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除恶务尽
“小宁,广阳郡离咱们这二三百里地,宗师自然可来去自如,可咱们怎么办?”
方林皱眉问道。
林宁看了眼皇鸿儿,皇鸿儿得意道:“三叔,早先知道小郎君要谋广阳郡毛家,我就让燕伯伯派了土行旗南下。不过也不用他们做什么,打打杀杀的活我们来办。他们先一步南下,准备好舟船骡马,方便将毛家的铁料都运回咱们山寨。”
林宁道:“不止铁料,还有毛家铁器作坊里的工匠,还有他们的家眷。另外,还有毛家积攒的粮食和财富,一个都不能少。”
方林眉头更深了,先对皇鸿儿点点头,勉强一笑,心里纳罕魔教妖女到底是魔教妖女,果然豁得出去。
不过这声三叔还是叫的他心里熨帖,天下有几人能让魔教圣女喊一声叔的?
但到底心里有事,暂时没功夫偷乐,沉声问林宁道:“那我和你四叔他们做甚?”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青云寨的老人们会渐渐被边缘化,可这天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些?
林宁道:“三叔、四叔还有小山你们有大事要忙,未来的十天内,你们要带人立下青云寨的第九寨和第十寨,不能太远,就立在我原先空出的那两处位置……”
胡大山吃惊道:“小宁,那不是你留的兵寨营地吗?你这是……”
林宁点头道:“八叔说毛家有数千铁矿工时我就在想,这世上还有比铁矿工更好的兵员吗?乱世将近,青云寨一定要招兵买马,就从这批铁矿工开始。”他看着方林道:“三叔,你们的任务很重,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不过你们要是觉得有压力,也可以分出一个营寨来,让二营寨的单成来负责一个。”
方林心里松了口气,笑骂道:“少在这给老子使激将法,单成那小子离和老子平起平坐还早呢!”
说到这,方林忽然想起,问道:“小宁,小智他们你可有什么想法没有?他们可是和你一般长大的弟兄,虽小时候多有别扭,可到底还是他们最可信。”
他老了不受重用了不要紧,可他儿子却万万不能给边缘化了。
他几辈子在青云寨里都是体面人,若是到头来混的儿子成了小喽,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见方林面色严肃,胡大山、周成等人也连连点头目光凝重甚至紧张的看着他,林宁好笑道:“我还能忘了他们?”
胡大山粗着嗓子道:“小宁,不是四叔信不过你,可你一杆子把他们支到北苍草原上吃沙子,如今山寨里发生了那么多大事,他们一件也没赶上,小山在家都没凑上什么热闹……如今你手下人马越来越多,武功一个比一个高,连他奶奶的武圣都快出现了。那些臭小子们回来后,怕是连汤都喝不着一口,你该不会还记恨他们小时候骂你的事吧?你要还记着,回头叫他们回来,你挨个揍就是,可不能真生分了去,几代人的交情啊!”
林宁哭笑不得道:“四叔你浑说啥?什么记恨不记恨……这些有的没的且不提,四叔你说说看,当世什么兵种最强?”
胡大山脱口而出道:“那还用说,当然是骑兵!骑……哦,哦哦……”
胡大山这会儿头脑忽然灵光,发出了一连串顿悟的声音,大眼睛瞪的跟牛蛋似的,不愧有花名为赛牛头……
林宁笑道:“所以,让他们继续在草原上打熬吧,最好别从马背上下来。小智走时我给了他一个锦囊,里面告诉他,让他好生留心草原上北苍是如何打猎,如何练习骑射,还有是如何打骑兵战术的。小智聪明好学,只要他肯学,一定会大有收获。等他们回来,只要有真本事,还怕不受重用?如何,三叔你们放心了吧?”
方林老脸笑成了菊花,连连点头笑道:“小宁说哪里话,我们何时担心过?都是一家人,你们弟兄间的感情那么好,我放心的很。你安心去劫掠吧,我们几个老家伙别的本领没有,看家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还有卫庄、靳天乐他们,如今也都当自己是青云人了,能干。”
林宁忍不住给这个糟老头子比划了根中指后,又看向青云寨六当家法克,道:“大师还是留在山寨吧,黑冰台不怀好意,没个宗师守在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
法克大师大手抓着光头,哈哈笑道:“若是平常时候,洒家定然听从小神医的话,留在家里守着。可如今家里既然有一尊大佛爷镇着,洒家再留下来,岂不就成了偷懒?留不得留不得,今晚开杀戒倒是小事,可搬运铁料却是要出大力的活计。洒家还想弄些精钢玄铁,打造一柄金刚禅杖!洒家在金刚寺学过《伏魔杖法》,只是这杖法需使用三百六十斤的金刚禅杖才能使出彩来。未成宗师前,洒家如何拿得动如此沉的兵器?如今倒好了,习了这门仗法,洒家可以初入宗师的修为,硬扛中品宗师不败!”
此言一出,连一直沉默寡言的燕仲都变了色,无语道:“三百六十斤……你灌以宗师真气,那岂不是你每一招使出去都有千斤之力?金刚寺的伏魔罗汉果然名不虚传。”
金刚寺为江湖上少数几家有宗师传承的门派,虽被三大圣地约束的紧,但传承千年,底蕴果然非凡。
而林宁却隐隐看到了山寨未来的步兵大统领……
他点头道:“好,就依大师,今晚同去。”
有侯家父子在,想来就是东方青叶亲至,侯万千都能护得周全。
千年前剑圣还没跨出最后一步,远没有侯万千厉害,就能以宗师抵武圣了。
一众人又议了下行程,在何处与土行旗接头,何处装船,何处改舟为陆行。
还有,妇孺要不要杀,老弱要不要杀,当地官府阻击要不要杀……
另外,周成说毛家在广阳郡根深蒂固,姻亲无数,从恶者众,这些人要不要杀?
各有各的说法,方林等人觉得还是不要杀的太多,以免惹得临淄方面震怒,稷下学宫起兵来伐。
皇鸿儿、燕仲对此等说法不屑一顾,认为就该除恶务尽。
别看方才皇鸿儿喊三叔喊的亲,可涉及她未来夫君的大业时,却较真的六亲不认,怼的方林三角眼差点气圆了。
最后还是田五娘横了她一眼,让她收敛起来。
不过田五娘没有最终拍板,而是看向了林宁。
林宁却呵呵笑道:“你不是说武功精进过猛,近来不好再勤修苦练了吗?参悟参悟咱们这世俗之事,正好磨砺磨砺你的心境。娘子以为,当如何处置?”
田五娘凤眸微微嗔了林宁一眼后,恢复清冷,她自十多岁起就开始在山寨拿主意,虽有方林辅佐,可最终拍板的却是她。
这些年来,刚毅果敢,颇得方林赞赏。
这段时日没有出手,是因为林宁实在太能折腾了。
稷下学宫之姜太虚,黑冰台之东方伊人,皇城司之小霸王项平,再加上魔教教主、魔教圣女之流……
她再能干,之前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山寨的寨主。
一时间哪里折腾得起这种场面。
不过……
以田五娘的天资,这些时日冷眼旁观,再加上林宁倾心相授,这些时日眼界得到了极大的开拓,自然不会再懵懂无解。
她顿了顿,声音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十分强大的力量感,一锤定音道:“妇孺不可杀,但老人不必放过。坏人变老了,不是免死的理由。至于毛家姻亲,凡从恶者,皆可杀。敢阻我者,必杀。行一回霹雳手段,后继者便可引以为戒,不再为坏人张目。”
“高!高!实在是高!”
林宁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被田五娘横了一眼。
皇鸿儿也高兴的笑了起来,虽然田五娘没像她建议的那样管他老幼妇孺,就该干净利落的斩草除根,杀个干净。
可也不过放过了妇孺,其他人皆可杀。
方林等人虽仍有些犹豫迟疑,不过田五娘拍板的事,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该议定的都议定后,林宁、田五娘、皇鸿儿、法克大师还有燕仲五大宗师便出了聚义堂,准备前往广阳郡。
由法克大师带着周成,周成探了许久广阳郡的底,带上他方便行事。
然而出了聚义堂后,林宁却朝皇鸿儿招了招手。
皇鸿儿又惊喜又纳罕,上前问道:“小郎君何事?”
林宁道:“今晚你带我一程。”
皇鸿儿一怔,随即额头上有青筋跳动,咬着细牙道:“小郎君如今已成宗师,内力生生不息,怎还要我带?”
真当老娘是牛马啊?
林宁理直气壮道:“这次去了广阳,你们都替我压阵,由我亲自动手诛除为恶广阳的毛氏一族。想来少不得要大开杀戒,路上万一把气力用完了怎么办?”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皇鸿儿嘟起嘴还想说什么,却见林宁伸手一展,手心处露出一枚蓝色的小药丸……
“哎呀!”
皇鸿儿见之大喜,道:“你炼成了?”
说着上前要拿,林宁却将手一翻,把丹药收了起来,觑视她问道:“背不背?”
皇鸿儿笑的灿烂,一迭声道:“背背背,背多久都成!好郎君,把清心丹给我嘛,给我嘛!”
这是林宁用了数种珍贵药材配上从蒯家得到的那株千年肉灵芝练成的,对皇鸿儿修练《九劫不灭身》有莫大的好处。
丹药自然珍贵,可皇鸿儿更看重的,却是林宁的这份心意。
虽然常常对她不假颜色,可心里却牵挂着她,不然又怎么这样快为她准备了清心丹?
林宁将丹药给了皇鸿儿后,双臂搭在她肩头,道了声:“驾,出发!”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广阳郡,毛家。
今日,是毛家太爷八十寿诞。
毛家在广阳郡已经大摆了三日流水席了,不管是叫花子还是寻常百姓,只要在毛家门口磕三个响头,就能入席大吃一顿。
当然,广阳郡内其实并没有太多乞丐,因为大多数乞丐都被送去了矿山……
而毛家在乡之地,修桥补路,施粥助学,于百姓间竟颇有清名。
所以许多不明真相的城内百姓,这三天都来给毛家太爷磕过头,祝过寿。
毛家太爷都快成了万家生佛,自然惬意无比。
今日是正日,不仅毛氏族亲悉数前来贺寿,姻亲至交,甚至连临淄城内都有大世家专门派了公子管事前来与毛老太爷贺寿。
能在西北之地,蒯家的眼皮底下营铁器之利,若无跟脚,怎么可能?
毛家自从百年前将毛家太爷的亲姑姑送至临淄苟家,与苟家家主为妾,最后竟能以妾转正起,就开始发迹。
从那一代起,毛家每一代都会送一个甚至几个女儿入临淄,与苟家世代联姻。
苟家为大齐十二上上高门之一,有苟家当跟脚,蒯家自然能容下毛家在西北之地大发铁器之利。
毛老太爷高坐梨花木端方椅上,双手自然搭在椅臂上,惬意自在。
八十高龄,耋耄之年,看着满堂子孙至亲,欢笑一堂,回顾一生,堪称风云波荡的一生。
坏事……姑且如凡俗之辈所言之坏事吧,算是做尽了,可那又如何?
都说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可看看眼下!
因他而死的良善之辈何止千百?
可他依旧高寿八十,子孙满堂,富贵荣华享受了一辈子,美酒美色更是没少过一天。
更难得的是,因他手段高明,如今竟得了一个大善人的名号,满城称颂!
双手血迹八十年未干,却活成了万家生佛!
那些屁民们,一辈子活的糊涂。
毛老太爷心里虽已知足,可还是有些不甘。
他认为,恶事他还是做的少了……
看看三大圣地,何以为圣?
每二三百年,就弄出一场绵延十年甚至更久的旷世大战,死伤以百万千万计。
到头来再平乱止戈,就成了全天下敬仰的圣地。
那才叫真正的高明!
他这一辈子是没机会了,可他有一个好重孙子。
毛家的长房长子长孙毛伟,如今就在稷下学宫读书习武。
或许再过几十年,毛家也能成为以天下江山为棋盘,以亿万苍生为棋子的执棋手。
到那时,他才算能够真正的瞑目。
罢了,不想这些了。
他这一辈子能让毛家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尽力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毛家后继家主按照历代先祖留下来的家训一步步走下去,早晚能成大业。
“老太爷,良辰已到,该开宴了。”
毛老太爷最心爱的重孙毛伟走到跟前,躬身笑道。
毛老太爷“唔”了声,问道:“六公子呢?”
六公子,便是临淄苟家派来给毛老太爷祝寿的公子。
毛家女在苟家虽未必代代成为掌家正妻,但每一代总能和苟家嫡脉弟子联姻。
这一代苟家嫡系弟子的正妻定了另一上上高门之女,所以就选了这位颇受苟家家主喜爱的六公子来广阳郡,作为联姻的对象。
毛伟顿了顿,道:“六公子正和三妹在后花园闲聊,已经派人去请了。”毛家女孩虽不少,但只有三姑娘是他的胞妹。
毛老太爷看得出这位心爱的孙子似乎不大喜欢那个被娇惯的不大像样的六公子,他微微一笑,有心教导几句,可前来磕头的族人姻亲们都到了,便只好暂且按下,准备回头再好好教教这个重孙,莫要在稷下学宫学迂腐了。
能成事,能拉到关系,脸面算什么?
莫说那位苟家六公子好色,他就是一滩狗屎,毛家也要把嫡女送上给他糟蹋,越爱糟蹋越好。
这是毛家百年来发家的要诀!
时辰已到,各路族人按照近支远支,纷纷磕头祝寿,敬上寿礼,一时间热闹非凡。
正当一路路客人拜罢,该由毛家最尊贵的客人苟家六公子来为毛老太爷赠送来自大齐十二上上高门苟家家主的贺礼时,却始终不见人来。
毛伟作为老太爷身边说的上话的人,心中已经难忍不悦的走出门亲自去催。
然而还未走出门口,就听庭院里传来一道嚣张刺耳的声音:“什么毛家小姐,毛家算个毛!只要姑娘你肯跟我,你才是我的老婆,我保证带你回临淄,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此言传来,毛家寿堂上一时间一片哗然。
毛伟脸色铁青,就要出去讨个说法,却被从后赶来的毛老太爷按住,老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决定亲自去安抚一番。
若是苟六公子看重了毛家的哪个丫头,也简单不过,当个陪嫁丫头送过去就是。
然而又听一道幽幽怯怯中透着凄然的女声传来:“公子你莫过来,奴家只是来给毛家贺大寿的,公子自有未婚妻,奴家也有郎君在,公子只顾戏耍奴家,等公子走后,毛家岂能饶得过奴家?毛家老太爷可是极厉害的人物。”
那位苟六公子闻言暴怒道:“毛家就是我苟家身上的一撮吊毛!就知道往我苟家送女儿,我就不要,那根老杂毛敢咬我卵子?”
此时,苟六公子的眼睛已经明显不正常了,瞳孔变成了猩红色。
他的话传进寿堂内,顿时引起了众怒,毛伟更是忍无可忍,他自忖堂堂稷下学宫弟子,还怕一个苟家的小杂狗?
寿堂内再无祝寿气氛,毛老太爷再度按下了毛伟,并威慑住其他族人后,亲自带人出了寿堂。
就见一个身着碧色裙裳的女孩子正双眼哀怜的看着苟六公子道:“公子莫要诓我,都说毛老太爷就是广阳郡的太上皇,金口玉言,他要杀我,谁能拦得住?除非公子先杀了他,奴家才信公子……”
这下,毛老太爷等人哪还不知道家里来了个妖女,一个个忍不住大声咒骂起来,或叫人前来拿人拷问。
而双目早已猩红的苟六公子却一个飞身,扑向了朝他走来的毛老太爷,一拳差点捣在他的老眼上。
不过随后就被毛家养的供奉轻轻拦下,犹自挣扎不休。
而身着碧色裙裳的女孩子见毛家众人气势汹汹而来,非但没有一丝畏惧之色,还俏皮的摆摆手道:“哎呀呀,人家好怕怕啊,兀那公子,你果然不中用,只会说大话不成?”
本来被轻轻拿住的苟六公子眼中血色大深,居然一下挣脱了执拿,然后一拳掏在了毛老太爷的腰眼儿上。
毛老太爷不愧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待苟家随行的管事亲自拿下苟六公子,他先喝止了毛伟不能动手,然后捂着腰转过头沉声喝问道:“哪来的妖女,敢在我毛家门兴风作浪?”
碧衣姑娘闻言嘻嘻一笑,偏着头道:“我可不是来兴风作浪的哦,我是来给毛老太爷你送寿礼的,老头儿,想要不想要?”
见这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任毛家护院将她团团围住却视若不见,毛老太爷心里渐渐发沉,沉声道:“什么寿礼?”
碧衣姑娘从袖兜里一掏,竟掏出一大叠纸钱来,咯咯笑着往天上一丢,纸钱如漫天雪花一般飞散开来,笼罩了整个庭院,而后碧衣姑娘居然翩翩而起,带着绝美的笑容就要落在屋脊上。
毛老太爷心知来了大敌,怕是宗师之上的大敌,这种对手,毛家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他转身朝正安抚着苟六公子的苟家管事道:“毛家遭逢大难,还请先生相助。”
这位看起来五十多岁沉默寡言的苟家管事没有托大,将苟六公子交给了毛家供奉后,看向了飞在半空中的碧衣姑娘,手中亮起一团黄色真气,轰然打出。
然而却见碧衣姑娘竟然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挥,那道能开山裂石的拳罡竟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苟家管事和毛家老太爷还有毛伟见之无不面色大变,就听那碧衣姑娘娇声笑道:“我的好郎君,你到底是动手不动手?你再不动手,我可就忍不住了哦!”
