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笑杀蛮兵八百里,战锋犹酣(九)
打肿脸充胖子,意思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宁愿付出某些代价也要强撑下去。这是中原流传已久的一句俗话,弥加并没有听过,也不了解它的具体含义。
直到多年以后弥加才真正的清楚了其中的意义,也才明白“排骨”就是“排骨”,胖子就是胖子,打肿脸充胖子的这一套在“排骨”身上根本就行不通,即便将那些所谓的排骨或者竹竿用蘸了盐水的长鞭将他们打得全身浮肿,妈都不认识,那也不是胖子,那叫虚胖。
可惜,当年还在碣石山腰的他并不知道这些,当年的他还属于满腔热血的青年之辈。
眼见厥机和素利带领着他们麾下的勇士向张郃追了过去,弥加的脑袋被热血一激,也不好意思再端着一副我是“智者”我有先见之明的模样,摇了摇头将那句“虚虚实实”的话吞到肚中,朝儿郎们一挥手,跨上战马一声怒喝,瞬间便成为了追击大军中的一员。
百兽咆哮,万马奔腾。
战马如利箭一样向山坳口窜去,视线中的树木、枯草、山头在弥加的眼中都化成了虚影,厥机和素利的后军部队还没有任何反应便觉得身边一阵寒风掠过,一个人影就已经擦肩而过出现在他们前方的那片茫茫雪地之上。
“愚兄就知道你弥加兄弟还是重义气的!”素利拍了拍追赶上来的弥加歉意一笑,“刚才是愚兄的不是,给你吃了排揎,要是你心中还有不爽,就打愚兄一拳吧!”
弥加摇头一笑,心中却升起一丝淡淡的警惕。
刚才之事与素利半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厥机那家伙的脑袋少了一根筋而已,但是现在厥机并没有什么表示,素利却已经将整个事情接过来扛在了他的肩上。
说好听点,素利这是在讲义气;说不好听点,素利这是在向刘备学习,打算成为他们三人中的主导。
虽然他们三人之中一直就是素利在做主导,但是真要让弥加把他当做老大当做主心骨,弥加的心中还是一万个不愿意。毕竟,他们三人的关系就和他们现在与吕布的关系一样,他与素利之间只有联盟没有附庸。
不过,这个念头来得快去得更快,还没有满足温饱的人,怎么可能直接问他是否已经小康了呢?
弥加定了定神朝素利点了点头,陡然听得厥
机一声大叫,“姓张的哪里逃,还不速速前来受死!”声音犹如野狼咆哮直往他耳朵里钻,差点将他从马背上惊下来。
定睛一看,只见张郃的队伍早已停在了前方五百步开外的一处草坪上,他的队伍好似也翻长了一倍。旌旗铁甲长戈骏马,人头攒动坐骑滔滔,那架势竟有一万余人。
而阵型的最前方与大阵相隔六七十步的位置上同样也不止站了张郃一人,与他马头相聚半匹马的距离居然还巍然端坐着一员年轻将领。
但见那人年约二十三四虽,身着一袭狮子银甲,外罩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头顶也未着盔,只是一方小冠约束着他那青黑的头发不至于随风翻飞,他的容貌也因此而显得越发的清爽干净。
王黎?
弥加虽然没有见过王黎,也没有看过他的画像,但是单看此人年纪轻轻却雄踞于万马之前就连威震中原的一方名将张郃也不敢逾越半步,却也能一口断定此人便是他们除之欲后快的大汉朝廷的幕后之主王黎王德玉。
弥加正打算告诉素利和厥机他的猜测,却忘记了厥机的智商一直都不在线,但听得厥机一声怒吼,“姓张的,这就是你特么的埋伏吗?且看你爷爷如何将你们一起给灭了!”一道身影已经闪电般的从身旁掠过,然后直奔张郃。
哎,自己还是高估了厥机这厮的脑子啊!
弥加摇了摇头和素利对望了一眼,同时将手中的利器一挥,身后的铁骑亦如潮涌一般向前方蔓延过去。
吃一堑长一智,他们之前被张郃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又怎能再蹈碣石山下的覆辙呢?更何况,厥机那鸟人说的不错,如果王黎这千兵马就是张郃的后手,那也只能说明王黎今日注定会败于他们的手中!
去马疾如飞,把剑敢问谁。
弥加、厥机和素利三人宛如三支铁打的箭头,挥舞着各自的武器如狼似虎的冲杀过来。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最后一百步!
草原雄兵越来越近了,素利三人脸上的狞笑也在王黎和张郃的眼中越来越大。
“他们来了,撤军!”
王黎冷笑一声,朝张郃颔了颔首,二人同时掉转马头再绕着草坪的两侧在
众人的视线中划了一道硕大的弧线奔回阵中。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这片草坪有鬼?
弥加心中微微一惊,却见那草坪上枯草萎萎一平四整,没有任何践踏和布置过的痕迹,顿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成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胆小鬼,仅仅看到此人竟然便恐惧到疑神疑鬼的地步。
心中有想,行动便慢,一眨眼的功夫弥加便已从冲锋的阵营中退到了中军的位置。
“轰隆隆!”
一道霹雳骤响,仿佛滚雷从头顶滚过,紧接着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宛如地龙翻身一般抖动不已,胯下的战马一声长嘶,停在原地驻足不前,将弥加吓了一跳,也将他从冥思中惊醒。
弥加急忙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的草坪陡然凭空陷落,露出一道巨大的窟窿,其面积大小足足有两三丈宽三五丈长。
窟窿里人仰马翻,哀嚎连连,显然这些声音都来自于他们三人帐下那些只知道一味埋头猛冲的莽撞儿郎。而此刻,厥机和素利二人同样也站在窟窿的边缘,他们的脸上冷汗淋淋。
刚才若不是因为他们提前对战场有了一个预判,若不是因为他们的骑术惊人硬生生的于万军从中拉住了战马前进的马蹄,他们此时就将和窟窿中那些被竹尖、断刀、断剑以及铁蒺藜刺穿的勇士一模一样,深陷壕沟,死相悲惨。
这狗日的王黎果然不容小觑,一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把戏玩得如此纯熟就暂且不说,那道草坪布置的竟然让他们这些草原上的主人都没有分辨出来,这就不得不令人深思了。
不过,王黎历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若是没有把握将他们留在此处他又何必冒险前来呢?这草坪真的就是王黎最后的部署吗?
想到这里,弥加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和厥机、素利二人一样一张脸瞬间就变得如纸一样的白,急忙将长鞭一挥,纵马飞奔十余步,朝着厥机和素利二人就是一声怒喝:“两位兄长小心,王黎那狗贼还有后招!”
然而,他的呼唤还是来的迟了一些。
话音刚落,就听见草坪的另一方也同时传来一声长啸,近万支利箭已如飞蝗一般扑面而来,他们的前方刹那间就被染成了一片黑色。
第664章笑杀蛮兵八百里,战锋犹酣(十)
利箭!
弥加惊骇的看着半空里那密密麻麻的箭支,头皮一阵发麻,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只怕立时就会变成草原上的一只刺猬。
“举盾!”
一声命令不暇思索的从他的口中冒了出来,然而,话音出口他便一呆,自己是与厥机待久了染上了一身笨病吗?
草原儿郎们杀敌时往往仰仗的都是他们的一身蛮力和那精湛的骑术,什么时候见到过草原铁骑举着盾牌冲锋的样子?更何况,众人才刚刚吃了王黎的一顿下马威还处于懵圈的状态,就算是手中有盾牌,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像张郃大军那样摆出一副龟壳大阵防守的密不透风?
果然,等到箭雨已经落在头顶之时他们才从刚刚的失意中反应过来。
两三千余勇士站在窟窿前,仿佛小受一般瞪着无辜的眼神眼睁睁的看着利箭穿过自己的前胸、后背、胯下以及战马,看着鲜血从自己的伤口处喷薄而出,这才慌了手脚,惊叫着哀鸣着提起马缰就向四面八方散开。
可惜,王黎并没有给予他们充足的时间,也没有给予他们足够腾挪的舞台,两三千兵马困在窟窿前横冲直撞,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也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就像是沸水中的饺子一样在水面上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有的被自己的队友给撞下战马,有的径直冲进了窟窿中,有的刚刚从马背上掏出一枚粗糙的木盾就被他人抢了过去,还有的被敌军的箭支射了一个对穿血洒满一地。
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惨不容睹!如果还要在这前面加上四个字的话,那就是真特么的惨不忍睹!
“兄长,快走!”
适才,弥加已经对素利生出了一丝警惕,但他也知道现在是唇亡齿寒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一个人可扛不起匈奴的大旗,他一个人也绝对走不出王黎的伏击。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只有将素利和厥机都牢牢的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自己这架战车或者才能冲破樊笼得返自然。
弥加挑飞眼前的利箭,在马背上猛地一拍冲到素利身前,朝着素利和厥机一声大吼,将二人从慌乱中唤醒,然后再化身为一块锐不可当的铁锥拽着二人的马缰向己方的阵营钻了回去。
或许是三人在军中威望颇高的缘故,或许是匈奴人等级森严的原因,见到弥加三人回转,那乱做一团的阵营竟然不由自主的给他们开了一条细缝,任由三人以及他们的亲卫回转后军。
而素利和厥机却好似两只迷途的羔羊,默不作声的随着弥加前行,直到从危险中离开他们的脑子才正常的运转起来。
“我干你先人!”
“姓王的,老子与你不死不休!”
看着前方儿郎们的惨状,想起自己二人差点就成为了王黎的箭下亡魂,素利和厥机二人组骑在马背上站在后方破口大骂。
真特么的有出息,你们真特么有种就站到前方去指着王黎的鼻子骂啊!
弥加暗暗的白了二人一眼,正欲上前劝上两句,却觉得眼前的箭雨骤然间稀疏了起来。如果说之前的箭势还是塞外严冬的霜雪暴雨的话,那么现在就更像是江南三月里的烟雨。
利箭在众人的视线中越来越慢,越来越稀薄,最后落到窟窿前也只剩下聊聊数支。
众将士们情不自禁的一阵欢呼,虽然他们的眼前还有袍泽的遗骸和战马的尸身,虽然他们的身上也带着窟窿和残血,但是依旧阻挡不了他们对于生命的渴望。
他们终于从魔抓中逃了出来!
“素利,本将军知道你等常怀虎狼之心,对我汉室江山垂涎三尺虎视眈眈,本打算将你们悉数诛杀于此替我大汉死在你们手上的无辜冤魂报仇雪恨。
无奈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将军也不好违背天道,今日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你们还敢自视勇武入侵我中原,那么这洞中的尸骨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王黎冷冷的扫了对岸的敌人一眼,刚才还喜极而泣的勇士们齐齐打了一个寒颤,就连厥机那厮也就将骂声调到了最低分贝,生怕王黎盯住他不放。
“兄弟们,撤!”
见素利、厥机和弥加三人不敢出头,而他们麾下的骑兵也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王黎这才淡淡的点了点头,朝张郃大军挥了挥衣袖,翩翩然转身离去。
一语出,万箭至。
一语毕,风雷停。
就像徐志摩在《再别康桥》中写的那样: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除了满地的贼酋和残血。
弥加直看得发呆,眼前也仿佛冒起无数个小星星。
这才是男人!
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可惜,有些人就是记吃不记打,眼瞅着王黎和张郃大军从视线中消失,刚刚才逃出生天的素利见到窟窿中袍泽们的尸身横七竖八的呈现在他的眼前,再度激起了他血液中的兽性,也再次萌发出了一雪前耻的念头。
“老子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狼狈,近三万控弦之士竟然被王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足足损失了两三千人,那狗贼居然未伤及分毫。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老子今日就此收兵,以后还如何威慑草原,如何统兵打仗?”
弥加闻言一呆,而厥机同样也是一滞。
倒不是说他二人就此失去了勇气,实在是王黎那厮太猛了,两战下来就已经在他们的心目中树立起了一种不可战胜的形象。
试想一下,他们三人雄赳赳气昂昂的率领三万草原铁骑出征昌黎,本来还想将王黎怎么样的。结果呢?他们还没有见到昌黎城池的影子,甚至连从昌黎吹过来的风是什么味道都还没有闻到,他们就已经先后败在了张郃和王黎的手下,他们的队伍同样也损失了一停半。
而素利却还想再杀王黎一个回马枪,你让他二人情何以堪?
