看向秦掌柜,在秦掌柜不解的目光中问道:
“秦掌柜刚才说,不合身?”
秦掌柜略一反应,知道了祁有枫是在问什么,笑着点头:
“那位年年姑娘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身上的衣服自然会慢慢不合身了,不过暂时还只是有一点,一般人也看不出来,估计她自己也没有什么感觉,只不过在咱们这些每天跟尺寸打交道的人眼里,那一丁点的不合身可都是眼中钉一样的了。”
秦掌柜说着还调皮地自嘲了一下,却惊愕地发现祁有枫手里的筷子竟从指尖滑落,轻轻的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而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呆呆地坐在桌边,任凭秦掌柜叫了好几遍,都没有反应。
终于,祁有枫在秦掌柜越来越惊忧的叫喊声中回了神,有些狼狈地表示了歉意后,捡起桌上的筷子,机械地拣着东西,往嘴里送,至于都吃到了些什么,他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秦掌柜看祁有枫这心事重重的样子,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把这里留给了祁有枫。
祁有枫见秦掌柜的背影越走越远,一把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似是在沉思,只有那一双紧握的双手在表示着他此时内心的激烈情绪:
年年竟然是在长个子,是在长大??
不是说他们那边40级就是成年了吗?那怎么还会继续生长??
不对,成年了就不会继续生长了吗?
可是,
祁有枫回想着那些曾经与他们短暂合作过的银纽扣佣兵团的法师们,那些人都是60级上下,如果真的是会像真实人生一样生长的话,那这些人岂不是都要一副中年人的面孔?
可是,
并不是,那些人依然是年轻的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的样貌。
可是,为什么年年竟然还会长大?
还有他无意中感觉到的手指硬茧,和她仿佛活人一般出现的青紫伤痕。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还是说,她其实并不是人?
第一九九章 怀疑
年年很有可能不是玩家,不是活人?
祁有枫望向了秦掌柜刚刚离开的方向,这一点可能性像是一丝微弱但顽强的火苗,在他的心里燃烧。
他想到了年年似乎从未下过线。
他也想到了年年那有违常识的认知。
但更多的是,他想到了年年有多生动,有多活泼,有多真实。
她真的是一个真实的人吗?
我要怎么去求证这个疑问?
等级、职业、技能?
这些无法被人查看的信息根本不能当做证据。
为什么这个游戏没有鉴定术,或者查看对方信息这种操作?
莫非就是为了方便像年年这样的npc混入玩家中间?
或者是好友信息?
祁有枫随即就颓然地想起,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和年年加过好友,当时在秦岭里,当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凑过去加好友的时候,他只觉得没有必要,后来更是时刻都与她在一起,这一点竟然也被他忽略了。
怀疑的火苗越烧越旺。
祁有枫感受到一种被火焰灼烧般的挣扎。
如果年年真的是一个像秦掌柜一样的npc,那她为什么要假装玩家,和玩家们混在一起?
而她虽然也在有意掩饰自己的与众不同,但是也没有表现出多么的谨慎和缜密,不然也不会被自己看出端倪……
所以,她的这种掩饰其实也是预设好的?
如果她真的是一个npc,那么她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性格和行为,都是提前编写好的数据?
一种莫名其妙的荒谬感,随着这个念头在祁有枫的心里滋生。
我所产生的那些失落、狼狈和负罪感,其实都是被一些预设好的行为数据所引动?那我的这些感觉,会不会也在计算结果之内?
那我的这些感觉,又会是真实的吗……
……
当秦掌柜再次出现的时候,祁有枫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个饭厅里呆坐了将近两个小时。
看着秦掌柜担忧的眼神,祁有枫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她的注视。
祁有枫无措地心里默默叹息:一定要让这些npc生动到如此地步吗?
“祁大家……?您没事吧?”
秦掌柜一边问,一边把手里捧着的一张木盘放在了桌子上。
祁有枫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神色不太自然地笑笑,依然不与秦掌柜对视,答道: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这是……”
祁有枫有点恍惚,看着木盘里叠放好的一件褐色衣物,一时没有认出来。
话还没说完,他就反应了过来,低头把木盘挪到自己面前,抬手轻轻抚上了细滑柔软的皮料。
就连这种柔软都是如此真实。
这个世界里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
祁有枫突然很想下线看看,下线去找一块皮料摸一摸,对比一下,到底哪一种触觉会更真实一点。
做了一个深呼吸,祁有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尤其不能胡思乱想,随后就站起了身,僵硬地活动了一下四肢。
他把木盘里的披风拎起,这皮料果然轻盈顺滑,这一拎,就像摊开了一汪水,扬起了一卷纱,不用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力道,这件披风就已经舒展在了祁有枫的面前。
无风自动的褐色披风遮挡了祁有枫的视线,这一件他亲手设计又参与了制作的披风也短暂地切断了他这两个小时毫无结果的疑惑和纠结。
这件披风,应该会很适合她吧……
祁有枫把披风搭在臂弯里,用另一只手掠过那几处被他用心设计出来的细饰,仔细地检查着,尤其是这些细饰的背面,千万不能有突出以至于会擦到皮肤的瑕疵。
毕竟这些细饰主要集中在穿着这件披风的人的颈部和前胸,若是背面有些细小凸起,就算不是什么尖锐的东西,也会让人穿着不舒服的。
祁有枫自己都没有察觉,在检查这些细饰的时候,那丝温和的笑意再次爬上了他的嘴角。
“祁大家可还满意?”
检查完毕,祁有枫把披风再次叠好放在桌上的大红木盘里,秦掌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很好,辛苦你了。”
祁有枫客气地回道,低头思索了一下,问道:“加工费好像一直没谈,不知道……”
秦掌柜微怔,同样客气地说道:“祁大家客气了,加工费按照皮料价格的十分之一收取,等那位年年姑娘试穿过后,确定不需要修改之后再付便是了。”
“试穿……”
第一个瞬间,祁有枫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年年穿着这件披风巧笑倩兮的样子。
而下一个瞬间,这幅画面的背景开始撕拉作响,年年的身形和笑容随着跳动的电流而扭曲、变形,最后消失。
祁有枫不自觉地倒退了一小步,站稳后更是不由苦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只会逐渐生根发芽,最终长成狰狞的参天大树,遮盖掉所有的真相。
只不过这次的真相,本身就在滋养着这棵大树的生长。
大概是感觉到祁有枫的沮丧和低落,秦掌柜轻轻一笑,语气有几分轻柔:
“我相信那位年年姑娘会很喜欢这件披风的,而且现在还是早春,早晚依然有些寒凉,祁大家设计的这件披风正好用得上,毕竟这个天气,若是凉着了,一时半刻可是难好,她一个姑娘家,受了凉也不好。”
秦掌柜这话里全是真诚的善意,有一种似乎把年年当做自家晚辈般的亲切。
祁有枫自然感觉到了这一点,放下了那一点刻意的疏离,笑道:
“我看她活蹦乱跳的,可不像是会轻易生病的……”
“其实比起你们这些玩家来,这些人才更像人,既有喜怒哀乐,也有生老病死,更有失去后永远也找不回来的时间”
生老病死……
失去……
永远也找不回来……
祁有枫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用力攥在了手心里,一瞬间的窒息感迅速淹没了他所有的疑惑,也浇灭了那一直在灼烧他的火焰。
年年如果真的是一个npc,那她不仅会长大,还会变老,还会……死。
就像是被永久清除的数据,像是那些曾经被他误删的照片,连吊唁的机会都没有,就瞬间又永远地失去了。
祁有枫一把抓过那件披风,一字未留,便如风一般冲出了这间小厅。
不管年年是什么人,不管她是不是人,此时此刻在祁有枫的心里,他只知道一件事:
她是他不想失去的人。
第二零零章 迎接
年年一大早就领着“一文一武”两个跟班出了通天楼,向着八卦城的山门大道走去。
这“武”自然是古羽。
他在通天楼修了一夜的屋顶,说是修,也不过是爬到最上面那层的柱子上,把楼顶星图上扎着的箭给拔了下来。
至于那些被他射进星图变成黑点的箭,他就无能为力了,还好那些黑点据他说也都是在星子的位置,所以除了让这座通天楼的星图更完美了一点,倒也没有别的影响。
修完楼顶的星图,福帝抬了抬眼皮,权当做是在验收,随后又指了指被三尺水横七竖八划了无数道的楼梯扶手,古羽也就老实地继续修起了扶手。
在叮叮当当的锤子敲击声中,公子滟把自己缩在了角落,一边帮年年筛选资料,一边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
古羽已经坚持到了一个“随从”的名额,按照他的说法,年年对他有半师之恩,而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所以年年今天既然打算出手对付海伦那些人,那么他就一定要跟着去,哪怕最后要被抓去坐牢,也必须完成他的报恩事业。
是的,坐牢。年年把她最初设想的计划调整了一下,而调整的结果就是她最后必然会被五行岛抓进牢房。
而公子滟正是因为如此,才想跟着去。
“不跟我那些保镖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
公子滟可怜巴巴地说道。
“你可以去探监。”
年年一指头顶,不为所动。
“我又不是明堂的客卿,上不去那五个飞岛。”
最终,在公子滟生动地重现了什么叫做“执手相看泪眼”后执自己的手,泪自己的眼终于让年年松口,答应今天把他带上。
一行三人踏上了山门大道,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进出明堂的洛水河畔,年年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挑了个路边三层小楼……的房顶,自己从外墙干脆利落地爬了上去,留下古羽和公子滟两人在地面干瞪眼。
爬墙这种事,他们两个真的不太擅长,更不要说公子滟自诩是个风雅人,更不会干这么粗鲁的事。于是他们两人退而求其次,决定从正门踏进这座小楼,直达三楼后,古羽从窗户里翻出去上房顶,公子滟就在下边喝茶。
好在这座小楼本就是一个茶楼,三层全是独立的包厢,他们交了钱随便选了一个包厢后,古羽就顺利地消失在了其中,出现在了它的头顶。
古羽坐到了一直紧盯着八卦城入城大道的年年身边,一边享受着开阔的视野,一边问道:
“你打算在这里等海伦出现?那她今天要是不来呢?”
