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贫民窟
法兰西城主城区,康奈尔大街上。
这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宽阔的一条街道了,可同时并排通过六辆中型马车,而威廉和罗伊所乘坐的那辆就在其中。
“路易斯,你不必急着带我们去旅馆,先逛逛这座城市,欣赏一下这大陆权力的中心。”
“是,大人。”暗红色头发的青年非常谨慎地回答道。
名叫路易斯的青年即为学院后勤部给威廉安排的车夫,二十四岁,据称是在法兰西城长大,后因为生活压力而搬迁至法兰西南部的一座小城,以替人赶车谋生。这回算是重回故里了。
“好了,你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我身份也没那么尊贵,你这样说话我反而不太适应。”威廉终于意识到和罗伊聊天将会是个无底洞了,因为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自闭患者。
“这是我听过最假的话。”这时,旁边的罗伊却突然插了一句嘴。毕竟他可是曾在森特学院住了快一个月的人,自然知道威廉杰斯坦对于学院的意义,除了学生会那些极端高傲的人之外,其余学生哪里敢和这家伙叫板呢?显然身份尊贵这个词都很难形容他了。
威廉无语的表情稍瞬即逝,随后便直接无视了他。
“那……先生,你觉得我说什么比较好?”路易斯转头过来,有些迟疑地问道。
“随便说点东西吧,”威廉抬头四望,“例如介绍一下法兰西城的景点和历史渊源等等。”
“这……其实我小时候都是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先生让我介绍的这些都不是很熟悉。”路易斯转身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贫民窟?那也不错,带我去看看,”威廉突然来了些兴趣,“一路上也别闲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是,先生。”他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法兰西建国于六百三十年前,由一地小国起步,不断地开疆扩土,十三年前更是与南方绝嗣的帝国卡斯蒂利亚建立联合统治,一时风光无二。西方其余诸国只能被动地建立起军事同盟,但也仅仅只能保全自身,无法发动大规模的反扑。西方世界近一半的资金、人才、军事力量都被法兰西皇室所掌控,可以说被称为历史第一强国都不为过。而皇室的正统继承人拉扎尔皇子更是帝国的骄傲,单论才能而言几乎不输给古代任何一个著名君王!”
他说到这人时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于是大陆上流传有一句非常形象的话:森特学院是世界正统魔法的中心,戈斯特是世界死灵魔法的中心,而法兰西城……则是世界权力的中心!”
“很棒,看到祖国这么强盛我也很自豪……只不过刚才你有个地方说错了,西方世界一半的资金,恐怕都在那个容辉商会手里呢。”
“呃,如果不是单纯地指国家,或许确实如此,”路易斯挠挠头,“那就除它之外吧!”
“我们到了。”罗伊突然给威廉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往窗外看看。
“这么快?好像都还没聊多久。”
“康奈尔大街与贫民窟只隔三个街区,所以根本不需要花什么时间。”路易斯说道,“再过前面那座桥就是了,不过,先生……我建议你在桥这边看就好了,毕竟那里是贫民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世上最昌盛的繁华与最阴暗的贫穷……原来只有一座桥的距离而已么?”罗伊喃喃自语。
“是的,先生。这就是我过去选择离开这里的原因,至少在别的地方……这样的反差没有那么明显。”
“你们的国王不管吗?按理说他应该不能容忍在自已眼皮底下有如此煞风景的风景才对。”
“他管了国王所在的城堡窗户朝东,于是他便把贫民都迁徙到了西城。”
“噢,听起来真像是一个国王该做的事。”威廉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
“喂!老头!看来今天你收获颇丰啊!是不是该分点钱给我们兄弟几个?”贫民窟里,一个小混混模样的家伙用脚踩着底下的破碗,恶狠狠地对一个乞讨老人大呼小叫。
“不……你们找错人了啊!我今天一枚铜币都没讨到呀!”老人满脸沧桑,苦苦哀求道。
“少说废话!”另一个小混混直接一把抓住老人的头发,大声喊道:“要不然乖乖把钱交出来,要不然就等我们兄弟几个打死你再把钱搜出来!咳咳……”
……
“有趣。”威廉隔着窗看了一眼,然后又端坐回去。
“有原则的人,难道现在不应该去见义勇为吗?”罗伊问道。
“听你这语气似乎对我有了某种误解,我的原则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一条了?”威廉反问。
“是吗?可是在一线天以及住学院的那段日子,你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
“也许两年前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威廉揉揉太阳穴,似乎是在找形容词,“锄强扶弱,但现在可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这是环境的大流,就算我能救下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一旦我不在,还不是照归原样……更何况这里还是法兰西,权力便是一切的地方,哪怕再小的施舍,到最后总会回到皇公贵族们手里。”
罗伊沉默了一阵。
“我觉得事情总会有些特例,要是你遇到了像现在这样可怜的人,就非得狠下心来不管不顾吗?”
“那你去呀。你觉得那个老人可怜,那几个小混混可恨。但事实上,在贫民窟这两种属性都不存在。”
路易斯在帷幕外鼓起了掌:“哲学性很深刻!”
“谢谢,我的哲学老师应该会很欣慰的。”威廉有礼地回复道。
“为什么这么说?”罗伊还是不解。
“那个老人可不是乞丐,小混混没必要找乞丐要钱。他真正的职业应该是小偷。很多人在施舍后总会放松警惕,而就在你合上钱包的那一刻,他完全可以用刀片悄悄在钱包底部划开一个口子。不信你去看他的衣服,到处都破破烂烂,但只有袖子处是完整的因为那里要藏刀片。”
罗伊一怔,重新看去,发现那老人的袖子的确比其他地方干净许多。。
“那四个混混呢?”他又问。
“每个人都有幽灵般不堪回首的过去,你只要稍加注意也能发现:左一是个跛子,是被马拖着跑留下的后遗症,由他步伐的大小和走路姿势可以看出来;左二以前是个奴隶,但后来逃脱了,在他的手腕处可以看见有一道代表奴隶的烙印;右一有急性肺炎,随时都会暴毙,你也听见他的咳嗽声了,难道没发现吗?而右二是他们几个人中的老大,有某些方面的功能障碍……关于这个,你就别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了。”
罗伊嘴角抽搐,身体赶紧往后缩了缩。
“别担心,你正常得很……”
“为公义而战以对抗不平与邪恶!”这时,车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振聋发聩的呼喊声,那声音是如此的正义凛然,就仿佛说话人正高举着骑士的大旗,义无反顾地冲向凶恶的敌人。
第十二章 见习骑士
柯尔文是个骑士。但准确来说,应该是个见习骑士,一位见习了八年的见习骑士。
他由七岁那年开始,就被送往贵族家庭中学习礼仪与骑术,十岁那年成为一名骑士侍从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见习骑士。后来经过六年的苦修,他学会了数种武器的使用技巧,同时也掌握了射箭、切肉、野外生存等骑士必备生存手段。
大家对他都很满意,他对自己也很满意。于是,自然而然的,十六岁那年柯尔文被正式册封为一名尊贵的骑士。然而就在受封仪式的前一天晚上,他遇到了改变自己一生轨迹的人。
那是一个醉醺醺的醉汉,他喷着酒气,放荡地调戏着一名平民家的少女。柯尔文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调戏妇女,简直就是在藐视王权!藐视骑士道!
于是他暴突而起,高呼着骑士教义“保护老弱妇孺”,高举着被授予的骑士铁剑,对那名醉汉进行了英勇的搏斗。经过三分钟的鏖战,他终于击败了那个醉汉,并救下了惊恐万分的少女。
他微笑着抱紧少女,像是把全世界都拥进了怀中……谁料第二天风云突变,那醉汉的真实身份竟然会是当地某个子爵的独生子!他反控告了柯尔文,并指证其实是柯尔文在强抢民女,甚至还出示了一份证明在那块以太水晶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少女在某个穿着甲胄的猥琐男人怀里哭泣,而那个禽兽脸上居然还带着掩盖不住的淫笑!
柯尔文百口莫辩,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以比武对决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没想到那家伙穿上甲胄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雄姿英发,帅气逼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强者的气息,连围观的群众都不由得为其喝彩起来。
柯尔文怂了,然后被追着打……然后被赶出了城,被剥夺了骑士爵位,被遣送回家。一夜之间回到原点,他沉沦了两年……这期间他混过赌场、跑过商、当过一阵子纨绔子弟……但某一天他突然看见了父母斑白的双鬓,刹那间回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梦想那就是成为一名骑士啊!成为一名充满正义感的骑士!
于是他再度踏上了征途。
于是他来到了法兰西城。
于是他看见了混混们在欺负老人。
于是他决定见义勇为,高呼着骑士教义“为公义而战以对抗不平与邪恶”,然后冲了上去。
……
“好残忍,我都不忍心看了。”车上的威廉捂脸道。
“在说这句话之前好歹把工作做好,你手指间留的缝那么大,难道是在通风吗?”
“虽然我很想看下去,但表面工作还是要有的……”威廉继续捂脸。
窗外,四个混混模样的家伙正围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拳打脚踢,他们发扬了混混的优良传统,每一招每一式都不按套路出牌,使得柯尔文只有挨打之力,没有招架之功。而之前那个被欺凌的乞丐模样的老人,更是早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喂你们这是在耍赖啊!骑士间的对决!哪有从背后偷袭的?”
然而身经百战的混混们并没有搭话,骑士间的对决当然是公平公正公开,但街头斗殴从古至今都只有两种战术要么乘胜追击,要么抱头鼠窜。
“我不服!你们谁有本事,和我一对一单挑啊!”
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不是说这帮混混身体都有些毛病吗?怎么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罗伊淡淡地说着,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陈述句。
威廉叹了口气,没有辩解什么,只是脱下风衣,一把拉开了帷幕,阳光照射下来,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喂,说好的不管闲事呢?”罗伊的语气在此时终于有了些起伏。
“穷人我救得了一个,但救不了千千万万;而像这样的傻瓜,我再不救,那以后就真的不剩几个了。”
而路易斯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先生,你……”
“先带这小黄毛去旅馆休息吧,我随后就到。”威廉已然走远,只留下了最后一句嘱托。
“那,先生……我们现在去旅馆?”路易斯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嗯。”罗伊这样回复,但却是在摇头。路易斯一时间看不出他是想表达什么。
接着罗伊又慢慢拿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点北城公墓,同时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是,先生。”路易斯停顿一会儿,然后恭敬地点头。
……
“这样的胜利……是肮脏的!你们怎敢……”柯尔文依然在嘴硬,可捂着脑袋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各位!打累了吧?需要休息一下吗?”
混混们打得正尽兴,心说好久没揍人,没想到一揍就揍了个爽,可这时,一道由身后传来的陌生声音却一下子把他们的节奏都打乱了。那股澎湃的士气瞬间消散,一时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纷纷愣在了那里。
“是谁?”混混头领愤怒地喊道。
“嗯……我是这家伙的老大,”威廉半靠在墙边,随意地指了指卧倒在地的柯尔文,“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想尽快把他领回去。”
“老大?”柯尔文微微睁开了眼,抬起头看向那背靠着墙、举止轻佻的身影。
“叮铛。”这时,一道清脆的硬币声响起,威廉随手往地上扔了一枚金币,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这点钱……就当是赔偿吧。”
“老大,感觉不对劲啊,这家伙是疯了吧?突然丢那么多钱下来,就为了把这傻子带走?”小混混甲悄悄说道。
“是啊是啊,而且这出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好好谈判的样子吧?”小混混乙也附和道。
“未战先怯,我是这样教你们的吗……先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不满意么?十枚金币怎么样?”
此话一出,混混团体们瞬间就震惊了,如果说一枚金币还可以解释为对方脑子不好使,那么十枚金币,几乎可以解释为专程找麻烦的了!
怎么办?要溜吗?
这个念头在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随即又被否决对面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就这样逃跑也太失脸面了,至少……至少得找个理由开溜!
于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混混头领缓缓走向前,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枚金币:“钱……我就不要那么多了,你让你的小弟乖乖地给我们认个错,这件事就这么掀过去,不然……咱们就没完!”
“哦?”威廉一愣,随后笑了笑,“也许我这样说是有点息事宁人的意思,但请你们注意一点,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们是对的,想让他认错……也许会让我改变主意也说不定噢。”
“啊!”混混头领不禁后退一步,满头大汗,但却依然紧紧地握着手中那枚金币。
对他而言,原则可以抛弃,但到手的钱可不能丢!于是在几秒紧张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压低了声音,对其余几个混混说道:“快跑!”
“别着急,各位,我给你们变个魔术呗。”威廉的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他抬起右手,向大家示意其上空无一物,随后轻巧地转动了几下手指。忽然间,一道光芒从他手上放射出来,映着阳光显得格外闪耀那赫然是一枚在大陆上可以任意流通的金币!
混混头领一愣,随后猛地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见那里空空如也,之前被他紧紧攥住的那枚金币,却已然消失不见!
第十三章 演武大赛
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丑陋的乌鸦还在喊叫。小混混们面面厮觑,一时间还未从那种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那枚金币,到底是怎么回去的?
“鬼啊!”果然,在最后还是混混头领反应比较快,他发出了接近破音的惨叫,使得这帮家伙才如梦方醒,头也不回地跑掉,只是一瞬便只剩威廉孤独地留在原地。
喂,这剧情不对吧?难道不应该恼羞成怒和我打一架吗?我刚才白热身了是吧?
