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第681章
“是啊,什么金佛,宝藏,我都不要,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丢下海盗这个包袱。真羡慕大哥,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落寒的预期更加黯然了。席敏敏看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有不忍,一个少年从小在海上打拼,和海盗为伍,心中的阴影怎会少。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和我说说关于海盗的事情吧。”席敏敏笑着说道。
落寒也算得上一个知识通了,于是向席敏敏滔滔不绝到讲了起来。在中国历史上,海盗跟陆地上的强盗一样,都是带贬义色彩的。
很多海盗其实都是从陆地被逼被赶下海,为了生存而成为强盗的。东晋末年,不堪奴役之苦的农民爆发了以孙恩、卢循为首的农民大起义。
起义的地点就在浙江的海上,随后登陆,攻城略地,半个月之间人数达到了十万人。十三年期间,人数发展到百万,这在中国海盗史上绝无仅有的,史称“中原海寇之始”。
.......
所以,在后人的眼里,孙恩就是海盗的代表,是中国海盗的祖师爷。孙恩败亡以后,一直跟随他的妹夫卢循率领他剩下的部队继续战斗,继续战斗的这一部分人呢有两种结果,一部分人败亡后就被杀掉了,一部分被赶下了海,被赶下海的人中间又分两部分,一部分以打渔为生,被称作“蜑民”;一部分流亡海上,成了海盗。
“蜑民”是一种不好的称呼,意思就是贱民,带有歧视的意味。而且,政府明文规定:蜑民以捕鱼为生,不准上岸居住,不许改营他业,更不许与别族的人通婚。(直到清朝雍正七年这一禁例才被废除。
现在福建、广东一带,许多渔民都保留有明显的蜑民的习俗,比如:吃鱼时不能翻鱼身、妇女不得随便在船头走动,很少和陆地上的人通婚等等。卢循这个人出身范阳世家,范阳卢氏在历史上一直相当的有名望,卢循本身也很有才华,他擅长草书、隶书、棋艺等等。
起义失败以后,卢循后代中的一支从海上逃到了韩国,到现在,这一支里出了两位韩国总统,一个是卢泰愚,一个就是卢武铉)。
海盗的规章很多海盗在组织上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通常都是写成条文,并由全体船员签名共同遵守的。大多数情况下,它包含了劫掠得手后的战利品分配比例。自然,条文中还包括了的违纪者的处罚——当然都是极其严厉的。
匕首是用作突袭的理想武器,另外,在挥剑不便的狭小空间也十分有用。登船斧这件武器的设计的确很妙.多数这种斧子都比较粗糙,铁板一块加上木柄而已,但在登船时用来砍断索具和网,倒是格外地有效。
抛入海中:受到该项惩罚的船员被从行进中船中扔到海里,仅此而已。抛入海中·改·拖曳:受惩罚者被一条扎牢在船尾的绳子拖曳向前。受惩罚者通常在死前要遭受数天的痛苦。放逐:是指将受惩罚者独自丢在荒岛上。
猫的九条尾:这个怪异的名字指的是一种用九股涂过柏油的绳子制成的绳鞭。有些残忍的船长还特地在绳鞭的末梢装上鱼钩或是□□的弹丸,并且在受鞭笞者的背部涂上盐及醋来增加痛苦。
浸水:将受惩罚者残酷地浸在水里,再在刺骨的海风中将他悬挂在主桅下数小时。
第二天,船已经进入东海的中心地带了。船头上,所有人都望着前方那雾气缠绕的岛屿。
“爹,你看,前面那个应该就是所说的仙来岛了。”若诗兴奋地喊到。
“恩。兄弟们,都给我认真听着,这次我们要去的仙来岛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送命,所以到了岛上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不得私自行动,得到了宝藏我会平均分给大家,听明白了吗?”张明严肃地喊道。
“明白!!!~~~~~”
“好,进岛!”一行几十个人,终于来到这片死地,看着终年不散的雾气,和周围诡异的气氛,众人心中不免多了些担心。但是毕竟是做了多年的海盗什么没见过,没有一个人心中有退却的意思。
“爹,仙来岛这么大,如果我们这样找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我和哥,席姑娘去南边,爹捏明年去北边,等发现了金佛就发信号出来。”若诗向张明提出建议道。
“以你们的武功碰到上危险应该可以全身而退,不过要是碰到什么难对付的怪物,不可恋战,找不到金佛也没关系,你们一定要保全性命知道吗?”张明关心地说道。
“知道了,爹。”于是,落寒和若诗以及敏敏朝着南边而去,张明则带着剩下的人向北面行进。
张明等人在大雾中小心走着。这确实是一座荒岛,不过脚下的荒草丛里怎么有这么多人骨!看来这里有很大的问题。
“严叔,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蒋三皱着眉说道。
众人一听都纷纷停下了脚步,接着“吱吱”,“呱呱”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天水客栈...一酒桌前...
“我已按大人所说的去办了,不知....”一短须大汉恭敬地向旁边的一紫衣人说道,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万字铁铺的万马风。
“放心,那颗夜明珠是你的了,只要忠心为我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紫衣人低沉地说道。
“是,大人。不过小人不懂的是大人为何不直接杀了那帮海贼,反让小人骗他们去仙来岛?”
“不,你难道不知道八字金佛确实在仙来岛吗?”紫衣人悠闲地笑道。
万马风惊地站起,“什么,那您还让他们去,万一.....”
“我有说过不让他们找金佛吗?”
“大人的意思是.....”“哈哈哈....”
一声尖锐的厮笑从张明的背后响起,张明眼神坚毅,并未回头。一下子那东西已在其身后两尺处,张明方才出手一刀光闪过,留下的是两半尸体。这一切只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众人定睛瞧去,竟是早年几乎灭绝的海岛怪兽噬血猿。
“严叔好刀法,这畜生真是自寻死路!”蒋三还不忘拍马屁。
张明不喜反忧,正色道:“小心了,它们来了...”话还未完,身后一声惨叫彻人心骨。只见一名海盗倒在了不远处,他的胸口被挖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无数“吱吱”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刺儿至极。
“不好,这帮畜生是有备而来,听我口令,三人一组,围成圆圈,向岩石处靠拢,跟我过去!”众人听后立刻镇定下来,按张明的吩咐去做。果然,不久后噬血猿们从密林中窜了出来,铁战刚取出枪,就见三只噬血猿红着眼扑了过来,那锋利的手爪好象几把尖刺要破人胸膛才肯罢休。
铁战并不慌张,一声冷笑:“找死!”铁枪顺势滑出幻化出数道虚影,刹那间两只噬血猿惨叫倒地,而后面的噬血猿却一点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那帮畜生防御吃了兴奋剂一样不要命地扑向众人,所谓蚁多咬死象,不一会儿众人的体力渐渐不支,就连张明和铁战等也受了点伤。不过这点伤对于他们这种在海上杀了无数怪兽的人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士气就不免受到了影响。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数量太多了,杀不完啊,使用迷弹吧。”迷弹是一种用来驱赶怪兽使其流泪难受的特配弹,这是海盗们常用的武器,此外还有许多防身,杀兽的奇妙东西,张明这次也是有备而来,带上了许多,也给了落寒等人不少。
迷弹一出,那些噬血猿果然禁不住那浓重的味道,纷纷向后退去,众人好不容易歇了口气,正想原地休息。忽然一声狂啸,在迷雾中缓缓走出一只高大的身影。
待张明看清之际,众人不觉倒吸出一口凉气,竟是一只高达三米的噬血猿王,正磨着血爪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另一方面,落寒等人在迷雾中走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线索。三人靠在一岩石上喝水休息。
“若诗,敏敏,恐怕我们迷路了。”席敏敏一听到落寒叫自己敏敏,心里不怒反喜,有种甜甜的味道,但内心深处那个矛盾更深了。
“别担心,我们先做好路标,减少迂回的次数,我不信走不出这个鬼地方。”
“好,我们就...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落寒认真地说道。
若诗和席敏敏也开始认真听起来,果然有种嗖嗖的声音。
“小心下面!”落寒立即反映过来,但说时已经晚了,一只巨大的带刺蔓藤缠上了楚若诗的脚,“哥!”“若诗!我来救你。”
说着便从身上取出盐酸弹和皮刀,一般带刺的蔓藤都有巨毒,所以不能用平常的刀剑杀之,要用特制的东西克敌。
果然,当落寒把盐酸弹砸在那蔓藤后,那蔓藤一下子抽搐地放开了若诗的脚,接着,落寒立即上去用皮刀重重地插在了蔓藤上。终于那些藏在暗处的蔓藤禁不住都出来了,身边那些蔓藤互相交织着逼近了落寒三人,好象要把他们撕成碎片。更糟的是本来脱险的若诗脸色开始发紫,显然中了毒。“若诗,坚持住,先服下解□□...”还未等他们定下心来,几只蔓藤突然窜出打向两人,落寒推开若诗,两人都往后滚去。原来他们所处之地是个陡坡,若诗被这么一搞,竟抓不住滚了下去,瞬间消失在迷雾中。
“什么!!若诗!!~~~”落寒刚想下去找,不料那些烦人的蔓藤不依不饶,继续向他和席敏敏发起进攻。
“落寒,若诗富大命大不会有事的,我们先想办法脱身!”敏敏边躲着那些蔓藤边向落寒喊道。落寒也不在废话,直接从口袋中掏出唯一的一颗火珠向茂密交织在一起的蔓藤投去,顷刻间,他们身前大火突起,烧死了不知多少蔓藤,那些剩下的也都害怕到离去了。
落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向同样狼狈的敏敏投去一个微笑,大口地喘着气。
“总算....”还没等他说出下面的话,从烧焦的迷雾中缓缓走出三个极其巨大的身影,待到看清后,两人都瞪大了眼不知所措。那是三只高5米的铁甲地龙。
每只铁甲地龙身上都覆盖着刀枪不入的钢甲,背上是无数的突起的三菱刺,他们的牙齿不用怀疑可以一口咬掉一只狮子,他们一般只出现在一些气候非常恶劣的地方,想不到会在仙来岛出现。
“可恶,完了吗?”落寒不甘心到咬牙道。三只铁甲地龙,低吼了一声,飞速向两人冲去......