“不来的是狗呗!”
年年漫不经心地回着,一伸懒腰,干脆把双手枕到脑后,躺在了屋顶上。
反正她的听力也不差,闭着眼睛假寐,注意留神听底下的人声即可。
古羽也不打扰,默默地低头沉思,时不时抬手比划两下,另一个则是坐在包厢里目光发直,拿着扇子摇啊摇,大概也是在想些心事。
年年一边假寐,一边在心里嘀咕:这海伦,到底还会不会出现了?还有那个是岁,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跑到这里开茶话会?
那等一会儿,她是连带着是岁一起坑呢?还是等他们聊完正事再挑出海伦坑呢?
海伦不仅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地十分高调。
高调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行天下的会长是岁。
是岁领着行天下的几十个玩家,浩浩荡荡地从城里走出来。
海伦则是领着几十个蔷薇骑士团的玩家,从停靠在洛河岸边的一只大船上鱼贯而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山门大道,与迎面而来的是岁等人撞了个正着。
“海伦副团长,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海伦副团长的风采,果然是如松青所说,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妙人。”
是岁走上前,略略行了个礼,虽然话里似是在恭维,但是语气淡淡,只让人觉得他说的不过是些平常小事罢了。
“早就听说行天下的会长气质不凡,为人谦和有礼,周到体贴,今天竟然愿意亲自带人来这里迎接我们,想来任何传言都是有几分可信的。”
海伦对着是岁淡淡一笑,略一扬手,跟在她身后的众人立时脚步一停,和海伦一起行了一个标准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盖亚大陆通用见面礼。
是岁假装没听懂海伦话里的深意,只是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海伦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转身对着随他而来的行天下等人说道:
“好了,你们这就回长安去吧,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行会内外皆有心怀叵测之人,尤其是与一些不明底细的陌生人往来时,更要千万小心,别被传言蒙蔽了眼睛。”
说罢,那些行天下的玩家便纷纷恭敬地与是岁行礼道别。
虽然恭敬,但也透着几分亲切,是岁也单独挑了几个人,温和地叮嘱了几句后,目送着他们登上了早已停靠在岸边的一只精致画舫,模糊的笑语随着画舫一起渐渐远去。
热闹的洛河岸边顿时冷清了几分,是岁的身后也只剩下一个腰系两只大葫芦的男子,这会儿也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望着洛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走了。
是岁转过身来看向海伦,果然看到她的面色有几分僵硬,在心里嗤笑一声后,依然话语温和地道:
“让海伦副团长见笑了,我本是来送送自家的兄弟,没想到遇到了海伦副团长,竟然能让我尽一分地主之谊,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是岁身边的藏九一个激灵,像是突然惊醒一般,一边搓着胳膊,一边问是岁:
“怎么突然起风了?有点冷啊,我们还是先走吧。”
是岁一点头,看了看天,似是感慨:“天公自负乱吹风啊,不过在这八卦城里,什么风都是吹不起来的啊。”
他侧首看向了海伦,有些歉意地说道:
“我们这就先走了,我相信海伦副团长……和你的这么多人,也是需要先安顿一下,或者需要领略一下此地风光,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是岁就和藏九一起转身离开,藏九摸出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这才想起了正事,一边向前走,一边扭头对着海伦喊道:
“美女,别忘了今天我们可是有约的,不见不散哦~”
说罢,还对着海伦眨了眨眼,在海伦愈发僵硬的表情下,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摇头晃脑地走远。
“是岁!!”
海伦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两个字,面目狰狞,似乎立时就要派人追上去把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给剁成肉块,但半晌过后,海伦还是颓然地泄了气,面上恢复了平静,只是恶狠狠地在心里发誓: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们行天下每一个人跪到我面前求我!!
第二零一章 是岁的真实意图
(为了不断更,先发后改,等过一个小时再刷新阅读,谢谢~)
原本躺在屋顶上的年年,早在听到是岁的声音时就一骨碌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随即就开始面目狰狞地憋笑,直看得古羽一阵莫名其妙。
看到古羽似乎有话要问,年年一边捂着自己的嘴,一边对着他猛摇手,示意他千万别说话。
等到海伦领着人,顺着山门大道走进八卦城整洁且特色鲜明的大街小巷后,年年才放下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哈哈哈地大笑出了声。
“怎么了?”
古羽茫然地问道,他只是视力上有系统的辅助,听力还只是一般人的水平。
“我、我们下去说。”
年年控制了一下情绪,走到刚刚古羽出现的屋顶边缘,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古羽连忙跟上,可惜这爬下去可没有爬上来容易,他小心地尝试了几次,才终于翻回了包厢,而这时年年早就在里边咕噜噜地灌了半壶水了。
“刚才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古羽还不待坐下,就重复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也成功地吸引了百无聊赖的公子滟的注意力。
年年放下水壶,先是想了想,随后把目光转向了公子滟,问道:
“你好像挺聪明的,我有问题想问问你,你说那个限海令是不是对行天下的影响很大?”
公子滟被年年夸奖,顿时得意洋洋地一合扇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说道:
“众所周知,行天下因为长安松青的关系,向来都与朝廷关系紧密,这个限海令一出,自然会是众多行会里最有优势进展最快的那一个。”
“而其他那些行会,若是打算就此放弃,那自然是要恨一恨不用放弃的行天下;若是打算努力在朝廷面前刷好感的,那就更要尽力打压行天下在世界任务上的进度,毕竟刷好感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这边好感还没刷满,行天下就已经顺利出海了吧?”
年年一边听,一边点头,总结道:“所以行天下现在的处境是那个被打的出头鸟,那你要是行天下的会长的话,你会怎么做?”
公子滟没有立刻回答年年的问题,而是略一思忖后,问道:
“你刚才看到了是岁?”
有些惊讶,但年年还是老实地点了头。
公子滟了然一笑,说道:
“华夏这边的行会形势暂不明朗,就算有大着胆子敢上门找是岁求合作的,是岁也未必看得上他们。”
“但是像蔷薇骑士团这种有一定实力的外来势力就不同了,首先他们的根基不在这里,就算让他们从世界任务中获利,行天下也不怕养出祸患。”
说到这里,公子滟又顿了顿,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
“而且那个海伦之前搞了一堆低劣的小动作,还是在长安这种地方,稍微有点势力有点脑子的行会都查得到是她刻意散布了关于你的流言,就算查不到,她之前高调进出行天下驻地,与松青交往甚密的行为,也让她失去了其他行会的信任。”
“就比如天工坊,”公子滟指了指古羽,“海伦似乎还用了什么手段,从木本尊那儿讨来一个人情,但我敢打赌这个人情绝对不会让木本尊同意跟她合作,倒是很有可能会有些反作用。”
他昨晚陪着年年看了一晚上的资料,只看那些书面上的东西,他就已经猜到了海伦的所作所为,又从另一些蛛丝马迹里猜到了其他行会对待海伦和蔷薇骑士团的态度。
游戏里好装备固然重要,但不过是因为这么一件东西,就大肆渲染抹黑与她同为女性的年年,公子滟觉得这个叫做海伦的女人简直丑到人神共愤。
“所以现在这个情况就是,行天下和蔷薇骑士团成了难兄难弟,而他们成功合作的话,行天下就有了对抗华夏本地行会压力的盟友,蔷薇骑士团也就在这里有了一个发展的根基,还可以搭上行天下这个朝堂宠儿,成功介入很多本地玩家都玩不了的世界任务。”
年年总结,看到公子滟点头后,犹豫了一下,便把自己刚才听到看到的那一幕讲给了在座的另外两位
“所以你看,是岁怎么好像不太愿意跟海伦合作的样子?”
“这个嘛……”公子滟又摇起了扇子,眼睛一转,笑道:
“看来传闻还是不可信啊,都说是岁为人谦和,有君子之德风,现在看来,这个人倒是更傲气一点。”
“那他这是不打算合作了……?”
年年不解,不管怎么想,这个时候都不应该是刷新自己性格特点的好时机吧?
“当然不是。”
“老大,你这是玩得哪一出啊?”
尽管早就离开了海伦的视线范围,但是想到这个风系圣法师的偷听神技风之语,藏九还是一直忍到了回到客栈才问出口。
“你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就敢调戏她?”
是岁没有太意外藏九这个问题,只是语带调侃地反问。
藏九嘿嘿一笑,抄起自己的酒葫芦喝了一口,说道:
“因为我的宝贝儿告诉我应该那样做。”
说罢,藏九亲昵地把酒葫芦放到脸颊上蹭了蹭,又夸张地亲了一口。
是岁失笑摇头,有时候他真的佩服藏九的这种直觉,虽然藏九总是说这是他肚子里的酒告诉他的。
“所以说,老大,你刚刚还真是故意去惹毛那个女人的?”
刚刚在山门大道上,尽管那个女人犹自压抑着自己,但他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有一股猛烈的旋风正在她的法杖宝石中酝酿,随时都有可能被她释放出来,把他和是岁撕成碎片。
这也是他的直觉,而他的直觉从来都是很准的。
所以他才出言提醒了是岁,让是岁赶紧离开那个危险之地。
“看来松青的评价还是有点偏颇了,不过水苏的判断就很准了,虽然也有着很严重的主观臆断。”
是岁感慨了一句,藏九想到松青和水苏对海伦这个女人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也能想象得出他们两个会对海伦有怎样的言论。
松青明显对海伦有好感,所以在他眼里,这个女人果决有魄力,行事灵活又不失狠辣,心思缜密又会隐忍,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妙人”。
而水苏则是说这个女人心胸狭隘,言语行事都透着一股做作,做事不择手段,善于隐藏自己,也善于演戏,
第二零二章 遵纪守法
“这位美女,您看我就说了吧?最近这里的通天楼都不开门的,都怪那个叫做年年的......”