威廉面不改色,但在心里却狠狠地吐槽了一顿,回身想想也没啥好善后的,便随意地抛下了那枚金币,淡淡地说道:“拿去买些药吧,你的伤看起来也不重。”
表情极其到位,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老大!”这时,脚下却突然传来一道似哀求似哭喊的声音,随后威廉便感觉自己的大腿被抱住了。
“老大我终于等到你了老大!老大我等得你好苦啊!”柯尔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表情显然比威廉更到位、更专业。
“哎哎别乱攀亲戚!我不是你老大,快放手!”
“不!老大你知道吗?我这一生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但是十八年,十八年了我都还是碌碌无为,以前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我一直都没有跟对人!终于……终于在今天,我找到了值得自己一生追随的人!老大,你就收我当小弟吧!”
威廉嘴角抽搐,心说我久不装逼,今天勉为其难地秀了一下,帮你把小混混吓跑了而已,用不着这样吧?我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收小弟啊!
看见威廉没什么反应,柯尔文便再度发起了语言攻势:“老大你知道吗?我出生在一个骑士世家,从第一代祖先到我的父亲都是伟大的骑士,而我这一代又是一脉单传,如果我不能成为骑士的话,那就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啊呜呜!”
“你钉不钉耻辱柱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你一脉单传为什么不去做点简单的工作呢?”
“啊?”柯尔文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威廉,“我……我以为骑士已经够简单了,只要心里有正义感就好啊!”
威廉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大,我叫你老大好吗?你心里有正义感,可我没有啊。如果你真想当骑士,那就去教皇国找圣裁骑士团,让他们的老团长拿把剑敲你肩膀三下,那一切都搞定了!”
说完,他用力拔出腿,踉跄了几步后就开溜。
“哎哟!”
威廉扑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泥土。回头一看,发现还是柯尔文他抓住了威廉的脚,才导致这次摔倒。
“啊老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老大你别这样一票否决我啊,我是能证明自己的!”
“证明你妹啊!”威廉重新爬了起来,“我招小弟的要求很严格的,别说你刚才还被一群小混混吊起来打,就算你真有什么能打动我的本事,我也没时间看你表演。就这样吧,再见!”
“可可可他们分明是耍赖啊!哪有这样不讲道理决斗的?”
“喂?”威廉斜了他一眼,“你该不会真以为这小孩子过家家般的街头斗殴是在伸张正义吧?你想要公正的决斗,怎么不去找个骑士演武场和别的骑士切磋一下,而是来这里受罪?”
“我……”
“世上没有你所说的公平,你既然选择在这里为一个陌生人打抱不平,那么那些混混们的各种战术你都要自己想办法应对,拿你在骑士团里学的那一套以为能走遍天下?滚回去好好当你的纨绔子弟吧!”
“可是……可是……如果不这样,我怎么对得起骑士道,和他们一样用扬沙抛砖,暗地里偷袭的办法,那和混混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啊。”威廉摊了摊手,“可如果你连混混的那一套都招架不住,那还当什么骑士,拿什么来伸张正义?在你还是一个菜鸟的时候,最好学着点那些你瞧不起的混混,因为他们身上有你所缺乏的品质。”
“品质?什……什么品质?”
“你觉得呢?为什么你崇尚的骑士道在小混混面前不堪一击?为什么在看到我之后他们又跑得那么果断?”威廉反问道,“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在此之前,别再说什么伸张正义之类的鬼话。”
“那……好,老大我听你的,我这就去学!”柯尔文突然站起身,目光坚毅,“如果说他们身上真有什么值得我学习的品质,那我一定会把它在骑士道的路上发扬光大,老大你就等着瞧吧!”
“很好,”威廉敷衍式地点了点头,“不过等你学有所成,那也没必要来找我了。”
“可是……”
“还可是什么?”
“老大,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哈?”
……
北城公墓。
这里四处凄凉,唯有成列成排的墓碑在互相陪伴,也许偶尔会有些乌鸦或鸽子经过,但它们也仅仅只是经过,甚至不愿在这逗留片刻。或白或黑的影子离去,原地还是那么的孤单与冷清。
罗伊静静地站在一块墓碑前,冷漠得几乎就像是另一块墓碑。
一支白玫瑰悄无声息地落在墓碑边上,放置它的人慢慢直起腰,神色肃穆地凝视。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罗伊问。
“虽然当时我没听清你说了什么,但贫民窟里的车轴印可不多,顺着那些痕迹,就可以很轻松地找到这里。”
“威廉杰斯坦……就我的所见所闻而言,你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但你知道吗?天才与魔鬼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这要看你从哪个角度给我下定义了,在很多方面,我确实有你们所缺乏的灵性,但如果单从生理角度上来看的话,我和你们也没多大区别,都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但是,我总感觉你这一路上有着一种莫名的情绪那就是恐惧……你在忌惮我吗?”
“因为你的确令人害怕,一种洞悉一切的害怕。就好比刚才的那几个混混,你看了一眼,就一眼,可是却几乎判断出了一切……也许你看每个人都像是在看着一张纸,形形色色地在你眼前晃过,但是所有的秘密都被写在了上面,你只需要随意地一瞥,就能看到他们藏在深处的另一面……”
“所以是我猜对了吗?”威廉打断他的话,视线则移向了墓碑上的名字阿米蒂娅,“是谁杀了她?”
“没有人杀她,我的姐姐死于疾病。”
“是啊,一个女孩,另一个私生子竟然会是女孩……你看,即便是我也会有犯错的地方我原以为只有男性才会以剑为武器……能说说吗?是什么疾病夺取了你姐姐的命?”
“你是在怀疑我吗?你觉得我会在这种地方说谎?”
威廉停顿了一阵:“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疟疾。”罗伊沉默了很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词,每句话里似乎都带着过去时的悲伤,“发热、高烧不退……我找遍了法兰西城都没能治好她……最后来到北城的一家医馆时,她已经救不回来了,便埋葬在这。”
“节哀,”威廉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看到了那完全无法掩饰也无从伪装的悲痛,“也许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找回那把剑了……放心吧,这是男人间的约定,说到做到。”
“谢谢,”罗伊把头转过一边,“那么说说吧,我们该做些什么?你总有计划,无论何时何地、任何情况,一线天时你是这样,那么在法兰西城你也该是这样。”
“不错,很高兴你能把心思转换到正事上,”威廉点点头,“首先,我们要明确对手究竟是谁。”
“在法兰西城,有谁会知道你拥有瓦卡提斯之剑?谁能够如此准确地得知你的行踪轨迹?又是谁能出动得了s级的强者来对付你?答案很明显法兰西皇室。他们凌驾于这个国家之上,随意操纵着手中棋子,然后又在他们的主场为你量身订造了一个圈套。”
“圈套?什么圈套?”
“一场由法兰西皇室举办的国家级演武大赛,举办年份不定,上一次举办还是在数十年前,但偏偏今年却又重启。你该不会觉得是巧合吧?”威廉递给他一张十分精美的宣传海报,上面正是威廉所说的演武大赛。
顿了顿,威廉又咳嗽一声,说道:“而且我已经替你报名了,请你务必正常发挥,至少帮我打进决赛。”
罗伊盯着他:“这有何意义?你不是说它是圈套吗?”
“圈套不假,但如果不进陷阱,我们又怎么知道陷阱里有什么呢?对付他们,硬拼不是办法,因为我只是个研究魔法的,哪怕在自己这一行能呼风唤雨,但只要一牵扯到政治,那就是他们的主场了。”
“所以你想以这种方式来接近他们,哪怕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圈套?”
“对,而且我还有另一层目的。”威廉指着那海报中间的一行字,“据它所言,但凡打进决赛的选手,都可以向国王提出一项请求,只要不太过分,大抵都能实现。所以你只要在全国各地的年轻才俊中脱颖而出,一路杀进决赛就能向国王索要瓦卡提斯之剑。”
“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罗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别那么瞧不起人嘛,”威廉摆摆手,“虽然你很强,但也别觉得你的对手是吃素的啊。”
“我的意思是即便提出这种要求,国王也未必会答应。”
威廉笑了笑:“那不然你帮我要红龙之血?当初可是学院赠与他们的,如果你提出这种请求,皇室没有理由推脱。”
“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吧。”罗伊把那海报丢了回去,“拿我当枪使,你自己怎么不出手?”
“这比赛可不是街头斗殴,想参加必须得有子爵以上的引荐人推荐才有资格入选。我作为一个小小子爵,只有一个推荐名额,就勉为其难地让给你了。”
说着,他搭着罗伊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放心吧,你的剑我肯定会想办法拿回来的。待会去准备准备,穿戴整齐些,今晚我带你去参加一场舞会。”
“舞会?什么舞会?”
“你难道没听说吗?富瓦公爵今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法兰西大部分名流都会参加,带你看看,长长见识。”
第十四章 子爵与公爵
法兰西城,凯旋大厅门前。
“对不起,先生。恕我冒昧,如果您还是不能出示邀请函,在下就要请您离开这了。”穿戴整齐文质彬彬的侍者委婉地拒绝了眼前之人,右手摊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是‘先生’,请叫‘大人’,难道你的主人没教过这样的礼仪吗?我至少也是个子爵,放尊重点!”
“好吧,大人,可我们实在没有时间浪费了。如果您没有邀请函,还请让一让,给后来的宾客让道。”
闻言,威廉深吸一口气,随后还是无可奈何地退了下去。
“你知道吗?要是在森特学院里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分分钟就被调去守鱼塘了。”退下来后,威廉还不忘跟身旁那人吐槽道。
“谁让你自己没有邀请函还非要过来,”罗伊显得很是无语,“难道你在外面也还保持着这种少爷作风吗?”
威廉耸耸肩:“没办法了,既然不能智取,就只好用那招了。”
“那招?”
“在你右边上衣口袋里有一块以太水晶,把它拿出来吧。”
罗伊愣了愣,随后还是伸出手,取出了那块看起来毫无特点的水晶。
“你该不会想……”
“捏碎它吧!”威廉握拳给他鼓了鼓劲,但自己却小心翼翼地向后挪了好几步,一副要撇清关系的样子。
罗伊看了看水晶,又看了看四周仿佛突然戒备起来的守卫,长叹一声,然后用力捏碎了水晶。
……
十分钟后,凯旋大厅二层的会议室内。
年逾古稀的富瓦公爵无奈地看着眼前两人,心中有种按捺不住的无名火。
“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扰乱我的舞会?”
“梅伦堡子爵威廉杰斯坦,今日有幸来参加大人的舞会。”威廉低头致意,“至于扰乱舞会,那可是冤枉,还请大人不要相信那种不负责任的推测!”
“不负责任?凯旋大厅外所有人都看见是你们捏碎了那块以太水晶,随后整个大厅里,所有通讯用以太水晶都响起了生日快乐歌!”公爵身后的侍从喊道,“你还敢说跟自己无关?”
“拜托,‘一捏碎就能让附近其它水晶一起唱生日快乐歌’的以太水晶,你们有谁听说过吗?哪有人会闲的没事研究这种东西嘛……要我说,或许是舞厅里哪位小姐过生日,某个暗恋她的绅士刻意制造的惊喜呢!”
“好了,不要再说了,”富瓦公爵打断他的诡辩,“梅伦堡子爵,对吧?我不记得曾邀请过你,同时也没听过帝国里有这样一个封号,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可以不做追究,麻烦别再妨碍我的客人!”
“那没办法了,”威廉耸耸肩,示意罗伊走人,“待会儿让我们听一听婚礼进行曲吧。”
“你……!”见威廉出言不逊,公爵身后的侍从们瞬间起势,看上去是要把他们大卸八块。如果不是富瓦公爵还在前面杵着,怕是直接演变成持械斗殴了。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富瓦公爵此刻还保持着难得的冷静。
“你说呢?”威廉摊摊手。
“回去告诉拉扎尔,”富瓦公爵靠了过来,“如果他对我有着不满,可以当面说,不必派出傻瓜似的人物来捣乱我的宴会!”
“你既然也知道我是故意而为之,那怎么还会认为我是拉扎尔派来的呢?我有一万种方式悄悄潜进去,但像这般引起你注意,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正式的邀请罢了。富瓦公爵,我的目的很单纯的。”威廉微笑道。
“我想起来了,”富瓦公爵紧盯着他,“梅伦堡子爵这类封号,都是在五年前才开始在帝国出现的。而五年前,国家恰好陷入了某次经济危机。”他的语气渐渐变得冷漠。
“是啊,这还多亏拉扎尔皇子的政策得当,否则国家也不会那么快摆脱危机。”
“哼,政策得当?”公爵嗤笑,“如果不是拉扎尔那混蛋把象征着荣誉的爵位明码标价卖出,我国贵族的名誉也不会被你们这些暴发户败坏得这么快。”
世上敢这样称呼拉扎尔皇子的人不多,而富瓦公爵显然是其中之一。他曾与国王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也许所谓的皇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原来你的爵位是买来的啊。”罗伊揶揄道。
“对不起,即便你不是拉扎尔派来的人,这里也不欢迎你。请赶快离开,不要挡着其他贵宾入场。”公爵只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他已经不愿意在这种暴发户身上浪费时间了。
“公爵大人,何必这么迂腐呢?想对抗拉扎尔皇子那样的天纵奇才,多一个帮手,也是多一点胜算嘛!”