“啊!”张明的左手无预兆到被噬血猿王的爪子刮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由于方才打算围困这只凶兽的计划落空,张明不得不自己迎上这只噬血猿王。
不过这只凶兽也已经是强濡之沫,被众人耗了这么久他身上也受了无数的伤,被围杀也是迟早的事。
可能是身怕自己就此死去,逃生的本能激发了噬血猿王的斗志。突然,它仰天大吼一声,竟把地面震地抖了三抖,接着在众人不备下疯狂突围想跑回密林深处。
张明哪会让它得逞,他和铁战相互打了个包抄的手势,使出全力劈向那只几近疯狂的凶兽。这一刀犹如长虹直下,有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重重地插进了噬血猿王的后背。
噬血猿王的后背瞬间被鲜血染红,它猛烈到抽搐了一下,也不知是怒到了极点还是被抽空了力气,噬血猿王竟未发一声,反而趁机抓住了撂在它背上的张明,眼看张明即将被吞入猿腹。
铁战飞速来到它的腹下,用那把用金刚铁所铸的银枪在这凶兽腹上猛得刺了十来下,奈何这噬血猿王依旧不依不饶,硬是咬着牙抓着张明不放。
“啊!~~”被捏的快要骨折的张明忍不住叫了出来。
铁战急中生智,纵身一跃直刺猿王的左眼。下一刻,噬血猿王再也禁不住这要命的疼痛,把张明甩了出来。
.......
第682章
“啊!~~”被捏的快要骨折的张明忍不住叫了出来。铁战急中生智,纵身一跃直刺猿王的左眼。下一刻,噬血猿王再也禁不住这要命的疼痛,把张明甩了出来。铁战见好就收,忙奔向不远处的张明,查看其伤势。所幸并无大碍,只是张明的四肢现还酸疼,难以行走。
张明戴正了自己那遮眼的皮革,一只眼爆发出怒光,独眼海狼的威名不容侵犯。休息了片刻,他飞身出刀,所谓刀走刚猛,剑走阴柔,张明这一刀正是把刚猛发挥到了极至。刀忽左忽右,变幻莫测,这天琼一式乃是他在海上杀蓝琼鲨时所悟,如今他对噬血猿王已存杀意,便毫无保留地使了出来,一道蓝光闪过噬血猿王的脖子,下一刻,猿王的头已经和身体永远地分开了,只是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众人此刻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全部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庆幸没有成为猿王的爪下之魂。
“大家休息一会儿,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找到金佛!”张明心有余悸地说道,他不由地开始担心起林天和若诗他们。
......
“怎么办?”再一次躲过笨重庞大的铁甲地龙,席敏敏朝狼狈至极的落寒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看这三位大哥的样子,恐怕我们两个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落寒边躲边观察着周围有什么可退之路。
寻觅了良久,林天发现左恻不远处有一个可供人进出的洞穴,却不知里面是否还有凶兽,不过面对如今的形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落寒上前一步拉住席敏敏,喊道:“快走!”接着两人迅速的进入洞口。三只铁甲地龙的头不断撞击着洞,还好洞很结实,并没有崩塌的迹象。三只铁甲地龙在洞外依旧狂啸着,仿佛想一直等到两人出来为止。
两人不敢停留,只得朝洞深处走去。让两人郁闷的是洞内也是迷雾环绕,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迷失在某个角落。
“敏敏,拉紧我的手,别走丢了。”席敏敏一听,先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给了他。那十指交缠,敏敏只觉得那阳刚的热力从自己的肌肤渗入,一点一点扩散到周身每个毛孔。这一刹那,她突然忘了身在何处,自己仿佛成了棉花云絮,如此柔软,轻飘飘地随风而去。这种感觉如此突然,如此奇异,仿佛冰封了许久的河流在早春的艳阳下默然融化,仿佛孤寂了一个冬天的寒梅在风雪之后的月夜陡然开花。
“你忘了自己是谁吗?”突然间,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内心深处响起,令她猛然惊醒。
“我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爱上了这个小子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敏敏在内心告诉自己道。
“你怎么了,敏敏?”林天发现席敏敏的不对劲,关心地问道。
“没....没有,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哇~~~哇~~~!”几声乌鸦的叫从前面的角落传出,紧接着一群黑压压的乌鸦飞窜了出来,两人显然对次不知所措。紧握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来,“敏敏!”林天大声喊着,却不能从乌鸦群中走出。
过了许久,这些灾星才渐渐散尽。林天的衣服被弄得残破不堪,所幸没受什么伤。“对了,敏敏呢?敏敏!你在哪~~~”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反应。林天呆呆地立在原地,似乎是担心若诗和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
“哥.....哥!哥!”楚若诗猛得从昏迷中醒来,她的头上香汗淋漓,一时无法做出反映。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大家分开了的事实。
“该死的!”火大的若诗一把拉起身边的石头向旁边扔去。
“啊!我的路标~~~~”一声比死了爹还凄凉的叫声从若诗身后传来,若诗回头一看,又惊又喜,是个人。。。还是一个衣衫褴芦的少年正拿着野果朝她走来,如今正看着他脚边被若诗砸坏的路标哀叹。
少年一头不整的长发披肩,隐约可以看出他那张俊秀的脸,近距离一看竟比自己的哥哥落寒还要俊上几分。若诗楞地回过神来,慌张的质问道:“你....你是谁啊!”
少年哀痛的眼神立刻变成了凶狠,一下子走到若诗面前大吼道:“你个死三八,本少爷好心救了你,还去摘果子给你吃,你竟然一醒来就砸了我辛苦作出的路标,现在居然还质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就是谢奕剑。”
若诗自觉理亏,但对少年嚣张的样子十分讨厌,也出言恶口道:“谁要你救的,是你多管闲事罢了,还有....不就....一个路标吗,有必要象死了爹一样吗?”
“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九回迷廊,在这个地方不做路标就等于死你知道吗?”少年休息了下,又继续喊道:“老子在这里被困了十天了,凭着本少爷的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的智慧估计也快走出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现在你竟然...天亡我也~~~~~~!”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大不了我答应你一件事情补偿可以了吧。”少年一听这话,立刻听住了诉苦。转而考虑了良久,才笑着说道:“什么事情都可以?我怕你办不到啊。”
“哼!本小姐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快说吧!”
“真的?其实也没什么拉,这事只要你点点头就行了,也算是完成我娘的一个遗愿。”少年悠闲到说着。
“废话少说,到底是什么?”若诗有点不耐烦了。
“就是....就是....当我的....媳妇。”
谢府大厅....
“怎么样了李伯,那小子还没有消息吗?”一声浑浊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略点忧虑。说话者正是权倾朝野的谢无亟。
“老爷....我已经加派人手去各个少爷常去之处搜寻,还是没有少爷的消息,不过少爷天资聪颖,想来不会有事。”
“呵,我倒不是担心这小子有事,我是怕他在外面给我惹事,朝中的一些死敌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怎么这性格一点都不象我呢?”
“老爷,有件事老奴想告诉您,请老爷恕罪。”李伯有些愧疚的说道。
“你讲。”谢无亟正色道。
“老奴把仙来岛的事告诉少爷了....”
“什么!!!”
......
“什么!你再说一遍!”女子瞪着眼喊道,不是别人,正是楚若诗。
“你....你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吗?”
“不行!你这色魔,居然开出这个条件,小心本姑娘杀了你。”
“哼,就知道你会反悔,刚才还大大咧咧呢....”少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念着。
“停!我是海盗,不守信用是常事嘛.....”若诗企图以海盗身份蒙混过去。
“海盗?海盗也是人啊,是人都知礼,礼就是信用,不守信用就不是人,除非是妖,妖也不行,妖好象也没你那么漂亮,反正你答应做我媳妇的,想反悔,没门!~”
“好了!”若诗忍不住大喊了出来,忽然,她发现在左边角落迷雾中隐约闪出一丝丝金光,细看之下,金光越赖越盛,若诗不由得被迷住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别以为沉默就可以让本少爷放过你,我可是.....”
“闭嘴!”若诗打断谢弈剑,继续朝金光看去,金光逐渐成形,在迷雾中幻出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八字金佛!”这次连谢弈剑也惊得叫出声来,两人不由自主地慢慢朝向金佛走去,眼中完全迷失了自己。
另一方面,张明等人在北面迷雾林中也看到了相同的景象,他们都如同被下了魔咒般朝金佛虚影踏去。
“啊!”若诗脚下突然一滑,忽地从幻境中惊醒,连带着抓着谢弈剑的手向下沉去,“喂,别拉着我的手啊~~~~~”
过了良久,若诗只觉耳边有人在呼唤着她,“若诗,若诗,醒醒!”缓缓睁开眼,只见谢弈剑,张明,铁战,席敏敏都在身边。
“你还好吗,女儿。”张明首先关心地问道。
“哼,当然没事了,你以为我先前给你吃的金香玉为何被称为天下第一奇药。”谢弈剑有点郁闷地说道。
“对了,这个谢公子刚才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人家救了你,你怎么连声谢谢也不说,金香玉的贵重爹是知道的。呵呵,谢少侠,张明在这里代小女向你赔罪,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见亮,这个人情张明他日必当奉还。”谢弈剑正想说没关系,不料若诗撒娇道。
“爹!你不知道他刚才对女儿说过的话,简直....”
“好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
“等等,林天呢?”席敏敏打断张明的话,神情紧张地问道。
众人这才发现只有落寒不见了踪迹,难道....他还在里面?
“不行,我要去找他....”席敏敏站起身,却被张明拉住,“敏敏姑娘,小儿的事我们也着急,但这里大雾弥漫,你一个人进去很容易迷路。今天大家都累了,我们先回船上休息,明天一早再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找,这样安全得多。”
“可是....”
“诶,别担心,我相信他一定会没事的。”张明语重心长地说道。
席敏敏深深地望了迷雾一眼,转而独自向船板走去。众人也陆续回去休息,谢弈剑故意走在若诗身后不时小声说上一句:“媳妇,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若诗听了,此刻真想回头扇他一巴掌。
......
不知不觉间,林天已走进了虚迷幻境中。那金佛的幻象在他眼前亮起,“金佛!”林天正欲上前,金佛的旁边又闪出几个幻象,正是他母亲,然后是他父亲,还有他的大哥楚胜。
“爹,娘,大哥....”
