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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8章民命久悬仓廪绝,问天何事苦为仇

    梅花,是不屈的象征,也是君子寄托某种感情的载物,一旦降临世间必然引来众人的赞美和艳羡。

    因此,人世间才留下了那么多美丽的词章。

    比如林逋的: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又比如王冕的: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然而,落在太后那身薄烟纱上的红梅却不一样。

    它凄艳绝美哀伤绮丽,就像是刚从枝头掉下来一般,散落在太后的身上,一瓣瓣一朵朵浸染着太后的服饰,美则美矣,唯独少了几分生气,也少了几分不屈和抗争。

    太后吐了一口血精神萎靡到了极致,却没有陷入到昏迷中。围在她身边的几名太医下针的下针、把脉的把脉、问诊的问诊,好一阵忙活才抬起头来。

    “回禀陛下,太后一切安好,这些年来太后的身子骨打磨的不错,只是一时间情绪波动才引至肝气郁结口吐鲜血,看似严重实则病在表里,休息几日便可药到病除。

    不过,陛下当知:郁结于心,困顿于情,久则伤身。太后的身体虽无大碍,但终究伤了肺腑,人也还需静养,陛下如果没有要紧之事,最好还是不要劳烦太后的好!”

    永安帝一听,心中略感惭愧,毕竟太医说的这些都让他有口难言。

    母后的身子骨不错,那是因为王黎将宫外搜寻到的美食灵药都送到了宫中。母后情思郁结,那是因为她对江山念念不忘,她想将汉室的大权从王黎手上夺过来。

    至于情绪波动剧烈,让她吐血病倒,恰恰也是因为王黎给她布下了一张天大的巨网,让她挣扎无功,甚至还因此搭上了她经营了许久的势力。

    然则,这些都应该怪罪于王黎吗?

    不见得,最起码今夜之事就怪不得王黎,王黎此刻还远在千里之外,王黎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今夜雒阳城会有一场差点颠覆了他在朝中影响力的事件。

    要怪便只能怪母后难以忘却大汉朝列祖列宗的训示,要怪便只能怪眼前这个看似良善实则凉薄的阎忠阎毒夫。

    想到这里,永安帝双眼微微一眯,一缕杀意毫不掩饰的落在阎忠的身上,声音如寒冰般透骨:“阎御史,

    朕相信你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相信你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

    那么,你来告诉朕,什么是道?什么又是民心?莫非在你的心目中道就是一把逼死朕和母后的利剑,而民心则是撬动我大汉江山的铁锹?”

    荀彧不敢答,王允不敢答,就连一向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荀爽和黄琬也不敢答。

    荀彧不答是因为他怕弑君的污名落在了主公的头上,王允不敢答是因为他担心永安帝意气用事以死相逼,而荀爽和黄琬则是因为他们出仕就完全没有见过甚至也没有想过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可惜,永安帝今夜问话的却是阎忠。

    他问的没有错,选择的对象却是大错特错了。

    阎忠出生西凉,与大汉朝的另一毒夫贾诩乃是不折不扣的老乡和知交,或许西凉人的天性都比较凉薄,或许西凉人的思想没有中原人那么迂直。

    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腐朽思想,他们只懂“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而他们胸中的热血更是只为天地、民心和恩义流淌。

    永安帝贵则贵矣,却与他们何干?

    当年还在冀州之时,阎忠就已经对先帝有了二心,如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半点机谋的年轻人但凭几句话就想让他低头,这不是笑话吗?

    阎忠镇静且平淡的看着永安帝:“陛下,微臣听闻您与安士高大师学了一段时间的佛学,安士高博学多闻佛法深厚,乃是我大汉朝禅观第一人,想必您与他接触良久深有感触吧?

    微臣斗胆问一句,何为莫问前世因今生种的是?何为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陛下,不用微臣多言,想必您也知道太后之疾非在微臣而在太后吧?”

    永安帝愤怒的看着阎忠,胸中的愤怒如鲠在喉。

    阎忠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若没有太后筹谋数月,何来今日之雒阳刘辟?若没有太后的图穷匕见,何来堂前的吴子月和军司马?若没有太后对主公的心怀叵测,又何来阎某的放肆和咄咄逼人?

    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您刚才说的很好。但是您知道这句话还有下

    半段吗?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当年,先帝驾崩,主公临危受命,先于一干阉竖手中救了您和太后,又从董贼的虎口中救您和太后出火海,后来更是直接否认了陈留郡王的大统,将您扶上了我大汉天子的宝座。

    如今主公代天巡狩,先平中原将豫冀两州纳入治下,袁绍束手无策,袁术毙命山野,曹操狼狈而逃。再定荆州又得数郡,逐刘备于岘山,囚刘表于雒阳,驱孙坚于安陆。

    不久前,主公才刚刚和陈留郡王达成了协议,他用他的智慧和能力保全了您与陈留郡王的兄弟之情,也将陈留郡王彻底的送出了国外。这样一个为我大汉操持辛劳的人物,您和太后居然还能生出几分猜忌之心,敢问陛下,您于心何忍?”

    永安帝一时哽塞,阎忠却根本就不想放过这一丝的犹豫,双腿一曲跪在永安帝身前,狠狠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来,额头上一片通红,言语也更加犀利和直接。

    “陛下,主公胸怀四海,心忧黎民,对陛下和太后也发自肺腑的忠爱,他所受的不公微臣暂且不说,至于陛下和太后对他的猜忌和狐疑,想必主公回师后自会与陛下坦诚相见。

    微臣就是想问一问陛下,如今大汉百废待兴金瓯半缺,益州、汉中、江东、兖州、徐州以及交州都还在诸侯手中,百姓们的脸上也才刚刚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难道陛下和太后就愿意让曹操等辈雄踞都城之外,让百姓们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是东西两都所在的司雍两州,还是中原吴楚冀荆两州、亦或者是刚刚收复的白山黑水辽东,天下万民皆是您的子民,您与他们有何仇恨非要逼迫他们再经历一次战乱?”

    剑道和刀法不一样,刀法雄浑多变,剑道却只讲究一个直字。

    阎忠的话很直接,就像一把直剑一样直刺永安帝的内心,他的心脏瞬间就仿佛被刺的四分五裂,鲜血直流。

    永安帝颓然无语坐在案椅上,眸子里一片茫然,太后的眼神中也升起一缕复杂的神色,缅怀、决绝、疑虑、不安以及释然夹杂其间,忽隐忽现。

    良久,众人才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从太后口中传来。

    “回宫!”

第709章 天启(一)

    眼睁睁的看着灵思皇太后和永安帝乘坐皇撵离开永福楼,王允和荀爽等五位老人的思绪就像雒阳城外的湖泊一样,看似平静,实际上早已在滴答滴答的春雨中荡起无边的涟漪。

    他们都老了,他们都小瞧了阎忠和荀彧等一帮年轻人。

    虽然他们都知道阎忠和荀彧都是王黎留在朝中的砥柱中流,手上底牌无数,随便几张就可以将雒阳城掀他一个底朝天,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阎忠和荀彧根本就没有动用任何外力。

    二人在面对太后的时候,仅仅暴露了两名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和一个由太后亲自遴选出来的“骠骑将军”,就让太后的雷霆一击付诸东流。

    “走吧,灯也赏了,戏也看了,我等也该回去洗洗睡了!”杨彪朝几位老友挥了挥手,顺便又不满的瞪了阎忠和荀彧一眼,才搀扶着黄琬与王允等人一道走出永福楼。

    显然,几位老人虽然对太后和陛下有些失望,甚至还隐隐对王黎生出某些期待,但他们的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怪责阎忠二人过于肆意,没有给太后和陛下留些足够的尊严。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之局乃是阎忠和荀彧刻意营造出来的。要想彻底的断绝太后和陛下的念想,除了需要秋风扫落叶的雷霆手段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要让那两位至尊明白他们的身边无人可信。

    毕竟,不管是现在的刘辟、吴子兰和种辑也好,还是未来的张辟刘子兰何辑也罢,他们要想成为太后和陛下的另一杆大旗,他们的身边绝对离不开自己的亲信。但他们就敢保证他们的亲信不会是吴子月和军司马一流吗?

    看似霹雳般的手段下,谁知道这其中又潜藏了多少人性的揣摩呢?

    这就是阎忠的剑!

    一往无前却又云山雾罩,让人永远也猜不透那剑芒后的剑柄究竟握在谁的手中!

    ……

    永安五年二月初二,又是一年的龙抬头。春雨淅淅沥沥的如牛毛一般的从天空中落下来,雨滴串成一个大珠帘,如烟如雾如絮如纱

    地笼罩着不久前才平静下来的雒阳城。

    王黎正陪着永安帝和灵思皇太后坐在德阳殿里。

    “太后,您的身子好些了吗?”王黎从怀中掏出一支两百年的辽东人参递给灵思皇太后问道,语气不卑不亢,声音平和淡然,就像是街坊邻居聊天一样的自然。

    太后没有如往日那般的防范,也没有接过王黎手中的人参,而是狠狠的盯着王黎,想在他的眼神中看到愤怒、**以及愧疚等情绪。

    可惜,她看了半天,王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曾改变一丝一毫。

    太后颇觉无奈,甚至也觉得非常的无聊,就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病狮龇着牙挥舞着利爪捍卫着自己最后的领地,结果前来的狮王却根本就不屑一顾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其实,自从上元节那一夜之后,太后已经渐渐的想明白了。

    她身在宫中,皇宫里那些阴诡恶毒之事见了不少,改朝换代的故事同样也听得耳朵快起茧巴了,既然汉室的大厦将倾,非人力可以挽救,她又何必非要将自己和皇儿的性命牢牢的绑在这艘快要沉下去的破船上呢?

    只不过,想起那日阎忠那咄咄逼人无君无父的话和神情,她的念头还是有些不够通达。

    毕竟,在王黎还没有正式取代汉室的情况下,她依然还是天下第一人,依然还是名正言顺的大汉太后,阎忠那厮为何竟敢如此无视也如此放肆?

    “太后、陛下:阎伯敬之举过于放肆,也过于无礼,还请您们放心,微臣定当严惩!”王黎抱了抱拳,忽然起身向太后和永安帝深鞠了一躬。

    “不过,阎伯敬有句话还是说到了微臣的心坎上,微臣也想知道太后和陛下将来有何打算,若是太后和陛下有时间陪微臣唠叨几句,微臣感激涕零!”

    什么叫做想听一听本宫和皇儿的打算?这是要秋后算账准备逼宫吗?

    太后心中一苦,却半天也张不了口。

    倒是一旁的永安帝颇有几分光

    明磊落的姿态或者说破罐子破摔的决心,朝太后投去几分慕孺之情,便将太后之事全部揽在了自己的头上:“王卿,朕知道当年若是没有你,朕和母后早就被董贼给害死了,朕也知道如今这江山半数也落在你的手中。

    但是,朕毕竟是先帝的遗脉高祖皇帝的嫡子嫡孙,眼见江山旁落军令政令皆出你门,难道你要朕袖手旁观?王卿,此事皆因朕一人而起,与母后没有丝毫干系,母后也不过是宫中一介老人,若是你要怪责,便冲着朕来就是!”

    永安帝的声音慷慨激昂,带了着些许决绝和恳求之意。

    好像是在对王黎说,朕就是不满,不满你大权独揽,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放过我的母亲!

    “陛下,微臣很感激您能对微臣敞开心怀,不过上元节之事微臣心知肚明,你骗不了微臣!”

    王黎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便将永安帝的谎言击破,吓得永安帝急忙站起来,双手合十目露乞求:“王卿,朕与你相交也有五年之久,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得,难道你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治母后之罪吗?”

    一旁的灵思皇太后也站起身来,一把将永安帝按在椅子上,凤目倒竖满面冰霜:“皇儿,你是我大汉朝的天子,只要你还在位一日,你就绝对不能做出有辱我大汉朝列祖列宗的事情!

    王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宫当日既然敢与王子服那几个废物合流,自然也就不怕你王将军的斧钺加身。皇儿这些时日一直在与安士高大师学佛,朝中之事他根本就毫无理会。你有什么怒火尽管朝本宫来便是,本宫绝不皱一下眉头!”

    好一个争相求罪,好一对母子情深!可惜,这对母子啥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了!