“你说什么?”富瓦公爵突然停住了脚步。
“拉扎尔名义上还是皇子,但实际上现在的他跟国王又有什么区别?而这个国王给我们带来了无数荣誉的同时,却也带来了无数的困惑,有些人对他很不满啊公爵大人。”威廉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每个词都流入了公爵的耳朵里。
“刚才你的每句话里都仿佛带着对拉扎尔皇子的蔑视,但换个角度来看,你其实是在害怕他吧?拥有这般令人惊惧的力量,老一代的臣子们便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自保,要么追随,要么……就得想办法对付他。
然而拉扎尔皇子的才能就摆在那,单凭你个人之力,根本毫无胜算,所以公爵大人必须要有一个联盟,一个足以对抗拉扎尔的联盟……或许你个人并不是真的想推翻他的统治,仅仅只是要削弱他的强权,不至于到独裁的地步。
但……这可是一条骑虎难下的路,你只能做到底,没有回头的机会。”
……
“梅伦堡子爵……你是打算威胁我吗?”公爵虚眯的眼睛里似乎散射出一道精光。
“威胁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更何况你能支付的筹码,肯定远远低于拉扎尔皇子。所以如果我真的要告发,那又何必跟你聊这么久呢?”
公爵顿了顿,看上去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叹道:“那好……欢迎参加舞会,梅伦堡子爵……但你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舞会结束后我会和您好好谈谈的,但在此之前,大家请享受舞会吧!”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人说道,“罗伊,我们走。”
“慢着,”公爵看向罗伊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放心,“子爵先生,请你一个人入场。”
“那好,”威廉叹了口气,给罗伊使了个眼色,“去外面的天台吹吹风吧。”
……
威廉和罗伊走后,富瓦公爵仍留在会议室。
“再说一遍。”他说。
“是,公爵大人。”侍从的声音似乎还在颤抖,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手中那份情报所言,“梅伦堡子爵这个封号的购买者……”他深吸一口气,“是森特学院与容辉商会,他们共同出资,大概花了一百五十万金币。”
“有意思,”公爵低头沉思,同时挥了挥右手,示意仆从可以离开,“究竟会是什么人,才能同时拥有这两座靠山呢?他又为什么要来插手此事?”
“他是那种传说级别的超级天才,天赋强到就连森特学院都愿意为他花上一百五十万甚至更多。没想到,我哥哥竟然会遇见这种对手。”仆从刚离开,另一扇门便随之开启,从那走出来一个瘦削刚毅的男子。他一袭白衣,风度非凡。
“二皇子,”富瓦公爵点头致意,“怎么今夜连你都大驾光临?”
“只是想给你个建议罢了:我对所谓的权力争夺并非像你所想般狂热……更甚,其实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说你想要把我抬到一个能与哥哥为敌的高度,那这条路注定是要失败的。
“二皇子,如果我真的要推翻拉扎尔,那么就必然要推举你成为新的王,这是事实,永远无法改变。”
“你不可能做到的,”二皇子皱眉,“我了解我哥哥的能力……他一击必杀,足以让任何人无还手的机会。”
“我一个人也许不行,但一个联盟呢?”公爵一把拉开了窗帘,透过窗户,他看到了底下星光璀璨的舞厅。
“这些人都值得信任,是帝国的中坚力量,待会儿我会进行演说与呼吁,如果能获得他们的支持,我至少有四成胜算。”
“两成,不能再多了。”二皇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公爵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想要推翻拉扎尔?据我所知,哥哥在执政时表现可不差。”
“何止是不差,他比老伙计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公爵扶额道,“但是我要为了我的国家……”
“你的国家?”
“是,我承认,富瓦公国只不过是法兰西的附庸,没资格谈自由与理想……但是,我在那苦心发展快三十年了!我看着她一天天恢复生机,又怎能让她就这样毁于拉扎尔手中?”
“我哥哥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二皇子捋了捋头发,“他从不做无用功,毁掉富瓦又有何意义?”
“二皇子,事实上你清楚得很:拉扎尔也许就是那个带领帝国走向辉煌的人,但是他带来的专权最少也是现在的十倍!他绝不会允许在境内有任何附庸国的存在,加冕之日即为富瓦的末日!而我就是要阻止这一切的到来。”
“够了够了,你们的政治我不懂,但我还有正事要干……公爵大人,我先告辞,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放弃这个想法。”二皇子草草地结束了这场对话,他换下衣服,静悄悄地离去。
“二皇子,别掩饰了,”公爵盯着他的背影,“我能看到你的眼里藏着猛虎……”
“砰”
这时,喧闹的舞厅里突然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玻璃破碎声。
第十五章 维多利亚
如果单看威廉今晚在舞会的表现,或许他人真的会以为这家伙是来跳舞的,因为从他的舞伴数目上就可见一斑按照舞会礼仪,每个人每跳一支舞都该换个舞伴,而他已经换了整整八个了!
果然今天打扮得那么风骚一定是另有所图的吧!雄性激素太多无法释放了?
耳边似乎响起了雪莉尔的吐槽,威廉愤怒地甩了甩头,把那个该死的声音甩出脑海,而后继续与眼前漂亮的舞伴交换舞步。
露馅这种事他是不用担心的,因为在很小的时候,威廉就被教以许多贵族的礼仪以及各类交际,而教他的人正是莱纳那个在上流社会混了一辈子的家伙。
不过说来也奇怪,威廉可以清楚地记得莱纳教他的场景,但时间轴却很混乱简单来说,就是他能记得某件事发生过,但是记不住具体的发生时间了。这种现象在他十五岁之前的记忆里特为明显,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部分。
“先生?先生?”漂亮的舞伴有些羞涩地叫着威廉,“这支舞结束了……”
“真不好意思,”威廉连忙把扶于腰间的手移开,然后微笑着说,“请原谅我的失礼,这世上最纯粹的美总会令人目眩,例如莱辛巴赫瀑布、阿尔卑斯雪山、圣索菲亚大教堂和你。”
这位贵族小姐似乎被逗乐了,她低着头,发出百灵鸟似的笑声:“下一支舞就要开始了,要不要再合作一次?”
“嗒”
这时,高跟鞋鞋跟踏在地面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稍稍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他们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但却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那本该是一片漆黑的死角渐渐亮了起来,天花板上的光源向它投射出笔直而又柔和的光,将那舞厅的边缘给显露。
一个女人的影子出现在光圈的正中央,婀娜的身姿与那些光和影相互映衬,交错、纵横,构造出美得让人难以言喻的图案,就像是油画大师的杰作突破了纸张,闯入现实,在不被人所注意的角落里挥洒油墨。
那女人穿着黑色的丝质舞裙,身体被紧紧包裹,没有一丝一毫赘余,也没有任何缺失,这世上最优美的曲线在那一举一动中被慢慢勾勒。而她的面部则是被轻柔的薄纱所覆盖,只能依稀看见轮廓,却足以惊为天人。
偶然地一瞥,那如深渊般深邃的眼眸便透过薄纱审视中央舞厅,像是女王处于王座,俯视那些臣服于她裙下的子民,不,那不叫子民!那叫奴隶!
威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嗒”
又是一道鞋跟踩踏地板声,她将细长的双腿绷得笔直,又慢慢将头抬起,修长的脖颈显露在光线底下,腰身自然地向后弯曲,银色长发随清风浮动,似天鹅的姿态。
那是令人窒息的风景,掌管美与妖娆的女神在此刻降临凡间,向世人展现最纯粹的美丽,她的身影虽一片漆黑,但却光芒万丈,没人能、也没人敢直视!因为凡人哪怕只看一眼,就已经是一种亵渎!
此时音乐声响起,落地窗旁边的演奏乐队忘情地投入于那激昂的乐章,指挥的动作异常激烈,就像是在指挥一场战争。
著名舞曲《凯旋归来》,法兰西作曲家为纪念第三次法奥战争胜利而谱写,这凯旋大厅就是以它为名,每次舞会的终章,那激昂的音乐总会准时响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突然从那美得如妖孽的身影中回到了舞场,他们魔怔似得把手搭在舞伴的肩上,按着那快如雨点的节拍移动步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像是漫步于天堂,又像是堕落在地狱。
那女人缓缓抬起了右脚,纤细的脚踝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断裂。敲击在心脏的鼓点开始放缓,似在酝酿着什么3,2,1……
音乐声有了一瞬间的停顿,那足以让人窒息的压迫把心脏都给扣住,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嗒”
像是欲灭的火苗重新燃起,转瞬间铺天盖地!
那女人摆出舞姿,搂着假想的舞伴,旋转着切入舞场!
每一步都随着音乐声而动,每一个节拍都随着她的步伐而激燃!
人群似水流遭遇利刃,被切出巨大的裂痕。裂痕深处,只有一个人还在保持着平静,他站着,身旁都是忘情舞动的人。
身前的人群几乎是在瞬间离散,威廉目光所及,只有那独自舞动的魅影。
这是一次宣战。
无论是疯狂的人群还是跳跃的音符,它们都在燃烧,张牙舞爪地提醒着威廉:这里已然成为战场,而敌人就在眼前!
“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威廉轻声低语,目光如焰。这才是真正的威廉杰斯坦,正如莱纳所说,他永不认输,永不屈服。
无论敌人是谁。
……
她来了,似百万大军兵临城下。她的气场如燃烧的枪骑兵般不断涌来,顷刻间摧毁一切。威廉淹没于那火焰之中,但依旧站得笔直。
他轻轻伸出右手,准确地抓住那柔若无骨的指节,然后紧紧扣住,不容反抗地将那女人拥入怀中。
温香软玉的质感顿时覆盖全身,让他几乎难以站稳。
“你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他咬着牙,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用几近威胁的语气质问着那女人。他们四目对视,整个舞厅似乎都在旋转。
女人浅笑,美得魅惑众生。
“这黑魔法对我……无效,少做无用功了!”
“只是个缺少舞伴的人。”她的声音清冷又不失诱惑,像是天生的女王,“跟着我,我可不会等你。”
这句话像是有着什么魔力,使得威廉不由自主地跟上了节拍。
没有迟疑,也无需任何提示,他们双手轻触,一切都水到渠成。他们舞动,他们博弈,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琴瑟和谐,都那么惊心动魄,就像是合作多年的舞伴,又像是悬崖顶上对决的击剑手。
灯光绚烂,黑色的裙摆飞扬,投射出的阴影直通深渊……忽然他的头疼了起来,混乱纷杂的信息飞一般涌入大脑,曾几何时……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这样的一次舞蹈,那时的女孩没有魅惑,只有圣洁,但气场同样那么地咄咄逼人,似冲锋的骑兵。
最后一个舞姿完毕,伴随着苍劲有力的动作,两人同时停下,眼神中表达出了所有情感。
“啪”
这时,不合时宜的耳光声突然响起,威廉还没来得及反应,左脸就又遭了一个耳光。
“啪”
“喂喂喂!”在被连续扇了两次耳光后,威廉才终于有了些梦醒的感觉,他一把抓住了那女人的手,身体紧接着前移,眼神如鹰隼,气势也咄咄逼人,“我可不是你的玩具,你到底是谁,有什么……”
不知道为何,分明心中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一对上那女人的眼睛,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仿佛那就是个黑洞,深不见底,吞噬一切!
“靠!”威廉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无所适从的情况。
而这时,那女人却轻而易举地摆脱了威廉的禁锢,她将身体贴近,侧耳靠在威廉的胸膛,倾听着那纷乱的心跳声。
“你……”
“我的名字……”她没有对自己的行为多做解释,只是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着,身上那特有的香水气息飘散,扑面而来,足以让任何男人酥软,“维多利亚。”
也许,是觉得在那个瞬间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也许,是觉得刚才自己的表现实在拙劣,打算扳回点颜面,也可能……只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年轻气盛的冲动。
总之,威廉当时的所思所想已经无从得知,他的所作所为让人感到费解,却又那么合乎情理。
他右手一揽,似折杨柳,将她拥入怀中,低头俯瞰,欣赏着那绝美的面庞。
恍惚间的迷乱,他俯下身,隔着那薄纱,强硬地吻了上去。
一切都仿佛凝固,周遭一切也消散而空。
“唔……”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他们终于分开,眼神复杂。
女人推开威廉,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走到侍者面前,拿了一件长风衣披上,将那勾人心魄的曲线藏在其中。
“不打算解除黑魔法吗?我旁边的人……可能都还有些不太正常。”威廉凝视着维多利亚的背影,说道。
但她没有回答,径直离开,走的时候不留一点痕迹。
“这女人……”威廉看着那慢慢消失于夜幕中的身影,终于长舒了口气,从衣袋中拿出一面折叠起来的小镜子,自嘲般笑了笑,“捉摸不透……不过,维多利亚,你的名字不错,就留着做纪念吧。”
“小心你的背后。”
镜盖翻起,镜面上留有这样的一句话。
威廉愣住了,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望向四周。
“呼呼呼”
耳边隐隐传来风声,混杂在演奏乐队的新一轮曲子里,无头苍蝇般乱撞,也许唯有风系魔法师才能听出这风声中的异样。
“糟了!”他暗骂一句,随后闭上双眼,仔细聆听着那风声的来源。
“呼呼呼”
时间的流速在威廉的意识里仿佛变慢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被放缓了十倍。身旁三米处,一个盛满红酒的酒杯被打翻,鲜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口飘洒,渐渐地在空中盛开成了血花。
“左边!”在这个几乎静止的世界里,唯有威廉的动作不受影响,他重新睁开眼,而此时墙上挂钟的秒针甚至还没有动格!
