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最想改变之事
然而,却不止朱进一人。
周围的帝骑都露出了异样。
朱进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中毒了,而拥有这种毒术之人,他只遇见过一个,那便是叶如修。
当年朱进在南陆时,那边的许多人都会使毒,但大多都是以接触或是服下才会出现效果的毒术,只有寥寥几人才会以气味来使人中毒。
朱进与一些人走得很近,他了解过毒术,但却从未见过这种莫名其妙的用毒方式,因为在中毒之前,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
所以在那夜与今日受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杀人于无形之毒时,才真切的感到害怕。
毒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用毒的人。
三年前,在黑森林中大败于叶如修。
那天夜里,朱进再一次大败。
常言道,事不过三,所以这一次,朱进做的有准备。
朱进当即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下令道:“放火!”
一声令下,只见无数帝骑从盔甲下面拿出浸了油的棉布,并扔在地上,以火折子点之,霎时间便燃了起来。
火能克毒,尤其是对弥漫在空气中的毒气,能起到明显的效果。
四周空气的温度迅速升高,朱进等人体内的异样之感也在逐渐恢复。
正在这时,空中突然飞来一个酒坛子,一名帝骑下意识地用武器去进行防御,但那酒坛子却无比脆弱,直接破碎。
当中的酒尽数泼洒了出来,浇在那熊熊大火之中,因酒水太少,那火势只是稍大了些。
空气中飘来浓浓的酒香。
那酒却不是一般的酒,而是被叶如修动过手脚的酒。
只见那火中猛然喷发出起一股黑烟,顷刻间便笼罩了很大一片区域。
朱进等人的视线严重受阻,而那黑烟被人吸入肺部后,那些人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由于咳嗽的力度太大,所需的空气也便越多,于是他们要不停地吸入黑色烟雾。
越是吸入,越是咳嗽的厉害。
到了最后,几乎是没有呼吸的机会,眼看着就要窒息。
那些人再也顾不得什么,疯狂地朝四面八方冲去,想要冲出这片黑雾,但迎接他们的是熊熊大火。
于是,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只见一个个火人从大火中冲了出来。
冲出来跑了没几步,便立挺挺地倒了下去。
人虽已死,但火仍然未灭,而且越烧越旺。
正在这时,一支箭携带着一股强风从黑烟中穿透而出,竟是直接开辟出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而后只见从通道中跑出来了几名帝骑,朱进是被扛着出来的,因为他之前中了毒,四肢疲软无力,如今能射出一箭,都是隐藏了许久才攒出的力气。
最终一共出来了十几名帝骑。
但那些帝骑明显也有了失力的症状,有些站立不稳。
但由于施毒之人还不曾露面,所以他们仍然保持着警惕。
似乎是由于那些黑烟聚集太多,在他们逃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那十几人弹开,而爆炸的中心,一簇很大的火焰直接升上高空。
不止如此,爆炸之后,从高空中洒下大量的黑色水滴,但只有很少一部分落在那些被炸伤了的帝骑身上。
那些人的肌服只一接触黑色水滴,似水滴给那些人带来了无比的痛楚,只见那些人竟是强忍着炸伤的剧痛,直接用武器剜下了沾上水滴的那一块肉。
而没来得及剜肉的帝骑,发出了一生中最凄惨的叫声!
最后竟是直接由于疼痛,而失力昏死过去。
那五瓶毒药,此时已经全部用完。
若是那些帝骑之前不曾中毒
,或是没有点火,决然不可能达到这等效果。
由于爆炸时朱进没有力气抵抗,所以被炸飞的比较远,也正因此,他并未受到那些黑色水滴的波及。
但他此时却是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而且大半个身子都被炸伤,不过好在之前所中之毒的药效正在消失,他感觉力气正在逐渐恢复。
周围已经没有帝骑还站着了,大多都已经死了,唯独还活着的几个人也陷入了昏迷。
可以说,此时整个院子只有他还保持着清醒。
他知道自己又败了,自从遇见叶如修而来,他接连失败,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就是此时,也在尽力的保持假死状态,就是为了不让叶如修发现他还活着。
一旦力气恢复一些,他会第一时间逃走。
不只是因为叶如修还处于暗处,更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体内中了几种毒,是否能够危机到生命。
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莽夫了,他一直牢记余先正的那句话,只要还活着,就有赢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下起了雨,浇灭了大火。
然而,叶如修一直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令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年轻的男子手持鱼叉冲进了院子。
当男子看见满地的死尸时,他不由得有些慌乱,口中连忙呼喊着:“小师弟!小师弟!”
叶如修之所以没出去,是因为他还在等,他知道朱进没死。
叶如修不确定朱进是否在等自己出去,也不确定暗中是否还藏了什么人,所以他想再拖延一些时间后,等到简灵几人逃远了便悄悄离开。
相比于毁去弓,他更想优先让简灵等人安全下来。
然而,简灵竟是折返回来了。
此时,简灵正拿着鱼叉对准朱进,因为他一进来便看见朱进正偷偷地瞄向这里。
简灵大声吼道:“我知道你还活着!快说!你们把我小师弟怎么了?!”
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简灵拿着鱼叉的手在颤抖。
朱进生怕对方会直接将鱼叉刺入他的喉咙,于是也不再装死,攒了一些力气,足够说话,这才连忙说道:“小兄弟,我不认识你的什么小师弟呀。”
这时,叶如修终于是出来了,因为若是突然有什么危险发生,以他和简灵之间的距离,可能来不及出手。
眼下也顾不得暗中有可能潜藏着的危险。
叶如修快步走了过来,道:“二师兄。”
“谢天谢地,小师弟你还活着。”简灵一见叶如修还活的好好的,不免松了一口气,但仍然紧紧握着手中的鱼叉。
叶如修问道:“二师兄,你回来做什么?师姐他们呢?”
简灵说道:“他们已经离开燕京城了,你身体还没恢复,我担心你可能追不上我们,所以我回来接你了。”
闻言,叶如修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突然觉得很庆幸三年前的决定,他从未后悔拜入怀明医馆。
简灵用鱼叉抵在朱进的喉咙处,道:“小师弟,秦府的人是不是他杀的。”
朱进连忙挪开脖子,他似乎有了一些力气,刚欲抬起头,却被简灵一鱼叉拍在额上,顿时又拍了下去。
简灵正想说些什么,但他却突然看见朱进身上的一样东西,顿时愣住了。
他一把将朱进腰上的玉佩扯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地观察着。
那枚玉佩对他而言无比熟悉,他抓住朱进的领口,大瞪着眼问道:“这枚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
朱进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小兄弟莫非认识张先生?”
简灵一听,连忙问道:“你知道我大师兄?”
闻言,叶如修和朱进二人皆愣了片刻。
朱进现在可顾不得那些尊严,他深知,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自己是否真的如此幸运了。
朱进连忙说道:“小兄弟,我总算是找到你了,三年前,我与张先生奔赴同一战场,他让我将这枚玉佩转交给他的家人。”
朱进在赌,面前的这个人与张道明有很重要的关系,于是,他赌对了,接下来,他只需要再拖延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就够了。
简灵的神情有些激动,问道:“大师兄他现在何处?”
简灵似乎完全忘了如今的处境,以及这些人对秦府的所作所为。
朱进摇了摇头,并故作出几分遗憾之色。
简灵握着令牌,沉吟片刻后再次问道:“那大师兄他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们?”
“有!”朱进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随后,他伸出手指着叶如修,脸上故作大惧之色,“三年前,我与张先生在黑森林中遇见了这个恶人,此人与黑森林中的凶兽为伍,杀了我一万名士兵,更是让张先生身负重伤,所以张先生让我转告他的家人,让他们一定要远离这个恶人。”
“可惜张先生被此人所伤之后,将玉佩交与我,便不知所踪了。”
见简灵露出震惊的神色,朱进继续补充道:“小兄弟,我对天发誓,我所言皆为真,不信你可以问问此人!”
简灵缓缓放开了他,起身后看向叶如修,“小师弟,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叶如修不曾知晓在黑森林之后的事,但他此时的心情却是有些莫名的慌乱,思绪很不稳定。
他走上前去,拉着简灵的手臂,企图想要将之拉走,他说道:“二师兄,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要是燕王的军队来了,我们就走不掉了。”
简灵抓住少年的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对方,再次问道:“小师弟,你告诉我,你不是大师兄的敌人对不对?”
叶如修陷入了沉默。
听朱进说了之后,他才知晓当年在黑森林中遇见的那名白衣男子便是怀明医馆的大师兄。
然而,就在这时,朱进似乎攒够了力气,从地上起来后,一瘸一拐地往远处逃去。
“二师兄,他杀了秦府那么多人,不能放他走!”叶如修想要跑过去拦住朱进。
但简灵的手紧紧地抓着他,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你回答我!你到底是不是大师兄的敌人?”简灵的语气有些沉重。
叶如修怔了怔。
三年来,简灵第一次看见叶如修露出慌乱的神色,实际上,他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但他不愿相信,眼前整天陪自己装疯卖傻的小师弟,会与自己崇拜十几年的大师兄是敌人,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伤害。
他不能接受。
简灵说道:“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是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对于简灵而言,唯有是否为大师兄的敌人这件事,特别重要。
冰冷的雨点拍打在两人的身上,燕京城的雨是凉了些。
许久后,叶如修轻声说道:“是...可事情不是...”
他还没有说出任何解释之言,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因为简灵看他的眼神已经死了,而此时,简灵也已经放开了手。
简灵往后退了半步,他脸上神情变得无比冷漠,道:“叶公子,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断绝师兄弟关系!”
叶如修愣住了,他朝简灵缓缓伸出了手。
但却在刚要触碰到对方时,“啪”的一声,直接被简灵扇开了。
简灵最后看了一眼叶如修,随后转身朝远处跑去。
看着大雨中的背影,叶如修再一次隔空伸出手,手悬在空中停留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第七十七章 又见夕阳
这一日的雨,稍微大了些,丝丝凉意已然附上肌服。
叶如修低着头,坐在台阶边,那处的屋檐正好被帝骑打烂了一块,他并没有要往边上挪动的想法,浑身上下从头湿到脚。
没人知道,他昏睡了数十天,才苏醒不过一个时辰,无论是体内还是体外都很虚弱。
也不知坐了多久。
他只记得陈见似乎来过,好像还说了什么话,不过已经被他给忘了,只留下了一滩血,不过也已被雨水冲淡了。
不知何时,叶如修站了起来,朝那一堆画卷缓缓走去。
经历了那场火,这些画卷没有一幅有被烧过的迹象,是帝骑保护了它们。
曾几何时,每一幅都代表着一道美轮美奂的山水之景,如今,那些墨色线条再也不具备任何意境。
而凶手,正是这雨。
叶如修将画搬进了屋子里,当中有一幅却并非墨色山水,而是拥有五彩缤纷的夕阳之景。
叶如修认出了这幅画的取景地,正是秦府小翠的房门外,不仅是因为那颗夕阳,更多是由于夕阳下的六道人影。
若是在这场大雨前,他一定能喜欢这幅画,但这时,画上的人影恰好被雨水模糊了。
叶如修没有过多的迟疑,当所有的画卷都搬进屋子里时,他找来几坛酒,将酒倒在那些画上,而后点燃了一把火。
房屋的内部被大火灼烧,而它的外部却是在阻挡雨水来解救自己。
由于天色昏暗,所以那间屋子燃起来时,映出了一片火光。
有一些路人撑着伞站在街上眺望。
叶如修离开了秦府,整条街唯独他一人没有撑伞。
行人对秦府议论纷纷,没有一人注意到这样一名少年。
背对着喧嚣,叶如修并不知接下来要去向何处。
他觉得,或许简灵是对的,朱进逃跑了,接下来肯定会为弓的秘密而满天下追杀自己。
没有琥珀再为自己调配毒药,将很难斗得过朱进。
自己没有保护的能力,唐灵儿不在身边也是对的。
眼下,唯一剩下的东西,只有两片引灵叶,其中一片,还是叶如修从简灵手中夺下来的。
半个时辰后,叶如修离开了燕京城。
而朱进早已逃入了燕王宫,得知一切后的梁奇,便派士兵冲进了秦府。
随后,梁奇又颁下了一道通缉令。
通缉令上有一幅人像,其下还有几行字。
“叶如修,巫族余孽,用毒迫害秦府上下三百口人,杀死保护秦家的七十八名帝骑以及燕京城南华三街一千余名百姓,若有此人消息者,赏金千两,若捉拿此人交于王宫者,赏金十万两。”
今日过后,不知又有多少人为了这份巨大的财富,奔赴四方,当中定然不缺江湖人士。
为天下人所不解的是,一向以刺杀之务换谋利的十三司,竟是没有任何动静。
......
大雨还在继续,叶如修独自一人走在官道上,兴许是由于大雨的缘故,此时的路上很少有行人走过。
不知走到何处,忽然有一把黑色的伞撑在了他的头上,替他遮住了雨。
“怎么了?心情不好?”
叶如修仍然低着头并没有回答此人的意思。
那人继续说道:“早便与你说了,尘世喧嚣得很,让你不要下山,你偏不听。
闻言,叶如修暗淡的双目逐渐明亮了起来,他连忙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不由得愣了愣。
那男子温和地笑道:“三年不见,过得可好?”
叶如修勉强挤出笑容,道:“过得挺好。”
“是吗?”男子看着他,说道:“你这副模样可没什么说服力。”
“呵呵...”叶如修苦涩地笑了笑。
沉默许久过后。
男子说道:“又只剩你一个人了?”
叶如修抬起头看向昏暗的天穹,千万雨滴从天上落下,他说道:“是啊,真是糟糕透了的一天,秦家没了,而我,又一次被撵出了家。”
他看向男子,道:“你不也一个人?”
男子说道:“习惯一个人不好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叶如修摸了摸脸颊,问道:“很难看么?”
男子说道:“的确是难看了些。”
叶如修自嘲一笑,他没再说话。
一辆马车缓缓从两人身边驶过,待至车轱辘声被大雨声掩盖住后,男子又说道:“随我回山上去吧。”
叶如修摇头拒绝道,“我的路还没有找到。”
男子将伞递了过来,手中还有三张符纸。
叶如修微微一愣后,却只接过那三张本属于自己的符纸,没有接下伞,他走出了伞的遮蔽范围,边走边道:“我想再冷静冷静。”
男子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便往反方向去了,这个方向是燕京城。
几个时辰过后。
燕王宫乾陵殿内,梁奇一人坐在大殿中下着棋。
殿外下着大雨。
正在这时,一名黑衣男子走进了大殿中。
梁奇看着此人,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却没有声张。
这人收好伞后,走到梁奇面前坐了下来,然后便一直盯着棋盘。
梁奇见对方一言不发,不由得皱紧眉头,大喊道:“来人啊!”
一向只要他一呼喊,便有一群士兵冲来,就是没有士兵,也会有太监宫女,但今日却只有无尽的雨声,根本没有除此之外的动静。
那男子淡然道:“不用喊了,燕王宫内所有的人都去秦府抢画去了。”
梁奇有了退意,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乾陵殿?!”
见男子抬起头来,梁奇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世间本不该有如此完美面孔的人。
男子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此是为了替一个人与你下棋。”
梁奇不解,道:“下什么棋?”
男子说道:“你不是一直在下么?只不过没有对手而已。”
梁奇面露不喜,道:“我凭什么要与你下棋?”
男子说道:“你不要忘了,你的这盘棋,对手是世间所有人,你没有资格挑选谁来与你下。”
在二人眼中,这盘棋不仅仅只是一盘棋,它代表的是当今天下的局面。
梁奇是摆盘者,他自然明白男子所言之意,但他却也无惧,反而笑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碰见过棋艺胜我之人,没人能下得赢我。”
男子笑了笑,道:“是么?”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梁奇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
说罢,两人便重新摆好了盘,梁奇执了红棋。
梁奇看着男子,说道:“谁先
?”
男子说道:“自然是你先,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些事没做。”
梁奇有些不解,棋都摆完了,还能有什么事?
此时,他无比希望男子的棋艺能高超一些,不会再像燕王宫中的那些大臣一般,几步便输。
实在无趣!