“孩子,快过来吧,阿弟,我们都在这里,快过来吧....”声音断断续续地在林天耳边回荡,他笑着向他们跑去。
“你一辈子都得做海盗!”突然,林天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在妈妈腿上听她讲起老家时候的快乐生活,在船头与大哥楚胜比赛掉鱼的情形,以及经常被若诗耍后的狼狈景象,但最后还是定格在了父亲那张又爱又恨的脸上。
他知道父亲希望自己能过上好日子,这么多年不让自己去游历大陆一定有他的苦衷,林天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刹那间,他身前的影象统统消失不见,周围的迷雾也渐渐散尽,他隐约间看到一老者正坐在前放,一动不动的坐着。
走近一看,那是一个身着布衣,白发当头成三束的古怪老头,四周是一片星光闪烁的场景,另他陶醉万分。
“前辈~~~~小子无意打扰您,只是刚才迷了路,您能带我出去吗?”老者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刚从世上降临一般缓缓睁开眼,叹道:“二十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能够冲破虚迷幻境来到这,老天有眼啊,你叫什么名字?”老人说话的语气竟颇有点象张明,这让落寒对他多了几分亲近感。
“晚辈落寒,迷了路才到了这个....什么虚迷幻境的,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你就叫我虚迷老人吧,我在这二十年了,都没有人陪我说话,你来了就好,别出去了,陪我安享天年吧。”老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前辈,怎么说我们也是有缘,您总得帮我出去啊。”落寒郁闷地说道。
“废话,可以出去的话我早出去了,何必在这虚迷幻境呆上二十年。”
“你的意思是说,我这辈子都得捆在这了?”落寒不敢相信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老人颔首笑道。
完了!落寒一屁股坐在地上,面神恍惚地哀叹自己的青春将要在漫无尽头的日子中度过了。
“不过....”老人神秘到一笑,让落寒一下子来了精神。
“前辈,不过什么,是不是您已经想到了出去的办法。”
“没错,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能出去我一定答应。”
“嘿嘿,陪我呆上半年,并且做我的徒弟!”
第683章
床边的电话铃声已经响了无数遍,叶云嫣终于投降,她从暖暖的被窝里伸出手来,胡乱地抓起电话,甚是不耐地对着话筒说:“喂?”
“你怎么回事,连手机都不开,还要不要饭碗了?”
满含怒气的声音让叶云嫣瞬间从被窝里钻起,立刻解释道:“对不起,主任,我早上刚下的飞机,手机没电了。林姐说,我今天不用回台里的。”
“没时间跟你说这个,今晚国际饭店有个“双爱”珠宝的十周年慈善晚会,我已经叫小张过去了,你准备一下也快过去。”
“是,我马上过去。”
她迅速地套上衣服,只用十分钟就把自己梳理完毕,看了看表,六点零八,心算了一下,估摸着六点半之前应该能赶到。
叶云嫣穿上那件挂在那里的红色羽绒服,拿上钥匙、手机。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被边上的行李箱拌了一下,她顾不上疼痛,便匆匆出了门。
在出租车上时,她开了手机。然后将它攥在手心,靠着车座闭目休息。
天知道,她已经连续四天平均每天只有三个小时的睡眠,上海的那个冗长的会议让她筋疲力尽。又要准备采访稿,又要斟酌用词,能问哪个问题,不能问哪个问题,一份稿子通常要改五六遍才能让人满意,完了又要整理,第二天又忙着采访另一个。
他们台里有句经典名言:台长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畜生使。
叶云嫣此刻觉得她连男人都不是,分明就是一个畜生,被使唤得只知道机械似得工作,再工作。
手机突然震动,她皱着眉,睁开眼睛,查阅短信。
是今天回来吗?要不要我去接机?
今天平安夜,等你回来一起吃个饭吧!
看到短信,回信息给我。
……
整整十条未读短信,同一个发信人。
叶云嫣揉了揉眼角的太阳穴,直接按了回拨:“我回来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没空,现在要去工作……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改天再约吧……不用来接,我自己回去就行……那好吧,完了我打电话给你……恩,你也平安夜快乐,再见。”
她挂上电话,抬头对上司机师傅一脸的笑意:“男朋友真体贴,你们公司也真是,这样的日子还要你出来工作。”
她有些累,实在不想开口说话,只好对他歉然地笑笑,然后转头看向窗外。
华灯初上,喧闹的大街,拥挤的人群,还有扮演的圣诞老公公,原来已经是平安夜。
她竟然都忘记了。
怪不得,这样的任务也会派她过来,估计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日子出任务,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直播,只需录回去,她再惯例性地说几句,就算完工。她一向是台里最好说话的人,因为她没权没势更没钱。
平安夜?她轻轻笑了一下。
正值高峰期,路上堵车,叶云嫣到达饭店的时候已经快七点,她看到等在门口一脸郁闷的小张,抱歉地笑笑:“对不起,等很久了吧,快进去吧!”
“我怎么那么倒霉,就晚了两分钟下班,主任出来的时候就只剩我了,我都约了人了。”小张委屈地嘟囔道。
“好啦,我们赶快进去,取点镜头,可以早点走。”
小张这才释怀地笑笑,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一米八的个,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
小张是他们台里今年新进来的摄像师,人长得清秀,很得那些老女人们的眼缘。后来听说有女朋友了,才一个个慢慢地放弃了这棵嫩草。不然,她还真担心,早晚有一天,这个可怜的小孩会被她们吃掉。
进了场地,晚会已经开始。叶云嫣对这项工作已经得心应手,半个小时内她就把所有的工作搞定,其它的事就交给那个小张了。她安心地坐在位子上吃东西,确实是有些饿了。
没过一会,小张就扛着个摄像机走了过来,他把东西放到边上一张空的椅子上,然后在她旁边坐下,吐了吐舌头说:“那些人还真是有钱,那么多的钱出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淡淡地一笑:“其实他们心里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呢,不过有那么多镁光灯照着,不敢表现出来而已。”她收拾了东西,最后吃了块蛋糕说:“完了吗,完了我们这就走。”
小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师姐,再等一会吧!刚刚主持人说,今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参加最后的抽奖,听说奖品是一条陨石项链,价值近万呢!如果能拿到那条项链,我女朋友一定很高兴。”
说他孩子他还老不承认,他怎么就不明白这样的活动,根本只是个形式,哪会有人这么幸运?
但是她毕竟不忍见他失望,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轻轻点了下头,说:“好吧!不过如果没有,可别哭鼻子哦!”
小张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安静地在她旁边坐下。
她靠着椅子,眼皮渐渐沉重,垂了下去,便再不想睁开。
“师姐,师姐,是你耶……”
手肘不断被人摇晃,她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小张惊喜的表情,她微微疑惑。
“师姐,真的是你,快上台啊!”
被小张猛地一推,她晃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迷迷糊糊地走上了台。
“恭喜这位小姐,成为今天全场的幸运儿,现在我们请双爱集团方总裁为这位小姐戴上这条珍贵的陨石项链‘星愿’,祝愿她愿望成真。”
主持人站在一旁慷慨激昂地说着,可她依旧处在混沌的状态中,直到脖子上有丝丝凉意传来,她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微笑地点头,向台下鞠躬,一切完美无缺。
也许,她真的很幸运。
晚会在一片掌声中成功落幕,她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场。
出了饭店,门口有一个人正盯着她。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他是在看她之后,走过去礼貌地问:“请问,有事吗?”
“我们老板想买你刚刚那条‘星愿’,可以吗?”对方也很有礼貌地回答。
叶云嫣下意识的伸手触摸那条项链,然后毫不犹豫地答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意愿出售它。”
那人怔了怔,继续诚恳地说:“你可以开个价,如果我们能接受,一定会答应的。”
“谢谢,但是我真的不想卖。”她不缺钱,她很少真心喜欢某样东西,不知为何,见到那条项链,她就觉得欢喜。
对方见她态度坚决,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时,一辆别克适时地停在饭店面前,玻璃窗缓缓落下,车内的人转过头说:“我赶着去机场,你自己回去。明天我会晚点去公司。”
“是,李总。”
她听到旁边的人必恭必敬地说,然后那扇车窗又缓缓升起。车子在饭店门前拐了个弯,终于渐渐消失不见。
“他就是你的老板?”叶云嫣反应过来后,转头问了一句。
那人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点了点头,又说:“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卖吗?我们老板付得起价钱的,他女朋友今天回国,他只是想送一份特别的礼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些。
好长时间,她才说:“哦。”
这一句“哦”,没有人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觉得有些累,似乎要站不稳,快速地伸手拦了辆车,坐了上去。临开车前,她对还站在那里的人说了一句:“放心,他必会得偿所愿。”
她看到那人不知所以地挠了挠头,终于虚弱地往后靠去。
隔了十米,她看着他,如八年前一样,可是也如八年前,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偏过头,哪怕一眼都没有看她。
他的世界从来不屑于有她,而他在她的世界里已经十年。
整整十年。
叶云嫣轻声笑了一下,带着一脸地落寞和悲凉,那笑竟是比哭还让人动容和心疼。她伸手取下那条名叫“星愿”的项链,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端详,终究是不属于她的。
如果愿望能够成真,便真的是奇迹。
感冒来得毫无征兆,第二天早上醒来,叶云嫣只觉得口干舌噪,给自己倒了杯加了糖的热水,才发现每咽一口都极其困难,喉咙像火烧一样发疼。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甚少让自己生病,尤其这副嗓子,她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虽然现在,她只是新闻部里一个小小的外景主持,但是,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坐上那张主播台的位置。
所以,这略微的不适已经让她有不知所措的感觉。可是想到昨天主任那通不满的电话,几乎立刻就放弃了请假的打算。
一个月前,好不容易才从整天风花雪月的娱乐部调到新闻部,离她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她绝不容许在此刻就功亏一篑。
于是,她迅速地从抽屉里找出了药,随便吞了几片就往电视台赶。
大街上,人们依旧忙忙碌碌去上班,世界并不因为她病了而有所停留;而对她而言,不管前一天她的心里经历了多少迂回曲折,生活依旧还是要继续。
叶云嫣望着办公桌上堆满的纸巾,觉得心烦,无奈又抽了张纸,大声地擤了下鼻涕。
旁边的林姐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低头凑身过来说:“你还是快回去吧,这个样子也没法工作。”
林姐是新闻部的老将了,或许在某个方面,她们有着相似的追求,所以一直以来,林姐都对她格外照顾。如果不是林姐的极力推荐,她可能永远都只能呆在娱乐部,做上一辈子她极其厌烦的八卦。
于她,林姐对她并不只有知遇之恩,更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
似是要她放心,叶云嫣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勉强笑了笑说:“不碍事,也没发烧。”
林姐责怪地瞅她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往主任办公室走去。回来的时候,递给她一张假条,说:“还不快走?”
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道谢,都觉得多余。她只是乖乖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取了包,然后转头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林姐的声音:“别忘了去看医生!”
原来生病真的能让人变软弱。她觉得眼睛潮湿,不敢回头,匆匆走了出去。
骤然多出的时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似乎很久不曾这样清闲过了。
叶云嫣裹紧了大衣,独自走在街头,犹豫着是去医院还是先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就在此时,包里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叶云嫣早到了一会,她坐在里面,看到玻璃窗外急匆匆赶来的落寒,不由得笑了一下。
“挂了电话,我已经火速赶过来了,结果还是让你抢了先。”他在她对面坐下来,摘下手套放在桌上,笑着看着她。
叶云嫣也轻轻一笑,然后转头叫了服务员:“一杯热茶,一杯蓝山。”
这才对他说:“这次我只比你早了五分钟,其实你不用这么赶,我只是不喜欢让人等,已经习惯了。”
她又指指他手上的表,说:“你看,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话语里浓重的鼻音让他皱了眉,也不再继续纠缠于这个话题,只是问:“感冒了?”