身边的这位玩家已经犹自开始滔滔不绝地痛诉那位年年在八卦城的所作所为,海伦却盯着通天楼紧闭的楼门皱紧了眉头。
随她而来的六位圣骑士已经敲了十几分钟的门了,却始终得不到楼内的任何应答。
不开门?不在?
年年暂居在通天楼的事情,在八卦城里基本是人尽皆知,但是年年会不会一直留在通天楼等她上门,海伦倒是觉得这位胆大包天的小精灵,恐怕还不敢。
“让我们的人留心一下,看看她是不是藏在哪里。”
海伦的身后站着她的守护骑士斯科特,此时听到海伦的低声吩咐,略一点头后立刻联系起了那些被他们散落到八卦城各处的人。
“是岁不可能只是单单领着一个人来参加会谈,他肯定还有其他的人手留在八卦城里。”
海伦如此解释着她把大家解散并且派出探查的原因,只不过这其中有几分是在掩饰她刚刚在是岁那里吃到的狼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如今这些人又有了新的目标:寻找可能会埋伏他们的年年。
敲门声又持续了几分钟,海伦这才叫回了那几个圣骑士,转身打算离开。
才一转身,海伦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那个男性玩家。
此人一身粗布麻衣,身形有些高大,腰挂两把圆月弯刀,见到海伦这些人之后脚步微缓,眼神淡淡地扫过了海伦的面容,又掠过海伦扫向了其他人,不多时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圆月弯刀?
海伦挑了挑眉,仔细地端详起了这个传言中的“神秘护花使者”,一边看一边不由地在心里嗤笑:想不到那么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身边出现的几个男人倒是都长得不差,可惜一个比一个寒酸,估计她也就能吸引一些这种人了。
很明显,在海伦眼里,不管是先前在长安见过的唐青笠和楚霸王,还是此时的祁有枫,都被她当作了年年的短途伴侣,说不定过几日就换人了,就好像她所知道的那些精灵族玩家的恶习一样。
海伦随手一撩自己披散下来的金色长发,向前一步堵在了祁有枫身前,优雅一笑:
“你好,请问”
祁有枫一个停步,看也不看她,直接转身原路返回,仿佛刚刚那抹笑意是海伦眼花看到的幻觉。
一个早上连续被人无视戏耍两次,还都是在佣兵团的成员面前,海伦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盯着祁有枫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冷厉地吩咐道:
“斯科特留下,其他人跟着他,他肯定是去找那个精灵年年的!见到她之后不要客气,直接杀了她!”
“可是......”
听到这话的圣骑士玩家有些犹豫,抬头看了看五行岛。
他们来之前都是特意做过准备工作的,海伦先前在船上还提醒过他们,让他们注意不要在八卦城闹事,以免被抓走。
“别忘了我们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海伦扫了说话的这人一眼。
诚然他们是为了与行天下的会谈而来,但是同时也是为了搜捕那个可恶的年年而来,虽然在原本的计划里,后者的优先级并没有前者高。
斯科特抬手阻止了那个还要说话的圣骑士,温和地说道:
“你们先跟着他,若是真的见到了那个精灵,先不要轻举妄动,把地点通知我就好。”
余下的五人便也不再坚持,对着海伦略略行了个礼,小跑几步之后跟上了已经快要汇入人群消失不见的祁有枫。
“去天火楼。”
刚才那五人明显敷衍的态度让海伦愈发烦躁,随便一挥手,自顾自地挑了一个方向离开。
她身后的斯科特默默叹气,连忙快步跟上,又怕离得太近惹海伦厌烦,便只走在她身后三步之外,有些担忧地看着海伦因为怒气而紧绷的背影。
这个时候,你可是一定要冷静才好啊......
祁有枫很快就发现了身后跟踪的五人,毕竟这五位“胡人”的装扮太过显眼,只看身边摊贩行人的指指点点,听着他们的纷纷议论,也猜得到这五个人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
那位国师果然是位好人,限胡令也还真是个好东西。
祁有枫嘴角一勾,脚步不停地在一个路口左转,他记得再过几条街就是八卦城里的官衙所在,不知道那边会不会有官兵在盘查来往胡人?
还真的有,而且不用走到官衙门口,祁有枫不过是拐了个弯儿,就看到两队官兵正围着四个长袍飘飘的女性“胡人”,只看这架势,还以为是兵匪上街,正在借机骚扰行人。
祁有枫一挑眉,怎么这站在这帮官兵身后小巷口的人有点眼熟?
那个人也正好望过来,一眼看到了祁有枫,连忙摆手,示意他别声张,又指了指自己身后,一个闪身消失在了有些昏暗的小巷里。
祁有枫回想了一下这附近的街道格局,八卦城就是这一点很友好,每条街巷的布局都是有据可查,有法可依,所以会很容易判断哪条小巷会通往何方。
祁有枫领着身后的五个尾巴直直地走向了那两队官兵,没走几步,那队官兵突然表情严肃地向着他身后望去,看起来似乎是领头的一个人有些紧张地一挥手,领着一队人绕过了无辜百姓祁有枫,直奔他身后而去。
祁有枫状似好奇地停步回头,果然看到那五个身穿银亮铠甲的人已经被官兵们团团围住,领头的那位官兵正在大声呵斥,让他们速速把面罩拉起,把脸露出来,否则他们就要动用武力了。
祁有枫摇了摇头,官兵抓人,自己这个普通百姓还是躲一躲的好,想到这里,祁有枫一边好奇地回头张望,一边有点畏缩地躲进了右侧的一个小巷里,躲进去之后还小心翼翼地探了下头,这才消失不见。
小巷里还有两个人,正无语地看着很会演的祁有枫。
“年年呢?你们怎么在这儿?”
祁有枫一转身,畏缩和好奇瞬间不见,看着巷子里的古羽和公子滟,笑着问道。
原本他很是担心年年的安危,一心也只想着赶到她身边,不过在通天楼门口看到海伦一行人之后,他倒是镇定了几分,意识到了现在这个情况,他赶去年年身边或许反而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多为她清扫一些障碍。
“我们在做遵纪守法好公民,一心拥护国师的两条法令,坚定不移地为华夏的文明建设添砖加瓦。”
会这样说话的,肯定是公子滟,只不过这个腔调......
“年年的主意?”
祁有枫瞬间了然,随口问道。
“嗯,我对那些人来说是生面孔,所以就在城里四处逛逛,看到蔷薇骑士团的人就跟上,公子滟负责上报官府,派人来盘查。”
古羽很老实地交代了他和公子滟的分工。
“听起来,你倒是很辛苦?”
祁有枫拍了拍古羽的肩膀,就看这人身上还有木屑和漆点,他就猜得到这人昨晚都忙了些什么,现在又要满城乱走,又要小心跟踪,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其实还好,就是劳烦公子滟破费了。”
古羽谦和地一笑,看向了公子滟。
“破费?”
公子滟轻哼一声,说道:“本公子可不会傻兮兮地自己跑去官府叫人,万一叫不到呢!而且,这得多累啊!”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傻兮兮”的古羽一眼,对这个拒绝了他的好意的老实人很不满。
公子滟是负责通风报信的那一个,按理说也是要满街乱跑的,只不过这个人此时发挥了一下金钱的力量,领着古羽直奔八卦城的守备府衙,用他那座别院换来了今日对此地所有官兵的指挥权。
所以公子滟原本是打算让这些官兵自由行动,上街见到“胡人”就查,有稍露不满的就抓,有敢动手的就打,他和古羽就坐在府衙喝茶就行。
谁知道古羽是个刻板的性子,既然年年交代了任务,那他就算自己不能亲自上阵,那也要在一边监管任务进度,所以最终公子滟还是逃不了满街乱跑的命。
“那还真是让你破费了,多谢。”
祁有枫听完始末,真诚地对公子滟道谢,还抱拳弯腰行了一礼,说道:
“先前多有得罪,可能此间确实有些误会,还望海涵。”
公子滟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眼睛一眯,打量起了祁有枫。
就算他是为了新朋友年年破费了一些,但他可不相信祁有枫会因此对他的态度大变。
公子滟自认为眼力不错,虽然接触不多,但他也看得出来,祁有枫对生人其实有些疏离,更是一个不会轻易改变自己观点的人。因为祁有枫其实想得很多,心思也很细腻,但正是因为他想得多,那么被他认定下来的事,就不会被他轻易改变。
自己这个“渣男”的嫌疑可是一点都没洗掉,祁有枫此时就算感谢自己的帮忙,也应该只会是淡淡一句“多谢”吧?
不对,我帮的是年年,他谢我做什么?他......
公子滟一挑眉,手里的纸扇隔空点了点祁有枫的胸口,很是认真地说道:
“你想清楚,千万想清楚,这可不是一时冲动就能决定的事情,她与你是不同的。”
第二零三章 招猫逗狗
“我知道她有多与众不同。”
祁有枫也答得认真,但一句终了,便不想多言,而是询问起了当前的状况:
“你们这是打算就这样把海伦的人都抓走?”
公子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退一步没有接话,古羽虽然有点摸不清刚刚两人的对话内容,但祁有枫的这个问题还是听懂了的,于是回道:
“都抓走不太可能,因为这些人确实都有合法的通牒,都抓走的话当地守备也不好交代。所以现在主要是盘查一下他们,尽量惹恼这些人,如果他们有任何的出言不逊,或者动手的意图,官兵们才能抓。”
这也是公子滟与当地守备提前商量好的,虽说有限胡令这个完美理由,但是一旦遇到真的怀揣通牒的人,他们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那现在抓了几个了?”
祁有枫一边问,一边从巷口探出头去,看了看刚刚被官兵围住的那两群人:
最早被盘查的那四位女性圣法师已经毫发无伤地准备走了,但跟踪祁有枫的那五人明显不愿意配合检查,那位领头的官兵正在拿着手里的佩刀敲打着其中一人的盔甲,要求他把这铁壳子给脱下来,而看另外几人的神色,估计一个个都在忍耐的边缘。
祁有枫估计这五个人是免不了守备牢房一日游了,但是那四个越走越快的圣法师是不是有点绝情了?也不打算过来帮忙说句话?