话音刚落,几道身影出现在毛家门楼屋脊上,漠然的注视着满庭院的毛家人。
却不想那位苟家管事忽然躬身道:“诸位,在下是临淄苟家管事,只是奉我家老爷命,前来祝寿,与毛家无关,可否带我家公子先行一步?”
林宁闻言,淡淡道:“若非苟家给毛家撑腰当靠山,毛家百十年来,又如何能害人无数?本来应该早先到的,只是先往毛家矿山走了一遭。今日,凡与毛家有关之人,都罪无可恕。”
不理底下怒骂喝斥或是让人速取弓箭来射的嘈杂声,林宁轻轻呼出口气,从腰间取下那柄霸王弓来,又从背后箭囊里取出一箭来,张弓搭箭,也不瞄人,反而举弓对准明月……
在毛家人狐疑不解的目光下,松开了弓弦。
众人只见一道带着尾巴的“火线”疾速冲月,待到了最高点,却忽地转折朝下,“火线”不断膨胀,最后竟变成一道火龙一般,冲向了庭院。
“轰!!”
莫说狼奔豕突死伤惨重的毛家众人,连皇鸿儿、法克、燕仲等人都看愣了。
这是什么箭法,这么强?
却见林宁于月下临风而立,轻声诵道: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看着眼前虚幕上暴涨的功德值,心中嗨的飞起的林宁再取一箭,张弓射出。
就当为毛家矿山废矿洞内,那一具具无名白骨,复仇!
毛家老太爷临死前看着毛氏族人惨死在“火龙”之下,断肢残体在他眼前乱飞,想来他应当明悟,善恶到头,终有报!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青云寨,沧澜江边。
返回思过崖半山山洞中看过后,侯家父子又来到江边,说起了侯万千昏迷不醒后发生的诸事。
其中,就包括莫云空和莫菲父女之事。
侯万千听闻东方伊人和莫菲二人联手,取了连石生的人头后,也不由感慨命运弄人。
月色如华,照着一江水如同银练。
侯万千于江边负手而立,看着侯玉春道:“你若杀了莫云空,就很难和他女儿在一起了。”
侯玉春低下头,轻声道:“菲菲说了,她不会怪我的。”
侯万千微微摇头,道:“这话,你自己可信?”
侯玉春沉默不言,涉及感情一事,再聪明的人,也会束手束脚。
侯万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你知道我为何看好青云寨?”
侯玉春道:“不是为了报恩么?”
侯万千沧桑的眼眸中蕴着淡淡的笑意,道:“我给予那位师侄的剑元中,含有我毕生剑道真意,以她的天资,不用二十年,就能参悟完毕。再加上今后青云寨可使剑冢之名行事,难道还不够报恩么?”
不等侯玉春说什么,侯万千背过身去,仰首看着浩瀚星空中的皎月,形如谪仙,轻声道:“这位林宁,也不知到底得了什么奇遇,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竟成了这般造化。你看看他弄出的水利,取盐天车,烧砖火窑,还有那流民安营扎寨之法。无论哪一样,都是可造福苍生之良法。多少大匠穷极一生,都难得其一,而他却信手拈来,用在了小小青云寨……这是异人,与我辈不同。”
侯玉春本来是准备从他老子那得到如何对待莫菲的法子,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个。
这让他很心累的一叹……
侯万千闻声,哑然失笑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遇事难决,就要像贤者去学习。林宁和你那师姐间的麻烦,难道就比你和莫丫头之间的麻烦好解决?既然有现成的前贤在,你又何必苦恼?”
青云寨的那一摊子烂事侯玉春也都告诉了侯万千,林宁他爹林龙为救田虎而死,林小宁为父报仇,前去榆林城作死,成功使得田虎重伤,回山寨没半年就死了,却为了义气,严禁山寨处置林小宁。
田五娘还得照顾林小宁一辈子……
这破事论起来,难道就比侯玉春和莫菲之间的事容易?
可是现在看来……
侯玉春抓了抓脑袋,想不通道:“我这林兄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彼其娘兮,难度太高了些吧?
侯万千微笑道:“你这般看好他,甚至甘愿为臣,何必亲自问他?”
侯玉春干笑了声,道:“不是愿意为臣,就算他以后称王称帝,我这懒散的性子又如何能在朝为臣?只是为了报恩,再加上希望能向黑冰台报仇,所以合则两利。原先他要是点头答应了,说不定还真要认个明主。可他或许早先就料到父亲必然能醒,所以坚持不谈收我侯家入麾下之事。不过父亲,就算如此,在黑冰台覆灭之前,我也会尽心尽力辅助于他。”
侯万千缓缓点头,道:“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来走。既然你这般决定,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建议你多和他谈谈。此人乃异人,心中对吾辈毫无敬畏。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就对你格外宽容。你那师姐,剑道天资还在我之上,又修练力之极道的《长生龙象神功》,十年之后未必逊色于我,二十年后必能追平于我,不用三十年,多半就能超过我。所以,该何去何从,你心里当有数。”
侯玉春笑道:“我自不会仗着是武圣之子骄横跋扈,没出事前或许可能会,经历了这一遭后,我明白了许多。”
侯万千正要赞两句,可忽地,眉尖轻挑,看向了青云寨药庐方向,面色变得微微有些古怪。
侯玉春见之不解,问道:“父亲,发生了何事?”
侯万千未答,伸手在侯玉春肩头轻轻一搭,侯玉春就觉得一阵天地变幻,以他宗师的修为,一时间都难以自持。
等平稳下来定睛一看,人竟然已经到了山寨药庐内。
侯玉春不由骇然失色,这就是武圣之威吗?
不过侯万千没有给他解说一二的意思,而是与他淡淡道:“等着,迎迎来客。”
“来客?”
侯玉春看了看侯万千,又看了看门外,果然,似乎听到了点脚步声。
他心中狐疑,这个时候,会是谁来药庐?
显然不可能是为了拜访他父子二人,侯玉春已经同林宁说过,今夜会在后山那个山洞里度过,方便父子叙旧。
那么“来客”会是谁?
来人没让他多等,就带给了他答案。
宗师目力本就极强,再加上今夜月朗无云,月光如水银一般将世间照的清亮,所以当“来客”进入药庐后,侯玉春第一眼就看清了此人是谁,一张脸登时激动的涨红。
而“来客”看到他时,亦先是明显激动了下,可再看到侯玉春身后不远处的侯万千时,却如遭雷击,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侯玉春饱含怒恨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一字一句问道:“莫云空,莫狗贼!你不是一直在追杀我们父子吗?现在找到了,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莫云空恍若未闻,只拿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侯万千,似乎还想看清此人的状态。
毕竟黑冰台长老阁内部已经确认,纵然莫云空还活着,可受了弑仙散之毒,全身功力必然散尽,成为废人。
若是侯万千废了,只一个侯玉春,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这一看,莫云空就站不住了,不由自主的“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面色骇然的看着侯万千。
可此刻在他眼里,哪里还有什么侯万千,整个天地里,仿佛就只有一把顶天立地的盖世神剑。
这把盖世神剑散发着无上的威势,让莫云空肝肠寸断,满心绝望。
这哪里是什么废人,这分明是比先前还更进了一步!!
先前侯万千距离武圣就只有半步之遥,若非如此,焉能硬接武圣忽查尔一拳而不死?
那么现在……
只这样一想,莫云空心中的惊恐和悔恨就差点没撕碎了他。
惊恐的是今日性命必然不保,悔恨的是,当初要不鬼迷心窍,想着出卖侯家以搭登天之梯,立下大功得到黑冰台的重用,此刻他岂不是和一个武圣结成了亲家?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啊!!
想起自己的女儿,莫云空黑暗的心里浮现出一丝光明来,他隐隐看到了生机,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段对话:
“爹,让我将这狗贼碎尸万段!!”
“小木,不要被仇恨遮住了你的心。”
“爹,若非这条恶狗,天剑山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造化无常,该来的总要来,该发生的也不会缺失。”
“父亲,我一定要杀了他!”
“那你以后如何去面对莫丫头?”
“……”
“不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使得你的人生负重而行。”
“难道还要放过他不成?”
“当然不会,你不杀他,为父来杀便是。蝼蚁般的东西,弹指可灭,他也配让吾儿如此愤怒?你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以后也不必再在莫丫头跟前提什么复仇,复仇不是喊出来的,那样很傻。”
“……”
听至此,莫云空忽地感觉全身上下似有无数把细刃在割裂他,痛的他想要放声哀嚎。
可是他却连嘴巴都张不开……
这种仿佛能痛到灵魂身处的千刀万剐凌迟之刑并未持续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结束了,虽然对莫云空来说,好似经历了无数年一般。
看着惨死在地上,连一滴血都未流出的莫云空,侯玉春长长呼出口气后,对侯万千道:“爹,我明白了。我把这条老狗的尸体处理一下,以后,不再空喊了。”
侯万千摆摆手道:“去吧,我回后山闭关了,无大事莫要扰我,后日我成圣。”
说罢,先一步消失无踪。
……
北苍,草原。
青云寨感到寒意之时,草原上已极下过了第一场雪了。
北苍可汗图门汗的金帐却还未回到遥远的龙城,有在青云寨配制好的良药,图门汗已极恢复了大半。
虽然是在旅途中,可汗王金帐有足足一百二十六头骆驼驼伏前行,如同一座宫殿般,金帐内有美酒有美味佳肴有美人起舞还有舒适的床榻。
所以,图门汗倒也愿意多在外面走走,而不愿早早的回到龙城,埋葬着他两个自相残杀的儿子的地方。
夜色已深,在汗王金帐不远处的一座帐子里,正在进行着一项古老原始的本能活动。
持续了一柱香(半小时)功夫后,一声尖叫和一声闷哼同时响起,数个呼吸后,有说话声音传来:
“小智,你什么时候娶我?要不你就留在草原上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日日在一起了……”
“唉……”
方智进入贤者时间后,再听到这样的话,不由有些头大。
进入草原后,落脚的第一晚,宝勒尔就带人用马奶酒灌翻了他,等他醒来时,两人光溜溜的腻在一起,他在下,宝勒尔在上……
骑马民族的女人,腰力之强大,果然让人酸爽。
可是,想到家里的老父……
当然,方智起码的担当还是有的,既然上(被上)了人家,就得娶人回家。
但留在草原却是万万不能,他想了想道:“就算另有打算,也要先回山寨和我爹还有大当家的商议过才行,不是说好了,此事以后再说嘛……对了宝勒尔,你爹护着王驾巡行草原万部,怎么聚起的军队越来越多,这是要干什么啊?”
……
ps:惊闻白金大神格子里的夜晚意外离世,心情沉重。愿天国无痛,时光之心永在。
第一百九十九章 怜悯
“为什么集结军队,当然是准备打仗了呀!”
宝勒尔依旧骑在方智身上没下来,闻言笑嘻嘻道。
方智却一个激灵,将她翻身压在身下,严肃问道:“打仗?和谁打仗?不是已经平叛结束了?”
宝勒尔见素来温柔的方智忽然这般霸气,感觉竟然很好,有些娇羞的看着他,道:“你还来?”
“……”
方智无奈道:“先说正事。”
宝勒尔有些不满,不过到底喜欢方智,撅了噘嘴道:“草原二十多年没发生过大战,丁口帐子太多了,草原都不够分。”
方智闻言奇道:“帐子丁口不是和牛羊一样,是各头人最宝贵的财富吗?”
宝勒尔撇嘴道:“要是牛羊和帐子丁口增长的一样快也还好,可如今只是丁口在涨,牛羊反而少了,不够分。再加上这几年草原上要么大旱,要么冬天里吹白毛雪,冻死无数牲口。所以牧民奴隶们越来越活不下去了,若非如此,你当龙城那些人是被魔鬼诅咒了吗?那么多人一定要造反,然后南下?与其白白饿死那么多人,不如聚集起来,往南边打草谷,拼一条活路。如今我爹终于成了圣萨满,最后一个忌讳也没了,所以开始四处召集部队,等转一圈后,就要去南边儿了。”
方智闻言满头大汗,道:“前几天车勒根还和我说,草原上一般都在秋日草高马肥的时候才出征吗?眼下已经下雪了,怎么现在出征?”
宝勒尔笑道:“因为好些牧民已经过不了冬了,只能往南边寻条活路。我爹也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吧?连大汗这样好脾气的人,在看了许多牧民帐子后,都不再反对南下了。”
方智心里大骂不已,你们胡族活不下去,就要去中原烧杀抢掠,还成了天经地义的?
怪不得他们从青云寨出来,一路向北,可走着走着,绕了好大一圈,又开始南向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宝勒尔,我准备让曾牛先回山,和家里报个平安。出来这么久,也没人回去说一声……”
宝勒尔闻言却立刻正色道:“你可别想这个了,昨儿蒙家去额折部交易,中间有人想溜走,结果被拿了个现成,如今所有人都被关了起来。这个时候你们都被人盯着,少了哪个其他人都要遭殃。只有等到南下之后,你们才能离去。不过小智你放心,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大汗昨儿还说要封你个驸马当当,不会有人为难你的。而且我还给我爹他们说,不如就把这次南下的出师之名,说成是为了给额格其出气,齐国人背信弃义,我们走了后,他们还欺负额格其!还有秦国人,也是!等这次以后,看谁还敢再欺负你们山寨!怎么样,我好不好?”
方智:“……”
……
齐国,广阳郡。
合该毛家倒霉,毛老太爷八十大寿,整个毛家普天同庆之日,别说近支,就连远支族人,大都前来磕头巴结。
结果却被一锅端。
毛老太爷死的惨,老迈身体上的灼烧疼痛不算什么,可在八十大寿这一天,看着子孙后代一个个惨死眼前,连最心爱的重孙毛伟都被一箭射炸,手臂内脏乱飞,毛老太爷是心里活生生疼死的。
林宁只用了九箭,就将毛家彻底打扫干净。
一群躲在后宅的妇孺,被皇鸿儿过去一通吓唬后,都闭上了嘴,如同鹌鹑一样跪在一起大气不敢出。
燕仲问林宁道:“公子所使箭法,可是西秦神箭山庄三大神箭之一,落日箭法?”
林宁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好眼力。”
燕仲感叹道:“没想到神箭山庄的无上箭法今日再次重现,开眼了。当初神箭山庄威震武林,结果不为黑冰台所容,要他们交出《箭经》。神箭山庄不给,结果惨遭灭门,《箭经》就落到了黑冰台手中。”
说着,目光奇异的看着林宁,不懂怎么会出现在林宁手中。
一旁皇鸿儿难掩酸气道:“东方青叶的女儿就住在人家家里,一部《箭经》算得了什么?说不定改明儿连黑冰台的不传绝学《始皇祖龙天功》都给了他。”
林宁训斥道:“废话少说,正事要紧。”
皇鸿儿皱鼻子朝男人一撇嘴后,开始招呼燕仲带领土行旗去抄家。
许是看不惯某人如此对待自家圣女,燕仲临走前对林宁道:“有一事要公子知道,圣木皇岛被毁,圣教宝库被端后,其他三大护教法王和其他四位五散人,还有他们麾下的五行旗主,都会来青云寨讨个公道,公子还要提前做准备才是。”
若是没有老侯爷在,林宁或许还会紧张些。
可眼下,满脸不屑道:“一群土鸡瓦狗,若是不来则罢,来了正好斩尽杀绝。”
魔教妖人之恶不是浪得虚名,皇鸿儿是因为要为父报仇,这么多年流浪江湖以招揽人手为主,所以除了某些精虫上脑想要对她用强者,极少伤人性命。
青龙太傲,一心想要图谋大业,再加上心性了得,所以很少滥杀无辜。
五散人燕仲则是因为用情太深,想为他亡妻多积阴德,所以也约束部下少祸害良善。
但这三人在魔教中不是主流,魔教中的主流,永远是杀人不眨眼。
对林宁来说,是天生的功德点!
当然,燕仲本意是想让林宁别只顾耍男人老爷威风,也要护住皇鸿儿。
这对林宁本来就没问题,既然已经决定下月纳妾,魔教的宝库又都到了青云寨库房内,那护住皇鸿儿岂非天经地义,还需要燕仲来置喙?
不过等各自前去忙碌时,田五娘却对林宁道:“小宁,不要沉迷于杀戮。进入宗师后,心境的修为,比武道本身的修为更重要。老侯爷如此欣赏侯玉春,便是因为侯玉春的心境修为很高。”
林宁哈哈笑道:“他高个屁!要不是咱们敲醒他,他早就成了一心只知道复仇的怪物了。娘子放心,我杀这些人,不是纯粹因为杀了恶人能使我加快练功的速度,而是因为他们该死。”
田五娘看着林宁道:“不是我嗦,只是……小宁你这种练功法子,太过奇特,也太容易使人迷失,我担心你。”
林宁闻言,握了握田五娘的手,微笑道:“放心,对于我来说,武功只是小道,名利权势通通都是小道,只有你才是我最珍贵的大道。你为了我,连圣道的诱惑都能压制,我又岂会舍本逐末?”
这种赤果果的情话,虽然直白,却还是好用,让田五娘难掩笑意的横了林宁一眼。
林宁哈哈一笑,道:“走了,毛家库房里至少积攒了三十万斤铁料,够我们操劳半宿的了。打毛家不算什么,等临淄方面的反应才是重点,想来姜太虚姜兄快要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头疼!”