她把服务员拿过来的餐盘里那杯热水放到他面前,无辜地笑笑说:“好象是的。”
落寒很快把她的咖啡换了过来,将那杯热茶推到她面前,说:“那就别喝咖啡了,多喝水。”
“你知道,我不喜欢喝没有味道的东西。”她笑着说,难得表现出不情愿的表情。
“那我们现在去医院。”他拿起桌上的手套,作势要站起来。
叶云嫣不动,无奈地拿起桌上那杯原本属于他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他这才满意地坐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昨晚受了凉吗?不是说好我去接你的,一直也没等到你电话。我到那的时候,人都走光了。”
“我昨天有些累,后来晚了,就没打给你。有事吗?”她问。
第684章
“我昨天有些累,后来晚了,就没打给你。有事吗?”她问。
“也没有,只是一个星期没见面,想和你一起吃顿饭。”他撕开糖包放进去,又撕开一包,往里面倒,却一直没有喝。
叶云嫣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微笑,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欢喝咖啡。
“哦。”她又抿了口杯中的茶,竟觉得有些微苦。
两个人相对无言,良久,落寒才不自然地开口打破这沉默:“其实,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她抬头看他。
他试探性地看着她,然后放低了声音说:“我在你们电视台附近的那个小区看中一套房子,我想买下来。”
她心里一悸,不敢再对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就低下了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貌似无意地说:“现在房价这么贵,你不再考虑一下?再等等,或许会降下来。”
她明明知道他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他轻声浅笑:“我想,我比你更懂得如何做投资。”
的确,她怎么忘了,他是做什么的。
叶云嫣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把杯子里的茶慢慢喝完,好象那真的是什么极好喝的东西。
“叶云嫣,我……”
她听到他叫她的名字,每一次,他叫她全名的时候,就说明他接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她有些紧张,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颤,可是她却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说:“她回来了。”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突然就冒了出来。
落寒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可是他依旧认真地看着她,她的眼神过于凛冽,里面全是确定和毅然。
她在这种时候搬出一个已离去多年的人,她是故意的。她以为他还爱着那个人,她不信他,在他已经爱上她的时候,她不信他了。
这个想法让他全身发冷,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松开,然后他自然地搅拌着那杯咖啡,喝了一口。
还是有点苦,可是也没有他此刻的心苦,这还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落寒无奈苦笑,说:“是吗?她终于回来了啊!”然后,他戴上手套,说:“公司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
竟然如此,就让她这么继续自作聪明吧!
叶云嫣看着对面空空的位子,有些失神,脑子里不断浮现他刚刚扬长而去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刻说出那样的一句话。她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潜意识里就选择了逃避。
职业的原因让她习惯性的捕捉身边每一个细小的细节,有时候,她真的不喜欢自己的这种敏感。昨天在计程车里,她就预感到什么了。他甚少那么坚持要来接她,事实上,在她说“好”的那刻,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恋爱三年,他们之间的关系虽不是如胶似漆,但也不失轻厚。嫁给他,也许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
可是偏偏,偏偏让她在见到他之前又遇到了李清洋,还听到她回来了的消息。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好了一样,在她终于决定往后退一步的那刻,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她退缩了,她犹豫了,她不想他也跟她一样,继续自欺欺人。所以,她告诉他:“她回来了。”
他果然还是爱着她的,所以才会这样轻易就放弃了求婚吧?三年的感情,竟然抵不过一句话,而她呢,不是也是一样,竟然抵不过见到那个人侧脸的一瞬间。
如果,如果在她说出那句“她回来了”之后,他依旧拿出了口袋里的戒指,那么她会不会答应他的求婚,会不会愿意就此和他相伴一生?
这个答案,她永远也没有办法知道了。
叶云嫣将他杯子里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一口喝完,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转过一个路口,便是一家快递公司。她从包里拿出那个盒子,再问工作人员要了纸和笔。
她拿着笔在纸上写道:“心想事成!”,想了想,又划去,重新写上:“圣诞快乐!”
几次三番,犹犹豫豫,终究还是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筒里。
然后又在另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地址,递给了工作人员,礼貌地说:“麻烦你了。”
工作人员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一连的动作,好象要确定什么,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再写什么了吗?”
“不用了。”她笑笑。
推开门的时候,她觉得无比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
一天之内,她亲手推开了两份可能的幸福,一份是落寒为她准备的求婚戒指,可以让她从此安宁;一份是那条陨石项链,据说可以愿望成真。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城市里,她原本就什么都没有,现在更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
这一场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后,叶云嫣再次精神翼翼地出现在镜头前,依旧是那个完美无缺的自己,甚至比之以前更加地投入和专心。
而那两天似乎是空白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项链,戒指,李清洋,落寒,好象并没有真实地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
对叶云嫣而言,只有能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最真实,她从不会相信童话里的愿望成真,更不会奢望那些遥不可及的幸福。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落寒果然不再主动联系她,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淡淡的,一两个月不见面也是常有的事。可是叶云嫣心里清楚,这一次,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也许,他再不会来找她,在她说出那样一句话之后。
他对于她,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他没有爱上她,那么他会突然警醒,纠正这个已经持续了三年的错误;另一种是他爱上了她,可是以他精明的性格,绝对不会容许她没有等价的付出。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只有这一个。
这就是落寒,对于感情,现实而残忍,决不拖泥带水。或许,只对一个人是例外。
曾经那么亲密的伙伴,相互扶持走了最艰难的一段路,终究还是分道扬镳。
不是不难过的,他给过的那些呵护与温暖,她曾真切地感受过,并且有过那么一些个刹那,希望他能永不放手。但是,又能如何?她从小就知道,无法改变的就只有学会接受,任何时候,都不能软弱。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没有权利抱怨,更没有时间做无谓的感伤。
也许是她天性凉薄,所以注定连遗憾都留不长。
很快,叶云嫣就被身边各种凡事所扰,忙碌让她充实,也无暇再顾及其它,而另外一个消息更是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林姐告诉她,台里正在策划新开一个专题类的访谈节目,台里那几个有资质的主持人,不是习惯了明哲保身,就是已经油成了精。此时,电视台如果想要收视率,就要注入新的活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大胆启用新的主持人。
果然,没过几天,台里就贴出了公开竞聘的布告,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得到这个机会,不仅仅是她从外景转到内场的区别,更意味着以后她将拥有自己的节目,自己的事业。她必须好好把握。
经过层层筛选,叶云嫣顺利地成为了最后的五分之一。而最后的一项考核就是要他们五个人在一周之内,以“城市新贵”为主题,各自寻找嘉宾做一期节目,最后再由几位高级主管从中评定最有潜力的那个人接任这个工作,同时那期采访也就会作为此栏目的首期节目播出。
本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叶云嫣本来就喜欢做这类的访谈节目,觉得更能放得开,让她犯难的是:她没有人脉,想要找到有身份又愿意接受她采访的嘉宾,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眼看时间越来越紧,她联系的那几个知名人物还是毫无回应,不管她用什么方法,她连人都见不到一面,更别说做采访了。
她甚至想过要去找落寒,没有爱情,至少还有感情,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决,如果要靠他的帮助,那么她早就可以,不用等到现在。尤其,她的自尊不会允许,如果要靠别人得到成功,那她宁愿不要。
可她偏不愿意就这么认输,越是不可能的事她越要做到让别人都无从挑剔。
竟然是天助她也,一次偶然的聊天,叶云嫣从大学留校的室友那里得到了沈嘉言的电话,而且知道前两天他刚回了c城。
沈嘉言是谁?他是这个城市的一个传奇,也许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一个传奇。从她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人,后来更是在这个城市里叱咤风云。四年前,在他人生最为辉煌的时刻,他却突然放弃,回到校园,这恐怕是所有人心中的一个迷。如果能拿他做话题,还怕没有收视率?
叶云嫣开始着手做准备,她用最短的时间,找出所有与他相关的资料,只用了两天,她就把他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拨通那个号码时,她甚至能听到自己亢奋的心跳,然而她没有想到,她才刚自报了家门,一盆凉水就浇了下来,对方冷冷地回答:“我不会接受任何采访。”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只剩下一天,她要如何在最后一天里再找另一个人来接受她的采访,就算接受了,她又哪还有时间另外做准备?
她是太自信了,她以为有她同学的那曾关系,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小事,他怎么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是走错了一步棋。
但是,她是叶云嫣,叶云嫣可以输,但是绝不是以这种方式,输也要在比完之后才能输。所以几乎是马上,她在纸上抄下了沈嘉言的地址,拿上包,直接登门拜访。
叶云嫣明显地看到了开门人脸上的错愕,但是她还是坚持地微笑,等他请她进屋。地上有一双女式拖鞋,但是沈嘉言却从鞋箱里又拿出一双,沙发上还有一件女式大衣,奇怪的是屋子里却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据她所知,沈嘉言自从四年前去了北京,就很少回来,身边也一直没有女伴。
正在发愣间,她听到沈嘉言说:“我想我已经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了。”
“对不起,没有早点联系你,是我的失误。但是能不能请您给我几分钟?”她有些慌张地解释。
沈嘉言没有回答,她径自往下说,因为紧张,话语都有些结巴,从她进大学开始,讲她的抱负,她的努力,这次的竞争,一切的一切,断断续续地,也说不完整。
她甚少这么慌乱,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凭什么人家要来成全她的理想?她从来不会这样没把握地去做一件事,这依次,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最后,她说:“请你帮帮我,我想让我的声音感染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她看到沈嘉言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迷惑,又夹杂着痛楚和心疼,他盯着她看,可是她却感觉到他的眼神正穿过她落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就在她以为她等不到他的回答,打算放弃的时候,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哽咽:“我愿意接受你的采访。”
采访的录影很是顺利,她能够看到对面林姐满意的微笑。叶云嫣深知沈嘉言的底限,很多问题她都是点到为止,不会更多的纠缠,然而对于一个新人而言,已经算是极其成功。沈嘉言的幽默和丰富的知识更是让这场采访更具可看性。她对自己对沈嘉言甚至这次采访都很有信心。
录影结束后,叶云嫣深吸了口气,仿佛卸下一个重担,一身轻松。她慢慢收拾着桌上的稿纸,然后抬头,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沈嘉言脸上还带着做节目时温和的笑容,他说:“你的声音很好听,祝你成功!”