“二位兄弟,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勇士,信奉的是草原狼的凶悍和隐忍不屈,你们该不会一战便吓破了胆吧?”素利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循循善诱,就像是握着一颗棒棒糖伸到弥加二人眼前。
“我们的确才吃了一场败仗,兄弟们也损伤惨重。但是你们莫要忘记了,刚才我们只是突逢骤变被王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他王黎又如何能够伤及我等?”
厥机的眼神渐渐活了过来,素利心中一喜,继续说道:“我们现在还剩下两万五千余勇士,兵力远超王黎大军。我相信,只要我们能够与王黎正面交战,倒下的一定就是王黎!”
厥机的心渐渐回暖,而弥加的思维也同样被他带到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素利:“那依兄长之意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素利看着二人,斩钉截铁的说道,“适才我军的败相已生,而王黎的胜利之势同样已成,只要他再来一个冲锋,我军就必败无疑。
可是王黎那厮都干了些什么呢?说了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连到手的功勋和战绩也抛之一旁,便领着他麾下的大军淡淡然的离开此地,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弥加二人如好奇宝宝一样问了一句:“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接到了顺义王攻打临渝关的消息,他不敢在此与我们耗下去。”素利握紧拳头狠狠的在空中砸了一下,振奋的看着二人,“我相信这路上再也没有任何伏兵,只要我们这个时候再重新杀上去,同样也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杀上去!”
“杀上去!”
果然,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一听素利的这番分析,将士们再度被昌黎城中那明晃晃的珠宝绸缎给迷了双眼,早已忘记了刚才还在庆幸王黎放过他们一马,一个个举着武器怒睁着双眼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
“好,既然诸位兄弟的意愿都是痛宰王黎狗贼,那本将军就满足兄弟们一次。兄弟们听我将令:杀!”素利神色一振,威风凛凛骑在马上,活脱脱一副胜利的模样,哪里还有吃了败仗的惨状?
第665章笑杀蛮兵八百里,战锋犹酣 十一
小沈阳在小品中说道:“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话的确有特么几分道理。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就像是藏在兜里的巧克力一样,没有拿出来之前你怎么知道它是什么颜色的?
素利不知道《不差钱》,也没有吃过巧克力,自然也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已经渐渐的说服自己。
没错,王黎走的如此仓促并非他大发慈悲,而是他听到了顺义王南下的消息,他需要火速赶到临渝关去拯救他的好基友高顺。如此一来,王黎必然轻车前往不复为备,如果此时趁其不备而追上前去,一定能够获得入寇汉室后的第一场胜利。
心动不如行动,想到就要做到。
素利收起鼓吹了半天的口舌,大手猛地一挥,两万五千余勇士跨着战马舞着弯刀便朝窟窿两侧的边界冲了出去,其速度之快犹若雷霆,也好似他们的屁股后面坠着一群饿的发慌的猛虎一般,快的让他们都忘记了给倒在前行路上的兄弟收一下尸。
举目已觉千山绿,宜趁东风马蹄疾。
虽然现在还是严冬时分,刮在脸上的劲风依然如刀剑一样刻骨铭心,但是在素利的心中此刻差不多就是春天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两万五千兵马雄赳赳气昂昂的纵马飞奔,一路上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十几里的路程在他们的马蹄下眨眼而过。还不到太阳下山,他们就已经过了碣石山脉,进入了昌黎郡北票县的地界。
北票,在中国历史上并怎么不出名,不过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地方却出了历史上的一个大人物,那就是青海慕容吐谷浑的始祖吐谷浑。
诸位书友是不是觉着有些拗口?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吐谷浑,慕容鲜卑莫护跋之孙涉归的儿子。因与兄长慕容廆争夺大青山牧场产生矛盾,遂率领部署六百余人西迁。约经四、五年的时间到达阴山并在青海定居下来,然后统治了当地羌人和氐人以自己名字建国,称之为吐谷浑。
“兄长,此处离昌黎郡不过数十里地,离北
票县城也仅仅十里之遥,儿郎们今日在战马上奔驰了大半天,又遇上两次硬战,早已累的七倒八歪饿的前胸贴后背。
汉人们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是不是也让儿郎们下马休息片刻,顺便让他们去县城打打草谷搞一点吃的回来?”弥加快马跑到前方一把拉住还欲前行的素利问道。
素利左顾右盼,看着四处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点头应道:“皇帝还不遣饿兵呢!米家兄弟,你说的不错,就让你手下的副将率一千兵马前去北票县城搞点吃的回来吧!”
“兄长,你这不好吧?打草谷这事怎么能够少得了兄弟我呢?别的不说,就说这十八般武艺和勇猛,十个弥加加起来也不如兄弟我一人,你怎么宁愿派遣他的副将前去,也不让我去呢?”
厥机立时露出一副大便干结的表情。
今日两战他可是最吃亏的一个人,甚至还差点与素利一起死在了王黎的箭下,正是郁结的时候,闻言一听素利只派遣弥加一员副将前往,各种不爽刹那间就从心头冒了出来,对刚刚还救过他一命的弥加也是夹枪带棒。
“好吧,既然你执意想去,那就让你带队前往。”
素利苦笑着向弥加摊了摊手,将马缰丢给一旁的亲军,正准备让众人安营扎寨休息片刻,突然数声猛兽的嗷叫和咆哮在附近的林中响起,紧接着又是无数猛兽“咔呲咔呲”奔跑的声音入耳,素利心中一悸,立时呆在了原地。
之前还想着大胜一场的念头刹那间便从心尖退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冷汗腾腾的从他眉宇间钻了出来,将他那几绺许久不曾洗过的毛发粘在额头上。
刚才林中还是一片寂静,此刻却像是滚了沸水一般,什么熊瞎子、东北虎、野猪、狼獾、饿狼数十只野兽一股脑儿的从林中钻了出来,仿佛它们的身后跟着一头兽王一般。
得,这下草谷也不用打了,直接操刀和林中的猛兽干一场就能获取到成堆成堆的肉食了!
厥机咧嘴一笑,陡然见一条人影从自己身边掠过,抢过亲军手上的马缰朝着他就是一阵大喝:“蠢材,还愣在哪里干嘛?还不快回师草原,王黎那狗贼又来了!”
特么的,谁敢骂老子!
厥机抽出腰间的弯刀向前瞪了一眼,却见弥加和素利二人已经翻身上马,一副急行军的模样,讪讪的摸了摸额头就地一跃落在马上:“兄长,这又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说王黎那狗贼去营救高顺那厮了吗?”
谁特么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高顺乃是王黎的爱将吗,为何高顺受困临渝关王黎却一点都不着急,偏偏要在此处与老子一争高下?
说好的骨肉之情股肱之谊呢!
我呸,汉人果然都是狡猾的生物!
素利白了厥机一眼,心中有些尴尬,也不想多做解释,一双怪眼怒视着前方:“王黎那厮为啥不去临渝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再不走,我们就要被王黎包圆了!”
言讫,素利朝弥加点了点头,二人在马背上狠狠一抽,两匹战马便如两道闪电一般在林间闪亮,插过己方的阵营向着碣石山的方向飞奔过去。
“兄长,等等我!”
见素利和弥加话也不愿多说拨马就往回转,饶是厥机神经大条也知道事有不谐,匆匆朝儿郎们喊了一声,“王黎来了,兄弟们跟我走!”便策马一跳,坠在了二人的身后。
“休教走了素利三人,今日不将他们打得爹妈都不认识,老子就不姓赵!”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兄弟们,素利狗贼多行不义,今日就让我们送他们回老家!”
“兄弟们,为我大汉百姓报仇的时候到了,杀杀杀!”
正在这时,无数的利箭从两侧的林中飞了出来,好似铺天盖地的骤雨一般落在草原勇士的身上,只让草原儿郎们恨不得肋生双翼远远的逃离此 地。
“咚咚咚!”
又是数道连珠炮响,密林中转出两支人马来,一个个威武雄壮面沉似水,仿佛对面的草原儿郎欠了他们巨债一样,手中的弓弩和刀剑在雪地上泛着幽幽寒光。
“啊,是王黎那厮来了!”
“快跑啊,再不跑就走不掉了!”
素利引以为傲的铁骑再次乱作一团。
第666章笑杀蛮兵八百里,战锋犹酣 十二
草原上的人素来便信奉弱肉强食的那一套,素利身为草原人的首领,自然也不例外,就更不要说性命攸关的时候了。
而此刻,正是他们三人命悬一线之机。
他已然忘记了是他强烈要求大家与他一起来的北票,也忘记了他身为首领应当肩负的责任,他的脑海中只有王黎那随风翻飞的白裘以及王黎麾下勇士们手中的长刀短剑。
眼见自己三人帐下的铁骑在黑瞎子、东北虎与饿狼、野猪的冲击下以及林内王黎伏军的威慑下乱作一团苍茫他顾,将好好的一条后路给阻塞的水泄不通,素利强忍着心中的不安,一脚踢飞一名挡在身前的儿郎,手中的铁骨碌在身前一荡,怒视着众人。
“儿郎们,休得惊慌,他王黎又不是我草原上的长生天,他们的刀子不见得比我们的锋利,他们的战马也不如我们的腿快,哪里就要得了我这许多人的性命?听本将军号令,速速后军变前军撤出战场直奔碣石山,让他们在我们屁股后面吃雪吧!”
素利的一番言语声音浑厚气势汹汹,神色中更是冠冕堂皇没有一丝的滞碍,几乎是水到渠成,然而这话中带出来的意思却直教英雄气短好汉折腰,隔壁的大妈听了也要笑一个花枝乱颤。
我靠,这样也行?
厥机目瞪口呆的看着素利,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弥加同样也将素利奉为天人,原以为刘皇叔的那些故事都只是传说当不得真,但是眼前的一幕却剧烈的冲击着他的脑海。
人原来是可以这样无耻的!
素利并不知道自己一直想树立在厥机和弥加心中的老大哥形象骤然崩塌,他的视线中只有前方的那群“拦路虎”。
幸好,他历来注重自己的声望,他说出去的话在旗下猛士心中还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过数息的时间,整个大军就已经完成了前后两军的转变,好似一枚长钉一样楔在他的面前。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素利小子哪里逃?且吃你家赵子龙爷爷一枪!”
然而,还不等他高兴自己对军队的如臂使指,一声长啸从后方传来,紧接着便是无数的破空声响起,一支支利箭携带着漫天的
杀气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马屁股后面,吓得众人一阵肝颤。
不是说赵子龙不在幽州吗,怎么那杀神也跑到这边边旯旮的破地方来了?素利心中一凛,也不管赵子龙是不是长了一对能够飞跃群山数千里的翅膀,马缰猛地一勒,双腿一夹,提着铁骨碌就向后军,呃,现在应该叫前军冲过去。
“儿郎们,随本将军冲啊,本将军要在碣石山上给王黎那狗贼送上一份大礼!”
人至贱,则无敌。
话刚落地,两万五千余铁骑立时如大海翻波一样分成两列让出一条明晃晃的大道来。素利朝弥加和厥机二人使了一个眼色,战马亦如非洲猎豹一般窜进了阵中,只留下几对翻白的马蹄给身后的王黎大军。
“杀,该死的素利,有种的就留下来和你爷爷大杀一场!”
“厥机小儿,你不是号称草原上最有男人味的勇士吗?怎么也不敢回头让你文远爷爷瞧上一瞧?”
“弥加小儿,太史慈爷爷在此,你老母叫你回家吃饭!”
一阵乱喊乱叫再次刷新了素利三人以及草原勇士的恐惧值,一个个不要命的抽打着马背,奔跑的更欢了。
一个张郃、王黎就已经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如今再加上一个吕布之后的天下无敌赵子龙,一个单枪闯阵的天下第一义士太史慈以及数战吕布却没有伤及自己一分一毫的张文远,他们要是真敢留下,谁特么的去帮他们收尸?
……
从碣石山到北票不过十几里地,从北票到碣石山也只有十几里地。去时素利他们用了不过一个时辰,可是回来的时候,他们竟然克服了饥饿和疲劳的重重压迫,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来到了碣石山下的山坳中。
看着麾下依然还有两万余战士,素利心中微微有了些振奋,伏在马背上的腰也好像直了很多,缓了缓战马的脚力,使劲拧开壶嘴将壶中的水全部倾倒在他的大嘴中,任由冰水刺激着他的喉咙,也任由寒气一股股的灌入他的肺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儿郎们,老子们终于从王黎的埋伏中杀出来了,大家在此地稍作休息,然后再加把劲争取今天晚上连夜度过碣石
山!”
从王黎的埋伏中杀出来?
这话怎么也真好意思说出口,难道老子刚才产生了幻觉,那个顾头不顾腚一个劲向前逃跑的不是你!