左侧,巨大的落地窗旁坐着法兰西一流的演奏乐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变化都被强行放缓,恐惧、陶醉、痛苦……世间百态都在此得以呈现。
“抱歉,但请你们闪开。”威廉伸出左手,不容置疑地下令。
大量的空气在乐队中央位置聚集,然后瞬间爆发!
压缩气体释放的冲击力直接把乐队所有人吹至两边,露出了他们身后那扇落地窗不过所幸威廉对风的掌控已然十分高超,摔出去的人顶多只是磕着碰着,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解除。”
话音刚落,舞厅就又恢复了原样,场上数百名贵族、贵妇面面厮觑,不知发生何事。而演奏乐队的人更是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的功夫自己就移形换影了。
“噼里啪啦”
这时,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响起,那盛满红酒的杯子掉落在地,碎渣飞溅,鲜红的花在地面盛开。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那声音转瞬间蔓延到了四面八方,而首当其冲的正是那扇最大的落地窗。顷刻间美好的夜景化为一片白色的朦胧,无数粉碎的利片飞射至大厅中央!
紧接着是第二扇、第三扇、第四扇……凯旋大厅的玻璃窗接二连三的破碎,纷杂的噪音下恐慌开始四处扩散,人群尖叫不止。
“救命……有刺客!”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第十六章 刺客
随着一声巨响,落地窗终于完全破碎,无数淡白色的玻璃碎渣中,隐隐还夹杂着一道道金属光泽。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威廉用最快的速度锁定了那八块金属片,随后以意念操控气流,强行改变了前方空气流动的方向,引导它们飞到自己身边。
只见玻璃碎片完全地散开,威廉终于用肉眼观察到了那些金属片的全貌。
它被称为特制型回旋镖,前置有锋利的刀片,优点为飞行轨迹复杂多变,让敌人难以判断,而其高速状态下杀人甚至不会在刀身留下血迹,被认为是冷兵器的巅峰代表作之一。
然而飞行轨迹多变这个优点在今天估计是发挥不出来了,在威廉面前,几乎所有飞行道具都是纸老虎。
他只是轻轻一摆手,那些由四面八方飞来的回旋镖便瞬间失稳,旋转了几圈后,便排列成圆弧插在威廉身旁的地面上。
“啧,有钱人有钱人……”看到这一幕,就连威廉这种隐藏富豪都有些震惊,因为那些回旋镖的制作材料竟然清一色都是克伯里特合金!能有这样的财力的势力,在法兰西乃至整个西方都屈指可数。
“不过用了那么贵的材料,威胁仅仅只是这样吗?真是暴殄天物啊。莫非是有后招吗?”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试图从那些惊慌逃窜的贵族人群中找到隐藏的威胁。
“滴滴滴”
忽然,一道急促类似警报音的声音出现,打断了他的思路,随后那八只回旋镖的中部便开始闪烁起亮蓝色的光芒,而且频率还愈渐加快。
威廉愣了愣,然后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种类型的东西,自己似乎在某本书上看见过……
“轰轰轰”一连八道爆炸声响起,由回旋镖中部爆发出的巨大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舞厅!
来不及逃跑的人们受到这爆炸的波及,五脏六腑都被直接震碎。而更靠近爆炸中心的区域更是一片狼藉,瓦砾的碎片铺满了一地。
硝烟缓缓散去,八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各自持着武器,看向舞厅中央。
“应该没活人了吧。”一名头领模样的人环绕了一圈四周,“通知其他区,封锁出口……”
“低空硫磺炸弹,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可那早该是生机泯灭的爆炸中心里,竟突然传出了一个人的说话声,只见那人用手扇开浓烟,有些虚弱地站着。
“见鬼,他是什么人?”一个黑袍人警惕地看着他,小心询问着同伴。
“不知道,”另一个黑袍人也有些难以置信,“但上头的命令是全部杀掉。管他是谁,能抗住八枚硫磺炸弹,我就不信没有受伤!”
其余的人听闻,都握紧了武器,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威廉困在其中,显然是同意了这个主意。
“慢着慢着……”烟雾中的人挥了挥手,他剧烈地咳嗽,擦去嘴角的血迹,“再听我说两句好吗?”
黑袍人没有管他,而是继续前进,同时拔出了武器。
“说实话我的确很想亲自揍你们……但是这里有另外一位先生更加迫切地想同你们叙旧,我就暂且不打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他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全然不顾那几个有着森冷杀机的神秘人。话音刚落,威廉的身边突然垂下来一根长铁链,另一端连着顶层的天花板。
“有缘再见!”威廉一把抓住铁链,然后身体极速上升,顷刻间便消失在头顶的烟雾中。
天使去了天堂,下凡的即为魔鬼。
随着威廉的消失,铁链的另一端也垂了下来。一个金发的男子抓着铁链,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旁那几个刺客,目光如凛冽的寒风。
“楼顶应该挺冷的吧,真是辛苦你了。”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还行吧,”罗伊拔出了那把学院佩剑,剑身隐隐反射出银光,“很高兴你在和女人**的同时没把我忘了。”
“我也很高兴,”威廉看着底下那一团未散烟雾,面色凝重,“我现在必须得先去找一趟公爵,希望你给他们的教训不要太过火。”
罗伊没回应,只是平静地观察着那几个人。
“一个多月前,我曾见过几个和你们衣服差不多的人,如果你们是认识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的开头很烂,但突进时,剑却如游龙般飞过。
……
公爵看着底下混乱的会场,眉宇间隐隐有些愤怒。他在今天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拉扎尔的铁腕,简直就是不留活路!
其实在举办这场舞会之前,公爵是考虑过各种应急方案的,无论拉扎尔是派出军队、卫队或是政府官员他都有信心应对自如。
但谁曾想他竟然派出了一群刺客!而且还这么明目张胆!
要知道,这些贵族在帝国的地位可是抵得上一支军队的啊!难道他就不怕遭到帝国各个家族的报复吗?
富瓦公爵只感到一丝寒意在心头慢慢升起。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然后传来了侍卫异常着急的声音。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舞厅里突然涌进了一群刺客,请赶快撤离这里!”
“我夫人安全撤离了吗?你们安排得怎么样?”他没有急着开门,而是扭头问道。
门外顿了一下:“公爵夫人很好,现在应该已经离开凯旋大厅了!”
公爵摇摇头,随后从身旁拿出一把十字弩,装膛,对准了大门的正中央射去。
门外传来一声闷哼,再接着传来了人倒地的声音。
“蠢货,我夫人根本就没来,想杀我也得做点功课吧。”公爵轻轻擦拭着那把十字弩,低声说道,“老伙计,感觉我们又要上战场了。”
房间唯一的出口也出现了刺客,继续呆在这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但又该往哪走呢?公爵想到了密道,但随即又排除掉这个想法。
凯旋大厅本身就是由皇室建造的,拉扎尔不可能不做准备,如果由密道走说不定还会自投罗网。
除了密道和门……还有哪可以离开这?公爵正快速地思考,这种冷静的性格救过他不止一次,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更是他唯一的保命符,所以需要冷静……更加地冷静……
窗!他想到了!窗也是一个出口!
这包厢位于三楼,对于一个曾经是八级战士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跳窗真的就能安全吗?
他拉开窗帘,底下的硝烟正四处逸散。这肯定是经过改造的炸药,否则烟不会停留在这大厅那么久,想来目的应该是隐匿那些刺客的身形,以便更好的刺杀。
不过这也给公爵留下了一个机会,跳下去,藏身于烟雾中逃离这里是他最后的生机。
随着“轰”的一声,那扇由名贵木材制造而成的大门被摧毁了,三名黑袍人冲进房间,他们的行动快速而又统一,目标只有公爵一个!
“该死!都快七十的人了还要玩这种特技。”公爵一拳砸碎了玻璃,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跟上!”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刺客们仅对了个眼色便下定了决心。他们同样跨过窗台,径直跳了下去。
烟雾弥漫,伴随着极其刺鼻的味道。
公爵猜得不错,这炸药的确经过改造,但他却没想到那些烟雾竟然还有着致幻的效果。
从近十米的高度跳下,烟雾发挥了功效,让年事已高的他没能判断清楚落点,重重地摔倒在地。
“该死!”公爵一边骂一边拿起十字弩,指向了头顶上的三道劲风,装膛,发射!
“去死吧!”他的面目狰狞,眼睛里却有着慷慨赴死般的平静。
第十七章 冷风
“你们未免也太过膨胀了吧,好好的地面不待,竟然还敢跑到空中来。”
就像阳光穿破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
三名身体还在空中的刺客还没反应过来,便只感到一股强风奔涌,随后纷纷受袭坠落地面,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响。
“谁?是谁?”三名刺客立即起身,眼神警惕,刚才在空中的那一瞬他们完全无还手之力,然而据情报所言,富瓦公爵身边根本没有如此实力的高手。
“风暴降生,风语者,朗基努斯,爱丁堡联邦调查局特派员,世界警察,梅伦堡子爵,东境探险家,北方冰原特邀探勘员,撒丁尼亚岛全境守护者,正义与邪恶的交汇面,本书唯一指定男一号……抱歉,我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威严雄浑的声音由前方传来,三人不禁回退了两步。
随后威廉一套素质三连由背后发起偷袭,把三名刺客直接打趴:“蠢货,声音在前面,人就一定在前面吗?”
接着,他把手里那支弩箭丢给仍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富瓦公爵:“公爵大人,该醒醒了,时间紧迫,你得尽快离开这。”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来帮我?不是早该逃命了吗?”公爵努力保持的镇静与从容被打破了,语调很难得的急促了起来。
“这种小场面还不能把我吓跑,您把我当什么人了?另外建议公爵还是废话少说吧,因为这里还有十几号人想追杀你呢,不想死就跟我来。”
威廉向他伸出了手,“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就当是自不量力的我非要参加这场舞会而做出的致歉吧!”
像是听出了语气中的讥讽,公爵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他很勉强地站了起来,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谢,我会给你酬劳的。
“酬劳不酬劳的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威廉一甩手扇开了飞过来的回旋镖,继续说道,“我最近对皇室的情报比较感兴趣,希望逃出去后你能毫不隐瞒地告诉我你所知的一切。”
“有点为难,但不是做不到。”公爵走了几步,发现腿不算是很痛,应该可以奔跑。于是他整了整衣领,确保自己的绅士风度不丢。
“那我们成交。”
……
罗伊挥剑,以绝对的压制力向对方发起攻势,他的速度极快,如一道流火般转瞬间便冲至跟前,眼看剑芒将至,锋刃之下万物皆息!
但与此同时,一道劲风却从头顶刮过,来者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同伴的性命,一招一式之间绝无留手的意味,即使挥舞着重达一百五十公斤的长刀,也依旧驾轻就熟,以开山劈石般的气势砍向罗伊!
他瞬间收剑,紧接着一拨一扣临空转身,眨眼间便由进攻姿态转变为防御姿态,这格挡的剑式仅一闪而过,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对方的攻势,甚至还趁势发起反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像是预演了千遍万遍,而从未失败。
刺客丢掉武器向后翻滚,这才勉强捡回了一条命,随后他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心领神会,同时向罗伊发起进攻,每个人都对准了不同的部位。
就在此时那个翻出去的刺客也扔出了两把飞镖,目标是罗伊的双眼!
佩剑飞出,在空中与飞镖相碰,那飞镖携带的动能将剑都反弹了回去。
罗伊便伸手接剑,顺势侧身就是一个横劈,将一名刺客打退,随后手腕极其惬意地扭动,飞舞的剑影便似星辰般闪耀,反射的银光更是在顷刻间照亮大厅里的每一个角落。
一波攻势被挡住了,那群黑袍人便不加调整发动第二次进攻,随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罗伊遭到了越来越多的围攻,但他的剑也越来越快,先是由星辰化为流星,又由流星变为了纯净的光芒,高速闪烁于四面八方,像是在下一瞬间便会直冲云天!
“到此为止吧!”他像是在低语,目光随剑而动,如精雕刻板般将刺客的身位都铭记在脑海中。
而他手腕转动的速度也在此刻陡然加快,大大超出了之前所挥出的任何一剑!黑袍人只能勉强看见那极细极细的光线一闪而过,随即意识便被无边的痛楚给完全淹没。
八名刺客同时倒地,他们哀嚎着,无助地向后爬去,眼里满含着恐惧与痛苦。
“是谁派你们来的?”罗伊站在大厅的正中央,面无表情地问话。
他身上一尘不染,但剑身却沾满了血迹,沿着剑尖慢慢地向下流淌,就像是东方传说里那把嗜血的魔剑!
刺客们已然无反抗的能力,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大腿上都被刺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每动一下就足以让其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疼痛。
“回答我。”罗伊继续面无表情地问话他这副面瘫脸在此刻终于发挥了些许作用,因为在西方神话故事里,死神也是一直面无表情的。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几乎要把刺客们最后的坚持都给摧毁,他们颤抖着向后爬行,在地面留下道道血迹。
“我没有那么多耐心,所以希望你们也别那么坚持……三秒,如果三秒之内依旧不作出回答,那我就一个个斩断你们的腿。”
语气平缓,无一丝一毫的起伏。罗伊用这种最原始的冷暴力压制住了所有人,恐惧像瘟疫般四处蔓延。
“我……我说……”某个刺客终于屈服了,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似乎随时都会破音,“我只是一个佣兵……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是……”
声音突然终止了,罗伊眉头一皱,随即抓起剑指向那个方向,命令道:“说下去!”