第685章
她再次困惑,不知为何,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悲伤,但是似乎又不可琢磨。那天他突然答应了她的请求,他听她说话时偶尔的失神,那个家里的拖鞋和大衣,无不证明了在他心里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女人。可是又为什么分开了呢?她有些好奇了。
可是她有她的原则,所以她只是笑笑。说到底,她还是要感谢那个人,不知道她身上哪一点同她相像,可她毕竟还是沾了她的光。所以,再计较,或许就真的矫情了。
叶云嫣还在神游状态,林姐已经扑了上来,抱住她,激动地说:“太棒了,我保证你一定能成功的。”
她收回了思绪,再抬头的时候,沈嘉言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中。随即,她的心里开始荡起一层一层的喜悦。
不管如何,她终于要成功了。
失败是什么?失败是无法挣脱的束缚,是一次次的失望与无力,是历经风雨后的无奈放弃,是人生不可逆转的命运。
所谓的成功之母,只是世人用来逃避结局的一种借口,对于叶云嫣来说,不过是又一次的玩笑,又一次的愚弄。
所以,她在看到最终结果的那刻,只是轻笑了一省,反而转头安慰一旁已经义愤填膺的林姐,说:“没什么,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一丝的波澜,不会有另外的人知道她的心情。
机会,是可遇也不可求的,是她想抓也抓不住的。
“何妍凭什么,不就因为她爸爸是税务局的局长吗?她哪一点比得上你?”林姐还在气愤地说着。
哪一点比得上她?只这一点就比过了她全部的总和。所以,不要说什么不公平,所有的胜利都是有条件的,她没有,便只能输。
那晚下了班之后,叶云嫣被林姐硬拉着去喝酒散心,其实她能明白林姐的心情,当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林姐输给了同期出身,也是现在的新闻主播李苒的吧?
或许,她和林姐毕竟还是不同的,林姐比她更可怜。至少她早就已经习惯,所以可以坦然面对每一次的失败,然后等待下一次的重新出发。而林姐,偏偏紧咬着当年的事不放,让自己裹足不前。
喝酒,她从来不认为这是最好的消愁方法。对她而言,酒和水,和任何的饮料都没有区别。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叶云嫣从小就是在酒缸里长大的,她的父亲曾经是他们村里唯一的酿酒师。可惜,自她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喝过她最想要的那种味道。
叶云嫣从没试过她的酒量到底有多深,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她疯狂地酗酒,可是无论喝多少,那酒有多高的度数,她就是醉不了,只会越来越清醒地接受,所以,她放弃了。后来,她便不再愿意喝没有味道的水。加糖加盐,都比白开水好,这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有知觉。
到家的时候,已经又是半夜。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好多天,物业管理处的人却一直没有来修,她开始后悔交的那些管理费。
叶云嫣只好低着头看着脚下,一步步地往上走。边踏着楼梯边数道:“一、二、三、四、五、六……”
走到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脚下突然出现了另外一双鞋,心里猛得一紧,等到抬头看清了来人,她才松了口气,轻声抱怨:“吓了我一跳。”
落寒微撑着身子,开玩笑地说:“原来你也会害怕?”
为什么她就不能害怕?为什么都来要求她做个圣人?
没来由地就被激怒,连续紧绷了好多天的弦突然松开,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强装了一天的笑脸,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伪装。
“为什么还来找我?你不是放弃我了吗?你现在就给我滚!”叶云嫣失去了一贯的理智,沉着脸说。
然后,不管不顾地伸手从包里掏钥匙,可是摸了好一会,都没有摸到。
她有些急,越急越乱,到最后,仿佛赌气似的,用力把包里所有的东西甩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捡起了那串钥匙,却并不站起。
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这么多年,不管多累,她都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她怕自己一蹲下来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落寒看着无措的像个孩子般地她,慢慢地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肩说:“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她没有动,继续低着头,落寒看不到她的脸,可是他看到有一滴泪水落在地面上,也只有一滴而已。
过了一会,叶云嫣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包里,站了起来,拿出钥匙开了门,又转头看向落寒,面容清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平静地说:“进来吧,等了这么久,不冷吗?”
落寒叹了口气,跟着她进了屋。
日子继续那般地过,除了那天失常的五分钟,叶云嫣依旧笑容满面地对待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没有问落寒为什么会再来找她,也许,是它真的怕了,不想再一个人孤单单地在这世界上。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竟然他们彼此需要,那就彼此取暖吧!
各取所需。
事情的转折在两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叶云嫣突然被叫到台长办公室。一直到她看到那张盖着大红印章的任命书时,她还是无法相信,她竟这么轻易地得到了这份工作。
“那期节目你做得很好,我们重新开会之后,还是决定用你做新栏目的主持人。你准备准备开始工作吧!”台长半眯着眼睛看着她说。
“为什么?”她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台长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睁开了眼回答道:“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吗?”
“我想知道原因。”她固执地说。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已经决定了的事。她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推上去,这么被动的事,她不会去做。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这是第二期的采访嘉宾,你直接联系他吧!”台长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扔到桌上,对她说道。
叶云嫣走上前,打开那份文件,里面是嘉宾资料:“大洋百货”现任执行总裁——李清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趋于平静,然后她轻轻合上文件,看着对面的人用标准的笑容说道:“谢谢台里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回到办公桌前,她再次翻开那份文件,资料很详尽,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给,别人根本不可能拿到。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应该是近期照的,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那张脸与她印象中的人不谋而合。分明是同一个人,可是那个笑容,又让她觉得也许他不是他。以前,他的笑容像个孩子,总是阳光灿烂,而现在,笑容里多了份内敛,更显儒雅,可是也让她觉得,深不可测。
她的指尖慢慢划过那张相片,然后,她拿起边上的话筒,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您好。”
这个声音她只听过一遍,已经熟悉,应该就是那天向她买项链的那个人。
“您好,我是电视台的叶云嫣,我想跟你们李总约时间做采访。”她礼貌地说。
那边显然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打这通电话,很是顺畅地接道:“可以,这个周六下午四点您可以过来。”
“谢谢。”她挂上了电话,长吁了口气。
周六,这一次,他是嘉宾,她是主持人。事隔八年,她不再是从前的她,她很想知道,这次,他会不会看得到她,会不会认出她,会不会后悔帮了她?
叶云嫣唯一知道的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
只希望,她自己不会后悔。
这件事叶云嫣并不打算瞒着落寒,与其有一天让他在电视里看到,不如由她自己先告诉他,至少还有个准备。
只是她没有想到,落寒在听完她的话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恩。”
如此简单的一个回答反倒让她无措起来,叶云嫣仿佛理亏似的,不敢说话,低头摆弄着桌上的碗筷。
落寒觉察到她的沉默,放下手中的报纸,将她拉到自己旁边,微笑着说:“我只是以为你会拒绝。”
她也以为她会拒绝,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如果需要靠别人,也不至于等到今天。可是最后的那一刻,或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在头脑里的指令还没发出去之前,就已经先有了那样的行为?
叶云嫣抬头,认真地看着落寒,然后说:“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落寒替她拨开额前的一屡散发,轻悠悠地说:“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不要想得太多。”
周六的时候,叶云嫣特意画了个浓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渐渐陌生,才放心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出了门。
她算准了时间,才走了进去。“大洋”的秘书小姐很有礼貌地将她领到一间办公室,然后倒了杯水,微笑着说:“请您等一下,李总马上就到。”
她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
还没等她理清此刻心中复杂的情绪,那扇门已经再一次被推开。
那个人一身黑色的西服,左手拿着一个文件夹,风度翩翩地一路穿过她走向了那张办公椅。
叶云嫣连忙站起,上前一步,带上公式化的笑容,说:“谢谢李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
对面的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眉头微微蹙起,指了指他对面那张椅子,示意她坐下。
“谢谢!”她客气地说。
李清洋没有管她,说道:“有两个要求,一不能涉及公司内部机密,二不能涉及我的私人问题。你如果能做到的话,这星期三我就可以去电视台做节目。”
那样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她努力维持着刚才的笑容,接话道:“当然,我们绝对尊重嘉宾的意愿。”
说完,她从包里抽出几张稿纸放到他面前,继续笑着说:“这是当天的问题,您可以先过目一下,有任何不妥,可以随时向我说明。”
李清洋瞄了一眼那些纸,没有说话。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叶云嫣等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便拿上包,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说:“那我先走了,下星期三再见吧!”
李清洋看着她转身,背影慢慢远离了他,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才收回了视线,拿起她刚刚放下的那堆纸看着,仿佛若有所思。
此时的叶云嫣站在门外,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她竟然不知道这一刻她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他对她,是对待任何一个陌生人的态度,或许更糟。他没有提那条项链,也没有提为什么要求她来做采访,甚至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从进去到出来,竟然不到十分钟。
她自嘲地笑笑,然后昂起头,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录影那天,叶云嫣很早就等在了电视台门口,两点的时候,那辆别克车准时出现在大门口。她迎上前,微笑着说:“欢迎。”
像那天一样,李清洋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径直往里走,叶云嫣快步跟了上去,走在前面为他带路。
他们的配合出乎意料地默契,一问一答,对答如流,笑声不断,甚至边上的工作人员都时不时地露出笑容。
她并不惊讶于李清洋镜头前那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笑容,现在这个社会里,有谁不是戴着好几张面具在做人?
她自己都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别人?
最后,她听到自己笑着问:“听说,你和你女朋友是高中同学,当年她还为了你放弃了国内的学业,只身飞往英国,我想大家对你们的婚期一定很感兴趣,能透露一些吗?”
这个问题不在原本的计划中,可是她问出口的时候那么自然,一点都不突兀。
第686章
除了离他最近的她,没有人看到李清洋僵在脸上那两秒钟的笑容。
下一秒,他继续温和地笑着回答道:“主持人口才那么好,到时不如请你来为我们主持婚礼?”
轻易地就把话题岔开,叶云嫣只能继续保持着笑容,点头说好。
节目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她主动伸出了手,对李清洋说:“谢谢!”
他并没有伸出手,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
叶云嫣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勉强笑了笑,说:“那就再见吧!”
她抱着手中的一大堆东西,转过身离开,就在她要拐出录影棚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叶云嫣,八年不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原来他还是记得并且认出了她。
叶云嫣闭上眼睛,没有回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道:“彼此彼此。”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叶云嫣接到落寒的电话,说要来接她。本来想拒绝,可是想了想,难得地开玩笑说道:“好吧,那我给你五分钟,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我就走了哦!”
“那你现在下来吧!”电话那头的人轻轻笑着。
仿佛感应到什么,叶云嫣立刻拿上包,奔下了楼,果然看到门口正晃着手机对她微笑着的落寒。
她只是笑着,也不急着往前走。落寒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牵动着嘴角说:“你呀,就是懒!”
不知为何,今天的叶云嫣好象特别软弱,而落寒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笑着勾住他的左手,说:“是啊,所以以后就辛苦你了。”
她刚刚卸下妆,脸上的皮肤一尘不染,光滑如雪。落寒忍不住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然后又摆出一副苦瓜脸说:“那我岂不是会很可怜?”