    看着太后和陛下筛子一样抖动却又努力坚定着的双腿,但觉一丝湿润在眼中飘过,心头微微一暖,王黎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是那样的张狂,又是那样的肆无忌惮,刹那间便充满了整个德阳殿,然后在殿中来回激荡落到太后二人的耳中,二人瞬时呆了。

第711章 天启(二)

    笑,有的时候代表高兴,有的时候代表喜悦,有的时候却也可能会表了蔑视、决然以及大仇即将得报的放松和释然。

    太后和永安帝与王黎并没有深仇大恨,但是他们与王黎之间却横着一条难以逾越的壕沟,那就是德阳殿中的那把代表了天下至尊的龙椅。

    为了登上龙椅,胡亥二世斩杀了包括扶苏在内的三十三名手足兄弟;为了登上龙椅,王莽伏低做小韬光隐晦,并亲自逼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王获。

    太后与永安帝并不是王黎的什么亲人,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任何的血缘关系,相反,在前不久的上元节上太后和陛下甚至还摆了王黎一道。

    如果要在他们三人之间强行拉一道关系的话,那就是汉献帝和董卓以及砧板上的鱼和厨师。

    王黎发自肺腑的一笑,落在二人耳中自然已就失去了它应该表达出来的意味。

    太后惊惧的看着王黎,永安帝也同样惊惧的看着王黎,他们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年董卓在宫中的大笑,顿时慌乱起来,好像也隐隐约约“猜中”了王黎的意思,所以他们也越发胆寒起来。

    太后愿意为了永安帝以身赴死,永安帝为了太后也愿意将一切苦难罪责都扛在自己的肩上,但那是他们母子情深,并不代表他们不怕死,甚至有可能一起死亡。

    都说虎父无犬子,高祖皇帝、孝武帝以及光武帝当年那么果敢的英雄好汉为啥竟然也生出这样贪生怕死的后代?

    王黎叹了一口气,徐徐走到永安帝身前,像兄弟一般扶着永安帝坐下,又朝太后虚扶了一把,笑声渐熄:“陛下,适才看到您和太后母子情深,心中颇觉安慰感怀,微臣一时失态,还请您与太后勿怪!”

    永安帝和太后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就算是坐在案椅上,两双脚依旧颤抖不已,怪责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见二人手足无措样,王黎暗自摇了摇头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信念,接过一旁宫女和阉宦手中的茶壶亲手给两位至尊斟满并递到他们手中,如春风一般的看着二人。

    “太后,如今天下渐定,司、雍、冀、豫、荆以及辽东六州复归朝廷,昔日的枭雄也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中刘备飘零江湖苟延残喘,曹操佣兵青徐偏安一隅,孙坚接连战败困守江东,昔日的益州也被刘璋和张鲁割裂两段。

    您和陛下现在已经身处我大汉朝的权力之巅,微臣冒昧的问一句,对于汉室江山未来的构想您们心中究竟有

    何打算?”

    打算?

    你这不是磕碜人吗?上元节那日本宫刚想有点打算就被你手下那个阎毒夫给活生生的按杀在萌芽中,你现在居然还要再问一遍本宫的打算?

    都说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你王黎也算得上是我大汉朝一等一的大丈夫了,难道就因为本宫当日的举措你就连一点缓冲之地也不愿给本宫留下?

    太后压力倍增,虽然她已明白德阳殿上的那把龙椅正离永安帝越来越远,虽然她已清楚只有早早的投靠王黎他们母子或者才可以活命,但要她亲自将龙椅交出去,她的心里还是万分不舍,支支吾吾了两句却终究说不出口。

    “王将军,朕当年和母后落难,全靠你和子龙将军拼了性命才得以生还,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救命之恩自当倾力而为。”永安帝朝太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神色里无尽的萧索。

    “朕手无缚鸡之力,胸无沟壑山川,虽说宫中的奇珍异宝不胜枚举,却也多是你从各地搜寻而来,恐怕也不在你的心上,朕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德阳殿上的那把龙椅了。

    这些年来,将军戎马倥偬风餐露宿,凭借着一把中兴剑逐敌寇驱蛮奴,诸侯闻之丧胆,群雄望风而逃。如将军不弃,还请将军荣登大宝,朕,哦不,刘某愿辅助将军成就一番伟业!”

    永安帝的话如重鼓一样敲打在太后的耳中,她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仿佛两弯清泉从山巅飞流而下,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急,但她毕竟还是将反对的声音硬生生的掐断在喉咙里。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明白的,既然争不过又何须将他们母子的性命也给搭上呢?

    然而,王黎却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永安帝话中的意思,苦笑一声,真挚的看着永安帝说道:“陛下,微臣并没有想要谋取汉室江山的意思,还请您收回成命!”

    不要江山?

    难道真的要我们母子的性命吗?

    永安帝心中大急,急匆匆的站起来:“王将军,你也知道我喜欢研究佛经,心中只有求佛一道,朝政大事素来都不沾惹,更谈不上什么安邦定国,与你比起来简直就如流萤对上皓月,不可以道里计。

    大汉刚刚复苏,臣民才露笑容。将军,你执天子之剑挟天地之威横扫中原,正是励精图治大展雄风的时候。自古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为了大汉江山的延续,也为了惩治那些偷天的大贼,刘某与母亲真心诚意的恳请将军承继汉祚,还请将军切勿推脱!”

    “陛下,微臣并非以进为退,还请陛下慎言!”王黎依旧摇头不应,将手一挥中断了永安帝的言语,“陛下,关于天下的未来微臣心中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王黎眼神坚定,太后和永安帝心中稍安,既然王黎并没有篡位的意图,自然也就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连忙点头说道:“王卿尽管道来,若有用到朕的地方,朕定然全力以赴!”

    王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朝太后和永安帝深鞠了一躬,正色说道:“陛下,微臣夜读史书昼观《尚书》,先秦到前朝的数百年历史都铭记于心。

    史中既有荡层云一统六国的始皇帝,也有入关灭秦约法三章的高祖,既有数战匈奴远征大宛楼兰的武帝,也有平复天下中兴汉室的光武帝,他们都是一代豪杰天下英雄,他们的生平令人慷慨激昂心潮澎湃。

    然则,为什么秦朝建立了史上第一个朝代却两代而亡,高祖和武帝数代明君我大汉的百姓却依旧不得安宁,光武帝那么英明却先后出了窦邓阎梁四代乱了江山的太后?”

    无他,富不过三代,天下同理也!

    太后一震,以为王黎在影射自己,永安帝倒是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王黎:“王卿可是打算打破这种家传之制?”

    王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非也,微臣以为天下事天下治,陛下只需要垂拱而治,由朝廷诸位贤臣以及天下子民共同辅助治理,微臣相信我大汉必将永立天下!”

    垂拱而治?

    四个字如同暮鼓晨钟一样敲在宫中,饶是太后和永安帝之前就已经有了传位的准备依旧被震得外焦里嫩,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

    德阳殿的蜡烛和火把亮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一轮红日从远山爬起来,那些熊熊的火烛才渐渐熄灭,随之一封改元的诏书也出现在朝臣们的视线中。

    “古之君天下者,重在保全民命,不忍以养人者害人,现将新定国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非一家之天下,天下事天下治,着令各级郡县举荐名士招纳贤达,全国共两百人,组建议阁共讨国事共定国策。皇室宗亲于宗庙陵寝永远奉祀,先皇陵制如旧妥修各节,均已一律担承。朕但卸政权,不废尊号。自今日始,更名天启!”

第711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永安帝和太后一败涂地,唯恐王黎大怒之下失去了理智拜了当初那个董贼为师,用宝剑将皇宫染成惨红,不得不偃旗息鼓退居二线,准了王黎的说请,准备筹建由两百余朝臣、名士、富绅以及贤达构成的议阁。

    上元节带来的余波也终于告一段落,王黎也因此登上了大将军的位置成为了这场交锋的最大获益者,而他麾下的阎忠、荀彧、刘辟、胡才等在朝官员以及尚在各州郡的将军和谋士也纷纷走上更重要的岗位,但他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因为他知道改革永远都是一条充满杀戮和血腥的道路,一时的成败不足以论英雄,一时的成败也说明不了一切。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永安帝暂时的退出并不代表他不会卷土重来,王子服等人的伏法也不代表保皇派就此销声匿迹。

    权力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人们一旦服用就会想飞蛾扑火般肆无忌惮的蜂拥而上,纵观我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你会发现极少有能够明哲保身急流勇退之人。

    至少灵思皇太后不能,永安帝不能,“王子服”和“吴子兰”们也不能!

    饶是如此,王黎依旧很高兴。

    毕竟,他为之奋斗多年的理想终于在那乌云滚滚的的天空上撕开了一角,透过缝隙他看到了浓云后那轮刚刚升起的红日射下万道光芒,此谓之曰希望。

    王黎匆匆的回到家中,与灵儿、马云禄说了几句家长里短,逗了逗在院子里连滚带爬的王缅和赵统,便听到亲卫的禀报声:“御史大夫和尚书令来访!”

    看着儿子兴高采烈的表情,王黎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出院落,就见阎忠和荀彧已经站在了大门口,笑骂道:“你二人简直就是一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我才刚刚回府,都还没有来得及和儿子混一个脸熟,就被你们给打断了,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就不知道给本将军一点私人空间吗?”

    荀彧嘿嘿一笑,阎忠的脸上同样也扬起一丝调侃的神色:“主公贵为我汉室大将军自当以身作则,不是主公你告诉过我们要能者多劳的吗?怎么今日轮到你的头上你就像躲懒?”

    王黎哈哈一笑,快步走到二人身前,给他们来了一个长长的拥抱,问道:“我听闻法孝直已经到了雒阳

    ,你们可找到他了?他有没有跟着你们过来?”

    “文若,老朽有些后悔了。主公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你看我们都还没有来得及讨上一杯水喝,主公的口中就全是法孝直!”向荀彧戏谑一笑,阎忠朝王黎拱了拱手说道,“法孝直和祢正平已经到了大门口了,主公是否需要亲迎一下?”

    “微臣当年出郿国到长安,本想投在大将军帐下,不料阴差阳错成了刘璋治下的县令,耽误了数年之久,如今已是归心似箭,怎敢劳驾大将军亲迎?”一道激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两名青年缓缓的出现在王黎的视线中。

    正是法正和祢衡!

    王黎大喜,急忙将二人引入堂中,然后朝阎忠和荀彧点了点头分席而坐。

    “孝直,正平,你二人一个是博学多才名满天下的名士,一个是睹事知机料世兴衰的一时谋主,王某早就有心前往拜访。”王黎向法正二人歉意的点了点头,亲自斟满两杯茶递到他们身边。

    “然国事滔滔,如蜩如螗如沸如羹,王某整日里不是奔波在穷山恶水之间便是跃马于攻城拔寨之中,竟然找不到一日的空闲能够与两位先生聊上一二,以解多年的慰藉。幸得伯敬他们访得你们的行踪,王某才终于得见尊颜,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我等庸碌之辈岂敢让大将军挂心!”二人齐齐站起朝王黎稽了一礼,法正微微一咳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将军,如今陛下暂退修养,太后卧床不起,家国诸事皆仰仗大将军一人,法某不才,敢问大将军下一步的打算!”

    永安帝和太后未出席朝会,当然不是什么修养和抱病,王黎刚从宫中出来自然清楚,这话不过是法正给两位至尊盖上的一层遮羞布罢了。

    看来这法正的确是个妙人!

    王黎颔了颔首,轻啜了一口茶,见阎忠和荀彧二人的眼神中带着点狐狸般的笑意,心中一动,朝着法正和祢衡微微一笑。

    “孝直、正平,这些年来王某戎马倥偬四处奔波,已有许久没有见过妻儿,而天下诸侯也只剩下孙坚、曹操、刘璋和张鲁等辈,王某打算在京中好好的休息一阵子再做处理,你们以为如何?”

    “不可,大将军!”话音刚落,祢衡就将手中的茶杯往案桌上重重的一放站了起来

    ,满脸通红青筋直冒,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王黎,眼神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大将军,圣人不贵尺之壁而重寸之阴,如今雒阳暂定,司雍冀辽豫五洲安宁,将士们已休养生息数月数年之久,可益州江东以及青徐等地的百姓却还生活在水火之中,大将军怎能因为儿女私情便放任天下百姓于不顾呢?祢某以为将军此举,实不可取也!”

    果然还是那个天下第一的愤青!

    王黎心中暗赞了一句,便见法正已经起身拉了祢衡一把,顺便将他死死的按在案椅上淡淡一笑:“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家国家国,自然是先有家后有国,大将军此言甚是有理,正平兄你着急个甚?”

    祢衡恨不得用杯中的茶堵住法正的破嘴:“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大将军既然总领朝政执掌天下大军,自然应当以天下大事为重。

    此时,中原已定,两都皆安,大将军正该挟辽东大胜之势出兵江东、巴蜀以及青徐之地,诸侯定然望风而逃,岂能因家事而给予他们喘息之机?”

    “正平兄,你说的这些大家都明白,然则大将军一生胸怀坦荡光明磊落,又岂是仗势欺人的小人?如今益州刘璋、汉中张鲁、江东孙坚以及那青徐的曹操都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大将军又怎好意思不给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呢?”