……
临淄,夫子山。
山巅草庐上,姜太虚将林宁之言相告后,出乎意料,没有得到夫子的任何反应。
等一炷香燃尽后,夫子似才神游归来,看着姜太虚问道:“子渊此行,可有所得?”
姜太虚闻言,微微躬身道:“除了哀民生之多艰外,也在思索救万民之道。”
夫子“哦”了声,再问一遍:“那,可有所得?”
姜太虚闻言却顿了顿,似有犹豫道:“略有所得,弟子以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唯有让天下万民人人皆明白此大道,方可使得万民得救。”
夫子闻言,面色虽未变,微眯的眼眸却睁开了许多,看着姜太虚道:“子渊之志,是要让天下人人为君子乎?”
姜太虚刚想点头,可想了想青云寨七大营寨的情形,无论如何和君子挂不上边。
七大营寨的百姓做的活计都很重,本就都是底层百姓,常有彼此骂架之事发生。
干他娘都是等闲小事,将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鞭尸的话不绝于耳。
当然,大部分骂完也就完了,低头继续干活,回头仍是同志……
因此他又摇了摇头,道:“只是让百姓们明白一个道理,唯有劳作,才可得真正的幸福安宁。”
夫子三问:“那如今天下之百姓,皆好逸恶劳乎?”
姜太虚顿时语塞,他其实怎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只是想解决这个问题,实在难于登天。
他现在还没有不流血不伤及圣地根本就能解决的法子,所以无法回答。
夫子微笑道:“可见,子渊之道,尚未完整。何故半途而废?”
姜太虚忙道:“非弟子半途而废,只是事关天下苍生……”
夫子却微笑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姜太虚闻言一怔,然而夫子却只摆摆手道:“去吧。”
神慧如姜太虚,第一反应自然不是怀疑他在夫子跟前的地位动摇了,而是下意识的开始怜悯起忽查尔来。
并未再多言,姜太虚行大礼之后,恭敬退下。
甚至没有在夫子山多留,直接折返青云寨。
那里之所见所闻,纵古之圣贤亦未曾见过。
但姜太虚认为,或许是能解决每二三百年就不得不进行一次轮回的良法。
若可成,便是他晋入圣道之基!
……
第二百章 亲力亲为
“呼!!”
大东江是沧澜江一处分支,在广阳郡渡口码头,林宁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将肩头大约一个立方左右的生铁料卸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头。
一个立方的铁有多重?
一个立方的水有多重大家自然知道,是一吨。
而铁的密度将近水的八倍,也就是将近八吨,一万六千斤。
前世楚霸王力能扛鼎,也不过扛千斤之鼎而已。
“累了就歇歇。”
田五娘随手将两方铁料放上船后,下来又将林宁那一份送上船,同他说道。
“……”
林宁见之心中滋味复杂,看来,青云寨女强男弱的现象依然严重。
这让他有将今日得到的天量功德点全部加到《长生龙象功》上的冲动,可是发现就算如此,也远远不够……
毛家灭门贡献了足足八万点功德,距离魔教教主皇觉居然也只差两万点,足可见世家为祸之巨。
然而他突破初品宗师就已经需要十万功德点,想要突破中品宗师,则需要整整两百万之天文数字!!
除非林宁不顾一切的放手去杀,反正世间的世家高门,干净的没几个,只要放手去杀,短时间内必定能突破中品甚至高品宗师。
但是……
历史上但凡双手沾满鲜血的战神,有几人有好下场?
他们还是在战场上杀戮才杀的人头滚滚,可林宁若是带着田五娘去大肆杀戮世家,那只能是一面倒的屠杀。
况且,杀不到一半,天下三大圣地都会杀上门来围剿他。
即使世家有罪,在三大圣地眼里,也轮不到他来杀。
世家,是他们圣道的根基。
所以,这条路不通。
既然大肆行恶不成,但就尽可能的行善吧。
眼见一艘艘原本属于毛家的千料大船开往北向,法克大师将最后一方铁料也取来后,数位宗师除了田五娘外,都有些气喘吁吁。
原以为毛家只有三十万斤铁料,没想到在隐藏的附库内,还存有整整三十万斤。
毛家的铁料应该都是要送给苟家打造兵器用的,苟家为大齐十二上上高门之一,封地内是有资格组建一定数量的军队,战时听从朝廷调遣的。
有稷下学宫在,齐国皇室也不怕任何高门造反。
但毛家还隐藏了这么多,看起来也是另有心思的。
只是他们有心思不怕,却将林宁等人累了个够呛。
若让普通苦力来搬,就是一千人没几天也搬不完。
毛家距离码头很有些距离的。
休息罢,林宁对伏在他身边还在娇声喘息的皇鸿儿道:“你先不急着回山,毛家这些年逼得多少良善女孩子为娼妓,广阳郡里排的上号的青楼都为毛家掌控。你江湖经验丰富,想法子将这些姑娘通通解救出来,带回青云寨。”
皇鸿儿闻言唬了一跳,花容失色道:“小郎君,你……你这么生猛吗?”
卧槽!
林宁脑仁疼的想一铁棒砸破这妖女的脑门,看看里面是什么回路!
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又同正艳羡的看着他的法克大师道:“大师也是常年漂泊江湖之人,也先不急着回山,劳你前往铁矿山,告诉被毛家囚住的那些铁矿工,尽量劝他们跟你回山。告诉他们,到我山寨后,不仅可以堂堂正正做人,还有地可耕,有屋可住,表现的好的,还能发老婆!”
说罢,狠狠瞪了皇鸿儿一眼。
皇鸿儿这才明白过来,会错了意,讪讪一笑后道:“我就说小郎君是我教中人,把毛家杀完后连骨髓都敲出来利用利用。用毛家的姑娘,哄毛家的矿工卖命,端的厉害!”
林宁正色道:“你久在江湖行走,就算没见过,也当听说过那些风尘女子的凄惨命运。哪个不是一身伤病,到头来一卷草席随意埋了?挨打挨骂都是家常便饭。你带回山后,先安置在别寨内,我带着玲珑和妮妮先挨个检查一遍身体,有伤的医伤,有病的治病。等身子骨全养好后,不识字的,就安排老陈的妇人教她们缝补浆洗煮饭之法。识字的,也让她们跟着干一些时日粗活,磨去她们身上的风尘气后,再安排她们教铁矿工识字。总之,只要安分,都会有个好下场。”
皇鸿儿一直星眼明亮的看着林宁,等林宁讲完后好一会儿,仍深看着他,直到林宁皱起眉头来,她才抿嘴一笑,道:“若有不安分,觉得劳作辛苦的呢?”
林宁摇头道:“在我山寨,劳作是每一个人都必须的生存根本,连我们都要亲自出动当苦力,难道还要养一群大爷大娘不成?不愿劳作的,也留不得了,早早打发出去绝不留情。闲话少说,都去办事吧。怎样,没问题吧?”
皇鸿儿嗤笑了声,道:“我能有什么问题……”
她手下能用之人不少,多年在江湖上搜刮人才,很是被她笼络了一批可用之人。
也因为知道这一点,林宁才放心让她去办此事。
不过,终究还是叮嘱了声:“溺死的都是会水的,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也说不定,不要大意,遇到危险,保全自己为先。”
皇鸿儿闻言,看着林宁抿嘴一笑,又与田五娘屈膝一福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法克大师有些仰慕的看了林宁一眼,觉得这少年吊炸天,他浪迹江湖这么多年,其实也不是没有动过佛心,世上好师太可不止妙秋师太一个。
可是奈何妙秋师太太厉害,再加上玲珑也病着,便熄了凡心。
如今年岁也大了,那些花花肠子也淡去了,只能羡慕别人的风流……
见林宁目光诧异的看着他,法克大师摸着光头嘿嘿一笑,念了声佛号后,也转身离去。
林宁对田五娘和留下来的燕仲道:“等北上一百里后,要由舟转车,上头的水流太急,不适合行船了。到时候,我们还要再忙一回。另外,事先没想到毛家存了这么多铁料,前面准备的驮马和货车不足吧?”
燕仲点头道:“差了一半,现找的话……一天之内,未必来得急。”
林宁摆手道:“不用急,慢慢找。因为江水是逆流,所以若有人拉纤,船的速度就会大增。一共七条船,燕伯你先行一步,去筹措驮马和大车,我和大当家一人拉一条船,往上先行。然后到了上口码头,再卸船装车,由你的人手护送着北去。我们再回来拉第二遭,如此,你的时间就足够了。等你筹措好驮马和大车,我们再一起行动。”
燕仲闻言,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道:“屈尊降贵与下同食者我见过,可甘心当苦力,甚至舍身当纤夫者,我头一回见。之前我其实并不太理解圣女的选择,但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说罢,燕仲拱手一礼后离去。
最后,林宁对田五娘笑道:“都是我胡思乱想,非但自己不得安生,还要劳娘子跟着受苦受累,我之过也。”
说罢,要给田五娘鞠个躬。
可根本拜不下去,田五娘双手握着他的双臂,凤眸中蕴着淡淡浅笑,道:“夫唱妇随,世人皆是如此,我又凭何例外?再者,小宁你胸怀乾坤志,想要造福百姓,开万世之太平,我唯有高兴的,又怎会怪你?”
林宁干笑了两声,又深情道:“这辈子,其实我本不准备这样累。可是,有些事却不得不做。只盼有一日,再无人能威胁到咱们,到那时,我再与娘子每日看朝阳东升,赏晚霞落日。我们带着我们的孩儿,带着春姨、小九儿还有南南,乘船沿着沧澜江一直走去大海,到天与海交际的地方看看。”
田五娘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深。
自己的丈夫胸怀大志,手段折服江湖英豪甘心为其所用,如此手段,却不是一个满心权势富贵的人,还如此温柔体贴的对她……
深秋的夜风虽有些凉,可却吹拂的她心头暖煦,似有些醉了。
她缓缓点头,道了声:“好。”
“那娘子,咱们去拉纤吧!”
看着林宁有些不好意思的面色,田五娘抿嘴浅浅一笑,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走到最前面一艘船,从船上取下一条粗大的纤绳,纤绳比她的手臂还要粗许多。
田五娘走到前方微微一展,纤绳顿时绷紧,船上的土行旗操船手见之忙清醒过来,嘶声喊道:“起帆,起帆!”
大船缓缓前行,却越行越快,竟不比顺流而下时慢多少。
林宁见之深吸一口气,走到第二艘船前,如法炮制,牵引着大船加速前行。
林宁不是非要做这些不可,也不是非要田五娘劳累不可。
只是,前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一起同甘共苦过后的感情,往往才是最牢固也是最幸福的。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始终认为宗师这等拥有远远超越平常人能力的超凡力量,最大的作用不是用来杀人,而是用来劳动。
再没有发动机的年代,每一个宗师,都相当于一个战斗机级别的发动机,在劳动中创造出的价值,远远大于杀戮带来的效用。
真要能给他十年时间,就凭这些宗师起到的引擎作用,林宁都有信心打造出一片能够让青云寨立身不败之地的强大基业来。
当然,若是能把侯万千也请来一起劳动,估计时间能大大减少……
……
ps:我不大懂经济学,但我总觉得中美贸易战中国必胜。因为中国人民真的太勤劳了,吃苦耐劳的韧性好像是咱们血脉中与生俱来的,没有道理会输。嗯,毫无理由的,坚信中国必胜,干死老美,活捉伊万卡。
第二百零一章 大战爆发
广阳郡太守府。
看着堂下跪地大哭的年轻人,广阳郡太守孙威头疼欲裂。
毛家发生这样大的事,太守府怎会不知?
可是,孙威也知道敌人的强大啊!
整整五位宗师,苟家的宗师连一个回合都挡不住,这样的强敌,他又能如何?
“大人,要是你毫无作为,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贼人杀人抢掠离去,回头朝廷绝不会饶了你,苟家也不会饶了你!”
年轻人是毛家的漏网之鱼,恰巧被派在外做事,反而逃得一命,前往太守府来求援。
只是太守孙威却不像平日里见到毛家人那般和颜悦色有求必应了,居然沉默不言。
因此这位毛家漏网之鱼嘶声力竭的厉声威胁道。
孙威闻言心悸之余不由震怒,毛家在广阳郡作威作福了近百年,寻常百姓不知道他们干的勾当,被小恩小惠收买替毛家扬名,可他作为广阳郡太守,难道会不知道毛家暗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只是碍于巨室势力太大,再加上是临淄苟家的姻亲,他若敢得罪毛家,必然当不长这个官,甚至还可能引来杀身大祸,所以只能隐忍不发,只求早日升迁到别处。
只是眼下毛家都完犊子了,一个漏网之鱼也敢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欺人太甚。
不过到底顾忌背后的苟家,孙威还是没有直接发作,而是压着耐性缓缓道:“你莫要着急,本官已经派人去跟了上去,只要能找到他们的落脚地,本官立刻上书朝廷,请动稷下学宫的高人前来清缴贼人。这群强贼足有五位宗师,以本府的力量,焉能靠自己……”
然而没等他的话说完,毛家年轻人就歇斯底里道:“借口!都是借口!孙威,你敢毫无作为,我一定亲去临淄,寻我家姑祖母好生告你一状!我要你立刻发兵,将我毛家的财货都抢回来!”
孙威听到最后一言,终于明白了这个毛家后生为何如此亢奋。
连表面上的悲愤都快装不下去了,眼中冒着贪婪焦虑的光芒。
是啊,毛家嫡脉全完了,毛家族人死的差不多只剩他一个,那偌大的家财,岂不是就全是他的了。
孙威不由对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感到悲哀,投胎的本领不强,做梦的本领倒是强。
就算毛家的财货全部找回来,八成也要落进苟家的腰包里,这位毛家的旁系,能捞着一根毛就不错了。
或许……
苟家也巴不得毛家干脆死个利落……
念及此,孙威对左右人使了个眼色,立时有人上前,在毛家年轻人惊骇中,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打晕带了下去。
孙威对身边幕僚道:“下令,让人远远跟着贼人,千万不要激怒他们。这些宗师自有临淄来人对付,我们要招惹急了,调过头来暗杀本府,谁能拦得住?”
“是。”
只可惜了,毛家积累了百年的泼天财富。
……
翌日下午。
当林宁、田五娘、燕仲三位宗师将所有的毛家生铁还有粮食、财物全部转舟换车,送上北向的行程后,田五娘尚好,林宁和燕仲脸色都有些发白起来。
林宁甚至感觉到双臂肿痛,双腿酸软。
纵是宗师,也非永动机啊。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了这一批货物,山寨这个冬天就好过了。”
林宁一边帮田五娘按摩着手臂,一边笑道。
田五娘婉拒了他的服侍,微笑道:“你给自己施针活活血吧,我还好。”
林宁问燕仲:“要不要扎两针?”
燕仲苦笑着谢绝了,又道:“我还是先折返广阳郡,圣女和法克大师都在招揽人手,我去准备好船只。这边也还要再准备些大车,铁矿工可以走路行进,那些女人,怕是走不动道。”
林宁道了声辛苦后,燕仲躬身离去。
看得出,燕仲对林宁的看法,又发生了些变化,自然是往好的方向变……
等燕仲远行后,田五娘就见林宁不再装了,龇牙咧嘴的叫酸疼,既好笑又心疼的搀扶着他寻了一处青石坐下后,弯腰蹲下,亲自替他揉捏起双腿来。
看着素来清冷的田五娘此刻如民家小媳妇一样矮着身子在那服侍自己,林宁心里感动莫名。
有些艰难的扬起胳膊,轻轻抚了抚田五娘的脸颊……
田五娘抬起凤眸,微微白了他一眼,道:“还不快些用针?”
林宁嘿嘿一笑,取出随身银针,给自己用了一遍后,又运用真气运转了一圈,麒麟臂便渐渐消肿了……
其实他早就可以这般做,但若这样做,又怎么在燕仲面前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呢?
不得不说,作秀,永远是收揽人心的最佳手段……
一个能为麾下流民做到这种地步的人,难道不值得效忠?
等码头上因为之前凶神恶煞统一着装的不良人都散去,又恢复了人潮往来,并许多人目光都停在了一对俊男美女身上时,林宁看出了田五娘不大自在。
倒不是怕生,只是田五娘生性喜静,他便问道:“是去城里寻个素净的茶楼吃点饭,还是直接回山?”
田五娘毕竟年轻,也愿意尝试一下从未有过的体验,微微一笑道:“去里面看看吧,最好能等到鸿儿回来。”
林宁道:“估计也快了,那活计旁人来做不靠谱,少不了动强,她来做正合适,估计已经在路上了,走,咱们先去逛个街!”
说罢,二人在围观百姓中突然消失不见。
以他二人的速度,动作之快,已经超出了寻常百姓的观察能力。
倒是唬了众人一跳,有胆小的,甚至跪地磕头,以为见到了神仙……
……
东平城是一座比榆林城大不少的郡城,城内也繁华许多。
只是如今吃惯了青云寨的炒菜之法,再来吃煮出来的菜肴,味道就差了许多。
“其实,城里也未必有山寨好。”
坐在一间酒楼二楼临窗位置,田五娘只夹了一筷子菜就放下不动后,轻声说道。
不用意外,高冷如田五娘,其实也是一个吃货仙子。
美食不美味,着实影响心情。
林宁笑呵呵道:“各有各的好处,等日后世道安宁了,龙门客栈开遍天下,那咱们去哪游玩都有落脚处,也能吃到山寨的味道,岂不一举两得?不过也还是看娘子的意思,你喜欢出去旅游咱们就到处逛逛,不喜欢在山寨待着也很好,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都好。”
田五娘闻言,感动只有三成,好笑占了七成,对于这个越来越会花言巧语的夫君,她也没法子。
但是虽然明知道这些都是花言巧语,为何心里仍旧感到开心呢……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青州那边突然打起来,这次是真的打起来了!”