这时,只见男子将面前的黑棋一枚枚地取下棋盘,嘴里念叨:“秦山已死,秦家军以及燕国所有势力尽归燕所掌控。”
“朱进镇守长安有功,即将获得朝廷的信任。”
“墨府出现十名死者,江湖为此已然混乱,不日便将仇目相视。”
“灭央国的荒人受辱,激进之声已然高涨。”
“十三司的司主已答应相助于你。”
说到此处,他便停了下来,略看一眼棋盘后,说道:“可以开始了。”
梁奇越听越是震惊,自他担任宰相以来所做之事,面前的男子竟然全部知晓!
他强作镇定,看了一眼棋盘后说道:“你本就没办法胜我,如今还舍弃下一半的棋子,却不是在戏弄我?”
男子说道:“我现在才来与你下棋,的确只剩得下这么多棋子,不是么?”
梁奇没有说话。
男子一指棋盘,示意道:“该你了。”
梁奇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如同当年在雨村时一样,他不由得感到气愤,也管不得那么多,想尽快赢下这局棋。
两人自一开始,手便没有停过,棋子不停地在棋盘上变化位置。
很长时间后,梁奇流出了冷汗,他的棋子正在迅速的减少,拥有一倍棋子的他,再加上高超的棋艺,竟是处于下风。
这时,与他对弈的男子突然说道:“你应该清楚这局棋的输赢代表着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梁奇也不再装傻了,他明白男子所说的意思,正是指他正在做的事。
他说道:“我若输了,大不了一死,但你若输了...”
男子抢先说道:“我不会输的哟。”
他的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容。
梁奇只觉越来越棘手,他瞥了一眼落下棋盘的棋子,红色即将变成劣势的一方。
梁奇的脸色无比凝重,他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回答道:“我只不过是凡人,但有的人,他原本是一条狗,披上人皮之后就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人了。”
梁奇瞪着男子,怒道:“你骂我?!”
双方的棋子都不多了,但红色一方明显陷入了劣势。
然而,就在这时,男子忽然停了下来。
正当梁奇不解时,只见男子将黑棋一方的“将”与“”二棋拿了起来,并带着几分遗憾的语气,说道:“很抱歉,这个现在的心情有些差,需要等他恢复过来后,才能分出胜负。”
梁奇冷笑道:“你作为执棋之人,竟然还会在乎棋子的心情?”
男子摇了摇头,他将那枚“将”拿出来,道:“你错了,我不是执棋之人,我也是一枚棋子。”
言必,男子带上伞离开了乾陵殿。
梁奇脸上的肉在抽动,他看着棋盘,深知,若是再持续下去,自己必然会输。
梁奇目光微冷,他不能接受,所以,他决定要加快计划的实施速度。
当即又觉气不过,直接掀翻了棋盘。
第七十八章 老山村
这场雨后又过了几天,天气日渐凉爽。
这些天,世间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却传不进叶如修的耳中。
很多人都在找他,但都没能找到。
很大一部分人都在燕京城周围寻找,但他们不知的是,他们要找的人,已经走进了群山之中。
叶如修穿着一身黑衣,脸上被树枝划破了一些口子,脸色也有些不正常,他的身体有些虚弱,不知是前几天淋了太多雨,亦或是这几天吃了不好的山果,反正他觉得身体有一些不舒服。
也或许是太劳累了。
自从走入这片山之后,叶如修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过人影了,脸上的伤也是为逃离猛兽追杀所留下来的。
事实上,叶如修原本是想来山里摘一些果子的,结果却被一头老虎追进了深山,当安全下来时,他已经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了。
或许,叶如修是被那头老虎给救了,若是他不曾在深山中迷路,肯定早已被那些求财之人捉住了。
但这深山也不是好呆的,夜里要防备许多有毒的蛇虫,白日里还要警惕一些猛兽。
实际上,并非是身体上的折磨,而是精神上的不安与沉郁在折磨他。
不过,到了今日,这种感觉已经淡了很多,他认为,自己不过是重新回到孤身一人而已,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又有什么可不安的?
这一日,天色暗沉,山风习习,似乎又要下雨了。
令叶如修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发现了一条窄窄的山间小路,看样子经常有人在走这条小路。
小路旁是一条暗山沟,深不见底。
叶如修顺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去,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唱山歌。
来到高处后,当即便看见一名头裹汗巾的农夫扛着锄头走在前方的山路上。
叶如修连忙跟了过去,还在农夫身后时他就开口说道:“请问,前路上有人居住吗?”
那农夫长相普通,黄偏黝黑的皮肤,浓眉大眼的,从面相上看,就是粗人。
农夫明显是被吓了一条,道:“你这小兄弟,好没礼貌,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叶如修露出歉意,“抱歉,我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人了,所以有些激动。”
那农夫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小兄弟有些面生,不是老山村的人?”
“我是从燕京城来的。”叶如修解释过后,便询问道:“阁下可是老山村的人?”
农夫听了少年对自己的称呼,便问道:“江湖中人?”
叶如修沉吟片刻,道:“算是。”
农夫说道:“不用阁下阁下的叫,我们这些农民不习惯这些个称呼,叫我阿狄就行了。”
“阿狄...”叶如修看出农夫起码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便又补充了个“叔”字。
随后他也自我介绍了一番。
对于叶如修是郎中,阿狄的表情露出惊色。
随后叶如修便听他说起,在他们村子里并没有郎中,得了病都是靠一些祖传秘方医治的,大多都能治好,治不好的,便只有放弃了。
“燕京
城可在好几座山外了,我们老山村的人已经好几辈没有离开过村子了,所以没有修通向外面的路。”阿狄说道。
“这样啊,我还想着问问路,趁着天色还不是太晚,赶下山去呢。”叶如修有些无奈。
得知叶如修的难处,阿狄便邀请他去小山村住上一晚,明日带些干粮,再赶路下山。
“再走不远就是村子了。”
叶如修忽然问道:“阿狄叔,就你一个人出来劳作吗?”
阿狄说道:“小兄弟有所不知了,其实,村子里的人都不太愿意来这里,所以平时基本上就只有我一个人来。”
叶如修看了看周围,除了那个山沟而外,其他地方都很正常,而且,方才他叫阿狄时,对方也有被吓到的感觉,对此,他实在有些不解,问道:“这里有什么?”
阿狄指了指那个山沟,说道:“听说,以前这条路很难走,经常有人掉到山沟里面去,由于山沟太深,那些人摔死后,连魂魄都逃不出来,所以都说山沟下面有很多鬼魂。”
说到这里,阿狄忽然变小声了许多,他悄悄说道:“听说啊,只要朝山沟里面随便喊些人名,那些鬼魂晚上就会来找你,要是喊了自己的名字,还会被鬼魂拖下去呢。”
叶如修咽了咽口水,他看向那条深不见底的山沟,道:“不会有这么邪乎吧...”
阿狄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说道:“要不小兄弟你试试?”
被阿狄这么一说,叶如修都觉得有些渗人,连忙摆手说道:“不试了不试了。”
现在,他看那条山沟都觉得有些恐怖。
他终于明白刚才阿狄为何会受到惊吓了,若是让他一个人来这里,肯定会比阿狄还要害怕。
两人走到一处比较平缓的山路,这段山路的中间有些奇怪。
在山路的另一侧有一棵大树,而这棵树的其中一根树枝是横向生长的,正好拦在路中间。
这根较粗的树枝并非弯弯曲曲的,而是在中段稍微下垂,到了末梢又翘了上去。
不过好在那段树枝并不是很矮,只要稍微弯一下腰就能走过去。
叶如修还在好奇那树枝生的奇妙时,阿狄便又说道:“小兄弟啊,看见那树枝没?村里的人都说,那根树枝比山沟都还邪乎,祖上说,那树枝的下垂处一直都坐着一名吊死的女子,所以才会压成那个样子,只要有人经过时碰到了那处树枝,那个女鬼就会一直跟着你。”
马上就要走到树枝哪儿了,阿狄却又说出这么个事儿。
叶如修还没有从山沟的阴影中脱离出来,这会儿,又听得似乎连山沟上都不安全,只觉后背都有些凉嗖嗖的,不由得跟紧了些。
今日的天色实在是昏暗,周围的灌木又密,那山沟也是黑漆漆的,再听阿狄说了这么这话,他忽然觉得到处都阴森森的。
走过那处树枝后,叶如修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下垂的树枝,这么一看,还真有一种错觉,似乎就是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坐在枝上,而且那女子还在看着他。
“阿狄叔,之前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你说了这些后,我觉得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还
经常一个人跑来这里劳作。”
阿狄哈哈大笑,道:“老山村很早以前就与外世隔绝,祖上一些人因为闲得慌,总爱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且反正我又没看见过那些鬼魂,这里的土地特别肥沃,我当然是不舍得将之荒废。”
之后的路一路畅通,没有再遇见什么被老山村认为比较邪乎的地方,不过这条山路一直都在山沟旁。
越往上走,山路便越窄,最窄之处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那条黑漆漆的山沟,似乎还能感到丝丝阴风从山沟中吹上来,让人不寒而栗。
好在阿狄与叶如修一直都在交谈,也不至于有闲心去加剧心中的惧意。
听阿狄说,老山村中有几十户人家,房屋皆修建于山腰上,大多都是泥房,离了还有些距离就已经能看见袅袅炊烟。
即将要进村子的路,逐渐偏离了山沟。
来到村头,只见一块长碑上书着山村二字,应该还有个老的,不过那碑不知何时断了一截,所以只有两个字。
村头一群小孩子在打闹,一见阿狄扛着锄头走来,那群小孩子纷纷围了过来。
随后便见阿狄从口袋里拿出一些桑葚,那些孩子一见桑葚,可是欢喜得很,一把抓来就往嘴里塞,不一会儿整张嘴都被染成了紫色。
而这时,他们似乎才发现叶如修,而后连忙躲到阿狄的身后。
叶如修见阿狄与那些孩童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些孩童便跑开了。
随后两人便顺着村里的大路一直往上走,路旁都是泥房,第一个拐角处有一个水井,能看见一些村民正在那边打水。
那些村民与阿狄打了些招呼后,便继续忙着手里的事。
唯独几名村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叶如修,似乎还有些好奇,叶如修抱以微笑朝他们点了点头。
“这一代村子里的人都没有看见过外面的人了,是有些不习惯。”阿狄解释道。
叶如修能够理解,当年自己被巫族人所救时,那些人更是直接将他围起来,问这问那。
当年的他也许不太习惯巫族的人,但换做是现在的话,他能感受到那些人带给他的关切与温暖。
这些天他有时都在想,若是张道明不曾破开巫天门,他在巫族的村头或许已经有了一个房子,虽然是用那棵大槐树的生命换来的。
习惯下来后,应该会每日早出晚归地与那些村民一同去田里劳作,兴许到了二十上下,也就普普通通的成婚了。
他想,他应该会去那名被墨昊等人嘲讽的郎中门里当帮手,等那郎中老了后,他便以学到的医术继续担任村子里的郎中。
那样的日子,或许...还不赖。
他随着阿狄来到村子的最上方,阿狄的房屋距离其他村民的屋有些距离。
要走上半刻钟左右才能见到最近的一户人家。
阿狄一边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一边说道:“我这屋子比较寒碜,小兄弟你将就一下。”
叶如修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忙说道:“阿狄叔哪里的话,今天要是没遇到你的话,我肯定还会露宿在外,要是再遇上老虎或是熊什么的,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第七十九章 招魂时候生人勿近
阿狄随意煮了些东西,有红薯和土豆,将煮好的红薯捣烂后便放到了粥里。
叶如修已经好些天没有吃到热腾腾的东西了。
“对了,我早上出去的时候,村子里有户人家的小孩病了,听说你是郎中,你要不去看看?”
叶如修将粥喝完,点了点头,道:“行。”
阿狄说道:“正好去认识认识村子里的人。”
叶如修问道:“阿狄叔,我看见你屋子旁长满了药草,你要是留着没用的话,一会儿我就采一些,替村民治病可能用得着。”
阿狄露出些许吃惊的神色,“村民还以为都是杂草呢。”
叶如修看着碗里剩下的几粒米,他还记得上一次喝粥还是在医馆里,简灵他们为夺汤里的几块肉,争得筷子都差点儿断了。
一念及此,他的神色忽然又暗了下来,他想起那日燕京城的大雨。
那日他心中生起恶念,抑制不住跳进池子里的时候,当时在场的秦府的下人都跳进去将他捞了起来,当中还有人在责怪他。
责怪他大秋天的不脱衣服洗澡,而后那些下人已经在争执他若是伤寒的话,抢着去照顾这种事。
那场大雨,淹没了很多东西,他回医馆的路,还有挽回的机会,但死去的人,就是真的死去了。
他自嘲一声,扬言要与梁奇下棋的他,刚一坐下,就已经输了这么一步棋。
采上药后,阿狄便领着他朝得病的那户人家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便看见有一群人围在那户人家的院外,并且还在议论着什么。
两人挤到前面去后,只见院子里被洒上了一层白灰,而在院子的中央放着一名孩子,那孩子脸色苍白,头上还在出着汗水,显然就是此子得病了。
孩子的躺在院子里,头下枕着三片瓦,距离头不远处,有一个盆,盆里倒满了白米,正有三支香插在白米中。
而在院子里,还栓着好几根红绳,红绳上挂着许多铃铛。
叶如修很是不解,他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阿狄是老山村的人,自然是晓得,他解释道:“这是在招魂呢。”
“招魂???”叶如修再次不解。
阿狄说道:“我们这里没有郎中,只有祖上流传下来的这一些偏房,只要人得病了,而且几日不见好的话,村民便认为是鬼魂将魂魄勾走了,所以才会选择招魂。”
“听说只要香燃尽之前,出现动静的话,招魂就算成功了。”
叶如修问道:“什么动静?”
阿狄说道:“那些铃铛响起来,并且洒在地上的白灰上出现脚印,那就是魂魄回来了的征兆。”
“......”叶如修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感觉整个村子的人的想法都邪乎得很,但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怎么可能会出现。
然而,就在这时,院子里被栓着的大黄狗突然对着某处吠了起来,随后那铃铛还真的响了起来。
叶如修心里念叨:“这一定是风吹响的!”
大黄狗还在狂吠,突然,所有的铃铛都发出了轻微的响声,而后只见一道脚印出现在了院子的某处,并且那脚印还在不停地逼近
院子中的孩童。
叶如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议论声,阿狄在一旁说道:“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就看那脚印是被勾走的魂魄还是鬼魂,要是鬼魂的话,那孩子就没救了。”
叶如修咽了咽口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脚印。
哪怕当年他还在家乡时,都从未听说过这么邪乎的事情。
脚印越来越近了,那大黄狗也吠得越来越厉害。
但就在这时,那脚印停了下来,随后只见那条大黄狗竟是夹起尾巴,缩回了窝里,发出“呜呜”的低吟声。
叶如修还真有种感觉,有一个他看不见的人就好站在院子里。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阿狄之前对他说的山沟与拦路枝,未必就不是假的。
大黄狗停下来不久后,那脚印又一次动了起来,当脚印来到那名孩子身边时,那三根香突然间就熄灭了,而后那枕着少年的三片瓦竟是也碎裂了。
这时,一名妇女直接冲了进去,将昏迷不醒的孩童抱在怀里一阵痛哭。
那些围着的村民纷纷叹了口气后,便各自散开了。
跑去的妇女是那孩子的母亲,看上去是失败了。
叶如修杵在原地,挠着头,无助并且迷茫。
“小兄弟,走了。”阿狄在催促他离开。
叶如修一指院子里的两人,道:“这就完了?那孩子怎么办?”
阿狄摊了摊手,道:“没办法咯,来的是鬼魂,那孩子明日就会死掉,没得救了。”
他犹豫片刻后,走进的院子。
那妇女听见脚步声,连忙回过头来,他只看了一眼叶如修后,便看向后方的人,带着几分哭腔问道:“阿狄,我就这一个孩子,他死了我还怎么活啊。”
阿狄能说的也只有节哀这种话,但他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介绍道:“王婶,这位小兄弟是山外来的人,不如让他试试?”
“山外来的?”那妇女看向叶如修,似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竟是边磕头边哭着说道:“请高人救救我儿子吧!”