弥加的心中再次翻起了白眼,却也不敢火上浇油,而是缓步来到素利身前:“兄长,此地不能久息啊。赵子龙、太史慈和张文远三人就在我们身后不远,而前方却是那片王黎狗贼挖下的大窟窿,如果他们追上来一个急冲,我们想要活命只怕也过不去那窟窿啊!”
“你说的对,是愚兄太自以为是了,考虑的不周!”素利闻言一惊,满头的大汗刷的一下从额角上流了下来,“快,快,快让兄弟们先度过这片窟窿再说!”
“呜呜呜!”
正在这时,数道连珠炮在身后两三里处的山坳处冲天而起,一根根长矛从山坳后蔓延过来,仿佛骤雨初起时漫天的乌云滚滚而来直压头顶,又如秋收时遍地的飞蝗同时振翅高飞,将整个山坳都涂成夜的黑色。
那长矛,来势之快犹若雷霆,不容人眨一眼睛,覆盖范围足有数丈方圆,杀伤威力也可与暴雪媲美。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跟着素利身后的大军就如冰雪消融一般眼睁睁的在他视线中倒了下去,整整五六百名勇士便成了王黎大军的矛下亡魂。
惨叫声起,血溅四溅。
两支人马从山坳口转了出来,一支银衣银甲银袍白马,仿佛医巫闾山上那下了好几个日夜的暴雪,一支黑衣黑甲黑袍黑马,好似黑水潭中涌起来的滚滚浪潮。
雪,迅疾而冰寒。
水,诡谲而厚重。
两支人马一样的迅猛,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死寂。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山坳口,就给人一种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沉稳厚实,岳峙渊渟。
特么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赵子龙,没有什么太史慈,也没有什么张文远,老子又中了王黎狗贼的奸计也!
素利坐在马背上遥遥的指着正前方那名狐裘飘飘青丝也飘飘的年轻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王黎,老子干你八辈祖宗!”
第667章 夜闻兵马来
虽然素利并不是那种才高八斗智计无双的统帅,但他也算不上蠢笨如猪,他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一瞧山坳口的阵势,素利便知道自己已经中了王黎的奸计。如果刚才的追兵真是什么赵子龙、张文远以及太史慈子义,那么现在他面临的就不仅仅是王黎和张郃二人了。
可惜,好好的一张王炸硬是被他拆成了两张大小鬼,王黎出了一对二,就将他吓得屁股尿流,连呼要不起。
是留在此处与王黎大战三百个回合强行挽回些颜面,还是立即回师碣石山,利用王黎制造出来的那道大窟窿以及碣石山的山体遮挡一二以期来日,看一看麾下那些整日里在草原上架鹰遛狼的勇士的惨状,素利不难做出选择。
“儿郎们撤,撤到窟窿后的山腰上去!”
一口鲜血一喷,咬了咬舌头,趁着脑袋有了几分的清醒,素利朝着麾下儿郎们一声怒喝,双腿猛地一夹拨转马头穿过身后那道大窟窿右侧的羊肠小道直奔碣石山腰。
兵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昔日在檀石槐帐下的鲜卑人倒也算得上一方强军,甚至还大败过乌丸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以及匈奴中郎将臧旻也就是臧洪他老子率领的三万大军,使得汉军将士凋落旷原血染黄沙,数万精锐损失了七七八八,就连一代猛将田晏也不得不改名田迟才能继续在军中混下去。
然并卵,那毕竟是檀石槐时候鲜卑一族的荣光了。此刻的鲜卑一族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正是病去如抽丝的时候,而他们的主帅却又不小心惹怒了王黎,在碣石山脉惨遭三连败。
辉煌已经过去,剩下的全是卑微。
此时的鲜卑族猛士和首领要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听得素利一声召唤,弥加、厥机和其余两万三千名铁骑迅速掉转方向,然后在马背上狠狠的抽上一鞭直扑碣石山,唯恐被王黎留下来成了大汉朝的一名“客人”。
易安居士曾说道: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弥加和厥机他们当然不认识这个后世闻名的女词人,自然惊起的也不是鸥鹭,而是他们自个胯下的战马。万马奔腾气势磅礴,排山倒海壮观极了,美得不要不要的。
是,狭小的羊肠小道一时间根本就摆不开这么多的人马,许多的骑兵才刚刚踏上回转的道路就被他们的袍泽硬生生的挤下了窟窿,成为了窟窿中的幽灵,也给窟窿再添了一份血色。
而更多的士兵则紧紧的追随在素利、厥机和弥加三人的身后越过窟窿爬上了去碣石山腰的道路。
“布阵坚守,绝不能再让王黎的一兵一马度过窟窿!”安然的度过窟窿,素利三人微微松了一口气,令旗一挥,急忙向鲜卑儿郎们下达了就地防守的命令。
于是,一只只由树木和荆棘构建成的“鹿砦”在窟窿的前方安家落户,一块块由山中乱石搭建而起的“壕沟”在碣石山下茁壮成长。很快的,素利三人以及鲜卑儿郎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马奇诺防线”。
可惜,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在王黎的眼中就如跳梁小丑一般,不管他们怎么蹦跶怎么吆喝,王黎和张郃始终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他们只是让将士们围绕着山坳口建起百十座白色的帐篷,然后放下手中的兵器寻干草搭小灶,再从马背的褡裢里掏出大块大块的冻肉放在锅中,看着锅里热气腾腾的肉汤谈天论地说笑放屁,一副要在此地住到过年开春的趋势。
特么的,老子被你撵成狗,你却带着儿郎们来此地一游!
素利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可惜他已经吃了三次大亏,平白折了六七千将士,哪里还敢冒鲜卑一族之大不韪走出“马奇诺防线”走到王黎 身前放一个屁?
盯了半响,素利终于将心中的愤怒按捺下去,向掌旗兵摆了摆手,踱步回到了巨石围绕的“帅营”之中:“穿令众军,立即安营扎寨,晚上要加强防守和巡逻!”
……
一夜无事,天色已近卯时三刻。
碣石山脉中的雪却一直还未化开,石阶上、树枝头、灌木中和溪边的小草上还挂着沉沉的白雪,不时的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在山野中闹个响动。
一簇灌木丛缓缓的推开,太史慈、张南和焦触三人的脑袋从中伸了出来。
“三姓家奴来了吗?”
“来了,我已经从风中闻到了他的味道!”
“子义将军
不是说笑吧?这三姓家奴才去了草原区区两年,他身上的味难道就已经那么大了?”
“你可以不相信本将军的鼻子,总该不会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吧?”太史慈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句,指了指草丛和灌木中越落越快的积雪。
张南若有所悟,探出脑袋趴在地上仔细的听了半响,抬起头来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服字:“子义将军说的不错,自东北边来了一队骑兵,大约两万有余。若是张某没有料错的话,正是三姓家奴的部队!”
“还好这吕奉先及时赶过来了,否则岂不是让我等在这雪地中白白的趴了一个下午和整夜?”焦触点了点头。
太史慈却是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刚刚从信鸽身上取下的纸张递给张南、焦触二人:“应该说不枉高伯循连夜敲了半晚上的警钟,否则就算是我三人在这里趴成雪人,那三姓家奴也还猫在临渝关外过冬呢!”
“哈哈,子义将军说的不错,还是高伯循最了解三姓家奴,区区几口破钟然后在临渝关上做出一番准备夜袭的举动,就将三姓家奴惊得如丧家之犬一样,连夜赶来昌黎与素利汇合。”
张南抚掌而笑,眼神中带着一丝讥讽,“可惜,他顺义王并不知道他赖以生存、依托的素利此刻并不在昌黎郡,而是就在这碣石山中,而且还成为我们坚实的‘盟友’!”
太史慈点了点头,朝张南和焦触二人说道:“主公和军师将诱敌和混淆敌人耳目的众人交给我等,那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两位将军,我就将任务转交给你二位了,希望你们不要令主公和军师失望!”
“我等自归化以来,主公不以我等降将的身份为耻,反让我等身居高位一直掌控军机。忠诚印寸心,浩然充两间,我等蒙主公厚爱,又岂敢不对主公尽心尽力?
将军尽管放心,我张南和焦触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大将之才,却也能做到令行禁止,号令如山。我等此次前去必不辜负主公的期待,定叫三姓家奴和素利二人狗咬狗!”
张南和焦触起身向太史慈重重的行了一个军礼,朝身后灌木丛中挥了挥大手转身离去,只留下两行分别向东北和西南两个方向的脚印在雪地上延伸,仿佛一条卧在碣石山中的长龙一般。
第668章 敌酋双中计
卯时三刻,正是一日之中天最暗的时候,过了这个时刻,天光就要渐渐的明亮起来。
此时的碣石山脉中,虽然还谈不上什么伸手不见五指咕噜隆冬的黑,但是却也只能借着雪地的反光隐隐绰绰的见着前方十数步距离的山势。
突然,两道号角声在东北和西南方向同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两员斥候的禀报划破了碣石山脉最深的夜色,也将马背上的吕布与“帅营”中的素利同时惊醒。
“报,启禀顺义王,前方两三里外的灌木丛中突然杀出来千余蒙面大汉,已与我方前军交上了锋!”
“报,启禀将军,末将已经探明下方山坳口的王黎大军依然没有动静,但是另有一支一千余的兵马已经摸进了碣石山脉,正朝我军后方扑来!”
“竖子敢尔,难道他们不知道穷寇莫追逢林莫入吗?难道他们真当本王(将军)不会发怒吗?”吕布和素利同时在相隔数里远的马背和营帐中坐直身子,朝着斥候大喝,“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传令众军,本王(将军)要亲手活剥了他们!”
两道怒吼,仿佛两道雷霆般落在将士们的耳中,不管是吕布帐下的刘豹和公孙恭还是素利帐下的厥机和弥加,也不管他们是匈奴骑兵还是鲜卑勇士,所有的人都在夜色中动了起来。
长矛弯刀、铁甲银箭,明晃晃的兵戈被将士们高高举起,趁得夜色也明亮了几分。
而将士们则带着那股被逼远行的恶气以及被逼苏醒的起床气杀气腾腾的张开了狰狞的大嘴,宛如两条恶龙一样沿着碣石山脉向中间逼近。
……
“将军,吕布那狗贼上钩了!”
“将军,素利那狗贼上钩了!”
与此同时,两队斥候分别从东北和西南方向撤到了张南与焦触的面前。
仿佛心有感应一般,张南和焦触同时点了点头,拍了怕斥候什长的肩膀笑道:“太史将军还在碣石山段中等我们的消息,你们也折腾的够呛,就先下去与将军汇合吧,我们再与贼子们戏耍一番就立刻回来。”
于是,两边阵营中的鼓角声更加的激烈了,喊杀声更加的歇斯底里了,箭雨也更加的犀利了,甚至就连夹岸草丛中的
那些旌旗波动的也更加的频繁了。
……
“杀!”
一道雄浑的声音响起,进攻的命令传开,东北角的草丛骤然拨开,数百名弓弩手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亮出他们手中锋利的爪牙将一支支利箭送到吕布的先锋队中。
利箭如蝗,锋刃含杀气。先锋营最前方的百十名匈奴骑士来不及举盾身前就惨叫一声跌落马下,从小道的一侧滚到乱石里,化成了一团团蠕动的肉泥,他们手中的火把也瞬间熄灭,小道上再次昏暗。
“撤!”
又是刚才那道雄浑的声音传来,猛然间草丛再度阖上,那数百名弓弩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枚铁蒺藜抛在前方的道路中,然后将身子一猫迅速的钻到草丛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草丛重新恢复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那乱石中哀嚎遍野的士兵和打算追击凶手却被铁蒺藜给伤了的战马则在提示着他们,他们不但被人给强行上了,而且连施暴之人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吕布气得冲冠眦裂咬碎银牙,方天画戟一扬斩落斜搁在他头顶的一节枯枝,握着一柄火把,马缰一提冲破先锋营的队伍直奔山段中央:“狗日的王黎,特么的欺人太甚,老子今天不砍下你的狗头老子的姓就倒过来写!”
吕布或者已经气得糊涂了,竟然连“吕”字倒过来写也是一个“吕”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
无独有偶,吕布被气得单枪匹马直冲山段中,素利同样也被气得有口难言,只是一个劲的催促着弥加、厥机和鲜卑勇士们奋勇上前,定要拿下前方的那些偷鸡摸狗之贼。
然而,此时天尚未亮,碣石山中小道崎岖,又多有乱石,再加上焦触大军利箭不时的袭扰以及地上遍布着的铁蒺藜,他们就是想化身为千年后那些说到就到的滴滴,呃不,是说到就到的曹操,也只是痴心妄想。
“弯刀!”