“这些人互相之间好像关系一般?”
祁有枫回头问道。
古羽无奈地点头,答道:“看起来是这样,这些人都是三三两两地出现,似乎这三两人的小团体之内的关系很好,但是与其他小团体的关系一般,所以一些激将法也不好用了。”
祁有枫挑眉,思索了一下,说道:“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利用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冷淡,创造一些不平衡出来,或许会有好效果。”
“你是想挑拨离间?”
公子滟瞬间听懂了祁有枫的意思,思索了一下后,点头说道:
“可以试试,当有多个小团体同时被盘查的时候,让这些官兵顺势故意刁难一部分人,再宽待另一部分人,也不会多麻烦。”
“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就让官兵们全去刁难人不就好了,刚好都抓了。”
古羽心怀疑问,想不明白这与当前的状况有什么不同。
“因为不可能都抓了,但是顺便把这个抓人的影响扩大一下还是可以的,而且这个影响也不是一定要立时见到效果,稍微让这些玩家对同伴心怀不满就可以了。”
祁有枫耐心地回答,而公子滟已经走出小巷,去跟那边的官兵嘀嘀咕咕了。
“年年到底去哪儿了?”
祁有枫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年年的动向。
“她说她去开个无敌锁血挂。”
古羽如实地复述了年年的话,果然看到祁有枫一头雾水地问道:
“什么东西?”
“卖山杏了啊,先尝后买了啊,不甜不要钱了!”
两个大箩筐被摆在了街边,里面满满当当地堆满了新鲜得还带着叶子的山杏,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箩筐后边费力地大声吆喝。
“大叔,真的可以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
一个甜甜的少女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位中年男子一看,连忙点头,说道:
“对对对,这位侠女,你先尝尝,这绝对好吃,这是秦岭大山里摘的,每年就这个时候才有,绝对是个稀罕物儿。”
侠女?年年觉得这个称呼还是蛮有意思的,笑嘻嘻地一点头,直接从箩筐里抓了一把山杏,在中年男人心疼的目光下啃了起来。
“嗯......唔.......”
年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把手里这把山杏吃光之后,又伸手想去再抓一把。
“诶诶诶,你这个女娃子,怎么吃了一把还要吃?”
这中年男子连忙整个人都趴在了筐上,试图阻止年年的魔爪。
年年很无辜地说道:“不是你说的先尝后买吗?我还没尝完呢?”
“快走快走!什么先尝后买,我看你就不想买!滚滚滚!”
中年男子没好气地挥手赶人,引得年年冲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转身就要走。
中年男子松了一口气,正要直起腰来,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他下意识地向后一躲,随后定睛一看,顿时开始破口大骂:
“你这个女娃子怎么这么不要脸!你给我滚回来!你个小偷!强盗!”
已经跑远的年年倒转身子看向这个卖山杏的中年男子,开心地一挥手,手心里正抓着一大把山杏,而另一把杏核则是如流星一般咂回了筐里,其间还夹杂着一点金属的光芒。
“小气鬼!还你还你!”
年年一咧嘴,转身就跑得没影儿了,只留下那个卖杏大叔还在原地跺脚咒骂。
随后年年又跑去弄乱了人家摆好售卖的字画,把小摊上的所有首饰都试戴了一遍后拍拍屁股走人,从三岁小孩儿嘴里抢了一块关东糖,从路过的大妈手里揪了一把菜叶放在了嘴里,又追着街边的野狗跑了一条街,直撞的行人东倒西歪。
用四个字来形容年年这半天的所作所为的话,那就是:招猫逗狗。
而她所达到的效果也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人嫌狗厌。
尽管都是一些无伤大雅,也没有对当地百姓造成实际伤害的小打小闹,年年还是如愿以偿地被五行岛的监控系统给盯上了。
也正是因为都是一些小打小闹,这监控系统并没有直接扔下个紧箍把年年给绑上天,甚至就连光圈都没有形成,只是一些淡淡的光点,缓缓地随着年年的移动而移动。
年年抬头,她几次试验下来,也算摸清了这个光点也就是重点监控的持续时间,和变成可以抓人的光圈所需的时间,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反应能力,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天火楼是吧?
我来啦!
伴随着一路上野猫野狗的狂追乱叫,和行人百姓的怨气咒骂,年年逐渐靠近了八卦城中的离字区,也靠近了与古羽公子滟等人约定好的汇合地点。
海伦大美女,来迎接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
第二零四章 非法集会?
“其他人呢?怎么就剩下这些人了?”
在距离天火楼不远的一个路口处,海伦面色难看地扫过站在她面前的十来个人,厉声问道。
斯科特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此时连忙站出来解释道:
“我们没想到这八卦城里对我们这些外国人的盘查这么严格,剩下那些人暂时被带到官府核对信息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暂时?应该?很快?”海伦侧首睨视,目光在斯科特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到了她面前的另一个圣法师身上,用手里的法杖一指,说道:
“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点出来的这个圣法师也是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平日里很喜欢模仿海伦的行事风格和穿着打扮,海伦倒也不在意,反而很是欣赏她。
“我们按照阁下的指示,在八卦城中搜索行天下的玩家和那位精灵,结果碰到了巡查的官兵,要求查看我们的通牒,我们四人担心会惹出什么祸端来,不敢多言,出示了通牒之后就离开了,不过......”
这个女人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站在斯科特身后的那两个圣骑士一眼,在海伦有些不耐的目光下继续说道:
“不过,在我们将要离开的时候,山姆和麦考利他们五位圣骑士也刚好在附近,似乎是对盘查有什么不满,好像跟官兵起了冲突,之后就......就被官兵带走了三人。”
“所以,你们几个女人一直都在旁边看着那些野蛮人的行径?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出来帮我们解释一下?”
站在斯科特身后的那位骑士冷冷地说道,他很幸运地被官兵放过了,但是他的另外三位兄弟都被那些可恶的华夏差役给像押解犯人一样带走了。
这是他们从来没有受到过的侮辱!
圣骑士在盖亚大陆是勇气与忠诚的象征,更是神所赐下的力量的化身,哪怕是各国的王公贵族见到他们,也要客客气气地向他们行礼,诚恳地请求他们留在王宫,并且情愿许下等同于一国重臣的高位。
而来到这里之后,他们这些高贵的骑士竟然会被一些低贱的凡人命令辱骂,而他们竟然还因为系统的偏向保护对这些凡人束手无策,明明那些人都脆弱到能被他们随手拧下脖子!
“我们、我们只是想再考虑一下,毕竟要以海伦阁下的指示为先,而且你们确实有些冲动了,不就是让你们接受一下检查吗......”
那个女人支支吾吾地说着,把那些官兵硬要让这几人脱下盔甲接受检查这部分给含糊了过去。
当时她们四个女人还有点幸灾乐祸,尤其是她们都曾经主动邀请过这几位圣骑士玩家当她们的专属守护骑士并被拒绝,那时看到这几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竟然被当众为难,都觉得很畅快,也暗自期待了一下这几个人能真的把那身碍眼的铠甲给脱掉。
而且
“当时那个情况,我们如果真的站出来解释,很有可能也被抓走的,那些华夏官兵很明显就是故意针对我们。”
话说到这里,这位金发女子突然觉得自己这话很有道理,看着海伦目露忧色,提高了些许音量:
“阁下,我们恐怕是被那些官兵针对了,他们不仅盘查了我们每一个人,还似乎是在故意惹恼我们,让我们之中一些不够冷静的人与他们产生冲突,这样他们就有借口把那些人带走。”
海伦还没说什么,听到这话的其他人都有些不满了,什么叫做不够冷静的人?我们无故被盘查羞辱难道还是我们自己的错吗?难道我们没有拿到合法的通牒?既然我们都是合法合理地进入八卦城的人,那为什么要被当地差役如此轻慢对待?
“哼!果然是心中没有敬畏的民族,连法纪都可以被如此轻易践踏!”
“还叫我们是番邦胡人,明明他们都是一些无知凡人,竟敢用刀威胁我们这些高贵的圣职?”
“所以你们就灰溜溜地跑了?不过是被那些凡人用刀指了指,你们三个软骨头就恨不得低声下气地求饶?”
“你!你胡说什么!当时你们都已经被打趴在地了,根本就没看清我们三个人是多努力才劝说那些官兵放过了你!”
“你们劝说?我看你们是恨不得跟我撇清关系吧?”
“你们几个!我明明看到你们塞了好几把金币给那些差役,竟然如此自轻自贱,你们还好意思谈什么敬畏?”
“那难道像你们一样被那些官兵按在墙上搜身就不自轻自贱?我们只是在用那些俗世的无用之物来保全我们身为圣职的尊严!”
“无用之物?那你倒是别心疼啊!跟那些官兵讨价还价难道就是你的尊严?”
……
“够了!!都给我闭嘴!”
在这十几人愈发激烈的互相指责声中,海伦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声音有几分尖利。
海伦此时有些心惊,因为她已经发现了这是一个有意策划出来的局面:
凡是被抓的人,当时必有在场的另一批人毫发无损;凡是被抓的人,他所属的小团体必至少有一人成功脱身,且观察到了另外那批人的情况。
这“存活”的一人未必会怨恨那些官兵,但是一定会对那些侥幸无事又冷眼旁观的人心存不满,进而难免就会对让他们分散行动的指挥者不满。
让手下的人以一个个小团体的形式互相竞争对抗,本是海伦引以为傲的驭下手段,现在这种被她刻意引导出来的冷淡关系,反而在此时成就了最大的危机。
看着那些虽然闭了嘴,但目光里仍有几分轻视和怨怼的圣法师和圣骑士们,海伦面上依然优雅镇定,但是心里已经懊悔不已。
为了掩盖被是岁戏弄的一时难堪,她才会临时发布这个分散大家的任务,却不想竟然被人钻了空子,利用了当地的官府……
是岁!一定是他!!
这一定是他的诡计!
