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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宇文郡主     明末不求生txt下载     明末不求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云南

    此案本质上是东南搢绅阶层反抗大顺“护佃新法”的暴动,但顺军没有进行直接的武力镇压,而是通过暗中支持地方贫农的打砸,就瓦解了东南搢绅群体的反抗。

    此案以后,江南佃农多以有大顺军撑腰为底气,民风变得异常骁悍,动不动就抗租,和搢绅地主对抗,造成各种各样的群体**件。

    由于朝廷在这种事件中,多偏袒佃农贫民,搢绅阶层的合法利益受到严重损失,以至于钱谦益发出了“朝廷有意与世家有力者为难,以威劫士大夫也”的哀叹。

    也因此,东南士绅多以佃农剽悍难制为理由,大量拖欠赋税。他们无法从佃农的手上收到足够地租,干脆就不向朝廷纳税,试图以此胁迫朝廷,使朝廷在地方司法中转为公正。

    但是大顺朝廷财政相当宽裕,根据户政府的统计,由于营庄制推广时期获得的巨额土地收入,还有对清军作战两次缴获的共计一亿多两白银,足可以让大顺朝在应对东北、西南战事的同时,不受东南搢绅地主抗税的胁迫。

    这样的情况之下,东南士大夫们上受制于朝廷、下受困于刁民,活生生体会到了一下收不到地租是什么样的痛苦感受了。

    毕竟那些佃农刁民有朝廷撑腰以后,很多人干脆连四成以下的合法地租都抗租了!

    也是受此影响,田产的预期收入降低到了让人大跌眼镜的地步。

    毕竟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添置土地,几乎不会有人是亲自去耕种的,而是全部把土地转租给佃农,通过向佃农征收地租获利。

    现在征收地租如此困难,而搢绅又不可能自己下地去耕种大量土地,就算真有所谓诗书耕读传家之人,那即便是多达几十口、上百口人的大家族,又能亲自耕种多少土地?

    像过去那种跨州连郡的土地兼并情况,是绝不可能出现了——因为这太不划算啦!

    土地的可预期收入大幅度下降,自然造成市场上的土地价格大幅度下降。

    甚至就连江宁、安徽、江西、苏松一带的优良水田,现在价格相比崇祯十六年时,也已经下跌了四成以上。

    而且便宜到这等地步,多数土地还没发交易出手出去,因为根本没多少人愿意去接盘。

    到这时候,当初在营庄制改革中被迫出让土地,手上只拿到一堆工场股本的绅商们,突然就感到自己的眼光高明了,原来土地现在是这样的不值钱呀,而自己手里的股本们,价格却在飞涨起来。

    大顺在楚闯时期,还有永昌元年、光中元年、天法元年,数年时间内,已经通过营庄制改革聚敛了数量惊人的土地。

    现在李来亨推行清田驰禁的改革,事实上是以均田制的方式,将营庄制改革时聚敛的大批搢绅土地,又重新分配给了无地和少地的农民。

    这种做法使得大量土地在短期内冲进土地交易市场中,同样降低了土地交易价格,而且也使得本来就无多少积蓄的少地农民,完全放弃了在低地价的情况下接盘的可能性。

    如此,全国地价倾泻式的下跌便再也无法阻止了。

    在地价大规模下跌的同时,则是工商业迎来了快速的发展和繁荣。

    那些早期就投靠大顺的绅商,占尽了先发优势。他们现在越来越感谢当年主持营田制改革的白旺白总裁了,耿应衢因此还组织了一批商人,在湖北八府的所有县城都为白旺修建了财神庙进行祭祀,将其捧为了商人的保护神。

    落后一步的江南搢绅,在投资田产无利的情况下,只能坐视自己以土地计算的资产价格疯狂下跌。

    想要挽回资产价格疯狂下跌的颓势,就必须改善资产几乎全由土地构成的这种不良结构。

    如此大量的钱财也就流向了受到朝廷鼎力支持的各式工坊当中。

    而且!

    东南搢绅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当他们在地租问题上同佃农发生矛盾的时候,官府几乎是清一色的偏袒佃农、打压地租,即使是有东南籍贯出身的“好官”保护士绅,也很快会遭到上级问罪,从此仕途无光;

    可是当他们在工坊经营和劳资问题上,同雇工发生的矛盾的时候,官府却是清一色地站在绅商这一边,对雇工百般进行打压。

    这样明显的对比,再搞不清楚应该把钱拿去买地,还是把钱拿去办置商铺,那就太蠢了。

    工商业的繁荣,可以为大量失去投资渠道的钱财找到出处。但短时间内,土地价格暴跌,工商业却异常繁荣,很可能造成百货腾贵的情况。

    毕竟短时间内,市场规模难以产生重大变化。所以李来亨也觉得很有必要将开拓市场提上日程,海外贸易一年约两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可不能再继续任由郑森把持下去了。

    海外贸易一年两千万,那是在全无政策支持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形成的惊人规模。

    如果有朝廷的鼎力支持,有内地各省的协调并进,李来亨甚至认为将海外贸易额一年的出口量,提高到三千万两的规模都有可能。

    毕竟乾隆闭关锁国都可以收到五百万两的关税,而清末关税更是达到了四千六百万两之多,简直堪比现在大顺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了。

    对付郑森的军事行动,被安排在平滇之后。

    而平滇战事,在李定国的亲自坐镇之下,又有全国资源的倾斜投入,平定之易颇出人意料。

    当然此时李来亨并不知道,孙可望在天法二年、天法三年如此轻易放弃云南地盘的主要原因,只不过是孙可望的刻意为之。

    因为孙可望已经看清楚了西明在内地根本不可能同顺军抵抗的现实,所以他也不愿意浪费宝贵的老本兵在云南进行无意义的抵抗。

    而是早早做好了向缅甸进行占领转移的准备。

    天法二年十月间的时候,利用天气转冷,孙可望便调集西明精兵四万多人,在葡萄牙冒险者组织的一千多人军队配合下向阿瓦进军。

    此时缅甸早已结束了同阿拉干王朝多年的战争,他隆王推行休养生息、与民宽松的政策,兵员不多,且多不识战斗,在明葡联军的打击下溃不成军,根本无法抵抗。

    孙可望抓紧冬天天气寒冷,丛林一带变得易于行动的机会,迅速向阿瓦挺进。他沿途攻陷佛寺,打开金库,向周边民众开仓放粮、赠送佛寺藏金以迷惑人心,竟然真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至阿瓦城下。

    城中守军严阵以待,但阿瓦华商早同明军有所联系,当夜便发生骚乱,有人趁机打开城门,迎接明葡联军入城。

    孙可望得以在天法二年结束以前就摧毁了阿瓦王朝,而后他得悉顺军进攻云南的大军已经抵达建昌等地,大战迫在眉睫,因此也加速了向缅甸转移的步伐。

    天法三年四月,太平天国皇帝朱由榔移驾阿瓦,宣布改阿瓦为恢天府,后西明朝廷的各级部门文武官员也陆续完成了向缅甸一带的转移。

    天法三年五月十一日,顺军发动平滇作战,军分两路,从东、北两方面进攻云南。北路由李定国率兵五万人,由永宁趋乌撒。这里是云南、四川、贵州三省交界处,为当时的一个军事重地。

    东路由马宝率大军四万人由辰州、沅州趋贵州,进攻贵州的后西明剩余控制区。

    六月二十六日,顺军乘大雾进抵曲靖东北之白石江。雾散天晴,艾能奇隔江望见顺军势众,急遣精兵扼守江岸。李定国采纳马宝建议,督将士正面佯攻,另遣奇兵暗从下游渡江,绕至明军阵后,在山谷间树旗帜、鸣金鼓,守军见势惊乱。

    马宝乘势率军渡江,大败守军,俘艾能奇以下二万余人,占领曲靖。

    曲靖为云南东部门户,水陆交通要道,大顺军占领曲靖,扼住了云南的噤喉。于是分东路军为二,一部由马进忠率领,直趋云南昆明;一部由马宝亲率挥师北向乌撒,以策应北路军。天法三年七月十二日,梁孙可望获悉明军失守曲靖,乃放弃昆明、大理,率领士民二十多万人撤往缅甸。

    其后李定国分别派遣诸将,于天法三年八月间,攻克云南其余州县,至九月,大理守军投降,云南全境平定。

第三十九章 李定国案

    南窜缅甸的孙可望,兵锋继续向各地发动扩张和劫掠性质的战争。他的重点打击目标是缅甸本地的佛寺僧侣势力,对于拥有武装力量的缅甸封建主们,则采取了百般拉拢的措施。

    孙可望的分化打击,对后西明在缅甸迅速站稳脚跟起到了很大作用。他日夜习读从北方传来的种种顺朝文书法令,学习李来亨的布置改革,并从中拣选出可供后西明政权使用的策略。

    孙可望深知后西明朝廷身处海外异邦,面临的是举国皆敌的情势。所以明军除了打着天主教旗号,对所遇佛寺皆焚掠洗劫以外,对于一般民众及封建主豪强武装,都采取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明军保持着严格的纪律,绝不劫掠一般百姓。

    由于后西明从云南撤离的时候,是井井有条做好了充分的转移准备。所以孙可望得以带走了他积蓄在云南的云、贵、川三省公私府库积蓄,这也使得缅甸的后西明政权,在财政上状态十分宽裕。

    不至于因为饷粮问题,而同本地百姓及封建主势力撕破脸皮。

    只是为了安置后西明的老营家眷俘虏,还有酬谢配合明军军事行动的本地华商势力,孙可望在毁灭大批佛寺的同时,也将寺社占据的土地均分给了老营家眷、缅甸华人及本土贫民,借此获得了第一批本土支持者。

    从佛寺中缴获的大批金银财宝,除了拿给葡萄牙冒险家们,用于向西方殖民者采购燧发枪和新式红夷炮外,便是用来贿买缅甸封建主,使其不至于同明军作对添乱。

    孙可望大约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初步完成了这些安定缅甸各地的措施。虽然忠于王室的封建主势力叛乱规模依旧很大,但明军保持有绝对的武力优势,孙可望对此一一进行了残酷的弹压,并继续实行其没收寺社财产的严酷措施,以求通过金银赏赐贿买本地封建主们的效忠。

    只有在明军彻底放弃云南以后,一部分缅甸封建主得知这一重大消息后,即遣使同顺朝联系,一面请求大顺出兵入缅恢复王室,一面在缅甸国内大肆宣扬明军在云南大败的消息,酿成了一次规模最为浩大的反抗运动。

    但是由于孙可望从云南撤出完全在计划之中,明军除了艾能奇一部有意被孙可望抛弃,以实现他个人在后西明政权内部的独霸地位以外,整体的主要战力,几乎全数都完整撤到了缅甸,没有遭到多大损失。

    缅甸本土的反抗势力,对后西明朝廷虚弱不堪的流言深信不疑。他们误以为孙可望的运气已经到头,当即便在顺朝未作出反应以前,便集结了大量兵马,以五万兵力号称二十万大军反叛,掀起了天法三年时的上缅甸全境大起义。

    经过约一年的经营以后,孙可望已经将后西明朝廷的老营家眷三十万人迁至缅甸,转移到上缅甸的明军战兵数量则有七万之众。

    七万战兵,要抗衡大顺军殊为困难。

    但这样一支精悍的力量,在缅甸却是一支极为强大的武装势力。

    而且孙可望还通过贿买本地封建主、百姓、华商势力,迅速建立起了一支兵力达到两万多人的缅人民团武装。

    如此孙可望便拥有了实打实的近十万兵马,武力远在反明的封建主联盟之上。

    顺朝方面,李定国接获了明军在缅甸攻克阿瓦建立复国基础的消息以后,没有立即将此消息上报朝廷。后来缅甸反明封建主陆续派遣使者到云南汇报消息时,大部分消息也被李定国压下。

    他与孙可望之间的复杂感情,使得顺朝未能立即对后西明政权的复兴作出反应。

    直到孙可望完全镇压上缅甸大起义后,顺朝才通过广州方面获悉了后西明和缅甸战争的具体情报。

    朝廷随即下令免除李定国权将军的军阶及西南道行军总理的职务,命其回京接受调查。

    李定国和孙可望相识十多年,感情之深厚,实非外人可以想象。

    大顺军攻川时,孙可望虽然抛下了李定国弃军而逃,这是孙可望对不起李定国,也因此李定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归附大顺。

    可是具体到攻取云南之战以后,李定国却不想对孙可望赶尽杀绝。

    他想朝廷上了一份自辩的奏疏,声言缅甸是海外番邦,中国之人,与其语言文字皆不通,何况缅甸瘴气丛生,中国之人在缅甸必定水土不服。

    孙可望仓惶逃缅,恰如三国时二袁之逃辽东。不烦大顺一兵,只要静观态势发展,则短不过半年,长也不过一二年,缅人必会将孙可望和朱由榔君臣首级送来中国。

    李来亨对此不置一词,没有做任何回复。他最清楚孙可望的野心勃勃和才华横溢,放任孙可望经略缅甸,翌日必成大顺后患。

    在开封过着太平国公日子的刘文秀,也上书朝廷,以全家性命力保李定国。

    天子翻阅着群臣奏折,心中突生烦闷和羡艳:

    孙可望的人品,却能有这样的几个兄弟,太让朕嫉妒了!