叶如修连忙过去扶起妇女,“不用这样,先让我看一看你儿子的病情。”
在观察那孩子之前,叶如修瞥了一眼远处还夹着尾巴的大黄狗,又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脚印,他觉得有些得慌,不过还是沉下心去看病。
为了稳妥起见,这一次他选择了把脉。
稍作观察与把脉后,才知原来只是严重伤寒而已,只要持续用一些简单的药,多休息休息,不出七日便了痊愈。
但若是不用药,反而还将病者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的话,自然会有性命之危。
解释一番后,那妇女连忙将病者抱进了屋子里,而叶如修和阿狄也连忙离开了院子。
虽说阿狄已经习惯了,但叶如修可是习惯不过来,他呆在那个院子,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叶如修本打算去采一些药的,但他们两人并没有走回屋子,因为出了院子后,他便发现整个村子里都长满了草药,而很多地方的草都长得很深,似乎没人打理过。
所以他便就在这周围采起了药。
阿狄也认不得需要采些什么,所以没帮忙,他站在一边,说道:“小兄弟,真能救活王婶的儿子?”
叶如修点头道:“能啊,以前我经常治这种病。”
“那可真是太好了。”阿狄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小兄弟,要不你在村子里住一段时间吧,教我们一些医术,以后也不至于一直搞那些招魂一类的事情。”
若是刚进村子时,叶如修可能会答应,但现在,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要不是今日的天色太晚了,他可能立马就会走。
不过...
他说道:“很抱歉没办法教你们,我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我怕了你们这个村子了,不过,我今夜不打算睡觉了,到时候就为你们准备药材,以后你们再得了相似的病,就可以用上那些药材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阿狄也不可能强留人,他说道:“好吧,我先替村民谢谢小兄弟了。”
一直捣鼓到傍晚,才弄好药让那孩子服下,等了没多久,那孩子便苏醒了过来,这下可让其母亲欣喜若狂。
而不知是谁透露出了消息,在叶如修和阿狄二人打算离开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
他们都想看看这名外来者是否真有这么厉害,但当得知病人已经醒来后,那些村民一个比一个激动。
叶如修差点就没挤出院子。
好在阿狄帮了他一把,两人才赶在天黑前回到了屋中。
夜深人静,在叶如修的面前摆着一桌子的药草,他需要花费时间去整理,以及配好治各种常见病的药。
他是真的不打算睡了,他担心只要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而且,这房子里只有一张床,如果他要睡在床上的话,阿狄便只能坐着睡一夜了。
“小兄弟,早些休息吧,明日可有的忙咯。”阿狄在一旁说道。
方才在那家人的院子里时,有一村民说出了让叶如修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事情。
那村民说是明日会有一场婚宴,让叶如修无论如何也要参加。
事后才知道,那婚宴也是当时才决定的。
叶如修说道:“阿狄叔,你们村子的人成婚都这么随便的吗?”
阿狄笑道:“村子里的人只要一兴奋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然可不是坏事儿。”
“而且,明日可是黄道吉日,哪怕没小兄弟你没有救下王婶的儿子,他们也会举办婚宴。”
叶如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白天那个什么招魂,你们就没有感到奇怪吗?”
阿狄说道:“村子里的人都不会感到奇怪啊,还有更神奇的哩,你要不多留几日,看看其他的?”
“不了。”叶如修连忙说道。
阿狄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叶如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后天吧。”
婚宴是躲不过去的了,而且,就一般而言,婚宴都是比较热闹的,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再做一些邪异的举动了。
阿狄睡着了,叶如修还点着蜡烛在整理药草。
到了半夜,屋外大风呼啸,吹得竹林吱呀乱响。
第八十章 没有酒的婚宴是不完整的
一大清早,叶如修便听见村子里敲锣打鼓的,伴铜锣声而醒。
刚一醒来,就见阿狄盛了一碗粥过来,叶如修微微一愣,自己竟然睡着了。
手里还拿着一些药草。
叶如修稍作思忖,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村子里的人住了那么多年也没听说发生过什么事。
他揉了揉发硬的脖子,道:“阿狄叔,外面什么声音?”
阿狄笑道:“你忘了?今天不是要举办婚宴么?”
“婚宴?”叶如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解的样子,他说道:“婚宴不是已经举办过了么?”
阿狄打趣道:“小兄弟,这天都还没完全亮呢,你所说的婚宴,怕不是在梦里参加的。”
叶如修晃了晃头,只觉记忆有些模糊,听得阿狄这样说,似乎又是这样的,当下便没多在意,将粥吹凉了些后便喝了下去。
“阿狄叔,你这粥煮得可是越来越香甜了。”
阿狄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要!”
叶如修边吹着粥边问道:“对了阿狄叔,王婶的儿子怎么样了?”
阿狄说道:“多亏了小兄弟,其实刚才王婶的儿子就来看过你了,想谢谢你来着,不过看你睡得挺香,就没打扰你。”
叶如修愣了愣,他以为还要七天左右才能康复呢,不由得感叹道:“你们村子的人不仅喜欢弄一些迷信的东西,就连病的恢复速度也这么快。”
阿狄笑了笑,没再讨论这个话题,说道:“接下来我就要去婚宴帮忙了,小兄弟你随意。”
叶如修点了点头,喝完粥后,他便将桌上剩下的药材尽数整理完毕。
一来到屋外,便听见整个村子热闹的声音都传了上来,却不再只是那些敲锣打鼓的声音。
叶如修寻着路往下走去,沿路遇上的一些村民都在与他打招呼,昨天发生那件事后,好多人都认得他了。
叶如修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村子的人也很热情,完全不像之前他刚进村子时的奇怪态度。
叶如修见有的村民还要送自己家畜或是鸡蛋,连忙强烈婉拒。
走了一圈后,那些村民的热情,实在让他适应不过来。
就连之前在村头玩耍的那几个孩童,此时也愿意将好吃的分给他。
然而,那些孩童送的东西,他要是不接下然后当面吃掉的话,那些孩童似乎会哭闹起来。
不过好在孩童送的东西都不多,只是一些自家晾的干果而已。
叶如修来到村头,随便找了个石头坐下,望着来时的山路发呆。
有微风拂过。
“也许,我的确该在没有人烟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三年之前都是这样适应过来的,现在也应该是这样。”
他想起那天离开燕京城时李天河说的话,当时他并没有回答,但现在他已经想明白了。
“其实...我并非只剩一个人,至少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我,还会有人思念我,我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旅行,这并非就代表自己是孤独的。
生而为人,本不会孤独。
至少有人在远方思念,自己还住在别人
的心中。
哪怕没有这些,至少还有梦想陪着自己,本不该孤独。
“恩人,你在说什么呀?”
这时,听得一道声音响在耳边。
叶如修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这名孩子,正是王婶的儿子。
见对方脸色如常,很有精气神,完全没有病恹恹的样子。
虽说之前听阿狄说起过,但叶如修认为阿狄可能不太懂医,所以王婶的儿子应该不会痊愈的,但此时他亲眼所见了,难免有些吃惊。
不过,只要人没事就是好事。
叶如修笑道:“我在想我自己还有什么事没做。”
那孩子还很年幼,给人一种憨态可掬的样子,脸颊红红的,只见小孩扒着小指头,道:“娘亲说我也有事情没做呢,第一要先健健康康地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然后...”
说到这里,这小孩似乎忘了之后的事,一时扭捏,不知如何说下去。
叶如修拍了拍小孩的肩,道:“你现在还小,只需要做好第一件事就行了。”
那孩子双眼一亮,补充道:“对了,娘亲才告诉我,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跟恩人一样,成为郎中,为村子里的人治病呢。”
叶如修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但那孩子却是又问道:“恩人想起自己要做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呢?恩人别看我身子瘦,我以前常帮我娘亲下地干活呢!力气不小。”
叶如修忽然抬头望着天际,悠悠说道:“我有一盘棋还没下完。”
那孩子挠了挠头,说道:“我不会下棋,不过阿狄叔叔下棋可厉害了,你可以让他帮你。”
叶如修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后说道:“婚宴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举办婚宴的人家,就在离村头不远的地方,哪怕是举办婚宴,这里的人也穿得很随意,但当看见新郎新娘时,叶如修又一次被惊讶到了。
似乎那些穿着随意的人,只是为了衬托出今日的两位新人,不过在他看来,并不用如此衬托。
那两位新人头戴银冠,衣服上更是镶了许多的金环和银环,几乎都要将人给压垮了。
这些服饰看上去就知道很贵重。
老山村的人,无论是做什么,总能给叶如修一份惊喜...亦或是惊吓。
小坝中摆了十几张圆桌,圆桌上早已坐满了人,但一见叶如修到来,那些人纷纷涌了过来,硬是要将叶如修争去自己那桌去坐。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终叶如修坐下时,衣衫不整,头发也被弄得乱糟糟的。
一盘盘的菜肴端了上来,肥而不腻的猪肘子,富有嚼劲的卤牛肉,浓香四溢的鸡汤...
整个一桌子的人,除了叶如修而外,都是汉子。
自然是少不了酒。
叶如修一开始对饮酒很是拒绝,无论是谁为他倒的酒他都不喝。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完全放开了,一口口的酒下肚后,便与那些大汉勾肩搭背起来,同他们一起唱起了山歌。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叶如修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但那些人实在是厉害,从午时直接喝到夜里,虽然没有一直在喝
,酒量差的人,不知吐了多少回,当中自然包括叶如修在内。
叶如修完全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省人事的,只知道最后是阿狄将自己背了回去。
回去过后,却也不睡觉,一直说着要整理药草,但一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手里还捏着药草。
夜里的风很大。
翌日清晨,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叶如修。
叶如修睁开眼,便阿狄从锅中盛来了一碗粥。
叶如修喝下一碗粥后,揉了揉发硬的脖子,问道:“阿狄叔,外面什么声音?”
阿狄笑道:“你忘了?今天不是要举办婚宴么?”
叶如修想了片刻,嘀咕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阿狄说道:“怎么了?还没睡醒?”
叶如修点了点头,道:“感觉还有些困,昨晚上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阿狄问道:“噩梦?”
叶如修摇头道:“不是,我梦见我参加了好几场婚宴。”
阿狄发笑道:“哈哈,小兄弟你做的梦真有意思。”
说到这里,阿狄又盛了一碗粥给他,似乎提前就知晓他会要第二碗粥。
叶如修也没有犹豫,将第二碗粥喝下之后,夸赞道:“阿狄叔,你这粥怎么煮的?越喝越觉得甜。”
阿狄说道:“加在粥里面的红薯都是我自己种的,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我种的红薯特别甜。”
叶如修毫不脸红地说道:“阿狄叔,你种红薯的地在哪儿?明天我走的时候去偷一些。”
阿狄“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小兄弟可真会开玩笑,稍后我去婚宴忙完后,就去地里给你挖一些来就是了。”
叶如修笑了笑,他不知为何,一夜过去,心情竟是好了很多,道:“阿狄叔先去帮忙吧,我抓紧时间吧这些药草整理完就来。”
叶如修整理那些药草是为了村子里的人,阿狄自然感到高兴,便也没再打扰。
而叶如修整理到将近午时才弄完,他长伸了个懒腰后,离开了屋子。
一路下去,村子对他无比热情,那群孩童也是。
来到村头,他又坐在那个石头上,不一会儿王婶的儿子就来了。
两人稍作交谈后,便赶去参加婚宴了。
叶如修与一桌的汉子又是喝到深夜,仍然是阿狄将他背了回去。
扬言要整理一整夜药草的他,一坐在桌前便是睡着了。
夜里的风仍然很大。
翌日清晨,叶如修又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了。
起来后,阿狄为他盛开一碗粥。
然而,他却没有喝粥的打算。
阿狄说道:“小兄弟,不吃早饭的话对身体可不太好。”
叶如修摸了摸脸颊后,抬起头看了阿狄一眼,并没有说任何话。
见阿狄摇了摇头后离开了屋子,但叶如修仍一直坐着,并没有动手整理药草,许久过后,他也起身离开了。
一路往下走去,这一次,面对村民们的热情,他表现的很是冷漠。
他也没再去村头寻找那块石头坐下,而是直接来到婚宴上。
他找到了阿狄。
第八十一章 阿狄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叶如修走了进来,这是一间较宽的屋子,屋内没有摆放多余的家具,缕缕晨光从窗户照进。
屋外喧嚷的声音小了许多。
在叶如修耳中,更多的是一道不急不缓地切菜声。
阿狄仍然埋头切着菜,却说道:“小兄弟,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来帮帮忙。”叶如修挽起袖子,来到阿狄身侧的水桶前,清洗起了蔬菜。
阿狄笑了笑,道:“你为村民整理的药草怎么样了?”
“药草太多了,短时间内整理不完。”叶如修的话语中带着无奈以及遗憾。
阿狄说道:“小兄弟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以前村子里的人没那些药草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叶如修说道:“尽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没什么。”
阿狄摇了摇头,便没再说什么,专心切菜板上的一块五花肉。
叶如修洗好一样菜,便将之放在菜兜里沥水,而阿狄切好一样后,便取出菜兜里的继续切着。
两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菜垒了很高,也不见有人来取切好的菜,屋外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叶如修冷不丁防地问道:“阿狄叔,问你个事儿,我来这里有多少天了?”
阿狄说道:“小兄弟你觉得有多久了呢?”
“我觉得吗...”叶如修停下手里的事,双肘靠在半蹲着的腿上,稍作沉吟后道:“虽然我感觉只过了一晚上,但应该至少有十天了吧。”
“哦?”阿狄似有些兴趣,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如修诧异道:“你不打算再隐瞒了?”
阿狄说道:“其实吧,带你进村的第一天,我便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察觉到的,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是我在捣鬼?”
叶如修摸了摸脸颊,道:“一夜间,我脸上的伤痊愈了,王婶儿子的病也恢复了,那些村民太过于热心,只一夜间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我虽然认为这不太不正常,但只有阿狄叔,你也是老山村的人,但却跟其他人不一样。”
阿狄沉吟片刻。
“仅靠这些就能让你觉得是我在捣鬼,不知该说你武断呢还是该说你聪明。”
叶如修说道:“其实我也不敢肯定,所以我来找你了,但你的回答让我得以确定,阿狄叔,你是谁呢?”
阿狄哈哈一笑,有几分无奈。
“你还管我叫阿狄叔呢?”
叶如修说道:“我知道阿狄叔你无意害我,反而这几日我沉浸在幻境中,体会到了真正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说,你不叫阿狄呢?”
阿狄终于是停下了菜刀,那块五花肉还剩一大半未切,他笑呵呵地说道:“我都忘了我原本的名字,不过认识我的人都叫我阿狄。”
阿狄侧目看向蹲在一旁的少年,又问道:“小兄弟,你知道这是幻境?”
叶如修回答道:“这些天我察觉到的不对劲,与中了御之毒的情况大致相同,阿狄叔也会御之毒,难不成是千家的人?”
阿狄说道:“不知道什么千家,也不知道什么御之毒,在我这里只有‘毒’之一字,没有那么多的种类。”
叶如修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桶半浑浊的泥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片虫蛀叶。
他说道:“这毒能持续了这么多天,想必阿狄叔对毒的造诣应该很深吧。”
阿狄说道:“是比较深,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有什么人用毒比我厉害的。”
叶如修注意到木桶内的水中有一条青虫,因溺水正在挣扎,他
伸过手去,企图挽救那条微妙的性命,但就在手指触碰到时,那青虫直接消失了。
叶如修目光微异,竟连青虫都是幻境生成之物,他的内心不由得生起佩服之念。
叶如修感叹道:“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看来应该是相当厉害的了。”
阿狄笑道:“你现在知道了这是幻境,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叶如修说道:“阿狄叔要是无意阻止我离开的话,我这次来就是跟你告别的,若是可以,还请阿狄叔为我指明一条下山的路吧。”
阿狄说道:“我当然不会阻止你离开,不过指路这种事一般都是李天河在做的,我可不会做。”
叶如修抬起头,诧异道:“阿狄叔还认识他?”
阿狄笑了笑,道:“曾几何时,世间有谁人不识他?”
叶如修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名黑衣男子,迟疑片刻后,问道:“他很厉害?”
阿狄摇头道:“不厉害,他就是一名凡人,不过,我跟这名凡人还是敌人呢,一个月前,他打着伞来找到我,让我帮你恢复恢复心情。”
“原来如此。”叶如修终于明白了阿狄对自己施毒的原因了。
不过还有一事还让他感到惊讶。
叶如修又感叹道:“我以为只过了十多天,没想到已经一个月了,阿狄叔你用的这毒也太厉害了吧。”
阿狄笑了笑,却不再说话,只见他放下菜刀转身望向屋外。
叶如修也看了过去,透过门,可以看见屋外兴高采烈的众村民,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
他这时才注意到,屋外喧嚷的声音,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消失。
叶如修忽然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忽觉惆怅,问道:“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幻境,世间真的会有这么热情的村民吗?”