    法正“安慰”似的给祢衡火上浇油,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甚至还有闲暇吹了吹杯中的茶叶。

    直把祢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直接夺过法正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骂道:“竖子不足与谋,昔日春秋之时宋襄公便是因为所谓的君子之风,先成为了楚国的阶下囚,后又败于泓水之战。

    祢某如果未死,倒要睁大眼睛瞧一瞧,你这位仁义忠厚的大将军什么时候也像那宋襄公一般成为孙坚、曹操或者是刘璋等人的囚徒!”

    正平兄啊正平兄,我说的反话这么明显你都没有听出来吗?你那脑子怎么有的时候比浆糊还浆糊呢!

    法正默然无语,王黎和阎忠、荀彧三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君子可欺之以方,此话诚不我欺也!

    这祢衡怎么就这么轴这么好玩呢!

第712章 因利制权

    “正平先生,请恕我等冒昧,适才并非王某肺腑之言,乃是我等与两位先生戏言耳,还请先生勿怪!”王黎歉意的一笑,快步走到祢衡身前,深鞠了一躬。

    饶是祢衡一腔的愤怒也顿时给按了回去,心中的义愤虽然还不能化为乌有,却也生不出再次唾骂的怨怼之由。

    毕竟,他面对的是当朝大将军、御史大夫以及尚书令诚心诚意的道歉。试问一下,这天下谁还能当得起当这军中第一人满含歉意的一躬?就连永安帝和太后都还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更不要说还顺带了一个御史大夫和尚书令?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冷静到他已经想清楚王黎刚才的那些什么休养生息并不是戏言,而是一场针对于他和法正的试探,或者说考核。

    这玩阴谋诡计的人心真特么的脏啊!

    祢衡鄙夷的扫了法正一眼,亏我祢衡还将你当做志同道合的兄弟,关键时刻居然也不知道阻拦我一下,害得我在大将军面前说长道短大放厥词丢尽了颜面。

    法正笑而不语,既然是考验,自己自然不便在未来的主公面前越俎代庖,让主公失去了对自己和祢衡真实的考量。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王黎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他以及祢衡王黎的心里其实早就烙下了印记,对于他二人的才能、品性和计谋同样也知之甚深,王黎灵机一动上演的这一出戏不过是将法正二人展示给阎忠他们罢了。

    “大将军,既然你刚才所言乃是戏言,想必你对当前的局面以及如何破局早已心中有数成竹于胸了,祢某只是一名狷介的文酸腐儒,对于我大汉的前途依旧看不清晰,还请大将军指教!”

    不等众人重新寒暄,祢衡便打破了场中的僵局,虽然他已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解到王黎的心思,但他的言语依然很冲,甚至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

    毕竟,被人打了一把掌不还回去可不是他祢衡的风格!

    王黎神色猛然一正,直起身来朝二人再行了一礼:“此事关系朝廷安危江山走向,非心腹相知不足以言道,敢问两位先生可愿王某信任?”

    愿,《尔雅》谓之曰思念,王黎与祢衡他们并无

    任何关系,当然不会对二人有什么蒹葭之思,也不会对他们生出倚闾之思,他口中的愿自然便是托付和值得。

    祢衡和法正对视了一眼,齐齐来到王黎身前拜道:“朝廷**诸侯乱政,天下狼烟四起民不聊生,我二人自诩聪明却空有一身屠龙之术,毫无半点施展之地。

    大将军生逢乱世却坚持仁政,视百姓如手足亲人,弃小家而不顾,为大义而奔波,数年间平定两都、中原以及辽东诸地,实乃当世明主。

    我二人的才干和智慧虽不及伯敬与文若诸位先生,却也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如大将军不弃,我等今日便奉大将军为主,从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位先生,快快请起!”

    王黎一手一个搀着二人坐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张角率众起事到现在已经十年有余,在这十年中,蛾贼叛乱、诸侯割据、陈留分裂种种祸乱家国的行为纷至沓来,令人应接不暇,我大汉十三州也因此烽烟四起民不聊生。

    昨日,王某调看了一下雒阳的户籍情况,雒阳从当初先帝时期的一百二十余万人口骤然降至**十万,足足少了两道三成,而且这其中二十余万还是因朝廷颁布均田制和租庸调制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的。

    诸君试想一下,我大汉的国都尚且如此,其他的州郡县国又该当如何?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这既是诗中所描绘的情形,也是我大汉的现状。

    王某既为朝廷重臣,执掌天下雄军,又怎会不心生哀伤?又岂能因一己之私、一己之欲而置万民于不顾?所以,本将军决定待朝中安稳之后便立即出兵!”

    言辞恳切,字句朴实,众人却听得是百感交集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即挥师南下,将孙坚、曹操、刘璋以及张鲁和刘备等一干人的脑袋捧到王黎身前。

    我们的大君子祢衡更是感情外露,吊着两行清泪跑着小碎步来到堂下:“敢问主公何时出兵,如何出兵,微臣愿将这百八十斤托于主公,与主公一起共灭诸敌!”

    “先生之才在于地方治理在于朝中国事,并不在行伍之中,先生何须效仿昔日投笔从戎班校尉?”王黎一把扶起祢衡,从管亥手中接过

    大汉地舆图摊在案桌上,指着江东、青徐以及益州诸地神情凝重。

    “诸位先生请看,我大汉雄踞中原,横跨东北两方,其余半数则尽在孙坚、曹操、刘璋和张鲁等人手中。而孙坚坐拥江东,兵锋冠绝诸侯,曹操脚踏青徐两州,其势力也不容小觑。

    孙子曰: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虽然孙坚和曹操都曾数败于本将军之手,但是这几次大战并未伤到他们的根基。相比之于刘璋和张鲁二人,江东和青徐依然是两块难啃的骨头。

    要想摧枯拉朽解决天下久战的情形,要想让他二人生出恐惧之心,那就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鼓作气拿下益州和汉中,然后据江虎视,倾全国之力与他们一决存亡!”

    阎忠的拇指按在益州两字之上,看着王黎目露尊崇:“主公所言极是,全国之战在于江东和青徐,而江东青徐之战却在于益州和汉中!”

    “可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巴蜀和汉中两地山势巍峨,崇山峻岭险隘无数,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要想一口气吃掉刘璋和张鲁这两大军团,绝非易事。

    主公若心生轻视事起仓促,小觑了刘璋二人,恐怕这巴蜀之地就将打破主公百战百胜的战绩,也会将我大汉的百万雄师悉数坑陷其中!”法正摇了摇头,冷静的看着众人。

    祢衡倒吸了一口气,阎忠和荀彧却哈哈大笑起来。

    王黎拍了拍一脸茫然的法正和祢衡解释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一个是乘高居险被山带河手下猛将无数的刘璋,另一个则是以宗教治国全民皆战的张鲁,王某又怎敢轻视呢?

    不瞒两位先生,为了这场益州和汉中的灭国之战,王某已经筹划了整整一年。如今,益州和汉中的情形皆在王某的掌握之中,就算是一只奔跑在山野中的兔子,王某也知道它是公是母!”

    “主公已经了一年之久?为何微臣身居巴蜀却毫不知情?”法正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王黎。

    阎忠微微一笑,面向法正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孝直身居益州腹地,难道不知道如今益州物产稀缺粮价飙升,老百姓已经饿的直勒腰带了?”

第713章 蜀咽汉门阳平关

    “原来让我新都治下百姓吃不上饭的居然不是我这个父母官,而是你这个御史大夫啊!”法正看着阎忠哭笑不得。

    阎忠莞尔一笑:“孙坚、曹操尾大不掉,张鲁和刘璋却又像两只螳螂一般举着狭翅耀武扬威,主公既然早已定下了西进巴蜀的国策,阎某愚钝,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也就只好在你孝直头上动刀了!”

    说是在法正的头上动刀,实际上在永安四年的时候徐庶便已奉命搅乱汉中和益州的生活秩序。

    巴蜀之地钟灵毓秀,悬崖峭壁,雄奇险幽,重岩叠嶂。

    青城山青翠满目连峰不绝,蔚然深秀山形如城;峨眉山葱葱茏茏云山雾罩,高耸入云危峰兀立;四姑娘山森林茂密雪流滚滚,雄峻挺拔山体陡峭;还有那贡嘎山终年积雪云海茫茫,峰做剑刃直刺青天。

    诗仙李白就曾经写过: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而当代诗人陈仁德同样也说过:登山拨去几重云,巴蜀苍茫此界分。

    由此可见,巴蜀之地易守难攻。要想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拿下刘璋和张鲁震慑诸雄,不施以奇谋不辅之妙计,绝对是吹牛不打草稿,哪怕那个人是久经沙场百战百胜的王黎。

    所以,一年以前徐庶便已经开始大量的破坏汉中和益州两地的粮食产地,并将颍川和西城郡的所有铜矿暗中聚集起来大势锻造新的刀币用以购买两地的粮食。

    当初徐庶给张鲁的贺年大礼就是明证!

    法正点了点头,眼中略带感伤,似乎是想起了当初在益州的日子,半晌才回过神来:“《淮南子》曰: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巴蜀之地山川险要,羊肠绕曲,的确不适宜硬攻!”

    “孝直所言不错,要想在即将燃起的战火中尽可能的保留朝廷的实力,要想一挥而就拿下张鲁、刘璋,我们就必须学会釜底抽薪断掉他二人的根基!”阎忠大手一挥,指着案桌上的地图犹如指点江山。

    荀彧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巴蜀两地数百万的百姓了,他们辛辛苦苦在土地里刨了一年,最后到他们袋中的只有买不到食量的几块无用刀币,不得不再次饿肚子!”

    “勒住裤腰带过日子也比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强!”法正摇了摇头说道,“两军战起,如果

    刘璋和张鲁有足够的粮食,战事将无限延长,持久的大战下来也不知巴蜀还能剩下多少人。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施以妙计直接将百姓们困饥饿之中。虽然这样看上去有些残忍,也有些不合治国之道,但却为我大汉保留了更多的元气!”

    阎忠轻咳几声,目视着荀彧,知道荀彧身为谋主心如国士,平生见不得老百姓吃不饱饭,微微一叹:“谋大事不拘小节,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孝直,若是我军西进巴蜀,你以为首先应当攻打何处?”

    “汉中最险之处无如阳平关!”阎忠的话将法正的视线拉到了地图上,法正在地图上一扫,向汉中一指喝道,“阳平关素有蜀咽汉门之称,如果主公能够一举拿下阳平关,再以阳平关为基,制控汉中远望益州,巴蜀便如履平地也!”

    “便依孝直所言,十日后攻略阳平关!”王黎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案桌上的器具腾空而起,茶水四溢。

    ……

    阳平关,又名白马城,始建于西汉。

    汉中最险无如阳平,阳平关北依秦岭,南临汉江和巴山,西隔咸河与走马岭遥遥相望。又同汉江两岸的定军山、天荡山互成掎角之势,乃是汉中盆地和关中的前沿门户,依山傍水,地势险要,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巍峨气势。

    《隋书》中曾记载:西控川蜀,北通秦陇,且后依景山,前耸定军、卓笔,右踞白马、金牛,左拱云雾、百丈,汉、黑、烬诸水襟带包络于其间,极天下之至险。

    蜀若得之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将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开扩土地;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故,历来被誉为巴蜀之咽喉、汉之门户。

    永安五年孟春,王黎亲率雄军二十五万,调征北将军马超为先锋、以太史慈、田迟为右翼、黄忠和魏延为左翼,并辅以徐晃、廖化、马云禄等   中军猛将和郭嘉、司马懿、庞统、法正一干谋士以及张南、焦触、高干、淳于琼和牵招等副将挥师西进,兵出褒斜道,直面阳平关。

    一时之间,人马滔滔,天下震动。

    ……

    “将军,王黎贼子来势汹汹,光是天下有名的将领就有一二十名,其兵力更是足足二十五万,投鞭于江,足可断流

    ,而我们手中的兵力只有两万余人,连他们的零头都比不过。

    就算是孩儿们英勇善战能够以一敌十,恐怕也只能牵连些许时日,于大局终究于事无补,还请将军早做打算!”阳平关内,大将杨任面带忧色,看着对面的杨昂底气不足。

    杨昂微微一叹:“杨某也知道王黎在平定两都、中原以及辽东之后定会将目光投聚到我巴蜀,但是杨某也没有想到他们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打了杨某一个措手不及。

    半年前,杨某曾向主公建议,希望主公能够多拨一些人马到阳平关,也希望主公能够在阳平关后的险峻之处多建一些地堡,可惜主公被徐庶压制于汉中自身难保,终究没有向我们投上一眼。”

    说到这里,杨昂双手一摊看着杨任苦笑一声:“如今,你却让我想办法,可是我要人没人要城没城,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变昼为夜撒豆成兵,然后化身天将一把利剑就将王黎他们宰成两段吧!”