“恐怕这都是行天下的阴谋,从山门相遇开始,那个会长是岁就在算计我们了。”
海伦淡淡地总结道,依然优雅平稳的声线似乎透着一股睿智,看着纷纷若有所思的众人,心下一松,也不过多解释,而是说道:
“哪怕我们不分散,自始至终聚在一起,估计也会被当地官府针对。”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这句话,从这个路口的四面街道突然涌出了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兵,把他们团团围住。
不知为何,海伦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为首的那人趾高气昂地看着海伦这些人,冷哼一声,问道:
“你们这些人聚在这里做什么?未经允许,竟然敢私自聚集起这么多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我朝法度,你们这些胡人难道是想造反不成吗?”
无缘无故被扣了这么一顶危险的帽子,哪怕是间接被这些人解了围的海伦也不由地在心里咒骂起了是岁的狠毒,这是要致他们于死地吗?难道是想让他们自己识趣离开这里?
但是海伦绝对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认输离开,她一定要走到是岁面前,欣赏他的悔恨,无情地拒绝他的歉意和讨好,最后再高傲地施舍给他自己的宽恕。
“这位先生你好,我们只是初来此地的佣兵团,因为约好了与行天下的会长见面,所以才在这里稍微停留,等待其他同伴过来汇合,至于什么不妥当的言论,这恐怕是一些误会,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我们盖亚大陆的国家政局。”
海伦稳定了一下情绪,挂着嘴角淡淡的笑容,踏出两步,身上的丝质法袍随着她的脚步从她的腰肢流动到双腿,尽显成熟/女性的风韵。
面对这么一个语气温和的美女,领头的官兵也不好再凶神恶煞地口出不逊,而是矜持地一点头,回道:
“行天下这个行会我听说过,既然你说你们有约,那为何要聚集在这里?难道你还要带着全团的人去赴约不成?”
哼,果然是想用这种方法削弱我们的人数优势!不过,既然是岁敢只带一人赴约,那么我们这边人太多岂不是反而显得气势不足?
海伦笑着回道:“我们这就准备离开了,只是个普通的会谈而已,其实只需要我一个人罢了,其他的人还是继续在城里游玩便是了。”
说罢,她身后的斯科特已经一步踏出,平静地指挥道:
“我和麦考利骑士留下,其他人还是各自散去吧,注意莫要惹事,可以找地方休息一下,等等那些暂时离开的人。”
斯科特已经看出了海伦的不甘,也认为今日这个会谈人多未必会比人少更有利。
而且……斯科特看着这些刚才撕破脸皮互相指责的人,心知就算有了阴谋论作为借口,但是刚刚爆发的冲突却不会如此快速地被抹平,此时这些人恐怕是无法尽心合作了。
斯科特一向跟在海伦身边,全心全意地遵从海伦的所有指示,是众所周知的忠武之人,他的性格又比较谦和,经常充当海伦与其他人之间的缓冲,因此在蔷薇骑士团里很有声望和人缘,此时他的话一出,那些人立时收敛了几分情绪,向着海伦三人略一行礼后各自散去,那些围住他们的官兵也不刁难,直接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离开。
海伦带着身后的斯科特和麦考利也举步离开,准备前往天火楼,但没走几步,这三人就齐齐停下了脚步,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为首的官兵。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海伦握紧了手里的法杖,法杖上镶嵌的宝石流光四溢,仿佛酝酿着骇人的风暴。
这位官兵大哥却是挑眉一笑,有些无赖地说道:
“远来的都是客,我们刚刚惊扰了诸位赏风景的雅兴,现在自然要补偿一番,所以不如就让我们这些人护送三位?再顺便给你们的会谈站站岗?毕竟,我想你们肯定是有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的吧?”
护送?站岗?这是要全程监视我们?
海伦突然对这些官兵背后的势力有些疑心起来,是岁会愿意让这么多无关的人介入到他们的会谈中来吗?还是说,今天针对他们蔷薇骑士团的另有其人?
才想到这里,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子声音突然从官兵的包围圈外响起,有几分惊喜地说道:
“哎呀呀,我就说怎么还等不到海伦小姐,原来是在这里!”
海伦扭头看去,是今早才见过的那个腰挂葫芦的男子,正是行天下的副会长藏九。
藏九此时才看清海伦三人的处境,惊疑地扫过那些包围住三人的官兵,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官兵今日的所作所为?把藏九的表情尽收眼底的海伦在心里琢磨着。
“这个……各位官爷,这位海伦小姐和她的佣兵团都是拿到由朝廷亲自盖章的通行牒文的,并不是非法入境,你们这是?”
藏九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刚刚听到百姓议论,有一些外国人在街头贬损国师的法令,还疑似要进行非法集会,所以才连忙带人过来,毕竟那条限胡令的严苛想必这位兄弟也是知道的。”
面对同为华夏人的藏九,这位官爷的态度立刻和蔼可亲起来,很是耐心地解释道:
“谁想确实是我们误会了,所以我们打算护送这位小姐和她的随从,并且临时保护她们的安全,直到她们离开八卦城,也算是表达一下歉意。”
有这么表达歉意的吗??
藏九努力把蹦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爽朗地笑了笑,说道:
“那还真是辛苦各位官爷了,只不过她们也就才三个人,您这……”
这一百多人是打算叠个人墙做移动堡垒吗?
“这才能表示我们的诚意嘛!”
这位官爷也爽朗地一笑,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藏九心知是不可能把这些官兵给赶走了,便也不再坚持,指了指天火楼的方向,说道:
“那就麻烦各位官爷多走几步了,我家会长已经包下了天火楼,各位官爷不介意的话,不如过去歇歇脚?”
说罢,藏九装作要领路,几步走在了这些官兵的前边,在心里暗道自己机智,最起码这样看起来自己是带了一帮小弟,而不是被人当重刑犯给押送。
藏九偏头偷瞄了一眼脸色难看到可以滴出墨汁的海伦,更庆幸是岁的先见之明,让自己在天火楼四周转转,或许能帮忙给需要的人解个围。
而当他想到另一个早就被是岁派出去四处转转的三尺水,更庆幸自己这个任务还算轻松。
藏九可不傻,刚才那个局面,他略一琢磨就知道这些官兵是被人派来故意捣乱的,至于这个人是谁……
藏九警惕地扫了四周一眼。
三尺水,你小子可得给我努力稳住那个小丫头,最起码要等海伦亮完底牌再让她出来闹,不然,不然老子就拿酒糟淹死你!
第二零五章 临时变动
人多可能会力量大,但是不一定会速度快,就比如现在这个浩浩荡荡的百人大队,看起来倒很像是在游街,而不是赶去赴宴。
海伦三人无奈地被百余名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但好在这些官兵还算识得些分寸,给这三人留出了五米见方的空间,没有讨嫌地凑到他们身边。
海伦的法杖几不可见地一扬一顿,一缕清风盘旋而至,给这些在日头下奔波了一天的官兵们带来了些许凉意,也让这些人的警惕心骤然降低,目光扫过被看管得毫无死角的三人,开始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对于今天这个特殊的紧急命令,其实这些官兵们也有点茫然摸不到头脑,唯一知晓其中内情的领头人是当地守备长官的副手,平日里也是他们高攀不到的存在,此时正跟着那位走在最前方的年轻人有说有笑,似乎是那位年轻人还随身带了些好酒,两人你来我往几口,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因此,这些凡人官兵谁都没有发现,那被围在当中的三人,竟然安静地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传出,但是如果有人认真仔细观察的话,却会发现这三人的嘴唇都在微微颤动。
凡人自然感觉不到这三人的异样,但是这些官兵中的某一个人却在那缕清风徐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海伦做了什么,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他”抬手捅了捅身边的一个同样戴着斗笠、面目俊秀的男子,压低声音说道:
“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中华文化果然博大精深,我就没见那些人这么怂过。”
宽沿斗笠底下露出一张明显属于少女的脸庞,而她虽然刻意粗着嗓音,却依然掩饰不住其中的清脆,倒是多亏了她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圈的衣服,和她有些贫瘠的身材,才让年年安然地掩藏在了官兵大汉们中间,竟然一直没有被海伦那些人发现。
而被她捅到手臂的人则是一个激灵,差点没惊叫出声,一听是年年的声音,这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这跟中华文化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这随便乱捅人的习惯可不好,万一别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年年盯着公子滟这毫不作假的惊恐未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我这是手指,又不是刀子,捅一捅又不会疼……?
年年手腕一转,戳到了身边另一个人的胳膊上,换来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和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句话:
“别闹了!等会儿你可不许瞎动手,先听听里面聊的什么,然后听我的口令行事。”
年年又戳了戳三尺水,问道:“这是是岁的原话?让我听你的口令行事?”