他所了解的御之毒制造出的幻境,都是中毒者臆想出来的景色。
叶如修猜测,之所以有这么一场婚宴,也许,与三年前的巫村有关,但,世事无常,也许总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合。
“有的。”阿狄沉默良久后,说道:“这些村民就是...你想看看真实的老山村吗?”
叶如修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阿狄伸手在面前轻轻拂过。
无论是解毒或者施毒,都会让人接触到一些不对劲之事,叶如修很专注地在注意阿狄的动作与气味的变化。
但无奈的是,他什么不对劲的事都没有察觉,只那一拂过后,眼前的景色已大变了模样。
而且,之前在幻境中所经历的记忆也涌了上来,零碎的记忆片段纷纷拼凑而成。
叶如修觉得头有些轻微的疼痛,稍微揉了揉后,这才发现,此处呆的房屋,竟是没有屋顶的,墙也倒了一大半,还立着的残墙上爬满了藤蔓。
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方才做事的地方,在被虫腐蚀了的木桶旁,有一具完整的骷髅。
叶如修跟着阿狄走了出去。
外面的确是在举办着一场婚宴,但曾在场的人,与叶如修把酒言欢的人,如今只是一具具的骷髅,四周杂草很深,气氛很是荒凉。
晨光惨白惨白的。
这时,叶如修才知道,原来那些墙角的草,真的只是无人打理,才会长得那么深。
每一具骷髅上,都结满了蜘蛛网。
远处的树梢上歇着一只乌鸦,正不停地叫着。
阿狄说道:“这些村民还活着的时候,就是你所见的那般热情,我尊重他们的性格以及迷信的传统,所以在幻境中,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这
些天,所谓的幻境,也是亦真亦假么...”叶如修问道:“阿狄叔你了解过这些人?”
阿狄“嗯”了一声,点头道:“因为这些人,正是我杀死的。”
闻言,叶如修却是不太信,道:“这些人的死,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要真是你杀的,我现在也不可能还活着,而且,村子里的人都说,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连猪牛鸡畜都不忍心杀,所以,你一直以来吃的都是粥食。”
他补充道:“你煮的粥,是真的香。”
阿狄摇了摇头,道:“小兄弟你如此为我找借口我很高兴,不过,这些人的确是我杀的。”
“当年这个村子正在举办一场婚宴,而我就在那时被人打成重伤,昏迷过后落到了这里,我身上的毒不受控制地散发而出,当我醒来后,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
这些听上去不是假的,叶如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问道:“想阿狄叔你这般善良的人,为何要去学毒?”
阿狄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无奈,道:“不是我要学,当我生下来时,我的身体就已经是一具毒躯了。”
稍作停顿后,阿狄便又继续说道:“当我生下来后,我的父母也因我而中毒死了。”
叶如修沉默,他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天意弄人。
李天河当年所说的一句话,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以为是上天选择了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也许是上天在戏弄你。’
叶如修忽然动了起来,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又画又写,但所写的都是一些常人看不懂的符文。
许久过后,叶如修这才忙完了,他扔去手里的树枝,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阿狄看了看他画的那些符文和线条,不解道:“小兄弟你在做什么?”
叶如修说道:“以前,我家乡那边的人说,死于非命的人,魂魄会一直停留在世间,永远不会得到解脱,只会日复一日地承受日灼之苦,月蚀之痛。”
言到此处,他毫不犹豫地拿出了灵字符,“所以,我打算让他们解脱。”
说罢,只见那灵字符直接燃了起来,火焰呈青色,顷刻间便燃尽。
几个呼吸后,只见数道碧绿色的灵液从叶如修手中流向四周,逐渐流入那些符文以及线条的凹槽中,当灵液填满凹槽后,直接出现了碧绿色的光柱,通向天穹。
随后,只见无数黑点从四周吸附而来,眨眼间便钻进了那些光柱中,顺着光柱缓缓上升。
当再没有黑点出现时,所有的光柱在一瞬间破碎,而后消散于空中,一切似乎不曾发生。
午后,两人坐在村头。
阿狄说道:“小兄弟,那张符纸对你而言很珍贵吧。”
叶如修摇了摇头,道:“或许是吧,不过,若是觉得珍贵就不拿来用的话,那就是浪费了。”
闻言,阿狄也只能表示感谢。
二人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阿狄往前一指,说道:“顺着山路一直下去,就能回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叶如修不解道:“可我来时,这条山路并不通往官道啊。”
阿狄眯眼微笑道:“从你遇上那头老虎开始,你就已经中了毒,实际上,那头老虎也只是幻象而已。”
叶如修震惊的一时半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阿狄的毒术,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就在他处于震惊中时,他不知道的是,一旁的这名男子,正诞生出一个想法。
第八十二章 神明与英雄
但阿狄若要施行这个想法,也许还需要了解到一些事。
“很久以前,我杀了很多恶人,又救了很多人,但都因为我害死了父母,又是用阴恶之毒在做惩恶扬善的事,于是,我背负了无数的骂名。”
阿狄看向少年,道:“小兄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光鲜亮丽的英雄与恶名昭著的英雄,若是让你选择,你会选择成为那一种?”
叶如修看了看手心,道:“光鲜亮丽的英雄象征着世人的正义,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所要走的路,与他们的正义沾不上边。”
闻言,阿狄笑了起来,道:“那小兄弟,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叶如修偏头认真地看着农民打扮的男子,道:“只要是我能帮的话,阿狄叔你只管说就是了。”
这些日子,阿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他很敬佩。
“你让那些村民的魂魄得到了解脱...”阿狄忽然转身面向叶如修,并将食指放到了叶如修的眉心,露出释然微笑。
“能不能让我也解脱...”
虽然此时的阿狄仍然穿着普通的农夫装,长相也极为普通,但在叶如修眼中,仿佛看见了一名为了世人陷身黑暗中的英雄。
这位英雄的落幕,有些许疲惫,英雄好像真的累了。
一诞生,便因自己的身体原因,而害死了父母,无数年来,遭世人唾弃,仍然坚持着惩恶扬善。
因受伤昏迷而导致不受控制的毒,毁去一个根本不为世人所知的村子,阿狄选择了留下,独自一人在深山中生活多年,用以赎罪。
“阿狄叔以他自己的方式,让那些村民继续存活着。”叶如修说道。
又是一场大雨,在这条官道上,有人替叶如修撑起了黑伞,他们已经走了很久。
一路上擦肩而过许多名蓑衣行人。
李天河沉默许久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吗,他已经不在了吗...”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说的解脱是这个意思。”叶如修注视着手心,道:“我没想到他将毒神躯给我之后,他自己会死。”
李天河说道:“他认为上天赋予了他这份不凡的能力,他就要用这份能力去帮助世人,所以他才强迫自己从杀害父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无法原谅自己,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你,想必是从你哪里看到了他曾经走出阴影时的动机。”
叶如修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阿狄在面对世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背负骂名的准备。
李天河说道:“当年阿狄厌恶自己的毒神躯,所以并未多加驱使,很多恶人经常欺负他,如今你可要好好利用毒神躯,莫要再让阿狄受第二次嘲笑。”
叶如修点了点头,说道:“毒神躯对我而言还太陌生了,我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其实,我很感谢阿狄,也很敬佩他。”
虽说叶如修尚未适应毒神躯,但也并非是毫无作用,阿狄之前使的那种大范围与长时间的御之毒他虽然还用不出来,但毒经上所记述的千种毒,他已能随意使用。
无需调配,也无需毒药的材料,因为他自己的躯体就是最好的毒物,对他而言,可以说是如虎添翼,能省去接下来的很多麻烦。
李天河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我以为,
若是你的话,也许会把他带出来。”
从他的语气中,叶如修听出些许遗憾。
叶如修问道:“你们不是敌人么?”
李天河无奈道:“对他那样恶名昭著的人而言,不是朋友就只能敌人了。”
叶如修点了点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说什么。
实际上,在接受到毒神躯的瞬间,叶如修便知,这便是他以前一直在找的十三件遗物之一。
所谓遗物,便是神明遗物,自古天地间有十三尊神明执掌着世间秩序,后来不知为何,神明纷纷陨落,十三道秩序之力以精妙的方式散落世间各处。
而毒神躯想来应该便是其中之一,但他却有些好奇,毕竟传说中的权之力,是能够随意改变秩序的,但这毒神躯,似乎并不能做到。
也许是自己的本身的力量还太弱的原因。
叶如修明白了一件事,李天河说的没错。
重行神圣路,就能于平凡中看见不凡并接触不凡。
秩序真的就如此巧妙吗?
叶如修心中思索。
但...若是可以,我不太想得到这件东西。
叶如修缓缓放下了手。
壬江在山的另一边,在这条官道上倒是听不见滔滔江水声,不过落雨的声音就已经够大了。
李天河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叶如修拿出两片引灵叶,说道:“去找另外两个人。”
李天河看了一眼那两片叶子,问道:“如何找?”
叶如修说道:“引灵叶可以帮我。”
李天河沉吟片刻,道:“帮你杀人吗?”
叶如修不解道:“为何说是杀人?”
李天河说道:“引灵叶的作用,是指引生灵走向正确,三年前我与你说过,不凡之人便是世间的不合理,而不合理的人,是不正确的。”
叶如修说道:“包括他们活着?”
男子说道:“他们活在世上是罪,死后,与之有关的人便会替他们赎罪,当年的巫族就是如此,你应该清楚。”
叶如修陷入了沉默,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千世新不曾告知,找到人之后该做什么事了。
“世上的不凡之人应该不止三个。”叶如修沉吟片刻,问道:“为何会是那三人?”
李天河说道:“因为那三人比较容易被欺负。”
叶如修微微一愣,随后不自禁地笑了笑。
叶如修三年前便觉得与李天河交谈很有趣,现在看来,当初的感觉一点没变,也许这就是事实,但他不打算再想下去。
叶如修微抬头,望过伞檐,看着雨点打下,他问道:“那你呢,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李天河说道:“暂且先回山上去吧,过了冬天再下来。”
叶如修笑道:“当年,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下山了呢。”
李天河颇为无奈地说道:“实在没办法,我要再不下来,山上那块清净地都会没了。”
言语间,只见他将伞递到叶如修的手边,然而这一次,叶如修并没有拒绝。
而李天河又另外打开了一把,两人各自撑着一把黑伞走着。
叶如修说道:“阿狄叔教会了我喝酒,有机会喝点?”
李天河稍压了压伞,道:“那我这次回山可就得先把酒
给酿好了。”
两人来到一条岔路口,便各自走向一边。
“来年开春再见。”
......
殇州城,墨府。
墨玉常的脸色比起三年前更显苍白,看样子,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此时,他正在习武场上指导牧峰练习九绝之一。
牧峰的力气特别大,就是墨玉常也感到震惊。
他觉得,若是牧峰能练成他所会的拳脚绝学,日后必然能成为墨昊的一大助力。
虽然于武道天赋上比墨昊差了些,不过学得也算迅速,而且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的练,却也不见力弱。
在墨玉常和一些下人看来,牧峰的力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
常人练武用的都是木制桩,而由于牧峰只要出拳,那木桩便会被打穿,于是,墨府便专门为其配了一个精铁制成的桩。
但以现在看来,短短十天,那桩已被打出了上百道拳印,堪称神力。
正在这时,墨昊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爹,你为何不同意我去找叶如修?”
墨玉常背负着双手,道:“他可是你的竞争对手,如今距离会商宴只剩下半年,这个关头你去寻他作甚?若是让那些江湖中人看见,明年的竞争他们必定会以此为借口,称你私下与叶如修有来往,竞争不公正的话,帮主之位只能继续拖延下去,这样对墨府不好。”
墨昊似乎对墨玉常这种冷漠淡情的话比较不满,皱眉道:“抛开这层关系,至少我还是他的朋友,他如今被全天下通缉,又下落不明,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墨玉常转身看着紫衣少年,语气严厉至极,道:“你即将成为鱼龙帮的帮主,统领整个江湖,这些恩怨情仇皆是次要之物!”
“我...”墨昊有意想要说什么。
墨玉常直接打断了墨昊接下来要说的话,直言道:“行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这几日你殇州燕京两地奔波,快去休息,养足精神,晚上起来继续练武!”
说罢,墨玉常转身离开了习武场。
眼下墨府有很多要事都需要墨玉常去处理,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墨府死了十名重要的人。
能在墨府悄无声息杀人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十三司才能办到。
为了此事,其他几名长老各持不同观点,一些称要命令全江湖的人去找到十三司的地址,然而让其付出代价,否则鱼龙帮会失去颜面和威严,另一些又称要尽快为陈见派人相助秦山攻打长安城一事,而召集全江湖人来作出裁决,或将取缔陈见的长老之位。
为此,那几名长老几乎就要动起手来。
而江湖势力也因此一分为二。
唐敬泉又是隐去三年,墨玉常这个帮主说话的力度几乎又要回到从前。
于是乎,墨玉常不仅要处理墨府死人之事,又要让人去安抚那几名长老,短短一个月,便让墨玉常感到心力交瘁。
在这种紧要关头,若是竞争帮主之位再出现什么差错,墨玉常可不能容许。
却说墨昊站在原地,内心无比犹豫,若是换作三年前,他定然会凭感情用事,不管不顾地去寻找叶如修。
不过,他这三年于杀戮中已成长许多,性格也变得比较沉稳,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一丝对墨玉常的惧意。
第八十三章 论不凡之风的吹拂
江州南城郊外。
夜,百般寂静。
秋月高悬。
怀明医馆的三间屋子里都散发着微弱烛光。
唐灵儿趴在窗户边呆呆地看着于夜幕中垂下的细柳。
唐灵儿被简灵强行带回来之后,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说过话了。
其实,众人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些日常事,该做的唐灵儿还是在做,只是没有说话而已。
念及唐灵儿年幼,众人都怕她会一个人离开医馆去找叶如修,所以,几乎每一天都有人看着她。
而秦以禾自离开燕京城后,便因某些原因生了一场大病,这几人虽然重新回到了医馆,但仍旧冷清。
除了简灵跟往常一样。
这次回来之后,他们没再见过千世新发脾气。
千世新外出的时间变得很少,除了每日清晨出来泡一杯茶以及吃饭而外,几乎都在炉房中。
是的,所有人中,只有简灵一个人知晓叶如修没有回医馆的原因,他将那件事瞒了下来。
所以,众人只是认为叶如修因通缉之事,才会选择不回医馆拖累他们。
每一天夜里,简灵都会拿着那枚玉佩沉睡,过了一个月,他仍然认为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在他看来,张道明是他们医馆的家人,而叶如修只是三年前才到来的一名外人,所以他才会决定与叶如修断绝关系。
这一个月,他只是对唐灵儿有几分愧疚。
这么多年过去,在简灵心里,没有人能替代张道明的位置。
但简灵却逐渐发现医馆里所有的人都不太正常。
不就是那个外人没有回来么?
这句话在简灵的心里念了无数次,直到最近,简灵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发现自己连见琥珀等人的勇气都快要消失了。
所以,他在自己那间屋子里呆的时间也变长了。
这次回来后,有一个地方,他一直不敢去,那个地方便是长生树下,这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
这夜,见千世新突然走进屋子,简灵连忙收起玉佩,从床上慌张坐起,道:“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千世新坐在了叶如修的那张床边,床上被褥折得很整齐,也没有什么灰尘,缕缕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
“老二,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千世新的声音比较低沉,衣服上又散发出一大股酒味,也不知喝了多少。
闻言,简灵愣了愣,他想起几月前将别之时,那日黎明走进炉房中与千世新说的话,许久过后才说道:“我答应过师父,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小师弟,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师弟变坏。”
当时,简灵向千世新作出这些保证后,千世新才同意叶如修继续留在医馆。
千世新微驼着背,坐的姿势看上去毫无精气神可言,道:“你觉得你做到了么?”
叶如修如今已然失去消息,并且还被全天下通缉,简灵知道这是被冤枉的,但这两种情况都代表着自己并没有守诺。
简灵似乎觉得在千世新看来,失去消息就是没能保护好,而被通缉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就是变坏,毕竟杀了那么多人,可以说得上是毫无人性了。
简灵颤语道:“没有。”
千世新说道:“那你回来这么久,为何都不来找我认错?”
简灵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错?”
简灵咬了咬牙,道:“我已经尽力了。”
千世新说道:“你的无论如何就只是尽力?”