“我的天,刚刚传过来的消息,老秦人好像疯了,本来一点动静都没有,结果一股脑出动了十万大军强攻青州,若非田大将军正好在青州,青州差点就被攻破了!”
“好惨啊!听说死了好几万人!”
“还不止呢,我小舅子才从江州那边过来,他说楚国那边也已经快按捺不住,就要动手了,唉,这世道啊,更难喽!”
正当小两口说着没甚营养的情话也感到甜蜜时,忽地楼下街道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这话却让林宁和田五娘二人面色骤变!
青州方向打起来了?
这等大战,一旦爆发,又哪里是简简单单就平息的?
要是南边江州那边也起了战火,中原天下打出狗脑子,等北苍南下时,谁来阻挡?
二人对视一眼后,田五娘眉头微皱,但她和林宁不同。
她还没有那么深远的为苍生担忧的胸怀,她只是担心林宁,因为她知道林宁的心思。
林宁却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谁能强拦得住?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若果真还是如此,又能有什么法子?这天下苍生,不是咱们一个小小的山贼窝能拯救得了的。”
田五娘见他脸色难看,轻声劝道:“小宁,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必如此。”
林宁点了点头,但心情依旧沉重。
田五娘不是他前世之人,自然不清楚胡族南下带给中原王朝是何等的灾难。
死的最多的不是那些当权者,而是最无辜的良善百姓。
那段沦为两脚羊的凄惨境遇,是每个中原人都不忍回顾的沉重历史。
前世他甚至不愿去翻阅关于胡族南侵的历史书,难道今生要亲眼目睹一回?
……
日落时分,林宁、田五娘二人重新站在了东平城外码头上候着。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如果等到子时仍等不到,他二人就决定先一步回山寨。
明天侯万千就要成就武圣,这一过程对田五娘来说千载难逢,极为重要。
不过好在,没有等太久,夕阳的余晖还未完全散尽,大东江上的烈烈北风中就夹带起了不浅的胭脂香气。
三艘五百料大船上,载满了莺莺燕燕,朝码头缓缓驶来。
当头一船的甲板上,那身碧色裙裳的身形显得那样的娇弱……
而在三艘大船身后,又有整整五条大船,载着一群赤膊大汉,一个个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古铜色的光泽。
不过看得出,这些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前面那三艘船,包括当前的那位光头大师……
……
第二百零二章 人间
“鸿儿是怎么办到的?”
田五娘看着被几个姿色极佳的青楼女子如众星捧月般环绕着的皇鸿儿,有些好笑问道。
林宁道:“魔教有类似于移魂妙法的法门,就算不夺人魂魄,只要在劝说过程中加重点语气,也容易取信于人。别说那些普通女子,娘子你不都已经叫她鸿儿了?”
田五娘闻言,摇头道:“我没有被迷惑过,否则剑心会有示警。”
林宁好笑道:“她又没包含祸心,只是用点小手段,来故意亲近于你,当然,她本心也是想要亲近的,你自然发现不了。”
田五娘奇道:“那你怎么回事?她对你用上这些手段,反而起了反作用不成?”
林宁笑着点头道:“魔教那套法门和移魂妙法可能同性相斥,有些冤家路窄的感觉。她越是这样对我,我心里越是冷静,甚至会生起一些反感之意。后来她得知后,就不敢再使用这些小手段了。怎样,想学不想学?”
田五娘想了想摇头道:“我在这些旁门左道上没甚天赋,不像小宁你,只要想学就能学会。而且,既然她没有恶意,心中本就想亲近于我,我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小宁,若没有鸿儿,也就没有土行旗,那你今日就不会这么顺便了。咱们山寨还是太小了些,三叔他们能在沧澜山间称雄,放眼天下,就无能为力了。所以,你应该待她好一些。”
林宁轻轻一叹后,点了点头。
田五娘好气又好笑,若非林宁武功差她太多,她都想好好和他较量一番。
“小郎君,姐姐,我们回来啦!”
船靠岸后,皇鸿儿恍若仙子下凡一般,不等船板放下,人就飘飞了出来。
她这般做,不无给船上青楼女子们安心之意。
以她这样的高强手段,也不会从她们身上谋图什么。
田五娘微微颔首道了声:“辛苦了。”
皇鸿儿笑颜如花,幽幽怯怯的星眸很是动人,抿嘴笑道:“哪里有姐姐辛苦?我在船上都听说了,姐姐和小郎君居然当起了纤夫,小郎君真是狠心,姐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你也舍得这般用,应该等我回来再拉纤嘛。”
林宁抽了抽嘴角,看了眼她比纤绳粗不了多少的腰,有些担心日后会不会摇断了……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他干咳了两声,问道:“统共多少人?”
皇鸿儿笑道:“一共是六百二十八人,不过有些已经是三十来岁的老妪了,有一百来人,还有十五岁下的小丫头也有二百人。”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笑道:“不要小看广阳郡哦,里面还是有几个绝色的,喏,小郎君你瞧瞧,喜欢不喜欢?都是清倌人,还是清白身哟!”
说着,往正从船板上小心翼翼走下来的几名已经穿上斗篷的姑娘指了指。
这几个年轻女孩子,不是皇鸿儿这般假娇弱,她们是真正的弱不禁风,走路也都是莲花碎步,身姿摇曳婀娜。
这些姑娘都是毛家花费了大价钱,请高人专门调理出来吸引男人的。
毛家因女人而发家,在这上面格外舍得花钱。
所以这几个清倌人纵然在西北之地,也不下于临淄和江南等繁盛之地的花魁。
梅兰竹菊各有芳菲,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吸引人的眼球。
若非如此,法克大师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皇鸿儿原本是想捉弄捉弄林宁,看看他会有怎样的表现,却没想到林宁只看了一眼后,便移开目光,对身旁的田五娘道:“回去后让雪姨安排这些姑娘好好劳动一段时间,把身上这股烟花风尘气洗掉,再把身子骨锻炼的强壮些才能留下来。”
田五娘有些诧异的看了林宁一眼,见他不似作伪,便点了点头。
皇鸿儿惊声呼道:“小郎君,你这般岂不是暴殄天物?”
走到近前的那几个清倌人也纷纷花容失色,却听林宁淡淡道:“什么叫暴殄天物?毛家这样待她们,是为了利用她们来达到毛家的目的。这样做,看起来是有种病态之美,可却极伤她们的身子健康。你问问她们,可曾听说过身边哪个活到五十的?都说红颜薄命,不过瞎扯,等她们洗净一身风尘气,好生规律作息,多劳作锻炼锻炼身体,我就不信有哪个活不到六十,安享晚年。”
说罢,见法克大师领着两个十分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到来,几个清倌人纷纷躲让甚至背过身躲藏起来。
然而田五娘和皇鸿儿散发出的宗师之威,却让这两个出奇魁梧的中年人额头见汗,低下头去。
法克大师忙道:“小郎君,此二人在铁矿工中间颇有威信,洒家去矿山一提山寨灭了毛家,现在要收人,他二人就率先响应了,还特意回家接了老娘一道前来。”
一个声音和低声炮般的大汉沉声道:“俺不是毛家拐去的,只是去那里做活讨一口饭吃。可毛家管事的不是东西,干十分的活只给三分的钱!”
林宁微笑道:“那你可以走啊。”
两名大汉一起摇头,之前那人答道:“毛家矿山只能进不能出,俺自己不怕死,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可他们拿俺老娘威胁俺,没法子,只能受他们的压榨。其实俺还算好的,毛家管事见俺高壮,不敢欺人太甚,可那些被拐卖哄骗进来的人,十亭里要活生生累死三亭人,还有五亭是被打死的。毛家坏事做绝,可一直无人敢招惹。要不是大王杀来,灭了毛家,俺早晚也得被算计而死。俺死不怕,就怕俺老娘没人养老送终。如今逃出来,再不用受那腌气了。”
另一个大汉沉闷许多,只道了句:“俺和陈龙差不多。”
林宁听到大汉之名后,多看了他一眼,又问第二人道:“那你叫什么?”
第二名大汉道:“俺姓李,叫李铁。”
林宁松了口气,就怕他叫李连杰……
点点头后,林宁道:“多说无益,等二位去了我们山寨,亲眼目睹一番,就知道青云寨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另外,我并非山寨之主,这是我娘子,她才是。”
两名大汉闻言面色变了变,看向清冷绝美不似人间当有的田五娘,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林宁在一旁淡淡道:“我娘子乃武圣之下当世至强者,我们为什么敢覆灭毛家?便是因为有我娘子在。”
此言一出,不提陈龙李铁二人,周遭那些躲闪开来却留心偷听的清倌人们,也无不惊呼连连。
在这个对女子很不友好的世道里,竟然有女人做到这一步,成为圣人之下至强者吗?
林宁自然不会让田五娘当众表演一番剑道,而是对皇鸿儿和法克大师道:“接下来你们是护送他们到山寨,还是跟我们一道回山?明日那一场,千年难遇一回,想不想去看?”
这还用说?
圣人成圣,便是三大圣地内,除了寥寥数人外,绝大多数也无人能观看。
这等机会,万金难换。
燕仲还是比较自觉的,他知道目前来说,自己还未融进青云寨核心,自然不可能被允许去参观侯万千入圣。
所以便道:“还是我来护送他们前往青云寨吧,土行旗原本适合做此事。”
林宁自无不可,但还是提醒道:“不要出现不该出现的事,如果有人惊扰女眷,或者做出不堪行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宽恕,包括你在内。”
燕仲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抬眼看向林宁,只是林宁清秀的面容上,此刻却满是坚毅不留情,二人对视了稍许后,燕仲缓缓点头道:“是。”
林宁“嗯”了声,然后对田五娘微笑道:“我们走吧。”
田五娘颔首一应,林宁伸手搭在她肩头,一道剑吟声响起,田五娘便带着林宁,如飞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升空,飞向远方。
“哇!”
阵阵惊奇声响起,无论是那些青楼女子,还是那些铁矿工,一颗颗原本不安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在他们看来,神仙是绝不会害人的。
皇鸿儿抿嘴一笑后,也跃身而起。
连法克大师都念了声佛号,几个纵身却好似能够瞬移般,几下就消失不见了。
留下几船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男女……
……
青云寨,龙门客栈。
月华清冷似水。
客栈内没有盘炕,此时虽还未下雪,但夜间的气温已经很低了。
不过对于习武之人,这点寒冷自然不算什么。
东方伊人依旧是一身白色裙裳,蒙着白面纱,坐在莫菲对面,看着她十分憔悴的面孔,皱眉道:“你从前不也同我说莫家人大多都是王八蛋吗?要不是他们,你那个王八爹或许未必能作出那等丧尽天良的事。你说从今往后和他们恩断义绝,如今怎么又是这个模样?”
东方伊人自然明白,说归说做归做的道理,但也只能这样安慰了。
莫菲沉默了良久后,轻声道:“大师姐,我想去星月庵。”
东方伊人闻言面色一变,高声道:“你想出家?”
莫菲缓缓落下泪来,哽咽道:“大师姐,这人间,怎就这样苦呢?”
“不许去!”
东方伊人还未说话,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屋门推开,就见侯玉春威风凛凛的进来,大声道:“菲菲,你别难过了,既然我爹已经醒了,往后再在你跟前提报仇二字,我就是乌龟王八蛋!从今往后,我只和黑冰台作对,帮大师姐对付那群孙子。你放心,有我在,人间就不会苦!!”
东方伊人都顾不上计较侯玉春的无礼了,睁大眼看向他,满满的诧异。
真的假的?
不过看着看着,她就有些好奇,怎么这张脸上的表情,和青云寨的某人这么像?
……
第二百零三章 圣道之难
侯玉春的话,带给莫菲的震动,比带给东方伊人的震动更大。
她喜欢小猴子,所以更了解侯玉春对她爹的恨有多深。
而且莫云空确实做的下作,他出卖侯万千,追捕侯玉春,完全不考虑她这个做女儿的感受和处境,甚至在危及时刻,抛下她独自跑路。
这让莫菲怀疑她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都如此恨莫云空,更不用说被坑害的家破人亡的侯玉春了。
侯玉春也在她面前数次发誓,必要将莫云空抽筋拔骨,剁成肉泥喂狗。
莫菲的确恨莫云空残忍无情,也的确不会阻拦侯玉春报仇,但她不是莫云空,她做不到真正的忘记父女情,不能真正坐视侯玉春干掉她爹而无动于衷,所以备受煎熬。
但现在……
侯玉春竟然说,他要忘记仇恨……
看着将信将疑的二女,侯玉春叹息一声,语气沉重道:“我爹明天……就要成圣了。”
东方伊人:“……”
莫菲:“……”
侯玉春被二人的目光看的经受不住了,心里不由怀疑,他的灵魂导师,那位寨主夫君,平日里是怎么做到面对这样的目光还能无动于衷的……
干咳了两声后,侯玉春语重心长道:“我爹说,他不希望我活在仇恨中,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一个受不得委屈的男人,注定成不了大器,也不值得女人托付。当年,为了我娘,我爹受了多少委屈……”
东方伊人这样恨世嫉俗的人,听到这里,脸色都软化了,轻声道:“老侯爷和玉华公主的事,当得起千古美谈。一个贵为楚国公主,一个只是小小山贼……只可惜,红颜薄命。”
侯玉春对他娘的印象并不深,所以只是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要像我爹学习,从今往后,忘了仇恨,毕竟,我爹还活着。菲菲,你只要和我一样,从此再不想那人,不再提那人,我们只当他不存在,我们以后的人生就不会艰难。我可以向你保证,为了你,我的双手,今生绝不会沾染一滴那人的鲜血。”
“小猴子!!”
莫菲此刻真的觉得一瞬间心中的苦心中的难都烟消云散了,从晦暗无光的黑暗中,一下涌现出无尽的光明,让她沐浴在幸福之中。
不仅是因为摆脱了原本以为无解的难题的困扰,更为得一有情郎而感到感动!
侯玉春将激动的莫菲抱在怀中,脸上绷不住的乐了起来。
莫云空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要二人往后都不再提此人,也就“得过且过”了。
他发誓一辈子都不会沾染莫云空一点血,他说到做到……
生活嘛,难得糊涂,何必事事较真儿?
怀里抱着莫菲,侯玉春心道:这等事,的确该和老大学,还别说,两人真像,都干掉了自己的岳父……
不过他又有些优越感,因为他干掉自己的岳父是应该的,可老大干掉他的岳父却不应该,坏怂一个。
然而那样的处境也能让他混成现在的样子,老大不愧是老大!
侯玉春拜服!
……
翌日清晨。
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
今日的青云寨,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青刀卫悉数出动,严守山门。
原射日门主,当下的山寨弓箭教头卫庄带着他精心训练近半年的箭组严阵以待。
虽然目前箭组只有不到五十人,但先前就由二当家方林以《箭经》训练了数年,如今又得弓箭大家卫庄严训,单独作战威力或许有限,然而若以箭组布防作战,威力却十分惊人。
只是,尽管青云寨内守卫森严,可今日的主场,却不在山寨内。
青云寨往北三十里的一处山谷内。
一间草草搭起的草庐下,侯万千盘膝端坐。
林宁、田五娘、皇鸿儿、侯玉春、东方伊人、法克大师六大宗师站在山谷外的山脊上静观着。
不是他们不想近前观看,实在是山谷中如今连一株杂草,都被沾染了银白色的剑元,让他们无落脚之处。
从山麓上往下看,整座山谷,此刻仿佛一座巨大的剑冢般。
山谷中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变成了绝世宝剑,锐气逼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看着周围似乎都有所得,尤其是田五娘,已经闭目而立,天诛出鞘,悬浮于头上,整个人进入一种玄而又玄的境地中。
皇鸿儿脸上也不见素日里的古灵精怪了,面色肃穆的感悟着。
东方伊人、侯玉春和法克也各有所得,唯有林宁这个水货,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有什么所得。
对他来说,力量来源于功德。
这一刻,他真想去做点好人好事,以免浪费大好时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点点雪花,北疆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
眼看已经过了午时,山谷内的剑气,站在山脊上都觉得凌厉了,可是,连林宁都能感觉出,还差一步。
随着剑势越来越盛,参悟的人纷纷醒来。
山脊上快要站不住了,皮肤上都能感觉到刺痛感。
林宁小声问田五娘道:“是不是快了?”
田五娘面色有些凝重,她居然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原本不该出现的星月菩萨不知何时漂浮而来,让侯玉春大为紧张的看着她。
星月菩萨却没理会他,看着山谷草庐下的侯万千,凝视了片刻后,摇头叹道:“天剑居士心中有大痛苦,有极深之执念未散,今日成圣难矣。”
田五娘也微微颔首,她虽看不出到底如何了,但是能感觉到侯万千剑道的滞涩与艰难。
林宁看着面色大急的侯玉春,问道:“你爹心里还有大痛苦和执念?”