“……不是。”三尺水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说清楚一点,继续道:
“是岁估计海伦这次要把底牌都给掀出来,所以希望你先别急着动手,最起码让海伦把该说的说完。”
年年扫视了一圈身边这几个人,看他们的神色,很明显都打算遵从三尺水的意见,而不是同意以她先前的想法行事。
古羽,祁有枫,公子滟,还有不久前撞到年年这几人在小巷里开会的三尺水,这个时候都换了一身官兵打扮,也齐刷刷地戴起了宽沿斗笠,把小矮子年年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官兵自然是公子滟“雇佣”来的,只不过佣金只付给了那个领头的守备副手。
公子滟在受到祁有枫“挑拨离间”建议的启发之后,先是尝试性地改变了行动策略,原本是想尽可能地盘查蔷薇骑士团的玩家,能抓的抓一下,不能抓的也要烦到他们没有机会去寻找正在四处惹祸的年年。
但是,公子滟在跟祁有枫和古羽略一商量之后,尤其是在祁有枫的坚持之下,他们三人自作主张地改变了年年原定的计划。
按照年年原本的设想,公子滟和古羽负责盯住海伦的动向,并且由公子滟出面单独约见海伦。而年年只需要提前引发五行岛的警戒监控,并埋伏在四周,由祁有枫触发一次光牢之后,年年再在光牢的快速反应期一击击杀海伦,随后借助无敌的光牢脱身上天。
因为年年提前在大街小巷上吸引到的仇恨值,五行岛对她这个人的危害性评级肯定会很高,那她大概只会有最多半秒的时间来进行这一击。
但是因为她早有准备,对于手握骨血两箭的年年来说,这半秒足矣。
而海伦的那些人哪怕反应再快,也基本不可能在半秒内完成一次对她的轰杀,而他们随后可能会有的攻击更不会越过五行岛监控系统对年年的危险评级,而公子滟也会及时“劝说”他们不要做无用功,以保证年年不会与太多人在牢里相会。
结果,在祁有枫从古羽和公子滟两人嘴里听到这个完整的计划之后,他几乎是立刻表示了强烈的反对,而他给出的理由则是
“我不想赌那半秒的概率,也不想赌五行岛是否会真的只关照她一个人,尤其是这个计划还需要我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这个理由有没有说服古羽暂且不提,但是公子滟却在思索良久后叹息一声,开始重新考虑要如何在百分百保全年年的情况下尽可能给海伦等人带来杀伤,至少也要让他们经受些损失。
而此时刚好三尺水好运地找到了新晋为八卦城一霸的年年,年年便暂时中止了她的“霸业”,来找公子滟三人会合,看看要怎么配合一下是岁那边,重新调整一下计划的细节。
结果兴致勃勃地跑来找三人汇报她这一路的收获的年年,不由分说地被三人兜头泼了一大盆冷水,并且被无情地告知:
从现在开始,指挥权全部移交给公子滟,原有计划废止,由公子滟主持接下来的行动。
反应不及的年年还没想出这几个人突然造反的理由,就被公子滟拉去了一个茶楼的包厢参加战前会议,与会人员除了公子滟三人、年年,和一头雾水的三尺水,还有公子滟请来的八卦城守备以及他的两个副手。
时间紧迫,又是临时更改计划,公子滟也没有多做客套,直接又扔出了洛阳城内一座别院的地契,临时租借了守备统辖下的所有官兵。
朝廷虽然在修真门派所辖领地内有安排文武官员,但是并没有派军队留驻,这些文武官员能动用的也就是普通的官兵和差役。
然而因为某些原因,这些普通人的武器装备都是专门针对那些修真人士特制的,所以并不会象征性地沦落为彰显王权的摆设,而是实打实地可以适当参与到当地的治安管理之中。
被公子滟的大方惊吓到的不仅仅是年年和三尺水,还有那位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守备大人,只见他小心地摩挲着那张地契,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位公子,你该不会是打算借我的人在城里闹事吧?”
说罢,他还看了看另一边的年年,很明显这个有着“妖族”特征的不明人士被他当作了闹事的主体,虽然他这个认知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不会,只不过是认真地贯彻一下我们那位国师大人的法令罢了。”
公子滟纸扇轻摇,鎏金的扇骨在那位守备大人的眼中划出一道道的华光。
“我知道你已经命令我手底下那些人去盘查那些新来的胡人了,难道你还想把他们都抓起来不成?他们可都是实打实地有着户部颁发的通牒的,这可会让我很难做的呀。”
限胡令才发布不过一天,这些胡人竟然就能弄到这么多张通牒,很明显这些胡人的人脉势力不容小觑,守备大人还不想得罪都城长安的那些大官们。
公子滟淡淡一笑,手中的纸扇一合,轻轻地按在桌上的那张地契上一推,另外一张薄薄的纸张跳进了守备大人的眼中。
“这是......”
守备大人惊喜地把那张纸举到自己眼前,仔细阅览一番后小心地叠在了手心里,看向公子滟的眼神透着十足的亲切,嘴角眉梢都翘上了天。
“什么东西?”
年年扯了扯三尺水的衣袖,她只知道这张纸是三尺水带来的,三尺水说这是昨天是岁临时吩咐的,觉得在限胡令发布的当下,八卦城里守备大人的重要性激增,这个东西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公子滟看过后大叹了几声及时雨,而那张纸具体是什么,年年也不知道。
“我让松青那个龟孙给写的引荐信,能把这小子推举到京畿道做校尉。”
三尺水提起这个就想磨牙,为了及时拿到这封信,他可是自杀了一次回长安城,又连夜赶回了八卦城,结果刚坐下水还没喝几口呢,就被是岁给派出来从人海里捞年年,还好年年今日显眼得仿佛大海里的灯塔,他看着天空中那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光圈,追着那光圈移动的方向就找到了年年。
“很厉害的东西?”
京畿道是哪里?校尉又是个什么官职?年年怀揣着这两个问题看向了祁有枫。
公子滟正坐在主桌旁和守备大人交待具体的行事,祁有枫、古羽、年年和三尺水则是以身份不够为由单独开了一桌,此时谈起话来倒也随意。
“京畿道就是京城长安,校尉的话,品级好像不高,但是重点是在天子脚下,升职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最起码比他在这里熬出头要好很多。”
祁有枫大略地介绍了一下,端起茶杯,似乎是在专注地听着公子滟那边的谈话。
年年的那个计划等于是被他一个人否决掉的,而年年还不知道这一点,祁有枫这个时候有点尴尬,虽然公子滟和古羽都表示愿意分摊这个“造反”的责任,祁有枫依然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这、这不好吧!这怎么能、这能行吗?”
不知道公子滟交待了些什么,那位守备大人突然提高了音量,一脸地为难和怀疑,他身后那两位副手也是神色古怪地低头咳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内幕。
这边的情况自然吸引了年年这桌人的注意力,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到了笑容满面的公子滟脸上,竖着耳朵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公子滟目不斜视,就连笑容也仿佛是刻在了脸上,自始至终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未曾变过,此时更是语气轻缓,仿佛是在谈论此间的茶水点心一样:
“大人放心,您若是觉得这些理由不太方便的话,尽管请那些西方友人去守备府登记就是了,万一那些人手里的通牒是假的呢?万一那些人是来八卦城密谋的呢?您这也算是为朝廷分忧,为国师分忧,这可是您表现自己忠心和细心的好机会啊,您总不想辜负了这些看好您的人的好意吧?”
公子滟瞄了一眼守备大人手里的引荐信,有意无意地咬重了“好意”二字,直听得守备大人手心冒汗,更是把那封引荐信抓紧了几分。
“而这个登记工作呢,则是要细致,要问清楚这些人的姓名来历,职业是什么,有没有什么特殊身份,是什么时候进入的长安,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长安,所来为何,打算停留多久等等。”
公子滟又开始轻轻地摇着纸扇,一副全心全意为守备大人考虑的样子,事无巨细地交待着:
“为了避免有人偷渡入境,还要让他们证明自己是怎么进入的华夏,是坐了蓝鲸号来的?那船票呢?船票没有的话,有谁能证明呢?证明的这个人的身份是合法的吗?他们会不会有人冒充他人身份入境呢?他说他叫张三,他要怎么证明自己就是张三呢,而不是李四呢?”
公子滟真诚地看着守备大人的眼睛,语气凿凿地说道:
“我相信,以大人的办事效率和周到细致,这些人的登记和核查工作最多也就花费个三五天而已,绝对不会耽误大人更多时间的!”
......
“我去,这位到底是谁啊?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官僚主义?这简直是要坑死人不偿命啊!”
三尺水小声又激烈表达着他此时内心的震惊,真按照这位老兄的交待,那海伦手下那些人恐怕要在无尽的证明“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这些哲学问题中度过接下来的三天了,那绝对是要被折磨疯的吧?
并不怎么热爱学习和思考的三尺水看着俊雅的公子滟,仿佛看到了一头凶恶的怪兽,正举着一座由文字和数字搭就的万吨巨塔狞笑,而塔下是瑟瑟发抖的蔷薇骑士团成员,和他自己。
“这个好像有点过分了吧?证明我是我,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古羽眉头紧皱,或许是在纠结要怎么证明这么一个深奥的问题,也可能只是在表达对公子滟这个无/耻提议的不满。
年年则是扭头看向了祁有枫,问道:“这就是他的计划?把海伦手底下那些人都拉到守备府关三天?”
年年对这三人竟然临时“造反”很是不满,但也知道这三人也是在尽心尽力地帮忙,才没有任性地坚持己见,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公子滟他们给她一个解释。
“应该还有下文,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要听公子滟的安排。”
祁有枫暗自佩服了一下公子滟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义气大方,两座别院就这么眼睛都不眨地送了出去,既没有流露出丝毫挟恩图报的意思,也没有以此来讨好年年,年年甚至可能都还不知道公子滟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或许……那些传言真的有什么误会?就这样看来,公子滟也确实不像是那种拈花惹草又始乱终弃的人/渣……
“你倒是突然跟他的关系变好了?”
年年挑眉,她记得昨天祁有枫还看公子滟不顺眼呢,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他就如此信任这个人了不说,还愿意听从公子滟的指挥了?
“我不用跟他有什么或好或坏的关系,虽然有点无/耻,但我只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和资源,来守……成全一点我的私心。”
第二零六章 鸿沟
祁有枫并没有继续解释他的这一点私心到底是什么,只是温和地对着年年笑了笑,把手边的一杯清水推到了年年面前:
“看你好像跑了一上午的样子,喝点水,多喝水才会皮肤好。”
年年下意识地端起了水杯,三尺水则是莫名其妙地看了祁有枫一眼,皮肤好是什么鬼,这游戏里大家的皮肤都挺好的啊。
确实有点口渴的年年咕咚咕咚地干掉了这一杯清水,正要端起祁有枫给她倒满的第二杯,就听到公子滟已经在跟守备大人相约下次把酒言欢,看起来这个会谈已经走到尾声了。
年年一边喝水,一边不解地问其他人:“所以这个会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等会儿是要鼓掌欢送一下那个大人?”
“不知道。”
三尺水摇头,他这才见到年年不过十几分钟,就被拉来这里开会,除去提供了一张引荐信,再就是帮忙消灭了这个包厢里的瓜果茶点若干。
“主要是想让你了解一下我们这个更改过的计划内容,免得你误会。”
祁有枫解释道,又有点紧张地问年年:“你觉得这个新计划如何?是不是更周全妥帖一点?要不要先尝试按照这个计划行动看看?”