简灵又一次沉默,过了一会儿,他不耐大声道:“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啊?我又不能像大师兄那么厉害。”
千世新看着简
灵的那副模样,不知为何,他紧握着的双手忍不住地在颤抖。
千世新强行忍住心中的气,轻捶腿,道:“老二,把你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简灵发愣,他有在刻意掩瞒,但脸上的慌乱之色已然将他暴露。
“没有啊...我手里什么都没有。”
千世新的语气严厉了几分,“我让你拿出来!”
简灵很明显被吓到了,看着千世新十分生气的样子,他心中害怕,目光四处躲闪后,迫于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混杂,他缓缓伸出了手,张开的手掌里正是那枚玉佩。
一见玉佩,千世新不由得大吃一惊,质问道:“老大的玉佩你哪儿来的?!”
简灵没有再隐瞒,直言道:“有个人给我的。”
千世新问道:“你们逃出燕京城的那天,听说你又折返回去了,你在秦府发生了什么?!”
千世新的语气,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大声。
“我...”简灵的语气支支吾吾的,他的目光一直在躲闪。
千世新站起身,带着几分酒意,几步走到简灵身前,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作势就要摔下去,“你不说是么!”
简灵一惊,连忙抓住千世新的手臂,道:“师父你要做什么?这可是大师兄的玉佩啊!”
眼看着千世新真的要将玉佩摔碎。
简灵似乎是着急了,这才连忙说道:“师父,我说,我说,那天我回去之后遇见了带着这个玉佩的人,那个人告诉我说小师弟和大师兄是敌人,大师兄还那个人让带话说,要让我们远离小师弟,所以...所以我就当着小师弟的面跟他,跟他...断绝关系了!”
千世新怔住了,借此机会,简灵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迅速抱在怀里,一副永远不肯放手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门被风吹开了,原来琥珀三人自一开始就站在门外。
“你...”千世新指着简灵,因愤怒而致使浑身都在颤抖,最终,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倒在地。
千世新就倒在简灵的身前。
当琥珀三人冲进来呼喊千世新时,唯有简灵呆呆地站着。
在简灵眼里,仿佛整个世界都放慢了无数倍,而这一刻,无数的记忆涌上了他的心头。
某天夜里,有两个人躺在长生树下谈论着家的问题。
在医馆屋顶上发生过一笔十三两银子的交易,以及离开医馆前夜在屋子里玩的那些游戏......
虽然他总是输...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以他脆弱的身躯,如何能抵挡得了?
......
几日过后,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来到了燕北的顺抚镇。
这几日时而都会落雨,但都很小,也算是燕国的特色了。
此地相比于燕京城而言,气候偏寒冷些。
少年刻意倾斜着伞遮住半张容颜,行人都感到好奇,因为那把黑伞实在太引人注目,却因大家都忙于手中工作,却也没多在意。
叶如修自是刻意如此。
毕竟如今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找他,那可是十万两黄金,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财富。
叶如修不想暴露行踪,因为若是有很多人来对他进行堵截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难免会阻碍到接下来的行程。
叶如修一路上一直打听着一个人的下落,虽然那些人所指的大多都不是同一个地方,但顺抚镇却是听见次数最多的。
在镇上再行打听后,那人果真住在此处。
不多时,叶如修便来到一座很普通的小房屋前。
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简单的一道门,一间房,屋顶还有一个烟囱。
叶如修收起伞,轻轻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名老者,由于叶如修要找的这个人他以前并未见过面,所以他稍作行礼后,道:“请问是冉尘老前辈?”
那老者略看了他一眼后,便请他进了屋。
因为只有一扇窗户,所以屋中有些昏暗,为了补充光线,老者并没有将门关上。
冉尘一边为其倒茶,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会来,已在屋中等候多时。”
对此,叶如修也不意外,之前他便从千世新口中得知,冉尘精通算命之法,而且于算命一行中还是很厉害的存在。
叶如修并不在意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毕竟他此番前来却不是为了来学算命。
之前,冉尘去过医馆后,千世新的性情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没过两天就让他们离开江州城去寻不凡之人,所以,他觉得此事应该与冉尘有关。
叶如修说道:“既然如此,想必冉老前辈也应该知道我的来意了,闲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老前辈你为何要让我们去找不凡之人?”
冉尘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只见他背负双手,脊背挺直,说道:“为了阻止不凡之风的盛起,便需要抹去某些不凡之源,缚灵香只是帮助你们找出某些不凡之源所在之处,实际上只要是不凡之源,抹去谁都行,只是...”
叶如修忽然想起什么来,他说道:“只是那三人最好欺负?”
冉尘愣了愣。
叶如修摇头,没打算再开玩笑,于是便继续问道:“为何要阻止?”
冉尘回答道:“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风若吹起,便将是一场大灾厄,所以,需要有人去砍断那几棵长得比较高的树,以此来保护整片森林。”
叶如修将两片引灵叶放在了桌上,并未说话。
冉尘自是知晓其意,解释道:“引灵叶可以阻止殃及无辜,否则,那些人死后,仍然会对与之有关的人造成伤害。”
这些话虽字不同,但却与李天河说的意思相同。
叶如修说道:“我这次来,只是想问问老前辈,可有其他办法?”
冉尘摇了摇头,道:“他们若是不死,便是天下人死,届时他们同样也会死,所以这是最好的方法。”
叶如修思忖片刻,问道:“若是砍去高出的部分,会不会有用?”
他所言之意,便是让那些不凡之人,收敛那些造成不凡之事的能力,有归隐之意。
冉尘沉吟片刻后,道:“没人试过。”
叶如修皱眉沉思。
冉尘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道:“若是失败了,代价将会是全天下人的性命,没人能够承担。”
叶如修注视着那两片引灵叶,几息过后,他伸手一拂过桌面,那两片引灵叶竟是直接融化了。
这表明了他的决意。
他说道:“所有的一切,我来承担。”
冉尘也不诧异,问道:“只是三个人的性命,值得么?”
叶如修说道:“值得!”
良久过后,冉尘摇头一叹,无奈笑道:“在江州城时,我便看不透你,如今我仍然看不透你。”
叶如修好奇道:“冉老前辈还在江州城见过我?”
他确切的记得当时他为了找简灵回医馆,而错过了冉尘。
冉尘说道:“偷偷见过,当时你师父让我替你算算命,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你的命数,这几个月我仍然没有放弃此事,不过结果...”
只见冉尘摊了摊手,显出无奈。
叶如修忽然问道:“冉老前辈想看到什么?”
冉尘看着黑衣少年,直言道:“你的来历。”
屋中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何时,冉尘笑道:“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
第八十四章 爱吃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叶如修离开顺抚镇时,顺手买了个面具戴上。
江湖中自古以来,都会有一些喜好面具之人,他认为,若是自己也融入其中的话,便能更好的省去追杀者带来的麻烦。
几天后,叶如修再一次踏回了大唐。
他来到安雅城,这里是他唯一知道的第二个不凡之人的所在之处。
燕京城那边,他暂时不用再去。
因为秦以禾已经去了怀明医馆,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相当于是归隐之人,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至于梁奇,那盘棋尚未下完,所以他并不着急。
然而,当他来到安雅城后,本以为还要好些日子才能打听得到不凡之人的消息,没想到,这刚一打听,便从那些路人口中得知,几月前,燕王亲自派人来此带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去了之后立马成了宰相。
不用别人再说什么,叶如修也知道是谁了。
他本打算等处理好安雅城这边的事后,就去陪梁奇下那盘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让他坐下执棋了。
第三人他还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怀明医馆那边一定会出发去寻找第二人和第三人。
他已经花银子在安雅城留下了一道眼线,一旦看见怀明医馆的人来安雅城,那人便会去通知他。
而判断的依据,就是怀明医馆特有的服饰,以及大致的形象。
叶如修一路向北而去,他接下来的目的地是灭央,因为这些天经常听得灭央无缘无故死人的消息,还有消息称,似乎有人亲眼见过帝骑出没灭央国。
在叶如修昏迷之前,他就已经大概知悉了梁奇的计划,朱进成了梁奇的狗,虽然他还不知道给那条狗扔的是一根怎样的骨头。
梁奇计划的目标的确很庞大,所以需要如此长的时间去筹备。
叶如修不会直接去燕王宫杀了梁奇,因为这对梁奇而言,死得太轻松。
死亡,永远不能成为赎罪的理由。
至于他这一路上花的银子以及给安置眼线的银子,都是他从那些为十万悬赏而来的人身上拿走的。
而那些人,也已失去了那段碰见过叶如修的记忆,所以,没人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但总有一些特例,少许几名尚保存了记忆的人,或是路过的行人,他们都只注意到了一把黑伞。
于是,近日有一个消息便是流入了大多数人的耳中。
‘世间惊现一把邪异黑伞,能让见者失魂。’
世人畏惧的同时,又有更多的人在四处寻找这伞。
可笑的是,他们所惧那把伞,仅仅只是一把普通至极的伞,偶尔用来遮雨罢了...
......
氓山位于大唐的西北方向,与叫顶山还有些距离。
有一座很普通的小村就坐落于氓山下。
这处村子无论从规模还是民风而言,都是极其普通的那一种。
唯独不一样的是,这村子的房屋都比较新,不难看出是才修建不久的。
实际上,这个村子近年来一直都在扩建,原本扩建速度挺慢的,不过两个月前,村子里突然来了一名有修建技术的人,指挥着村民,修建的速度顿时提升
了好几倍。
而且修建出的房屋更结实。
韩烨打量着新起的几座房子。
这些房屋所用的材料都比较差,不如墨府那里的,所以韩烨不能去亲自动手,因为那些木材很有可能承受不了他身体的重量。
韩烨在指挥完后,便有空去陪那些孩童玩耍,韩烨现在可是村里的大名人,深得村民与孩童的喜爱。
他帮助村民新建房屋,又带孩子,但却从未收过任何钱财,就是吃食方面也是极少,不少村民感到好奇,因为以他的体型来说,应该要吃很多饭菜才是。
虽然一开始有人担心他饿出病来,不过时间久了,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不良状况,村民也都没去在意了。
韩烨的身体又肥又大,那些孩子很喜欢靠在他的身上。
他们懂的玩法并不多,最令他们喜欢的,就是老鹰捉小鸡了。
每次都是韩烨在当鸡妈妈,因为撞在他的身上并不会感到疼痛。
村头的欢声笑语,每天都在继续。
此时,韩烨的肩膀上正坐着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而其他孩子似堵着气,不停地对韩烨拉扯。
不一会儿,便有妇女在远处叫那些孩童回去吃饭。
于是,韩烨便将每一个孩子送到了家门口,那些妇女都会拿一个馒头给韩烨,韩烨也不拒绝。
当他收下了几十个馒头后,却并没有吃下任何一个,而是又将馒头带到村尾给了那些修房子的男人。
做完这些过后,韩烨便悄悄溜了。
每一天都是这样,众人吃饭时,他自然也要吃。
韩烨偷偷跑到了一旁的山林里,竟是直接啃起了泥和树干,蹲在石头后撕下树皮嚼着。
他吃了很多,嘴唇被树皮划破了很多道口子,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些伤口很快就会恢复。
见他啃着泥巴的模样,一脸享受。
周围的树少了很大一片,而泥也露出了很大的几个坑,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做的。
正当韩烨吃得正畅快时,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踩踏枯叶而来。
韩烨回过头去看清来者后,愣了愣,“是你?!”
叶如修手里拿着一把收拢的黑伞,并没有撑开,他说道:“三年没见了。”
见来者并非那些村民,韩烨似放下心来,他嚼着一块树皮,道:“你知不知道,好多人都在找你。”
叶如修点了点头。
韩烨笑道:“还好你来了这里,这里平时可没什么外人来,安全得很。”
叶如修说道:“墨府呆着不好吗?你怎么会跑来这个村子?”
韩烨挠了挠头,道:“前些日子我打听到,我爹娘曾经就是这个村子的人。”
叶如修问道:“我记得三年前你好像说过你们村子被毁了?”
“是被毁了...”韩烨说道:“村民都说当时只有我爹娘死了...我觉得我该为村子做些什么,所以我留下了。”
叶如修看着对方手里的泥土和树皮,不禁有些心疼,他说道:“你吃这些东西...没问题么?”
韩烨笑道:“能吃饱就成,反正吃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韩烨虽然没说,但叶如修也能明白。
这座村子正在新建,想必没什么人去打理田地,食物自然极少。
以韩烨的胃口,若是放开去吃,可能一顿就会吃掉整个村子大半个月的食物。
韩烨忽然说道:“外面对你来说挺危险的吧,要不就住在这山林里,我给你修间小屋?”
叶如修打趣道:“上一个想给我修房子的人已经死了三年了,你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去你的!你啥时候也变得跟牧疯子一样喜欢咒我了!”言语间,只见韩烨朝叶如修扔了一块石头过去。
叶如修侧身闪开飞来的石头后,道:“他们几个呢?”
韩烨边嚼着树皮,边道:“牧峰留在墨府了,张才不晓得去哪儿了。”
“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你们都还在墨府。”叶如修忽然仰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去哪儿?”
“去看雪。”
韩烨挥手道:“赶紧走,别打扰我享用美食。”
叶如修笑道:“你该减减肥了。”
韩烨睁大眼瞪着他,道:“我乐意长这么胖!”
叶如修转身走了没几步,忽听得身后的胖子又说道:“你看雪就看雪,可别死了啊。”
“你明年如果当上了什么帮主,可一定要请我去酒楼搓一顿啊。”韩烨继续道:“三年前我可是付了钱的。”
叶如修想起当年离开墨府之时,收到的那个沉甸甸的锦囊。
他离开了。
叶如修从燕国过来准备去灭亡国,没想到会在半路遇见故友,他只是路过。
而路过时正好看见韩烨在陪那些孩童玩耍,于是便一直暗中跟着,所以才会跟来这片山林。
因为他若是在那些村民面前出现过,很有可能会给这个村子引来祸患。
逐渐往北走,气温变得越来越低。
叶如修随便进了一座城,买了一些御寒的衣物后便又启程了。
荒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兵南下了,其中的一个原因便是帝骑之威,而另一个原因,便是由于他们在隐忍。
但最近由于常有帝骑在灭央国内出没,杀死的荒人已有上千人。
虽然对数百万荒人大军而言,那千人算不得什么,但他们感觉受到了屈辱。
在荒人看来,先是燕国的一招空城计,引之入翁,随后便有帝骑来羞辱他们。
他们退兵之后竟是还不肯罢休,仍派帝骑来灭央圣城为非作歹。
南下讨伐大唐的声音便因此越来越盛,若是再这般持续下去,他们便会倾巢而出,以数百万荒人军队与十万帝骑背水一战。
届时,哪怕是帝骑,也不会再轻视他们,这是很多荒人的骄傲,哪怕不会胜利。
叫顶山比较高,叶如修攀过这座山后,眼前的景色迥然不同。
入眼尽是雪白,冻阳带着几分暖意,长久地悬在天上。
天空飘着零碎的雪花,他撑开了伞。
一把黑伞在缓缓移动,与无尽冰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此。
那是一朵不同于世间之色的莲...