    他思之虑之再三,直到一旁幼辞怀中的孩子笑出声来,李来亨才把玩着孩子的小手,坦然笑道:

    “玄煜笑了!朕何苦嫉恨大臣呢?将李定国发去云南军前戴罪立功,暂领果毅将军衔,西宁公的爵位,先降为子爵,以观后效。”

    李定国隐瞒缅甸前线军情的事情,经过龙衣卫调查以后,可以确认他和孙可望之间毫无联系,纯粹因为个人感情用事,不愿意对孙可望赶尽杀绝而已。

    李定国的这种做法和动机,实在让朝中群臣都难以理解。

    一段时间内,这几年来才归附大顺的武将大臣们,都恐慌不能自己。

    大家都担心万岁将借题发挥,利用李定国案大开杀戒,展开一场诛杀降臣的大清洗。

    出乎意料的是,皇上却将此事轻轻放过,使群臣都难知其意。

    只有郭君镇在猜测:皇帝如此,是否是在复刻朝鲜之事,要让孙可望为王前驱,为大顺军郡县缅甸做准备?

    只不过孙可望不是代善,李来亨的算盘这回很有可能落空了。

    郭君镇这次学聪明了,倒没有将自己这点小小的预测到处张扬出去。

    否则就算天子无意,恐怕也难以避免一场开国的大案了!

第四十章 孙可望

    缅甸自古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各种国家和各种民族,互相征伐,轮替兴衰的地区。

    有史载的最早的缅甸叫骠国,他们不是缅族人,是一个已经消亡的古代民族,在建立后不断发展占据了缅甸核心地区。

    骠国之外,缅甸东南部有古代孟人建立的林阳国,孟人大抵和高棉人有亲缘关系。他们应该是缅甸地区最早信奉佛教的,他们和高棉人大概也是最早定居东南亚的。东南亚的政治就是砌墙的砖头后来居上,定居越早,就越有可能被后来者残酷征服。

    缅甸北部,有古代傣族人建立的掸国,是东汉的附属国,曾有海路上来的大秦幻人(可能是来自罗马的魔术师)被该国抓住后当贡品献给东汉朝廷。诸葛亮南征时,该国曾一度受到波及。

    除这三个主要的国家外,还有不少小国部落纷杂其中,等着人征服消灭。

    大约八到九世纪时,中国云南的割据政权南诏兴起,开始向缅甸地区用兵,数次征伐之后,将缅甸地区最强大的骠国完全消灭,抢劫其财帛,俘虏其妇女,毁其城郭后撤回云南,从此骠国不复存在。

    接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骑马蛮族,自称缅人,他们不鞍而骑,喜欢食用奶制品,迥异于缅甸原有的所有农耕民族。这支缅人来了之后迅速填补了骠国灭亡后的空缺,开始四处征伐,开创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历史。

    缅人的祖先是从陇西青海一带,由川藏边界一带南下东南亚的一支西羌游牧部落。

    缅人定居骠国旧地后,就建立了蒲甘王朝,然后逐渐兴起,缅甸境内的各国文化军事程度都比较落后,哪是这些在中国西北部修罗场杀出来的骑马野人的对手,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缅人的祖先其实就和孙可望集团类似。

    孙可望不也是从中国西北的人间地狱里杀出,经过川贵一带后进入的缅甸吗?

    这又是一种循环了。

    十一世纪时,蒲甘王朝的一代雄主阿奴律陀率军入侵孟人的国家,迅速将其征服。然后挥师北上,傣族人纷纷臣服。接着又西征若开族的部落,将其征服划入统治范围。

    蒲甘王朝由于是迥异于其他土著的缅人建立,而且又对其他民族进行了奴役,所以一直有孟族、傣族、若开等族的造反困扰。正当蒲甘王朝为这些造反焦头烂额之时,蒙古大军兵临城下,蒙古人征服了这个国家。

    蒙古大军征服蒲甘王朝后就因为不适应气候而撤回云南。蒲甘王朝被蒙古人糟蹋后元气大伤,曾被缅人奴役的其他民族开始纷纷自立,最终蒲甘王朝完蛋,从此缅甸进入三国时代。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此之后,中国对缅甸地区的态度也转变了,从以前的外国变成了西南夷,当土司对待了。所以后来的明缅战争,明朝也没有当外国入侵,只当做一次规模较大的土司造反来处理的。

    此后阿瓦王朝崛起,成为缅甸势力最强的国家,并且臣服元朝和明朝,直到此时被孙可望彻底击溃。

    阿瓦王朝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上缅甸地区,对下缅甸已经是鞭长莫及。当地的封建主、部落对于阿瓦王朝并无多少忠心可言。

    现在孙可望率领战兵七万,民团二万,老营士马部众三十万,实力已经彻底压倒了上缅甸的土著势力。

    孙可望的政策是着重拉拢历史上曾经和缅人敌对的孟族、若开族和傣族部落。

    历史上跟缅族结仇的若开族、孟族都在缅人兴起的时代遭到大规模杀戮,双方仇恨深重。

    如今缅人部落都遭到了孙可望的沉重打击,孟族、若开族和傣族部落因此都和明军结盟,巩固了后西明朝廷短暂的统治。

    孙可望唯一头疼的事情,只有僧侣和佛教徒们的抵抗过于激烈。

    但毁灭佛寺是孙可望早就确定的国策,孙可望需要用佛寺的财富收买孟族、若开族和傣族部落来支持自己,也需要在葡萄牙人面前彰显自己的天主教信仰守护者的身份,以求获得更多西方殖民者和冒险家的支持。

    孙可望甚至已经同马六甲的荷兰人建立了通信,他越来越了解到欧洲人在海上的力量。

    甚至因此,孙可望在几位荷兰顾问的影响下,还一度萌发了改宗新教的打算。

    只是对外战争和对内镇压,延缓了孙可望在缅甸建立坚实统治的速度,也最终导致后西明朝廷没能在东南亚站稳脚跟。

    李定国被贬以后,顺朝为追击明军残余势力,也采取了一些外交手腕。如要求暹罗等国进军缅甸,或者号召缅人部落及封建主协助顺军作战。

    这些措施都给后西明政权造成了很大的军事压力,孙可望此后陷入了疲于应对暹罗趁火打劫及缅人叛乱的困扰之中,无力在缅甸建立起像四川云南那样严密的营庄统治。

    但这对孙可望的未来,却造成了非常出人意料的影响。

    他逐渐认为缅甸难治如此,又从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口中得知了孟加拉三角洲的富庶景象。

    孙可望命令部中书记金堡查阅唐代以来的天竺史料典籍,慢慢产生了印度人口稠密、地方富庶,可以媲美中国的印象。

    此时的印度正处在莫卧儿帝国的统治下,莫卧儿帝国国势正盛,拥兵数十万,是一个和顺朝相似的霸主势力,非明军可以挑战的对象。

    然而莫卧儿帝国在孟加拉三角洲的势力并不深入,当地小国林立,物产又特别富庶。

    按照澳门葡萄牙人的说法,孟加拉三角洲的富庶程度不下广东,这自然使得孙可望尤为眼红。

    此后孟加拉地区的小国曼尼普尔,趁着缅人被孙可望打垮的机会,入侵上缅甸,反而遭到明军反击。

    白文选一路追击曼尼普尔国的入侵军队,直打到孟加拉境内,取得大捷,俘获了男女数万口及牛马数千。

    白文选回到恢天府后,便向明朝禀报情况。他认为孟加拉地方遥远,处在顺军鞭长莫及的地方,而当地小国林立,兵力不强,却物产丰富,沿海还有许多基督徒建立的贸易据点可以协助明军立足,实在是天赐复国之基。

    孙可望因此坚定了从缅甸攻入印度发展的信心,他抓紧时间招募华人,编练军队,又在缅甸推行了不少非常短视的谋利政策,显然是已经放弃了长期占领缅甸的打算。

第四十一章 血溅

    天法三年秋,天子继承大位已有了三年时间,如今天下大定,云南也已归入版图之中,东南地区,除了厦门、澎湖等岛屿以外,海寇之乱同样悉数平定。

    据说海疆经略使刘希尧正在积极同郑森谈判之中,郑森要求称藩的条件,大顺朝堂上下考虑者数量也很是不少,连陛下都颇为意动,如此看来,东南一带连绵多年的战事就要彻底结束了。

    边境之患,缅甸僻处海外,明帝远蹿以后,对中国基本上是没有多少号召力了。唯有辽东、朝鲜二地,满鞑子尚占据两处,厉兵秣马,赫然有兴兵再起的态势。

    去年代善攻入朝鲜,至今一年有余,朝鲜各地义军纷起,却因为缺乏足够的军械装备和有力训练,遭到满洲八旗的残酷屠杀。

    不仅两班士大夫被扫荡一空,连一般百姓也尽遭到屠刀之戮,惨不忍睹,几至极点。顺朝朝中,有不少深明大义的官员,即便李来亨一再用种种借口推迟伐辽救鲜的军事行动,他们也坚定不拔,几乎每次朝会都要重提此事。

    更引起京中震惊的,无疑是上个月,来自朝鲜的求援使节团中,竟然有十一个人,同时在开封皇宫的宫门前面,刎颈自杀,血溅金河。

    这些使者来华日久,却一直没能说服大顺军出兵。他们日日夜夜都为朝鲜同胞的遭遇产生感同身受的痛苦,当清军又在某道进行大屠杀的消息传来后,使节团的成员们愤慨到了极点,便下定了包申胥哭秦庭的悲壮决心。

    他们誓死决定,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唤醒大顺朝廷上对朝鲜战事的注意力。

    朝鲜十一壮士血溅宫门的事情发生以后,便是天子也再不能对东北战事视若无睹了。朝堂上下的舆论如火沸腾,不少没有经历过明末抗清战事的主战派年轻官员,也都愤然挺身而出,群聚大殿之中,请天子出兵为属国复此春秋大义之仇。

    但是那些经历过明末以来连年乱战的老臣们,就持重得多。他们既知道八旗军的厉害,也认为辽东已经地远,何况是朝鲜呢?

    伐辽救鲜一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不过也有年轻的官员,慨然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计议已一年有余,计议得满鞑子兵强马壮,由三四万兵马,壮大到七八万大军,如此计议下去,是要计议到山海关前吗?”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吏政府尚书宋企郊直接出列,请求天子治该臣失言之罪。李来亨则坦然笑言:

    “太祖太宗的祖宗法度,国朝不因言罪人,此何罪而有?太宰何处此言!”