素利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愤恨的向将士们喝了一声,弥加、厥机和鲜卑儿郎们飞快的从腰间掏出一柄柄弯刀,奋起九牛二虎之力朝着前方隐隐绰绰的人影掷了出去。
撕裂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起,一
把把弯刀破空而出,漆黑的刀柄和漆黑的刀身借着手中的火把以及雪地反射出来的淡淡银辉在半空里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泼墨一般洒向前方的大军。
画家们都知道泼墨山水画的写生与油画和素描不同,泼墨山水画最讲究的就是挥洒自如酣畅淋漓。
如果以画家们的眼光来看,鲜卑勇士们这猛然的一击绝对够得上挥洒自如和酣畅淋漓。他们在这一刀中将这两天内受得气全部都灌注了进去,他们的这一刀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们昔日比斗时的技艺,甚至已经可能达到了他们人生的巅峰。
然而,墨水倾泻,人影倒下,该响起的惨叫声却仿佛给被褥死死的蒙住了一般,除了几声“噗嗤噗嗤”的沉闷声之外,整个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他们呼吸的声音。
该死的狗贼,特么的又上当了!
籍着火把的光芒,素利将斥候递过来的一节明显为弯刀所断的旌旗扔在地上,一拍马背恶狠狠的看着前方破口大骂:“儿郎们给老子亡命的冲,老子今天不把前面贼子的那些花花肠子给拉出来誓不收兵!”
……
地龙翻滚,碣石山鸣。
两道急促的马蹄声同时在山中响起,就像是碣石山里骤然冒出来的泥石流一般,卷着无数的杀气,刮起无数的滚石,激荡起成片的飞雪向碣石山脉的中段杀奔而来。
兵贵神速,针对于屡次三番挑衅自己的对手更要神速。
乌云在山中快速的蔓延,两队人马越来越近,渐渐已逼至碣石山中断,相间大约也只剩下三五里。
“这个位置正好,三五里的长度刚刚可以调动两队将士战马的脚力,传令兄弟们再射杀一轮,然后立即回撤就地掩藏!”
张南、焦触与太史慈已经汇合在老地方,二人分别向两队军中的掌令兵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转身潜入到灌木丛,再沿着山坡向坡下缓缓的爬行两三百米,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我擦!
与吕布比起来,我兄弟二人果然还是只能安安静静的当两位美男子,不适合做那些抛头露面的勾当。接下来的事,就让吕布和素利二人头疼去吧!
第669章 混战
焦头烂额这个词,张南用的很是恰当。
不过,很显然,短时间内,吕布和素利二人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或者说目前他们还没有这种感觉。
他们现在有的只是怒火,满腔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一个是当年一杆方天画戟打遍天下英豪的九原飞将军,另一个则是凭借着厥机和弥加的辅助能够与南匈奴呼厨泉和鲜卑新头领轲比能的猛将,试想一下,以这二位的身段,竟然被王黎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和挑衅,就像是吃了一肚子的苍蝇一样,眼见贼人就在前方,他们还如何能够忍受得下去?
当然,说到打遍天下英雄无敌手,其实也只是吕布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当初在孟津渡前,与他交过手的至始至终也只有赵云的张辽两位。只不过凑巧的是,这两位都已经成为了名冠天下的高手,自然也就代表了他吕布戟法上的成就。能够力压赵云张辽二人,难道还不是打遍天下的英雄吗?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没有这一层比较的关系,他吕布的一身傲骨同样也不容他人在他的脸上捋虎须,更遑论,还是几次三番的像薅羊毛一样的揪着他的虎须一个劲的捋,只差没有将他拔成光毛猪了。
“贼子就在前方,兄弟们都给老子冲啊,砍下一个人头,本王(本将军)赏银三百两,本王(将军)今日势必要让贼子们替兄弟们偿命!”
听见前方马蹄声声,喊杀阵阵,彼此之间也不过只有数百米的距离,好像一个冲锋就能将彼此按在地上胖揍一顿。两员主帅同时如炸了毛的金毛一般,一声长啸,掌旗兵手中的大旗便已狠狠的从半空落下来。
“杀!”
双方四万余人在昏暗的夜色中齐声怒吼,拔马前冲,又怎么能够从中分辨出哪些声音似曾相识?
战鼓一响,双方将士立刻发起冲锋,那些头盔和毡帽下的一张张稚嫩或者沧桑的脸上立即堆满杀气,嘴角的肃然和桀骜重新流露出他们不可一世的表情。
他们屡战屡败,他们也屡败屡战。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他们是如何才能够从王黎军队的刀锋下活了下来,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是不惧生死的勇士,他们都是热血澎湃的汉子。
一股令人狂热和激
荡的气氛,瞬间就在碣石山间弥漫开来。
“利箭开路!”
吕布和素利果然不愧为在中原或者草原上经历过大小数十场战役的统帅,二人虽然已经怒火中烧,却并不急着将战士们送上前去受死,而是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先来一波远程攻击。
于是,并州铁骑、匈奴骑兵以及鲜卑勇士纷纷掏出自己心爱的长弓在奔驰的战马上炫起了他们的技艺。
都说草原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这话果然不假,不管是吕布账下的匈奴人还是素利旗下的鲜卑人,甚至是在草原上摸爬滚打了两个年头的并州铁骑这类伪草原人,他们的马术都像是生来具有一般,一个个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任由战马狂奔,双手岿然不动。
在他们的手中,利箭宛如有了生命一般,一支支利箭呼啸着从他们手中的弓弦上离弦而去,然后在半空和着山风高歌一曲“乱箭穿空,骤雨摧山,卷起千堆血”,再与风作别后狠狠的插入对方的身躯和战马之上。
血,如同骤开的彼岸花,在将士们的胸前摇曳着它那凄艳哀绝的花瓣,一朵一朵的枯萎凋零。
一时之间,碣石山中人仰马翻,哀鸿遍野。
无数的男儿被利箭夺去了性命,从疾驰的马背上颠覆下来;无数的汉子折了手断了脚,任凭战马拖着自己黑灯瞎火的在崎岖的山道上乱窜,跌入谷中;还有无数的勇士怀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丢掉手中的弓将利箭插在马背上,笔直的冲向黑暗中的恶魔。
喊声震天,杀声震天,惨叫声也震天。
吕布和素利二人都已经铁了心的要一雪前耻,不断的怒吼着催促着手下的将士亡命的厮杀。
战况之惨烈,早已超过了吕布和素利双方的预想,甚至就连躲藏在数百步外的灌木丛中的张南和焦触二人听了心里也直发憷,还不时的感叹着自己二人跟对了人,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主公和军师也会给自己来上这一手。
天,还没有亮,但是天光却已经挣脱了黑夜的束缚渐渐的向碣石山中涌来。
四万将士使出浑身的气力在碣石山中杀了一个昏天暗地,只杀得手软脚酥,身上已无多少力气,依旧握着兵器和袍泽们紧紧地背着靠背凶狠的盯着前方的敌人。
“儿郎们
,速速让开,让本王亲自为你等杀开一条血路!”
突然,一声长啸从并州铁骑的身后传来,吕布和刘豹账下的儿郎们闻之一震,飞速的让出一条道来,便见吕布骑着赤兔马高举着方天画戟如风一样卷过身旁,衣角带起来的冷风抽在他们的脸上可劲的疼。
“本王当年也曾傲视群雄,也曾挥戟刺过苍穹,一个小小的王黎狗贼又岂能放在本王眼里?天若弃我,我便诛天。地若弃我,我便灭地!孩儿们,随本王冲!”战马飞驰,寒风割面,看着前方一张张如临大敌却又似曾相识的面孔,吕布傲然一啸,一马当先,率先向对面冲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前方贼子拦截,吕布手中方天画戟猛然一挥,一条青龙从他的戟尖飞了出去,前方的阵营怦然炸开,五六条好汉惨叫一声抛下手中的武器摔到半空,一串串血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如雨倾盆。
“张辽狗贼,休得放肆,本王今日定要将你打得连你姥姥都不认识!”
素利在山坡上远远的瞧见到一员大将持着一条长戟在他的阵营中左突右刺所向披靡,心中勃然大怒,早已忘记了之前他就将张辽排除在了王黎的幽州兵马之外,下意识的以为这就是王黎帐下唯一用戟的张辽,一声怒喝如舌绽春雷,手中的铁骨碌一提,纵马如电直取来将。
下山容易上山难,碣石山那恰当的坡度简直就像是给素利的战马加了持一般,不过数息之间,战马已经如风一样的迅疾,迎面而来的寒风无情的击打着他的面庞,而“张辽”的身影也在他的眼中渐渐放大。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风越来越急,速度也越来越快。
还剩下最后十步!
素利嘴角上已经扬起一丝狞笑。
然而,很快的,他的笑容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死死的冻结在脸上。
借着众人手中的火把和碣石山中渐渐亮起来的天光,“张辽”的面容彻底的落在素利的眼中,他的身体顿时便如被电了一般,一颗心“库擦”一声掉到冰窟里,手中的铁骨碌也差点跟着掉在地上。
狗日的王黎,骨肉相残,兄弟相杀,这就是你给老子下的套吗?
你特么的好狠啊!