没人回应他,也没人能再发出声音。
所有刺客的左胸不知何时被人插入了一把匕首,正中心脏。
他们的面部表情混杂着无法掩盖的恐惧与惊讶,像是看见了某个熟悉的人,而那个熟悉的人却向他们捅了刀子。
罗伊呆在了原地,刚才那一瞬间他什么都能没看见,自然也无法阻止。
某个如幽灵般的敌人出现,带走了所有同伴的性命,同时也将那些珍贵的信息都埋葬在了死亡的深渊里,再也不见天日。
谁?到底是谁?
罗伊的手隐隐有了些颤抖,如果这个敌人能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杀掉了八个人,那是否意味着杀掉自己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呢?
那晚的疾风骤雨在他的眼前重现,冰寒彻骨的雨滴如银针直刺内心,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在这一刻覆盖了整个舞厅!与那一晚的雨夜极其相似。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罗伊喃喃自语。
可压迫感在此刻竟然消失了,凛冽的寒风由那扇落地窗的缺口疯狂涌来。
“不是来杀我的吗?”罗伊疑惑地看向四周,只发现冷风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吹去,像是索命的孤魂野鬼。
不好!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冷风所指的方向恰好也是威廉离开的方向!
第十八章 匕首
他们走进了一个封死的迷宫,每条通道的尽头都有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墙,它将内外隔绝,也将生命与死亡隔绝。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公爵的语气中带着绝望,眼前这小小的三岔路口他已经走了不下八遍。
但是无论他怎么选择,到最后总会遇见一堵高墙,或者回到原地就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死循环。
“都说了要跟紧我别乱跑,现在知道错了吧?”威廉靠在墙上,无聊地说着风凉话。
三分钟前他们还在凯旋大厅的应急通道内,那里拥挤不堪,人人都想着活命,贵族们失去了风度,贵妇们也失去了她们的高跟鞋,险象迭生,情况比之贫民窟抢救助都有所不及。
不过相比现在,他们还是更愿意与那群所谓的贵族为伍,至少那边还有点人气,而这里,简直就是死气沉沉。
“我不知道……当时我只着想赶紧离开,看到这条很空旷的路就进来了,谁知道它……竟然会是……”
“一个魔法阵。”威廉接上了他的话,“这东西可比传送阵要复杂得多,首先它能制造幻像,让你不停地兜圈子;其次它的逼真程度也很高,就连我一开始也没能看出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公爵一脸茫然,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于眼前的这个魔法师身上。
“只能破掉它了。”
这轻松的语气让他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我身上还有一些炸药,大概把整个通道都炸掉就差不多了。”
公爵露出一副“你这是在逗我吧”的表情。
……
而在这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威压凭空出现,将两人逼退。它携着强有力的狂风涌入这狭窄的通道,转瞬间飞沙走石,连风衣都被吹得呼呼作响。
威廉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走向通道的正中央,低声说道:“公爵,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你有幸还能看到一个金发的拿剑的小伙子,就跟着他离开这。”
公爵被狂风吹得连连后退,他勉强伸出一只手挡风:“这风是什么回事?”
“快走。”威廉没有回答,只是随手从身上摸出了一盒火柴,打着火,看那火苗在风中苟延残喘。
然后他又轻轻把那火柴扔到某块地砖上,火苗一接触到地面便燃起炽热的火焰,顺着一条蜿蜒的路径燃烧。
威廉没有撒谎,他的确想用炸药把整个迷阵炸毁,而与此同时,他也想会一会那名真正的刺杀者。
要弄明白这一点其实并不难,因为刺客们的目标显然是公爵的命,所以他们大可直接在这幻境里制造陷阱,兵不血刃,等他失足身亡就行。
然而这没有陷阱,只有迷宫,除了能把人困住之外别无用处所以,真正的杀机,应该来源于迷阵之外!
而现在,那个人来了。
像是朝阳初升,前方那幽深迷离的通道内突然浮现出了一抹金光,它带着刺眼的光芒汹涌而出,如蒸汽般流淌在走廊与墙面。
流光溢彩之中站着漆黑的人影,他驾驭着火焰,面庞被阴影所覆盖,身侧有着雷霆般的轰鸣!
“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小黄毛臆想出来的呢,看来是我错怪他了。”威廉笑了笑,随后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一把魔杖,其顶部那枚球状的以太水晶上泛着淡蓝色的光芒。
“去吧,公爵,你有十秒钟的时间逃命!为了你,我可是把最不喜欢用的法杖都掏出来了。”
他将法杖丢向身后,巨大的蓝色光束瞬间击穿了迷阵里的一堵高墙,透过那蓝色的光华,隐隐可以看见凯旋大厅的舞池那赫然是出去的通道!
公爵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决然地朝那出口跑去,他已经没得选择了,唯一能做的只有无条件地相信那位刚认识仅两个小时的梅伦堡子爵,然后跑!拼命地跑!
漆黑的人影慢慢靠近,他携着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威压袭来,像是有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肩上。威廉双膝因此而弯曲,但他依旧屹立着,目光里似乎燃烧着血色的红莲。
“七……六……五……”他默数着炸药的爆炸时间,同时双手结印,将庞大数量的元素流凝聚在手心。
顷刻间光辉璀璨,翡翠色的光华于威廉身后盛开,蔓延至整个通道,与迷阵融为一体。
这突然闯入的元素流扰乱了迷阵的稳定,本就诡异的通道在威廉的影响下,竟开始发生无法形容的扭曲。
转瞬间出口与入口扭转,岔道与死路交汇,而仓皇逃命的富瓦公爵,在这样的幻境下,竟也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再怎么强大的刺客,在这种状况下也难以出手。
可这时,那人影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发出轻不可闻的冷笑,耀眼的银光在其肩上一闪而过,随后飞速而出射向威廉!
那是一把极端锋利的匕首,如果罗伊在场,可以轻松认出它的外形。
因为正是这种武器夺走了那八名刺客的命,它以幽灵般的速度穿梭而过,将一切死亡的气息都蕴含在了刀刃之上。
……
“你挡不住他的,别挣扎了。”
身侧突然出现了一道虚化的人影,他身穿长袍,有着一副和威廉完全相同的面孔。气息暴虐,除此之外仅存的区别,便是他那特有的血色双瞳。
他如幽灵般出现,语气也如幽灵般轻柔。
紧接着他又随手一挥,将走廊里所有事物都锁死在了原地包括那些跃动着的火苗、奔腾着的蒸汽以及那把足以毁灭整个凯旋大厅的银色匕首。
威廉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偏偏挑这种时候出现,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怕你自寻死路,妄图与自己无法对抗的敌人做斗争,”他叹息着,目光停留在那索命的武器身上,“只是寻常无比的匕首,但你就是拦不住它。再怎么高明的障眼法,也挡不住没有思想的兵器。”
“你到底想说什么?”威廉紧咬着牙关。
“只是叹息你现在做的无用功而已。怎么?还妄想着保住那个凡人吗?用这种可笑的力量,你谁都保护不了。”
“少在这白费口舌!我没时间听你扯胡话!”
“胡话?哈哈哈……威廉,别自欺欺人了,没有力量,你根本什么也不是!那么多年来,你能风度翩翩地漠视凡人的斗争,还不是因为你有足够碾压他人的力量?而现在轮到你被碾压,只能哭喊着求援罢了。”
威廉冷哼一声:“我可没向你求援。”
“我就在你脑海中,你觉得我会不清楚吗?”他冷笑道,“依附着力量的人,想做到凡人之不可及,唯一的方法,就是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但你却装作没认识到这一点,自不量力地想挽救一切!我的目的,只是想点醒你罢了。”
“恐怕不是点醒,而是蛊惑吧?”
“谁知道呢?”他依然在笑,“结果会证明一切,就试着用你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尽全力去挣扎吧。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轻笑,然后身体逐渐隐去,随之而变的,是那跃动的火苗。
……
而那抹银光也同时挣脱了束缚,无与伦比的威力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越过威廉身侧!
似弧光,似直线,周遭的迷阵在这索命的匕首之下一寸寸碎裂,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崩溃,化为道道碎片,飘转四方。
而那匕首却依然如初,仿佛一颗永远无法阻挡的流星,划破一切阻碍,越过一切迷幻,精准而又高速地击穿高墙,刺入富瓦公爵的胸膛,将那颗老迈的心脏钉死在石柱之上!
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冷笑,它在孤独地讥讽威廉的自不量力。
与此同时默数也到了最后的数字“零”,火苗穿过大雾,点燃了迷阵中的炸药。
无数有着强力麻醉功效的蒸汽也随着这爆炸而释放,包裹住那流光中的黑影,但依旧有着金光射出。美得如早晨的江水,雾气覆盖朝阳。
不知过了多久,那金光与雾气消散,四周的环境也悄悄发生了改变他竟又回到了舞厅,回到了那之前分明还热闹非凡的会场。
而身旁,衣着狼狈的公爵被刺穿了心脏,早已失去呼吸。
威廉慢慢站了起来,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公爵的衣冠,让他死得稍微体面一些。
“安息吧,暴发户会替你算清这笔帐的。”
“你没能救下他?”这时,一道黑影走了过来,手中剑锋上还沾着鲜血。不需要过多的考虑,因为残垣断壁的凯旋大厅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威廉没有看他,而是选择望向那破碎的落地窗外的夜景,目光中没有悲伤,只剩一种淡然。
“抱歉,是我无能。”
“没必要,我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我原打算令富瓦公爵成为一个后盾,但他死了,所以我们的后路也没了。”片刻后,威廉才继续说道。
罗伊望着他:“那又如何?”
“那这条路你还要继续走下去吗?不再留有余地,只能笔直向前。”
“会的,直到我死为止。”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
第十九章 拉扎尔皇子
法兰西城,奥尔良竞技场。
中止了近二十年的国家比武竞技大赛终于重新拉开了帷幕,初夏的阳光照射在竞技场中心的沙地,环绕着的观众席上人山人海,如一锅鼎沸的热汤,只需一点点契机便会爆发出来。
这场景还真是熟悉啊!威廉心想,仿佛那天与月樱的对决还历历在目,只是时间已经推移了半年,而他也从参赛的主角变为了旁观的群众。
只不过
“哎呀威廉兄弟咱们真是相见恨晚啊!”旁边一个人搂住了他的肩膀,满嘴酒气地说,“好久没见过像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醉汉也应和着,“威廉兄弟能说会道,而且年纪轻轻阅历就那么广,将来成就肯定不凡!”
“哪有哪有,”他连忙推辞道,“都只是吹牛罢了。吹牛谁不会啊?你看看底下竞技场的那帮所谓天才,哪个不是吹出来的?我就不信能有什么真本事!”
“哈哈哈说得好,大家来干一杯!”
“干一杯!”说着他们同时抓着手里的酒瓶一饮而尽。
“哇哦快看十一点钟方向,那妹子好正啊!”
顿时三道口哨声齐齐响起。
“那三个家伙是哪来的流氓?”右边十米处,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人扶着额,十分汗颜地问自己的侍卫。
“鬼才知道啊!”那侍卫心说,“谁让国王发神经连门票钱都不收,这下什么穷狗流氓都跑来了。”
而这时那三个流氓又开始载歌载舞了:“大海是我们的,凭着它的力量,我们自由地航行!”
……
何塞医生终于觉得自己的职业有那么点前途了。
今天一大早,他刚打开医馆大门,就被那扑面而来的温柔乡击倒了。来者一袭白衣,面容被薄纱所覆盖,但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足以让人迷醉。
何塞医生都看呆了。他的医馆地处偏僻的城北,一天都不见得能来几个人,而且即便来人也是那种付不起医药钱的穷苦病患,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在垫付……但是今天!今天!他撞大运了!
天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看这架势怎么像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数年如一日不计回报地治疗病人的行为终于感动天父了吗?于是天父派出了最美的天使来帮助我……啊哈哈哈……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天使已经走进了屋子。她看了看四周寒酸的摆设,又看了看那一脸迷之高兴的医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天哪皱眉的样子也好漂亮!何塞一脸陶醉,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堕入了温柔乡。
“医生,”天使说话了,困惑中带着一丝温婉,“你这……真的是医馆吗?”
“哎哎哎!”何塞像个跟屁虫一样跟过去,“我这……当然是医馆了!只不过就是寒酸了点,不过你放心!所有的医疗用具都是高级货,再苦也不能苦病人啊。”
“哦。”天使淡淡应了一句,“那我是来看病的。”
“啊?原来天使也会生病的吗?”何塞很惊愕。
“……”
“……不好意思,请问小姐得了什么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医生只能默默捂脸。
“疟疾。”她冰冷地说道,眼中霎时闪过一道寒芒。
……
“哟吼哟吼我的海盗生涯……”三个流氓依旧在引吭高歌。
“慢着慢着我们要不要停一下?”好像发现了什么的威廉突然叫住了另外两个家伙。
“怎么了威廉兄弟?”