    就连五斗米教的当代天师张鲁都还不会呼风唤雨,杨昂自然也不可能撒豆成兵。

    知道杨昂说的都是实情,可是杨任的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愤懑和不甘:“那我们应该如何守城?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王黎在城下耀武扬威,任由他们将利箭指着我们的头颅?”

    “怎么办?凉拌!本将军镇守阳平关数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像是婆娘身上的肌肤一样,熟悉的再熟悉不过了。如果主公能够再给本将军添五万余人,本将军便能将王黎驱逐出境。

    如果主公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阳平关的重要性,还纠结于荆州境内徐庶的几万大军,那么本将军也就只能坚守阳平关不出了!”杨昂起身走到窗前,吹着窗外乍起的寒风,心亦跟着风一样的凉。

    杨任也径直来到杨昂身前,并肩而立:“王黎的兵马刚出褒斜道,此刻应该还在留坝附近,于阳平关大约还有两日的行程,希望主公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春风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一阵阵密集的“咚咚”声从关内传来,初时如雨打芭蕉般细微,继而如战鼓般激越,最后竟是化作无数的雷霆在二人耳中炸响。

    二人同时抬起头来,仿佛突然间捡到十辈子也用不完的财宝一样,目露惊喜的看着对方,异口同声的喝道:“援军到了!”

第714四章 英雄,所见略同

    杨昂与杨任奔出阳平关,只见关内尘土飞扬狼烟四起,两千名黑甲铁骑在数员大将的带领下冲出尘烟,其身后跟着约莫四万余步兵如山巅的苍松一般立在尘烟中,一眼望不到头。

    “今日凌晨便听到喜鹊在门前喳喳直叫,杨某还在想定是主公援军到了,却不想居然是军师公则将军亲至!”杨昂朝战马上那个文若的书生行了一礼,然后朝张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阎圃抱了抱拳还没说话,一旁的张卫已经“噗”的一声笑出声来:“今天应该还是二月末吧?阳平关上春寒未透百鸟未鸣,张某这一路连鸟都还没有见到一只,你竟然就已经听了半夜的喜鹊。杨将军,不得不说,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比张某强的太多了!”

    这张卫居然仗着主公撑腰连将军的好赖话都想挤兑一二,真特么的混蛋!

    杨任心中微微有些不快,杨昂的脸上却不见一丝尴尬,朝着张卫哈哈一笑,又向他身后打量过去:“公则将军,这几位将军面生的很,不知道是何方的英雄哪里的好汉?”

    张卫将身子微微一侧,指着阎圃和他身后的几名铁塔一般的汉子说道:“他们都不是我军中人物,实在是因为此次阳平关会战过于重要,不但关系着我汉中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五斗米教的长久发展。兄长特地从教中遴选了这几位理关和治头大祭酒前来辅助将军,希望他们能够助将军一臂之力!”

    原来,张鲁乃是五斗米教创始人张陵之孙,根正苗红的第三代张天师。

    初平二年,刚刚就任督义司马的张鲁相继袭杀了汉中太守苏固和别部司马张修等人,割据汉中继承了他爷爷的衣钵,往来于汉中和巴蜀等地传播五斗米道。

    自张鲁接过五斗米教的大旗后,便立即倡导粮食财物来天下所公佑,饥寒者有权取得粮食,然后于各县乡设立义舍,置义米、义肉,免费提供给过路者。

    一时之间,巴蜀和汉中的穷苦百姓纷纷来投,入教者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不过数年之间,五斗米教就已经壮大到数十万之众。

    为了能够进一步管理五斗米教,张鲁自称“师君”,并下设理关、祭酒、奸令和鬼吏等职,统御鬼卒,以道教民,以德化众,而其初入道者则呼之为“鬼卒”。

    一百鬼卒立

    一鬼吏,十名鬼吏立一奸令,无名奸令之上则再立一祭酒,至于治头大祭酒和理关,实际上已经属于五斗米教中除张鲁外的最高层了,乃是张鲁麾下最为信赖的心腹之人。

    听闻眼前这五人不是理关便是治头大祭酒,杨昂肃然起敬,朝众人抱了抱拳:“不知是几位大祭酒和理关驾到,杨某有失远迎还望诸位见谅!”

    为首一名黑袍老者抬起头来,眼皮一睁,一双混浊的眼球打量了一下杨昂又轻轻阖上:“杨将军不必过谦,你我虽然分属教内教外,身份有些不同,却都是为师君效力。

    老夫原是第二代天师麾下,入教亦有二十年之久,见惯了政权变更和世间悲欢,却唯独不识得军策布兵。还请将军放心,老夫既然受师君所托,自然会约束教中子弟,听候将军调遣!”

    杨昂本来还担心教中高层到来免不了会指手画脚,听到那老者之言顿时喜出望外:“大祭酒客气了,杨某只是担心自己见识浅薄不能服众,哪里还敢指挥大祭酒?”

    花花轿子人人抬,既然那老者摆出一副低姿态,杨昂立马也将自己的腰给弯了下去。

    老者微微颔了颔首,一道精光从混浊的眼底闪过,朝身后四人一挥手,策马让到一旁:“老夫名唤甘熊,这几位分别是甘源、宁晃、许悲和石方,老夫先带他们下去休息,将军有事尽管唤我等便是!”

    甘熊一行人在几名亲卫的带领下步入客房自是不提,杨昂和杨任却是领着阎圃、张卫以及昌奇来到治衙。

    “杨将军,适才在关下的时候听杨任将军说起,道你心中也有退敌之策,不知你现在可否告知我等,让阎某也长一长见识?”刚喝了一口水,阎圃的声音就已经在座中响起。

    “噗!”

    一束水箭从杨昂口中喷了出来,杨昂急忙擦了擦嘴说道:“军师,你就别挖苦我了。你是我汉中第一谋士,主公的左膀右臂,我能有几斤才干在你面前说教?”

    “非也,非也!若论地方治理、国策制定以及天下大势,阎某或许远在你之上,但是临机独断战阵冲锋,阎某也未必就能够盖过将军的风头。

    不过,一人智穷众人智长,我们在座诸位都是军中娇子,就算将军之策有何遗漏,有了我等的查漏补缺,相信也定能给那

    王德玉当头一棒,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接过亲兵手中的茶杯,阎圃轻轻的一吹,用手扇了以扇,然后整个人凑到茶杯前,闻着茶叶的清香,露出一副淡淡的笑容。

    先是一番吹捧,然后便是夹枪带棒的敲打,看来阎圃对阳平关的防守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啊!

    杨昂闻言一怔,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杨某刚刚就说过末将见识浅陋,不敢与军师相比。不过,既然军师心生考究,那杨某也就只好抛砖引玉了,谋划不对之处还请军师能够斧正一二!”

    “杨将军,请稍等片刻!”

    杨昂正欲畅所欲言将心中的所有谋划和盘托出,阎圃突然抬手打断,朝那仆人低语了两句,便见了亲兵从案桌上拾起两支毛笔递到二人身前。

    阎圃接过一支毛笔,目视着杨昂微微一笑:“杨将军,阎某今日来的仓促,并不曾仔细的观察过我阳平关的地势,但一路行来心中亦有所得,将军如果不弃,可否与阎某一起当着公则将军和杨任将军的面悄悄写下,看看我二人是否真的英雄?”

    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

    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海量,包藏四海之胸襟。

    英雄者,肩扛正义,救亿万黎民于水火,心怀忠心,解数兆百姓于倒悬。

    阎圃现在还只是汉中太守张鲁帐下的谋士,并没有制定什么利国利民的国策,也没有剖心肝泣热血的壮举,自然也称不上什么英雄,他的话只是在告诉杨昂,看一看我们是否英雄所见略同!

    “军师有此雅兴,末将定当奉陪!”

    杨昂泰然一笑,接过毛笔在手上一挥而就,然后抬起头来,却见阎圃早已搁笔,一只拳头紧紧的握在他的面前。

    “将军,军师,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现在总该公布谜底了吧?”阎圃和杨昂神神秘秘的做派早就激起了张卫与杨任的好奇心,齐齐开口问道。

    阎圃和杨昂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两只手猛地在张卫与杨任的视线中打开,张卫与杨任一惊,两对眼珠子差点就掉了下来,只见那两只手掌心处赫然写着相同的四个大字。

    反客为主!

第715章 战争,终究要走到百姓中去

    两只不同的掌心,两排相同的大字。

    “反客为主”几个大字如利剑一般刺入众人的眼中。

    一个力透纸背,线条粗细变化明显,犹如行军布阵,层峦起伏跌宕有致;另一个取势险峻亦正亦奇,疏瘦如隆冬之枯树,拘束若雪地之饿鸡,笔迹苍劲,至瘦而不失其肉。

    “杨将军果然真英雄也!”阎圃将手掌放在杨昂身前,细细的品味着二人手中的字,越嚼越觉得其中滋味深长,就像是家中藏了一只绝世的古董突然找到了同道中人一般。

    杨昂摇了摇头,苦笑道:“杨某性情愚钝,素来笨拙,冥思苦想了多少个夜晚才想出来这一条计策,先生却只是走马观花似的往关内一过,便找到了王黎的弱点。在军师面前,杨某只不过是皓月下的一只流萤,哪里敢称作英雄?”

    “将军此言差异,大丈夫在世,自当骑最烈的骏马、喝最烈的烧酒、睡最美的女人,手提三尺龙泉纵横天下快意胸襟,任他寒风猎猎江水滔滔我自岿然不动,岂能因人生的际遇不同而妄自菲薄甚至自叹弗如?”阎圃摆了摆手,给杨昂灌了一口心里鸡汤。

    杨昂为之一振,一旁的张卫却早已等的不耐烦,在案桌上猛地一拍,脸色不豫的瞪着两人:“杨将军、军师,你们特娘的究竟在说什么?神神叨叨的,老子一句都没有听明白!”

    杨任也似懂非懂的盯着那几个大字,“无辜”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只盼能站出来一个明白人给他和张卫说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杨昂朝阎圃抱了抱拳,又向张卫和杨任微微颔了颔首,摊开案桌上的地图说道:“此次王黎亲征,挥师二十余万,兵力之盛貌似不可阻挡,但是你们切莫忘记了我阳平关的地里位置。

    阳平关北依秦岭,南靠巴山,俯瞰汉江咸河,与走马岭遥相呼应,同定军和天荡二山互成犄角,地势之险,天下关隘中少有出其右者。

    莫说王黎麾下只有二十余万,便是他挥师百万,在这阳平关面前也只能如长蛇般行进,所谓的二十余万大军,真正能够投入的却只有先锋营的七八万兵马!”

    “七八万兵马?”

    听到王黎大军不能悉数投入,张卫的心微微一松,转而又惊叫起来,“杨将军觉得七八万兵马还少吗?王黎那厮就算是只有七八万兵马也足够我们喝一壶的吧!

    莫不是杨将军以为可以凭借自己手中的一把大刀就能够和那太史子义、黄汉升以及马孟起、徐公明等人厮杀个百十回合,让他们下马投降、跪地求饶?”

    对于汉中的老百姓而言,主公也算得上是一方明君了,可惜麾下如杨昂者实在太少,像张卫那样胆小却又无能的草包却是多如牛毛啊!

    阎圃心中暗自一叹,指着地图上阳平关的两侧,接过了杨昂的话题:“张将军,阳平关困在天荡山和定军山之间,左右便是汉江咸河,中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从阳平关直通南郑。

    若是我等于关之左右,依山傍林,下十数寨栅地堡,以退为进引敌深入,待王黎大军到达最后的寨栅之时,再施以反攻,并辅之以大火,你觉得他还能飞出我们的掌心吗?”

    “妙,军师之计果然大妙,如此一来王黎必败也!”杨任抚掌而笑。

    阎圃微微一笑,正待来一句不敢贪天之功,却见杨昂的脸色依旧沉入深水难见悦色,急忙问道:“杨将军还有何顾虑,不妨一起说来,我等一同将这漏洞给他补上!”

    杨昂的眼神中透过一丝不自信:“军师,此计之妙杨某也说不出来还有什么漏洞,但是杨某却不敢打包票此计不会被王黎那厮帐下的郭奉孝、司马仲达和那庞士元看透。如果他们发现异常,早早的定下反攻之计,我等又当如何?”