第八十五章 灭央国
灭央国被荒人视作圣地的原因,是因为知青楼。
冰雪大地这边的格局并不同于中原,这里没有高耸的城墙,荒人们不需要城墙来保护自己,而他们所居住的地方除了各自的部落而外,便是靠近知青楼的很大一片建筑群了。
除了知青楼外,每一座房屋都只有一层。
这片建筑群比得上中原那边的好几座城的大小,当中有经济来往,自然会有中原人居住在此。
而中原与荒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穿着和身躯大小。
中原人的身体适应不了此处的寒冷,所以会穿很厚的棉衣,而荒人则穿得比较少,而且几乎所有荒人的身躯都比中原人要庞大一些。
肤色也偏黑一些。
荒人并不排斥来此行商的中原人,因为他们能从中原人手中换来中原的特产。
这些日子,灭央国来了很多名穿着黑甲的不速之客,很少有人注意到,今日又来了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
雪停后,少年将黑伞收了起来。
灭央国并没有客栈之类的地方,所以叶如修只得暂时租下一间铺子,离知青楼不远,但也没在主街上,较为偏僻的一条小巷子内。
租下铺子后,他第一时间便将铺子的地址以书信的方式送往了安雅城,为了方便接收那名眼线的通知。
对面是一家包子铺,包子铺一直都是一名荒人妇女在经营,按理说荒人并不会开这种店铺。
原来,在数年前,这名荒人妇女被野兽袭击,昏迷在冰雪中时,被一名从中原过来的人给救了。
于是这妇女便一直跟着那中原人,为其生了两个儿子,还在经营着这个店铺,至于那名中原人,据说是在一次回中原的路上被军队误认为是敌人给杀害了。
那两个孩子年龄都不大,一名还是婴儿,整日被妇女背着,另一名是男童,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比较勤快,就是身子较为瘦弱,发质也不太好。
虽然那些包子很香,但却没有多少人来买,可能是香味飘不到主街上去的原因。
叶如修租下铺子已经好几天了,却并未开张,对面那家人不禁感到好奇。
而且铺门一直都关着,若不是偶尔会看见叶如修出来,他们可能会以为这铺子又空了呢。
这一天飘起了小雪,他们又看见对面那名少年走了出来,少年撑着一把黑伞离开了巷子。
此时,在另一个地方的巷子里死了几名荒人。
那几名荒人有老有小,身上有很多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所伤,最明显的伤口就是喉咙了,那些人的整个喉咙都被割掉了。
难怪没有任何动静就死了。
四周围了许多人,没多久,知青楼便派来人将尸体抬走了。
这些日子,这样的事情时常在发生。
死的只有荒人,所以所有人都认为,一定是中原人干的,于是乎,灭央国出现了更多排斥中原人的声音。
中原人开的铺子也越来越冷清,有的甚至还遭到捣乱。
那些之前围着尸体的群众,并未察觉到曾有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路过此处。
与此同时,距离发生凶杀案不远的地方,正有几名帝骑在用地上的雪擦去武器上的血迹。
这几名帝骑彼此没有过多的交谈。
然而,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帝骑却突然倒了下去,七窍中流出大量的血,顷刻间染红了白雪。
另几名帝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退开,背靠在一起,警惕地注视着周围,若是察觉到任何一丝动静,他们会毫不犹豫冲过去
,杀死眼前所见的一切生物。
然而,几个呼吸后,那些背靠在一起的帝骑突然间怒目圆睁,彼此间自相残杀,每一名帝骑都丧失了理智,龇牙咧嘴地攻向其他人,如同化身野兽。
这些帝骑的力量与战斗能力都异常之高。
大量热血抛洒出来,四周的洁白染上了血红。
那些帝骑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并且似乎并不会死亡,哪怕心脏被洞穿,或是头颅被敲开了一半,仍然在发起攻击。
但就在这时,一名撑着黑伞的少年走了出来,而那些帝骑目中的疯狂逐渐消散。
但一经消散后,他们便感受到了一瞬间死亡。
只是恢复了一瞬间的意识,便统统倒地死去。
而在那一瞬间,他们只看见了一把黑伞。
叶如修在逐渐走向帝骑时,他周围的洁白之雪竟是在往黑色转变。
但越靠近帝骑,变化的速度就越来越慢,没走出几步后,周围便不再有任何的变化。
洁白仍旧洁白,不过当中还掺杂的许多血红。
叶如修蹲在那些帝骑身边,看着那名帝骑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自语道:“你们不过是听命于人,为何还要如此残忍?”
没人回答他,因为人都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离开了。
不多时,叶如修回到了小巷内,他去铺子对面买了几个包子后,这才走回了租的铺子里。
包子铺的妇女和那小孩很是好奇,他们不知道叶如修每天外出都在做些什么,空手而出,也是空手而归。
......
知青楼的底层,数十名体型健硕的荒人正在议论眼前的几具帝骑尸体。
“有谁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一名浑身是疤的中年男子说道,这名男子的脸上有三道爪痕。
此人便是荒人左副统领,赤沁,当前局面,他所代表的便是激进派。
赤沁身边的一名荒人说道:“赤沁大人,在这几名帝骑死亡的不远处,刚好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认为正是这几名帝骑引发的命案。”
赤沁说道:“那这些帝骑是怎么死的?!”
那人回应道:“我们的人发现的时候,这些帝骑已经死了有一个时辰了。”
赤沁大声吼道:“朝廷已经欺负到灭央国来了,这是在**裸的羞辱!这些帝骑突然暴毙,定是天神大人的手段,天神都已经开始动手了,我们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闻言,周围有很多人振臂高呼!
此时,站在赤沁对面的一名男子却说道:“我们要发动总攻,只能是背水一战,应当先攒足兵力!否则只能是全军覆没,天神大人在灭央杀死帝骑,意在保护荒人子民,这些帝骑如果真是天神大人所为,也是天神大人在阻止我们发兵!”
此言一出,也有人振臂高呼,但却不如支持赤沁之言的声音响亮。
此人便是右副统领,流木图,他主张的则是保守。
三年之隔,流木图变得冷峻许多。
近一个月内,灭央国内常有荒人死亡,虽说并未找到真正的凶手,但只有荒人在死,他们都只能认为是中原人下的手,而且,一些小道消息称有帝骑出没。
为此,激进之声已然盖过保守的声音,若是不出所料,再过几日,大统领应该就会发动总兵力南征中原。
但就在近几日,转机却出现了,在灭央国内接连发现了帝骑的尸体,便又给了他们保守派一个机会。
两百万荒人大军虽然庞大,但面对十万
帝骑,真的算不了什么。
况且中原还有其他势力,比如燕国。
赤沁圆眼瞪着对方,道:“流木图,大统领选你当副统领真是瞎了眼,窝囊废!简直丢尽了族人的脸!”
流木图也瞪着赤沁,说道:“一个月前,大统领同意你派兵三十万南去,可结果呢?不战而败,尽失战意,这才是丢脸!”
两人怒目而视。
赤沁说道:“流木图,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流木图说道:“老子还想活,族人也要活,赤沁你要是想死,自己滚去中原,没人拦你!”
两人的性子都极其刚烈,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突有一道声音从二楼传来。
“闭嘴!”
话音刚落,便见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走了两个人下来。
一名皮肤黝黑的男子和一名身材瘦弱皮肤枯黄的老者。
黑肤男子便是荒人大统领,而另一人,明显比大统领的地位还要高,灭央国的人几乎都认识,这名老者便是知青楼楼主,冉义和。
这两人出现后,流木图和赤沁都没再说话,但仍然瞪着对方,并不服气。
大统领呵斥道:“知青楼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要打要死,滚远点!”
流木图敛了气焰,而赤沁着冷哼一声,带着若干人离开了知青楼。
大统领又向冉义和请示道:“老师,你看看,现在该怎么办?”
在灭央国,无论是谁,都会称呼知青楼的楼主为老师。
冉义和的胡须很长,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也不知活了多少岁,他驼着背,混浊的双眼注视着那些帝骑的尸体。
许久过后,他发出沙哑的声音,道:“一共死了多少帝骑了?”
大统领一直都在知青楼,很少了解这些事,所以只能是流木图来回答。
“这几日在灭央国发现的帝骑尸体,共一百零三具。”
冉义和问道:“是谁杀的?”
流木图沉吟片刻,道:“灭央国内都在流传,称是天神大人所为。”
冉义和思忖许久,道:“如流木副统领之前所说,前些日子因荒人之死,而导致激进之声高涨,此番天神阻止帝骑行凶,其意在于,天神认为激进派的做法错了,所以,在此事没有结束之前,暂时按兵不动,蓄集兵力。”
实际上,冉义和并不信仰荒人的天神那一套,此番言论只为安抚荒人而已,冉义和深知,荒人此番倘若真的发兵南去,必然大败。
流木图大喜,恭恭敬敬地说道:“是,老师。”
说罢,这便挥手,让人将尸体带走了。
大统领请示道:“老师,赤沁那边怎么处理?”
这般请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大统领显然也有意发兵的,但如今冉义和都开口了,他也不敢违背什么,只得暂且先安抚好激进派的人。
冉义和说道:“等他冷静下来,让他来楼顶找我。”
曾经,知青楼拥有世上最顶尖的算命之法,多年前,荒人因此而逃脱过无数次灭族危机。
所以荒人除了信仰天神而在,还会信奉知青楼。
但自从郑相生远赴大唐成为钦天师后,知青楼中的钦天之法便没落了。
如今的知青楼,所用的是三莲之法。
在知青楼的顶楼,有一方小水池子,当中的水很浅。
水池被均分为了三份。
每一个池子中都有一朵莲花。
三朵莲花的颜色均不相同,一朵白莲、一朵粉莲,还有一朵深红色的血莲。
第八十六章 孤狼
灭央国的雪停了,冻阳探出云头,照下温暖的阳光。
包子铺屋檐上的积雪塌下一小块。
这时,一只小型犬模样的生物从墙缝中钻了出来,这只幼崽的灰毛掉了许多,露出被冻得通红的嫩皮。
身上随处可见的伤痕,也不知从何处跑来,又脏又瘦。
包子铺门前的蒸笼里正有热气升腾,香味便顺之飘出。
都说犬类嗅觉都灵敏,看样子,那只幼崽却是被这香味吸引而来。
这条巷子平日里本就没什么人,更莫说现在,所以那只幼崽格外大胆,寻着气味来到蒸笼下,高高仰起头颅几经折腾却仍然够不着。
那幼崽也比较聪明,不打算在蒸笼低下折腾,而是选择去撞搭着蒸笼的架子。
但这一撞击,却是发出响声,惊动了铺里的人。
“畜生!”一声大骂先至,后才见一名背着婴儿的妇女手持擀面杖冲了出来。
吓得那只幼崽夹着尾巴一溜烟跑到远处,还不望回过头来,舔了舔鼻子,似刚才在蒸笼下闻到的气味让它迷恋。
这只幼崽垂首四处乱嗅,目光却盯着远处的蒸笼,见那背着婴儿的妇女没有追来,它也不愿离开。
这时,包子铺正对面的木门打开了,一名黑衣少年从中走出。
少年是来买早餐的,他站在蒸笼前,注视着妇女揭开盖子,一个个地挑着形状较好的小笼包。
远处,那幼崽忽然看见少年看向了这里,不由得一惊,退后几步,但仍然不肯离去。
叶如修一指远处的幼崽,问道:“老板娘,那是谁家的狗?”
“公子,那畜生虽然丑了些,但可不是狗...”妇女扭头多看了一眼,道:“那是一只狼幼崽。”
叶如修诧异道:“狼幼崽?狼这种物种不是成群结队的么?怎会只有一只出现在这里?而且这里还是人类的居住地。”
叶如修了解过,北境的荒人极爱野味,按理说狼还算得上是比较聪明的物种,应该不会做自讨灭亡的举动才对。
妇女将小笼包和一碗瘦肉粥分装两袋递给叶如修,并说道:“这几年各个部族势力都聚集在了野岭,听说有百万大军,可能是狼群散了,或是没了,那只狼幼崽应该是从野岭逃出来的。”
荒人族有圣地,名曰灭央。
北境冰雪大地最原始的生灵也有圣地,名曰野岭,当然,这是人族取的名字。
如今的野岭外围,已成了荒人族的居住地,野岭的原住民逃得掉的都跑进了深处,逃不掉的就只能掉进荒人的肚子里。
叶如修没再多问什么,付了钱便带着早餐回了自己铺子里。
幼狼只知远处的两名人类在交谈,但它听不懂人
类的语言,不知在那两名人类在说些什么。
见那妇女走进铺子里后,幼狼大松一口气,但又觉腹中甚是饥饿,都快饿昏过去了。
幼狼啃了一口地上的冰雪,假装四处闻气味,实则警惕地靠近包子铺。
当站在包子铺墙边时,它探出半个头看向铺子里正忙于和面的高大人类背影,这时,它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名小孩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两只通红的脚悬在空中轻轻摇晃。
在它眼里,那妇女很凶,那根擀面杖很危险,它不想知道那小孩厉不厉害。
幼狼怕极了,它又仰头望了望那蒸笼,里面散发出的香气又在诱惑着它。
幼狼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又坐下舔了舔身上的伤口。
不一会儿,它又偏头看向包子铺内,心中很是犹豫,是涉险夺食,还是退走。
这样的决策难倒了这只幼狼,以往的话,后面的狼群都会率先作出决定,但这次却迟迟没有动静,所以幼狼决定回头询问。
幼狼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地上覆着的冰晶之雪经由阳光照射,有些刺眼。
空气中没有同伴的气息。
注视着刺目巷子许久后,幼狼看了一眼另一扇棕色的木门,紧接着它走了过去,坐在门前。
幼狼记得,之前这扇门里出来的人类也带走了一些食物,在那名很凶的妇女哪里得不到的,兴许能在这里得到。
于是,它用爪子挠起了门。
不多时,门开了。
黑衣少年站在门口,幼狼连忙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说着什么,但却不是人能听懂的。
幼狼以为是人类少年听懂了自己的话,很是高兴,因为在它面前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棕色的木门再度关上,但幼狼却并未在意,它只想尽快吃完食物。
许久过后,幼狼并未离去,它趴在棕色木门前,那处是个台阶,阶上无雪。
这时,听得屋内传来动静,幼狼迅速跑开,躲到墙缝里,透过墙缝,它看见那名穿着黑衣的人类少年撑着黑伞走了过去。
幼狼钻出墙缝远远地看着那道黑色背影,片刻后跟了过去。
幼狼因身躯较小,很容易就避开了街道上的行人,它一路跟着那道黑色身影。
许久后,幼狼从某座破旧屋子的墙角探出头,因为那黑衣少年的身影是从这里消失的。
幼狼并未看见所谓的黑衣少年,但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类,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它又低头乱嗅,装作四处寻食的无辜模样朝那几人靠近过去。
幼狼的嗅觉很灵敏,这处空气中有股奇怪的味道,而那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类的身体上,也
有奇怪的味道。
从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比较特殊,幼狼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哪里嗅到过。
但当它靠近后,那股特殊的气味逐渐清晰,幼狼突然回想起来,这是死亡的味道,那几个人类都死了。
死亡的气息,不禁令它想起一些可怕的事。
幼狼闭着眼拔腿就跑,尾巴紧紧地夹在大腿间,四处横冲乱撞,幸运的是,它没有冲到大街上。
但灭央国的巷子却是异常之多,错综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幼狼才累极停下,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迷了路,而且远处变得很吵,似在那墙后聚集了很多的人类。
幼狼很快便将方才所见的死人一事抛之脑后,虽说此时已跟丢了黑衣少年,但前方的嘈杂之源却更让它感到好奇。
幼狼迈着小短腿跑到墙脚,在墙脚的某处正好有一个狗洞,它顺着狗洞钻了过去。
虽说墙的另一侧有很多人类,但狗洞的另一侧恰好有一堆茅草,幼狼钻出狗洞的瞬间,一头扎进了茅草堆中,无人注意到它。
幼狼稍作折腾,透过茅草缝,勉强能看清外界之景。
只见四周的冰雪被已被扫开,露出褐色的泥土和一部分石板。
前方是一座很高的楼阁,而此时,在楼底的正门外盘腿坐下了上百人,有身着兽皮毛的荒人,也有穿着棉衣的中原人。
虽说场上的声音比较杂乱,但每一个人坐的位置,都很整齐,周围都无人在走动。
但唯独一名身着灰色棉衣的少年除外。
那少年肤色白皙,身材瘦弱,头顶束了个发髻,一根木签横穿而过。
这里便是知青楼,此时,那名少年正站在知青楼正门口的最高台阶上。
少年注视着正前方坐着的百余人,脸色平静。
今日,是由知青楼召开的问道大会,坐在场中的皆是来自四方的学知者,也有知青楼中的人员。
不过,无论是何身份,只要坐下,便是问者,只要立身,便是答者。
所以少年能站在台阶上,很显然不是普通人。
就在这时,一名年迈的老者从知青楼中走了出来,少年连忙迎了过去,并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就等老师您了。”
那老者便是知青楼楼主冉义和,也是前三千届问道大会的答者,也被称之为知之者。
冉义和扫视了一眼场中密密麻麻的人,却出乎意料地迈步朝前走去。
所有人皆感到疑惑不解,包括那名灰衣少年。
在众目睽睽之下,冉义和走到百余人群的最前方,甩了甩袖子,竟是直接盘腿坐下。
冉义和仰头看向台阶上的少年,说道:“今日,我也是问者。”
第八十七章 知青问道
场中一片哗然。
“老师?”灰衣少年错愕。
冉义和说道:“现在,是我要称你为老师。”
少年与冉义和的目光对视,片刻后,他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
少年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便对场中众人说道:“三声钟响后,问道开始。”
场中坐着的人都并未反对,只是偶尔传出几道指点之声,显然也有一些人不太信得过那名少年。
毕竟若是知之者有一个疑问答不出,那便就丢脸了,而鉴于少年的身份,这脸可就是丢的整个知青楼以及冉义和的了。
因为他便是知青楼的小楼主,冉义和唯一的弟子,柳凡。
场中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咚...”