就在他们调笑间,有一个人慢慢地走进了他们。落寒首先注意到站在他们身后的李清洋,他对他微微点了下头。
叶云嫣疑惑地转身,毫无准备地看到皱着眉站在那里的李清洋,心里一惊。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落寒感到臂弯里的手突然一松,但是他继续若无其事地笑着说:“真巧!”
“原来你们在一起了。”李清洋看着他们,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说道,像是只在陈述一个事实。
三个人尴尬地站了一会,李清洋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抬起脚往前走去,留下莫名其妙的两人。
突然,前面的人又停了下来,转过头,视线落到他们相握的手上,然后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对了,晨曦回来了,改天有空一起聚一下吧!”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摁了下钥匙,继续往前走。
叶云嫣偏过头,仔细观察着落寒脸上的表情,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她无法猜测出他此刻的心情。
而落寒只是笑着看着她,拉起她的手说:“走吧,回家去!”
一切好象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似乎要把他们带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未来会怎样,谁都无法预测。
叶云嫣原以为那个聚会的提议只是李清洋兴头上的一句客气话,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的语气一贯地冷淡,只是将时间和地点通知于她,再没多一句废话。
挂上电话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就皱了眉。老实说,她并不觉得和他们有什么相聚的必要。她从不认为,她与他们会是一国的,从前是,即使她现在与落寒在一起,也不会改变什么。
更何况,她心里明白,那趟水已经够浑,她是决计不会去趟的。
然而,周末的时候,叶云嫣还是第一个到达了约定的地点。落寒没有告诉她,就是不想她勉强自己出现在那里,可是同样的,她也不愿意看到他一个人面对他们两个人。
叶云嫣给自己要了一杯咖啡,从边上一绺杂志中随便抽出一本,慢慢地翻看着。
第二杯咖啡还没喝完的时候,对面就有人坐下。她抬起头,合上杂志,对李清洋笑了笑说:“来啦?”
既然他是以朋友的身份约了她,那她也不用像对嘉宾一样那么客气吧?
叶云嫣今天没有化妆,其实不上节目的时候,她都尽可能地素面朝天,甚至连护肤品都极少用。现在既然他已经认出了她,也就没什么再需要掩饰的了。。
李清洋望向她两颊透出的那一片粉,微微笑了笑。这是见面以来,他第一次那么自然地对她笑。
此时服务员正好走了过来,递上菜单,微笑着问:“两位需要点菜吗?”
李清洋的目光转向桌上那杯她快喝完的咖啡,点头示意说:“再等等,先要一份红茶,一份绿茶。”
服务员转身离开后,又是一片静默。
叶云嫣低下头,拿起刚刚被她摆到一边的杂志,继续看了起来。
一页页地翻着,也不知道翻了多久,那些字符没有一个进入脑中的。然后,她的余光瞄到桌面上有一个细长的盒子正被慢慢地推过来。
她抬起头,略带不解地看着他。
李清洋笑着说:“你的东西还给你,不是很喜欢吗?”。
不用打开,她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她也笑了笑说:“它只属于适合它的人。而且这条项链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本身。”
“一条区区数千块的项链换一个梦寐以求的机会,的确很值。”李清洋慢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脸上是明显的嘲讽。
叶云嫣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了笑容,说道:“不错,对我而言,机会比项链重要得多。我还没有谢谢你,让我得到这次机会。”
李清洋皱着眉,叼上那支烟,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用左手挡住风,右手点上,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团云雾,缓缓地说:“什么东西重要,你真的分得清楚吗?”他看了看那个盒子,又问:“你确定你不要了?”
叶云嫣把盒子推回到他面前,说:“它已经给我带来好运,我希望,以后也能给真正拥有它的人带来运气。”
李清洋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地吸着那支烟。
叶云嫣继续低头看杂志,再抬头的时候,桌上的盒子已经不见。心里某个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下沉。她不知道自己分不分得清什么东西重要,但是很早以前,他就教会她分清了爱与不爱的区别。
这样的沉默僵持了半个小时后,落寒和夏晨曦才同时从门口走了进来。叶云嫣抬起头,对他们笑笑。
落寒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往旁边挪了挪位子。
她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落寒笑着坐到她身边,说:“正巧在停车场碰到晨曦,就一起进来了。”
夏晨曦把手里的包递给坐在那里的李清洋,然后脱下外面的大衣,坐了下来,一脸的笑容,“都来得这么早,不是八点吗?”
叶云嫣转头看向李清洋,他竟然还还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他特意早约了她一个小时,就是为了说刚才那些?不过,他倒是了解她,知道她不会拆穿他。
夏晨曦好象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当年的学生打扮,脸上是她永远不会有的稚嫩与纯真,一看,就知道是被保护地很好的那种人。叶云嫣从未觉得她漂亮,可是不知为何,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甜,而且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那种甜。
叶云嫣微笑着对她点头说:“晨曦,很久不见,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是夸奖吗?大洋总说我在装嫩。不过,你倒是变了不少,越来越漂亮了。”夏晨曦客气地说道。
很多人夸过她漂亮,她知道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的赞美,每一次,她都会笑着说“谢谢”,那是因为他们都没有看过她以前的样子。
可是,夏晨曦不同,所以对于那一句“越来越漂亮”,她再无法轻松地说出那句“谢谢”。
李清洋抽出一支烟递给落寒,落寒微笑着用手挡了下来,说:“我已经戒了。”
他的那只手在空中停了一会,眼神触到叶云嫣的目光,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把手收了回来。然后,自顾自地又点上一根。
这已经是他从进来到现在抽的第四根烟,叶云嫣的眉头拧成一团。
他以前是不抽烟的,那时候,班里每个男生都喜欢在课间的时候跑到楼顶上抽烟,然后一身烟味地回来。每次经过她的位置,她都会微微地皱眉。只有他身上永远只有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香味。
也经常听到那些男生对他起哄,自己也曾经问过他一次:“你不觉得不抽烟很没有男人味吗?”
当时他把脸转向她说:什么男人味,是臭味吧?而且,你不是不喜欢闻烟味吗?”
回忆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东西,如果美好,因为已成过去,所以想起的时候会觉得心痛;如果痛苦,因为曾经经历,想起时也只会再体会一次当时的疼痛。
她讨厌任何无谓的回忆。
当烟雾再次充斥在叶云嫣的眼前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胸口的那股憋气,连续着咳嗽起来。
落寒连忙伸出手替她轻拍着后背,又看了看她面前那杯丝毫未动的绿茶,然后极其自然地把他刚刚喝过那杯水递给了她,说:“你怎么样?”
叶云嫣接过水,喝了一口,微笑着说:“没事。”
落寒不放心地看着她,转头对他们解释说:“她有哮喘,长时间的烟味会让她受不了。”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盯住了李清洋,夹在手中的那支烟上有白色的烟雾在空中盘旋上升。李清洋笑了笑,然后把剩下的大半根烟掐在桌上那个水晶的烟灰缸里,说:“抱歉,我不知道。”
这段插曲过后,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四个人默默地吃饭,再找不到其它话题。确实,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吃完这顿饭了,依然会各奔东西。
然而,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落寒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擦了擦手,说道:“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抬头看他,但是他只是握住边上叶云嫣的手,对对面的两个人说:“我想请你们做一个见证。”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圆绒盒子,转头看向她,脸上是极认真的表情,叶云嫣心里一颤,听到他说:“今天是最好的一个机会,我不想错失。”
“叶云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空气中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她只看到落寒打开盒子,一片耀眼的光芒遮住了她的眼睛,然后他慢慢地跪在她面前。
周围有掌声响起,此起彼伏,她不敢去看对面两人的表情,可是就算看了,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幸福触手可及,只要一伸手,此后她的人生里就不会再有寒冷和无望。她知道如果这一次,她再次推开,不见得还会有第三次的机会。
落寒特意选在他们面前求婚,就是想要告诉她:他是真的爱她,真心诚意地想要给她一个家。
她最想要的,一个家,一个不是她一个人的家。她曾经亲手推开过一次,这一次,她还会不会有勇气再次推开?
她闭上眼睛,想起三年前匆匆赶来把她从满屋的酒瓶中抱起来送到医院的他,想起两年前的除夕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他,想起去年握着她的手跟他说“我喜欢这样”的他。
还有什么不能满足,他已经爱上了她啊,爱上了!
那么,就这样吧!从此,她不会再讨厌回到只有她一个人那个房子,不会再在半夜醒来时独自面对四周冰冷的墙壁。
有两滴眼泪从她闭着的双眼里落下,原来,她竟然还是会有眼泪的。
叶云嫣点了点头,再睁开眼的时候,右手的无名指上那枚夺目的戒指正慢慢往上移动。她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不自觉地就弯了下来,戒指停在了指节处。
第687章
叶云嫣点了点头,再睁开眼的时候,右手的无名指上那枚夺目的戒指正慢慢往上移动。她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不自觉地就弯了下来,戒指停在了指节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改变决定的时候,叶云嫣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无比灿烂,那样美丽,甚至遮住了那枚戒指的光芒。她将手往前伸了伸,笑着说:“你总是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还不快戴上,不怕我后悔吗?”
落寒满足地笑着,然后极温柔地继续替她戴上那枚戒指,终于,她的无名指被戒指牢牢地套住。
尺寸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叶云嫣转过头时,看到夏晨曦已经发白的脸。
她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就不会允许再有任何的改变。所以,她装作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湿意,微笑着说:“谢谢你们。”
这是一句极为真心的道谢,每个人都会长大,他们曾给她的人生上过最为重要的一课,如果没有他们,何来今天的叶云嫣和落寒?
李清洋将夏晨曦冰凉的手握到桌面上,紧紧地握住,然后笑着说:“你这句谢谢未免说得太快了,我和晨曦还没恭喜你们呢!”他转头看向夏晨曦,说:“晨曦,我们要道喜吧?”
夏晨曦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聚焦,她看向李清洋,似乎想要确定什么。而他脸上的笑容太盛,几分钟后,她终于绝望。
于是,她转过头,脸色慢慢恢复过来,用发颤的声音说道:“恭喜两位。”
“谢谢。”这一次,是落寒开了口。
叶云嫣看着手上的戒指,对落寒微笑。
不久之后,她就会有一个家,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家。
婚礼定在两个月后,落寒的父母都在本市,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所以在接到电话后,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可是又马上催促着要他把儿媳妇带回家,手忙脚乱的,又怕时间过于仓促,无从准备。
叶云嫣想起那天她跟落寒回家时,两个老人脸上和蔼的笑容。原本以为的尴尬和冷场都没有出现,反而是一种她不熟知的温馨。
她在厨房帮着梁妈妈做饭,落寒在客厅与他父亲下棋,中间她端着水果上来,站在一旁观战,落寒在她和他爸爸的共同夹击下,很快败下阵来,无奈地说:“我这老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梁爸爸就笑着说:“什么话,小涢那是孝顺,哪像你?”