......
不管年年当时答应得多么不情愿,事实证明,公子滟这个以钱权压人的计划看似无脑莽撞,但确实是一个最有力也最有效的打击海伦和蔷薇骑士团的方法。
这更是一个让海伦那些人毫无还手之力的计划,也或许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皇权大于一切的封建王朝。
年年混在官兵之中,看着势单力薄的海伦三人,瞥了三尺水一眼,问道:
“是岁到底还打不打算跟她合作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会直接决定她接下来的武力打击范围。
想也不想,三尺水斩钉截铁地回道:“肯定不会合作了,只要套出我们行天下需要的信息,之后那三个人就交给你处置。”
“啧啧啧,跟你们合作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年年幸灾乐祸地说道,忘了她自己也曾经跟是岁合作过的。
不过从结果来看,她也确实是个被合作坑害的倒霉孩子,才不过跟新晋的合作伙伴出门做了个任务,就经历了一场舆论的暴风雨。
“按照是岁的说法呢,这叫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我们也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捡来当合作伙伴滴~”
三尺水摇头晃脑地说着,扫了海伦三人的背影一眼,好奇地问年年:
“说起来,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三个?一杀了之?这有点简单吧?”
光年年这里就有能打的古羽和祁有枫两人,和不能打但是打手众多的公子滟一人,若是再加上心怀鬼胎的是岁及其狗腿藏九,三尺水都有点替海伦感到绝望了,这哪里是什么会谈,分明就是一个火坑呐!
“我也觉得只是杀一杀好像没意思,也没什么挑战性。”
万无一失的计划就代表了毫无意外性和刺/激性,年年已经感到有些兴致缺缺了。
“那要不也让他们三人去守备府三日游?来接受一下哲学思想的熏陶?”
“都一样多没意思啊,诶对了,我听说古代是有好多酷刑的,能不能给他们来一套?”
年年扭头问向公子滟,结果只看到公子滟无奈地在摇头,耐心地解释道:
“私自对这些人用刑可能会触犯朝廷律令,那个守备大人肯定不敢,给再多钱也没用。”
“说起来,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啊?”年年环视了一圈这些官兵,“肯定不便宜吧?毕竟雇了这么多人。”
“两处房产而已,回头再赚回来就是了。”
公子滟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也没有说具体是多少钱。
“你还真的是个金钱战士啊?你是怎么把现实货币兑换进来的?”
嗅到八卦的气息,年年复又眸光闪闪,好奇地问道。
就连古羽和三尺水也投来了关注的目光,毕竟这个话题还是有一定讨论价值的。
“现实货币会对游戏内经济体系造成冲击的,这好歹也是我家运营的游戏,我怎么可能砸自家的场子?”
公子滟很认真地否决了线下交易的存在,随后话锋一转,下巴一扬,说道:
“只不过初始设定本身就预留给我家一些这游戏里的不动产,我随便卖两处房子,租几亩地出去不就有钱了?”
好吧,原来这位不是金钱战士,而是土地战士,俗称,地主。
古羽和三尺水失望地收回了视线,这个操作可是复制不来,就算他们从现在开始屯田屯地,想要达到一定规模也需要大量金钱和时间的投入,他们两个都不是这么有耐心玩资本的原始积累这种东西。
“早晚得把你们这些地主阶级给消灭了!”三尺水还嘀咕了一句。
“当前的这个封建社会不可能一直发展下去,打土豪分田地的时代总会到来的。”
祁有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淡淡地接话道。
自他们离开那个茶楼,换上官兵衣服混进来开始,祁有枫就一言未发地跟在年年身后,若不是他始终没有离开年年一步距离,倒还真像是一个普通的官兵。
同样的,若不是发现了他这不管年年速度快慢都坚定不移的一步距离,其他人也不会留意到这个人竟然一直在紧张。
年年也发现了祁有枫这突然而来的紧张情绪,在她扭头看向祁有枫四目相对的时候,她也看出了祁有枫的紧张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她。
难道这个计划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危险性?年年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刚刚因为担心海伦使用风之语扩大了听力范围,年年也一直没有问出口。
现在看到海伦已经把他们三人的交谈用清风隔绝,年年这才敢出声说话,只不过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开场来询问今天见到她之后就莫名紧张的祁有枫。
祁有枫在茶楼里时的尴尬年年也是察觉到了的,想来是因为自作主张废止了她的计划的缘故,但是看着一脸坦坦荡荡地表示“这是为了你好”的古羽和公子滟,年年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枫哥,你说这游戏会不会发展出个世界大战什么的?然后再来个统一帝国?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想了想,年年还是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对这个游戏世界的发展展开了想象。
“诶,说不定!没准儿过几年再来个农民起义之类的,我们还能经历一把改朝换代,嘶,说不好我还能混个开国元老?”
最快跟上年年思路的是三尺水,他这个“开国元老”已经畅想到如果皇帝猜忌他,他要怎么狂霸酷炫拽地丢下一地凡夫俗子,潇洒地带着美女转身离去,上天入地,然后在群臣百姓的呼声中无奈自立门户,变成一个可以随意改写天下格局的隐士高人。
“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推进一下华夏的商业发展和技术进步,尤其是海外贸易,弥补一下真实历史里的遗憾,最起码不能让近代史那些糟心事在这里重演。”
古羽的这个提议就很忧国忧民了,引得一旁自嗨的三尺水频频用眼角余光戳他,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在嘲讽他。
古羽这小子可是天工坊的,要不是看在年年的面子上,三尺水早就动手跟他比划比划了。
“从实际角度来看,你们的这些畅想都是很有可能实现的,但是首先你们得能坚持到那个时候,远的不说,二十年后,你们还在这个世界里吗?”
公子滟轻轻地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只不过这盆冷水的温度极低,直接就让已经畅想到热血沸腾的古羽和三尺水沉默了下来。
别说二十年了,再过十年,他们还会继续留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吗?
就算他们想一直留在这里,现实世界里的人生也会更需要他们,因为那才是他们的根源。
就算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他们还能偶尔回来看看,但是由于这个世界比现实快一倍的时间流速,他们大概也只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白云苍狗,物是人非,不,可能连“物”都会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里面目全非。
祁有枫在大家的沉默中看着满脸不解的年年,又一次意识到了这个犹如山海倒转一般不可能逾越的鸿沟:
假如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他的根源在现实,而年年只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甚至因为现实世界与游戏世界不同的时间流速,他们两个也永远不会停留在同一个瞬间。
如果时间和空间都无法相连,那么此时的相遇还会有意义吗?
第二零七章 天火同人
“哎,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吗?”
无言的思绪流转中,公子滟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看他的样子,是想拍一下年年的肩膀,只不过他的手最终还是只停留在了年年肩膀之上寸许的地方。
“天火楼呀!”
年年答道,又往海伦那边扫了一眼。她需要时刻注意着海伦那边的情况,以免这里的谈话被听去。
“那你知不知道天火楼的这个天火是什么意思?”
公子滟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可惜年年并不是个乖巧的学生,毫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之后没好气地说道:
“要么闭嘴要么说,你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我肯定不知道这个什么天火是啥意思吧!”
公子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年年的这个回答有点不太符合他以往的经验。
一般来说,被他这样问到的姑娘们都会一脸好奇加崇拜地追问一句“你能告诉我吗”,然后他再耐心又温柔地继续,虽然他也看得出来那些姑娘们之中有的只是在装样子。
“天火这个名字取自周易里的同人卦,全称是天火同人,上乾下离,离火自下炎上而与天同。”
尽管年年没有配合,公子滟还是耐心又温柔地讲起了课,也吸引了另外一些人的注意力。
“同人的意思是与人相会相见,离为公为诸侯,而乾为天子,所以同人即为诸侯觐见天子之象。”
“......你说的是啥?哦哦哦,就是说这个天火的意思是臣子拜见皇上?”
公子滟的第一句话对年年来说跟无字天书差不多,不过第二句话就进化成了有字的天书,让年年好歹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我去,我说怎么是岁一定要挑这个地方见面,这不是妥妥地占人家便宜吗?”
三尺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天火楼的名字还有这个含义,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掌心。
“然而,”公子滟略略提高了一下音量,以示他的话还没说完,“然而,同人这个词的含义在现代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专指那些借用已有的人物形象和设定进行的二次创作。”
“这种二次创作,因为版权的问题不能谋利,但是依然有很多写手画手愿意花费时间倾尽心血去创作,就只是因为他们对那些虚拟人物的热爱。”
“就连面对面站在一起交谈都做不到,就连最简单的回应都得不到,甚至人物的喜怒哀乐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依然爱着那些虚构出来的人物,可以爱很多年,甚至可以爱一辈子。”
公子滟一边叹息,一边扭头看向年年,与站在年年身后的祁有枫眼神交错了一秒,随即目光一转,移回到了年年的脸上,笑着问道:
“你觉得那些人傻不傻?”
“我”
年年正在摇头,突然话音一顿,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顺势拉了拉斗笠,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张脸。
公子滟等人看到年年的动作,抬头扫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天火楼,也知道自由谈话时间已经结束,几人一边低头用手压着斗笠,一边借官兵们停步列队的些微混乱,站到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位置,很巧地紧邻着某条天火楼旁的小巷。
藏九的脚步要快一些,这时候已经和那个守备副官站在了天火楼门外,正与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的是岁说些什么。
“刘大人,一路辛苦了,这天火楼内不便喧闹,我也只能在楼外备些酒水茶点,让兄弟们歇歇脚,还望各位兄弟不要嫌弃。”
这句话传进了正走近三人的海伦耳朵里,她顺着是岁的手势看过去,发现旁边一侧空地上已经搭起了一连串的凉棚,十来个衣着不同的小二打扮的人正往凉棚下的桌子上摆着茶壶点心,还另有一些人正在从几辆骡车上向下卸着一个个酒坛,看起来还都是平日里难得一尝的各种好酒。
这是早有准备?还是这十分钟里临时布置的?