以这老帅逼展现出的绝代风采,林宁都自愧不如,沧桑的眼睛里仿佛蕴着无穷的智慧,总让林宁觉得此人已经看透了人生百态和红尘万千,怎么还会这么low,居然还有大痛苦和执念?
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走火入魔?
千年前惊才绝艳的剑圣,不就是因为女儿被杀在密室前而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吗?
林宁脸色不大好看起来,他才无比风骚的干掉了毛家,仗着就是这老帅逼说他三日后能成圣。
牛皮吹的震天响,这会儿居然成了扯犊子!
这不是想坑死爹吗?
要是没个武圣在后面镇着,青云寨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出手?
似乎看破了林宁的心事,田五娘对林宁轻声道:“老侯爷大道已经通透,功参造化,本当无碍。可心结难破……”
星月菩萨也叹道:“谁又能想到,心底最深处的执念,此刻竟化成了心魔。圣道之难,果然难如登天。”
她对侯万千成圣,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且登圣道一途,唯有前进之向,没有后退之途。
一旦不成功,便只能成仁。
这也是侯玉春心神大乱,恨不能上前帮助其父的缘故。
但众人从未观摩过成圣之道,对眼下情形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侯万千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晦涩之处,可是却始终无法迈出最后一步。
正在这时,又一道身影飘然而至,面色凝重之极。
“咦,姜兄回来了?”
林宁看着一身白衣胜雪的姜太虚到来,有些心虚的“惊喜”道。
姜太虚看起来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大动静,微笑颔首,拱手还礼道:“林郎君。”
但也只是短短寒暄一句,又面色凝重的看向山谷内。
新圣出世,对于三大圣地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会为天下添加出太多不可控的因素,若是换做黑冰台或者皇城司的人在这,多半要想办法给坏事。
但姜太虚确实算得上是君子,而且他信任林宁。
再者,以他如今的修为,未必能敌得过田五娘,更何况还有一尊星月菩萨?
既然不可能改变什么,而侯万千又明显出了变故,他也只好选择静观其变。
不过林宁却没有放过他,论成圣之经验,当今天下谁还能比三大圣地更丰富?
而作为钦定的下一代夫子,姜太虚必然没少看过稷下学宫历代武圣成圣的记录。
他问姜太虚道:“姜兄,可知老侯爷这是怎么了?”
姜太虚没有责怪林宁隐瞒侯万千之事的意思,帅气的放光的脸上微微迟疑了下,还是选择如实相告:“侯万千心中有无法磨灭之念,此念之坚,虽山海可平,执念难平。大道之上,又岂能容得下此等杂念?”
侯玉春闻言早已泣不成声,道:“父亲必是在思念亡母……”
众人无不为侯万千之情比金坚而动容,谁又能想到,老天剑竟然用情竟会如此之深,连圣道都无法撼动……
林宁问姜太虚道:“姜兄,可知有无化解之法?”
姜太虚沉默了稍许,缓缓道:“除非能帮他化开心中执念,哪怕能帮他震动那块磐石一般的执念,他就能多出一分生机来。”
的确是生机,若不能晋升,侯万千连退路都断绝了。
可谁又能化开一份连圣道都无法撼动的执念?
正如星月菩萨所言:虽山海可平,然侯万千思念亡妻之执念,却难平。
眼看着山谷内银白色的剑元,似乎开始渐渐暗淡,除了侯玉春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着父亲外,其他人的心情,都愈发凝重起来。
人生在世,谁又能真正活的坦坦荡荡,而无一丝一毫的难平之念?
多少人恨不得人生重新来过,难道不就是因为生命中想挽回却又永远无法挽回之念太多了吗?
可是想破凡成圣,却必须要将这些念头一一碾碎,否则就要面临侯万千这样的境地。
难怪,大多数有成圣念头的高品宗师,就已经开始泯灭人性,六亲不认了……
……
第二百零四章 您多担待
“父亲!!”
说实话,看着侯玉春嘶声力竭的呼喊声,林宁有些羡慕。
即便在前世,他和他老爸都没有这么外向的感情表露过。
中国人的父子之间,似乎总会深沉些。
可惜侯玉春的嘶声呼喊,并未能让山谷中银白剑气增强,而是似乎随着天色愈发阴沉,也愈发黯淡了下去。
或许,当这座山谷彻底恢复宁寂时,就是老天剑侯万千归元殉道之时。
林宁心情也有些沉重,他问向身边的姜太虚道:“姜兄,冬天就要到了,山寨里粮米缺口甚大,若是我此时诛灭一些恶贯满盈的世家,开些杀戒,会不会让你为难?”
姜太虚闻言面色一变,忙劝道:“林郎君,千万不要杀人,尤其是灭门之事,太犯忌讳,事关朝廷威严,纵是我也无法平息临淄方面的怒火。林郎君,朝廷绝不会容忍青云寨擅杀世家的,稷下学宫也无法允许这种方式。”
若是能直接这般粗暴的杀戮,三大圣地又何须费心思安排一些需要清除的世家卷入战争中消耗掉?
世家不仅是三大皇朝的根基,也是三大圣地的根基。
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动,那就是在挖掘圣地根基!
听闻此言,林宁咂摸了下嘴巴,言归正传肃声道:“姜兄,果真没有手段来助老侯爷一臂之力了吗?我青云寨愿付出任何代价,拯救老侯爷。即使他不能成就圣道,只要能活下来就行。”
千年前的剑圣就能以宗师之身抵挡武圣,侯万千剑道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怕不能成就武圣,也能替青云寨遮蔽大半风雨。
姜太虚摇头苦笑道:“圣道之路,唯有一往无前,绝无半途而废的可能。还是那个症结,除非震动侯万千心中之执念,否则,便是夫子亲至,也无能为力。圣道之路,只能靠自己。”
星月菩萨却忽然道:“既然天剑居士思念亡妻,何不做一阙诗词?若能打动天剑居士之心,让他从困顿中醒悟过来,未尝没有希望,毕竟天剑阁下本身的武道修行是足够入圣的。你们看,天剑居士明显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不愿醒来,宁肯舍弃圣道……若能有让他震撼,又能明白斯人已逝的诗词,想来能够有用。”
说着,星月菩萨的目光看向了林宁。
皇鸿儿也一般。
东方伊人和法克大师莫名其妙,侯玉春左右看了看,立刻明白了什么,一步上前抓住林宁的胳膊,哽咽道:“林兄弟!!”
林宁眨了眨眼,看了看侯玉春,又看向星月菩萨,捉摸不定道:“真的假的?”
星月菩萨摇头道:“除了此法,吾亦不知他法。圣道之路,何其难哉……”
林宁又看向姜太虚,姜太虚迟疑了下,缓缓点头道:“确是一个法子,若是果真能将侯万千唤醒……倒还有一分希望。”
林宁闻言,摆脱了侯玉春的双臂后,与田五娘对视了眼。
只是这一眼的时间,稍微有点长……
侯玉春本就心急如焚,看到这一幕是何等的卧槽,可又不敢强催。
万幸,没等太久,林宁上前轻轻拥了拥田五娘后,在田五娘生起微微羞意间,转过身去,将她护在身后,而后运起《移魂妙法》,以极深沉的声音,朝山谷内的侯万千大声诵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第一句时,星月菩萨、姜太虚便大为震动。
二人皆是饱读诗书之辈,自然能体悟的到,这十三个字中字字泣血的深意。
但山谷内,侯万千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依旧紧闭双眼。
然而等第二句诵出时,星月菩萨、东方伊人、皇鸿儿三人甚至都垂下泪珠,连姜太虚都一脸戚戚然时,山谷内侯万千也终于有了动静,身子明显一颤。
此诗词,与他何其相符?!
姜太虚有些骇然的看了看侯万千如雪的两鬓,又看向林宁。
林宁先前一直说他所作诗词皆为天人所授,非他所写,姜太虚原本是相信的。
可今日之诗词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此刻天人就在林宁脑中,教他作词?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下半阙词,被林宁以悲戚的声音大声诵读罢,就听东方伊人哭泣之余大声惊呼道:“快看,老侯爷流泪了!”
不用她说,大家也都能看到,此刻侯万千那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上,何止泪千行?
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银白剑元,这时却一点点再度兴盛起来。
星月菩萨一边擦拭满脸清泪,一边急促提醒林宁道:“再诵一遍,快。”
林宁没有拒绝,再度大声诵读起来。
而随着他第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起,山谷内的无数道银白剑元就开始“颤颤巍巍”缓缓浮起,连草木沙石也升起。
待林宁诵完第二遍时,万千剑元布满了整座山谷的上空。
在林宁只以为壮观的时候,田五娘、星月菩萨和姜太虚三人却纷纷面色大变!
林宁和侯玉春唬了一跳,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
就听东方伊人道:“老侯爷已经开始入圣了,此剑中,蕴有无尽的悲意,其余武圣大都斩情入道,可老侯爷却以悲剑入道。以极于情而入圣,入圣之后,只这悲意,天下又有何人能挡?”
不止姜太虚对圣道有了解,东方伊人其实也是正宗的圣二代。
随着东方伊人的话音刚落,林宁和侯玉春还有法克大师也怔住了,莫大的悲意一瞬间涌上心头,根本无法抵挡。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林宁想起了前世的父母亲人,心碎之情,几难自持,让他直奔抑郁大道,逼得林宁不得不唤了声“天道”……
耗费了足足五百功德点,才化去这场武圣余波带来的威胁,林宁恢复情绪后,见田五娘和皇鸿儿虽都落下泪来,但还不至于迷失,微微松了口气,其他人就自求多福吧。
无数道有草木沙石化身的剑元,在山谷上方汇聚成了一把硕大无比的巨剑。
剑威惊天!!
是真正的剑威惊天,林宁亲眼所见,剑锋向天,连山谷上空的那一片阴云都缓缓散开。
“轰隆!”
便在这时,一道惊雷炸响,漫天悲意散尽,众人惊醒,见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尾部狠狠劈在了那道巨剑上。
一时间,草屑沙石炸飞。
众人还来不及观看侯万千的情况,又不停歇的连续数道闪电惊雷劈下,轰在那柄巨剑上,天威惊人!
巨剑本就由草木山石聚成,此刻被轰的草屑成灰,沙石成浆,体型不断缩水,到最后,由原本高达十丈的巨剑,缩减成一把不过三尺的短刃。
然而,到了三尺短锋,就任凭电闪雷鸣轰击也不再缩减,非但不再缩减,反而随着时间的蔓延,绽放出越来越盛的银白光芒来。
并在银白色的剑罡中,逐渐多出了一抹紫色……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有些沙哑的声音,自山谷中传来,声音虽轻,但每一个字,却好似响起在人们心中一般。
就在此刻,三尺短锋突然紫芒大盛,并形成巨大的剑罡,直破天际。
一时间,仿佛天地间,只有一柄紫色巨剑!
方圆十里,乌云散尽,雷消电逝,现朗朗晴空。
然而无尽的悲意,再度袭来。天地间,一切生灵都被浓浓的悲意所环绕。
青云寨和七大营寨,哭声一片。
甚至在山野丛林中,有群狼哀嚎,有虎熊悲鸣,狂风大作……
直到那柄通天彻地的紫色剑罡缓缓淡去,重新归为一把古朴无华的石剑,天地间才恢复了安宁。
众人便见侯万千一步步从草庐中走出,踏空而来。
“父亲!!”
侯玉春今日心情几度起伏,此刻脸上泪痕未干,上前跪地请安。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涉及至亲,又有谁能无动于衷?
侯万千微微颔首,一股无形之力便托拂着侯玉春起身。
然而侯万千却未同他说什么,反是走到林宁身前,缓缓一拜。
林宁本身并未觉得怎样,别管你是啥,我刚才救了你,你拜我一拜,有什么不可?
可其他人无不大吃一惊,古往今来,可有圣人拜凡人的?
侯万千一礼之后重新站起身,看起来比原先似乎更帅了些,让林宁微微有些不满。
侯万千声音怅然道:“原以为,此生只会为你救一次,没想到,连圣道都为你所点醒。此恩之重,连我亦不知当如何偿还……”
林宁闻言唬了一跳,道:“老侯爷,大恩不言谢,深恩几于仇,你不会想做掉我吧?”
众人愕然,侯万千微微一笑,负手而立,沉吟了稍许后,轻轻伸出手去,山谷中那把石剑瞬间而至。
侯万千握住石剑,淡淡道:“此剑为我圣道之剑,天下以剑入道者,古今只我一人,此剑,便当得起天下第一剑,我转送于你,如何?”
林宁闻言,瞬间心动。
他虽不用剑,但田五娘用剑啊。
不过也只是瞬间心动,他毕竟还是修习武道了,知道些常识。
虽然都是修剑,但田五娘的剑道煌煌霸气,和侯万千分明是两回事。
再者田五娘用天诛用的正好,更换用剑,未必是好事。
因此他义正言辞道:“老侯爷如此就太见外了,我与候兄一见如故,老侯爷便是我的长辈,出把力帮点小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如何能拿老侯爷的圣道之剑当交易?如此,岂非看轻了我与侯兄之义?”
其他人面色隐隐古怪,林宁帮侯万千是天经地义,那以后林宁有难,侯万千帮他是不是也是天经地义?
但侯家父子显然没这样想,侯玉春大声道:“父亲,林兄弟与我虽非同姓,但论起情义来,更胜血脉手足,您不必如此。”
侯万千闻言,看着林宁真诚的面容,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往后,我便在此山谷中立下剑冢一脉吧。”
林宁闻言,瞬间大喜!
转身就对姜太虚声音低沉道:“姜兄,对不住,昨天晚上,我们把广阳毛家给灭了,您多担待。”
姜太虚:“……”
……
第二百零五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咸阳城外,东王山。
黑冰台。
莫云空派回来求援的人终于回到了黑冰台内,一刻也不敢停留,前往长老阁,将莫云空书信送上。
连石生死后,如今掌控黑冰台的,是一名唤宗其敏的宗师巅峰强者,新任太上长老。
此人看起来颇为瘦小,干巴巴的手如同枯木枝般,抓着莫云空的信看罢,面色淡漠,看不出丝毫波动来。
莫云空随从斗胆道:“太上长老,莫长老说,侯贼父子……”
“住口!”
宗其敏冷冰冰的喝断了莫云空随从之言,枯木般的手轻轻一撵,手中的信便化成飞灰,消散无踪,他沉声道:“连石生和莫云空为一己之私,贪图侯万千剑冢传承,做下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之勾当,手段下作,无耻之尤!又盗本座黑龙令私自下山,坏我黑冰台名声,累得番卫死伤惨重,罪在不赦。连石生已死,然莫云空当诛。来人,将这等腌之辈拿下,待召回莫云空后一并杀之,连同之前背叛天剑山者,送往青云寨,交给侯万千处置。”
一队玄衣番卫入内,将莫云空随从拿下带走。
而莫云空随从目瞪口呆,连饶命都忘喊了,他想不通,再赴青云寨以黑龙令逼迫青云寨交人分明是这位宗太上的命令,怎么转眼就成了私盗黑龙令?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娘的冤枉啊!
等莫云空随从被带下去,长老阁出动两位中品宗师长老去捉莫云空后,宗其敏仰天长叹一声,面上尽是惋惜和悔恨之色。
若非今日台主亲书了一封谕令,命人送出密室交给长老阁,他都不敢相信事情真的发生了。
侯万千,非但没死没废,反而在今日入圣了……
入圣啊!!
没人比他们这样的宗师巅峰更知道入圣之难,就好比分明只有一山之隔,然而这座山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用尽一生去攀爬,却始终连山巅都无法看到,令人绝望至麻木。
然而侯万千,在那样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入圣……着实令人嫉妒啊!
要是早一天得知,哪怕请台主亲自出关,也要将此人提前斩杀。
只可惜,谁又能提前想得到?
心腹大患啊!
这对黑冰台来说,纵然算不上灭顶之灾,但当初侯万千还是宗师巅峰时就让黑冰台束手束脚,如今这位成就武圣,对黑冰台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再想强行镇压,已几乎不可能,唯有怀柔安抚了。
黑冰台主书信告诉他,今日观侯万千之剑通天彻地,有莫大威能,让他尽快解决天剑山和黑冰台的矛盾,不得误事。
可宗其敏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才能化解之前的血海深仇……
若送去的人头不足以平息侯家怒火,他只有亲自前去谈判了,却不知侯万千见到他,会不会一剑斩之……
……
侯万千是个不会生活的人,居然婉拒了林宁提议为他举办圣道大典的主意。
虽已经决定于此山谷处重立剑冢,但侯万千还是先带着侯玉春折返回天剑山了。
不仅要清理门户,因为天剑山有弟子早早被黑冰台收买,于叛乱中刺杀了剑奴,还要将其亡妻的坟墓,迁移到剑冢。
倒不用再担心安全问题……
如今侯万千以悲剑入圣,虽初入圣道,但因其极于情,异于无情之道。
因此圣道凭添莫大威能。
或许还谈不上当世无敌,但纵是东方青叶亲至,多半也讨不得好去。
所以,天下之大,侯家父子已可纵横睥睨,无所畏惧了。
也算是苦尽甘来……
侯家父子离去后,林宁打发人立刻开建剑冢房舍,最起码先要为侯家父子建一座正经能落脚的房屋。
安排好后,却又要头疼的去面对脸色肃然的姜太虚。
得知青云寨昨夜远赴广阳郡,竟然一夜间将广阳郡毛家灭门抄家,姜太虚本就因为侯万千成圣而沉重的心情,险些崩坏。
他一直在寻求少杀生少流血,解决黎庶苦难,三百年一轮回的圣道。
青云寨让他看到了方向,所以他愿意为林宁在不杀生不见血的前提下,搬空魏城蒯家背书。
姜太虚本以为,凭借这种手段辅助,林宁或许能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使得天下大治。
可他万万没想到,最让他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
姜太虚面色肃穆到了极致,沉声质问林宁道:“为什么非要采用这种极端激烈的方式?”