忽然,远处响起一道悠长的钟声,嘈杂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回音持续了很长时间。
音去许久,却也无人作声,那冉义和也闭着双目,似在养神。
对此,柳凡并不着急,问道大会中,他要做的便是等和答。
这时,场中有一人憋不住了,这人是从南方而来,并非荒人。
“我是燕京城人士,早年白手起家,干行商一业,如今已是家财万贯,妻儿成群,数年前我身常染疾病,来此幸得楼主指点,称天地至理,有借应有还,于是我回去后便开始做善事,这些年我每年都会拿出大笔银两求神拜佛,但身上病痛却不曾减少,反而日渐严重,前些日子,旧疾发作,日夜煎熬,度日如年,寻多名郎中皆无再能医治我病之法,称不出半年必往西去,若就此死去,我不知自己苦苦劳碌大半辈子究竟得了什么?”
那人咳出一口血,继续道:“我不明白,何谓天地至理,何谓有借有还?为何我摆了那么多神佛却无用处?请小楼主解答。”
柳凡左右闲走几步,说道:“你早年因某些机缘,行商大获成就,得大财富,得世人倾羡之家,此便是借,你得吾师指点后,回去行拜神佛之事,此却非还。”
那人不解道:“为何?”
柳凡看向那人,说道:“那些机缘并非是你向上天借来,而是从世人身上所借,因你的财富是从世人身上剥得,但你却归还给了天上神佛,是你自己错了,怪不得别人。”
此番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信得过知青楼的。
闻言,那人已了然缘由,却又慌忙道:“那请问小楼主,若我此番回去,将财富散与平民乞丐,体内顽疾是否能去?能不能活过半年?”
柳凡平静直言道:“不能,上半辈子所得之财,半年是还不完的。”
那人怔了怔后拼命磕头道:“可我还不想死,听闻知青楼知明世间一
切事,肯定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命的,请小楼主指明活路!”
柳凡并未着急回答,而是问道:“你是要明路还是活路?”
那人一听,心中一喜,连忙道:“活路!活路!只要活路!”
柳凡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愿归西,那便往东去吧,你的活路在东方。”
那人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随后便起身离开了。
场中很多人的心中特别好奇,东方有什么?能让一名顽疾发作的必死之人活下去。
但这些人并未交头接耳的讨论,一直保持着安静。
不多时,又一道平缓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知青楼果然名不虚传,就连小楼主也如此多识。”
众人寻声纷纷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布衫的僧人双手合十,在如此寒冷之地,似并不怕冷,说话者,便是此人。
僧人继续说道:“方才小楼主所言归西即亡,而与死相反的便是生,与西相反的便是东,这个道理的确很简单,但贫僧深知,小楼主所言的东方,应该是指千圣院,毕竟唯有千圣院才有世间最厉害的医术。”
僧人这般一言,场中许多人才明白过来柳凡口中的活路指的是什么,但也有一部人不知千圣院是为何物,毕竟是世外势力。
见柳凡默不作声,那僧人又问道:“小楼主为何不说话?”
柳凡淡然道:“今日我只回答各位的问题,其他的我不管。”
那僧人哈哈笑道:“那贫僧便问小楼主,何谓佛祖?”
柳凡抬头一看,道:“神明。”
“我懂了。”僧人说道:“佛祖心中留,举头望神明。”
僧人心中有佛祖,一如柳凡心中藏着的神明。
柳凡摇头道:“你错了,这两句话不该放到一起。”
“佛和道不是一家?”僧人问。
“不是!”柳凡答。
僧人来了兴趣。
“那贫僧再问小楼主,何谓佛?”
“道!”
“何谓道?”
“言出即道!”柳凡直言。
“谁能这么厉害?!”僧人问。
“芸芸众生皆能如此。”柳凡答。
闻言,那僧人沉默许久,最终直接起身离开。
柳凡注视着僧人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对于柳凡与僧人之间的问答,言语很简单,然而,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没能听懂。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越来越多的人询问,询问得解后便会离开,最后,只剩下冉义和一人还闭目坐在场中。
而柳凡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看样子,的确很累,但他仍然在等,因为冉义和还
未离开。
如今只有柳凡与冉义和二人,而在远处的茅草堆中,还有一只幼狼。
这时,冉义和睁眼看向上方的少年,眸子中流露出一丝赞许。
冉义和开口问道:“此番荒人大军南下,不知小楼主有何看法?”
面对冉义和,柳凡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道:“飞蛾扑火。”
冉义和问道:“那该何解?”
柳凡说道:“很简单,只要罩上纱就行,如此,飞蛾就不用死,火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冉义和说道:“你是说,一直暗中阻止荒人大军南去?”
柳凡点了点头,此事明着不行,只能暗中进行阻止,有很多种方法。
可以借以整备兵力之由,当然,最好的办法便是借荒人族信仰的天神之名来作为罩烛之纱。
冉义和思忖许久后有意起身,道:“小凡,来扶下为师,为师的腿麻了。”
此言一出,柳凡这才松去一口气,此次的问道大会总算是结束了,他拿起一把椅子,连忙跑下台阶,将冉义和扶在椅子上坐下。
柳凡轻轻地捏了冉义和的腿,用于舒缓疼痛和麻痹。
冉义和躺在靠椅子上,忽然说道:“小凡,第一次主持问道大会,有何感想?”
柳凡直言道:“累。”
冉义和问道:“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柳凡正想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来,于是便说道:“学生对那个僧人有些好奇。”
冉义和忽然笑道:“为师也没想到,那秃驴竟然会跑来灭央。”
闻言,柳凡诧异道:“老师认得他?”
冉义和点头道:“以前认识的,他是中原净灵寺的守诚大师,许多年前佛法大成后,便一直四处游走,寻求道法。”
柳凡惊语道:“佛门中人为何要求道法?”
冉义和摇了摇头,叹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拥有特殊想法的人,为师也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由于前些年知青楼发生的一些事,柳凡听出了那声叹气的原因,如今的知青楼已是支离破碎,不复当年。
冉义和突然又问道:“对了小凡,你那句‘言出即道’是何解?”
“世间千万大道皆出自人之口。”柳凡指着身旁的一棵杂草,道:“老师你看,这是棵杂草,但我可以给它取名草一,从今往后若有人问起,我就可以告诉别人,它的名字叫草一。”
“比如那座山,比如我所踩的这块石,又比如,远处茅草堆中的那只幼狼,我们都可以为之立名,那名守诚大师的反问,只是他将事情看的太复杂。”
茅草堆中的幼狼寒毛一立,急忙爬茅草又钻进了狗洞中去。
第八十八章 执棋者
燕王宫,乾陵大殿。
这日,朝会正在进行。
相比于几个月前,燕王瘦了许多,而脸色看上去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秦山死了,燕王现在的害怕变成了后宫中的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几乎快要将他的精气榨干了,而令他惊恐和不解的是,只要他一看见女人,便无法控制那股**。
燕王瘫坐在龙椅上,精神时而恍惚,身躯时而痉挛。
梁奇和魏弥一左一右恭敬而立。
殿中的文武百官各说纷纭,如今燕国所有的兵力都已统一,足有上百万的兵力。
正在这时,一名背着墨色长弓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处乃是乾陵大殿,况且此时正在进行朝会,若是以往,燕王宫中的人必然不会容许外人进来。
但那些文武百官一见此人,纷纷退避开,也没人敢上前阻止。
只见朱进气势汹汹地登上高殿,燕王一见此人,大气都不敢喘。
“宰相,这...”魏弥知此人来是找梁奇的,出言有意阻止。
梁奇扬了扬手,示意会好好处理这件事,随后便见他迎面走到朱进身前,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朱进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道:“我派去灭央国的人,死了一百多个!”
闻言,梁奇皱了皱眉,道:“灭央国有谁能威胁到帝骑?”
“不知道。”朱进说道:“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梁奇摇头道:“在计划里,你不能去灭央,如今唐帝信任了你,你必须呆在长安城。”
朱进一把抓住梁奇的领口,怒目圆睁,道:“死的!是我的人!难不成你要我整天坐在长安城喝着茶,然后听着我的人一个个死完?!”
梁奇身子薄弱,他没有力气拉开朱进,垂下手后,习惯性地移开目光,道:“去可以,但不能太招摇了,绝对不能让唐帝知道你去了灭央国。”
朱进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他,看样子是同意了。
梁奇理了理领口。
而后又听得朱进继续说道:“还有,我担心杀我那些手下的人是叶如修,所以我要把吴老一起带上。”
梁奇蹙眉道:“我不同意。”
朱进口中的吴老,是朱进从南陆请过来的一名大毒师,这名大毒师留在燕王宫本是为了保护梁奇,以及做一些重要的事。
报酬自然不菲,但梁奇身为宰相,自然支付得起。
但就在这时,从龙椅后的屏风另一侧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同意。”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者走了出来,那老者穿着一身暗彩色的羽衣,脸上皱纹不是很多,但那个光头却是通亮。
“听朱将军说,他在中原的一名毒师手中吃了几次瘪,我此番来中原除了赚钱外,更想会会此人。”
说完这句话后,那老者抖了抖羽衣,一些不易察觉的粉尘被抖了出来,飘散于空气中。
老者逐步向朱进二人走去。
梁奇忙说道:“吴老先生,你这一走,燕王宫这边怎么办?”
梁奇不好阻止此人,但此人一旦离开,他生怕会有人来刺杀自己,他很是忧虑。
吴老说道:“宰相请放心,我在燕王宫的很多地方都设下了陷阱,没人能进来,至于燕王身上的**之毒,我想已经渗入骨子里了,不用我再多施毒。”
一听此言,那燕王顿时明白过来自己体内的变化之由,又听见中的毒已然渗入骨子里,当即吓昏了过去。
由于那三人的缘故,无人敢去在意燕王。
因为那些文武百官已然知道了燕国的龙纹令牌在梁奇手中,如今的燕王只不过是一个大胖子而已,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权力。
闻言,梁奇踌躇片刻,又问道:“吴老先生,那些陷阱真的万无一失了吗?”
吴老眯着眼,道:“宰相是不相信我了?”
“信,信,信。”梁奇连忙叠语道,他生怕在这里对吴老有所得罪的话,自己会有性命之危。
吴老冷笑了一声后又看向朱进,道:“朱将军,希望你说的那名少年不会让我失望。”
朱进笑道:“那就祈求在灭央国的真是叶如修了,不然我们可就要白跑一趟了。”
吴老指了那些文武百官,问道:“宰相大人,这些人已经听见我们的对话了,是杀了还是让他们想不起来这件事?”
梁奇脸色一边,唯恐波及到自己,连忙说道:“杀了的话,事情会闹大,不能杀。”
然而,那些文武百官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刚欲四散逃走,然而,却在下一秒纷纷昏倒。
梁奇看着眼前之景,不由得咽了咽唾沫,颤声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吴老摇了摇头,阴笑一声,道:“没有,不过你的回答慢了些,估计死了有几个吧。”
而这时,梁奇突然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四肢乏力,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中了毒的征兆。
只见吴老丢了一个小瓷瓶过来,梁奇狼狈地接住,将小瓷瓶内的东西尽数服下后,这才恢复了正常。
吴老和梁奇带着几分戏弄之味,哈哈大笑后便离开了乾陵殿。
看着那两人消失在殿外,梁奇这才逐渐收起狼狈之态。
而就在此时,那原本最先昏迷过去的魏弥却缓缓从地上爬起,理了理衣服,随后便走到了梁奇身边。
梁奇一改之前的狼狈之色,目中尽是平静,他问道:“魏丞相,我请你办的事如何了?”
魏弥说道:“虽然吴老把他的家人隐藏得很好,但我派去的人还是找到了,如今已经在被带来燕京城的路上了。”
梁奇说道:“辛苦魏丞相了。”
魏弥摇头道:“辛苦倒是不辛苦,不过,吴老在王宫布下的那些陷阱,可能也是用来威胁我们的,若是被他得逞了的话,怎么办?”
从梁奇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似乎并不太在意此时,道:“此事我让人去处理了,应该已经解决了。”
话音刚落,只见几名黑袍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大殿中。
梁奇问道:“十三司的诸位,事情办得如何了?”
只听其中一名黑袍人说道:“都妥了,那名毒师的确有些本事,为了清除那些陷阱,我们的人死了一些,梁宰相还是多作留意为妙,告辞。”
黑袍人拱了拱手后,这几人便又消失了。
魏弥有些惊讶。
这时,梁奇忽然问道:“魏丞相,你后不后悔背叛燕王来帮我?”
魏弥说道:“梁宰相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我魏弥又怎会后悔?”
梁奇没有再说什么,他离开了乾陵殿,至于乾陵殿上的事,包括那些死去的人,都交由魏弥去处理了。
却说梁奇回到自己的屋中后,便一直盯着一盘残棋。
“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
他觉得这句话有些可笑,骗人之言谁不会说?
他只不过是将与秦山陈见二人说的搬过来再说了一次而已。
其实,叶如修在燕京
城被埋伏的那天夜里,他也在场。
他觉得叶如修说的一句话特别好。
梁奇拿起一枚棋子,自语道:“你们只不过是棋子,还妄想知道执棋者的心思。”
也正因为当时朱进知道梁奇也在场,所以才会对叶如修发那么大的火。
梁奇注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
“朱进,你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千万不要再耍一些小聪明。”
......
几日后。
灭央国飘起了小雪,叶如修撑着黑伞走回了那条巷子里。
他一如既往地站在包子铺外买包子。
巷子口的主街上走过数十名荒人,为首者正是赤沁,但没人会去注意这条不起眼的巷子,自然也不会看见巷子深处的那把黑伞。
荒人妇女将包子装好后,便交由那名七岁的小男孩送了出来。
小男孩穿着几张残破的兽皮,上面的兽毛也是稀稀疏疏的,并不怎么耐寒,那小男孩被冻的有些哆嗦,不过他好像并没有太过在意。
小男孩并不像那些同龄的荒人一样,身材又瘦又小,毕竟他有一半是中原人。
那小男孩一直被他的娘亲喊作“豆豆”。
“公子,这是你要的小笼包。”小男孩的声音很干净,眼睛又黑又亮,这便是遗传到了荒人的地方。
叶如修接下了小笼包后,将钱放到了小男孩摊开的手心中。
只听那小男孩问道:“公子,我娘说你好奇怪呀,租了铺子却整天关着门。”
“奇怪么?”叶如修回头看了看,自语道:“好像是有些奇怪。”
见小男孩偏头看向自己身后,叶如修也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发现,不解道:“你在看什么?”