    天子一言既出,朝中舆论风向随即就大为一变。毕竟此前一年多的时间,皇帝每遇及朝鲜事,必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转移话题,便是提起西南战事。

    如今李来亨突然要求群臣仔细讨论朝鲜之事,很显然是他认为伐辽救鲜的时机已经非常成熟了。

    方以仁暗自捏住手上的笏板,他知道这是因为清军在朝鲜四处搜杀王室后裔已经成功的缘故。根据朝鲜使节及旅朝华商的说法,去年一整年来,代善为了彻底瓦解朝鲜人的抵抗,采取了两个重要措施:

    其一,便是大肆搜杀朝鲜王室成员。任何与朝鲜王室有血缘关系,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人,都遭到清军搜山检海的彻底追杀,以期起到完全断绝朝鲜人民复国希望的作用;

    其二,则是满清皇室将其姓氏爱新觉罗改为了金姓,如昭和帝爱新觉罗福临改名为了金福临,代善也改名为了金代善。

    满清皇室改姓金氏,便是声称自己的祖宗源头出自朝鲜——这并非是决然虚假的历史,女真建州部确实长期生活在靠近朝鲜的边境地区,双方历史上的交流次数不在少数。

    只是代善这种做法,显而易见是为了蛊惑朝鲜百姓。清室改为金姓,又自称为新罗王室后裔,很明显就是为了长期占领朝鲜而已。

    李来亨获悉这些情报以后,便基本上能够判断出来,清军在朝鲜的“为王前驱”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所谓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代善已经把朝鲜文化支柱的王室和两班士大夫都杀戮殆尽,这才做起了改姓换名的工作。

    清军正准备把朝鲜变成一块扎实的根据地,却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顺军的刀锋已经酝酿好了威力,即将对辽东开弓射箭,新的一轮北伐大战也即将爆发。

    此时西南战事也已经完全平定,李来亨早就下定将原本驻扎在云南的不少精兵铁骑调回北方,命令他们驻扎在北京一带,进行适应性的训练。

    由于东北气候严寒,顺军北伐还需要筹集数量惊人的棉衣棉裤。所以湖北和江南地区,那些最早察觉到伐辽在即的商人们,便立刻加大投资,扩建棉纺织工场,这些消息灵通的人士,以耿应衢为首,随后便会在波澜壮阔的伐辽战事中,捞取一笔极为惊人的理论。

    由湖广和江右两大商帮,逐渐发展出来的楚商集团,既具有顺朝的皇商性质,又由于最早采用规模化的工场经营方式,经济实力特别强大,堪称如今大顺排名第一位的商人集团;

    由江宁、苏松、浙江三省商帮,发展出来的江南商帮,则以其特别雄厚的财富基础,后来者居上,急速追赶着楚商的步伐。江南商帮同样开始引进规模化的工场经营,并依靠富庶的江南地区作为基础,很快就发展出了不下于楚商团体的财力。

    随着伐辽战事在即,这两大商帮团体也纷纷北上,楚商到陕西及山西活动,江南商帮到河北及山东活动,在日后为顺军后勤粮秣军资的筹集,起到了非常大的帮助作用。

    至于更后来,由楚商建立的“走西口”贸易路线,更是为大顺军远征朔漠西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帮助效果。

    后世顺军名将李懋亨、赵自牢、张国武、康大眼这西军四大名将,二十年间扫灭准噶尔、平定青海、远征拉萨、尽灭哈萨克三玉兹,立下了追赶卫霍的不世之功——则楚商所建立的西口贸易路线,裨益巨大。

第四十二章 青丘州

    中国古代的边塞诗在唐代达到了高峰,然而唐朝以后,边塞诗却出现长期不景气的状况。虽然宋元明三代,某些时期,边塞诗某些时期甚至还有过局部繁荣,某些诗人在边塞诗创作上还有过令人瞩目的成绩。

    但是这七百年来,毫无疑问,边塞诗的创作在整体上确实处在一个低潮期。

    仔细想想这也并不奇怪,宋明两朝疆域范围有限,诗人们缺乏机会见识极西朔漠的雄奇景象,也难以参与到跨越千里的军事远征行动中,自然便无法创作出堪比汉唐的边塞诗。

    元朝虽然疆域范围极为广阔,但由于蒙元统治者并不重视汉人文臣,汉臣少有机会参与到这些波澜壮阔的远征活动里,自然也就无法留下描绘边塞军旅的诗文了。

    直到顺朝建立,边塞诗不景气的状况才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变。

    自从大顺王朝建立以后,由于世祖一朝五十年,开国重视边功,多对外用兵,大军穷极西域、北达冰海、西拓瀛洲、南渡大洋,许多诗人跟随大顺军将士的步伐,有幸见到了域外种种瑰丽不可思议的雄奇景观,因此得以留下了大量描绘军旅的边塞诗文。

    边塞诗如枯木逢春,在宋元明三代的衰落以后,出现了一派中兴景象。

    顺朝边塞诗的繁荣,以诗歌的众多和诗人的广泛为一大特点。

    魏晋南北朝留存后世的边塞诗不过二百多首,文化最为兴盛的唐朝,留给后世的边塞诗也不过两千多首。

    而顺朝留存后世的边塞诗总量,粗略估计,竟然达到五万首以上,达到了此前古代边塞诗全部总量以上的惊人数目。

    同时,顺朝边塞诗人的创作队伍,也大大扩展了。

    从作者的身份来看,除了文人学者以外,帝王大臣、边将征帅的数量也不在少数。大量的职业旅行家、冒险家、外交官员、科研学者、洋务商人、移民群体、遣戍流人,也都陆续加入创作行列,使大顺一朝的边塞诗,呈现出了百花齐放的特殊样貌。

    也使得顺朝边塞诗的文风极为多变,不仅涉及边塞的雄奇风光、军旅的艰苦生活,而且常常有描写旅途冒险、少数民族特殊习俗、探索活动的精彩刺激和移民群体融入本地生活等等的多样化题材。

    魏晋南北朝的边塞诗人,大多并无边塞经历,只不过依靠历史典籍和他人转述从事创作。唐代重要的边塞诗人,也有相当数量或从未到过边关,或仅仅偶尔涉足边疆。

    顺代边塞诗人中,较为知名的创作者,则差不多全都有在边塞生活过的经验,其中不少人长期驻足边疆海外,甚至亲身参与了大量边塞征伐战争。

    可以说,顺朝边塞诗人的边疆生活实践经验,远超前代。诗作反映的地域也空前广阔,绝不限于西域一隅之地。

    过去汉唐诗人未曾重点描绘的日本、南洋、印度、波斯、欧洲、新大陆,都成为了顺朝边塞诗人浓墨重彩创作的主要题材。

    可以说源远流长的边塞诗,到了顺朝,才真正成为了叙写四境之诗。

    而且顺朝的边塞诗,不仅写征伐戎马、边地风光、民族交往……举凡帝王巡视、边地屯垦、海外探险、殖民移民、流人生活、异域饮食等内容,都进入创作题材范畴之中,填补了前代之空白。

    顺朝是一个统一的大王朝,而且处在中国历史上由封建时期进至资本主义时期,由封建大帝国进至殖民大帝国的转化时期。

    这与长期处在分裂状态的宋朝固然不能同日而语,较之同样处在大一统状态的明朝,疆域也要广泛得多。

    而且到了顺朝后期以后,由于共和党人的频繁活动,大批出身贵族、官僚、富豪家庭的党人,纷纷被流放到了碎叶州、瀛洲、昭南、青丘、周饶等殖民领地内。

    这些具有极高文化造诣的学者们,在艰苦多难的流放生活里,留下了一大批精彩绝伦的边塞诗诗篇。

    如知名的共和党史学家赵翼,就是在流放青丘的过程里,创造了一大批抨击顺朝朝政、揭露国初真实历史的学术名篇,同样还留下了众多描绘青丘自然景观之壮丽、多民族融合之胜景的边塞诗。

    汉人、女真人、日本人、朝鲜人、印第安人、西班牙人,这几个青丘州的主要民族走上了大融合的道路,在近代形成了全新的青丘民族。

    关于这一民族的诞生,任何学者都必须将赵翼的《新大陆闻见录》、《青丘诗话》、《青丘州杂诗》等作品,作为最重要的考察材料。

    顺朝的青丘州殖民地,始于天法十五年,当时的西班牙正由于深陷在同法国的战争中而痛苦不堪。

    由于顺朝和西班牙之间经常性由于白银贸易发生矛盾,这一年西班牙为了解除顺朝的贸易制裁和官方海盗的袭击,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便是签署了出卖包括加利福尼亚半岛在内的整个新月湾殖民地的宁波条约。

    此时的菲律宾,早已成为了南洋延平贸易公司所属的吕宋州殖民地,再加上早已被顺朝官府直辖的昭南府海峡,马尼拉大帆船三角贸易就此全部落入了顺朝的控制之中。

    此后大量移民乘坐马尼拉大帆船远赴青丘州,他们之中既有顺朝派遣的屯垦兵,也有因生活原因而远走他乡的难民,最引人注目的当然还是大量流放犯人。

    这些移民在青丘山西侧的新大陆西海岸地区建立了许多居民点,但是由于海岸地区非常狭长,沙漠广布,气候炎热干旱,淡水资源又特别稀少,大多数区域不适合耕种。

    早年的青丘州殖民生活是极端困苦艰难的,当时早就在新大陆扎下脚跟生活许多年的西班牙人,还有当地的土著印第安人,都为后到的顺朝殖民者提供了大量帮助。

    也由于早期人口的稀少,大顺甚至还发布了专门的法令,允许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报名成为顺朝的官方屯垦兵。

    青丘州的文化从最开始的时候,便带有浓厚的混血色彩,这同几乎全部都是由汉族殖民者建立的周饶州殖民地差别非常大,最终也使得这两个同样脱胎于大顺帝国的海外殖民地,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

第四十三章 青丘的历史

    在世界历史上,青丘州的种族融合历史,都堪称为一个典范。由于早期顺朝移民的数量稀少,青丘州的主要居民还是官府派遣的屯垦兵及营田民兵。

    这些人多是本土的罪犯、流人或者军中受处分者,虽然都具备不少军事技能,但却严重缺乏生存所需要的农业技术。

    何况即便他们像后来到达新大陆西海岸的那些移民那样,都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可在西海岸荒芜的荒漠土地上,在这片与旧世界气候、地形一切自然条件都截然不同的大地上,这些种田经验,又有什么用处呢?

    所以直到今日,青丘州还保留着许多庆贺西班牙人、印第安人对早期移民伸出援手的节日。

    已经在新世界站稳脚跟的不少西班牙殖民者,并没有跟随进行战略收缩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那样,转移到墨西哥和秘鲁一带。

    他们都在加利福尼亚海湾——也就是后世山阳湾,因其在方位在青丘山以南而命名——沿岸生活多年,已经建成了许多卓有成效的传教点、要塞和村庄,并不想因为西班牙和顺朝之间的一纸条约,就背井离乡,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甚至是有些人出生以来一辈子所居住的土地。

    这些西班牙殖民者,在西班牙殖民地总督与青丘州官员的短暂协商以后,最终便被留在了顺朝领地之内。

    他们与世世代代栖息于此的印第安原住民,一起为后到的汉人移民提供了大量帮助。原本只有西班牙殖民者居住的村庄,被逐渐扩建,形成了多民族混居的土楼。

    顺带一提,由于顺朝移民波次的不同,最早来到青丘州的汉族移民以福建人为主,这就使得青丘州殖民地及后世的青丘共和国,都以大闽语区文化为基础,缔造出了一套全新的语言和文化体系。

    作为对比,就是同为顺朝重要殖民地之一的周饶州。对周饶的移民活动,是由顺朝官方组织的大规模移民团为主,移民者籍贯也以北方籍贯为主。

    最典型的一点,就是青丘州的许多地名都叫做某某厝、某某楼、某某寨、某某岭为主,周饶州的地名则主要为某某堡、某某屯、某某店。

    从中可以看出移民群体来源的不同,最终对新国家的文化底色,造成了很大不同。

    新大陆种族数量本来就极多,土著的印第安人、后到的欧洲殖民者和随其到来的黑人奴隶,以及再之后抵达新大陆的汉人、日本人、朝鲜人,这一切情况都和种族上特别纯粹的南方大陆周饶州不同。

    正如后世新大陆东海岸一个国家的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在游览完青丘全国后返回本国时说的那样,他的国家同青丘在种族情况上存在天壤之别。

    “如果要我指出青丘人和美国人之间的根本差别,我会说那是对其他种族的态度......在巴西,所有的种族毫无疑问都因才能而被赋予合适的职位。”

    这一点,很早就有人发现:即在青丘,无论是汉人、西班牙人还是日本人,或者有色人种,所有人都没有种族差别的意识存在,实际上要精确统计青丘人口的种族因素是不可能的。

    最早有意识提出青丘人“种族民主”理论的人,是青丘共和国的第三任大都督林明美。她着重强调青丘种族和文化的异质性,对于顺朝传统的“吞噬”和独立性,这是青丘国家认同的宽泛基础之一。

    青丘共和国在一战后实现了真正的独立,也因此逐渐涌现出了一种青丘民族主义。这种民族主义思想,主要是反击顺朝学者对青丘种族混血的贬低和蔑视,他们强调青丘人作为一个民族和汉人的不同之处,捍卫种族混血的地位。

    在社会科学领域,学术研究也倾向于褒扬青丘人的种族关系模式,把种族混血视为青丘国家认同的一个核心,这一时期的研究成果对后世产生了重要影响。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方济各对郑和省的研究成果,方济各教授在此提出了关于青丘共和国的“郑和省假说”——值得一提的是,方济各教授是顺朝名门望族桐城方氏的后裔,在帝制覆灭以后,曾有不少旧贵族效仿过去共和党人的路径,逃亡到新大陆生活。