    “将军多虑了,阎某早已考虑到此节,因此阎某早已想好了对策,只要我们并非佯败而是真败,就不愁王黎他不上钩!”阎圃哈哈一笑,拈了拈颔下的山羊胡,眸子里散发出夺目的光华。

    “将军身居险要,可曾听说过熬鹰?我们要将所有的兵力都扑到阵地上与王黎厮杀,一寨一栅一丘一坳都不放过,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出一番和王黎血战的模样,就像是熬鹰那般,与王黎他们搏性命拼意志。

    等到我们付出

    上万条人命,实在拼杀不过才退至最后一道关卡之时,我相信,不管是那鬼才郭奉孝也好,还是凤雏庞士元也罢,又或者是那个冢虎司马仲达,他们哪里还会记得当初他们怀疑过的反客为主之计?”

    杨昂心中微凛,再次点了点头,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可是真到那一步的时候,我等帐下的儿郎们同样也精疲力竭损失惨重,我们又如何保证兄弟们还可以继续支撑下去?”

    “杨将军尽管放心,此事同样在阎某的筹划之中。”阎圃看着杨昂哈哈一笑,扬身而起,俯瞰着关下滚滚的江水,眸子里透露出不可置疑的自信。

    “不然,杨将军以为阎某此次带将主公教中的治头大祭酒和理关来此是为作甚?莫非是因为他们在汉中无所事事,让他们来看一场烟花?”

    “可是先生,就算是大祭酒和理关他们如古之朱亥一样力大无穷不怕生死,于这大战之中也不过是泛起几朵浪花而已,难道还能凭借他们几个人改变战局吗?”杨任也目露不解。

    阎圃扫了杨任一眼,摇头说道:“杨将军,事情总是会有多面性,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只看一面,还应获取更多有用的信息。如果大祭酒他们真的如朱亥般只是一介莽夫,的确于事无补。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他们的身手如何我并不关心,我用的是他们的身份!在这场战役中,他们的身份才是最为致命的武器,也只有他们的身份才可以完成这一惊世骇俗的壮举。”

    “大祭酒和理关都是我五斗米教中的高层人物,在这穷乡僻壤之处,或者他们的教令比我们的军令更加行之有效。先生,你是说让他们留在此地号令百姓?”经过一番解释杨任骤然明白过来,脸上涌起激动之色。

    阎圃点了点头,微微一叹:“战争是天下之争,也是百姓之争,终究还是要走到百姓中去!”

    原来如此!

    杨昂猛地在案桌上一砸,然后退开两步拜在案桌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一见方知先生乃是留侯一般的人物也,杨某不才,愿将阳平关主帅大印托于先生,为先生帐下一士兵耳!”

第716章 一触即发

    “咯咯咯!”

    阳平关虽然不像南郑那些城池充满生活的气息,却同样养了许多报晓的雄鸡。鸡鸣三遍,红日从天荡山的那一头爬将出来,在天地间露出它的锋芒。

    杨昂和阎圃在将士们的拥簇下站在关上举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滔滔的江水,便是巍峨的青山,或者就是那些盘踞在青山中的数千顶白色的大帐。

    饶是他们心中早有准备,可是那些看着白色的云朵散落在青山绿水间装饰着阳平关,他们的心中依然充满了震撼。

    想一想,十年前王黎还在魏郡出任贼曹掾,而他们已经成为了当时的督义司马张鲁麾下的骑将和谋士驰骋在巴蜀大地的青山绿水之间,可是现在呢?

    张鲁摇身一变当上了汉中太守,他们也还是张鲁的治下,但是关下的那人却已经成长为朝廷的参天大树。

    那人脚跨绝影掌握中兴纵马江湖,数年之间就在天下闯出偌大的名堂。袁绍不可敌,袁术不可敌,曹操不可敌,刘备和孙坚也不可敌,至于说他们的主公那就更不敢敌。

    “末将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所谓的二十五万大军不过是王黎那厮装点门面吹的牛,现在看来才知道末将有些井底之蛙了,有些人就是不吹牛,他也很牛!”凝望着如滚滚江水一般在晨风里此起彼伏的帐篷,杨昂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颤。

    阎圃点了点头:“狮子搏兔不留余力,杨将军,永远都不要小瞧任何一个敌人,特别是王黎这样凭着自身的魅力聚集了无数像阎忠、荀彧、贾诩、赵云、太史慈等谋主名将却没有半点坏名声的人物!”

    看不起他的人都已经成了明日的黄花,淹没在滚滚的历史潮流中,我算什么门匾上的人物?敢对他有半点的瞧不起?

    杨昂但觉口中一苦,又想起阎圃曾经男子汉大丈夫不得妄自菲薄的话语,心中微微一振,目光落在关墙上架满的弓弩、擂石和滚木之上,那个叫做“自信”的情绪也重新回到心尖。

    “军师说的不错,狮子搏兔不留余力,纵使他王黎身经百战屡战屡胜,他也休想从我这阳平关上迈过去。今日一战,杨某就算是死也要磕掉他那满口的牙齿!”

    “放心吧,王黎挟众远道而来,粮食补给都还在褒斜谷,他根本就毫无退路可言,否则他的二十万大军岂不成了天下的笑话?杨将军,只要我等浴血死战,他就必将落入到我等谋划之中!”阎圃赞许的点了点头,大手猛地一挥,身前的晨戛然而止,仿似被他拦腰斩断一般。

    “嗡嗡嗡!”

    说话间,一道雄浑的号角在天地间响起,适才还飘落在山间的白云骤然消失,一排排貔貅之士从白云深处钻了出来,迅速的集结在关两三里外的平坝上。

    那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就像是暴雨前凝聚在天空中的层层乌云一样,气势磅礴,冷厉森寒,令人望之生畏。

    一声令下,二十五万名精锐迅化身为数条长龙直奔关下。

    腰中的宝剑早已出鞘,手中的长枪直刺苍穹,一排排长刀拖地而行,一列列戈矛扛在肩上,如林的刀剑闪着灼灼寒光,似电的战矛渗着股股杀气。

    虽然二十五万大军已经分作四列,但是所有的队伍中,排在最前面的依然是一群铁骑兵,弓箭兵、刀盾兵和长枪兵紧随其后,中间还夹杂着数万名攻城部队。在行军将领的呵斥下,整个队伍整齐划一,杀气森然。

    战马长嘶,金戈撞击。

    不过片刻的功夫,四只长龙就已经来到关下,阳平关瞬间就布满了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萧肃,宛如《将夜》里那团紧随着桑桑的乌云般覆盖在众人的头顶,阳平关上的几万士兵就像是不会呼吸了一般,前一刻还人声鼎沸的关隘一刹那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天地间没有一丝的气息,关上的将士们都屏住呼吸紧紧的盯着关下,不敢大声的喘气,唯恐一不小心一个喷嚏就撕破了大战来临时的凝固。

    “刀出鞘,箭上弦,所有将士准备!”杨昂率先打破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沉寂,腰中长刀出鞘猛地在箭跺口上一斫然后高高的举过头顶,目视着前方,眼神中闪过冰冷的气息,“听我号令,等敌军进入一箭之地,立即万箭齐发!”

    “诺!”

    刀鞘在地上齐齐一杵,数万名士兵异口同声长啸一声,拔出刀剑,搭箭上弦,将刀锋箭芒齐刷刷的指向城下。

    “有点意思,看来这杨昂是打算让这几万名士兵陪他一起去死了,几位先生,你们这一次可都猜错了!”王黎立马中军,朝城头上略作打量,转头来想郭嘉和司马懿等人微微一笑,嘴角泛起一丝古怪的笑容。

    司马懿和庞统还未答话,郭嘉脸上也是一副阴沉的样子,太史慈却嘿嘿一笑:“的确有些意思,末将的长枪都有好些日子没有饮血了,看来今日注定了要让它大饱一顿!”

    “太史子义,你这厮还要不要脸了?你当初追随主公从荆州到辽东,马跃数千里,先后血战临渝关、对阵草原狼,你居然敢说你的长枪没有饮饱?”

    太史慈得意洋洋的挑着眉头,不想却惹怒了一旁的锦马超。

    马超朝他狠狠瞪瞪了一眼,哼了一声:“在褒斜谷的时候,马某就说过此战马某必须为先锋大将,你可不能与我争,否则,马某不介意先和你在城下厮杀一场!”

    为帅者最怕帐下大将不敢争先,王黎却恰恰相反,他怕的不是没人争先,而是不知道应该让谁人争先。

    他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他麾下文臣辈出武将如云,可是,每次大战之时,他也会头疼片刻。毕竟,赵云、马超、黄忠、太史慈、张辽以及徐晃诸将哪一个不是铁打的胆量?

    “得,本将军大局为重,怕了你好吧?”

    太史慈看着主公一副头疼的样子,大度的拍了拍马超的肩膀向旁边一让,引起马超的一阵不爽,虎头湛金枪猛地一提,双腿在马腹狠狠一夹,如闪电一般窜出大阵,傲然立于阳平关下。

    “呔,城上的儿郎们听真了,本将军乃是大将军帐下西凉锦马超是也,今日奉诏讨贼路过阳平。本将军怜惜你等生存不易,给你们一个机会,速速下城投降。否则,惹怒了你家马爷爷,管他什么羊昂、牛昂、猪昂、还是羊任、狗任、鸡任,通通杀了过年!”

    “马孟起,我干你老娘!”看来这些年马超在西凉果然是闲的鸟都快长毛了,一句话便让阳平关的副将杨任失去了冷静,指着马超破口大骂。

    紧跟着一支利箭如电一般直扑马超面门。

    大战一触即发!

第717章 攻城

    “看来这阳平关的好男儿都特么的死绝了,姓杨的,既然你这厮的不敢出城,那就在城内给你爷爷乖乖等着,看你爷爷如何杀进城来取你的狗命!”

    马超面含冷笑,虎头湛金枪微微一提荡开扑面而来的利箭,然后拨转马头回到阵前,“主公,请允许末将带兵攻城,末将今日要将那些没有卵子的家伙全都捏爆!”

    郭嘉朝王黎微微一颔首:“主公,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阳平关地形狭隘,山川险阻,最适合引敌深入反客为主。

    杨昂是张鲁帐下少有的大将之才,他与杨任二人坐镇阳平关数年,对阳平关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属下相信只要他还占据着阳平关,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对于他来说依旧是第一选择!”

    王黎沉思了数息时间,说实在话,他并不了解杨昂此人,而他之所以知道杨昂可能会施反客为主之计,乃是因为演义中曹操攻打汉中之时就中了杨昂此人的招。

    杨昂虽然算不得什么名将,也没有多少大将之才,但是他在阳平关一战中却将把握战机的能力表现的淋漓尽致。面对曹操的十万雄狮,他居然化被动为主动,与杨任二人分兵两处截杀曹军,致使当时拥有夏侯渊、张郃、徐晃等数位天下名将的曹操连败两场,也硬生生的让曹操困在阳平关下达两月之久。

    所以,他听从了郭嘉几位军师的建议在阳平关下布下了天罗地网。

    然而,现实却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他巴心巴肝望眼欲穿像一名闺中怨妇一样的望着关中的情郎,结果杨昂这位情郎根本就不解风情,爽了历史的约!

    而现在,郭嘉却依旧坚信他的判断,这不得不让他深思。

    “主公,末将愿立军令状,将杨昂的脑袋献到主公的帐下,只求主公允我一战!”

    马超的再次请战将王黎从深思中惊醒,王黎扫了郭嘉一眼,见郭嘉的眼神中透露着无比的坚定,心中骤然一凛,是了,不管他杨昂昨夜为何没有出城劫营,也不管他杨昂究竟想在耍什么花枪,终究还是要打过才知道。

    “孟起,为将者,既需审时也需度势,不能因一时头脑发热而冲动,阳平关被山带河乘高居险,绝非片刻便可下之关隘,所以本帅不需要你立什么军令状。

    但是,本帅可以给你两万兵马,给你一个时辰,在

    这个时辰你必须保证不能让城头上的士兵有片刻的休息!”王黎心中既定,索性将自己的兵锋都摆在明面上,他让关中的士兵看一看我中原男儿的铁血,也让他们看一看违抗天军的下场!

    “末将得令,绝对不给关中的士兵片刻的喘息之计!”马超大喜,纵马来到阵前,虎头湛金钱朝天一刺,一声长喝,声若雷霆响彻关前,“飞石营,攻城!”

    杨任一听骤然失色,双手紧紧的握着刀柄,恨不得立刻冲下关内与那名扬四海的马儿一决雌雄。

    王黎的飞石营早已名满天下,特别是他们手中的那所谓“白玉京”和“绿映红”更是让诸侯吃够了苦头。当年的董卓、陈留、吕布以及袁绍等人都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如今他们紧靠区区一座土墙,就想挡住那些来自半空中的恶魔之爪,是不是有点痴人说梦了呢?

    “勿需担心,王黎的战术昨夜愚兄已与先生推演过,我们心中早已有了防守之策!”杨昂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缓缓推到关下的抛石机,长刀出鞘轻轻一扬,“拒石弩出击!”