林宁看着姜太虚,目光隐隐同情,道:“姜兄,你不是糊涂之人,更不是自欺欺人的人,你果真不知道为什么?”
姜太虚厉声道:“你分明可以效仿蒯家之例,不伤人性命而取物资赈济流民,待到明年,这些流民便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有何不可?”
林宁叹息一声,摇头道:“若只三千流民,这般做当然没有问题。可现在,青云寨的流民已经有五千以上了,我们不可能只在大山里开辟田地,太艰难也太辛苦了,而且也不可能总让我们几个宗师去偷盗。
姜兄,你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天地革而四时成,我们是在变革天命,为天下所有的苦难百姓争一条活路!!
靠着束手束脚偷人几个仓库就能成事,你觉得可能吗?”
姜太虚反问道:“难道非要杀的血流成河才能救民?”
林宁摇头道:“姜兄若不忍,以后除非穷凶极恶恶贯满盈者,都可不杀。发配矿场劳动改造也好,我并非嗜杀之人。”
姜太虚怒极反笑,道:“林郎君,你只是一个山寨之人,凭何主宰他人之命运?就凭青云寨如今多了一个武圣,就凭你娘子剑道高深?!”
林宁面色渐渐肃穆,摇头道:“姜兄,侯万千未成圣前,我便在做此事。我娘子未成宗师前,我也在做此事,我很早之前就在云秦古道边行医,尽我所能,救治需要之人。所以,我并非凭的是他们。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凭的是什么。”
说着,林宁指了指青云寨方向,那一杆树立了许久,但少有人在意的不大旗帜,缓缓道:“我所凭者,便是替天行道四字!是,我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山贼,但那又如何?我所行之事,比临淄城内尊贵的贵族们,高贵何止百倍?我是一个卑微的山贼,我的武功也不高,但那又如何?我行事堂堂正正,我身存浩然正气,纵是魔教妖人,亦为我感化,愿为流民出力。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却只顾忙着在天灾之年兼并土地,收容流民为奴!没错,是那些世家和皇族为这世间的主宰,他们当初就是凭着手中的刀剑,凭着无敌武力,成为了世间的主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在天下苍生头上予取予求,恣意妄为!他们最不该的,是不该连活路都不给百姓留一条,贪得无厌的令人作呕。同为起刀兵,这是我和他们最大的不同!
姜兄,革新天命不是请东道吃酒席,想要不流血做成事,我同意,可那些世家高门们同意吗?!他们愿意我拿去他们巧取豪夺来的财富和土地?你能压得住一个蒯家,你能压得住天下所有的世家?真要那样,他们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蒯家为何暗藏刀兵,为何敢勾连北苍?他们要做什么你真不明白吗?
姜兄,你的道太理想化了,是注定走不通的。而我的道,才是世间唯一可解救亿万黎庶,给予其活路的大道!我所为者,便是为这天下苍生,亿兆黎庶,求一个拨乱反正,搏一个朗朗乾坤!!”
姜太虚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他坚信即使不流血,按照林宁先前的做法,只要坚持过最艰难的初时阶段,就能让百姓自力更生,靠劳作谋求生路。
坚持这个过程,林宁等人或许会很累,很辛苦,但姜太虚已经做好大力支持青云寨的准备,包括运用一些影响力和手段,帮助青云寨获得一部分青云寨周边的土地。
他知道青云寨手里有不少金银,他认为可以用金银去买下榆林城附近的一部分田地,就能极大缓解青云寨的压力。
而一旦能确定这种模式可以成功,那么以他姜太虚的身份和影响力,就可以在齐国相当大的范围内施行这种模式变革。
姜家,本就是大齐十二上上高门之首!
他认为,这种不流血的革新方式,怎会行不通?
唯一有些不妥的,或许就是他用了青云寨的法子,在他大肆推广之后,青云寨将无足轻重……
但之前,林宁已经将水车、火窑的图纸都告诉了他,并明确说过,希望能以此利天下,并不敝帚自珍。
既然林宁有此觉悟,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意志,就该支持他才对。
而不是如眼下这般,用最不该用的手段,做这等大开杀戒的妄为之事。
在姜太虚看来,林宁这般做,只能是因为知道青云寨将出圣人后,利欲熏心,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他真的大失所望!!
姜太虚冷眼看着林宁,道:“我会另寻一地,按照之前的道路,继续行进下去。若你真正为民谋福祉,就不该再妄开杀戒,造成天下大乱。如那般,最先受苦的,就是天下苍生。至于青云寨……看在之前的份上,除了侯家父子外,我回去后不会说出任何关于青云寨之事,但我最后奉劝你一言,就此收手吧,否则一个侯万千绝护不住你。对世家大开杀戒,三大圣地都容不下你,只会自取灭亡。言尽于此,林郎君,今日之后,你我割袍断义,再无瓜葛,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姜太虚随手挥剑,割裂衣摆前角,随即转身飘然而去。
林宁见之心中一叹:姜太虚是个好人,也是真心想改善百姓生存的君子。
只是他的身份,使得他注定是改良派,因为他不可能革稷下学宫和他自己家族的命,而自己所为者,却是革天之命……
道不同,不相为谋!
随他去吧……
……
第二百零六章 护犊子
“呸!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就知道,稷下学宫的人都是伪君子!”
得知姜太虚散伙另起山头后,皇鸿儿的反应最大,唾骂不止。
林宁摆手道:“人各有志,姜太虚不是坏人。”
皇鸿儿恼火道:“还不是坏人?我早就瞧那两人都不是好人了!小郎君啊,他们偷学了你的好东西,水车、火窑还有安置流民的法子,连给流民去疾疫的方子他都抄走了!这不要脸的居然说翻脸就翻脸?”
林宁呵呵一笑,若没有功德点,他又不是二傻子,怎会将利器赠于人。
但这些好东西只要用于百姓民生上,就有他一份功德。
单靠他一个山寨去推广太慢了些,要是姜太虚这种最顶级的高门子弟,身份甚至不比一国太子低,由他来大肆推广开来,林宁真是能躺在床上睡觉都在赚功德点,做梦也能笑醒过来。
至于会不会加强敌人的力量……
呵呵,敌人灭亡的必然性不是因为他们弱小,实际上,眼下来说三大皇朝无论哪一个,对于青云寨而言都是连仰视都看不到尽头的庞然大物。
就好比一婴孩手拿红缨枪,一巨人开飞机坦克架机枪重炮,力量完全不成正比。
纵然拿红缨枪的家里也供着一尊大佛,但不到生死关头,这尊大佛等闲是不能出手的。
核武器要敢随便往外丢,其他的有核大国怕是要联合起来剿灭流氓国家了。
除却震慑力量和几位高手外,真正决定天下归属的常规大军,青云寨加起来连五百都不到,还不如随便一座城池的水平。
但纵然如此,姜太虚这样的顶级人物,还是对青云寨另眼相看。
因为青云寨看似弱小,但青云模式却有无穷的潜力。
世家高门看似强大无可匹敌,但他们的制度却注定了已经开始走向腐朽的灭亡。
更何况,世家高门们也绝不可能容忍“卑贱”的亿万黎庶们拥有自己的田地、财富,甚至无法容忍他们有基本的自由。
若黔首庶民们将土地都瓜分了,那世家高门们又去哪里弄大量的土地,以供养他们骄奢淫逸的生活?
若百姓都得自由,谁又为奴为婢的来服侍他们的尊贵生活?
所以,林宁说姜太虚想的太理想化了,他的道,注定是行不通的。
给他好东西,他都用不了!
姜太虚在齐国搞这一套,多半会被世家斥之为奇淫巧技,歪魔邪道!
当然,这些道理就没必要说给皇鸿儿等人听了。
他呵呵笑道:“真要能造福百姓,姜太虚去做,和咱们去做,又有什么分别?”
皇鸿儿闻言怔怔的看了林宁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后,一跺脚,气呼呼的骂了声“傻子”后扭身离去。
林宁看着她妖娆玲珑的背影,心里算了算时间,也快收进房了哦……
……
回到墨竹院,林宁还没坐稳当,就被春姨派小将宁南南给叫了去。
春姨屋内,田五娘正面色有些无奈的坐在一旁,见林宁进来,竟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随即垂下目光……
见此,林宁心头一跳,然后就见邓雪娘也在,但春姨当仁不让的坐在正中,脸色很有几分难看的瞪着他。
林宁眨了眨眼,笑道:“哟,这是怎么了?谁惹春姨生气了?该不会是九娘吧?”
田五娘连眼神都欠奉一个,春姨脸色愈发严肃,沉声问道:“我听你雪姨说,你一下劫了几百个青楼窑姐儿回山寨?!”
林宁抽了抽嘴角,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
“不过什么?”
春姨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道:“我不过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是做奴婢的,本没资格说你……”
“唉西……”
林宁无奈,躬身大礼道:“春姨,有话说话,你的话我什么时候没听过?扯这些做什么……”
说着,目光不善的看了邓雪娘一眼。
邓雪娘见之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这蛆心的孽障,就会挑软柿子捏……不过也看得出林宁真有些生气了。
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发虚。
或许就是女儿是妾的后遗症吧……
她哼哼了两声后,到底还是劝起春姨来:“夫人没的早,山寨里都看得见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那些年山寨里谁不烦小宁?就你带着小九儿还整天拿他当宝护着他,他要现在敢嫌你的身份瞧不起你,老天爷也不依他!”
林宁闻言脸色发青,心里打定主意,今晚找周妮妮好好聊聊人生,从多个角度和姿势,探讨一下人类起源问题,然后再让她回娘家多拿些好东西回来……
春姨闻言,止住眼泪,看着林宁道:“你外面做那些事我也不懂,所以从来不理。山寨好多老人来寻我诉苦告状,我也只问他们,如今的山寨是比先前兴旺了,还是比先前不如?你雪姨也帮你说话……但凡能帮你的,我们都帮你。可你怎么能找一群窑姐儿回来?你是爷们儿,是做大事的,可以不用考虑名声。可你让山寨里的姑娘怎么办?本就背着山贼名声,难道日后还要再背上一层污名?你就不想想小九儿和南南?”
林宁还真没想过这一茬……
他沉吟了稍许,道:“春姨,那些姑娘大多也都是可怜人。被坑蒙拐骗进了火坑,我们不拉她们一把,她们连死都不能好死。而且,我也和五娘商量过,等人回来后,分出识字和不识字的。不识字的,交给孙妈妈刘奶奶她们手里,去干些粗活。识字的,交给雪姨,做些洗洗涮涮的体力活,什么时候把身上的风尘气磨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做他用,也就是给八大营寨的人教书识字。全都是正经营生,我们山寨绝不会藏污纳垢,我也不会下作的用那些可怜人当工具……
至于外面的名声……”
林宁摇头缓缓道:“春姨,我不瞒你。以前山寨虽也干的是将头系在腰间的活,但其实算不得什么,风险只来自江湖,并不太难。但从今往后,天下的世家们大都会视我们为敌。就算没这出事,山寨的名声都会一塌糊涂。
昨夜,我们将恶贯满盈的毛家满门诛绝,毛家可有一人是冤枉的?没有。
但就算如此,姜太虚也和我决裂了,割袍断义!
姜太虚其实是明礼之人,是当世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
可就算如此,在他眼里,坏事做绝的毛家,也比我强,比我重要……”
听林宁这般沉重的说,春姨登时坐不住了,她可不管别的,不管姜太虚有什么身份有什么道理,她这大半生,都为林宁活着,如何能见他这般受委屈,心疼坏的连忙起身近前,拉着林宁道:“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我看那姜太虚也是个糊涂种子,书也白读了,连点是非都不分。毛家算什么,也比咱们小宁强?他是黑了心瞎了眼!割袍断义就割袍断义,咱还不想理他呢!小宁快坐着快坐着,姨去给你拿好吃的……”
见她哄孩子一样哄起林宁来,一旁邓雪娘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有这样惯孩子的吗?当初林宁不像话,都是这样惯出来的!
林宁面色依旧沉重,叹息一声道:“春姨,我想着,竟可能的多帮些苦难之人,将这些人都聚起来,一起自力更生,壮大我们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大乱世中,护着春姨小九儿,咱们大家好好存活下来。若有可能,我还会尽力……辅佐五娘,带领大家一起搏出一片再没人敢小瞧我们的天地!”
春姨生生被林宁的转折给气笑了,啐骂道:“就知道哄我,如今还拉着五娘背书!你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山寨里的主意都是你在拿?山寨里的老人都说你变了,和从前不像一个人了,我看你一点也没变,做了坏事,除了哄我就是让五娘替你背黑锅!”
说着,狠狠在林宁眉头点了点。
林宁嘿嘿一笑,和田五娘对视一眼后,笑道:“真没有,这个真冤枉啊!我早和五娘说好了,日后山寨里的大事还是她来做主,其他繁杂琐碎的小事,我就多帮她出点气力。”
春姨闻言,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你们做的那些事,我一样也看不懂,偏生山寨让你们弄的这样红火,就是老爷在时也远远不如。既然如此,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了。”又对邓雪娘道:“我看你以后也少管,眼前不是从前了,他三叔前儿还在说,如今连他都越来越吃力,觉得做不来许多事了。”
邓雪娘快气中风了,扬声道:“你当我想管这些破事?偏小宁整日里气我不说,还抓着我不放,让我当牛做马,我有心不管,可又不忍心,唉……”
林宁干笑了两声,对春姨解释道:“以后山寨里的女人地位也会大大提高,得有强力人士来管她们,此职我以为非雪姨莫属。”
春姨一听,“哟”了声,对邓雪娘笑道:“这是好事啊!”
邓雪娘脸都黑了,破口大骂道:“好个屁啊好!这小王八蛋是想我带着那些娘们儿整天出力干活儿!”
春姨“啊”了声,转头再看向林宁,林宁语重心长道:“雪姨,劳动最光荣啊!别说你,就是我和五娘,哪天不半夜三更的跑到外面去运货?我们夫妻俩堂堂宗师高人哪,昨晚当了一宿的纤夫,累的我一双膀子红肿……”
春姨闻言彻底站队了,对邓雪娘道:“你还年轻,又寡居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些就帮一些吧!你不多干点,万一小宁一狠心,让妮妮去干活……”
邓雪娘:“……”
这是人话吗?!!
……
第二百零七章 这谁顶得住……
“人到了!!”
正当春姨房里笑骂气恼热闹之时,皇鸿儿婀娜的身子摇摇进来,先与春姨见了礼,又和田五娘、邓雪娘点头示意后,同林宁说道。
林宁奇道:“那些货物还没到,人就到了?”
皇鸿儿心里没好气,可在长辈跟前却表现的无比柔顺乖巧,道:“小郎君,那些铁料太沉,几十万斤,要慢慢的运,有些地方还要铺路,燕伯伯正盯着这事,人就好运多了呢。”
林宁“嗯”了声,然后看向了正拿眼打量皇鸿儿的两人。
一个满意的不得了,一个就腻味警惕的不行……
林宁道:“春姨,那我就先去看看?”
春姨自无不可,邓雪娘却道:“你不是说要分一拨人给我管吗?把她们都叫来看看,你春姨闲着也没趣的紧。”
春姨反倒有些不自在,道:“专门打发人跑一趟,不大好吧?人家也是风尘仆仆的累了一路了……”
邓雪娘摇头道:“我难道就是恶人?那些女人都是按照狐媚子的做派教出来的,越好的就越狐媚子。小宁还是明白人,知道这样的人就算救回来,也要干累活把那身狐媚子妖气磨干净了,不然山寨非乱了套不可。那些爷们儿一个个还有不偷嘴的?如今对她们狠一点,往后那些丫头只会感激咱们。”
林宁不得不暗中竖起个大拇指来,到底是混过江湖的人,见识不错。
春姨明白过来后问林宁道:“这些人往后你准备如何安排?总不能干一辈子劳力吧?”
林宁道:“寻常不识字的,等干上二三年农活,洗掉身上的风尘气,也把身子骨打熬的壮实后,就让她们和山寨里讨不到老婆的人成亲。如今山寨里男人比女人多出三倍不止,光棍儿一堆一堆的。还有马上就到的铁矿工,以前在矿山里活的和牲口差不多,能讨个老婆生个娃儿,人生也就安定下来了。”
春姨骄傲林宁的安排,邓雪娘却明白,若如此做,那些铁矿工还不把一条老命扎扎实实的卖给林宁?
这小子真是又奸又猾啊!
皇鸿儿去接那些青楼女子,自然不可能将大几百人都接来,而是将里面最出挑的十几个清倌人给带进了墨竹院。
一见这些姑娘进门儿,别说邓雪娘心里警钟大作,连春姨都吃了一惊。
青楼女子都这般出众吗?