吃饭的时候,梁妈妈直往她碗里夹菜,不停地夸她漂亮又能干,恨不得立刻就把她娶进门。
想是落寒一早就知会两个老人家,等到所有的事情商量完毕,他们也没有向她问起女方的家人。
最后,梁妈妈还紧紧握过她的手,一脸慈祥地笑容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想有个女儿,没想到,今天老天真的送来一个,还那么贤惠漂亮!”
她的眼里有一刹那的潮湿。那双手的手掌心有长期操持家务留下的茧,可是她握在手里,那么温暖,是一种母亲特有的味道。
她的妈妈是不是也会是这样?
落寒搂过她的肩,笑着说:“看来以后我们要是吵架,我肯定是被扫地出门的那个。”
这样温暖幸福的一家人,从此以后,也会变成她的家人,她何其幸福!
过了这么久,她终于又有了家人。
叶云嫣和落寒都不想将婚礼搞得太过铺张,只打算在注册那天简单地宴请双方的亲戚好友。
对他们而言,那些东西都只是形式,最重要的是,在他们心中,认定了对方,是自己一生的伴侣。
请贴是由落寒写的名单,叶云嫣在旁边抄录。
一笔一划,她都写得很小心,很认真。每写完一张,都觉得眼睛里有似乎有积蓄的泪水像要涌出来。
落寒坐在地上,无奈地笑:“至于这么感动吗?早知道,我们就应该早点结婚的。”
她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到他身边,然后躺到他怀里,落寒伸出手来抱住了她。
她的头靠在他膝盖上,轻轻地说:“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家。”
“你说错了,不是我给你一个家,而是我们共同的一个家。勰涢,这些年来我虽然在你旁边,可是我们之间一直筑着一道墙。我走不过去,你也进不来。可是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看到你每次强装的笑容,我都觉得心疼。你太要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承担,我好象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知道家对你来说的意义,在这点上,我承认我是利用了你的弱点,但是,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地想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分担。”落寒看着她的眼睛,无比动情又认真地说。
叶云嫣点头,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爸爸不在,以后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落寒更紧地搂住了她,说:“我们一起努力,建立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好不好?”
“恩,一定。”她靠在他怀里,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李清洋和夏晨曦的请贴一直被叶云嫣放在她的包里,她知道,不管怎样,她都是最适合将它送出的人。
再次来到“大洋”,中间间隔不到一个月,却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也许,是心态不同了。上一次,她心里还在被一些过往牵绊。可是,在落寒当着他们的面求婚的那刻,在他真心想给她一个家的时候,那些过去就变得不再重要。
当她戴上那枚戒指后,她就是真心地爱他了。落寒说得对,家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一路畅通无阻地推开了那间办公室门,李清洋正坐在那里,低头翻阅着文件。
她轻轻地走了过去,尽量不打扰到他,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两张喜帖,放到桌面上的一角。
李清洋放下手中的文件,伸手拿起那两张喜帖,看了一会,抬头对她说:“不急的话,坐一下吧!”
叶云嫣在他面前坐下,笑着说:“到时候你和晨曦早点到。”
李清洋沉默了一会,似乎想要理清什么思绪,然后说:“你真的想好了?你明明知道晨曦她……”
“我已经决定了。”她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异常坚定,直穿过他的眼睛,落到了他的心里。
李清洋轻笑一下,自嘲一般又带着些怨怪用极低的声音说:“你知道什么?”
叶云嫣没有听清,皱眉问:“你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坐直了身体,将两张请贴重叠,放好,然后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说:“没什么,客套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这请贴我收下了,不过下个月,我和晨曦可能要回英国,所以婚礼就不参加了。不过,还是真心地祝福你们。新婚快乐!”
“你们要回英国?”叶云嫣疑惑着问。
李清洋继续微笑:“我送晨曦先过去,等过两年,公司都稳定了之后,我再过去陪她。”叶云嫣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李清洋突然着急地喊了一声:“等一下。”
她停在那里,看见他弯下腰,从左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她面前说:“就当是你们的结婚礼物吧!”
叶云嫣觉得脑子有些混乱,但她马上又清醒过来说:“为什么?你不是想送给晨曦的吗?”
“是谁告诉你,我想送给晨曦的?”李清洋笑着看着她,又说:“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自说自话。这条项链本来就是你的,叶云嫣。”
她看了看那个盒子,又看了看他,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可是,那些情绪只在她脑子里徘徊了数秒,叶云嫣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后悔和改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客气地说:“谢谢。”
在她打算再次告辞的时候,李清洋已经先一步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她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李清洋低下了头,继续看着刚才的文件,然后说:“那再见吧!”
叶云嫣用力攥紧了这个盒子,终于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你的再次出现竟然是成全了我的幸福,所以,那些没有问出口的话就让它腐烂在心里吧!
谢谢你让我终于能够心无挂碍地做我的新娘。
我的喜帖是你的请贴。
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预兆,似乎是在某一天清晨醒来,世界就已经突然变了模样。
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个城市有多少年没有下过雪了?印象里最后那一次,还是四年以前,连续三天的大雪,飘飘洒洒,不愿停歇。当时的她那样欢喜,以为她的春天快要到来,可是事实证明,那只意味着此后更为寒冷的严冬。
而今年,连带着这场初雪一起降临的,还有叶云嫣的好运。她主持的那档“涢起倾约”自开播以来,以其大胆的话题,独特的视角吸引一大批观众,收视率节节攀升,持续到这周,竟然以超过同期节目0.6%的微弱优势成为本月的收视冠军,成为台里的又一个品牌。
无论走到哪里,谁碰到她,都会笑着说一句“恭喜”,不管里面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也只会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个微笑的表情,同一句“谢谢”。
她并不介意那些眼光,在别人眼中,她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得到了这个机会,都变得不重要。至少现在,她已经证明,叶云嫣有这个资格成功。
外人眼里的叶云嫣此刻也许是光鲜的,包括离她最近的人都不会看到她的疲态。
所有的苦和累只有自己可以品尝。连日来紧绷的弦和超长的工作让她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更加无法负荷,有几个早晨她在洗手间里死命地干呕,直到最后连酸水都吐不出来。
如果,这样的叶云嫣不会成功,那么还有谁可以?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期待着一场庆功宴来调适自己,台里也有意奖励他们的辛勤工作,但是却因为得不到广告投资商的回复,一推再推,最后他们终于也都失了兴致。
今早栏目组长却突然通知他们,晚上在本市最大的休闲娱乐中心“天外人间”聚餐。
随后,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怨声载道,谁会愿意在这样的大雪天配合他们做一场商业化的应酬?
组长只扔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他说:“别抱怨了,有得吃就多吃一点。谁让‘大洋’是我们的金主呢,人家李总说了今天就是今天,一个都不能少。”
傍晚的时候,雪花变成鹅毛状往下坠落,漫天的飞雪,美丽异常。叶云嫣直接奔向了“天外人间”。
路上的车很少,行人也很少。只有几个刚放学回家的孩子三五成群地在雪地里笑着追跑着,时而抓起地上的一把雪往对方砸去。
真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叶云嫣望着他们,由心底升出一片喜悦。
习惯性地早到,门口的迎宾人员很容易认出了她,说:“萧小姐,你们的包厢在二楼,我带您上去。”
或许是因为这场难能可贵的雪,或许是因为这几日来的顺心,她的笑容里竟带了几分真心,语调轻柔地说:“谢谢,麻烦你了。”
那位小姐显然有些受宠若惊,随即露出更可亲的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心地迎着她往前走,然后上楼。
推开包厢的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这里与刚才外面的温差,让她恍若两个世界。
叶云嫣的眼有瞬间不适,但她很快看到了正前方背对着她站着的人影。他的双手插在裤袋,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听到身后的动静,并没有回头。
没有想到会有人比她更早。
叶云嫣在门口站了一会后,对旁边的服务员说:“你先出去吧!”
等到身后的门被掩上,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窗前,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
窗外雪花飘落,树枝上的积雪像朵朵盛开的白花,的确是一幅美景,难怪他看得如此专心。
第688章
窗外雪花飘落,树枝上的积雪像朵朵盛开的白花,的确是一幅美景,难怪他看得如此专心。
听到身边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楼下那最左边的那一排脚印是你的。”
原来他只是在看楼下那些凹凸不平、深浅不一的脚印。
叶云嫣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沉默。
身旁的人靠近她又走了两步,然后伸手替她将头发上、肩上残留的雪片轻轻掸落,说:
“上一次在这个城市看到下雪,好象还是我没去英国之前。”
他是因为这一场雪才突然想要见她。
她继续看着窗外,说:“四年前也有过一次雪,比今年要大得多。”
似乎真的只是在跟他谈论着这个城市的天气。
他转过身,与她并肩站着,带些惋惜地笑笑说:“可惜,我没有看到。”
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这一段对话的真正涵义。
又是一阵沉默,李清洋说:“喜欢下雪吗?”
“以前喜欢过。”
“现在呢?”
“不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觉得脏。”
李清样这才转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她继续说:“大家都以为雪是最纯洁无暇的,其实它是最脏的,混合了空气中所有的灰尘和颗粒,雪融化之后的地面更是满目疮痍,一地狼籍……”
“叶云嫣!”李清洋着急地打断了她的话。
叶云嫣笑了笑,几乎是猜测到了他的反应,停了下来,问:“你很喜欢下雪吧?”那是突然变了的温柔的语气。
李清洋没有回答,她偏过头,看着窗外的雪,接着说:“那年,操场上的雪最后都结成了冰,你逞威风,带着一帮男生去上面滑冰,结果摔得人仰马翻,还磕掉了一颗牙……”
李清洋慢慢听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也柔和下来。最后,终于笑着问:“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记,我奔前跑后,伺候了你差不多一个多月。”叶云嫣的嘴角扬起了笑容。
“也是因为这个,你第一次跟我说话”他停了停,似乎在考虑什么,然后接着往下说:叶云嫣,其实我……”
没有等他继续把说下去,她很自然地就打断了他:“不重要了。”
从他要求她来做他的采访开始,他跟她说:“叶云嫣,八年不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他搞了一个所谓的“四人聚会”,他把那条“星愿”项链还给她,他给她的栏目投了一大笔的广告费用。
他回来后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是晚了,他晚了四年,这四年陪在她身边,给她温暖的不是李清洋,而是落寒,是她即将要嫁的人,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托付一生的人。
“真的,都不重要了吗?”李清洋带着最后一丝期盼,盯着她问道。
此时此刻,只要她说谎,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她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你。”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李清洋将紧握的右拳慢慢松开,然后将头转向窗外,自嘲地笑了笑,问:“谢我什么?”