“似乎正戏要开始了,”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两人往前看去,“大人物们正在入场。”
奥尔良竞技场分为东西两个部分,西部属于平民百姓们,入场几乎无限制,可以说想来就来,只要不惹出什么麻烦就行。
而东部则属于真正的贵族阶层,王爵、教廷、骑士……法兰西帝国一切权力的掌控者密集地排布于那几千席座位,如一团巨大的黑云笼罩在竞技场上空,向外伸出无数丝线,操控着这个强大而又可怖的帝国。
而威廉所指的大人物,正是那团黑云的中心。
一个个衣着尽显华贵的中年人携着其各自的夫人,缓缓走向为他们准备的主席位;而后跟着的人则身着戎装,标志为雄鸡的军徽在胸前烨烨生辉;再往后则为红袍加身的慈祥老人,脖子上都带着纯银的十字架吊坠。
竞技场突然安静了下来,此刻哪怕是最不羁的小混混也不敢高声讲话,因为帝国的卫兵已经到位了。
近万名统一制服的精英侍卫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锋利的兵器,每隔五米就能形成一个堪称严密的包围网,任何想在这里制造麻烦或者扰乱竞技场秩序的人都格杀勿论!
身旁的两个醉汉也安静了下来,他们再怎么浪荡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不过倒还是可以选择聊聊天。
“威廉兄弟,对面来的都是谁啊?你见识广,能说说吗?”
“都是法兰西支柱般的人物,平常可看不到呢!”威廉玩味地看了对面两眼,笑道。
“都有谁都有谁?”
“红袍加身的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教廷的红衣大主教了,法兰西境内一共有七个,而这里便来了六个,看来教廷给的面子也是够足;而穿军装的家伙该是帝国的各位将军,莫罗、拉萨尔等人都是名将;最后则是法兰西各个附庸国的护国主,也就是传说中的公爵,他们都带着自己的夫人前来,但是……有两个位置是空着的。”
威廉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
想起富瓦公爵,威廉的心情顿时就变差了许多。本来这件事与他是没多大关系的,从富瓦公爵那探听消息也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一点迂回的余地,即便遇刺身亡也不起决定性的作用。
但他有一点不能容忍,就是那名刺客击杀富瓦公爵的方式在自己面前,于自己万分保护之下,轻描淡写地击杀了他,甚至在事后连踪迹都不留半分。
这一切让威廉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次事件,当时的他曾立誓保所有人平安,可最后却只证明了自己的无能以及自不量力。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就像被人连扇了几个巴掌却不能还手。
说是自尊心作祟也好,说是心中的刺被挑起也罢,总之威廉就是不想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他必须得亲自找到那个家伙算账!
而这时,国王身边的内政大臣们也来了。活跃于最前线政治斗争上的他们以一种庄严肃穆的姿态走向主席位,严肃得像是要开一场葬礼,而身后就跟着棺材。
一件闪耀着银光的器械被缓缓推了出来,其上的老人身体佝偻,双目凹陷,早已失去了过去的神采,只不过多年积攒的威严还是让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手握权柄太久,想要变回普通人,也只能是一种幻想。
那银色的机械是一辆轮椅,而轮椅上的老人,则毫无疑问是
“国王。”威廉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目光则缓缓移向了那推着轮椅的人。
那人有着淡红色的长发,表情温和如柔光,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带着一种上位者的从容,比之他的父亲,也许现在的他才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国王。
法兰西正统继承人拉扎尔皇子!
第二十章 演说
国王入座,拉扎尔皇子入座,主席台上满满当当,唯有最后的三个空位还在默默地等待着他们的主人。
“那个空位是什么情况?莫非是有人放了国王的鸽子吗?”威廉随口开了个玩笑,却也没指望有人能回答。
富瓦公爵和他夫人的座位都在边角,所以即便是空着也不算特别明显,问题不大。
但第三个空位却有些不合情理了,因为它是国王右手边的第一个座位,按理应该属于某个地位特别尊崇的人。
不过……即便地位再尊崇,也不能比国王和拉扎尔还大牌啊,会是谁呢?
“你是说那个空着的位置吗?或许是给那个人的吧?”喝得最多的那个醉汉有些迷迷糊糊,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指向对面。
“谁啊?”威廉来了些兴趣。
“当然是格林克斯!这世上唯一可以看心情决定给不给国王面子的男人。”
“格林……什么是他?”威廉差点把自己的酒甩一地,“难道他也会来出席这种无聊的比赛吗?”
“谁知道呢?”醉汉耸耸肩,然后继续喝他的酒。
格林克斯,法兰西帝国的传奇人物。出身名门,年轻时恰逢战乱年代,便毅然决定去参军,在近四十年的军旅生涯中立下赫赫战功,可以说是这个超级帝国的元老级别人物,名义上地位仅次于国王。
不过让这家伙如此出名的,其实是他另外一个称号剑圣格林克斯。
大陆历史上敢在某些方面称圣的人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十几个,而且还有不少是有巨大争议的。
比如西方最早的吟游诗人贝尔特朗就被大家尊称为诗圣,但后来人们才发现在东方居然也有个人被称为诗圣,而且年代还要更早,这就导致大家都有点尴尬了。
不过格林克斯无争议,绝对无争议,以至于人们只要一提起到剑圣就都会想起他。
他是大陆上当之无愧的s级强者,法兰西的守护神,同时也是古典剑术与新时代剑术的交汇点,也正是他,将剑术发扬到了今天如此强盛的地步,使之在大陆的普及程度仅次于魔法。
“而且我还听说他和国王是生死之交呢,只要国王一天不死,格林克斯就会一直守护着法兰西。”
“怎么样才算是生死之交?”威廉问。
“不知道,但我曾听说,他和国王年轻时可谓不拘小节,甚至还一起逛过窑子!”
威廉嘴角一抽。
而此时技术人员也搭建好了扩音器,安装有风系以太水晶的巨大仪器被安放在主席台前方。拉扎尔整了整自己的仪容,离席,随后慢慢走上了前。
竞技场里突然传来了零星的掌声,在这安静的会场中显得有些突兀。
但随后,这点掌声开始扩大,如平原的星火般燃着了周围的一切。
它们扩张、蔓延,由最初的潮水缓退变为了雷霆万钧,巨大的掌声在竞技场响起,人们欢呼、喝彩,为了那个年轻的领导者送上自己最诚挚的爱戴。
这不是什么虚伪的客套仪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小到流氓地痞,大到皇宫贵族,都愿意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出对拉扎尔的感谢,感谢他这几年为国家、为平民做出的贡献。
而拉扎尔也只是静静地站在扩音器前,面无表情,仿佛是早已适应了这种场面。他缓缓抬起右手,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掌声开始减弱,慢慢变为了稀稀拉拉的一片,人们屏息凝神,专注地看向那个相比竞技场而显得特别渺小的身影。
“女士们先生们,在今天这场盛会开始之前,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目光冷峻,如鹰隼般直视前方。
“想必你们之前也有所耳闻,在昨天夜里,法兰西城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恐怖袭击。近三十名敌对分子将多种先进的武器运用于对付不设防备的凯旋大厅,造成了多起爆炸。凯旋大厅在这次袭击中被彻底摧毁,无数平民受伤,数百名国家的栋梁之才也因此而丧命。”
全场一片死寂,此时朝阳初升,可人们却还能感受到他语意中的冰凉,就像是蜷缩起来的毒蛇,不动则已,动则必杀。
“那些死去的人民,都是我们的同胞;无论尊贵与否,都是法兰西的一份子。多年来我并不以地位看人,致力于每一位法兰西公民都能获得应有的尊重,让他们即便在异国他乡,也不会受到排挤。”
“可我绝不会想到,危及国民生命的灾难居然会在法兰西、在我们最引以为傲的首都发生!就在国王的眼皮底下,就在御林铁卫的刀剑之下,有人肆意闯入,以最拙劣的做法,挑衅着帝国的尊严!”
“在这里我不想追究那些发动袭击的人的动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追究这些毫无意义。同样,我也不想做什么无谓的谴责,道路是他们自己选的,那就该好好地走下去,别想着回头。所以这次的发言,我只打算宣布一件事:我们是法兰西,是这世上最强盛的国家,任何妄图挑衅我们尊严的人,都应当受到惩罚他们必死无疑。”
“所有参与制造此事的人将被判处绞刑,所有知情不报的人将被判处绞刑,所有妄图在此次事件中获利的人将被判处绞刑。我以我个人的人格与生命向公众保证,他们给帝国带来的苦难,必将百倍千倍奉还!”
“从今日起,法兰西城进入紧急状态,从每天夜里七点到第二天的凌晨六点,除非获得特别许可,否则任何人都不能离开房屋。擅自违反宵禁令的人将会被逮捕,如有更多可疑行径就将会被视为敌对分子的同谋,下场同样为绞刑。”
“这便是全部了,谢谢。”
短暂的沉寂后,人们才如梦方醒般鼓起掌来,伴随着各种的口号,声音比演说前那次还要更为震耳欲聋。
而最起劲的居然会是那群看起来与残渣废物无异的流氓与小混混们,多年来这些人受尽了屈辱,忍受着来自上流社会的白眼与蔑视,也感受着老弱妇孺对他们的厌恶,所以通通怀有一颗嫉世恶俗的心,认为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着不公。
但是拉扎尔的话却给他们带来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自信,它来源于自己的国家,来源于一个强盛无比的帝国。
流氓和小混混又如何?他们也是这个帝国的一份子!他们还没有被抛弃!即便有一天自己死于非命,也会有一个靠山为他们撑腰,为他们伸张正义!
他们要的东西很少,只需一种叫认同感的东西就够了,谁能给他们,就绝对会帮谁说话。
“拉扎尔皇子万岁!”
“万岁!”
一次比一次巨大的欢呼声响彻竞技场,威廉敢保证这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壮观的场面。
“这便是法兰西皇子的威风嘛?还真是不好对付啊……”他不知为何竟笑了起来,凝视着对面那如帝王般伟岸的身姿,也跟着鼓起掌来。
第二十一章 出战
在那次堪称激动人心的演说结束后,另一位内政大臣也紧接着走了上来,他是法兰西的内阁首辅,基本上所有的内政事务在交付国王之前都会过他的眼,在底层的贵族群体看来,他可以说是最接近于国王的幕僚。
但在拉扎尔上台后,他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内政首辅语气温和地重申了一遍拉扎尔皇子的观点,并表示内阁将全力支持,同时他也把主题给拉回了这次的比武大赛。
数百门礼炮由竞技场顶部的墙体内伸出,向天齐鸣,巨大的火舌喷吐,伴随着无数散落的礼花飘飞,这场举办得异常仓促但同时也异常盛大的比赛终于正式开启。
……
“你叫罗伊索沃特,对吧?”一身黑色软甲的卫兵正拿着以太水晶来与身前的这人比对面容。
四处的黑暗底下,唯有两盏不算明亮的蜡油灯在缓缓燃烧,微弱的光和热飘散,阴冷与肃杀的气息又重新覆盖于他的身上。
卫兵不由得多看了这人两眼,不知为何,他那久未波澜的目光在移向这个叫罗伊索沃特的人时,竟也会有那么的一丝颤抖,仿佛是在直视凶恶的狼群。
“是的。”他微微颔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
这一回他的确是被威廉杰斯坦给卖了,像是早有预谋的那样,昨天分明他还安安静静与世无争,可今天却要赶鸭子上架,参加这场十分诡异的演武大赛。
据称那家伙老早就替他报好了名,可也没想到竟会在抵达法兰西城的第二天便不加休整直接开赛。
这世上真会有这么仓促的比赛吗?仿佛根本就不是在选拔人才,而是在赶时间,赶在某个时间前选好冠军。
“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来穿戴盔甲,所以我会协同你……把手向两边伸直。”消瘦但气息却锐利如鹰的卫兵拿起了胸甲,熟练且麻利地组装起一件盔甲的雏形,罗伊只需要把自己的身体塞进去就好。
“我不穿盔甲。”
卫兵的手放慢了动作,但依旧在组装:“拒绝吗?我想你应该知道赛制如何:两个人一对一,三分钟内解决战斗,如果三分钟后都不能打倒对手,就以击中目标区域多者为胜你不戴盔甲,难道不怕半途就被打死吗?”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也组装好了那坚硬寒冷的盔甲。
“烂命一条罢了,再说……他们也刺不中我。”罗伊拨开了那堆金属制品,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穿盔甲。”
“我明白了。”卫兵无奈地摇摇头,便把盔甲丢掉,随后又拿起了一枚臂章,“但至少你得戴上这个……梅伦堡子爵,它代表着你的所属势力。”
罗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谢谢。”
……
“那比赛我真的要参加吗?”罗伊静静地站在窗台前,看着外面的雨,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话。
“是的。”
“在经历凯旋大厅的事件后,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那你想个办法呀。拉扎尔和国王的行踪皆不为定数,就算直接去皇宫也未必能得到引荐,如果要接近他们,除了去参加演武大赛,我想不出更快的方案,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威廉此时正坐在沙发上,不断地翻找着桌面那一堆文件,表情略带一丝苦恼。
他头也不回地对罗伊说道:“我觉得我们的时间不够。这次演武大赛举办得未免太过仓促,心思缜密的拉扎尔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人,所以我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才导致他出此下策。”
“突发事件……”
“比如说,你在丹阳道上遇袭,这件事在我看来就很不可思议。”
罗伊沉默了一阵:“那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没有了。这场演武大赛之前就在全国各地进行过大规模的选拔,我动用了一点小小的权力和金钱,安排你跳过预选赛,直接进入最终的128个席位。所以你只需赢下六场,就能直接杀入决赛。”
“六场么?”