    随着声音落下,杨任的身后响起一阵“咔呲咔呲”的喘息声和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

    众人循声后望,只见关内那道通向南郑的城门大开,千余名士兵推着扛着三五十架生平未见过的“床弩”走进关内走上楼梯走到他们的面前。

    那“床弩”他们的确没有见过,因为今日也是这“床弩”,哦不,应该是拒石弩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那拒石弩高约八尺,长宽各一丈,乃是用床弩和攻城车的基座组合而成。拒石弩的顶上铺了两层厚厚的油毡,中间却挖空并排着放置了两架床弩,而其基座之下又安置四道车轮用于推行,至于士兵们则悉数待在床弩后油毡下,这样一来既保证了攻击的远近,又极大限度的提升了士兵们的安全保障。

    当所有的拒石弩“登”上城头,并将它们的利齿露在箭跺口的时候,城头上的士兵们一阵欢呼。

    马超却是冷冷一笑,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在半空划过一道闪电陡然落地,就凭你们这临时拼凑出来的所谓拒石弩便想抵抗我们的步伐?特么的是昨夜做了一场春梦还没有醒吧?

    枪落!

    石出!

    上千名工程兵手中绷紧的缰绳随着虎头湛金枪和马超的厉啸猛然一松,三十余架

    抛石机同时一声尖啸,上百枚巨石骤然升空,然后如蝗群一般铺天盖地的飞向阳平关。

    同一时间,杨昂也将他的大刀落了下来,七八十支婴儿手臂粗细的巨弩同样破空而出,藏在箭跺口下和拒石弩后的弓弩兵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雕弓和黄肩弩。

    巨石如雨,密密麻麻的巨石俯视着关内,占据着阳平关上空的每一寸领空。单纯的巨石呼啸而去,又呼啸而来,就像雷霆一样充满了震慑、惊怖以及无穷的杀伤力。

    落箭如瀑,鳞次栉比的利箭鸟瞰着关下,仿佛万里高空准备捕食黄羊的鹰隼般骤然升空骤然落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早已瞄准的猎物,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渗透着杀意的痕迹。

    惨叫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断骨声也夹杂其间,一朵朵血花在利箭和巨石下怦然绽放,一条条生命骤然截断从此活在他们家人的悼念之中。

    在双方将士你来我往的石林箭雨里,潘多拉悄悄的打开了他的魔盒,阳平关上有人不时的从城头上倒下来,阳平关下也有人不时的成了箭下亡魂。

    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漂流成河,阳平关也好似成了幽灵的修罗场,令人闻之欲呕、闻风丧胆。然而,双方的将士却没有一名掉队之人。

    显然,经过数年的征战,他们早已经习惯了生死或者说他们早已见惯了生死,他们早已有了赴难的准备。大战之前,或许他们心中还有那么些许的恐惧、担心、畏缩和退却,但是大战一起,他们身上的热血就已经被彻底的点燃。

    这一刻,在他们的心目中,战斗高于生死,胜利高于生死!

    整整一个时辰的攻击,双方将士的手已经开始打颤,腰背已经开始发麻,他们依旧机械的搭箭、上弦、放箭、拉绳和松绳,毫无半点颓废之气。他们都惊讶于对方的强悍,也震惊于凶悍以及罔顾生死,可是他们却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

    因为,他们一旦停下,迎接他们的就是真正的死亡!

    “呜呜呜!”

    忽然,一阵号角冲天而起,阳平关内顿时如遭雷击一般,适才还井井有条的节奏为之一乱。

    杨昂心中一惊,循声而望,只见关下如林的兵马骤然散开,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到平静的湖面上,一只只云梯如猿猴般从队伍中飞了出来,映入到他们的眼帘。

第718章 血战阳平关

    阳平关下血肉模糊惨叫声声,而一向以仁义著称的王黎却在此刻祭出了云梯攻城的招式。很显然,王黎已经决定血洗阳平关,不想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杨昂有些心惊,却又暗藏欣喜。

    毕竟,王黎不但帮他断了麾下士兵的退路,也正合了他与阎圃定下的反客为主之计的谋划。

    一滴水怎么才能让人寻不到呢?当然是潜藏到大海之中。那么佯败又如何才能瞒过郭嘉、司马懿以及王黎等人犀利的眼睛呢?自然就只有真败!

    兵法讲究虚虚实实,虚则实也,实则虚也。当佯败变成真败之时,或许就是他们的转机!

    “放箭!”

    杨昂再次怒喝,手中的刀也狠狠的斫在城墙之上。然而,这一次他的军令却并没有得到多少相应,腾到半空中的利箭也不再似瀑似雨,更像是春日里池塘边飞起的柳絮。

    箭不再密,他和阎圃捣鼓出来的拒石弩已经折损大半,只剩下十余具还在城墙上倔强的硬挺,城头上裸露于外的弓弩手则在巨石的压制下不敢动弹。

    箭也不再犀利,整整一个时辰的拉弓搭弦,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他们的手指已经被弓弦崩破,他们的肌肉已经开始酸痛,他们的斗志同样也被马超指挥的工程兵渐渐磨平。

    杨昂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王黎的心中早就有了打算,王黎与他们打对攻战就是要和他们以人换人以命换命,王黎的兵马足足有二十五万,而他们呢?总共也只有八万余人。当王黎的兵马损失超过两成之时,他们还有什么兵力可以与之抗衡?

    惊骇的向身侧望去,想在阎圃哪里寻找到一丝自信,却见阎圃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孔上写满了凝重,就像是暴雨来临之际天空中那凝结着雨水的乌云。

    杨昂脸色微微一变,便听见关下响起雷霆般的怒吼,那声音惊天动地响遏行云。近两万王家军仿佛搬家的蚂蚁一样扛着云梯从敌阵中跑了出来,直奔关下。

    他们就像是从唐古拉山飞流三千尺的万里长江,一路上浪淘风簸却没有丝毫的犹豫。飞箭落在他们的头上,他们的步伐不曾为之一缓,长矛刺在他们的肩上,换一个人扛起云梯接着飞奔。

    阎圃惊呆了,杨昂惊呆了,杨任惊呆了,关内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

    但是,他们的神色同样不能成为阻

    挡步兵们前进的绊脚石,两万名刀盾兵在付出了数百名将士的鲜血和生命之后,终于来到了阳平关下。

    “搭云梯!”

    数千名将士齐齐怒喝,百十具云梯倒挂城头,两万名士兵仿佛猿猴似的攀爬上云梯,潮水一般涌向城墙。

    “圆木!”

    “火油!”

    “床弩!”

    “滚石!”

    杨昂的一张脸早已挣得猪肝一般,军令却似流水一样有条不紊的传递下去。

    于是,一颗颗就地取材的圆木,一只只装满火油的木桶,一具具露着锋芒的床弩、拒石弩以及一堆堆早已准备妥当的滚石从箭跺口伸展出去,然后张开自己的利齿和爪牙凶悍的朝云梯上的滚滚人头扑了过去,大有同归于尽之意。

    上千的士兵在圆木、火油、床弩和滚石以及城头士兵们的欢呼声中掉下云梯,王家军的攻势为之一缓,而他们前进的士气同样也跟着为之一跌。

    “干你姥姥的,杨昂狗贼速速前来送死!”

    一声长啸穿云裂石,马超与太史慈二人同时怒吼一声,手中的长枪一晃纵马奔到城下。

    蹄声还在,将军已飞。

    将近城下,马超和太史慈同时将武器向后背一插,然后在马背上重重的一拍如鹰隼般腾空而起,然后在马头上轻轻一踮,战马一声长啸掉转马头奔回大营,二人却已经抓住云梯,随风一荡翻身落在了云梯的上面。

    “将军威武!”

    “兄弟们,将军来了!”

    见到主将的雄姿,不管是太史慈帐下的中原兵还是马超旗下的西凉兵同时爆发出惊天的能量,斗志重新回到他们的胸腔,他们动如脱兔矫若猿猴,一个个置危险于不顾,不要命的冲上云梯,好像头顶上的那些圆木、利箭、火油和滚石不能伤得他们分毫。

    将是军中胆,此话诚然不差。

    马超和太史慈只是刚刚登上云梯,那些流逝掉的勇气就再度出现在城下士兵们的身上。

    杨昂勃然大怒,一把躲过亲卫手中的弓箭,左手托泰山,右手报婴孩,两只手指夹住箭的末尾一声大喝,弦上的利箭恍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离弦而去,直奔马超面门。而杨任有样学样,一支利箭也瞄准了云梯上的太史慈。

    马超和太史慈离箭跺口已不足三丈,箭跺口到他们的距离同样也只有两丈有余。如此近的距离,两道闪电扑面而来,他们二人如何躲避?

    眼见着两支利箭沿着杨昂二人给出的轨道射向两位将军,城头下陡然爆发出一阵如涛般的怒啸,两支白色的羽箭穿过怒涛从人群中飞了出来,而且该死不死的射在杨昂他们的箭尾上,“叮叮”两声,寒光四溅,四支羽箭在空中一番交织同时掉到城下。

    后发而先至,这是王黎与黄忠两位神箭手的杰作。杨昂心中微冷,便已瞧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王黎与黄忠已经来到了阵前,正如两只下山的猛虎一样俯视着阳平关。

    不过,王黎和黄忠虽猛,他们终究还在关下,杨昂现在要解决的不是王黎二人,而是马超和太史慈。

    被两支白羽一击,杨昂顿了一顿,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才的位置上哪里还有马超二人的踪迹?杨昂一惊,急忙重新将目光聚集到云梯上。

    突然,听得两声长啸骤响,杨昂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两道比闪电更快、比雷霆更摄人心脾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出现在阳平关的箭跺口上。

    两柄长枪,两把武器,两头吃人的恶狼,在那一刹那简直就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一般,亮瞎了城头士兵们的狗眼。

    “老子说过,不管是羊昂、牛昂还是猪昂,也不管是羊任、狗任还是鸡任,今日都要将你们杀了过年!”

    一声怒喝,马超已经取过虎头湛金枪向杨昂刺了过去。而太史慈同样也不会放过与马超放对的机会,手一招,红缨枪在手,化作漫天的梨花卷向杨任。

    有道是:忙者不会,会者不忙。

    杨昂和杨任的武艺虽然比不得马超二人,却也是张鲁帐下少有的将才,眼见敌将来势凶猛,二人同时一退闪入到人群之中,打算施以人海战术。

    却不想,这两把枪端的厉害,一出手便激荡起无边的寒风和无数的银光,靠近马超和太史慈的士兵们纷纷中枪,不是去见了汉灵帝,便是断了胳膊腿脚卷腹在地,城头上立时便空了一截出来。

    杨昂二人大吃一惊,正想指挥士兵们扑上去,耳中却再度传来一声吼叫,一名王家军已经从箭跺口伸出了他的脑袋,在他之后却还有更多的脑袋。

    上百颗脑袋,恶魔一样盯着众人。

第719章 梦破城头晓角哀

    上百个脑袋自然便有上百名战士,而战士这种怪物就像是春天的草丛,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割了一茬再长一茬,只要战士们心中还有战意,任他拼尽全力也于事无补。

    虽然杨昂和阎圃早已定好以退为进反客为主之策,但是他仍然不愿意还未与马超和太史慈一战便逃之夭夭。

    毕竟,他是张鲁最为倚重的大将,他的骨子里还流淌着属于自己的骄傲。毕竟,真败才是佯败,为了这一战他已经搭上了数千兄弟的鲜血,又怎能再让他们用死亡换来的机会付之东流呢?

    “兄弟们给我杀,将贼子全部赶下去!”

    杨昂大刀一挥,原地一跳越过身边的亲卫,一刀将一名刚从箭跺口跳下来的敌军斩成两段,鲜血顺着刀刃汩汩流下,碗大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下来,沿着墙角滴溜溜的乱滚,一双永远也合不上的眼睛里满是不屈。

    “杨昂狗贼,我干你奶奶!”