海伦的目光一凝,心知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只能说明是岁这个人的不简单,以及他手里掌握的资源的丰富。
“哎呦呦,是岁会长太破费了,我就先替我这些兄弟们感谢是岁会长的慷慨了!你们都还不赶紧谢过是岁大人!”
那个被称作刘大人的守备副手并没有因为是岁的低姿态而沾沾自喜,而是有些惶恐地招呼官兵们列好队,让他们“谢过”之后速速入座,不要在天火楼门前大声喧哗。
这天火楼并不是一般的酒楼茶楼,平日里并不对外揽客营业,只因它其实是明堂专门设立,用来处理发布门派对外事务的功能性建筑,兼任外宾招待所,这才可以被明堂的弟子和客卿租借来作为会议中心使用。
也因此,刘大人此时才不敢让人在这里喧哗笑闹,他们这百名官兵直奔天火楼的行为本就引起了纷纷议论,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已经在猜测是不是朝廷要拿明堂开刀,若是真的让这百名官兵一拥而入,恐怕明日朝廷搜查明堂的新闻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
而是岁这个临时搭起的凉棚和其中的用心布置就很让刘大人受用了,暗自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声周全,便也想过去落座。
“哎哎哎,刘大人,您这是去哪儿?”藏九眼疾手快地拦住刘大人,指了指楼里,“刘大人不如跟我们一起进去坐坐,反正我们也不会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听到这话,海伦的脚步一顿,眉头微蹙,看向了是岁,而此时是岁也正好转头,把海伦的这个表情看在了眼里,淡淡一笑,迎着她走下了天火楼门口的台阶。
“海伦副团长,鄙人已经恭候多时,倒是没想到海伦副团长如此引人注目,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感觉到这话里淡淡的指责意味,海伦有些不悦,在身后两位骑士的陪同下走到了是岁身前,扫了一眼那些官兵,说道:
“想来不仅仅是我,是岁会长吸引到的目光想必也不少。”
“这是自然。”是岁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看着半日不见,排场就缩水了九成的蔷薇骑士团,不知真假地惋惜道:
“可惜海伦副团长被我殃及,平白受了不少委屈,还请海伦副团长继续忍耐一下,待我们此间事了,想必剩下的事情就好解决了。”
剩下的事情?
这个意味不明的指代让海伦满心疑惑,却又不好在这里明明白白地问出来,只是挂起她那一贯优雅的笑容,说道:
“我们难道是打算在这里继续聊下去,莫不是我们也要与这些人在一起,坐在外面?”
一边说,海伦一边扫了那些粗俗的官兵大汉们一眼,其中的鄙夷和怨气都要溢出眼角。
踱着步子走来相迎的刘大人哈哈一笑,说道:
“这当然是不能的,我们怎么可能是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这不是给是岁兄弟惹麻烦吗?”
“大人言重了,只不过天火楼实在太小,若是都挤在里面,恐怕要委屈了各位,刘大人大人有大量,还请别跟我们这些人一般见识。”
是岁依然谦和地答道,侧过身子,示意刘大人先请,藏九也过来引路,想让刘大人先走。
刘大人看了一言不发的海伦一眼,嘴角一勾,站在原地,有些踌躇地问是岁:
“我这么说可能有些不知好歹,不过还请问我能不能带几个侍卫进去,就像这两个这样的,只是跟在后面看着,什么都不说。”
刘大人伸着手指点了点斯科特和麦考利,却连余光都没转到二人脸上,只是满脸堆笑地等着是岁的回答。
是岁自然要应允下来,偏偏他一边回答这刘大人的要求,还一边警告似的看了海伦一眼,仿佛在谴责海伦的不懂事一般,让海伦愈发在心里恼火。
刘大人看到是岁点头,转过身看着那些还不敢坐进凉棚的官兵,挑拣着点了五个人:
“你、你、不对是你旁边那个,还有你……跟你,再加上你,都站出来,跟我一起进去。”
这明显是特意点出来的五个人,因为这五个人大部分都是站在人群之后,第一眼根本看不到的位置上。而且他们一个个都戴着宽沿斗笠,身形还有高有矮,其中两个看起来还有点纤弱,这能做侍卫?
海伦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站住!”
海伦突然厉声一喝,法杖一指其中一个最为瘦小的官兵。这人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合身,不止大了一个尺码,而且还一直低头缩首,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他的脸。
“哼!少在这儿遮遮掩掩!cybele!你终于出现了!”
第二零八章 真诚的焦虑
斯科特和麦考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点无奈。
那个叫做cybele的精灵,怎么可能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试图蒙混过关?
海伦太急躁了。
自从行天下的会长返回长安,行天下的众人与他们蔷薇骑士团的相处愈发客气之后,海伦就开始陷入焦虑和急躁的困境,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做法都有些失了条理。
不过好在那个叫做松青的人还时不时地会来宽慰一下海伦,也一直在保证行天下绝对不会放弃与他们的合作,尽管他们直到今日才得以见到这位真正的会长是岁。
斯科特想到这里,微微偏过头,看了看笑容浅淡的是岁,是岁似乎很敏锐,瞬时就留意到了斯科特的目光,友好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斯科特匆忙地点了下头,把目光移回到了海伦身上,此时那个刘大人已经开始大呼小叫,一味地辩解着那个被误认为是cybele的小侍卫其实只是个无关的少年,而那个无关的少年始终没有摘下斗笠,更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向着身后的人堆里躲着。
太可疑了,也就太刻意了。
偏偏海伦此时话已出口,对方既不坚定地否认,又不利落地承认,只是在这里笨拙地遮遮掩掩,说是一直在躲,但不知为何总是挤不进去,总是保持着正在进行时的躲藏行为。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海伦身上,仿佛舞台上殷勤的聚光灯,醒目地标注出了那个饱受期待的演员,等待着她的继续表演。
斯科特没有再犹豫,走动时铠甲碰撞的清脆金属声抢过了大家的关注,对着海伦恭敬又快速地施了一礼之后,几步走到了那个还在“躲藏”的少年身边,抬手一掀斗笠,确认之后直接一把把他拎起到了那位刘大人面前。
“这位大人,这个人确实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不过他的行为也太过反常,可能是故意混进大人的官兵队伍里,试图引起误会,从而导致我们这些外来人和本地官府的冲突,让大家对朝廷的限胡令产生质疑,乃至是反抗。”
斯科特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个人,以及背后指使他的人,实在是用心险恶,恐怕是对最近的华夏朝堂变动有什么想法,希望大人能彻底调查一下,以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随着斯科特的字字句句,刘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看着这个陌生骑士的眼神也愈发忌惮起来。
是岁也意外地看了一眼斯科特,他一直觉得这个蔷薇骑士团里,海伦是说话的那个人,而斯科特则是那个做事的人,想不到这个一向只是听从指挥的人,也有这么一张伶俐的口舌。
“好、好,那个,我一定彻查!来人啊!把这个人给我带下去!仔细审问!”
刘大人大手一挥,上来两个人把那个无关的少年架起带走,他自己也没了逗弄海伦心情的兴致,一言不发地跟着早已等候多时的藏九踏进了天火楼。
而那几个被点出来的侍卫也识趣地抬了抬斗笠,让海伦几人看清了他们的脸,与另外一个侍卫,一共五人,一起跟着刘大人走进了天火楼。
是岁看了看海伦,说了声失礼,便走到一边凉棚那里查看情况,顺便叮嘱了几个新雇来的伙计,让他们一定招待好这些官爷,只不过看他那个慢条斯理又细致入微的样子,恐怕没有三五分钟是回不来的。
海伦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刚才那些聚光灯一样的眼神仿佛给她的脸映上了一层僵硬的白光,她握着法杖的手指指节有些发白,看着已经走回她面前的斯科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斯科特语气轻柔地说道:“那个叫做cybele的女孩我们早晚都会碰到的,就算碰不到,等过两个星期团长来了,她也一定会出现的。”
根据传声筒雅各布带来的消息,cybele,也就是年年,所属的那个佣兵团已经主动找上了他们蔷薇骑士团,并且今天就会和团长一起登上蓝鲸号,十五天之后就会抵达长安,协助他们一起参与这个世界任务。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处于破裂边缘的合作关系才会让海伦如此焦虑,尤其是昨天那两个莫名其妙的限胡令和限海令的发布,更是成了压在海伦身上的两座大山,迫使着她必须保住与行天下的合作。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斯科特也不好责怪海伦此时的情绪化表现,甚至就算是今天的这个合作会谈会失败也不会让他动容,他只希望海伦能尽快调整心态,恢复她那一贯优雅又骄傲的美丽。
“而且,雅各布的意思,也就是团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先不要与那个精灵发生正面冲突,毕竟她所属的那个佣兵团也已经是我们的同伴了,我们若是真的伤了她,恐怕会影响另一边的合作。”
麦考利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这也是他们刚刚在讨论的事情,结果没想到海伦只不过是被刘大人和是岁言语冲撞了一下,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想到雅各布介绍的那个叫做圣诞小丑的佣兵团的怪异和强大,而自己今天恐怕还要借助一下那些人的存在当筹码,海伦立刻恢复了些许冷静,几个深呼吸后,看着正缓步走到她面前的是岁,优雅地一笑:
“是岁会长,我很抱歉刚才的冲动和言语不当,这次的会谈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实在是让我有些心力交瘁。”
海伦有几分疲惫地理了理垂落的发丝,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卸下了一直硬撑着的强势,露出几分柔弱。
“我们团长今天就要乘坐蓝鲸号向这里来了,若是让她发现她辛辛苦苦安排的人手和物资,还有她最近花高价招揽来的高手都白费了力气......”
海伦咬了咬嘴唇,苍白的唇瓣顿时多了一些血色,她抬头与是岁对视,倔强的眼神里潜藏着惹人怜爱的柔软,像是不知如何是好地问道:
“是岁,你会放弃与我们的合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