    这一假说的核心内容是,青丘人的种族偏见是作为阶级偏见而非种姓偏见存在的。即,对于种族的观念是和贫富的相关,而非先天的优劣联系起来的。

    青丘的华人在殖民地时期处于上层,18世纪的日本移民大多以中层的身份来到青丘,而20世纪后移民青丘的百人大多文化水平较低、多从事体力工作,因而肤色和阶层相关被认为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许多青丘人都认为他们社会当中的肤色偏见不过是阶层结构的一个小小副产品——因为很显然,西班牙裔同样在青丘上层族群里占据很大比例。

    青丘共和国在19世纪以前,作为世界舞台上无足轻重的一个小角色。其历史的发展进程,多数时候受到顺朝朝廷政策的影响,即便在其独立以后,也依旧保持着同顺朝和现代中国的密切联系。

    但是这又同周饶州不同,周饶即便在近现代独立以后,依旧和现代中国保持着非常紧密的同盟关系。

    青丘共和国则在外交立场上,同现代中国保持一定分歧,双方在太平洋问题上争执不断,这或许也是因为进入现代以后,青丘已崛起为世界舞台上耀眼的一大强国吧。

    当然,生活在十七世纪中叶的李来亨,他绝想不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会给人类的整个历史,都造成这样巨大的焕然不同的改变。

    那以后的世界,是一个更加精彩、更加多元,科学上更加昌明、技术上更为进步,人类作为一个整体,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更为富饶的世界。

    那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李来亨现在更关注的问题是另一件事情:

    德川幕府派遣使者入贡中国进行贸易,同时奉上了一份关于“刀伊海寇”的相关军事情报。

第四十三章 刀伊入寇

    自从日本战国结束以后,虽然来自日本的商人和武士,曾靠朱印船制度,一度活跃在东南亚地区。

    但是自从天草之乱以后,伴随着德川幕府的锁国令,不仅日本对东南亚的影响彻底终止,而且中日交流也大部分因之结束。

    所以当顺朝朝廷接到日本来使朝贡的消息时,颇为惊讶,毕竟中日之间,不通消息,已有十年之久。

    李来亨当然知道所谓朝贡,不过是一帮子想要骗取天朝上国好处的骗子而已。但当大臣们问清缘由以后,就连李来亨都对日本使者所说的“刀伊海寇”十分有兴趣了。

    所谓刀伊,是日本人对女真人的称呼。早在隋唐时期,就有关于这些生活在东北黑龙江流域、阿什河流域的东北渔猎民族,在日本海上活动的记录。

    渔猎民族、渔猎民族,毕竟有一个渔民的成分存在。女真人的起源地正是以阿什河流域为核心,扩散至松花江流域、拉林河流域、呼兰河流域等地区。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女真人的早期发展,实际上就已经与河流船只有着紧密的联系。

    以河流为轨迹发展,女真人最终也顺着前人的脚步走向了大海。与欧洲的维京人一样,东北寒冷的气候,也极大的影响到了女真人的早期社会发展。

    随着早期女真部落的发展,伴随着女真人的人口不断增多,大量的女真人顺着黑龙江、鸭绿江入海。他们所要打劫的主要目标,是当时在女真人眼里富庶,而且危险性较低的朝鲜半岛,也就是当时的高丽。

    不过伴随着女真人在海上活动的日渐频繁,这些海盗们也开始顺着当时的贸易道路进行劫掠,而作为高丽通商频繁的对象之一——日本,很快就成了女真海盗的目标。在多次骚扰性攻击之后,宋天喜三年、日本宽仁三年,一支五十艘船的女真舰队突袭了日本的对马岛,之后又登陆了壹岐岛。对日本产生极大冲击的“刀伊入寇”就此开始。

    此时的日本正值平安时代,相对封闭的日本社会,对于这样一支庞大的外敌入侵可谓是两眼抹黑。而对敌人“刀伊”这一称呼,也是事后才从高丽人那里得知。不过大敌当前,也容不得日本豪族们纠结这些敌人从何而来。女真人在大肆劫掠对马岛和壹岐岛之后并不满足,接着扬帆在北九州的筑前登陆,由于来不及防守,当地的豪族们只得纷纷逃离自己的封地任由女真人四处烧杀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为了应对女真人的入侵,日本九州地区的豪族开始集结起来共同应敌。不过即使日本豪族们集结了远比女真人庞大的军队,但是这些豪族们却惊讶的发现,他们原本自傲的剑术与弓术,在女真人面前竟然收效甚微。

    女真人强悍的战力,将当时大陆的军事技术,完美的在日本展现出来。这些战术对于平安时代的日本人来说,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不过在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之后,日本豪族们开始冷静的对付这些入侵者。从后来的对俘虏的审问中得知,实际上这支军队中有相当数量的高丽人。他们有的就是海盗,但还有一些则是被裹挟的奴隶。因此这支入侵日本的女真海盗,在战斗力上实际上是大打折扣的。

    因此在日本军队对女真人的进攻下,加上风暴来袭,这支女真海盗只得选择乘船离开,然后转向肥前,不过在那里又遭到了严阵以待的日本军队迎击。之后女真船队不断在外海游弋试图寻找戒备松懈的登陆地点,但在日本军队的严阵以待下,只得悻悻而归。最后,这支船队遭到了高丽海军的清剿,大量日本人被高丽解救,送回日本。

    女真人在之后的很长时间中,也一直在海上从事着打家劫舍的事业。即使是后来完颜阿骨打带领着女真人建立了金朝,仍然有不少女真人选择投身海上去做海盗。

    不过随着日本军事技术的发展,还有金朝的兴盛以及此后女真人和蒙古的长期战争。曾经一度统治着日本海的女真海盗,便慢慢退出了日本人的视野范围。

    只是德川幕府怎么都想不到,清军在攻陷朝鲜以后,大批被解散的朝鲜军队,不得不下海为盗。

    而清军为了养活大批八旗战兵,同样支持起了朝鲜南方沿海地区的海盗活动。不少清军士兵也亲自参与到了劫掠日本的海盗活动里,他们之中不少人出身东江镇,富有航海经验,即便是满洲兵,不少人也都有在山东、辽东半岛之间浮海活动的经验。

    这样一大群军事经验丰富、作战军械精良,而且组织严密、纪律严格的百战精兵,即便是兵强马壮的大顺军,也要严阵以待才能对付。

    早已马放南山多年,筹集十多万大军讨伐天草之乱中的叛乱农民们,都闹得人仰马翻、丑态百出的幕府武士,如何会是满洲人的对手?

    九州岛一带顿时遭到毁灭性的掠夺打击,特别是靠近朝鲜半岛的离岛对马岛,很快就被清军攻陷,成为了满洲海盗掠夺日本列岛的重要基地。

    天法三年以来,德川幕府以在九州组织了大批武士进行抗击,先后调集的军队已达到十万人次以上,这才将侵入日本沿海地区的满洲海盗悉数击退。

    但是对马岛还在清军的控制之下,清军的威胁依旧在侧。德川幕府获悉朝鲜被满洲人攻陷以后,王室被屠灭、两班士大夫被杀戮殆尽的惨状以后,更加震怖不已,江户重唱元寇之歌,一种强烈的恐慌感笼罩了日本全境。

    在这样的态势下,德川幕府不得不改变了其以往的锁国政策。一面同荷兰人联系,希望与荷兰人合作收复对马岛,另一方面则遣使大顺,一面希图打探清楚占领大陆、取代了明国的新王朝是何状态,一面也希求顺朝发兵,与日本共同对付满洲海盗。

    日本使者的到来,也让大顺意识到了清军并非静止不动的一群蠢人。他们入朝鲜、改国姓,绝非一时的突发奇想,而是有了全盘的中兴计划和战略,而且还在以极为惊人的执行力强力执行之中。

    李来亨也骤然意识到了,如果继续放纵清军恢复实力,那么不止自己为王前驱的计划可能将会成为后世的笑柄,而且还可能使得大顺面临一个比高句丽和契丹都强大得多的新敌人——而这将严重影响到顺朝的长治久安。

    他终于下定决心:“朕必将歼灭满洲,不遗此祸于后世子孙。”

    伐辽战争,在天法四年的春天开始了。

第四十五章 辽泽

    才发现昨天两章的章节数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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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哈河,西拉沐沦河,乌力吉木仁河等辽河上源水系,流到辽东平原,因地势平坦低洼等原因,流速减缓,河床淤阔,河水漫滥,在这一地区形成大片的河湖沼泽区,就有了辽泽。

    所谓“地下多水患,自驿堡墩台而外,居民绝少,四望无烟,惟芦苇萧萧耳”。

    广宁在其西,沈阳在其东,辽东边墙在辽泽这个位置向南方深深凹进去了一块,也使得辽西走廊与辽东半岛被分割为了两个地理单元。

    这就大大增加了明朝时边军防御辽地的困难度,也使得顺军酝酿之中的北伐计划,出现了许多困苦艰难的因素。

    辽泽不仅不利于出行,而且湿地在夏季很适合孳生蚊虫,又难以耕种,在明朝,辽东汉人不愿意往这里迁居。明朝干脆不要这块地区了。

    但是随着气候的变化,到明末时辽东降水大部分集中在夏半年的汛期,所以辽泽在夏秋两季才会出现沼泽遍布、泥泞泛滥,蚊虫孳生的景象。而到冬半年,降水稀少且气候干冷,进入枯水期,辽泽不仅会明显收缩,而且水体封冻,地表干涸硬结。所以冬春两季时候,辽泽对明、后金和蒙古三方在这一地区的出行,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自然,对于大顺军的北伐,也不会有多少影响。

    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汗王对内地用兵,都特别注意气候环境的影响。所以清军南下打击东江镇或征伐朝鲜,往往都是选择隆冬时节。

    天法四年的春天,由于气温上升,降水增加,辽泽地区又变成了一块难以通行的天险之地。

    不过这并不阻碍大顺军对于辽西走廊的攻伐,按照李来亨的计划,顺军首先要在春夏之际,也就是在天法四年的前半年,完成对辽西走廊上广宁一带的光复,将战线的最前沿,推进到辽河一线。

    而后再以辽河作为基地,于秋冬辽泽水体封冻以后,向海州、盖州一带进军。如此水陆并进,山东方面亦浮海攻金州、复州,使得清军疲于应对,最终两路军队在水师掩护下,再渐次恢剿辽阳、沈阳、抚顺、铁岭等城。

    大的作战计划如此,小的军事准备方面,则以筹集出塞作战需要的棉衣、骡马、粮秣、豆饼、大车、布袋、蓑衣,以至于火药、箭矢、羽毛、钢钉、套索等等为主。

    大顺强大的后勤财政基础,使得这一切相关的准备都在天法四年春天的三月以前,就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军队的调动速度也很快,刘芳亮心心念念的北伐军前都排阵使一职,终于花落手中。谷可成则被派到登州,负责组织南路军,浮海进攻辽东半岛南岸的金州、复州一带。

    大顺军总的兵力调动,是以原属殿中军、殿左军为主的八个师,总计各色马步精兵九万余人,配属于刘芳亮的麾下,另以原属殿前军的三个师及水师一部,总计战船三百多条、精兵二万余人,配属于谷可成的麾下。

    经过天法初年的改制以后,大顺军已经完全取消了五殿野战军的常设编制,使得顺军最高的野战单位为师一级,仅在大战时,才临时编组野战军的编制,并贯之以某某道兵团及某某道行军总理的名义。

    例如刘芳亮所部,即为辽东道兵团,谷可成部则称为渤海道兵团。

    只有兵团下属的各师,为常设编制,享有固定的番号和将兵搭配。

    不过兵团的总理镇台中,充斥有大量从各师升迁上来的参谋官。这些参谋官都是先在中枢参军院为官,升到一定级别后即转任各师,之后积累一定的行伍经验后,又会转隶回参军院本部。

    临时编组的兵团总理镇台,就是由参军院本部这些在边防师中有过行伍经验的参谋官,组建而成。

    所以兵团虽然为临时建立的单位,但是总理镇台里负责实际军务的参谋官们,和兵团下属的各师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左右都尉和参谋官们,却往往有很深的打交道经验。

    双方互相之间,都非常熟悉。所以并不存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情况。

    只有渤海道兵团方面,由于下辖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水师——而水师部队的编制水平,落后于野战军各师,也较缺少来自各省讲武堂和各军随营学堂的参谋官,所以在兵团配合上,存在较多的沟通问题。