第670章 胡来伏兵击,胡去扬兵追
骨肉相残,兄弟相杀。 这当然只是素利口中说说的事情而已。 万事利字为先,身为草原上的一方霸主,他从来就不曾将吕布和刘豹当做过兄弟,也不曾将他们麾下的匈奴和并州勇士视之为骨肉,数天前之所以选择投靠吕布,也不过只是想狐假虎威,借着吕布的大名震慑震慑轲比能罢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与他厮杀了近一个时辰并让他损失了三四千精锐的所谓“敌人”竟然是他刚刚投靠过去的顺义王吕布。 心神巨震之下,素利哪里还有平时那种精明狡猾劲头? 心中一慢,手中也跟着一慢,一声“砰”的巨响便在他的耳边炸响,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吕布打一个招呼,一道排山倒海的力量就已经狠狠的砸在他的铁骨碌上,虎口一震,整个身子亦如大鸟一样腾空而起,一口鲜血随着他倒飞的身躯落在草丛里。 紧接着,一支方天画戟如同泰山压顶一样从他的头顶上扑面而来,但觉眼前一黑,碣石山的天空中重新拉上了黑夜的旗帜,素利心神剧裂,在草丛中就地一滚躲过吕布手中的那杆长戟,趴在吕布脚下紧紧的抱住他的双腿:“顺义王…咳咳…是末将素利啊…” 素利? 吕布同样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脚下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影,手中的方天画戟微微一顿,擦着素利的耳畔插在草地上,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仰天一声长啸,两行眼泪顺着脸颊划下,仿佛草原上望月的孤狼一般。 他原是乱世不出的英雄,自小便以靠着一杆霍家枪打得匈奴人痛呼“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霍骠骑为偶像,立志成为大汉疆域的另一名守护者。 可惜,他在红尘中却渐渐的迷失了自己,也忘记了初心。 他先是离开丁原成了董卓的爪牙,后来却又因为心中深藏着的那片草一般的野心再次抛弃了董卓,成为了陈留郡王伪朝廷的幕后之手,也成为了在江湖中漂泊的一棵浮萍。 无依无靠,无根无基。 他本来还想借着袁绍在冀州搬弄风雨的时候趁乱而起,与天下英豪一争胸臆,结果该死不死的恰恰遇到旧主当道,于是他愤而杀人,于是他被王黎“送”到了关外。 在关外的这两年,他虽然没有卧薪尝胆,却也经常卧在草丛中雪地里,靠着草原上的狍子、雪水、羊奶和猎鹰为生。戎马倥偬或许谈不上,茹毛饮血倒是差不离。 然而,生活的越是艰辛,他就越忘不了中原的繁荣,也越发忘不了貂蝉看他时那迷离的眼神。 草原上的朔风早已经将他的玉面给吹成了黑面,却已让他比以往更加的锐利和凶悍,他的人已经完全变得和他手中的方天画戟一样,霸气而张狂。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让他重回大汉的契机,他相信只要这个机会一旦来临,他必然能够横扫天下重新成为中原的王,也能够抱得貂蝉归。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从公孙康那里等来了这个契机。 可是,一不小心他又与契机完美的擦肩而过。临渝关一役,他丧失了两千余兵马并将公孙康丢在了关内,而碣石山与素利莫名其妙的一战更是让他失去了南下的信心。 数万精兵出草原,一路上旌旗飘飘波澜壮阔,谁知刚入汉界便被王黎当头一棒,牵着他鼻子与自家兄弟大杀一场,一腔英雄气顿时消磨。 吕布仰起头眨了眨眼,趁素利不注意在脸上轻轻一抹,低下头来扶起素利坐到一旁,神情说不出的沮丧:“走吧素利,随本王回到草原上,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素利咳了几声心中微微有些不快,本来他还希望能够于吕布并肩纵横天下的,谁知吕布却让他回转那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强忍着胸口传来的阵痛,一丝不满和愤懑在眼底稍纵即逝。 “顺义王,你是说让我们现在就回草原?那我和你帐下的儿郎难道就白死了吗?还是说我们纵马数千里只是为了在这个离城池尚远的地方为他们寻找一片埋身之所?” 这话说的极是无礼,不过吕布却并没有怪罪素利,而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落寞。 “经此一役,本王已经知道了与王黎的差距,若是我等再不离开,恐怕就真的不能离开了。更何况,既然王黎能够将你我引入山中互相厮杀一场,难保他就没有其他的诡计还在等着我们!” 素利还想再和吕布掰扯掰扯,突然听得吕布此言,立时觉得胸口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猛地一下便从地上跳将起来,抓着吕布便道:“顺义王说不错,快走,快走,王黎和张郃那两个狗贼此刻还在山坳口呢!” 王黎和张郃就在碣石山下的山坳口? 吕布的眼神一亮,一股无名之火腾地在眼底燃烧起来,那灼热的温度差点将一旁的素利也给彻底的融化。 然而,看着素利拿衣服惊慌失措的表情,看着山中狼狈不堪东倒西歪 的战士,以及那些失去了战马的骑士在山林中惨叫哀嚎,一瓢冰水从吕布的头上径直淋到脚下,刚刚升腾起来的战意瞬间化为乌有,眼神也渐渐的昏暗起来。 王黎不过是一个雕虫小技就让他们痛失万余精锐,而引诱他们两军相互厮杀的凶手都还没有找到,他们拿什么去和王黎拼?更为离谱的是,王黎和张郃此刻却还在山坳口吃着烧烤吹牛打屁,一副坐看云卷云舒的模样。 若说其中没有鬼,谁特么的信? “走!速令全军撤离碣石山!” 吕布心中一动,一把将素利拉起来抛在一旁的战马上,翻身上马,一声长啸打马便向青龙的方向驰奔,而他二人帐下的那些骑兵同样也纷纷丢掉袍泽们的尸身,屁滚尿流的爬上马背跟着他们的脚步潮水一般向碣石山外退却。 “咚!” 就在这时,一声鼓角响彻行云,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从山坳口传了过来,一道雄浑的歌曲也跟着震响山谷,将碣石山中的最后那一抹黑色彻底的从天空擦掉。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素利闻言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而吕布同样也默默无语,任由赤兔马在风中驰骋。 “子义将军,那三姓家奴和素利小子逃了,我们要不要再来一个瓮中捉鳖?”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顾头不顾腚的逃亡,张南兴奋的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朝太史慈比了一个手势。 “我们就这两三千余步兵,如果他们来一个破釜沉舟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拼,用石头扔还是牙齿咬?”太史慈瞥了张南一眼,见张南神情讪讪,嘴角上微微一抿,挂起狐狸般的奸笑。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来都来了,如果不给吕布和素利留下一点深刻的影响,异日也不便相见啊。虽然不能亲手结束了吕布的狗命,吓吓他们也是好的。传令将士们,用喊杀声和利箭为三姓家奴送行!” “诺!” 张南一声大喝,整个碣石山立时响起更加动人的骂声。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素利龟儿子,你跑那么快干啥,快与老子大战三百回合啊!” “三姓家奴,你这个无胆匪类,快策马回来,你那干爹公孙康小儿叫你回家吃饭!”
第671章 雁行南北,欲归归未得
昌黎郡重现清明,自然少不了鬼才郭奉孝的运筹帷幄,不过吕布和素利二人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王黎与张郃、太史慈却并没有乘胜追击。 毕竟他们手中如今也不过万余人马,若是真和吕布、素利的大军对阵,人手上还是不够看。 没办法,高顺领着万余将士坐镇临渝关,于夫罗领着万余精锐抄道草原,而阎柔此刻刚巧也将手中的一万五千名士兵分到各县搞民生去了,王黎手中除了这一万勇士,再也变不出来一个人。幸好鬼才就是鬼才,人多有人多的打法,人少有人少的思量,一则浑水摸鱼之计用起来也比那李儒要漂亮数十倍。 吕布和素利非但没有识破他们的计谋,反而因此折损了三四停的人马灰溜溜的滚回草原,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南下兴风作浪。 “走吧,吕布和素利这俩货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等他们连夜逃回青龙山的时候,想必于夫罗还会再给他们一个教训,保管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小觑我天下英雄了。” 王黎看着风尘仆仆的太史慈和张南、焦触三员大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寒暄了两句接着说道,“我们也该回去处理幽州和辽东的事务了,没有我等坐镇,也不知道那陈留郡王是否敢出什么幺蛾子!” 张南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鄙夷:“切,主公何必给刘协长脸?莫不成就凭他一个狗屁不通的花花公子也敢在白山黑水玩什么花样,还是主公担心他钻到深山老林中去当一回伯夷叔齐? 说实在的,那伪帝除了稍微还有些血气方刚之外,唯一的可取之处恐怕也只有他身上流的高祖血脉了。主公若是信得过末将,张南愿意提兵一旅亲往辽东,将他献于主公帐前!” 王黎心中一动,转头看了张南和焦触一眼,却听太史慈在一旁说道:“主公,张南将军所言不虚,如今在辽东能够护得住陈留郡王的也就只剩下那个姓了。 末将听说当年陈留郡王投奔公孙度之时,就被公孙度当做不可外露的宝贝一般关在了行在中,就连他的那两个老丈人伏完和董承也被乖乖的下了兵权。如果主公此时出兵辽东,相信陈留郡王必然手到擒来!” “管宁之辈又当如何?”既然太史慈、张南和焦触三人都生出了兴致,王黎也起了几分考较之心。 管宁,也就是历史上和华歆割席断交的那个人。 据《三国志》和《资治通鉴》记载:管宁,字幼安,本是北海郡朱虚县人氏。其人才华卓著,品行高洁,与华歆和邴原二人并称为“一龙”。 因逢天下大乱,北海郡屡经战戈,便与邴原及王烈等人避乱辽东。又因为他在辽东之时只谈经典而不问世事,做讲解诗书,谈祭礼、整治威仪、陈明礼让等教化工作,因此深得当地人的尊重。 见太史慈和张南都表了态,焦触也急忙拍了拍胸脯说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寻章摘句的老雕虫而已,主公何须忧心,不过是几个老兵便能干的事情罢了。” “酸儒固然不可怕,只不过你这样一来主公的名声却被你彻底的会来!”太史慈轻拍了焦触一下笑道,“遇事多用用脑子,主公不是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吗?虽然我们也不知道那罗马究竟是什么马,但是你莫忘记了那管宁身边还有一个王烈可为我等所用!” 这太史慈在历史上能够为孙策、孙权所重用,甚至将还整个南方的军务都交其管理,果然并非什么莽撞之人 王黎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将中兴剑递给太史慈,朝三人郑重其事的抱了抱拳:“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将辽东诸事全部委托给三位将军了!” …… 情恻恻,谁遣雁行南北?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啼断子规无气力,欲归归未得。 这是清朝女词人吴文柔给她兄长吴兆骞写的一首词,在词中她以真挚的情感和突兀的笔势描写了兄妹二人被迫分离、各自南北的痛苦情感和深沉忆念。 维新帝虽然不懂什么谒金门,也不知道才女吴文柔,但是他此刻的心思却与吴文柔仿佛。 他本是大汉朝高祖皇帝的嫡血脉,也是当今天下的主人,可惜却被王黎那奸贼逐出中原孤身飘零至此,长期与白沙黑水相伴,也长期的居于辽东王公孙度的“护佑”之下。 他知道公孙度也和那董贼、王黎都是一丘之貉,也知道公孙度是想效仿昔日的吕不韦囤积居奇高价出售。 可是直娘贼的公孙度难道就不能有所变通吗,非要将他困在行在之中,让他整日里面对高墙犹若井底之蛙?难道他就不知道只要将自己侍奉好了,这大汉的江山自己同样也愿意分他一半?为何非要煞缺一样的抱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念头困 守辽东? 陈留郡王披着一件貂裘站在天井里,看着院落中的梅花以及可与梅花媲美的董贵人和伏皇后,心情依旧非常的压抑,脸上也满是落寞和愁思。 他很想立刻便回到雒阳,回到皇宫,回到属于自己的天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行在外闯了进来,伏完和董承二人满面春风的来到他的身前。 “二位国舅联袂而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见二人并肩而来,陈留郡王心中一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脸上的喜色,凄然一笑,“国舅,可是那公孙度连挟天子的样子也不想装了,现在就想取朕的性命?说吧,朕当日离开中原便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 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但是颤抖的声音依然出卖了陈留郡王内心的不安。 伏完和董承相视一眼,双双跪拜在陈留郡王身前,抱着陈留郡王的大腿喜极而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微臣刚刚得到消息,旬月前王黎兵寇幽州,入主了渔阳和右北平郡。 阳仪和柳毅不敌王贼,公孙度亲率其子公孙康和公孙恭驰援二人,恰巧被王黎射杀于临渝关下。从此,咱们辽东再无辽东王,只有陛下一人矣!” “好,死得好,要是他公孙一家全部都死光了那就更好!”陈留郡王喜上眉梢,使劲的拍了一巴掌猛然顿住,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滚落下来,“公孙度既死,那王贼…” 如果说陈留郡王对公孙度有三五分的恨惧的话,那么王黎绝对就是他梦中的那个恶魔。 伏完摇了摇头,继续抱着陈留郡王:“陛下不用担心,微臣听说前将军吕奉先和鲜卑一族的素利、弥加和厥机三人如今正兵出草原围攻王贼,相信过不了几日,他们就一定能够重新聚于陛下的旗下!” 董承也在一旁替陈留郡王鼓气:“吕奉先虽然有些桀骜,但是他毕竟没有董卓的霸道和王贼的无礼。陛下,只要我等能够重归中原重振汉室,吕布那莽夫还不是任由陛下驱使?” 听着二人的鼓励,再扫了一眼这个困了他一年半载的行在以及梅华边和他一样坐井观天的两位女子,陈留郡王那眼角中藏着的几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谁特么的说的雁行南北欲归归未得? 中原,老子,呃,朕终于要回来了!