    看着袍泽惨死在杨昂的刀下,数名王家军的士兵如狼似的嗷叫几声,将钢刀往口中一塞,一口咬住,腾出双手在箭跺口猛地一撑飞跃而下,顺势在地上一滚,火速站起来,双手已握住刀柄向杨昂扑杀过去。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适才,双方将士隔着城墙便已经打得难分难解你死我活,现在自然就更不用多说,他们的敌人就站在对面数米之外,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够到,心中的仇恨、怒火与不甘再也压制不住,数百名、上千名士兵宛如两道激流一样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刀枪四举,血肉横飞。

    一名中原兵刚刚从箭跺口跳下来,一员汉中兵就已经纵身扑了上去,钢刀划过中原兵的腹部,听得“刺啦”一声,鲜血飞溅,中原兵的腹部早已中了一刀,刀口约莫一尺来长,红的绿的还在蠕动着的场子顺着缝隙挤了出来。

    中原兵怪叫一声,双眼如电,直勾勾的看着那名汉中兵。伤口的剧烈疼痛让他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汗水如瓢泼大雨般冒出来,与残红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很快就将他的衣甲浸了个遍,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仿佛刚从血水中爬出来的凶兽。

    忽然,中原兵将肠子向里一塞,整个人向下一蹲一刀飞出,将那名士兵的双腿砍断,然后趁着那士兵倒下之际迅速补上一刀,再

    飞身扑到士兵身后,一把抱住另一名汉中兵,双腿一弯一纵,便似两块缠绕在一起的巨石轰的一声落下城墙。

    “特么的,都是疯子,一群疯子!”

    一名略显青涩的汉中兵突然大叫一声,中了魔似的舞着刀剑在阵前打着圈。

    许是关内少有战争的缘故,许是那士兵还太年轻,中原士兵的壮烈没有激起他的仇恨,而他的两位同袍的惨死却让他心底的防线瞬间失守。

    或者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战争创伤综合征。

    可惜,任凭那士兵如何发痴发狂,中原兵们也并没有向他投去半分的怜悯,他们看向杨昂、杨任以及关内所有士兵的目光中除了怒火,还是怒火。

    兄弟已赴国难,他们岂能偷生?

    “长枪之势,一往无前,有我无敌!”

    “杀!”

    站在箭跺口的中原兵齐齐一声怒吼,用他们手中那锋利的白蜡枪、红缨枪、凤嘴刀、环首刀以及满身的铁甲组成一条恐怖的死亡绳索,横亘在众人面前。

    气势磅礴,杀气森然。

    他们在马上贯颐奋戟擐甲挥戈,他们下了马一样令人敬畏。

    中原士兵还没有清醒过来,便觉得背心一凉,几把长枪从他的胸口钻了出来,枪尖上一片猩红,仿佛还带着些许脏器的碎片。士兵凄然一笑,努力的将头向后一转,一把钢刀骤然从他的脖颈处划过,一颗头颅飞起,士兵已彻底的陷入昏暗。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要想再关上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在箭跺口,出现在杨昂的视线中。

    其中更为关键的是,马超和太史慈二人身前已经堆放了数十名汉中士兵,他二人的脚下、身前和身后已是一片空白,二人傲立于彼,便像是掌控着太极阵图中的阴阳阵眼一般,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冲杀过来将他们就地湮灭的感觉。

    “杨任,快护着军师离开此地!”

    杨昂一刀劈断身前的数把长枪朝着杨任一声大喝,人已几个疾步腾空而起,落在阎圃的身边,顺势将大刀一荡,逼退涌上前来的几名敌军,一把拉起阎圃转身就向关内奔逃。

    见识了马超和

    太史慈的风范,杨任早就没有了和二人一较高下的勇气,听到杨昂的一声怒喝,急忙将身子一转,脚下一蹬,便如一条游鱼一样从人群中滑了出去,跟在了杨昂的身后。

    兵败如山倒,两员大将和军师的离去让汉中士兵失去了最后的依仗,他们就像是峨眉山上的猴群一样,瞬间就将长刀短刃给收了回来,加入到逃跑的大军之中。

    “呜呜呜!”

    悲壮的牛角和钲鼓声在关内响起,声音凄凉秋瑟悲绝婉转,阳平关骤然间像是降了一场大雪一样,汉中士兵们的心头升腾起莫名的哀伤,好像突然失去了什么,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双脚微微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原本属于自己的城关,然后一个转身,化作一匹匹脱缰的野马快步踏进通向南郑的那座城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不知道这号角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悲伤是不是意味着汉中兵与阳平关以及生死最后的诀别。

    跟着阎圃从南郑来的士兵跑了,杨昂和杨任的亲兵以及嫡系也跟着跑了,城头上还剩下的残兵败卒们再次看了离开的袍泽们的背影一眼,然后举起刀剑斧钺飞蛾扑火一样冲进王家军的阵营。

    他们的行动是如此的决绝,他们的眼中却都流露出无尽的悲哀以及深深的疲惫。

    “杀!”

    马超一枪挑飞一名没有逃走的汉中兵,朝着城头上的西凉精锐一声怒吼,人已如展翅的大鹏一般越过众人的头顶,将虎头湛金枪一捞,顺手一掷,长枪闪电般飞过人群狠狠的插在即将要消失的杨任的背影之上。

    听得杨任一声惨叫,然后便见一只大手从城洞里伸出来将杨任拉了回去,彻底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马超心中微微一叹,太史慈却早已带着百十名将士来到城门之上,一脚踢飞一名飞身过来的汉中兵,一枪刺在他的喉咙上,一声怒啸,挽起城门的铁索猛地一拉,士兵们也紧跟着他的步伐将绳索握在手中齐齐向上一提然后勒在自己的手腕上。

    机括声响,阳平关的城门缓缓上升,露出一条通往关内的阳关大道。

    王黎大旗一挥,二十余万大军蜂拥而入,仿佛阳平关下的滚滚汉江。

第720章 闯寨

    “杨任兄弟,你怎么样?”

    杨昂搀着杨任爬上早已准备在城门外的马车,眸子里带着几率关切,刚硬的脸颊仿佛也柔和了几分。毕竟,他二人共守阳平关数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

    鲜血浸透衣甲顺着杨任的左臂间歇的流淌,他的左肩上有一道明显的贯穿伤,虽然并不致命,却也让他失去了一战之力。

    杨任的脸色惨淡如金,双目微闭,听着杨昂的慰问,他缓缓睁开双眼,轻轻的拍了拍放在一旁的虎头湛金枪:“用一道小小的伤口换取这名扬天下的虎头湛金枪,杨某似乎并不吃亏,将军勿需担心!”

    见杨任的脸上既有伤口带给他的痛苦,也有从马超手下逃得一条性命的释然,杨昂微微点了点头,将车帘替杨任放下,一脚跨上战马长吐了一口气:“杨任兄弟放心回南郑养伤,阳平关就交给杨某了,杨某不久便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讨回公道?

    杨任眼睛一眨,右手掀开车帘,不解的看着杨昂:“将军,那马超、太史慈和今日尚未出战的黄忠、徐晃绝非易于之辈,现在王黎更是亲率二十万貔貅入城,就算是夺回阳平关也非易事,你就那么信任大祭酒他们几个吗?”

    杨昂坚定的点了点头,却又听杨任说道:“当日军师告诉我等战争终究要走到老百姓中去,而老百姓也有可能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末将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怀疑。

    可是今日大战之后,末将还是觉得军师是不是把战争想的太简单了。孙子兵法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主公麾下的教众甚众,但他们毕竟是民,是新兵。他们不曾经历过战争,也不曾受过军队的训练,单凭一腔热血,他们如何敌得过王黎帐下那些如狼似虎的貔貅?”

    “放心吧,今日的惨淡都在杨某和军师的意料之中。”杨昂哈哈一笑长刀微微一抬,指着前方五六里外的山坳微微有些失神,言语间顿时少了许多的豪气。

    “杨仁兄弟,还记得我和军师的计策吗?此次会战,除了以退为进反客为主之外,我们必无他途。而要想

    将王黎带入到我们的节奏中,彻底阻断他南下的兵锋,也就只有牺牲再牺牲了!”

    杨任努力的坐直身体,举目远眺,见山坳中一座座木寨在林子里若隐若现,又转头向阳平关的方向瞧了一眼,依稀还可以见到儿郎们正飞蛾扑火般冲向王家军,阻挡着王家军前进的步伐。

    双眼微微湿润,一滴泪水顺着眼眶滚下,杨任在马车上猛地一锤:“可惜了这青山绿水,可惜了这些英勇的将士!”

    “青山处处埋忠骨,忠骨常与青山伴。只要是死得其所,就没有那么多的可惜!”杨昂摇了摇头,马鞭一扬,战马如离弦之箭一样窜到了阵前。

    不过,杨昂口中说不可惜,杨任却依旧从他的背影中看到了几分萧瑟,几分离索。

    ……

    “报!”

    太史慈和马超刚出城外,还没有走上三五里路,便听见前方蹄声滚滚,一名斥候烟熏火燎的从前面的拐角处奔了过来,“启禀将军,前方五里处发现汉中兵的踪迹!”

    “嗯?他们没有逃走?”马超眉头一皱,握着从妹子强行借来的冰魄银枪,在战马上抖了一抖,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习惯。

    斥候滚鞍下马,朝马超和太史慈抱了抱拳:“正是如此,他并没有急于离开此地,而是在前方的山坳中就地驻扎了下来,似乎还想与我军再拼杀一场,重新夺回阳平关!”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就凭那几个歪瓜裂枣也想将我等手中的东西给拿回去?”马超格外得不爽,本来丢失虎头湛金枪一事就已经让他怒火难平了,如今再一听到斥候的揣度之言,更是气得冲冠眦裂,双腿猛然一夹,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四蹄腾空而起,如云一般飘向阵前。

    “自己去执法处领二十鞭子!”

    太史慈狠狠的瞪了斥候一眼,唯恐马超有失,大手一挥,催动战马,跟在马超身后,如一条长龙一样扑向前方的山坳。

    那斥候原是马超麾下西凉兵中的一员,只因韩遂败亡,这几年西凉太平无事,居然忘记了斥候有一说一的规则,挨上一顿鞭子长长记性倒也没错。

    此太史慈并未与他计较太多,只是一个劲的催着战马,生怕马超血气方刚单枪闯营中了杨昂之计。

    “水轮寒碓急,山寨晚烟高。邈矣飞来雁,令人赋折刀。”

    马蹄滚滚,尘烟缭绕,一行人行了不过三五里路,便瞧见前方的山坳口用巨木搭了十余座山寨。

    山寨临水而架依山搭建,就算是站在大门口也根本就瞧不见内里乾坤,唯一知道的便是里面一定是曲折萦绕,暗藏杀机,就像是一座座城堡横亘在道路两侧,阻挡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吁!”

    马超和太史慈心中略一狐疑,同时将马缰一勒,便听见一声长啸在寨门后响起,左侧的大寨中转出一员大将来,手中握着那柄虎头湛金枪指着马超狂笑:“马超匹夫,你连武器都丢在本将军手中了,竟然还敢前来送死!”

    那人头戴烂银盔,一身金色狮子甲罩在身上,坐在马上依门而立,勃然英姿,如一树琼枝栽在这巴山蜀水之间,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在日头下散发着熠熠光辉,仿佛一只巨大的嘴在嘲笑着马超。

    这杨昂倒是有一副好的卖相!

    太史慈暗叹了一声,就听见耳边一道雷霆炸响,仿佛黄钟大吕一般敲打在众人心头,“杨昂狗贼,你家马爷爷在此,有种你就不要跑,看你马爷爷如何将你这厮生擒于马下!”

    言讫,眼前一花,马超已经舞着冰魄银枪向左侧的寨门掩杀过去。

    太史慈一惊,急忙挥动兵马上前助阵,却听得原来的右边大寨也就是现在身后的大寨中一阵鼓角冲天而起,寨门霍然打开,寨门之后转出一彪人马来。

    那些士兵足有五千之众,前面的两千人俱是铁马银鞍,长弓在手利箭在弦,后面的三千人则是黑衣黑甲,刀盾相依,一个个面寒似水,眸子里却全是无尽的杀意和怒火。

    “放箭!”

    为首一员大将一声长啸,那些刀盾兵齐齐扑上前来,张开大盾挡在弓骑兵的身前,弓骑兵却是异口同声一道大喝,手中的弓弦猛然松开,数百支利箭脱弦而出,一道道凌厉的闪电瞬间便充斥在山坳口。

第721章 遇阻

    射箭是一种古老而充满魅力的运动,勇士们常常能够在动静之间感悟到武学大道。

    早在远古时代,人们就对那些神射手顶礼膜拜,神射手们也因此名扬后世。

    神话中射日的后羿,春秋时期百步穿杨的养由基以及西汉时期的飞将军李广都是其中佼佼者。而眼下这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中,同样也有以箭术闻名遐迩的神箭手,比如两箭齐发的王黎,比如箭不虚发的太史慈和老黄忠。

    不过,他们终究只是个人英雄,抛开他们的职务,在一场战役中他们能够起到的作用远远不及人海战术的力量,而阎圃就恰恰抓住了这一点。

    太史慈和马超刚刚冲向山坳右侧的寨子,左侧的寨门中便涌出来两千弓骑兵和三千刀盾手。

    “放箭!”