论颜色,纵然还比不过田五娘、皇鸿儿和那位金枝玉叶吴媛,但也已经是和周妮妮还有玲珑小道姑一个级别的了。
这还只是论相貌,若再加上各自的气度……
饶是邓雪娘自诩女儿出众,也不得不咬牙承认,论起风采来,这些青楼女子居然更胜一筹。
有如竹的清雅,有如梅的高洁傲岸,有如菊的淡泊无争,也有如兰的空谷清幽,还有如玫瑰的怒艳张扬……
先前在屋里讨论时,这些青楼女子好似一个个虚拟符号一般,可冠以侮辱之名:窑姐儿。
但此刻,当活生生风采出众各不相同的十二个姑娘站在屋里时……
纵然不妄自菲薄,春姨、邓雪娘都忍不住感到自惭形秽,她们反倒成了粗俗的糟老婆子。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十二个饱读诗书的女孩子,本就非山寨中熬了半辈子的春姨、邓雪娘可比。
毛家背靠临淄苟家,花费大价钱调理出来这十二个女子,原本就是为了招待临淄来的贵客。
每一代,毛家都是如此行事。
花在这十二个姑娘身上的银子,堆起来比她们本身还重。
也就不奇怪她们的出众了……
留不得!!
不论是春姨还是邓雪娘,二人心中同时浮起这个念头来。
不过初衷并不同。
春姨毕竟出身于世家高门,她从宁家出来时,宁家还是上中门第,除了十二上上高门外,算得上当世一流,尽管已经开始没落。
但一些家训还是清楚的记得。
没有哪个世家高门允许自家子弟寻些狐媚女子进门儿,一来为了家族清誉,二来,也为了不让狐媚子教坏了自家的公子哥儿,沉迷于女色,毁坏了身子根骨。
越看着眼前这十二个造化钟秀举手投足间都颇为不俗的女孩子,春姨越觉得有道理。
连她看着都忍不住喜欢心动,更何况爷们儿?
她可是清楚,自己带大的孩子,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
而邓雪娘自然更好理解了,这十二个姑娘,哪个看起来都不比她女儿差。
真要留在林宁身边,日后屋子里还有她女儿落脚的地儿?
不过,看林宁此刻的神色,倒还让她们满意,至少没流露出猪哥相……
“想来鸿儿先前都同你们说过,救你们出来,不是再让你们强颜卖笑,你们也不再是奴籍的身份。本来应该任你们去留自便的,但毛家的人被我们杀了干净,临淄苟家一定不会轻易放下此事,你们若出去,怕会被拿去拷问,下场堪忧。这非我之本意,所以纵然有别处想去者,也要等二三年,待我们连苟家一并除去后,你们就可自便。”
林宁面色坦然的说道。
他相貌本就清秀俊雅,言谈举止又颇为得体,丝毫不像占山为王的山大王,反而像是世家高门中的如玉公子。
此刻听闻他之言,也知道上了这艘船,再想下去是不可能了。
十二位姑娘彼此看了看,她们已经从皇鸿儿处得知了山寨对她们的安排,也是追问出来的,不然如何心安?
听说了要安排她们劳作,若说心甘,那是不可能的。
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年的琴棋书画,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但终究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不想最后沦落到山贼窝里做浆洗粗活,出苦力熬人……
但……
事已至此,她们又能如何?
别说只是做些粗活,目的还是为了打熬她们的身子骨,让她们强健些,就算出来几个草莽大汗强占了她们,一群弱女子,除了自寻短见外,还能做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
“敢问郎君,那阙十年生死两茫茫,便是郎君所作吗?”
为首一个身着淡柳青色软葛湘裙的姑娘看着林宁,用糯软的声音缓缓问道。
其她十一个女孩子,十一双美眸同时望了过来,眼神中有怯怯,有仰慕,有将信将疑,还有渴望……
饶是以林宁的心智,此刻都忍不住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这谁顶得住啊?
好在,他还知道此刻身在哪里,身旁还有何人,因而面色不渝的看了眼正在一旁偷笑的皇鸿儿,哼了声道:“等老侯爷回来,若是听到遍地都是这阙词,有你的好处。”
皇鸿儿面色一滞,而后朝林宁做了个鬼脸。
差点信了你的鬼,侯万千已经成圣,这阙词诵的越多,说不定他的圣道越坚实呢。
再说,以老侯爷的秉性,怎会和一个姑娘计较?
不过是找个话题岔开人家的问题罢,但遮遮掩掩下,虽未直接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让那些女孩子,根本不再遮掩崇拜之情……
呸!
皇鸿儿本是想广撒网,寻一些不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女孩子充实林宁的屋里。
然后看看有没有可造之材,让林宁带之双(biu)修(biu)《九劫不灭天功》,以便日后住她成圣。
但此刻她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个糟糕的主意。
因为田五娘饶不了她……
见田五娘得知她将那阙词故意泄露这些青楼姑娘,凤眸含威的瞥了她一眼,皇鸿儿立刻就打起了退堂鼓……
林宁懒得理会这心思诡异的妖女耍什么花招,他对这十二名清倌人道:“往后你们就跟着雪姨,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先不用做,三日后再做,这三日,你们先随着雪姨四处看看,亲眼见见我们山寨是什么样的地方,看看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如此你们心里才能够踏实。去吧,以后,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了。”
在十二位姑娘一个个落下我见犹怜的清泪后,邓雪娘如临大敌的将她们带了下去,寻地安顿。
等她们下去后,一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小九娘和宁南南笑嘻嘻进来。
春姨先瞪了两人一眼后,犹豫的问林宁道:“小宁,让这样的姑娘去做粗活,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糟践人了?就是一些小点门户的嫡小姐,也未必有她们的气派。”
小九娘笑嘻嘻的靠在林宁胳膊边,道:“姐夫啊,你是不是又要成亲了?”
“噗嗤!”
看着林宁一脸的样,春姨忍俊不禁,拉过小九娘来在她小屁股上揍了下,斥道:“胡说八道!”并警告她和宁南南:“以后不许寻刚才那些姑娘玩,不然饶不了你们!”
林宁忙道:“春姨春姨,我还想让她们教小九儿和南南一些琴棋书画之道。有你和五娘看着,她俩不会学些坏毛病的。”
春姨狐疑道:“没听说你好听个琴啊,小宁,你该不会惦记上那些姑娘了吧?我可警告你,别看我一直护着你,但你要惹五娘不高兴,我也不站你这边儿。旁的姑娘就算了,这些女孩子你可不能招惹!”
林宁无语道:“春姨,你看我像是好色之辈吗?”
此言一出,他就后悔了,因为包括田五娘、皇鸿儿乃至小九娘和宁南南四人,一并和春姨点了点头,道了声:
“像!”
……
第二百零八章 新寨
正当林宁百口莫辩时,却听皇鸿儿幽幽道:“小郎君,你不是说要挨个给那些姑娘检查身子么?该去了呢。你不检查完,都不好安顿她们……”
“唰!”
一瞬间,数双眼睛盯上了林宁。
林宁笑骂道:“胡说八道,怎么是我?如今玲珑和妮妮虽还不能开方施针,但基础的看诊和推拿已经娴熟。我只需要诊诊脉即可。”
春姨闻言海松了口气,想想也的确如此。
万幸当初来了个玲珑小道姑,学医天赋出众,还带着周妮妮一起来了兴趣。
这几个月来,每日里都不停的给山寨里的女人看病。
虽然大问题还是要林宁亲自出马,但一些小毛病,和一些体格检查,二人已经十分娴熟了。
已经不必要林宁扒开人家的双腿,去检查一些妇科疑难……
但春姨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小宁,这些姑娘的身份到底是那样的,要是果真清白人家也就算了,可是……你要把持住啊。”
林宁:“……”
出门安排一通后又折返回来的邓雪娘皱眉道:“就是清白人家的闺女也不行,小宁才多大点,马上就一妻二妾了。总不能不到二十,就收十七八个小妾,生一炕儿女吧?”
春姨干笑了两声,要是女人都是清白人家的,她其实是不反对的。
果真要有一炕的儿女,春姨觉得自己睡觉都能笑醒过来。
看到春姨沉浸于幻想不能自拔的笑容,邓雪娘就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不然非得气出个好歹不可!
她算是看出来了,在春姨这里,方才那十二个丫头要是大家闺秀落难在山寨,就算林宁不动心,春姨也要全塞进他屋里不可。
一时间,对于女儿未来的人生,邓雪娘充满了担忧……
……
六百多名莺莺燕燕都被安排在青云寨左近的一处新寨子内,条件自然谈不上多好。
大部分屋子都是方林带着数百流民营培养出的木工匠用木头搭建起来的,连漆也没烘,纯原木。
被褥等也多是硝制后的粗糙兽皮,甚至还残留着野兽的气息。
这些青楼女子就算先前过的凄苦,但至少还是有个正经住处,身上穿些次些的绫罗的。
但此次匆匆逃离火坑,除了每人带了个小小包袱,装了些梯己银子和首饰外,带换洗衣裳的人都不多。
眼下看到这等情况,落泪的不知有多少。
再加上担忧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等林宁带着玲珑小道姑和周妮妮,在邓雪娘并七八个山寨大妈的陪同下来到新寨时,听到的就是一片凄凉的呜咽声。
玲珑小道姑和周妮妮都有些不安和狐疑,怎么跟强抢压寨夫人一样?
林宁微微摇头,让人将那些哭哭啼啼的姑娘都叫了出来,运起真气,声音虽平淡却可传入每一人的耳中:“山寨覆灭了恶贯满盈的毛家,为了避免有仇恨毛家的人牵连无辜,伤到你们,所以就顺手救了出来。你们许多人都是被毛家坑骗掉入火坑的,还有人是被毛家设局,害的家破人亡,被卖进青楼中。如今毛家已经覆灭,但背后还有一个更强大也更邪恶的苟家。不过,若有人家里还有亲戚可以投靠,可以站出来,我们山寨会发二两的盘缠银子,送你们回去。
其余无家可归的,或是担心回家后会被流言蜚语逼死的,就留在山寨里吧。虽然眼下日子苦了些,但我可以保证,你们往后再不用去接客,也不会有人逼你们赚黑心银子,你们只需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劳动,就能清清白白的养活自己。往后山寨内也不许任何人歧视甚至暗中拿你们的出身说嘴。
大家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我们是山贼,本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谁又有资格瞧不起谁?若能够平平安安清清白白过日子,谁愿意往火坑里跳?
等日子一长,也就没人记得从前的事,你们也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可以嫁人生子,可以与左邻右里话家常,可以安度一生。
现在,想要离开的人站出来,我让人取了银子,送你们下山。”
六百多位姑娘:“……”
小郎君你将未来描述的和她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仙境一样,女人本就是听觉动物,此刻哪里还会走?
她们毕竟还没体会过劳作的辛苦……
有胆大的,已经开始娇滴滴的打听林宁的名讳,可曾婚配否了……
这让邓雪娘勃然大怒,也愈发明白林宁让这些娘们儿劳动改造的必要性!
不过没等她发火,就听林宁道:“现在都各回各的屋子,我带着山寨的两位女郎中给你们检查身子。有病的治病,没病的体检一番,预防一下也是好事。”
听他说要检查身子,好些比较狂放的女人更是已经发出了浪笑声,连连招呼他。
不能说全是不自爱,只是在粪坑里待的太久了,难免染上屎尿气。
这个时候,林宁只说了句:“我去药庐取药箱。”便转身离开了。
然而他一走,邓雪娘就黑了本就阴沉的脸,上前抓住方才卖弄风骚的几个女人,左右开弓便是一阵耳光。
她堂堂二流高手,打这些平日里连路都少走的女人,简直可以秒杀。
打的几个女人脸面高高肿起,先是鬼哭狼嚎的尖叫,到最后连大气都不敢出,邓雪娘才住了手,啐骂道:“好好的清白人不做,非要当表子?再敢发这身骚气,下回老娘连打都懒得打你,直接丢下山,由你自生自灭拉倒!”
见有人面色异样,邓雪娘嗤笑一声道:“你们在窑子里待久了,不会以为外面还是太平盛世吧?如今三国正在大战,死伤无数,再加上天灾不断,遍地流民,就你们这样的,下了山走不到二十里,就被人扒光了,先狠狠糟蹋,糟蹋完了,直接就拿锅煮了!我知道你们不信,不过山寨就有流民营,过几天你们自去问自去看就是。若是哪个想走的,都不用偷偷摸摸的走,直接光明正大的走就好。若不是小宁那个傻小子非要做这些劳什子好事,我们山寨谁愿意搭理你们这些窑姐儿的死活……”
周妮妮有些不安的在一旁劝道:“娘啊,小宁刚才说过,不许山寨里瞧不起她们,你……”
邓雪娘闻言一滞,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后,又凶狠道:“都记住了,以前是那些老鸨为了逼你们接客给她们赚银子动手打骂你们,可从今往后,谁要不想清清白白做人,再发骚卖弄,就自己滚蛋!不想走的,就让我打烂你们的脸,看你们还拿什么不好好做人!现在都回自己的屋,一会儿有人教你们从哪取水,从哪吃饭,在哪屙屎拉尿,在哪洗屁股……谁也不许乱了规矩!!”
“……”
……
一些男人不好开口的话,交给女人去办,再合适不过。
都是女人,她们说话便放得开,讲的深刻透彻够深猛,有男人在就不好办了。
所以林宁借机离开,他相信以邓雪娘的手段,收拾一些女人里的刺儿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以后再在女人中间设立保甲制度,选出一些女官来,问题也就解决了大半。
至于女人之间会不会互相攀比,互相明斗暗斗明撕暗撕,他就不在乎了。
等开始了对她们来说前所未有的高强度劳动后,想来也就都安分下来。
检查身子也不急,总要让她们先沐浴一番才好。
眼下林宁需要着手的,是那些铁矿工。
虽然人数是那些姑娘的两倍还多,但当林宁同田五娘、皇鸿儿、方林等人进入新寨时,整个大寨内,却是沉寂的让人心惊。
这是一群……已经麻木绝望的人。
陈龙、李铁两个有威望的大汉迎上前来,就听林宁吩咐道:“未来七天内,你们没有别的事,白天可以参加一些劳力活动,不必太多,然后吃好喝好。晚上,则分散到七大营,参加诉苦大会,前四天先多听多看,后三天要上台去说,一年内,每个人都要上去轮一回。我看得出来,大家如此沉闷,不是因为天生话少,而是心里太苦,太沉,太痛,也太恨。不将这股苦痛说出来不将心里的不平仇恨发泄出来,他们是走不出来的。
我想要的,是一群活的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热血好汉,而不是一群虽悍不畏死但却麻木的连自己的心都已死去的傀儡。”
说罢,林宁带人转身离去。
……
“小宁,你这是……”
出了新寨,方林就按捺不住的问林宁道:“我闻古来练兵者,都好挑农家兵,便是因为农家兵少思耐劳,不似城里丁口油滑。如今这些铁矿工分明就是最好的兵员,小宁为何节外生枝,还要让他们开化明理?”
林宁摇头道:“这样死气沉沉的兵,顶多只能做炮灰。我们山寨底蕴太小,养不起炮灰,只能养精兵!”
胡大山都不明白了:“这些铁矿工一看就是不怕死的,也算不得精兵?”
林宁呵呵笑道:“他们是不怕死,可也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这样的兵浑浑噩噩,没甚求生欲,自然当不得强兵。”
一旁皇鸿儿好奇道:“小郎君,你懂练兵之术?”
林宁呵呵一笑,谦虚道:“只看过几本兵书罢……闲话少说,五娘,咱们再去会会蒯家那位七爷。短时间内,不好再朝世家下手了,不然就是逼着临淄方面玉石俱焚。可新添了这么多张口总要吃饭,就只能指望蒯家他们了。”
胡大山笑道:“小宁,这蒯家不是都已经让你们搬空了吗?薅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羊猛薅啊。”
林宁呵呵一笑,道:“盘踞千里之地数百年的高门世家,底蕴怎会只一座货栈?四叔放心吧,蒯家身上还有大油水呢!”
方林感叹道:“小宁,现在的你才真正像个山贼啊!”
众人闻言一怔,随即一阵大笑,连田五娘都微笑点头,林宁呵呵一声,朝方林比了根中指后,与田五娘一道去了聚义堂,等待召见蒯家七爷蒯明正。
……
第二百零九章 三十万斛
魏城,蒯家。
新书房内,半躺在软榻上养病的蒯明义此刻面色涨红,素来讲究起居养气的他,此刻也顾不得喜怒不形于色了,看着堂前之人失态大喊道:“果真打起来了?”
堂下一中年人,看起来倒与站在蒯明义身旁的孔老有几分相像,他欠了欠身道:“回家主,千真万确。九月十二,十万秦军在武成候白元的统帅下,突然对青州发起猛攻,若非田旭大将军正好在青州,率领八百白衣剑士亲自上阵抵抗,当日青州城怕是就要破了。死了好多人,血流成河。而且听说秦齐二国的水军,和楚国也都开启了战端,动静惊人。”
“好!”
“好哇!!”
因上回夜变而伤了心腑卧床疗养的蒯明义,此刻一个鱼跃从病榻上起身,连续大叫两声。
又恢复成了往日里英明果决,睿智帷幄的蒯家家主。
他来回踱步数圈后,仍难掩激动道:“孔明,还要劳你再走一遭,北上草原去寻汗王金帐,告诉忽查尔青州大战之事。北苍叛乱,忽查尔成圣后大肆诛除叛逆,凭借圣威,挟可汗以令万部,如今正在一边集结胡族大军,一边等中原的消息。一旦得知青州大战爆发,他势必会加快速度集结大军筹措粮草牛马。你告诉忽查尔,我蒯家在上谷暗中积蓄粮米三十万斛,足够他三十万大军一月之用!而且,上谷、渔阳都有蒯家布下的暗钉,只要北苍大军一到,就会有人里应外合,暗中打开城门相助!”