    谷可成回到山东以后,花了很多功夫来调整水师和陆师之间的协调问题。他一度还上书朝廷,希望调遣自己熟悉的许都、马宝等部将,回到麾下协助作战。

    只是由于许都在江南担任封疆大吏,不可轻动,马宝又远在西南,根本赶不过来,所以李来亨也只好亲笔书信,百般慰问了一番谷可成。

    由于清军撤离关内的时候,曾经在幽燕畿辅一带,进行过系统性的破坏。大量城市被平毁,水利沟渠被填埋,农田也被毁坏。

    经过几年的恢复和移民实边的工作以后,河北民力稍有恢复,可要支撑九万战兵,加上后勤的民夫,已经是将近二十万的人力作战,还是非常困难。

    李来亨不得不委任高一功和白旺两人亲自负责后勤统筹的工作,他们在山东的临清州设立了专门负责北伐军后勤的大本营。

    高、白两人,长期搭伙工作,又都有坐镇湖广大本营的行政工作经验。办起事来,效率非常惊人,也让李来亨相当满意。

    毕竟这种综合性的军政人才,是比郭君镇、刘芳亮、谷可成、袁宗第、刘体纯、陈永福、郝摇旗、张皮绠这样的帅才,更加稀少。

    顺朝不缺帅才、将才,但是如高、白二人这般,让李来亨用得称心应手的综合性军政人才,确实比较少。

    即便是被李来亨特别看重的李定国,在行政方面的能力,也是稍欠火候。

    他有时候也感叹:“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唯西南一孙遗漏方外,可惜可叹。若孙可望与朕同享太平,则朕何吝真王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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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李自敬

    大顺的爵位相当珍惜,开国最为有功的大将们,也不过封为公爵而已。

    同样,像李定国、刘文秀、郑芝龙,这样举数省之地投降的一方诸侯,同样是封为公爵而已。

    王爵的话,除了太祖时期曾封过张献忠为秦王的这个黑历史外,便只有罗汝才之封南阳王、刘宗敏之封汝南王了。

    但此二王,都是二字的郡王,并非亲王,而且也只是追封,并非实封。

    如今大顺朝唯一的一位亲王,竟然是李自成那在陕北务农的三弟李自敬——他被封为赵王,是大顺朝目前唯一的一位亲藩。

    李自敬本人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普通农夫而已,李来亨也早就下令,在东京给他营建了一座还勉强算豪华的赵王府,命他到京居住。

    但是李自敬实在太能生了,他原先就有六个子女,四子二女,大顺建国以后,李自敬靠着这趟走运的威风,又娶了不少妻妾,到今天,居然已经有了子女十三人,共计七子六女。

    这就很夸张了。

    从辈分上来说,李自敬算是李来亨的爷爷辈。

    而且李来亨毕竟只是李过的义子,李过又只是李自成的侄子,并非子嗣。所以从血缘的相关性上来说,李自敬同太祖皇帝的亲近程度,不仅远远高于李来亨,而且也要高于太宗皇帝。

    如果严格按照朱元璋《皇明祖训》的规定,父死子继、兄终弟及,那么大顺天下就理应归赵王李自敬所有,而非归属于李过一脉。

    李自敬本人目不识丁,没有文化也没有什么才具,更没什么野心。

    但他的地位,还有他那有些过分的生育**,都使得赵王府将逐渐成为一个野心家和阴谋家的聚集地。

    何况,就算没有这些幕后暗流涌动的阴谋。

    光是李自敬那一大堆子女,李来亨都觉得很难处理了。

    如果按照明朝时的制度,光是李自敬一脉,就要分封多少个郡王出来了?

    再看看郭君镇、刘芳亮、袁宗第、谷可成这些百战功臣,也不过一个公爵。甚至高一功既有百战开国之功,又有外戚姻亲的血缘之近,也不过是个公爵而已。

    如方以仁、顾君恩等人,皆为顺朝开国谋划之主,但是就才一个侯爵而已,连公爵都未曾封得。

    赵王李自敬无德无才也无功,只因血缘关系,即封为大顺唯一一位亲王。近来他不知道受到谁的指使、唆使,又一再上书朝廷,声称自己年老体弱,想要告老还乡回陕北老家,去为太祖守陵寝去。

    说得是很好听,但目的却是希望借此机会,让陛下下旨,一是将赵王爵位由李自敬的长子继承,另一则是希望将李自敬的其余儿子,也都封为郡王爵位。

    这就太过分了。

    李来亨自己的两个儿子,李玄烨、李玄煜,都没有封王,李自敬就急着开枝散叶了?

    大顺的世爵制度,采用的是降等承袭的方式。也就是说每个爵位,如果在封爵时没有特别说明可以几代不降等世袭的话,那么在每代世袭时,都必须降一等级袭爵。

    即亲王的嫡长子,袭爵时只能继承为郡王;公爵的嫡长子,袭爵时只能继承为侯爵。

    而除了嫡长子以外,无论皇族亲王还是功臣世爵,其余诸子,都是不能继承爵位的。

    因此,李自敬要求自己的长子不降等袭赵王爵,还有希望李来亨再封自己的其余诸子为郡王爵,这个就太过分了。

    本来大顺朝就不是以孝治天下,从太祖太宗,到现在李来亨,讲的都是顺朝“为几个百姓兴此仁义之兵”,是以仁义治天下。

    所以李来亨也不怕别人抨击他不孝,抨击他整治太祖唯一留下的一个亲弟弟。毕竟如果放任皇族滥封王爵,重蹈明朝覆辙,害民无穷,实在与顺朝以仁义治天下的宗旨不符。

    李来亨稍加暗示,朝中大臣们就在方以仁的带领下,开始对赵王李自敬展开了一场堪称疯狂的攻击。龙衣卫方面更是开始暗中行动了起来,目的就是要调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背后唆使李自敬上了这样一份奏疏?

    李来亨对陕北那些农夫的行事风格还是有所了解的,他和李自敬虽然不熟,但大抵也知道李自敬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农民。

    如果没有坏人在背后教导唆使,他怎么想得出这样一出闹剧?

    “此事必须彻查下去,是谁欲坏我天家感情?是谁欲使朕担此不孝之名?太祖太宗尸骨未寒,就有人教猱升木,朕必严惩之。”

    但是就在龙衣卫严阵以待,准备下手整治李自敬的时候,宫中却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直接对顺初的政局又造成了一层全新的阴影:

    李来亨,病倒了。

    他再次感上风寒,而且比去年病得要厉害许多,直接病倒以后,有十多天时间没有上朝,也暂停了同外廷大臣的会面。

    如今北伐在即,可是就算方以仁这样的国之重臣宰辅,居然也见不到李来亨的一面。等到时间过去半个多月后,大家就更担心了。

    天子到底有没有事情?

    内廷的女官和天子的关系更密切一些,即便李来亨病倒,据说也有些女官可以到书房里为李来亨禀报近来的政事。

    所以方以仁也好几次发动自己的人脉关系,设法同那些内廷女官搭上线,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天子竟然病得这样重,他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万一有事……

    这万一有事,形势就很复杂了。

    毕竟李家皇族人丁单薄,李来亨的两个亲儿子玄烨和玄煜,又都还是小孩子。李家皇族唯一剩下的另外一支,就是赵王系了。

    偏偏赵王系刚刚遭到群臣猛烈攻击,也受到了天子的猜忌,双方关系很不好。

    可赵王李自敬年纪很大,他的子嗣之中,也有不少成年人,这点就比李来亨强太多了。

    方以仁听说,近来一段时间,自从陛下病倒以后,陆陆续续便有不少朝廷大臣开始出入赵王府中。

    他们的意思未免过于明显。

    朝中近来还流传着另外一个说法:就是说自古开国之君和第二继承之君中间,几乎就没有能顺利继位的,而必有祸乱发生。

    汉高祖刘邦身后有诸吕之乱,唐高祖和唐太宗之间也有玄武门之变,宋太祖和宋太宗之间即便没有烛光斧影,也有宋太宗逼死太祖子嗣的事情,而前朝明太祖身后的靖难之变,更是打得北方涂炭。

    天法帝名虽继承,实同开创,难道大顺朝在这时候,也将发生过去历朝历代所有过的国初之变吗?

    方以仁对此种说法不屑一顾,他写好了送给主持龙衣卫各镇抚司事务的飞龙使严薪的书信,拜托他小心监视赵王府方面的情况,又做好了亲自入宫面圣的准备。

    “这个赵王是长久不了了。”方以仁冷冷地说,“看在太祖血脉的份上,还是可以让他们一家子到天保府守陵的。说来真正的太祖血脉,还是要看徽柔公主。”

    方以仁想了想,就又写好信件,让府中家人送去太后处,请太后将李自成唯一的真正血脉长公主李徽柔,严加保护好。

    不过方以仁又担心万一李来亨的身体真的有事,到时候高太后在李自敬那边犹豫了怎么办?于是还是派人去联络负责宫禁的孙守法,注意保护好李徽柔,绝不能丢掉公主的踪迹。

    做完这些事后,方以仁倒松了口气,他自嘲地感叹,自己还真是为李来亨一家卖命到头了。当年在夷陵被俘的时候,何曾能料想到今日情况?

    “爹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方以仁的小儿子还不到七岁,他趴在桌上直勾勾地盯着方以仁。

    方太师莞尔一笑,摸了摸孩子的头,这个孩子跟着他堂叔方以智受过洗礼,是基督徒,同样好学物理,不是做官的料子,今后便好好去搞学问吧。

第四十七章 开国无大案

    李来亨高卧宫中,静静听着李远的汇报,对宫中、京中、天下的一切要事,都了然于心,掌握于手。

    李远刚刚从江南调回来不久,他也带回了不少关于江南方面的情报:

    主要都是关于抗税、抗租的搢绅与庄户之间的斗争。

    这些斗争自从太仓案以来,愈演愈烈,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停止的样子。只不过搢绅们再不敢像太仓案刚刚爆发时那样,直接举兵造反了,而是采取了更为怀柔和中性的手腕,抗拒大顺政策。

    而大顺的地方官员,即继续秉持着拉一派斗一派的精神,对庄户、自耕农、民兵,继续给予政策上的倾斜和司法上的保护,支持他们在乡村一级斗垮豪强乡贤们的地方霸权。

    一时间江南的乡野地带,可谓是血雨腥风。各种各样的小规模械斗,便是一天发生上几十起,也不算让人感到意外。

    这样激烈的斗争环境下,嗅觉敏锐的乡贤们,早就卖掉在乡下的田产庐舍,搬到城里居住了。另外一些更聪明的人,则早早看出了大顺抑制兼并的决心,已经开始将自己的本钱都用来购买商铺和工场了。

    毕竟在这个方面,大顺不仅是不抑制大豪商的兼并发展,反而对于豪商的经营,给予了各种各样的政策优惠和保护。

    孰轻孰重,聪明人绝对是能拎得清楚的。

    只有一些既缺乏能量搬到城里,又缺乏资本和才干经营工商业的人,他们的富贵靠的基本上都是乡村的宗族霸权。

    如此便只能不管好赖地留在乡下,跟那些被武装起来的刁民死斗了。

    不过李来亨对此倒并不在意。

    他听李远汇报说,今年以来,江南各省,因械斗已经造成一百多人死亡后,反而颔首说:

    “这很好嘛!比去年死的人,是少了好多倍了,看来江南消停下来,也就是这数月间的事情啦。

    你做得很好,镇抚司方面是该这样办事的。”

    李来亨靠在床榻上,从他的脸色来看,偶感风寒应该不是虚假之事。但是同样的,李来亨的病情,也绝对不至于恶化到了不能上朝,甚至不能接见重要大臣的地步。

    他无非又是在玩弄一些引蛇出洞的权谋把戏。

    李远低着头,心下暗自吐槽着。

    天子自己倒也看得清楚,李来亨检视过所有文书以后,反而是感慨:

    “赵王府背后没有什么人,不过一些科道官而已,不成气候,连个兵都无,居然还想着定策之功?可笑啊。”

    顺朝是一个帝制国家,它依旧是一个存在封建性质的宗法国家,而非人民主权的国家。

    李来亨是非常清楚这点的,但他照旧还是需要压制顺朝的皇族。毕竟之前已有明朝做了一个很不好的参考例子,只不过李自敬是太祖的亲弟,没有好的理由,李来亨也不便处置。

    现在赵王府方面,这么容易就自己跳了出来,倒是让李来亨有些意外。

    他本来还担心,赵王是得到了谁的支持和唆使?居然这样大胆。

    最后龙衣卫一查,居然不过是些谏议大夫之流科道言官而已,这能成何气候?端的是可笑啊。

    方以仁的那些布置,也都被李来亨看在眼中。天子有些欣慰,朝中大臣毕竟多数还是持重之人,天下事无可忧虑处。

    赵王自己跳出来找死也好,天子倒无杀人的想法,只是正好将这一支皇族派系打发去天保府守陵墓,免得谁乱生想法。

    他又想了想,命在屋门外守候着的秉笔女官近来,抄录诏令文书:

    “朕要册玄烨为楚王,玄煜也要一同晋为亲王……嗯玄煜便册为齐王。”

    赵王李自敬的这件事情,让李来亨对于自己身后继承人的事情,多了一分考虑。但他仔细审视以后,依旧还是没有直接册嫡长子玄烨为太子,而是封为楚王。

    大顺历史上本有过秦王的王爵和晋王的王爵,不便再使用一次了。

    楚国、齐国都是古之大国,便先授予两个儿子。

    玄烨和玄煜,都还在襁褓之中,这时便已经封王。

    这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李来亨既要压制李自敬一家,那自然大顺的皇族人丁就特别单薄稀少,将来万一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权岂不是虚弱到了极点?