第672章 饮鸩止渴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父皇、高祖以及我大汉朝历代先皇在上,您们都听到了吗?不肖子孙刘协终于可以回归中原重振我汉室江山了!” 陈留郡王举若癫狂,将高祖皇帝的诗词吟诵了一番,然后飞也似的跑到花园中将脑袋紧紧的伏在伏皇后和董贵妃波浪壮阔的胸怀中,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她们喜极而泣。 而伏完和董承这对始作俑者同样也难掩脸上的得色。 毕竟,守得云开见月明这种事搁在谁的头上,恐怕都要疯上一阵子吧。更何况,他们四人皆是标准的皇亲国戚,而陈留郡王还当过一国之君。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句话本是用来形容爱情的,但是用在陈留郡王的身上也同样成立。虽然他现在亦如落毛凤凰一般,可他终究登顶过大汉十三州的权力巅峰,那种掌握他人生死的滋味和看过山顶云海风光的感受你让他如何能够忘怀? 然而,令人遗骸的是在汉末纷争的这一出大戏中,他从来就不是主角,王者无敌的光华也不会落到他的头顶上。 众人还在一片兴高采烈甚至觉得江山大有可为的氛围之中,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从门外传来,陈宫、审配和袁尚三人联袂闯入行在之中。 他们的神色之中满是沮丧,甚至在袁尚的目光中还能找寻到一丝丝的恐惧。 “公台、正南、显甫,你们来的正好,朕有一件大事要和诸位爱卿商量!”见三人神色不虞,陈留郡王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自然以为三人都和他一般担心两位国舅带来了不可回转的坏消息,急忙从院落中赶过来,拉住陈宫的手笑意盎然的说道,“公台,好消息啊好消息,朕听说公孙度已死,吕奉先和厥机、弥加以及素利三人打着勤王的大旗亲率数万控弦之士杀奔辽东而来。” “陛下已经知道吕奉先之事了?”陈宫一惊,只见陈留郡王以及两位国舅的脸上满是笑容,伏皇后和董贵人也如同再做了一次新娘一般。心中了然,却也越发的愁苦起来。 陛下在这辽东行在里简直就如笼中之鸟一样,根本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而等消息慢慢的传入到他耳中之时,新闻却早已成了旧闻,旧闻则被他当做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陈宫有些不忍,想让陈留郡王多高兴一会,审配却依然秉承了 往日的作风,闻言冷冷一笑,看着陈留郡王眼皮微微一挑,眼神中好像有说不出来的讥诮:“陛下的消息恐怕有些延误吧?” “正南此言何意?难道吕奉先和素利勤王的消息有误?”董承勃然大怒,见审配仍然是素日里的那张说教嘴脸,便欲借此机会在陈留郡王面前给他上一上眼药,免得这审配整日里见了谁都是一副别人欠钱不还的模样。 “吕奉先和素利当然来了,他们正打算请董国舅出任我朝相国呢!”审配反刺了一句,高傲的看着董承,“只不过,这消息早已成为了明日黄花,难道国舅不知吗?” 董承的脑容量较小,还没有听出审配的意思,伏完和陈留郡王脸色却是齐齐一变,出中的话已然发冷:“正南言下之意,莫非是吕奉先和素利二人有了野望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还是说他们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审配苦涩的点了点头,双眼微微一闭,一丝眼泪从眼角划过:“据臣所知,三日前吕奉先和素利的草原兵马在碣石山一带被王黎大军战败,损失惨重,足有一万余铁骑染红了王黎的冠带,而他们也逼迫回到了草原,不敢南下!” 陈留郡王如遭当头棒喝,一颗心也仿佛掉入了千年不化的冰窟之中,半天回不过神来。 “陛下,陛下,你要挺住啊!” 伏完如丧考妣,抱着陈留郡王的一双手臂猛摇,才将陈留郡王从绝望中摇醒过来。 “国舅,朕的胳膊都快被你摇断了,你放开吧,朕不会做那寻死觅活的小儿之举的。不管他吕奉先和素利能否赶过来,难道那情形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失望、愤怒和恐惧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陈留郡王吐了吐一口恶气,努力的冷静下来看着陈宫问道:“公台,既然你比朕早一步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定策,你能否给朕也说一说你的打算?” 陈宫颔了颔首,两道剑眉就像田里耕作的老农民看见自己种植了一年的土地突然被雨打风吹过一样,布满了沧桑和愁苦,紧紧的蹙在一起。 “陛下,微臣的确有一计。不过,这一计比当初划江而治更加的惊人耸听,这一计一旦施展开来恐怕会挖了陛下的根基啊,饶是陛下能够重振河山,这辽东之事也会成为您身上的污点。” 挖了朕的根基? 听闻此 言,陈留郡王只觉得简直就是莫名的讽刺。 自己现在都已经被王黎逐出中原藏身于白山黑水之间成为了辽东王公孙度的笼中之鸟,平日间能够看见的也只有屋顶上的片瓦和伏皇后和董贵妃二人,哪里还有什么根基可挖?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自由,也没有了君临天下的机会,不要说汉室根基可挖,就算是要挖他刘姓的祖坟,只要能够让他重新回到大汉子民的视线中,他同样也甘之若饴。 陈留郡王凝视了陈宫片刻,点头说道:“公台有什么想法尽管一一道来,用与不用朕自会思量。” 陈宫叹了一口气,朝陈留郡王深鞠一躬:“陛下,公孙度数日前战死临渝关下,而公孙康和公孙恭兄弟二人前往草原求援一去不复返,如今这辽东城内也只有你的旗帜了。 如果能够趁此机会打出陛下的旗号收纳公孙度的部下,将辽东的百姓悉数驱赶入城,以辽东为棋盘十数万百姓和将士为棋子重铸辽东,微臣想就算是王黎亲征,恐怕他也只能望洋兴叹吧。” 驱赶辽东百姓守城?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那王黎一惯的惺惺作态假仁假义,想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对城头上的百姓用强吧?否则,一旦消息泄露,他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陛下万万不可啊,公台之计是在饮鸩止渴,断我大汉江山的根基啊。”陈留郡王正欲点头,却见审配一把跪在地上匍匐在他的身前,身如筛糠头如捣蒜,脑袋在地板上磕得震天响。 “孟子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如果陛下今日便驱赶百姓守城直面王贼的刀剑,那么明日我辽东百姓的心中就将不再有陛下也!” 我去特么的辽东百姓,如果他们心中有朕的话,朕又何必苦守在这数亩方圆的行在之中?至于其余的百姓?呵,朕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谁特么的还在意他们?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将来之事,将来再说! “公台说的不错,如果说王黎还有命门的话,那么这爱民如子的名声便是他最大的命门!” 陈留郡王猛地甩开审配的双手,朝陈宫应道,“准卿所奏,明日起便喝令辽东百姓悉数入城,敢有不从者,杀无赦!”
第673章 驱羊吞虎
“敢有不从者,杀无赦!” 冰冷的话语就像是一把钢刀狠狠的插在审配的心头,审图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已经被这个世界给彻底遗弃了一般。 他在这片挚爱的山河里摸爬滚打数十年,结果临到头来他依旧像江海中漂泊的浮萍一般茕然一身,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犹如过江之鲫,却没有一名是他的志同道合者。 眼睁睁的看着陈留郡王和伏完等人跨过他的身边离开行在,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审配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陈宫的影子破口大骂:“陈公台,你这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你一这招驱羊吞虎是在断我大汉的气数啊,难道你以后就不怕遭了报应吗?” 驱羊吞虎? 口中咬了咬“羊”这个字,陈宫的脚步微微一顿,脸色也越发的难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一丝胜利或者即将胜利的喜悦,反而呈现出灰白的气色。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审配这个“羊”字用的务必正确。 自我泱泱华夏占据中原以来,有多少的异族想依仗着兵戈的锋利闯入我华夏领域,又有多少的蛮人想凭借着战马的矫健入侵我神州大地?在他们的眼中,我华夏任劳任怨忍辱负重的老百姓就是他们的奴隶他们的食粮,甚至他们还因此给我边民冠之以极具侮辱性的称呼“两脚羊”。 陈宫不是草原人,他不敢也不会将自己的父老乡亲当做牲口一般的对待,可是当君父面临死亡江山即将易主的时候,他依然会把百姓放在最后一位。 虽然这样做他会折寿也会受到良心的牵着,甚至还有可能被牛头马面拉下传说中的阿鼻地狱,但是他也没得选,谁让老百姓是一只只只能任由宰割而不敢反抗的羊呢? “正南兄所言不错,陈某的确走了一条不归之路。不过,陈某的性命就不劳正南兄担心了,陈某自知罪孽深重,不管此战的最终结果如何,陈某都将一死以谢天下!” 见陈留郡王已经出了行在,陈宫趁机落后几步转过头向审配深深一稽,虎目含泪,“能与正南兄同仁一场,陈某已倍感荣幸,还请正南兄务必保重身体,留待有用之躯为大汉多延几年寿祚!”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狗。 哎,都是那先帝和桓帝二人造的余孽啊! 看着陈宫孤寂的背影,审配的叫骂声堵在了喉咙里,一行清泪漫过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平生第一次对那早已深入骨髓的“忠臣不事二主”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 “姚副将,你带领一校人马和挑选出来的三千青壮百姓负责守卫襄平东门,不得有误! “秦副将,田校尉,哦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田副将了,你们二人的任务和姚副将一样,同样分兵一校再领三千精壮百姓负责南北两座城门!” “至于襄平西门,我想此门必将直面王黎的大军,非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亲自坐镇不可。显甫,你出生世家又通军事,昔年也曾随袁公南征北战,我就将西门全权托付给你了,务必要保证西门永远在我等手中!” 翌日傍晚,随着撒到襄平和新昌两县的上万士兵“护送”着一队队老百姓来到城中,陈留郡王座下第一谋士陈宫已经开始了他的部署,或者说表演。 但,孙子兵法告诉我们:“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陈留郡王在陈宫的建议下尽逐辽东百姓为其守城,除了一个天和地尚在他们这一侧之外,其道、其将以及其法都站在了王黎的那边,陈宫他们真的抱着一座死城就能够守得住吗? “报!启禀陛下、军师:探子来报,王黎麾下大将太史慈、张南和焦触三人各领军三千向我襄平疾奔而来,距此地也只有大约五里的路程!”袁尚、姚副将四人刚刚领命而出,刚刚任命的另一名斥候校尉楚飞便闯进郡衙。 “王黎没有亲自领军过来?”陈留郡王闻言一喜,急忙扶起楚飞开口便问。 陈宫的心底却没来由的一悸,这东莱太史慈的威名他早在中原时就听过了。 当年,太史慈凭借着一杆红缨枪和一把落雕弓在青州黄巾的万军从中如入无人之境,凶残的不要不要的,直令王黎赞曰“匹马过重围,怒箭啸西风”。 如今辽东 的灭“国”之战王黎竟然没有亲自参与,而是直接将其委托给太史慈,看来这太史慈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肯定是一块咬上一口都要崩牙的硬骨头,这一场仗有得打了。 “陛下,那太史慈曾经与江东狮儿拼过七八十个回合,恐怕也是一名不亚于张辽、赵云之类的猛将,还请陛下小心为要!”陈宫还没有开口,那校尉便已经向陈留郡王劝谏了一句,甚至眼中还有些许尊敬之色。 很显然,这校尉应该是比较熟悉太史慈之人。 陈宫急忙问道:“楚校尉,那王德玉帐下猛将如云,为何你独赞太史慈一人?” “并非楚某独推太史慈,实乃王黎帐下的猛将楚某一个都不认识。”楚飞摇了摇头,微微一叹,“不瞒陛下和军师,楚某也是东莱之人,甚至数年前还曾与太史慈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对他上有些微的了解罢了!” “将军既然与太史慈有旧,那你觉得他可否为朕所用?” 陈留郡王一听这楚飞和太史慈乃是昔日的东莱故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火都烧到眉毛了,并不是他和麾下将领斤斤计较的时候。 所以,这阴霾来得快去得更快,眨眼的功夫陈留郡王就做出了一个决定,给楚飞提升了好几个级别让楚飞坐了一次火箭,成为了一名将军,也成为了辽东升职最快的人。 然而,陈留郡王的媚眼算是白抛了,太史慈的这位故人并不领他的情。 楚飞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请陛下早做守城的准备吧,末将的这位老乡素来只认死理,一旦他认定了主公就是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否则那王黎又怎会称其为天下第一的义士呢!” “将军说得对不错,就算那太史慈不认死理,恐怕他见了朕如今的局面,他也不愿将身价放到朕的这艘破船上吧!”陈留郡王微微一叹朝楚飞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成大事者必有静气,是朕着相了,太思切良将也至于乱了章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襄平的防守,诸位将军和臣工若无他是,且随朕一起登上城头一观,看一看我辽东将士和百姓与城偕亡的决心!”
第674章 百姓
“诺!”
陈宫、伏完、董承以及楚飞等人齐齐唱了一个喏,陪着陈留郡王离开郡衙来到西城。
此刻,袁尚已经领着本校人马和三千辽东精锐和三千精壮的老百姓登上了城门。队伍浩浩荡荡,远远看去倒是有些壮观,可是走进了一瞧却又觉得那不是壮观,而是悲壮。
整个队伍八千余人竟然分了三个等级。
袁尚的本部精兵俱是铁甲玄衣长戈巨斧,辽东的兵士则是铁甲杂服短剑钢刀,而那些老百姓呢,全都是麻衣袄子,衣摆上挂一块飘一块,仿佛电影《武状元苏乞儿》中的苏乞儿出巡那般,手中更是粗制的长刀竹枪,甚至还有些人手中居然是用来锄地或者砍柴的锄头与柴刀。
“怎么回事?这老百姓手中怎么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如果太史慈兵临城下,将军让他们如何抵挡?”陈留郡王登上城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神色微微一凛,看着袁尚有些不高兴。
袁尚砸了砸嘴心中暗自冷笑:陈留郡王看似在关爱老百姓,其实不然,否则为何老百姓穿的破旧不堪他只字不提,却偏偏只提及众人手中的武器?