小男孩说道:“公子你不知道呀?前几天你那门外一直都趴着一只小狼,每次见你出来,那小狼都会躲起来,不过从昨天开始我就没见过它了。”
叶如修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只幼狼的模样,但紧接着他便摇了摇头,道:“应该是跑了吧。”
说完,叶如修转身朝自己的铺子走去。
小男孩认真地数了数手里的钱后,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连忙追了过去,道:“公子,您给多了。”
小男孩的双脚**着,一路踩雪而来,已经被冻得通红,若是再多站一会儿,便会被冻伤。
叶如修蹲下身,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道:“快回去吧,多出的钱让你娘去给你买一双鞋子。”
那小男孩捧着双手,正在犹豫间,却只觉浑身上下突然温暖了起来,像是被炉子团团围住。
小男孩的身上多了一件又厚又大的棉衣。
脱去棉衣后,叶如修身上穿的衣服便显得单薄了些。
“公子,你这是...”小男孩吃惊极了。
叶如修说道:“让你快些回去,别把脚冻坏了。”
那件厚棉衣比较宽大,几乎将小男孩整个包住。
叶如修没再犹豫,转身走进了铺子。
正在思考该开间什么铺子时,他却听见有人敲门,开了门后便看见小男孩站在门前,手里捧着那件厚棉衣和几两银子,神色满满的失落。
小男孩的大脚趾在地上画着圈,说道:“娘说会给我买鞋子的,所以让我把东西还给公子。”
叶如修远远地看了一眼包子铺的妇女,颇感无奈,他对小男孩说道:“那你就去跟你娘说,衣服我扔了的,银子是用来买小笼包的。”
他补充道:“一月份的。”
第八十九章 我在灭央卖伞
翌日,时隔多年,包子铺的对面终于开张了。
一个卖伞的小铺子。
各种颜色的伞都有,唯独黑伞,只有那一把。
偶尔有几个来买包子的人,也在议论叶如修的铺子,毕竟灭央国这边很少有人会用伞。
这一日,野岭吹来了一场寒风,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更不用说这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子了。
小男孩豆豆此时正在包子铺和伞铺之间不停地来回奔走。
豆豆穿着很大的一件厚棉衣,还有一双刚好合适的羊毛靴子。
因衣服的缘故,显得有些笨拙,但手脚却很麻利。
最终从伞铺里走出来的是叶如修,他的手里提着许多水果蔬菜。
灭央国这边的蔬菜水果大多都是从中原运来的,所以很少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可以吃。
这里的水果价格偏贵,少有人能吃得起。
鹿肉羊肉的价格倒是很便宜。
还没走进包子铺,叶如修便闻到了一股浓醇的羊肉香味。
包子铺内架着一个比较大的瓷罐,瓷罐里的烫正在沸腾,不时能看见一块块羊肉翻出汤面。
汤面上还浮着一些调味的配料。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吃羊肉火锅了。
洗净蔬菜后,将其切好,装盘。
四人围坐在木桌前,各自端着一个小碗,碗里的是经过多次调配后的蘸料。
“沈姨,你这火锅味道做的挺不错的,怎么不开个火锅店,要卖包子?”叶如修说话间,夹了一些毛肚放在锅里烫着。
那妇女的原名已经没用了,用的是救他的那名中原人为其取的“沈敏”之名。
豆豆小小的手捧着碗,抢话说道:“这么好吃的东西,当然不能做给外人吃呀,对吧,阿娘。”
沈敏的肤色比一般人偏黄一些,但在荒人当中却属于正常的肤色。
她轻拍了一下豆豆的头,道:“净胡说。”
豆豆有些委屈,眼巴巴地看着妇女,道:“阿娘,你别打我的头呀,会打傻的。”
沈敏没有再理豆豆,而是看向叶如修,解释道:“叶公子啊,包子铺是我家男人留下来的,我的手艺也是从他那里学的,如果突然改做火锅的话,他的在天之灵,肯定不会高兴。”
叶如修已然知晓了那名中原人已经死亡一事,虽说荒人的传统特别尊重死者,但某些时候只能说太过头了。
毕竟若是改做火锅的话,生意应该会好很多,生活也不会如此拮据,连给豆豆买鞋的钱都挪不出,若是被冻久了,日后难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叶如修无奈道:“沈姨,你既然已经嫁给了中原的人,应该要习惯中原那边的习俗才是,况且,你也可以边做火锅边卖包子啊。”
沈敏背上的婴儿闻着香味醒来了,那婴儿似乎也想吃火锅,但可惜他还只是婴儿,只能喝奶,所以,自然是享受不到这份美味,除非喝汤底。
沈敏显得有些犹豫,还有些不自信,“也许,只有叶公子一个人觉得我做的火锅味道好呢。”
叶如修嚼完毛肚后,说道:“试试吧,反正也没什么。”
沈敏接连吃了几块羊肉后,似乎觉得味道真的不赖,于是便同意了。
几日后,“沈氏羊肉锅”开张了!
却也只是略微修改了招牌罢了。
虽说沈
敏开起了火锅店,但来这里的人,仍然只会买一些小笼包。
因为来此买包子的,几乎都是巡逻的荒人军,这些人可没时间停留下来吃火锅。
巷子太深,香味始终飘不出去。
叶如修伞铺里看了一眼冷清的包子铺,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位置实在太差了,若是能开在主街上的话,生意一定会很火爆。
但沈敏可没那么多钱去主街上租铺子。
叶如修虽然有,但若是他提议自己帮出钱的话,沈敏肯定不会同意,最终很有可能导致连火锅都不开了,又会做回普通的包子铺。
几日后,叶如修成了火锅店的第一个顾客,实际上,他只是日常去吃火锅而已。
不过,以往都是他自己买的菜,但这一次,他刻意没有买菜,这样的话,他就有充足的理由付钱,他只是想给火锅店开个张。
羊肉火锅正在沸腾时,却见豆豆忽然抬头看向店外,说道:“有客人。”
叶如修背对着巷子,他没有看见店外的情况,不过既然有客人,火锅店便不用他第一个开张了。
但豆豆却指着店外,说道:“公子,好像是来买伞的。”
叶如修有些无语,谁人这么闲得慌,跑来这里买伞,原本他并不打算理会外面的人,就当是自己的铺子没有营业,但豆豆却一直在催促他。
无奈之下,叶如修这才转过身去,只见一名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正背负双手打量着伞铺店面。
那少年的相貌比较青涩,肤色白皙,若是脱下灰色棉袄的话,肯定是个偏瘦型的人。
那般相貌和气质,若是放在中原,大概也是属于富贵人家的少爷。
叶如修微微蹙眉。
却在这时,那少年回头与他对视上了。
叶如修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碗走了出去,来到灰衣少年身边,问道:“买伞?”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有人告诉我说这里有人在卖伞,所以来看看。”
“进来吧。”叶如修率先走进了铺子。
那少年没有犹豫,走进铺子后,四下打量了一番,似乎觉得叶如修的年龄过小,不太像开店的,于是便问道:“是你开的伞行吗?”
叶如修问道:“有问题么?”
那少年礼貌性地笑道:“噢,这倒不是。”
“看上了哪一把?”叶如修没再多说什么闲话。
少年仔细看着墙上挂着的伞,最终只见他直指向一把黑伞。
“这把。”
“这把不卖。”
闻言,少年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后,说道:“那...看看总可以吧。”
“可以。”叶如修答应后,便将伞取了过来。
那少年拿着伞打量了一番,却因没有发现想到的东西,不免显得有些失落。
少年又将伞还了回去,随后又挑选了一把偏青色的伞,问道:“这把多少钱?”
叶如修刚要说个价,不过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的包子铺后,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伞不要钱。”
少年好奇道:“不要钱?那要什么?”
叶如修指向对面的包子铺,道:“吃火锅,送伞。”
少年诧异道:“火锅?那是什么?”
住在这等冰雪之地,竟然不知火锅为何物。
叶如修虽
对此感到好奇,不过这可不关他的事,于是便说道:“去尝尝不就知道了么?”
只见少年刻意用鼻子闻了闻,似乎是闻到了街对面羊肉火锅传来的味道,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叶如修将少年带到了对面,对沈敏说道:“沈姨,来生意了。”
原本沈敏打算新另外煮一锅的,不过那少年却直接走到叶如修之前在吃的那桌坐下,见此,众人都微微有些错愕。
少年见众人都错愕地盯着自己,不禁感到好奇。
叶如修稍作解释后,只见少年的脸颊微微泛红,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连忙站了起来,道:“失礼了。”
随后沈敏便在另一桌给少年新煮了一锅,摆上几盘菜后,便没再管那少年了。
那少年果真是没有吃过火锅,但又闻着那股香味,又不舍得离开,强掩尴尬,不时地瞄向叶如修这边,看样子是在学习。
不过学习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略看了几眼后,便自己烫起了菜。
叶如修三人在一边有说有笑地吃着,而少年那边却显得比较冷清,一个人夹菜,一个人享用。
吃了一些后,少年便又偷偷地看向叶如修那桌。
叶如修侧目注意到这些,他叹了口气后,走过去问道:“要不要过来一起?火锅这种东西还是要人多吃着才有意思。”
“好!”那少年毫不犹豫。
于是乎,这四人便坐到了一起。
四人围着热气腾腾的大瓷罐,几块羊肉下肚,早已没了寒意。
沈敏烫的菜大多都夹给了豆豆,因为豆豆太矮,手也短,很难才夹得到火锅里的食物。
豆豆平时比较安静,但吃了一会儿火锅后,便是有些活泼好动。
但沈敏却不停地拍他的头,想让他静下来,这是担心他被热汤给烫到。
虽然沈敏不让豆豆乱动,但豆豆还有一张嘴。
而那名灰衣少年对豆豆而言比较陌生,所以今日豆豆的好奇心全部落到了那名少年身上,于是便问道:“公子,我叫豆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轻声回答道:“柳凡。”
“柳公子,你长得好白呀,是中原人吗?”
柳凡沉吟片刻后,道:“以前是,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来了灭央国,一直住到现在。”
“公子,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豆豆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柳凡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身就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
沈敏又拍了一下豆豆的头,似乎是力气用的大了些。
豆豆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阿娘,不要打我的头呀,会变傻的。”
沈敏没有理会,连忙对柳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礼貌。”
柳凡挤出几分笑容,“没...没什么的。”
没一会儿,菜都吃得差不多了。
柳凡起身后,便准备离开,竟是要将整个瓷罐都给端走。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柳凡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将瓷罐放下后,不再犹豫,连忙扔下两块银子便快步离开了。
叶如修望向刻意掩饰尴尬,并带有几分狼狈的背影,笑道:“沈姨,你看,这第一个客人馋的想把锅底都给带走,你这火锅店的生意日后必定爆火!”
第九十章 火锅店的生意
翌日,叶如修外出回来时,刚到巷子口便看见自己的铺子门前站着一个人,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他走近后,才看清那人的相貌,却不是柳凡又是谁?
“买伞?”
柳凡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铺子里,叶如修问道:“柳公子,昨天的那把伞不好用么?怎么又想换一把?”
柳凡轻“嗯”了一声后,便开始挑选起了挂在墙上的伞,他还是指向那把黑伞。
叶如修说道:“这把不卖,我自己用的。”
柳凡说道:“忍痛割爱?”
叶如修摇头道:“割不了。”
柳凡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随意挑选了一把,便兀自走去了对面的火锅店。
见沈敏和豆豆很热情地接待了柳凡,叶如修偏头看了一眼那把黑伞,便不再在意,拿出纸笔,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写了一些东西后,便将纸摊平,放在一个盒子里。
盒子里已经叠了很多张纸,这些都是他到灭央国后写的,因为这里没有河,也没有溪。
他来灭央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最近总觉得有几分寂寞。
“要是灵儿在就好了。”叶如修低声自语。
不大一会儿,便见豆豆便跑了进来。
“柳公子问你怎么还不过去。”
叶如修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铺的柳凡,见对方一直看向这里,还有淡淡热气上升。
火锅早已沸腾,但柳凡却并未下筷,叶如修当即便明白过来一些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如修跟着豆豆走了过去,看着柳凡说道:“柳公子,倘若哪一天我不在铺子里,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吃火锅了?”
柳凡说道:“不是你说的吗?吃火锅这种东西,人越多吃着越有意思。”
叶如修汗颜道:“话是如此倒没错,不过,毕竟你我二人素不相识,总这般也不好,况且我也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柳凡愣了愣。
见状,叶如无奈摊手道:“你下次可以带一些朋友过来一起吃嘛。”
闻言,柳凡沉默良久后,动筷随意夹起一块滚烫的羊肉,说出了一个让人心疼的事实。
“我没有朋友。”
叶如修呆了呆。
十六年没有朋友,那是怎么过的?难不成跟秦小姐一样整日痴迷于某种事情?不过秦小姐那边还有小翠陪着呢。
这时,又听得柳凡继续说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既然话都聊到这里了,又怎么能够拒绝。
于是乎,自今日开始,叶如修猝不及防地获得了一名新的朋友。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这名朋友每天都会来这条巷子里
,以买伞的借口来吃火锅,伞卖了一些,火锅店的生意也算是开张了。
两人慢慢地便熟络了起来,整日有的没的聊了许多。
“灭央国这边的人似乎都比较喜欢吃清锅...”叶如修咀嚼完毛肚,并吞下后,才说道:“中原那边的吃客更倾向于红锅。”
对于火锅,柳凡有莫名的热衷,便好奇道:“火锅还会这样分吗?有什么区别?”
叶如修解释道:“辣和不辣的区别。”
见柳凡紧皱眉头,似乎在脑海中模拟那个味道。
叶如修笑道:“想尝尝吗?想尝的话,我和沈姨说说,让她明天给我们弄红锅。”
柳凡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第二天,柳凡吃完火锅后,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一手拿着刚买来的伞,另一只手不停地往嘴里扔着冰块。
他尝了所谓的红汤火锅,于是被辣得满脸通红,甚至于感到晕眩,行走在路上,感觉头轻飘飘的。
柳凡一路走到知青楼下,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迎面看见他的那些荒人,以及少数的中原人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柳凡直接爬上了二楼,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往上爬。
最终,来到了楼顶。
楼顶相比于下面几层都要小一些,除了楼顶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天窗而外,其他地方都没有出口。
但由于点了九盏长明灯,所以光线并不昏暗。
此时,在三个池子旁,冉义和正在观察着池中的莲花。
柳凡走了过去,稍作行礼道:“老师,我回来了。”
冉义和紧紧盯着莲花,丝毫没有要看向柳凡的意思,但他却回应:“找到人没有?”
“没有。”柳凡说道:“老师,您为何不直接算出那人的所在之处?还要刻意让我去找?”
许多天前,冉义和吩咐他去找一名拿着黑伞的人,找到之后便将对方请回知青楼。
冉义和说道:“黑伞的主人在中原消失不久后,灭央国这边就频频出现帝骑的尸体,发生这等大事,三莲池却什么预兆也没有出现,此人的一切都算不出来,哪怕他不是杀死帝骑的人,便也是特殊之人,如此人物,不见一面的话,实在可惜。”
闻言,柳凡心中不自禁的泛起喜意。
他并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去找叶如修。
毕竟冉义和之前对他说过,之所以没有将此事告知给荒人的原因,不外乎就是因为荒人性子急躁,他担心若是荒人与黑伞的主人接触后,一言不合闹成了敌人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冉义和才会偷偷吩咐他出去找人。
柳凡有些好奇,问道:“学生不太明白,
为什么会算不出来?是不是跟之前的长生子一样,或者说...他就是长生子?”
冉义和抬起头思忖了片刻,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不过此人能够来知青楼的话,倒是能通过三莲池知晓些什么,所以我才让你去将此人找来。”
柳凡问道:“那如果他不是长生子呢?”
冉义和说道:“请他帮助飞蛾,兴许有机会能扑灭烛火。”
柳凡深明此言之意,片刻后他想起某件事来,说道:“学生觉得,若是实在不行的话,老师可去中原将冉尘师伯请回来,老师如果能和冉尘师伯联手,想必能算出些什么来。”
当年,知青楼原本有三名老师,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离开了两个,如今便只剩下冉义和一人,这也正是知青楼实力衰败的原因。
柳凡唯一知道的是,冉义和当年与其弟弟闹起了矛盾,一怒之下,冉义和便将冉尘给撵走了。
撵走没多久,便又后悔不已,虽说早已算出冉尘的所在之处,不过冉义和一直觉得自己亲自去中原找冉尘的话,就会丢尽他那张老脸,于是便成了如今这样。
冉义和气愤道:“此事休要再提!”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柳凡手里的伞,忽然问道:“听说你每次外出回来都带着一把伞?”
闻言,柳凡心中不由一慌,自然而然地将眼皮稍微合拢一些,为了不让冉义和看出什么端倪,表情极其镇定自若,说道:“老师不是你让我找黑伞吗,我肯定是要去打听有伞的地方,有伞的地方是伞行,我去伞行看伞的话,不买也没礼貌。”
冉义和诧异地看着柳凡,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你可没有这么多话。”
柳凡还在想该怎么解释,就在这时,两人身后的三莲池中忽然出现了些许涟漪。
束在池边的铃铛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两人走了过去。
只见白莲和粉莲都在逐渐变为血的颜色,但变化的速度却比较缓慢,极难察觉。
柳凡的眉头渐渐皱起,他清楚三莲池发生这种变化象征着什么。
“三莲生红,天道殒灭,万灵破败。”冉义和的语气变得比较沉重,道:“灭世将至。”
柳凡问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可能?”
冉义和沉默许久,说道:“有!找到长生子,杀了他!世间最大的不凡之源才会消失,如此才有改变灭世的可能性。”
柳凡迟疑问道:“只有这一个办法?”
冉义和看着柳凡,说道:“你不希望长生子死?”
柳凡没有再说什么,脸色阴晴不定。
见状,冉义和的脸皮抽了抽,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