    只好尽快早些为玄烨他们铺路了。

    至于今后这些孩子,要当多少年的接班人,那就要看以后李来亨能活多久了。

    他本有接着赵王府异动一事兴起大案、大开杀戒的打算,但方以仁的那些种种布置与行动,终归让李来亨放心下来了。

    “自古得天下之艰,未有如大顺者……太祖太宗都是筚路蓝缕,并不凭借前朝威福,完全白手创业,百战而有天下之一隅。

    到了朕的手上,合三代人之力,这才统一天下——而且两代先帝,或牺牲在战场上,或因战伤驾崩,如此惨烈的开国景象,也是从古至今所未有的了。”

    大顺的开国战争,已经把各种各样的旧势力扫荡一空,与前朝的决裂,同样是古所未有。

    太祖太宗两代的重臣大将,更是牺牲无数,甚至可以说到现在为止,顺朝内部不要说韩信式的人物,便是连一蓝玉式的人物都没有了。

    最有权威地位的重臣,可能挑战到李来亨权力格局的人,如刘宗敏、田见秀、张鼐、牛金星……等人,皆以纷纷退场。

    严肃来讲,如今最有这个地位的人,或许还要数高一功了。

    毕竟高一功至少算是外戚,而且也是公爵和权帅。

    但高一功为人特别低调,李来亨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知道高一功简直可说是闯营元从里最没有野心的人物之一。

    这种人物,就是手提数万大军可以威逼凌驾永历朝廷的时候,高一功做出的选择,还是将所有顺军残部都交给南明永历朝廷,帮小朝廷去对付各路争权夺利的军阀诸侯。

    无私心到如此地步,高一功的为人,李来亨岂能不放心。

    “赵王府的事情,便轻轻揭过吧……”李来亨笑道,“朕的病情已经痊愈,唉!赵王背后无人,可惜可惜,此事轻轻揭过,朝廷还是好好关心北伐的战事吧!”

    李远在下面听得有些心惊胆战,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才感到自己背上的衣物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

    可惜可惜?

    天子口中的两个可惜,意味着什么?

    李远不得不庆幸赵王李自敬的背后真的没有人支持,也庆幸方以仁做出的布置和措施都很让天子满意,不然这两个可惜,恐怕就要化为一场腥风血雨,将不知道有多少人葬身其中了。

    开国无大案。

    对顺朝来说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李远不敢确信,但他想到天子的年纪和李世民那样年轻,或许皇上可以靠年龄的优势,慢慢使开国功臣们自然地淡出历史舞台吧……

第四十八章 渤海道兵团

    李来亨病情的突然恢复,是连方太师都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太师不得不为自己的失策苦笑。

    好在结果算是各方都能接受,赵王李自敬保有他的爵位,被发配到了天保府为太祖太宗守卫陵寝。今后这一支家族,都将在陕北过上富足、安定但又并不过分奢华的半隐逸生活。

    而那些在背后唆使赵王府的科道官们,经龙衣卫的细致调查以后,并没有重臣元老参与其中。

    皇帝没有杀人,只是轻轻揭过了这一页。几个品级不高的官员被流放,天子用这种做法表明了他无意兴起大案的想法。

    朝廷大臣们的内心都因此松了口气,开国无大案,对这些官员们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有吏政府的尚书宋企郊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前几天他曾经亲自到赵王府的门上去送过礼,目的无非是套套近乎、发展一下关系。

    没成想到事态发展这样快,宋企郊一下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虽然皇帝并没有要处理宋企郊的意思,但他思前想后,还是主动提出了致仕还乡的决定。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较好的结果,天子恩准了宋企郊的荣退,并下令由文谕院总裁谢徵接替了吏政府尚书的位置。

    结果一切争端,便在发生以前烟消云散了。

    许多人预期中的一场血雨腥风并没有出现,执掌龙衣卫的飞龙使严薪顿感失望。此事后不久,严薪也被调到了西南军前效力,改由李远出面执掌龙衣卫。

    关于严薪的左迁,产生了很多不同的观点。

    但毫无疑问,严薪同这桩最终并没有发生的赵王案可能存在很深的关系。

    有人认为就是严薪在幕后推动赵王案的发生,天子的行动、赵王府方面的上蹿下跳,都可能同龙衣卫有关。

    目的的话,后世有一些史学家便认为,严薪推动赵王案的发生,便是希望天子会依照历朝历代开国时期掀起大案的旧则,对朝臣大将进行彻底的清洗。

    而在这样的清洗过程中,龙衣卫这种特务机关的地位必定大大上升,严薪作为飞龙使的权力也会大大增大。

    只不过最后李来亨因为各种各样的考虑,放弃了发起大案清洗功臣的打算。

    一场惨烈的腥风血雨在无声中消匿,唯有严薪左迁的一件事情,在历史上留下了微不足道的一行痕迹。

    这以后顺朝的重点就转移到了征辽战争上了,这年夏天,大顺军终于对辽西走廊发动了总攻。

    虽然数年间,清军已经将大批剃发的汉人百姓,从辽西走廊和辽东半岛,强行迁徙到了辽东边墙以北和朝鲜半岛居住。

    但在广宁各城附近,还住有不少汉人百姓。

    当大顺的北伐军开入辽西走廊的时候,清军又未作抵抗,主动将守军回缩到辽东半岛内地,这些饱受满洲暴政压迫的辽人土著百姓,便纷纷揭竿而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汉人们纷纷割去辫子,将城中负隅顽抗的绿营兵将或杀死、或缴械,开城迎接大顺王师。

    刘芳亮的北伐军进展极为顺利,他自己都感叹:“这是真正的以顺击逆,无往而不利。”

    几乎没有经过什么值得一提的激烈战斗,大顺军就已经差不多收复了辽西走廊的全境,在天法四年的夏天结束以前,就将顺清两军对峙的战线,推进到了辽河口一线。

    顺军在辽河一线停下步伐,只是在等待着秋天的到来。秋天枯水期会改变辽泽的地理形态,更方便顺军收复辽阳等地。

    而清军则加紧其坚壁清野的步伐,妄图利用东北秋冬之际的严寒天气,逼退顺军。

    此外,登莱一线的大顺军渤海道兵团,也开始积极行动了起来。

    清军虽然在掳掠日本的过程中,重建了一些水师部队,但同当年鼎盛时期的三顺王水师战船相比,如今的清军水师根本不值一提,也就只能对付对付闭关锁国的德川幕府了。

    顺军渤海道兵团的水师,多数是从宁波和福州调来的。

    其中一半为郑芝龙的旧部,另一半则是刘希尧当初了为了对付郑家而在宁波编练的顺军嫡系水师。

    这两支水师的船只,都是为了海战而专门打造的,战斗力远在清军水师之上,而且数量上也占据不小优势。

    张国武有幸跟随宁波的水师战船北上登州,他本来的职责,只是负责率领驻防浙江的陆师而已。

    现在却因为机缘巧合,带领一部分浙江的顺军驻军跟随水师一同北上,补足渤海道兵团兵力上的不足。

    “可以从军恢复辽东,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张国武是姜瓖的旧部,出身于前朝宣大边军之中,如今却以大顺军渤海道兵团一员的身份,登上战船,乘风破浪,随同大军直挺辽东,恢复金州。

    这是他原来的人生里,绝没想到的。

    但是身为武人,可以参与到这样恢剿前朝失地、驱逐鞑虏夷狄的远征里,张国武便分外感到荣幸。

    顺军水师为海战的需要,都装备了大量红夷炮。船队刚刚靠近辽东半岛附近的一些岛屿,便先依靠强大的炮火进行覆盖性射击。

    不过实际上清军已经放弃了辽东半岛南面的全部离岛,直接将兵力都龟缩到辽阳内地一带。

    所以渤海道兵团,兵不血刃,就恢复了东江镇灭亡以后,明朝丧失的各个辽东离岛。

    不少人心之念念的皮岛,也是这样回到了顺朝的怀抱之中。

    本来大顺军的登陆将士,每个人都还背负了一大堆建材材料。谷可成考虑的是清军可能趁着顺军立足不稳,在海岸地区发动猛烈的反击,所以他制订了战兵每人皆背负一包建材,一旦登陆上岸,一部分精兵在外围设防,剩下的人则急速在海岸地区修筑营盘和工事,抵御清军的反攻。

    结果金州一带仅仅驻扎有少量八旗兵,而且都是一触即溃,仅仅经过少量战斗,他们便主动放弃了金州、盖州一带,向北方撤去。

    谷可成精心设计的登陆作战方案没有起到多大用处,顺军很轻松地就从金州登上了辽地,随即大举北进,恢复了复州、盖州。

    张国武带着一支约一千多人的步卒部队,追赶清军溃退的残兵,急速前进,反而追赶到了本部骑兵马队的前面,最早在海州附近的塔山铺同刘芳亮麾下辽东道兵团的先头部队汇合。

第四十九章 松尾芭蕉

    清军继续后撤,龟缩于辽阳、沈阳一线设防,同时接着将大批汉族百姓迁往朝鲜半岛,转移民户。

    八旗兵们押运着从关内各地掳掠来的上百万汉族百姓,以绳穿掌,一串就拉着几十人向前走去。时值秋冬,东北的天气寒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些包衣阿哈们多数只有单衣蔽体,动辄就会被活活冻死在苍莽的雪原上。

    慢慢的白山黑水,无尽的林海雪原,一座座山城、一条条冰河,沿途尸首枕及,何止十万之数。

    冰封的鸭绿江上,偶尔有朝鲜义军突出发难,与押运包衣奴才的八旗军战成一团。许多不甘心就这样冻死雪地之中的汉人,也趁机揭竿而起,他们斩木为兵,夺马冲杀,已经甘于奴隶身份十多年的很多老人,也奋起了最后的一腔血勇。

    激烈的战斗、暴动、斗争、会战,正发生在辽东大地上的每一寸角落。

    天法四年的冬天,对于辽人来说,既是黎明前的曙光,也是最后一刻的残酷黑暗。

    鲜血横流,血流漂橹,战场之广、战场之大,已经完全覆盖了东北亚的任何一寸土地。

    张国武在海州与辽东道兵团的大军会师以后,得以有幸面见了那位在顺军中极具威望的刘国公。

    他慷慨陈词,请求以一标精骑,舍弃辽阳、沈阳、铁岭、抚顺不攻,而长驱向东,直至鸭绿,而后轻骑南下追逐逃往朝鲜的清军主力。

    刘芳亮也感到这简直是当年清军撤出关内时的翻版,当年他以八千铁骑追亡逐北,救回了十多万汉族百姓。

    今日,大顺军比之当年更为兵强马壮,实力也更为强大,自不会允许金福临、金代善君臣得逞其计。

    顺军的轻骑部队很快出发,他们的追击速度极快,昼夜间星驰数百里,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凤凰城后,便长驱追到了义州。

    清军在鸭绿江河畔留有不少守军,张国武奋力冲击,一场江上的惨烈血战以后,由于清军设防严密,顺军追击部队则以轻骑为主,兵力亦不多,惜败而归。

    当时张国武便望鸭绿江长叹一声:

    “吾不能越此江追虏,必将使虏患更祸及海外数藩。”