“对,进入决赛就够了。到那时你可以向国王提出一个条件,”威廉瞥了他一眼,“任何条件都可以,无论是瓦卡提斯之剑,抑或红龙之血。”
但罗伊似乎还在迟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威廉放弃了从那一大堆文件里寻找东西的计划,缓缓走向了罗伊。
“你不喜欢表现自己,否则也不至于从未在天狼星榜上见过你的名字……但金子总会发光的不是吗?你再怎么藏,也迟早会有藏不住的那一天,所以还不如直接找个适合自己的舞台,向大家展示一下,你那足以在大陆上排上前三的高超剑术。”
“我明白了,”罗伊叹了口气,“但我应该不会用全力的。”
“噢?这样也好,要是你失手把别人打伤了,对我子爵的声誉也有影响。毕竟,在法兰西,只有权力才是一切。所以即便是这种单纯比拼暴力的比赛,也会带着浓浓的官僚主义气息。”
……
车轮滚动在粗糙地面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罗伊抬起头,发现来的是一副被安装了铁轮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位盔甲四散,遍体鳞伤,还在不断呻吟着的男人。同样的黑甲卫兵拉着担架,像是在拖着一堆垃圾。
“如果你变成这样,那么我也会把你给拖出来。”卫兵带领他往通道尽头走去,有意无意地说道。
“你们是一个卫兵负责一个人吗?”罗伊问。
“是啊,128人,128个卫兵,之前你们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眼前似有光亮传来,卫兵加快了脚步。
“那么,你是不会有机会抬我出来的。”
眼前的巨大铁门轰然升起,发出钢铁撞击才会有的坚硬的声音,如战鼓般紧扣人心。罗伊拔出剑,晨风伴着烈日覆盖其身,像是在欢呼着……新的时代。
“真是自大啊,不过祝你成功。”卫兵的声音越来越远。
铁门两侧穿着黄金盔甲的武士笔直站立,双手持剑。他们的目光收于其间,却感觉是在眺望天际,威严得让人不敢正视。
他们是御林铁卫,这个国家最精锐的战士,每一次的出征,往往都带着鲜血而归。
“噢,你是说门口站着的那两个金灿灿的东西吗?他们当然是御林铁卫,但也只不过像是仪仗队一样的御林铁卫罢了。真正的精锐,永远要保持行动的迅捷与隐蔽,而他们的标准穿着,应该是黑色的软甲。”威廉最后的叮嘱还在他脑海里回荡。
第二十二章 疟疾
地点切回至城北医馆。
“疟……疾?”医生何塞呆立了几秒,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词是出于他心中的天使之口。
“对。”女人点头确认。
“我的天!”他立刻恢复了正常的医生状态,三秒内便把口罩和手套都给戴上,将对方带至病床边。
“对不起小姐请先不要紧张,我不是要对你做什么,只是因为这种病的确非同小可,所以我希望你能躺好别乱动。”
他用飞快的语速解释着眼前的状况,同时跑到四处找医疗用具。
“首先疟疾这种病目前为止还是不治之症,能活下来的人一般都是运气好,和医生没什么关系。不过在我这可不一样,家师生前曾有过对这种病的研究,他发现那些得过疟疾但最后康复了的人会得到一种奇怪的免疫力……免疫力你知道吧?大概就是……”
“大概是人体自身抵抗疾病的能力。”女人接上话。
“对对对……这种免疫力的奇怪之处也在于疟疾,它能让那些康复的人再也不会感染这种疾病……所以家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就是康复病患的血液可以治疗疟疾!”
说着,何塞医生便打开了一个银白色的箱子,森冷的寒气由里面冒出。而那寒气之中,隐隐有着几管暗红色的液体。
“……医生,乱注射血液可是会死人的啊!”
“是的。”何塞没有否认,同时用针管抽取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所以我要对你的血液进行验型,只抽一点点就好,请不要太过抗拒……”
可话还没说完,何塞的动作就停下了,因为一把银色的手术刀此时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小姐你……”
“别说话,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女人轻声说道,手上的手术刀如风车般旋转,但刀锋却未曾离开过何塞的咽喉超过五厘米。
“嗯,问吧……”何塞战战兢兢地说。
“第一个问题,那箱子里装的应该不是康复病患的血液吧?”
“呃,这是为了让你安心才这样说的。其实那里面装的……是因疟疾而死的病人的血液。”
“它们经过死亡系魔法处理过?”
“……是的,疟疾这种病的根源是某种病原体,经过死亡系魔法处理后可以把病原体灭杀掉,只留下它们的外壳,这样的血液才有一些治疗的效果。不过小姐……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我在学院里就是学医的。”女人柔声回答。
何塞嘴角一抽,心说怪不得这握刀姿势怎么这么标准,原来是同行啊!
“好了!”此时女人的声音又陡然生寒,手里的刀也紧紧地贴上了何塞的脖子,“医学的问题就探讨到这,接下来我可要问你正事了。听好!”
“是是是。”何塞连忙点头。
“刚才我在说疟疾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什么事?”
“什么事啊?”他擦了擦冷汗,表现得有些不明所以。
“几年前,也曾有过一个女人来到你这看病吧?她得的病,也是疟疾。”
“这……我不记得了。”何塞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是吗?再好好想想。”女人逼问道,同时把刀更贴近了些。
“小姐,几年前的事我真记不住啊……”他哭丧着脸回答道,“我一天见的病人都上两位数,几年过去都有几千个了,要是真能一个不忘,我还当什么医生啊?”
“好像也是啊,”女人愣了愣,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妈的都怪那混蛋,发的这叫什么任务啊,分明就是成心为难人。”她在心底恶狠狠地骂道。
“不过……如果小姐你能提供点特征的话,兴许我可以帮助你找到那个人。”
“她已经死了,还用得着你来找?”女人没好气地说,“而且我也没有她的特征,只有她弟的特征。”
“她弟?”
“是啊,据说那天还是她弟带她来这看病的,你应该有点印象吧?金色头发,高高的,脸上一般没什么表情,可能随身还带有一把剑。”
何塞摇摇头:“没印象。”
“妈的什么印象都没到底你有何用处?”女人气得直接用刀柄敲他头,“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去逛一天的街呢,省得在这浪费时间!”
怎么这么暴躁啊……何塞默默地捂住了头。不就是记性不好嘛……用不着这么狠啊!
“算了,犯不着跟你置气,”女人像是终于想通了,随手便把刀扔到了桌子上,“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没有来过这呢?对吧?反正那混蛋也只是让我来确认这件事属不属实而已,嗯,就这样说!绝对没错!”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医馆门口走去。
“慢着!我好像想起来了!”身后的何塞突然举起了手,大声喊道。
“嗯?”女人疑惑地扭头,“你想起了什么?”
“我虽然记忆不好,帮不了你找人……但如果你只是想确认那两个人是否真的来过,我倒是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可以解决。”
“说。”
“那就是家师的日记本!几年前他还在世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写上满满当当的日记,上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病例还有相应的治疗手段,简直就是当今医学界的百科全书……”
“也就是说,上面很有可能记载着那对姐弟的事情咯?”
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给我!”
“噫”何塞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吓了一跳,“那个,小姐你还是温柔点吧。反差太……太大了。”
女人一愣,长叹了一口气后,便迅速转换成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声音也一下子软了下来:“抱歉呢,刚才是我太着急了,不该那么咄咄逼人的……还请何塞哥哥原谅哦!”
说着她又拿起了手术刀,缓缓走向了何塞,但声线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酥软:“那么现在,就有请何塞哥哥去帮我拿到那本笔记本吧,谢谢喽!”
“是是是!”何塞冷汗直流,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处,然后飞快地跑回房间翻箱倒柜起来。
怎么感觉这种形态更加可怕啊……何塞心有余悸地默念道。
第二十三章 通天之塔
夕阳西下,最后的余晖也渐渐褪去,给那座巨大的建筑物镀上一层华丽的金边,它孤独而又沉寂地矗立在法兰西广场中心,如一个亘古不变的守卫,坚守着这充满奇迹同时也充满着罪恶的城市。
这时,厚重的钟鸣声没有一丝征兆地响起,仿佛是带着历史的痕迹,它的每一下敲击都像是迟暮的老人剧烈咳嗽,尖锐而又刺耳。
法兰西钟楼或者说通天之塔,再度完成了它的使命,七声钟鸣接连响起,数百年来都未曾有过偏差。而待余音散去,夕阳也完全淹没在了地平线之下。
它被称为通天之塔的缘由非常简单,因为这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维泽堡也许能在这份榜单上排到第二,但它也只有五十米高,而通天之塔却高达上百米!
没有人知道法兰西的开国皇帝查理曼是怎么做到的,人们只知道他穷兵黩武,是继暴君阿提拉之后第二个横扫了整个西方的男人。
待到他凯旋归来之日,仿佛在一夜之间这栋建筑便拔地而起,巍峨得宛如神迹,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有人说它是神赐的产物,登上通天之塔的顶峰,便能触碰到神国的边缘。也有人说它是法兰西的象征,通天之塔一日不倒,法兰西便长盛不衰。更有的传说则兼具文艺色彩,称它为法兰西最后的灯塔,在这个国家油尽灯枯之时,便以光芒唤醒希望……
但无论是怎样离奇的说法,它们都有着一个永远相通的地方:那就是通天之塔的价值。
通天之塔,值得整个国家来守护。
……
威廉合上书,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此刻正穿着宽松的浴袍,端坐在洁白如雪的大床上,床单布满了褶皱,褶皱上堆着资料和书,以他为圆心环绕起来,像是身处于漩涡的中心。
而面前则是一面斑驳的大理石墙,其上十余张黄色的小纸片星罗排布,似构成某种复杂的排列阵法,在纸片之上,都有着用羽毛笔写下的各不相同的名词。
有的是人名,例如拉扎尔、富瓦公爵,而有的是地名,例如奥尔良竞技场、通天之塔……它们都被数根细长的红色丝线连接起来,密密麻麻地在墙面上交错纵横,构成一张巨大的网。
网的中心也有着一张纸片,从它之上延伸出的丝线如芒刺般射出,连接着其余所有的纸片,但却没写上任何文字。
也许是因为它的主人也没想好该写什么吧,隐隐约约间一切都有联系,但就是找不出那个关键词那个能把一切都联系起来的关键词。
“先休息会吧!”他长叹一口气,随后熟练地翻身下床,摆弄起一个银色的工具箱。
不多时,箱顶弹起,从箱子里透出的丝丝白气缓缓上升,飘散在空中。
威廉轻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针管,装液,然后对着自己的静脉注射。角度和位置都掌控得极佳,注射完成后他只压住了伤口几秒,便止住了流血。
“你们学院……难道都有靠注射葡萄糖维持生计的习惯吗?”
“不是整个学院,应该是只有我才会有这种习惯。毕竟,总不会像新生那样整天无所事事。”
难得罗伊这种人也会主动找话题,威廉便随便回应了一句。注射成功后他又回到了床上,对着那面斑驳的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需要他考虑的东西并不多,也就那么几件,但也足以难得令人发狂。
例如拉扎尔今天的一个动作。
威廉曾对罗伊说过,会帮他好好观察潜在的对手。那些由各大子爵侯爵伯爵选出的战士无不例外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虽然打斗时都带着盔甲覆盖面庞。但他们的作战方式是不会变的,威廉要记住的东西从来都是这个。
至于脸什么的,戴上头盔不都一样吗?
不过事实证明他只是在瞎扯淡,威廉根本懒得观察那些参赛选手。也许他们在自己的家乡里令人闻风丧胆,但是如果对上罗伊,那就是彻彻底底地被羞辱。
而今天发生的事也验证了他的猜想,罗伊只进行了两次对决,两次都是三十秒内击溃对面。难以估摸的剑法如春日重临,待春风吹过,对手只能丢盔卸甲。
所以他今天观察的对象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拉扎尔。
与竞技场的热火朝天不同,拉扎尔总是表现很平静,如果说把他比喻成一个湖,那也肯定是一个结冰的湖。
无论底下的战士对决是多精彩、多惨烈,拉扎尔永远都只是看一眼,像是礼貌性的一瞥,表示出自己并未打算忽视任何人的想法。
但是那一瞥之后便是永远的平静,拉扎尔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那只比国王的小一点,然后便任凭法兰西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
像是一尊雕像,冷静而又寂寥。
下午三点半,罗伊的第二场对决开始。虽然明知结果早已注定,但威廉还是决定看一看。
30秒后罗伊胜。威廉欣慰地笑着,心说这家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如果放在学院里想来也是坐三望一的战斗系天才。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由得出了神。
接着他抬起头,迎面便是拉扎尔的目光。
那是君王般的眼神,拉扎尔这个名义上的皇子,居然也有着如古代君王那样的孤独吗?那种孤独,高傲得无人敢于触碰,又如星辰般铺满夜空。而威廉的瞳孔里,似也在那一刻,倒映着夜空。
隔着大半个竞技场,他们对视了三秒。威廉不知道拉扎尔能不能看到自己,也不知道他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他只是隐隐地觉得觅到了什么,如虚无缥缈的幻影般,令人出神。
三秒后,拉扎尔微笑,像是冲破了冰层的流水。而那夜空,也随之散去。紧接着,拉扎尔对准了威廉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赞许,又像是挑衅。
威廉感觉自己被毒蛇咬了一口,连忙站起身,然后跟两位醉汉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竞技场。回到旅馆时恰好四点,他贴上纸条,系上细线,随后坐在床上冥想,直到现在。
第二十四章 夜潜
罗伊用刀叉轻巧地切开盘子里的牛排,银制餐具在他手中飞舞,如飘逸灵动的精灵,恍惚间让人想起那快到极致的剑法星辰。
威廉对它始终保持有高度的好奇心,因为那个名叫星辰的剑法,是看不清的。
这个想法刚出现的时候,几乎让威廉的世界观崩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视力甚至比他的听觉还更要可怕。
如果说就连他都看不清,那么这世上怕是只有鬼魅才能形容这样的剑法了吧?