上谷和渔阳是沧澜山西侧两处和北苍草原接连的雄城,倚山而建,易守难攻。
但若此二关被破,那北苍铁骑就能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入齐国境内。
到那时,必会苍生罹难,齐国百姓沦为铁蹄下的猎物。
而稷下学宫和齐国朝廷,也必然不得不调集大量兵力前去阻挡。
可此时齐国大军都在青州和九江与秦国还有楚国大战,哪有那么容易调得回来?
来不及!
如此,北苍极有可能一鼓作气,灭了齐国!
便是稷下学宫,夫子或许能跑得掉,可其他子弟在数十万大军的包围下,又能跑得了几个?
等齐国覆灭后,蒯明义认为他有足够的理由鼓动忽查尔继续作战下去。
北苍铁骑在中原大地上几乎无敌,若是不速战速决的解决掉秦楚两国,至少是秦国,那么逃走的夫子极有可能联合秦国黑冰台和楚国皇城司,如千年前那般,布下三才大阵诛杀忽查尔。
蒯明义相信,忽查尔也一定能想到这一点,所以不会不动心。
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他暗中勾连的不知多少不甘作随时会被牺牲的棋子的世家高门,其中就有不小一部分在秦国。
同样,可为内应和马前卒!
等灭了齐国、秦国后,最后再与楚国大战。
蒯明义相信,无论最终是北苍胜还是楚国胜,都必然会两败俱伤。
到那时,才是他蒯明义纵横睥睨之日!
待看到孔明一刻不停留的远去后,蒯明义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
“蒯明义还不能死。”
聚义堂内,林宁对满目失望的蒯家七爷蒯明正道。
蒯明正不甘道:“林公子,我四哥可是勾结了北苍萨满殿,引北苍数十万控弦之士南下啊。真到那一天,他绝不会放过你。”
林宁摆手道:“此事稷下学宫已经知道,夫子已经知道,你觉得蒯明义再厉害,还能比夫子更厉害?所以,他得逞不了。其次,他必死无疑。蒯明义的做法,已经到了诛九族的地步。但你能弃暗投明,若肯居中做些有功之事,蒯家未必没有活路。至少,蒯七爷你会有一条后路。”
林宁之言让蒯明正唬了一跳,不过想起稷下学宫首席弟子和一位五经博士就在青云寨,让蒯明正并没有怀疑林宁之言。
念及此,蒯明正将他这位四哥恨到了骨子里,祖宗基业,尽毁于他四哥的野心。
蒯明正却忘了,若非他想要取其四哥代之,故意向林宁透露出蒯明义勾结胡虏一事,谁又能想到这一点?
蒯明正面色惨然颓废,显然已经联想到了蒯家以后的下场,目光有些哀求的看向林宁问道:“林公子可有挽救蒯家之计?我愿与公子平分蒯家之财!四方货栈连蒯家家底的一成都未占到,另有大量财富散于其他密库中。只要……”
林宁不等他说完,就面色淡然的摇头道:“我此刻若答允你,便是在骗你。如今你和我是同盟关系,我从不骗自己的盟友。你想想,蒯明义做下这等罪不容诛的事,天下间除了夫子本人外,谁还能赦免蒯家?然而我并不能说服夫子,所以无法答应你。”
蒯明正闻言,既有悲痛,却也有一分轻松。
他没想到,林宁竟会是这般人物,如此坦荡如此真诚……
心下有些感动,当然,蒯明正更关心的是:“敢问林公子,在下如何才能搏得一条后路?”
林宁笑的很纯粹,轻声道:“你只需要将蒯家的物资尽量多的送往山寨,我会在其中给你留出一部分,作为你东山再起的资本。蒯七爷擅长经济之道,只是先前都在为蒯明义打工,往后,却可以为你自己和你的儿女们奋斗了,恭喜。”
田五娘、方林、皇鸿儿三人在一旁忍不住抽起嘴角来,这恭的哪门子的喜……
蒯明正也是经过几度变幻面色后,才咬牙道:“来之前蒯明义说过,尽力答应你们的要求……”
话没说完,却见林宁摇头道:“不是告诉蒯明义的那些,我们当然会从蒯明义那里得到一些,但无论他再怎样允诺,实际上都不会给太多。剩下的,就需要你来帮助了。譬如粮食,譬如田产,再譬如,兵器铠甲。”
蒯明正听的头皮发麻,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相貌清秀的少年,有着怎么样一颗饕餮般的贪心。
他为难道:“粮食我倒还可以弄一部分,但也不能太多,不然会引起蒯明义的注意。田产和兵器铠甲只有蒯明义有权力调动,我实在无能为力。”
林宁奇道:“蒯明义在蒯家难道事事亲躬?我就不信,蒯家上下体制有那么完美无缺,连点漏洞都没有。”
蒯明正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其实哪里没办法,只是联合外人,挖空蒯家的财富,这种做法实在让他纠结难以接受。
他可以联合外人干掉蒯明义,但蒯家的财富,他认为都应该是他的……
林宁自然看出蒯明正的矛盾之处,他呵呵微笑道:“七爷,我觉得你动作还是要快些。你想想,夫子已经知道了蒯家之事。你要是不快些动作,尽量多将蒯家财产往我这边转移些,一旦稷下学宫派人过来血洗了蒯家,那蒯家的财富,你连一分一毫都得不到,全都要成为朝廷抵抗北苍大军的军资。你自己思量吧……”
蒯明正闻言面色大变,终于转过来这个弯儿来,他使劲咬了咬牙,道:“兵器是真不能动,那里有老四绝对的亲信守着。田产……榆林城这一片有八千亩的地契本来就准备拿来交给你们,当做赔礼,我可以将这边所有的地契都给你,有八万亩上等田!除了榆林城,还有东平城,平山城等六处大城共三十万亩好田,都可以给你们。另外,还有五万亩地契劳你们帮我掌管。”
见蒯明正停下来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林宁微笑点头道:“当然没问题。”
蒯明正松了口气,最后道:“至于粮食……”他顿了顿,道:“蒯家藏了不少粮食,只是大都分散在西北各地,要一处一处的调集,动作太频繁,很容易让老四发现。不过有一处,藏粮足足有三十万斛!若是青云寨能将这些粮食运回,够你们吃几年都吃不完!”
别说林宁、方林、皇鸿儿等俗人,连田五娘闻言,凤眸都明亮起来。
在林宁日夜的熏陶下,田五娘对财富的向(贪)往(婪)之心也越来越强了。
“三十万斛?!我滴个龟龟!”
林宁站起身来,沉声问道:“在哪?”
这三十万斛粮食,青云寨要定了!
蒯明正也算是豁出去了,道:“就在上谷,蒯家在那里有几座田庄,田庄里建了整整三十座谷仓,每一仓就是一万斛粮食。”
方林奇道:“在上谷?怎么在那?蒯家是要往草原上走私贩卖粮食?”
蒯明正点头道:“往草原走私是蒯家发家的根本,能得到暴利。不过这三十万斛,是蒯明义亲自嘱咐藏起来的,一直没让动,到底做什么用,我就不知道了。”
林宁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嘿了声,道:“做什么用?除了用来勾结北苍,想要引他们南下外,还能做什么用?就算没有忽查尔成圣,主动想要南侵,可草原上这几年也遭灾遭的厉害,每年饿死的牧民奴隶不知多少,要是将上谷存粮三十万斛的消息散播到草原上,你们说北苍会不会动心来攻?蒯明义果真是个人物,而且他必然还有后手,引得北苍一步步南下。
为了不使得这些粮食落入北苍胡虏之手,成为祸害中原百姓的资敌之粮,为了天下苍生,我青云寨当仁不让,必要尽取此粮!”
蒯明正:“……”
……
第二百一十章 以圣人为棋
“粮食自然是好东西,山寨也不嫌多,可上谷离咱们这有一千多里地,沿途多有军镇,我们怎么运回来?而且,那是三十万斛,不是三十万斤,沿途又没有大江大河,只能靠马拉车载。我们远没有那么大的运力……”
蒯明正下去后,方林拧着眉头说道。
林宁闻言也有些挠头,三十万斛粮食,的确不是小数字。
十斗为一斛,大概一百二十斤,六十公斤,相当于他前世见过的一麻袋。
三十万麻袋堆积起来,便是一座不小的粮山。
的确是个难题。
就算青云寨目前所有人都去背,三五个月都背不完。
当然,不可能只靠人力去背。
但就算有骡马和大车,三十万斛粮食至少需要几千架大车和过万的骡马。
青云寨哪有这份实力……
而且粮食不是铁料,一立方的铁就一万多斤,一立方的粮才多少?比水还轻。
利用他造的楼车,倒是能多装些,可一千多里地,宗师也无法背负着万斤重物长途奔袭。
除非……
老侯爷不介意帮忙运几趟货吧?
不,这怎能叫做市侩的运货呢,这是拯救苍生的粮食啊!
不过……
就算老侯爷答应出手,怕也无法解决全部。
那可是整整三十万斛啊!
终究还有一部分,需要车载马拉,才能运回山寨。
正当林宁苦思无解时,就听皇鸿儿忽然道:“小郎君,我有一法子,说不定得用!”
林宁闻言,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道:“你有什么法子?”
皇鸿儿道:“我去过上谷、云中,知道那里有一个极大的车马行,据说有大车二千,驮马骡子无数,他们多往草原上走镖,也承接运送军粮的活儿……”
林宁奇道:“你怎么知道?”
皇鸿儿抿嘴笑道:“当初我和君儿去北地游历,有一个呆子想娶我过门儿,卖弄家底时自报的家门儿。”
此言一出,田五娘和方林的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
说起来,二人都是很正派很传统的老派江湖人士,义字当先。
他们可以接受杀了敌人,但如皇鸿儿流露之意,要利用别人的仰慕来做事,实在让人有些不齿。
利用感情的人,都很渣。
林宁原本还眼睛一亮,可留意到田五娘的不喜后,干咳了两声,义正言辞训斥道:“你看我像是让自己女人出去抛头露面来办事的无耻男人吗?”
皇鸿儿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说我要使用美人计?”
林宁笑骂道:“你也好意思自称美人?”
这一点皇鸿儿并不会谦虚,哼了声,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吃掉陆家的车马行!小郎君,你猜陆家车马行背后靠的是谁?”
在当下世道,这么大规模的车马行,背后没点跟脚自然不可能。
但天下如此之大,林宁怎么会猜得出和哪家豪门有瓜葛?
他狐疑的看着皇鸿儿,道:“该不会和你们魔教我关系吧?”
皇鸿儿脸色的得瑟一滞,呆呆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宁高深莫测的一笑后,正色道:“那此事就交给你了!”回头对田五娘笑道:“五娘走,咱们去后山看看风景,我新琢磨了着烤肉的法子……”
皇鸿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一把抓住林宁的胳膊不许他走,星眸怒视着他。
别以为姑奶奶好欺负!
林宁顿足转头看去,呵呵笑道:“开个玩笑罢了,不过你想利用我们来帮你整合魔教,你自己就要出大力。”
皇鸿儿闻言眼泪都下来了,道:“奴如今都是郎君之人了,缘何还如此看我?”
那副娇弱怜人的楚楚模样,连方林都皱起眉头,训斥林宁道:“小宁,你疑心愈发重了,你还没称孤道寡的,怎么连枕边人都猜疑成这样?”
皇鸿儿闻言,掩面而泣。
林宁气笑道:“三叔,你看不出来她在装?”
方林看了眼削肩轻颤的皇鸿儿,见她双手边缘都溢出了泪水,沉声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宁无语,看了眼垂着眼帘不参合的田五娘,无奈道:“好好好,此事是我的不对,行了吧?三叔三叔,你先去吧……”见方林犹自不放心,他好笑道:“有五娘在这,你还怕我打她不成?再说,我也得打的过她才是。”
方林这才想起这个看起来娇弱可怜的丫头其实是魔教妖女,高品宗师,他面色微微一变,哼了声,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皇鸿儿放下双手,拭去眼角泪水,却正经道:“小郎君,虽然我的确想用山贼的力量来整合圣教,但我方才说的也没错,马上我连人都是小郎君的了,我的便是小郎君你的。上谷陆家背后有五散人祁任做靠山,上谷太守虽名叫朱涂,但他其实是祁任的儿子,上谷根本就是祁家的。”
林宁闻言再次傻眼儿了,齐国最重要的北部军阵要塞之一,居然是魔教的?!
见他这般,皇鸿儿抿嘴笑道:“小郎君何必这般惊奇?其实也没什么。圣教这般大,不是每个人都和青龙法王一样有壮志雄心,圣教这些年来一盘散沙,四大护教法王和五散人都各自在外有自己的势力。历代教主也没理会许多,因为圣教教主只要成不了武圣,圣教越团结,势力越大,灭亡的反而越快。而木散人及他麾下的木行旗,就落脚在上谷城,是上谷城中不起眼的世家之一,但实际上,上谷城内最大的几大家族,都不过是木行旗的傀儡。有他们帮助,朱涂在上谷才做的有声有色。朱涂表面上不过是一个寻常小乡绅之子,读书科举,在祁任的运作下,一路升到上谷太守。”
林宁闻言,啧啧叹道:“真是开了眼了,谁能想到,齐国北疆军事重镇,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魔教妖人给朝廷当太守……”
皇鸿儿横了他一眼,道:“所以说,只要咱们拿下祁任和木行旗,整个上谷都是咱们的!到时候,运送点粮食还不是小事一桩?”
林宁闻言,来回踱步了数圈后,道:“我们可以走一遭上谷,助你以魔教新教主的名义,将木行旗重新整合回魔教麾下听命。但是,暂且不去动祁家。木行旗也依旧由祁任统帅,祁任暂且也不必到青云寨来报道。”
皇鸿儿不解道:“这是为何?何不一鼓作气拿下上谷?祁任积攒了那么多家业,要是都搬过来,小郎君岂不是能办更大的事?”
林宁摇头道:“上谷离咱们太远,就算拿下来,也没精力去守。若是让祁任顶着青云寨的名义在那边行事,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况且,祁任的把柄在我们手里捏着,想什么时候让他就范,就能让他什么时候就范,不必急于一时。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粮食顺利运回。其次,可以问祁任要一些木工作业方面的人才,以后我们要培养自己的木行旗。”
皇鸿儿嘟着嘴道:“有现成的不用……”
林宁摇头道:“魔教里除了你之外,我无法信任第二人。”
皇鸿儿闻言不知为何,居然感到甜蜜起来,美眸白了林宁一眼,端的风情万种,化人骨酥。
田五娘懒得理会这妖女,问林宁道:“如此事情就解决了么?”
林宁摇头道:“三十万斛,实在太多了,就算有一千辆大车来拉,也拉不完这么多。而且那么大的动静……我们还是要出动。不止我们,我还要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说动老侯爷……”
“噗!”
一旁正在喝水的皇鸿儿一口茶喷出,很是咳嗽了一阵后才道:“让一个武圣帮你搬粮食?!小郎君,那是人间至强者,你是不是想多了……”
林宁冷笑道:“想多什么?就算老侯爷是人间至强者,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黑冰台害的天剑山那样惨,他敢杀上黑冰台,灭个满门吗?这世上哪有什么人间至强者,只有无敌的大势,没有无敌的人!我现在做的,就是慢慢积累起无敌的大势,等到成就大势的那一日,自然能帮老侯爷报了大仇。”
皇鸿儿好笑道:“老侯爷还需要你帮?”
田五娘淡淡道:“鸿儿你虽为高品宗师,但《九劫》走的也是取巧之道,所以体会不到圣道之分别。老侯爷之圣道,为未抛却世间情的有情之道,所以他还记得父子之情,夫妻之情,以及我们的恩情。而当世其他圣人,修的却是无情圣道。在这些圣人眼中,亿万苍生都如一人,未有不同。老侯爷若杀上东王山,东方青叶虽奈何不得他,却可杀侯万千,杀老侯爷在乎之人。然老侯爷要是杀了东方姑娘,东方青叶却并不会感到什么难过。所以,老侯爷自己报不得仇,因为他兑不起子。尽管他开创了千古未有之圣道,以后成就必在东方青叶之上。”
皇鸿儿忽然面色一变,忌惮道:“那要是东方青叶来杀我们怎么办?老侯爷为了保护侯玉春,会不会不管我们?”
林宁呵呵笑道:“武圣绝不会轻易对有武圣的势力下手,东方青叶要是敢来杀我们,老侯爷就敢去秦国皇宫屠个干净。到那时,秦国必然会大乱,天下都会大乱。三大圣地的圣道都是依托三大皇朝建立的,屠了秦皇和皇族,秦国崩坏,东方青叶的圣道都要崩塌。所以,东方青叶绝不敢妄动!老侯爷自创圣道,没有这个后患,少了一大隐患,就成了我们的护身符。所以你看,纵然武圣也不是金刚不坏天下无敌,只要能了解大势,掌握脉络,还是有办法可循的。”
看着林宁指点江山的模样,连圣人都成了他棋盘中的一枚可用之子,皇鸿儿整个人都有些醉醺醺,俏脸绯红着用又酥又媚的声音唤了声:
“小郎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