    为首大将张卫一声高喝,两千支箭便如闪电一般狠狠的向太史慈军团的后背刺了过去。

    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如果说一支利箭便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宝剑,那么两千支箭就是两千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意和杀气的鱼肠。

    不到百十步的距离,两千把鱼肠剑同时出鞘,太史慈军团的背后立时升腾起一片兵戈交织的闪电,将这个山坳照的透亮,如雪一样的透亮。

    试问一下,如此的境况让太史慈和马超如何能躲?

    萧萧箭雨,无边落木,不过几息之间,太史慈军团中就响起无数的哀嚎。

    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铺天盖地直射而下,将士们惨叫着将盾牌竖起来举到身前举过头顶,可是他们依旧如暴雨里海面上随波翻覆的小舟,一支支利箭洞穿了他们的身躯,一蓬蓬火热的鲜血从他们的前胸后背四肢头颅上喷射出来,将他们身下的道路和青草都染上了一层红色。

    “孟起,撤!”

    只是眨眼的功夫,战场的主导权便已易手,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袍泽,听着他们的惨叫,太史慈心如刀割,再也顾不上前面的那个什么鸟寨,朝马超一声怒吼,下达了今天他所犯下的第二次错误的命令。

    众人在付出了几百条兄弟的性命以及千余将士带伤的代价

    脱离战场,却听见又是一阵梆子声响起,不知道杨昂什么时候又从右侧的大寨中转到了山坳的另一侧。又有数千支利箭从山坳里灌从中倾射而出,宛如一片雷霆罩在太史慈等人的头顶。

    这是要团灭老子的节奏啊,如果还不能退出杨昂和张卫二人的箭雨范畴,只怕今日要亏血本了!

    “子义,跟我来!”

    太史慈心中一惊,正待下令让将士们火速退下,便听得马超一声长啸,只见马超领着百十名西凉铁骑从右侧大寨的一旁小路上如狂风一般向杨昂的军队袭杀过去。

    枪起处,惨叫声声;刀落时,人头滚滚。

    马超仿佛杀神降世在敌军阵营中纵马腾挪,手中一柄冰魄银枪触之不死便伤,无数的人头和手臂在一阵阵令人呕吐反酸的入骨声中腾空而起。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愧是以勇名著称天下的锦马超!

    太史慈暗赞了一声,手中的红缨枪猛地一挥一转,一支利箭在他的枪头一荡一激,骤然向来时的道路飞了回去,只听得“刺”的一声,利箭亦如闪电般刺入前方一名汉中兵的面颊,汉中兵嘴里咕咕两声一双牛眼狠狠的盯了太史慈一眼仰天倒下。

    “兄弟们,跟我杀,今日不杀光这帮狗贼,老子誓不回营!”

    红缨枪一扬,太史慈一声怒喝,众将士心头一振,手中的刀剑斧钺纷纷向前,脚下的步伐逐渐坚定,也渐渐的走出张卫的攻击范围。

    而张卫却似并不想与他们近战似的,竟然眼睁睁的瞧着他们脱离自己的攻击范围,然后退回到寨子中将寨门重新关上。

    “不好,快退!”

    太史慈等人刚刚前行了数十步,那边厢又传来马超和一众西凉兵的惊叫,太史慈等人一愣,便见马超已率领众军再度飞奔回来,露出数十步外的一片灌木丛。

    只见那灌木丛中鹿角棋布,断刃丛生,一根根纵横交错的铁丝系在两侧大树干上,铁丝上绑着无数片指甲盖大小的器刃,在幽暗的密林间泛着妖艳和诡异的光芒。

    一滴滴殷红的血液顺着绳子滴下来,然后悄悄的渗透到灌木丛里,使得众人不寒而栗。

    “特

    么的,这狗日的杨昂老子不亲自活捉了他誓不为人!”马超愤恨的向山坳出吐了一口唾沫,拨转马头,与太史慈合兵一处在数千枚盾牌的掩护下向道路后方缓缓退去。

    太史慈摇了摇头,说到底终究是他二人过于大意一时不察才会中了杨昂的奸计,白白损失了好几百兄弟。想到这,羞愧和愤懑充满胸腔,一张脸挣得通红,整个人也好像要被气炸了一般。

    刚刚离开山坳一箭之地,太史慈猛然将战马一勒,战马一声长嘶后蹄矗立前蹄踏空,停在了众人的前面。

    “兄弟们,本将军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大的亏。本将军与孟起二人领兵五千奉命追击,谁知还未伤及敌人皮毛,就被迫丢下了五六百兄弟的尸首。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和你们一样都是本将军的袍泽,可是如今我等尚在,他们却长眠异地。若是不能替他们报仇,翌日到了九泉之下我等又该如何与他们见面?兄弟们,你们愿意追随本将军再杀回去,与诸位兄弟复仇吗!”

    “愿意!”

    “愿意!”

    数千名中原兵举着手中的武器齐齐高喝,恨不得能够立即砍下杨昂和张卫的头颅以祭刚去的英魂。

    毕竟,他们都是王黎帐下的精兵,亦曾追随王黎南征北战纵马天下,他们的骨子中随时都洋溢着老子天下第一的骄傲。可是今日他们居然在这一道小小的寨门前跌了那么大的一个跟头,你让他们情何以堪?

    “好!诸位兄弟既然还愿追随本将军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本将今日便将这几分薄面揣在兜里也要替兄弟们讨一个公道!”太史慈咬了咬牙,将红缨枪猛地向道路上一插,朝掌旗兵怒喝道,“放烟花,请求主公大军围剿,本将军今日要血洗阳平关所有的山寨!”

    一束烟花骤然腾空,一声鸣镝响彻群山,一束烟花一支响间让整个山路亮了起来。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滚滚的马蹄声便从众人的身后传来,仿佛万钧雷霆一样落在林间,一员白发虬髯的老将手执一把血红的钢刀冲到阵前,看着马朝二人虎目圆瞪。

    “子义、孟起,出了何事,竟然让你二人求援?”

第722章 水火蛇行十九寨

    太史慈一脸愧色的向黄忠叙述了一遍,把这老将气得须发倒竖冲冠眦裂,手中的血饮刀一晃,众人眼前一花遍体生寒,一条血红色的光芒在他们面前掠过,听得“咔嚓”一声,道路左侧的一条婴儿手臂粗的树干应声而落。

    “这帮该死的狗贼,今日不将他们像狗一样逐出这座大山,黄某以后见了他们就立即退避三舍!”

    是不是每员主将在发怒的时候都会吧唧吧唧的说上一大堆发狠的话?刚才马超将军如是,太史慈将军如是,现在这老黄忠也是如此,难道就不怕等下被打脸了么?

    张南暗自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格外的恭敬,劝谏的语气也尽量显得温和柔顺,毕竟老黄忠的脾气和武艺完全不亚于他面前的这两位将军。

    “老将军,巴蜀男儿爬山涉水如履平地,阳平关道路崎岖斗折蛇行,恰恰能够发挥他们这一特长,而大寨内更是暗涛汹涌机关重重,要想将他们像狗一样逐离,恐怕并非易事啊!”

    黄忠瞪了张南一眼,倒没有过多的生气,他从主公和军师之处得到的关于杨昂的一些信息显然比马超和太史慈更多。

    杨昂并不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也不是一名闻风而逃的逃跑将军,反而更像是一只隐忍于山野间的孤狼,一只潜形匿迹于深夜里的饿狼,一旦你没有注意到他的獠牙,他就有可能从草丛中窜出来一口咬向你的喉咙。

    马超和太史慈不就是因此中了杨昂的埋伏吗?

    这样的人,希冀单凭一番武勇就让他彻底折服如何可能?

    黄忠捋了捋颔下的长须,朝张南点了点头:“你这小娃儿说的倒是有几番见识,可是刚才闯营之前你为什么不向孟起和子义二人也好生的说道说道呢?”

    张南默然无语,他跟着太史慈还不到一年,虽然他们相处的也比较融洽,却终究算不得太史慈的心腹,有些事他会据理力争,而有些事他也只能绝对服从。

    比如:太史慈担心马超有失的时候,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去,甚至还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很清楚与兄弟们的性命相比,马超的性命也并不见得就有多高贵,可是在政治和军事上的影响,马超的那

    条命就远非诸位兄弟的身价可以比拟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马超不但是马云禄的兄长赵子龙的舅子,还是名闻天下的镇北将军,他和太史慈怎敢让马超失陷于贼人之手?

    张南一阵迟疑,黄忠却已纵马让出一条道来,徐晃陪着郭嘉从队伍的后面走了上来。

    “阳平关一战之初,郭某就和仲达、士元等人商议,觉得杨昂可能会利用阳平关的地形以及他对阳平关熟稔的程度施展反客为主之计,只是没有想到他并没有在关外设立伏兵,而是将战场藏在了关内!”

    郭嘉看了太史慈和马超二人一眼,缓缓走到阵前,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亮在胸前。“此战失利,固然有孟起和子义两位将军的不冷静,却也少不了我等的失职。

    因此主公令我前来督军,一则为诸位将军出谋划策,另一面却也有着督促各位之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主公希望诸位将军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务必要做到昼警夕惕鹿伏鹤行!”

    “诺!”

    太史慈和马超脸色一红,尤其是马超更是羞愧无比,此战的失利便是因他而起,如果没有他的激进,太史慈也根本就不会误中奸计,而他和太史慈麾下的儿郎们就更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命丢在了着险隘的绿林山川之中。

    马超双手抱拳向郭嘉深稽一礼,“请先生下令,我等与愿意遵从先生的号令!”

    郭嘉点了点头,神色猛然一正:“杨昂敢将所有的大寨都显露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是因为他对这十余座木寨非常的自信,自信到以为我们绝不可能破去他们的大寨。

    寨中具体详情我们并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木寨都不简单。我命令:以马超、黄忠二人为左先锋,太史慈、徐晃二人为右先锋,两支队伍各率骑兵五千步兵五千共计一万人马,分别攻打左右两寨!”

    “诺!”

    四员大将异口同声一声怒喝飞身上马,朝郭嘉抱了抱拳,大手一挥转头向左右两寨袭杀过去。

    ……

    “将军,太史慈和徐晃二人率领五千铁骑和五千步兵闯进了大寨,兄弟们抵挡不住,已经被迫推到第二道寨门!”

    杨昂站在一

    处山腰上,一边嚼着一片树叶,一边观察着远处的战况,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跑到他的身边。

    杨昂朝斥候狠狠瞪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守不住了就退回来呗,你心慌个啥?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还有十七座不一样的大寨吗?”

    “可是,可是兄弟们被太史慈和徐晃的大军压的根本就抬不起头来,死伤惨重啊!”面对着杨昂凶悍的目光,斥候紧紧的将头伏在地上,却不敢对杨昂有任何的隐瞒。

    “属下担心第二道寨门很快也将失守!而且,而且山下的兄弟们也刚刚传来消息,张卫将军他们那一边同样也遭受了马超和黄忠的疯狂攻击,同样推到了第二道木寨附近!”

    “水火蛇行十九寨,尚比地狱多一难!”杨昂冷哼一声,嗤笑道,“我左右两山共计十九道寨,内中有水有火,有蛇有蝎,有伏兵亦有滚石,就是比起那十八层地狱来都还多了一层。

    莫要说他们此刻才到第二道大寨门口,就是现在已经杀到了五寨六寨甚至七寨八寨,那又有何妨?只要战场的走势还牢牢的掌控在我们的手中,我相信留给他们的依旧只有死亡!”

    水火蛇行十九寨,尚比地狱多一难。

    说的自然是他们临时搭建起来的十九座大寨了。大寨依山傍水,内中不但有原阳平关守关的将士,还有阎圃和张鲁从南郑调来的奇兵。当然,更多的却是他们因地制宜依靠山势地形以及巴蜀的风俗和习性搭建的水寨、火寨以及毒蛇毒蝎之寨。

    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将军英明,是属下多虑了!”

    斥候闻言,陡然想起自己在寨中见到的情形,急忙朝杨昂拍了一个马屁,余光中却见到山脚下左右两处烽烟腾空而起,精神再次为之一振,匆匆站到杨昂身边指着那两道如斗大的狼烟喝道,“将军快看,他们已经进入了我们的第二道大寨!”

    杨昂将树叶轻轻一吐,拍了拍手,抖掉身上的尘土,看着远处的烽烟一阵冷笑:“不,你应该说他们现在已经走进了我们的火寨!”

    ps:端午回了一趟老家,连续醉了几天,未作更新,请书友们见谅!顺祝各位端午快乐,身体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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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万马南归纵江海,一剑西来横九州。 赤壁崖前,楼船仓里看涛涌;洛阳城下,金鳞阵中听长歌。 三国,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我们又来了! 诸君且看:这一曲老歌,又将如何重弹新调!后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