原因很简单,这一天入城的百姓已近六七万,除却鳏寡孤独老弱病残外,精壮尚有两万余人,而城中原有居民之中同样也还有一万余精壮之士。
这些精壮如果因为防守不足被敌军利箭射死,那也无所谓,毕竟后面还有补充的兵源,但是一旦敌军攻城,那么他们手中的刀枪是否锐利就关系到他陈留郡王的身家性命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
乌鸦站在猪背上,大哥不要说二哥的黑。
袁尚抿了抿嘴朝陈留郡王行了一礼,凑到陈留郡王耳边低声说道:“启禀陛下,北地骄纵成风,好勇之士多如牛毛,他们又都是诸位将军从城外驱赶而至,多有不服王化和桀骜不驯之人。
他们之中有的曾经是一乡有名的猎人,有的是一亭之中少有的武士游侠,有的人甚至还因为抗拒征兵与我们派去的勇士大打出手你争我斗。
末将虽然身居要职暂领西城的防守之责,却也无奈,不得不两手准备
,只拨一些普通的武器给他们,以免他们在敌军临城之时变生肘腋成了敌军的内应!”
陈留郡王微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当年蛾贼之乱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却也曾亲眼见到大汉是如何从一个固若金汤的万里江山变成烽火遍地的残瓯的,自然明白老百姓就像那江河湖海中的水一样,能载舟亦能覆舟。
轻轻咳了一声,许是觉得单单给老百姓发一些竹枪锄头终究不够保险,陈留郡王在城头上停留了片刻,目视着众人说道:“公孙度掌兵之时四处征讨,以至我辽东盔甲不齐刀剑不整,今日也只有苦了我辽东的百姓也。
不过,自古便道皇帝不遣饿兵,朕贵为天下之主,虽然如今只是暂困辽东一隅,同样也不能让朕的子民饿着肚子上战场。显甫将军,朕已让城中富绅准备了些许粮食给诸位勇士,你现在便令儿郎们抬到城头上吧!”
“这狗皇…比那狗官要好一点,还晓得皇帝不遣饿兵,让老子做一个饱死鬼!”
“你特么的小点声,你想找死自己在一旁死去,不要拖累了我们几个!”
“难道老子说的不对…”
“你特么说的对,但是老子知道乡里头老秀才说过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你特么的要吃这断头饭自己吃去,老子才不替他们卖命呢!”
城头上一阵喧闹,袁尚手一挥,帐下的那些士兵们纷纷从城下抬了一筐筐的炊饼(馒头)放到众人眼前。
成筐成筐馒头堆得宛如小山一样的高,白花花的,就像是城中那些妇人的腿和胸脯一般。馒头的一旁却还放着几个大桶,桶里盛着油花花的猪肉汤,肥腻的肉片以及猪心猪肝猪肚猪肺在汤里漂浮着,让众人垂涎三尺,口水流了一地。
“放心吃吧,只要你们能够吃下,本将军就绝对能够将各位喂饱!”袁尚手中的利剑猛然出鞘,一把斫在城墙上,尘屑飞扬火光四溅,“但是诸位吃了就必须听本将军的命令,否则,老子便让他吃了也要给老子吐出来!”
话音一落,刚才还闹腾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不管是平素间在乡里耀武扬威的游侠儿,还是
偷鸡摸狗的小混混,亦或者只是埋头收拾庄稼的闷头葫芦,全都眼睁睁的看着木桶中那些一年到头难得一见的肉食。
一个个眼中泛着绿光,好似见了猎物的饿狼,又仿佛禁欲数年突然见到绝世美人的色中饿鬼。
“他娘的,还不开吃还在等什么?难道还要本将军一个一个喂你们不成?”
袁尚再次一声怒喝,老百姓们纷纷扑上前去,碗和筷子也顾不得拿直接伸手抓起两个馒头搁在怀里,然后也不管那油汤是不是烫手凑到木桶前捞起一把猪肉或者猪杂就塞到嘴中。
不得不说,我华夏的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对象,而大汉的百姓,特别是辽东诸郡的百姓也过得实在太苦了,一顿所谓的“美食”就将他们给彻底的卖了。
刚才还大口嚷嚷“廉者志士”的汉子和要吃“断头饭”的壮年见到桶中的那些士人鄙视的猪肉猪杂,迅速的就把刚才的话当成屁给放了出去,加入到无边无际的抢饭大军里。
“呃…”
百姓们狼吞虎咽的将手中的肉给吞到肚中,才拿着碗到木桶边再舀了一碗油汤就着馒头喝下,舒舒服服的拍了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站在箭垛口。
不过这一回,他们心中的怨言倒像是少了几分,他们也有一点兵的模样了。
掌旗兵将手中的战旗轻轻一扬,袁尚帐下的五千精兵手持弯刀穿着沉沉的铁甲站在老百姓的身后。
刀光森寒,目光也森寒。
老百姓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吃的是卖命的饭。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更何况,身后那些鸟人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要想活下去,恐怕也只能听从于他们的调遣了。
于是,他们握紧一切可握的东西,什么竹剑竹枪,什么镰刀锄头,又或者是柴刀蔑刀,都被他们紧紧的抱在怀中,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敢舍弃。
而他们的目光也同样紧紧的盯着城下那条通向右北平和昌黎的大道,默默的希冀着老天开眼,此地永远也不要出现敌人的兵马!
第675章 太史慈论兵
如果老天真的能开眼,襄平城下就不会出现兵马。老天真的能开眼吗?不能!所以,襄平城下总会出现兵马。
而墨菲定律同样也告诉我们:当某些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么不管这种可能有多小,它就一定会发生。换句话说,那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咚咚咚!”
突然数声炮响从西门外三五里地响起,众人一惊,急忙伏在城墙内将自己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然后从箭跺口将脑袋伸出去远远的打量着前方。
只见数千名金戈银甲的将士扛着大旗骑着大马飞也似的登上前方的小丘,背枕夕阳凝视着他们,在远山余晖的折射下金光熠熠遍体生辉,好似天神下凡一般。
“这特么的就是卫将军帐下的白马义从吧?果然是人中龙凤名不虚传啊!”
“放你娘的狗屁,你特么的眼瞎啊?老子听隔壁二大爷的小舅子家的侄儿说过,卫将军的白马义从乃是青州黄巾管亥带队,都是清一色的白马白衣白甲,这些人除了为首的那员将军披了一件白裘之外,谁不是金甲银铠?”
“驴日的王茂才你才眼瞎呢,他们身上的金色都是阳光反射的知道吗?不过,就算他们不是白马义从哪又怎样?你瞧一瞧他们再瞧一瞧我们辽东儿郎,和他们比起来,特么的简直就像是你家的草鸡一样!”
“何酸丁,你特么的不要命了,再嚷嚷,谨防身后的军爷听到了给你娃儿一刀!”
辽东地处北地,百姓们素来斗勇好胜,平日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也要约架打上几个回合,今日一见王黎的河北雄兵与辽东铁骑大有不同,自然而然的就生出一番感慨。
一时之间,城墙上闹闹哄哄,宛如襄平城中的菜市场。
“咳,咳!”
不合有几声闲言碎语落到袁尚的耳中,袁尚面色一冷,清了清嗓子,手中的长剑猛然扬起向何酸丁狠狠的一劈,一颗碗大的头颅随着他的声音高高飞扬起来。
“不想死的就都给本将军住口,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是你家的菜市场还是你家七大姑八大姨给你介绍媳妇儿的炕头?本将军告诉你们这里是军营,是讲究号令的地方。
一个一个的吃饱了给撑的,居然敢口出狂言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哼,找死吗?找死就自己从城头上跳下去,看一看城外的贼子会不会给你们收尸?莫要忘了,你们现在是老子的兵,城外的贼子是来要你们脑袋的!”
袁尚的话和何酸丁那具没有头颅的身躯流出来的惨淡血色仿佛一瓢冰水一样从众人的头上浇到脚下,众人打了一个寒颤,开始惊慌起来。
他们虽然还没有正式吃粮饷,但是他们已经上了陈留郡王和袁尚的贼船,如果王黎铁了心的要将他们一视同仁,他们难道还能到阎王爷哪里去叫冤吗?
众人迅速的将他们倚为性命竹枪竹剑和锄头柴刀靠在箭跺口战战兢兢的注视着城下,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唯有王茂才朝何酸丁的头颅看了一眼,眼中满是仇恨。
……
“将军,看城上的样子,那伪帝应该是已有准备,而张南将军和焦触将军已经分兵南门和北门去了,我们是不是暂时稳住兵马看一看情形再说?”一员校尉驱马一两里,在城下打量了一番退回到太史慈身边谏道。
“滚你娘的蛋,高校尉你个龟儿子怕死就明说,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让将军稳一稳看看情形?”太史慈身边的副将一脚踩在校尉的屁股上,“这天下谁不知道咱们将军戎马倥偬一身是胆?”
校尉皱了皱眉,揉了揉屁股继续说道:“将军,非是小人胆小怕事,实在是事有蹊跷,还请将军明鉴!”
“姓高的,你特么的再祸乱军心,信不信本副将现在就活劈了你?”
副将气得哇哇直叫,恨不得将这个没有眼色的高校尉拖下战马胖揍一顿,太史慈却已回过身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高校尉,你虽非本将军嫡系人马,却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本将军相信你,既然你已发现事有蹊跷,想必这城中定有诡计,你且与本将军一一道来,本将军自有打算!”
副将心中一凛,不敢再言语,默默的站到一旁。高校尉急忙抱拳说道:“启禀将军,末将刚才在城下观察敌情的时候,发现城头上兵马虽众,却被人为的分作了三个层级。
其一,约有两千人马颇为精壮,他们身上的着装铠
甲与我等不相上下,在城头上却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其二,又有约三千人马,其兵甲略逊于刚才的这两千兵马,但看上去还是有一些军人的本色。
至于最后的这三千兵马却又和前面两拨完全不一样,他们手持竹剑竹枪菜刀锄头,一副穷酸潦倒的模样,身上也没有任何的盔甲防护,一个个面无润色站无站相。套用主公的一句话,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太史慈心中微微一动:“那依你的意思?”
“末将以为,这三拨三马必定是由袁尚的本部精锐、原辽东公孙度麾下兵马以及城中和郊外的百姓构成!”高校尉略加思索,接着说道,“所以,末将认为将军此刻宜静不宜动,不如根据他们的情形分化治之。”
“不想我太史慈今日也捡到一个宝,高校尉不愧是儁乂将军手下的老将,一双利眼硬是要得!”太史慈哈哈一笑,手中的红缨枪猛地一扬,厉声喝道,“攻城!”
顿时千马奔腾,蹄声轰鸣。
副将闻言一懵,高校尉同样呆滞的看着太史慈:“将军,你不是觉得末将之言甚是合理吗,你为何还要选择攻城呢?你不会是在戏耍…戏耍末将吧?”
“高校尉,你知道为何你只是一名校尉,而本将军则是主公帐下的大将吗?”太史慈傲然一笑,缰绳猛的一提,战马如箭一般的窜了出去,加入到冲锋的阵营中。
难道不是因为将军的骁勇和主公对你的赏识吗?
高校尉呆呆的跟在太史慈身后,仿佛一只呆头鹅一般摸不着头脑,直到一道雄浑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才立时醒悟过来。
“孙子兵法曰: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因此当敌人多于我方而部队组成毫无默契之时,分而化之。既然城头上的守军兵出多门,甚至还有无数的老百姓,那么此刻正是我等分化他们之时。”
“老百姓多畏,辽东军言利,袁尚想要调动他们守城,无非是仰仗着手中的亲卫以雷霆之势压迫,以高官厚禄许之。只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老百姓和辽东军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他们惧怕我帐下的万千雄军远甚于袁尚之时,这城门的防守自然便解也!”
第676章 陈留不死,苍天何为
好一个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将军,末将明白了,此战不为攻城,只为攻心!”高校尉猛地在脑袋上一拍,飞马赶上太史慈,“杀鸡焉用牛刀,将军,对付一个区区的袁尚何须让你动手?末将不才,愿率儿郎们给袁尚一个当头棒喝,还请将军同意!”
“真的明白了?”
太史慈淡淡的瞥了高校尉一眼,心里却是长笑不已:小样,本将军在主公和军师那里学到的东西可多了,随便拿出来一手还不分分钟震死你们?
高校尉点了点头:“此战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扬威。老百姓和原辽东军也是在重压之下迫不得已才帮助袁尚和陈留郡王守城的,只要让他们感受到生命的威胁,他们自然便会衡量是否应该继续为虎作伥!”
“虽然老百姓们只是被迫行事还算不得为虎作伥,不过意思倒也是那个意思。那本将军就将这次攻城重任就交给你了,切莫令本将军失望!”太史慈颔了颔首,朝掌旗兵示意了一下,大军缓缓的停下冲锋之势如山一样巍然的矗立在离城门三五百步的距离。
“诺!”