万分悲愤之下,威廉在那一刻选择直接录下战况,并一帧一帧地观察。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了。一帧帧研究固然能看清罗伊的每一个动作,但星辰的美感同样也会消失。
剑法永远是一个连续的整体,用一张张图片展出的剑法,只能被称为图鉴。
所以直到现在,威廉还不知道这剑法背后的秘密星辰……其实只是罗伊在玩刀叉时,随手创造出来的东西,那天对战诺利,是他第一次使用。
索沃德家族的男孩自古以来都有着很强的剑术天赋,但到了罗伊这,似乎强得有些离谱。
“你想了一个下午,有什么头绪了吗?”或许是因为实在太无聊,罗伊今天的话特别多。
正在闭目养神的威廉一下子就颓了,就像是打了霜的茄子那样凄惨。
“没有……”他低着头,无不哀伤地说道。
“还缺中间那个词?”罗伊走过来,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线索网所缺少的东西。
“虽然你猜得很准,但我觉得太过显而易见的事还是别多次提醒较好。”威廉毫不领情,直接斥责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帮我想想该写什么呢。”
“我能想出来的话还要你做什么?”罗伊漫不经心,可说出的话也是毒舌无比,“最开始的时候可不记得是谁说‘我的能力毋庸置疑,你只要注意别拖后腿就行’,可现在到底是谁拖后腿呢?”
威廉嘴角一抽,心说这货居然还记得这茬,记性没必要这么好吧?慢着,他该不会是一路上都在等着用这句话来反击的吧?这世上真有这么记仇的人嘛?
就在他绞尽脑汁打算想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反击时,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响声。
这雨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仿佛陷入了一阵漩涡。威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随后掷出一记飞镖,穿梭而过,命中正中央的那张小纸片。
“那把剑。”
“什么?”
“你那把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罗伊抿了一口茶:“不清楚。我拥有它的时间,或许还没有它失踪的时间长,感觉不到什么特殊的。”
“不至于吧,那可是你家传家宝。要没点特殊,皇室又怎么会派人去夺取它?”威廉凝视着中心那张小纸片,“莫非,关键点是在那把剑身上吗?”
“家族的传家宝,不是我的传家宝。我之所以想找到它,也只是因为姐姐的遗愿罢了。”
“那你父亲呢?你作为他的独子,就没从口中得知什么秘辛?”
可罗伊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家伙不是我父亲。”
“是是是,你说得对。”威廉知道自己踩了雷区,只好敷衍着转移话题,“但既然连你都不清楚,那我们只能另辟蹊径寻找线索了。”
“像你这样干坐着吗?能找到什么线索?”
“做人要有想象力,难道你不知道,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办法吗?”
“等?”
“没错,虽然事态紧急,但这种事却往往着急不得。待到明天日出时分,我要的东西自然会出现在面前的。”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唉,不过要不是这宵禁令,我现在就应该可以拿到它的。”
宵禁令的存在的确很碍事,特别是对这两个没时间能浪费的人来说。但即便如此,他们现在也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拉扎尔这回似乎是要玩真的了,七点刚过没多久,法兰西城的卫队就开始不停歇地巡逻,随时都能听见尖锐的口哨声以及各类打斗、喊叫的声音。
而且据传闻,那些卫队之中还有着国家的精英御林铁卫在镇守,整体战斗力完全可以强行提升一个档次。
“算了,我们没必要自找麻烦,”威廉又重新闭上了眼,保持着冥想的坐姿,“我要睡了,你如果没什么事,就在出去时顺带把灯关掉吧。”
罗伊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退出房间,顺带拉下了灯。
“哎……”冷不丁地,威廉又叫住了他。
“什么事?”
“预祝你睡个好觉。”
罗伊径直离开,但在走到门口时,却稍稍顿了一下。
……
深夜,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威廉与罗伊的客厅里。借着窗外的月光,他轻车熟路地避开诸多警报装置,翻过真皮沙发,越过茶几,来到窗前。
只见他拿出一把锋利的裁刀,手起刀落,便刺穿了眼前那坚固的玻璃窗,由于做了某种消音设计,这个动作并没能发出什么太大的响声。
但黑影依然面无表情,手上动作不加停滞,刷刷地便在窗口上划出一个足以供人进出方形缺口。
但这时,刺眼的光芒却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十余盏以太水晶灯同时启动,让所有黑暗都无所遁形。
于是威廉只能保持着那个划玻璃的动作……被抓了个现行。
罗伊站在水晶灯的开关旁,面无表情,但手里的剑已然出鞘。
“呼”威廉深吸一口气,大脑高速运转,寻思着赶紧找个理由托过去。可这时,却是罗伊先开了口。
“第一个问题,如果你已经确定了我在熟睡,那为什么不直接走大门呢?”罗伊提着剑就走了过来,“而且,看样子穿得挺好,难道又是一场舞会吗?”
的确,随便走走这种理由是会被一下戳穿的。因为威廉身上这一整套正装实在是太过显眼了,恍惚间罗伊都觉得他是要去约会。
“罢了,本来还打算自己去的,不过你既然还没睡,那就没办法了。”威廉无奈地摇摇头,“我不从大门走的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么大摇大摆,那些想监视我们的人,工作量可就少太多了。所以,一起吗,去挑战这藏身于夜幕中的城市?”
“这不用你多提。”罗伊收起剑,也来到了窗前,一身适合夜行的轻便服装似乎证明了他早有准备。
“啧啧……怎么看出我有问题的?”威廉笑了。
“你的一句话有着非常明显的漏洞……你向来都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相反,威廉杰斯坦恰恰喜欢制造麻烦。”
“说得好,那就走吧!区区宵禁令就想拦着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笑道,同时拿出两把枪向天空发射,只听见“砰”的一声,锋利的箭状物便带着细绳向高处飞去,巨大的动能使它穿越深邃的夜空,正中不远处通天之塔的顶层。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包括这个房间的预订也是如果换个房间,他们甚至不能看见通天之塔的轮廓。
“来吧,带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法兰西!”威廉凝视着夜空,丝毫没有在意被雨水打湿的正装,“我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五章 一份承诺
“不得不说,今晚的法兰西城,戒备确实森严。”顺着通天之塔爬下来后,威廉和罗伊便悄然到达了市中心,但几乎每走一段路,都能碰见城内巡逻的卫兵。
威廉赞许地点了点头。
“带伞了吗?
“没。怎么,你不喜欢淋雨么?”威廉随口问道。
罗伊停了下来。
“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倦。因为它总让我想起某些回忆。”
威廉也停了下来,看着他片刻,笑了笑:“好吧,那我下次尽量记着……”
这时,一阵口哨从街尾处传来,两人立即停下,一时间街上只留有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去哪?我一直没来得及问,可你也别一直不说。”待巡逻卫队的脚步声远去后,他们才继续冒雨前行,途中,罗伊谈到此事。
“很重要吗?”威廉少有地迟疑了一下。
“很重要,因为我不能无缘无故跑出来,但连目的地是什么都不知道。”
威廉无声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么?”罗伊狐疑地看着他。
“很奇怪吗?这可算不了什么,在我当初有森特学院作靠山的时候,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到处乱跑……而现在与过去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成为了自己的靠山,我知道今晚要见的是什么人,至于地点,并不重要。”
“你觉得这种敷衍的回答能令我满意吗?在你眼里,我们到底还是不是合作的关系?”
“你怎么了?”威廉看向他,“你知道半天之内从森特学院千里迢迢跑到萨伏伊意味着什么吗?更何况还要找到你。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你在我计划中的重要性?”
“对你而言,那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代价罢了……威廉,从开始到现在,你从没告知过我完整的计划。我可以尽全力配合你,但也得是在互相信任的前提下。”
威廉沉默了许久:“时机未到,罗伊。我最多只能告诉你,我的计划不止一个而备用计划的前提,恰好就是要你不知情。”
虽值深夜,但罗伊的目光却还是让威廉感到刺痛:“也许我听明白了威廉杰斯坦,你自始自终都只当我是枚棋子,所谓时机未到,不过是当前还没到你最有利可图的时候罢了。”
“有利可图?”威廉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之前真的认为我是在好心帮你,那恐怕就有点自作多情了。我原以为不需要多提你也能明白,但既然非要在这种时候说穿,我也不介意讲得更清楚一些”
“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各自心怀鬼胎,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和那些因贪婪而争斗至死的人没什么两样。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或者依旧认为我绝对不可信任,那大可就此分道扬镳,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利器出鞘的声音悄然出现在这偏僻的小巷,月光照耀下,寒芒一闪即逝。
“有意义吗?你甚至不一定能赢我。”威廉重重叹了口气,“收起来吧,你想得到什么?”
锋芒收敛,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两人无言,在这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小巷中相向而望,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我要你的一份承诺。”仿佛悠长的时间在此刻定格,罗伊背过身,声音还在回荡,“承诺在得到瓦卡提斯之剑与红龙之血之前,你绝不背叛我我不希望在这令人厌恶的城市里,还被你从背后捅刀子。”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合作?”
“对,在宵禁令时分,你我却同处市中心只有在这种同处一线的情况下,你的承诺才值得我信任。”
威廉笑了笑,向他伸出手:“我答应你,直到目的达成的那一天,否则威廉杰斯坦将永不背叛罗伊索沃特。这样能令你满意了吗?”
罗伊的身体顿了顿,但又很快恢复了步伐:“接下来该怎么走?一直往前吗?”
“不必,向右就到了。”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小巷,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街。
……
而在狂风暴雨之中,一样庞然大物如凭空出现般矗立在两人身旁。它通体漆黑,层层幕布中淌着清澈的水流,前部还隐隐传出阵阵的嘶吼。
这是一辆很早就停在这的马车,按理是会被那些到处巡逻的卫兵所发现,但在这种黑暗且又偏僻的角落,它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就连本来便是黑色的骏马也被黑布盖得严严实实。
马背上有一人,也是一身漆黑藏于夜色之中。他微微扭头,在纯黑色的斗篷底下,威廉甚至不能判断出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脸。
“应约而来。”威廉说。
马夫上下审视了一番,随后点头,示意可以上车。
他也微微颔首致意,并准备登上后车厢。可突然间,一道亮白色的闪电划过了头顶的天空,伴随着轰鸣的雷声,闪烁出巨大的光芒。
威廉深吸一口气,与罗伊对视一眼后,便缓缓登上了这辆不知去往何方的马车。
刚才那一瞬间,他借着光照看清了驾车人的脸,那副苍白得有如死尸的面庞让他也不禁有些发寒,而更为印象深刻的,则是驾车人那张被黑色墨线完全缝起的嘴。
究竟是什么人会做得如此狠毒,又是什么人,会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等待着威廉杰斯坦的到来?
罗伊把手扶在了剑上,表情凝重。
“放轻松,别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威廉说道,同时拿出几枚火系的以太水晶开始烘干自己的衣服,“拿去,先整理好自己的形象。”
“现在怎么办?就随他带我们走吗?”
威廉耸耸肩:“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是不怎么怕的……也许,我们可以先聊聊天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罗伊愣了愣,随后向车厢外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询问着什么。
响指一打,他们的前方顿时出现了一道青绿色的透明屏障。“行了吧?隔音后我们的谈话将不会有人听到,你可以畅所欲言。”
“你是怎么会知道这有辆车……你这是在干什么?”
“梳头啊,我发型乱了你没看到吗?”威廉拿出了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一边照镜一边转换着角度,生怕错过哪些细节没整理好。
“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去约会,居然还有心情做这种事?”
“戚,”威廉冷笑了一声,随即把那面镜子递了过去,“你还记得昨晚我们在舞会上见到的那个女人吗?这面镜子就是从她身上拿来的。”
“女人?很漂亮的那个吗?”
罗伊并不算一个很善言辞的人,即便是有些腹黑的吐槽潜质也不能改变这一点,所以对他来说,形容词这种东西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而关于女性方面的形容词,则更是少得可怜,估摸着“漂亮”这个评价,应该算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赞誉了吧?
“看一下镜子上写的东西,你能发现什么吗?”
“‘小心你的背后’。莫非她是想告诉你要小心刺客吗?她是预料到了这件事会发生?还是说……她根本就是那群刺客的同伙?”罗伊严谨地推理道。
“你想得太复杂了,”威廉一把又拿回了镜子,轻轻一拨便把镜面翻到了背面,“这个‘你’指的可不是我,而是这面镜子,自己看吧。”
镜的背面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28日晚11点,狄特赛尔大街,你可以选择拒绝,但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