    他一语中的,不幸言中了后来历史的发展方向。

    当清军在朝鲜半岛节节败退的时候,金代善的兵锋终于转向日本。清军为了重新获取一块立足之地,也是为了实行其“北损南补”的战略,悍然对德川幕府发动了全面战争。

    这场日清战争,连绵近十年之久。清军纵横九州、中国、近畿之地,残民以逞,杀戮无端,承平多年的幕府武士,根本无法抵挡百战骁悍的八旗精锐,连战连败,丧师失地不可计数。

    以至于清军名将莫洛发出了“关东大兵百万,竟无一人是男儿”的狂言。

    直到战争后期,顺军在幕府请求之下出兵援助,加入战局,援日伐清,抄袭八旗军在九州岛上的大本营后,才使得战争形势为之一变。

    但即便如此,由于清军经营熊本城有方,顺日联军还是花费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进行围攻,二十余万联军损兵折将数万人之多后,才终于攻克了这座难攻不落的满洲人最后一城。

    使得这个一度在东亚大陆上兴风作浪,掀起无数战争、争端和灾难的民族,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至于在那以后,由于顺军长期盘踞长崎港而且坚持不退兵,反向德川幕府索要伐清银整整二千万两的问题,两国持续爆发外交争端,由于李来亨狮子大开口,索要的伐清助战饷粮完全超出了德川幕府的承受能力,最终外交争端终于演化为了大规模战争。

    在日清战争的残破已极后,德川幕府尚未休养生息、与民休息,便接着爆发了顺日战争。

    年幼的四代将军德川家纲,天生身体虚弱,时常卧病在床,无法控制朝政,使得幕府威势日益衰败。

    这场战争最后敲响了幕府统治的丧钟,仅仅三年时间,幕府统治就被完全摧毁,后西院天皇也被虏至东京,受封为瀛洲国主。

    此后属于德川一系的亲藩,如御三家、御三卿、一门等诸侯领主,悉数被顺军灭亡铲除,各家子嗣也相继被送往东京,各受封伯爵、子爵、男爵爵位,德川幕府的天领全部被改编为由顺朝驻军直辖的营庄,其余领地则由日本各地的异姓诸侯分割占领。

    此后日本全境即改名为瀛洲,最初的军管营庄时期,是由瀛洲大都督府统一管辖瀛洲全境的军政事务。

    第一任大都督为陈荩,第二任大都督为原任南洋延平公司总制的陈永华。

    两人任职期间,都奉行了“大兴文教”的政策,在瀛洲修建了大量学校,又鼓励诸侯大名的子弟入学受教育,把教育与选拔人才相结合,使得瀛洲出现了“汉和合流”、“儒佛合习”的文化融合趋势。

    天法三十四年,陈永华去世,朝廷即废止了瀛洲大都督府的建制,分瀛洲地为二省一都督府,九州及四国被郡县为了蓬莱省、中国及近畿被郡县为了方丈省,关东一带则改制为东瀛洲都督府。

    不过一般上,又习惯将蓬莱省称为南瀛洲、方丈省称为西瀛洲,关东旧地称为东瀛洲,合称时一般称为瀛洲或三瀛、三海之地。

    瀛洲本来人口就相当稠密,只是经过日清战争、顺日战争的摧折,人口减少了近三分之一多。此后为了巩固顺朝对瀛洲大都督府的统治,为推行营庄制,又进行了不少低烈度的弹压战争,造成不少地区受到严重破坏。

    所以战后顺朝又从山东、辽宁、乐浪、熊津四省,进行了大规模的移民活动,使得瀛洲成为了汉族、朝鲜族、女真族、和族,多民族聚居融合的一块地区。

    “汉和合流”、“儒佛合习”的民族融合文化,也在瀛洲大地上造就了后世称为“二陈新风”文化运动。

    由于当时瀛洲在陈荩、陈永华两任大都督统治下,所以这一文化融合时期被称为“二陈新风”。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创造了“连歌”这一新型文学形式的大诗人、大剧作家松尾芭蕉。

    连歌在汉诗基础上,融入了俳谐和歌的元素,讲究诗歌的喜剧效果,后来也发展为了戏剧形式,许多在大都督府不得志的瀛洲诗人都转而投入到了戏剧创作之中。

    为了排解对于现实时局的困惑悲苦之感,他们大量创作了具备虚无主义色彩的喜剧剧本,最后还反向输入到大陆地区,引领了顺朝国内一时的文化风向。

    顺孝宗明命十二年,松尾芭蕉受大诗人沈德潜的邀请,第一次踏上了祖国大陆地区的土地,游览名山大川,后病故于碎叶州。

第五十章 臣窃议亲藩封建论之不可

    顺朝对于列国殖民的处置,少见西周式的分封建国。

    其实这并不奇怪,至少在李来亨看来,西周式的邦国封建也好,古希腊式的城邦殖民也好,这种由一批技术上、文明上、军事上具有优势的殖民者群体,在异地建立新城市而后同化土著形成一殖民地的方式,仅在上古时代能够存在。

    使王子分封海外,这种理论在顺朝时也有人提出过,例如冒辟疆就曾上过《亲藩封建论》的奏疏叙述这种观点。

    但显然反对者的理论更为有力,像方太师即在《臣窃议亲藩封建论之不可》一文中,对这种上古式的封建殖民方式提出了种种质疑。

    纵观近世以来,有西班牙式的殖民、有葡萄牙式的殖民、有英式的殖民、有法式的殖民,也有华人自发的殖民,这些历经几百年时间考验的殖民方法,都未采取上古时期的西周和古希腊式殖民旧法。

    如此,足可以说明上古殖民之法,已经不能够适应新时代的条件。

    刻舟求剑,缘木求鱼,结果必将收获失败的结果。

    西班牙殖民帝国早期的那种敲骨剥髓、残民以逞的殖民方式,绝不在顺朝的考虑之中,英式、法式以移民社群为单位的殖民方式,与后世华人自发的殖民进程较为接近,很有参考的意义。

    而葡萄牙对巴西的殖民,造就了两国极亲密的关系,以至于巴西连像美国那样将英语改称为美语都不愿意,知识分子阶层完全拒绝了将带有巴西土语的葡萄牙语改称巴西语的做法。

    有个比喻说,巴西是葡萄牙的女儿,而美国是英国的儿子。

    当过爹的,或者起码幻想过当爹的,应该都能体会到其中区别:都是一家子人,但甜是不一样的甜法;拌嘴打架都难免,但套路也差得很远。

    至于说让几个王子、亲王,带着一些军队、民众和资源,直接空降到某地建国,这种完全上古式的殖民方式,只能说是毫无科学和技术上实行的可能性,纯粹是小说家语了。

    朝堂上下,也不可能有大臣同意这样荒唐的殖民方式。

    而幻想空降一个王子到已有相当文明基础的异国去,就能长治久安地统治该国,更是荒诞至极了。

    沐国公对云南的长期统治,靠的是沐英的空降分封吗?

    靠的是蒙古人对大理国家的毁灭性打击,靠的是明军对云南的成功再征服啊。

    相比较之下,越南在明初的丧失,难道是因为成祖没有效仿沐英的旧例,让张辅世镇越南吗?

    如果对明初丧失越南,只有如此浅薄的认识。

    而看不到蒙元对大理的打击,看不到云南本土精英阶层在元末明初战争中受到的毁灭性打击,也看不到越南本土豪族在元代时独立发展出来的精神文化,只有着“空降一个王子”、“让某大将世镇世袭”就可以解决有相当文明基础的异国精英阶层叛降不定的问题,只有如此荒唐且糊涂的见识,那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收获失败的结果了。

    由大将和亲藩世镇某地,唯一能够改变的不过是中枢机构对地方叛乱的反应速度加快而已。

    如此则大顺设立的具有军政一手抓性质的大都督府,不也同样能够起到相同作用?

    而不能够给予本土豪族精英阶层上升渠道,不能够使得本土豪族精英阶层发展出来的独立文化融入主流的舞台,不能够解决这种问题,则大都督府的建制同亲藩封建、大将世镇,岂有异哉?

    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的是母国强大且持续不断的国力投注,需要是母国主体文化蓬勃发展时展现出来的包容姿态。

    沉迷于上古封建之法,妄图复辟西周或古希腊的殖民方式,便以为能够超过西葡英法半个千年殖民实践的经验,那就岂止于糊涂可言了!

    李来亨还不至于愚至如斯地步。

    而在那些有过半个千年殖民实践的经验中,英式成就最为著名,西班牙则以其鲸吞的巨大效果给人以深刻的影响,法国人的殖民则由于国力的力有不逮而未能得到历史的验证。

    唯其葡萄牙式的殖民方式,在长久的历史验证以后,形成了连葡属巴西土著精英们都普遍不渴望独立的特殊局面。

    巴西之独立,是由于葡萄牙的本土被拿破仑占领,王室不得不逃亡至巴西,而当拿破仑帝国瓦解以后,葡萄牙王室回迁本土,留太子在巴西任摄政王,次年葡萄牙太子即宣布巴西独立,成立了巴西帝国。

    所以巴西独立时,巴西的国家元首与葡萄牙的国家元首实乃一对父子。

    且一旦葡萄牙的父皇去世,则巴西的“儿皇帝”,还将接着继承葡萄牙王位。

    顺朝对文明基础较低、人口较稀疏的地区,采取的便主要是葡萄牙式的都督制和特许居民点制度。

    例如在购买自西班牙的青丘州土地上,顺朝建立了八个都督府辖区,每个都督府辖区内又设立了不可计数的特许居民点(即营庄)。

    而在文明基础较高、人口较稠密的地区,典型如朝鲜和日本,则采取了重兵驻扎,在军管区内强势推广营田制,以及分封土著豪族均分权力,及建立土著豪族向中枢朝廷的上升渠道、土著豪族文化向大陆顺朝主流文化融入的机会……等等方式。

    在旧世界和新世界,顺朝采取的殖民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事实上那种无视旧大陆、新大陆区别,就断然采取相同的、上古式、“王子空降”式的殖民方法,只可能存在于小说之中,而没有任何历史的蓝本可供临摹。

    最典型的一点就是,由于顺朝在旧大陆范围内的“殖民地”(或者称为新领地更适合些),多数社会组织化程度较高、人口也较繁多。

    所以这些新领地上的政府和社会组织,一定是在土著豪族的旧有社会组织框架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顺朝的新统治者,必须完成整合汉族征服者和土著豪族社会的任务,而且必须为土著豪族提供向大陆朝廷晋升的上升渠道,也必须为土著精英文化,在大陆的主流文化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即便是在朝鲜,由于清军的长期屠杀,土著豪族已经受到了特别沉重的打击文化。

    但几千年独立的预言、独立的文化,都使得顺朝的征服者们必须谨慎治理新领地,并为此投入大量资源。

    那种认为分封一个王子,让“王子”(或者大将什么的)携带少量物质和人力资源,就能长治久安统治一个新领地的幻想,实在不切实际。

    距离和通讯技术的暴虐,并不是帝国无法长治久安控制新领地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在于对于土著豪族上升渠道和文化融合的安排。

    当然,或许会有人幻想,让一名“王子”空降封建以后,这名“王子”完全可以让土著豪族充斥自己的政府,给他们提供足够多的上升渠道。

    但问题在于,这样的话除了统治者拥有一个“王子”的头衔、拥有一个汉族的名字以外,这处新领地和过去的旧独立国家阶段,又有什么差别呢?

    元明两代对云南的成功整合,靠的可不是一个沐英的空降分封,而是长达三百年持续不断的国力投入。

第五十一章 收辽

    战争的潮流如火如荼,清军在辽阳、沈阳、铁岭、抚顺都部署了重兵,各以精锐万人坚守城池,妄图依靠冬天的严寒击退大顺军的辽东道、渤海道兵团。

    但经历了漫长的关内战争以后,如今满洲人的人力资源早就已经大不如从前。

    金代善七拼八凑出来的所谓坚守精兵,其实已经多数是汉人和朝鲜人了。

    他的确在占领朝鲜的这段时间内,利用朝鲜的物力资源,又支持了清军一次黑龙江征伐活动,捕获了成千上万的索伦人为披甲兵。

    但那种强虏索伦野人为战兵的做法,毕竟有其极限。

    随着顺军北伐进程的推进,清军在人力资源上临泽而渔的干涸状态也正在不断地暴露出来。

    辽东地域广阔,天寒地冻之中,虽然不利于北伐军的前进,可同样也不利于人力资源越来越有限的清军设防。

    金代善在辽阳、沈阳、铁岭、抚顺四城,都部署重兵设防,岂非处处皆不设防?