高校尉郑重其事的向太史慈抱了抱拳,接过了掌旗兵手中的令旗猛地一挥,面向众军就是一阵厉喝。
“陈留郡王身为皇室血脉却不顾黎民百姓生死祸乱江山,袁尚小儿本是世家子弟结果叛出中原与塞外异族狼狈为奸,主公有令誓杀二人余皆不问。兄弟们,此二贼如今就在这城头上,本校尉代将军问你们一声:你们打算怎么办?”
“活捉二贼,生啖其肉!”
“活捉二贼,生啖其肉!”
三千兵马齐声怒喝,声音直透云霄。
高校尉冷冷的盯着众人:“光说不练假把式,既然你们声称要生擒二贼,那本校尉就给你们一个证明的机会,弓骑兵出列,让城头上的软脚蟹们看一看你们的本事!”
这小子不错,居然现学现卖用起来攻心计!
太史慈捋了捋颔下胡须,便听得阵中一声鼓响,身后的一千兵马如乌云一般驰骋出阵直奔城下一箭之地,一张张硬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长弓在手,天下我有!
铁骑如风一样刮过城门,城下骤然腾起一片尘沙抽打在城门上嗤嗤声响,恍若辽东三五月时卷起的沙尘暴,又似长白山上深冬时的暴雪。
虽然太史慈和其余两千兵马尚未动身,虽然来到城下的也只有一千余骑兵,但是那雄浑的气势已直逼万骑,带给城头上的震撼却绝对不容小觑。
不管是原公孙度麾下的原辽东军马,还是刚从城外郊野凑起来的草头兵,俱皆惊慌失措,手中的兵器被捏的咔咔直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袁尚、陈宫以及还未离开的陈留郡王瞬间就变了颜色,他们没有想到区区一年王黎的士兵已经强悍至斯,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照面众人就已经差点乱了阵脚。
“放箭!”
不等他们回神,弓骑兵的首领已然开口,同时他手中的长弓猛地一松,利箭破空而出越过众人的头顶,像闪电一样插在城头上那座箭楼上。
紧接着,狂风骤起,乌云密布。弓骑兵们纷纷将手一张,千余支利箭紧随其后,一阵“夺夺夺”的声音过后,箭楼上便已找不到多少空隙。
“我的头还在吗?”
“呜呜呜,我要回家吃饭!”
“张三你咬我一口,我刚才是在做梦吗?我身上居然没有一个伤口!”
利箭刮起的狂风吹乱了城头上众人的秀发,好像也在嫉妒他们的美。惊涛过后,众人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一处伤痕,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掉一根,一个个从惊魂中走出来,兴奋的抱起身旁的袍泽也不管是否认识便张口大叫。
然而,城下的弓骑兵却是齐齐一声冷笑回到了营中。
城下无声,城头上却是兴奋异常,就好像两军交战之后城下大败了一般,场面立时诡异起来。
袁尚、陈宫和陈留郡王三人心中同时一悸,他们认知中的王黎不该如此,太史慈不该如此,其麾下的兵马也不可能如此,虎头蛇尾怎会是他们的作风?
三人同时向箭楼望去,一股冷气瞬间就从脚底直窜心头。
只见那箭楼上密密麻麻,并无任何立脚之地,千余支利箭仿佛回巢的蜂群全都笔直的插在箭楼上。远远观之,那些利箭竟然好像雕刻出几个大字。
陈留不
死,苍天何为?
陈留当然是指陈留郡王,陈留郡王面色苍白,扶住陈宫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指着城下便欲狠狠的马上几句,可是他的嘴一直张着却半天也不吭不出一声。
很显然,老百姓们还在狂欢,陈留郡王却已经怕了。
很显然,他已经错过了王黎给他的机会,他再也不可能回到他梦中的故园。
很显然,王黎已经对数次在天下搅起风云的陈留郡王失去了耐心,这千余支利箭组成的八个大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已经代表了朝廷和王黎对他遗祸江山的零容忍。
……
陈留郡王失神的看着城下,好似想从太史慈以及高校尉等人的眼中找到答案。
可惜,太史慈和高校尉他们的口中再也不会喊出什么陈留郡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话语了,迎接他的除了利箭,只剩下无情的镇压。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汉丘,百姓苦,千里家国皆荒芜。好男儿驰骋沙场,肆意飞舞,紧握长枪守故土。放眼天下尽酋虏,天道残缺,尔等不补我来补!”
高校尉背对城门,迎着远山最后的一抹余晖,高唱一曲,手中的令旗再次落下,“陈留不死,苍天何为?兄弟们,再给我们的陈留郡王亮一亮你们的肌肉,楼车出列!”
“轰!”
一声炮响,两千骑兵如大海分波一样分作两列,一千余铁骑从阵营后的山丘下冲了出来,像猛虎下山一般直奔城下。
城头上的众人再次被亮瞎了眼。
马蹄滔滔,雷声隆隆。
千余骑兵的身后紧跟着三五十辆铁牌车,每一辆车都由八匹战马拖着前行,车身约有两丈高,顶端用数十根横木搭成了一个两丈方圆的大盾,一平四整。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丘,上面可同时容纳十多名箭手,也可以作为铁盾遮蔽敌军的箭矢。而车身的上方还有几架横着的梯子,长度也约两丈有余,仿佛随时都可以拉出搭在城墙上一样。
很显然,这是一座即可攻也可守的楼车。
莫非真的天要亡朕吗?
陈留郡王指着城下,一口鲜血喷出,仰面便倒在了陈宫的怀中。
第677章 陈宫论战
虽说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但上天却不会只针对陈留郡王一个人,否则在陈留郡王心中唾骂老天的这一刻,他的头顶上一定会天雷滚滚,能够亡陈留郡王的只有他自己。
若非他驽马恋栈,他早已是名正言顺的亲王,除了永安帝之外的天下第二至尊。
若非他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他早已回到了雒阳,一壶酒一杯茶优哉游哉的躺在胡椅上欣赏着胡女们的歌舞。
若非他野心勃勃想借着自己“伪帝”的名头重新登上大汉的巅峰,他又怎么可能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不断的在董卓、吕布、袁绍以及公孙度的窝中挣扎?
别人都是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中,只有他还在通向深渊的道路上使劲的挣扎。
看着用利箭组成的八个大字,陈留郡王一口鲜血喷出,软软的倒在陈宫的怀里,直到陈宫、袁尚以及两位国舅围了过来,才悠悠醒转,抓着陈宫的手不敢放下:“公台,太史慈来势汹汹,甚至连耧车都打造好了,这一关我们能够挺住吗?”
“陛下放心,我们一定能够挺住!”陈宫点了点头,向城头上打量了一番,眼神中闪过一丝狠绝,“陛下,只要你想守住,微臣就算是死在此处也定保襄平平安!”
“那襄平城的守卫朕就悉数托付给你了!”陈留郡王抖抖索索的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递给陈宫,又在他的手上狠狠的一捏,慢慢的闭上双眼,任由伏完和董承指挥着亲卫抬回行在。
想与本军师比狠是吧?太史慈,今日本军师就让你看一看究竟谁更狠!
陈宫咬了咬牙走到箭跺口,冰冷的注视着城下的楼船和三千铁骑轻吐嘴唇,声音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中飘出来的一般,冷漠绝情似无所依:“显甫将军,你刚才也听到了,他们想要你和陛下二人的性命,难道你就打算直接把脖子伸到他们的刀下吗?”
蝼蚁尚且偷生呢,何况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袁尚袁三公子?
“呸!公台先生,我袁尚的武艺虽然不如太史狗贼,却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有着一腔与天地争命同命运抗衡的热血,岂有引颈受戮的道理?”
袁尚狠狠的吐了一口痰,脸上青筋暴涨五官狰狞,声色俱厉的看着陈宫,“公台先生,你说吧,你需要末将做什么?是出城砍了他们的耧车还是护送你与陛下离开辽东?只要你
开口,末将绝无二话!”
看来高校尉上演的这一出戏虽然极大的震慑住了城头上的那些老百姓,却也将袁尚和陈留郡王以及陈宫等人逼入了绝境,使得他们也敢正视淋漓的鲜血和惨淡的人生了。
“不,你不能出城,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轻易出城。哪怕是太史慈杀到了城下,楼车冲到了面前,也不要出城。本将军只要你做好一件事情!”
“什么事?”
陈宫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城头,眼神依旧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仿佛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川:“本军师要你牢牢的控制住城上的百姓和原辽东军马,如果他们胆敢反抗,立杀无赦!”
袁尚微微一愣:“就这事?”
“不错,就这事!”陈宫点了点头,神色突然一正说道,“显甫,我知道正南兄应该在你面前提及过善待百姓,但是这一次我们却不能心慈手软了,否则我们必败无疑!”
审配此人天性烈直,颇有古人之节,对百姓多有维护,以往在袁尚耳边也经常叨叨什么“百姓如水宜疏不宜堵”,什么“我等如堤,水能入堤也能漫堤”。
可惜,袁尚出生名门,根本就不知道百姓的艰辛,对于审配的话也时常当做耳旁风。此刻听到陈宫的话,心中倒是一奇:“军师此话何意?”
“还是陈某低估了那太史慈啊!”陈宫苦涩一笑,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表情,“太史慈此番先是利箭刻字,然后再以楼车视之,其用意无非是针对我襄平当前之局而已。
兵法云: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你试想一下,我城中有一万余勇士和上万的青壮,足足两万余人,太史慈要想破城若没有三万大军,如何拿得下来?
但是,兵法又云:数倍而攻之。他们的手中兵力总共却只有九千余人,还不及我们的一半,所以按照常规战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攻下襄平,所以他们只能剑走偏锋给我们不停的施压,直到百姓们开始崩溃!”
“我明白了,这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意思吧?”袁尚点了点头,朝陈宫抱了抱拳,“军师之言袁某也铭记于心,还请军师放心,这西门丢不了,如果有百姓敢贪生怕死偷奸耍滑甚至在背地里煽风点火,末将定斩不饶!”
袁尚的一番话说得杀气腾腾,让陈宫安心不少。
“咚!”
就在这时,城下又是一声炮响,二人急忙抬头望去,只见那一千铁骑拖着楼车停在了城下的一箭之地,而另外的两千铁骑则如两股泥石流一般分作两队冲到城下,然后举起手中的刀剑齐声长啸再沿着城门两侧划了过去。
这是明显的耀武扬威!
袁尚气得嘴巴都快裂开了,却也知道自己的武艺不出彩,不是太史慈的对手,而且刚刚还答应了陈宫不得轻易出城,只得一个劲的捏着自己手中的长剑。
忽的一只大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袁尚一怔,便听陈宫轻声说道:“为将者必须忍常人不能容忍之事,否则就只能成为一莽夫耳。毋庸多想,他们这一切不过都是在挑衅在施压而已。
他们兵力不足,兼且长夜将至,他们不会也不敢攻城,他们根本就耗不起。你若不信,便在此等上半个时辰,他们绝对会鸣金收兵!”
袁尚心悦诚服,不再言语,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城下。
果然,还没有等到半个时辰,城头下传来一阵钲鼓之声,数百枚火把骤然亮起,三千余铁骑缓缓的回到阵中,一员大将借着夜色纵马而出,用长枪在城外一箭之地拖出一条长约百米的线,然后回身遥指襄平厉声长喝。
“城上的人听清楚了,本将军来前将军麾下太史慈是也,今日特奉将军之令前来讨贼。朝廷此番出征只为首恶,胁从免罪。给你等一夜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是否要将你们的脑袋与那伪帝以及袁尚绑在一起?
你等虽然助纣为孽为虎作伥,然因恶名不显恶迹不彰,念及上天也有好生之德,故本将军打算对你等网开一面。明日辰时之前,如果你等站在此线之外,本将军既往不咎,否则城破之日就是你等的死期!”
言讫,太史慈一声怒喝张弓拔箭,左手如怀抱满月,右手似横托泰山,只听等“砰砰砰”三声,三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长弓越过众人的头顶,在虚空中挂起猎猎寒风。
循声望去,见那利箭入木三分,全都从那了婴儿拳头粗的旗杆上穿了出来,只剩下三支箭尾还留在旗杆的另一面。
众人心中一寒,突然听得如虫蚁爬行的“嗤嗤”声响,然后便是一道剧烈的声音在耳边掠过,眼前的那杆大旗猛地从旗杆上掉了下来,一头栽倒城头下,栽进茫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