    而且每城皆以千八百名八旗兵,督战万余汉兵、朝鲜兵,如此布置设施,又岂非是自困阱中?

    不过正待大顺军收割而已。

    刘芳亮从前军探骑竹哨们那里,得知清军的布防情况以后,便快意纵马高歌:

    “辽东归来兮、辽东归来兮!”

    全军上下,众多将帅们,也霎时间便有了一冬解决辽东问题的莫大决心。

    天法四年十一月,顺军大兵进至辽阳城下,张国武等率先锋先至鞍山驿,清军以八旗前锋兵数千人设伏以待,顺军将佐士卒二千四百余人,环阵坚守,枪炮齐放,排枪阵阵若雷霆骤集,待满洲兵下马近围拔除鹿角时,顺兵又大亮白刃,刀斧前行。

    两军激战竟日,满洲兵不能破围,随即刘芳亮督八师水陆大军进至鞍山,号称二十万大军,摧枯拉朽,长驱直入。

    天法四年十二月三日,辽阳城中汉兵举火反正,全城大乱,城中汉人包衣皆杀其主,人手挟一辫子首级,出城投奔王师,清军士气大为沮丧,当夜即在副都统组织下,八百多名满洲人趁夜弃城而逃。

    十二月四日,张国武率部开入辽阳城中,仅有数百名包衣负隅顽抗,被顺军以红夷炮驱散,随后辽阳一城大定。

    辽阳既破,辽东其余各州郡大城,皆闻风响应。

    汉人和朝鲜人包衣,大多都杀其主、挟其首级归奔王师,清廷在东北的统治开始步向了彻底的终结。

    即便金福临、金代善君臣,有中兴之志。

    但他们苦于满洲人丁有限,又在历次战争中遭到了巨大消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也无力增援辽东各城。

    十二月二十六日,顺军围沈阳城,刘芳亮假设红夷炮二百一十七位,昼夜环城炮击不止。

    翌日,城墙西南角为红夷炮击垮,顺军蜂拥而入,杀满洲真夷三百余人,遂复沈阳。

    大顺军在辽阳、沈阳二城过冬欢庆新年的同时,抚顺、铁岭、开原等边城百姓,也相继发动起义。

    清军守卒都不战而逃,天法四年十二月三十日抚顺光复、天法五年正月六日铁岭光复、天法五年正月十日开原等城皆光复。

    天法五年正月二十一日,清军三次遣使至辽阳请降。

    金福临、金代善君臣,提出了向大顺归还万历以来满洲人所鲸吞蚕食的一切城池领土户籍,并许诺将会把过去几十年来从汉地掳掠的百姓,全数遣返回顺朝领土内。

    以此作为条件,请求议和息兵。

    刘芳亮、谷可成皆不许,渤海道兵团以二万精兵从皮岛北面的朝鲜铁山登陆,进入半岛地区,当地义军归附云集,半月间即达到五万兵势。

    刘芳亮则在天法五年二月末,重新恢复了向东北内地的进军,他派遣大将刘体纯率领三万兵马从铁岭北上,清剿边墙之外的满洲、索伦、蒙古各部落,大军至松花江后方南返。

    刘芳亮自己又将兵四万人,东进大搜建州旧地,大兵至前明时毛怜卫,又破清军守卒数千人,获良马数万匹。

    明朝初年,明成祖招抚图们江两岸的建州女真时,其中有一个毛怜卫。他们和建州三卫是有紧密关系的血亲部落,都出身于元朝末年松花江—牡丹江流域的斡朵里、胡里改女真万户。

    毛怜就是女真语中“马”的意思,此地是大片高山草场,非常适合放牧。

    元末明初时,还处在原始氏族部落状态的斡朵里、胡里改女真,就活动在毛怜河牧场。利用这片优质的高山牧场和乌苏里江西岸的河滩草场,斡朵里和胡里改女真再此饲养山地挽马和战马。建州三卫和毛怜卫女真也由此建里自己的山地骑兵。

    别看明朝初年,建州卫和毛怜卫还处在氏族公社状态,但是山地骑兵相当剽悍,打的朝鲜一度被迫弃城弃地,暂时搁置北进政策,后来只能学明朝对抗蒙古的那一套,通过修建建城要塞和长城——朝鲜卫防备建州女真,也在图们江南岸修长城要塞岸,朝鲜的长城叫“沿江长墙”——挡住女真骑兵,避免野战。

    正统年间,建州女真全部西迁到鸭绿江以西的辽东长白山地区。从明代中期开始,毛怜河牧场之间由海西女真乌拉部控制。哈达、叶赫,还有建州女真,都从乌拉部那里买毛怜马。

    明朝万历年间,努尔哈赤首先统一了建州女真,然后挥师向东,图们江两岸发展,击败乌拉布占泰后,毛怜河牧场重归建州女真控制。

    现在这个高山草场,重归中国控制。顺军占领此处牧场以后,清军就丧失了主要的马匹来源,其骑兵部队的组建就将成为一大问题,不复为中国之患了。

    相反,顺军在控制这处高山牧场以后,仅仅是刘芳亮直接俘获的优良战马,便达到了三万余匹之多,物资极为丰厚。

    此后若能实施有力的经营,则支持大顺军东北驻军的骑兵马匹所需,将会不成问题。

    经过将近一年的伐辽之战,至天法五年春时,清国不仅完全丧失了其在辽东和建州旧地的全部地盘,而且就连鸭绿江防线都被顺军攻破。

第五十二章 金氏朝鲜

    渤海道兵团已经在朝鲜的沿海地区大举登陆,许多朝鲜义军也纷起响应,代善疲于应对之下,只好要遣使向顺朝请和,希图成为大顺朝贡体制之下的一个藩属国。

    这次遣使大顺,代善甚至还用上了朝鲜的国名,自称朝鲜国国主金福临的名义。

    他声称建州女真源出朝鲜,如今只是还其祖业,不与中国相争。

    只要顺朝能够承认金氏朝鲜的合法地位,那么代善就愿意同顺朝划大同江为界,将朝鲜北部沿边的咸镜道和平安道土地户籍,全部割让给大国。

    刘芳亮对于清国方面的遣使求和,未做表态,但他专门派兵护送使者上京,又停止了对朝鲜北部的攻势。

    虽然是由于天气原因,鸭绿江多数河段封冻,已经不再适宜顺军轻易南下大举进入朝鲜境内,但也的确表现出了一部分顺军将帅认为议和条件可为一观的想法。

    此时的大顺军经过了去年秋冬以来,好几个月的连续攻势,虽然始终未和清军发生激烈的大会战。

    但由于路途遥远,地势险峻,而且天寒地冻,顺军的军需粮秣物资,已经消耗泰半。

    这种情况之下,刘芳亮要求暂停大军的行动,对顺军兵马加以休整,利用议和的时机巩固对辽东各州郡的统治,也可算是中肯之举。

    清国的使节团,磨磨蹭蹭一段时间后,直到天法五年五月多的时候才抵达开封。这时候的清军则被加紧调动了起来,代善全力拼凑起了约五万精兵,固守朝鲜北部山区。

    曾经铁骑纵横、善于野战的满洲八旗军,现在面对大顺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也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利用朝鲜北部山区的险固地形,大建山城,来求固守。

    朝鲜北部的大量山城,的确给顺军的挺进造成了一定困难。

    顺清两国议和期间,谷可成还不失时机地在朝鲜平安道一带发动了少许攻势。

    但是顺军虽然已经能够在野战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可一旦陷入对大量山城的围攻战时,异国作战的不利补给条件就暴露出来了。

    朝鲜本地的资源难以支持和供应顺军的大规模攻势。

    而且刘芳亮和谷可成,都受过天子的密令,为了将来长期统治朝鲜地区的需要,顺军进入朝鲜境内以后,应当继续维持严格的纪律,不得对朝鲜百姓横征暴敛、征发军资。

    这种要求,也极大限制了顺军在前线就地征集粮秣的能力。

    如此情况之下,谷可成也只能望山城而兴叹了。

    朝鲜战局,因此陷入了数月的僵持沉寂之中。

    而大顺朝堂这边,对于清国使节团提出的议和条件,也陷入了漫长的争执和扯皮之中。

    李来亨自己在收取辽东全境,并且在大顺军占领毛怜卫,剥夺了清军优质战马来源,且彻底隔绝了清国同东北腹地的交通联系渠道以后,便无意加紧讨伐朝鲜。

    正相反,现在清军实力遭到重大削弱,事实上已不可能对顺朝造成任何威胁。

    而金福临、金代善君臣,为了巩固满洲人在朝鲜的统治,肯定还是需要继续推行那一系列残民以逞的暴政。

    这就会为将来大顺军以王师形象收复乐浪四郡的旧地,创造极为良好的前提条件。

    所以李来亨是跟着不急着下令大军进入朝鲜,他对清国提出的割让平安、咸镜两道的条件,其实已很满意了。

    只要顺军牢牢控制朝鲜半岛的关北、关西地区,那任满洲人在平壤和汉城如何兴风作浪,也绝对掀不起什么大浪,更无法挑战顺军在东北亚的霸权地位。

    只是朝中大臣,颇有一些忠义之士,皆认为收复辽东以后,清军士气低落、军心瓦解,恢复朝鲜社稷的机会已经完全浮现出来了。

    这样的大好时机,不立即挥兵南下光复朝鲜,难道不是误国吗?

    李来亨自己的想法,毕竟上不了台面,更不符合大顺以仁义立国的宗旨。

    这段史事,于后世必然成为顺史的敏感部分。

    最后还是由李来亨直接授意方以仁同清军使节团议和,方以仁借口以顺军在收辽之战中,士卒病死、冻死者极多为理由,竭力张扬顺军已不能继续作战的道理。

    此时方以仁所说的收辽之战顺军“捐躯辽土者以五万计,伤者又倍之;骡马冻死、病死者,则以二十万计;国朝十年生聚积累,一朝散尽,不复能战”这句话,在后世更成为了有良心的共和派历史学家抨击李来亨的一大证据。

    关于收辽之战,顺军到底伤亡了多少人?

    一直是后世顺史圈特比热门的一大讨论话题,有人根据当年方以仁的奏疏得出了顺军阵亡将士五万人、伤亡十万人的数据,有人则根据兵政府的文书得出了顺军伤亡总数只有不到二万人的数据。

    而在民间,由于共和派史学家的大力宣传,收辽之战大顺北伐军的总兵力五十万人中伤亡达到三十万的数据,则最为深入人心。

    在大众传媒的层面,“收辽”、“征东”的史事,则依托于顺朝时期特别发达的戏剧文化,诞生了诸多如五虎征东、六老存清一类的演义戏剧。

    这之中最著名的当属《小将洪景来》的系列剧。

    这个系列剧系由朝鲜文人创作,以当时领导抗清义军的朝鲜本土豪帅洪景来为主角。

    只是由于此时朝鲜已经成为了顺朝统治下的行省地区,所以剧中的洪景来便成为了顺朝开国名将谷可成的私生子。

    洪小将的故事多以展现顺军伐清救鲜的种种逸事为主,由于洪景来的性情乖张,在剧中创造了数量繁多的名场面、名台词。

    什么“你们这些东虏给我老实呆着,看我请大顺天兵来,把你们一个个送上天”、“他妈的、朝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后来甚至被共和派利用,成为了倒皇派文学的一部分。

    而就天法五年的情况来看,朝鲜的士大夫精英阶层,无疑又一次对顺朝痛感失望了。

    因为就在这年的秋天,顺朝终于同清国达成了正式的和议,清国割让朝鲜的平安道、咸镜道给大顺,大顺则承认了清国的藩属国地位,并正式册封金福临为朝鲜国王。

    此事一出,天下哗然,特别是辽东、朝鲜地区的士人,都为之震怒。传闻和议达成的当天,便有一群太学生冲入太师府中,将方家捣毁。

    又由于没有多长时间以后,天子便违反和议的条约内容,重新对清用兵,因此这一和议结果在正史中便成了清军使节团重金贿赂太师方以仁才达成的。

    三年后大顺重新对朝鲜用兵时,方以仁即因承担和议的责任而被罢免了相位,顺初方党独霸朝堂的时代彻底结束。

    直到后来方以仁依靠促成郑森归附顺朝的功劳复起,方党才重新活跃在大顺的政治舞台上。

    也由于方以仁为天子背了这个无名锅,后来其孙在编写《世祖实录》的时候,便对此段历史做了不少春秋曲笔,造成后世史学家的更多争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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