“没有李清洋,就没有今天的叶云嫣,这一句谢谢,我欠了你八年,现在终于可以还给你。”叶云嫣无比冷静地说道。
他冷笑了一下,轻声问:“你觉得你还得完吗?”
可是你也欠了我。
这句话她放在心里没有说,事到如今,再来追究谁欠谁又有什么意义?
“清洋,既然你都记得,就应该很清楚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不可能再有任何改变。所以,就当我们扯平了。”
她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她知道不管怎样,最后他也一定会做出让步。
半晌之后,李清洋突然放缓了语气,柔声问:“你现在觉得幸福吗?”
“是,我很幸福。我从来没有这么平静安宁过,我想要的,现在都有了。你也知道,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些是你想要的吗?”李清洋转而打断了她。
叶云嫣没有考虑多久,终于很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
李清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放在手上把玩,却并没有拿出来,好象只是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下个星期我和晨曦去英国,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眼里是绝望的释然,叶云嫣微怔了片刻,对他粲然一笑:“一路顺风。”
“以后你自己保重。还有,新婚快乐,叶云嫣!”他突然转过身,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
叶云嫣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推开他,然后慢慢举起垂着的双手,回抱住他:“你也是。”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对他曾经抱了什么样的一份感情,而她也永远不想再知道那年他对她说那一句话的时候是否真心。
整个冬天最寒冷的一天即将到来。
记忆中是谁握着她的手走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是谁一直在她边上喋喋不休,是谁陪着她走出她生命里的第一个寒冬,是谁说:“我最喜欢冬天,尤其是今年的冬天。”
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就算此刻他离她那么近,也再无法与她心里的某个影子重合。
叶云嫣看着李清洋一杯一杯接过敬来的酒,淡然的笑容,眉头却微微蹙着,然后一口饮入肚中。
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整晚,他手中的酒杯竟然没有空过。
这是一个她不熟知的李清洋,在他离她最近的那两年,在她的世界只有他的那两年,她曾经以为,他们俩都不会改变。即使有一天,他不再在的身边,再见面的时候,她也可以一眼就认出他。
然而时空流转,今天的叶云嫣不再是八年前的叶云嫣,李清洋也不可能是八年前的李清洋,就算她坐着时空穿梭机回到八年以前,她是否还能找到曾经她生命里唯一的光源?
思绪被拉得太远,以至身边有人连叫了她两声,叶云嫣都没有听见。最后主任怨怪地看她一眼说:“吃饭的时候都能发呆!”
“没事,她以前就最喜欢发呆,我已经习惯了。”
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陌生?
这句话细听之下颇值得玩味,当时叶云嫣突然打败何研,坐上这个位子,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不是没有人猜测过,可是后来他们的每次见面都正常不过,最近还收到了她的喜帖,又实在想象不出他们两个之间会有怎样的牵扯。
林姐最先反应过来,笑着举杯走到李清洋面前,说:原来李总跟叶云嫣还是旧识,那这杯酒可不能推辞啊,来,我们大家都一起敬李总一杯。”
李清洋微笑着给自己的酒杯再次倒满,头微微后仰,喉结前后起伏颤动,才几秒功夫,杯子里的酒又一滴未剩。
不知道是谁在旁边说:“李总好酒量,这里好象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没有敬酒呢!”
其实叶云嫣是今天喝得最少的人,她只希望这场饭局赶快结束,她真的有些累了。
可是,她站起来轻声说:“酒可以慢慢喝,上了这么多菜都没人吃呢!”
李清洋微笑看着她,脸上已经开始泛红,可是他的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清冷。
又有人起哄:“别那么多废话了,服务员,倒酒!”
叶云嫣只有无奈地拿起酒杯,说:“李总,我先干为尽,你随意。”
等她将酒喝完,听到他说:“恭喜你们的收视率创新高,我决定跟你们签一份为期两年的广告合同,祝你们的节目越做越好,就当作我送给萧主播的结婚礼物。”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的人神智又开始清明起来。
这意味着这两年他们都不用再为广告费发愁,而他的后半句话分明又告诉了所有人,这份合同必须以叶云嫣是主持人为前提。
一时间,气氛又达至另一个**,又一巡的敬酒开始。
而此时,叶云嫣已经被推到最前面,就坐在他的边上。
这样喝就算是再好的酒量都会醉,何况他还替她挡掉了她面前的好几杯酒,一个人喝两个人的份。
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倒在酒桌上,只有叶云嫣还清醒着。
她看看边上靠着椅子闭着眼的李清洋,犹豫着应该怎么办。
这个样子,他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开车回去,外面还这么大的风雪,叫不叫得到车都是问题。
想了一会,终于扶起他,说:“走,我带你去休息。”
“天外人间”的六楼是几个贵宾房,是用来恭醉酒的贵宾休息之用。
叶云嫣拿了钥匙,和服务员一起扶着他进了房,把他放到床上。
放了热水回来时,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喏大的卧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另一个还醉得不成人样。
她告诉自己,她能做得已经都做了,她应该回去。可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一步。
她怎么可能忘记,98年的那场狮子座的流星雨,她一个人缩着身子坐在操场的主席台上,后来,他到她面前,一手撑着高台,一跃而上,坐到她的边上,说:“就知道你在这里。”
他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他们就这样坐着,聊了什么并不记得,只记得他不停地晃动着两条腿,像以前一样,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他说,她听,这已经成为一个习惯,他们俩的习惯。
突然,天空中泛起一阵亮光,先是一颗、两颗、三颗,到后来变成无数颗流星在他们面前划破了整个天空,像下着一场大雨,又不是雨。
顿时,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
他兴奋地抓着她的手,不停地说:“快看快看,真的是流星雨,好美好美!”
她已经完全被这美景吸引,呆坐在那里,好久才想起来要许愿。她双手紧握,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第一个愿望,希望爸爸健健康康;第二个愿望,希望身边的人能一直这样快快乐乐;第三个愿望,希望他总有一天能看得到我。”
李清洋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许一个心愿,然后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能说。”
“为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恍然大悟,吐了吐舌头:“幸好我没有说出来。”
“这么严肃,你许的什么愿望?”她转头微笑着问。
“很重要很重要的愿望,等到实现的那天我再告诉你。”
后来,他当然没有告诉她,他许了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因为第二天,他就没有再来上学,他们说他去了英国。
开始的时候,她总觉得脑子里出现了幻听,有一个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说:“叶云嫣,快点,晚了看不到我进球了!”“叶云嫣,今天全班只有我一个人解出这道题哦!”“叶云嫣,你笨死了,跟别人说话有这么难吗?”
可是每一次她转过头,才发现,旁边只有一双空的桌椅还立在那里,似乎还在等着它的主人归来。
所有的人都在为高考忙碌着,渐渐遗忘了那个已经离去的人,只有她还念念不忘,她开始习惯在他的位子上做作业、休息。
她的成绩逐渐好了起来,她也开始跟别人说话,她也学会牵动自己的嘴角,露出笑容。
那些改变通通因为他离开前的那一晚,他们看流星雨的那一晚,他说:“我不贪心,一次我只要许一个愿望。所以,老天爷一定会让我实现。等到下次我们一起看流星的时候,我再许一个愿望。”
“这场流星雨多少年才会有一次,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有机会一起看到?”她笑着问。
“我就是相信,你也要相信。叶云嫣,你要等我,我们以四年为期,到时候我们看看今天我们所许的愿望是不是已经成真。”
他那样坚定地看着她,让她不自觉得点了头。
她相信过的,她竟然真的相信过的。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叶云嫣用已经湿润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那是她记忆深处的脸,她曾经多怕自己会忘记,又多怕自己不会忘记。
第689章
第689章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叶云嫣用已经湿润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那是她记忆深处的脸,她曾经多怕自己会忘记,又多怕自己不会忘记。
过了今天,他会再一次离开她的世界,他说:“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终于背道而驰,相隔天涯。
就在她想收回手的那刻,她的手突然被紧紧握住,叶云嫣的心猛地一颤,挣了挣,却没
有挣开。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嘴里含糊地说着:“不要走,不要走……”
这些年,她在心里喊过多少个“不要走”,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她问过多少次“你怎么还不回来”,可他听不到。
她给过他机会的,如果他是一个人回来,她甚至可以忘记那四年的光阴,可是他带着夏晨曦回来了,是夏晨曦,不是别人。
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根根地掰开他抓着她手的手指,每掰开一根,他又紧紧抓住,她极有耐心地再次重头开始,就好象在做一个游戏。
终于,他失去了耐心,趁她专心的时候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他的眼神迷离,可是并不妨碍他准确地寻上她的唇。
她奋力挣扎,其实他醉得一塌糊涂,那一刻,如果她再用力一些,是可以推开他的。她只晚了几秒,这欲拒还迎的几秒让他全身的血气上涌,力气突然就大了起来,然后任她再用力,也推不开他了。
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就快掉下来,可是他完全看不到,只顾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在他挺身进入她身体的那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那里没有眼泪,什么都没有。
她不再挣扎,认真地看着他因**而扭动的脸,她要牢牢记住他现在的样子,这样,才足够绝望。
在他离开的那几年里,她从来没有恨过他,就算四年前,他没有回来,她也没有恨过他。因为在她心里,他始终只是当年带她走出黑暗的那个阳光少年,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她不舍得对他有一丝的恨意。
可是,那一刻,她那么恨他,恨到与他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
心如死灰。
她对他所有的感情和记忆都在最后那一秒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依稀记得是在她十六岁那年,有一晚半夜,她偷偷地从床上爬起,穿着睡衣走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往屋外走。
从来没有像刚才那一瞬间,她觉得生无可恋,没有一丝一毫再活下去的勇气。从她能听懂话起,她的父亲就不断地告诉她,是因为她,他才失去了最爱的妻子,所以,他恨她。
那时候的她连恨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承受,承受她父亲给予她的漠视和厌恶,承受每一个人的讥讽与嘲笑,承受寒冷与黑暗,承受一切的一切。
可是当她终于决定不再承受,不再带给她最爱的人痛苦的时候,她手里的刀被那双温厚的手紧紧抓住。
她试图挣扎,可是他却更紧地抓住,握着刀锋的手掌鲜血直流。她吓坏了,不敢再动,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眼泪落入他的血中,渐渐融合。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悲伤的看着她,最后终于无力地跪在她面前,他说:“爸爸对你从来没有什么要求,我只要你活着就好,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知道,原来她父亲是这么爱她,比这世间上任何一个人都爱。
我只要你活着就好,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叶云嫣推开伏在她身上已经睡着的人,掀开被子,直接走进浴室。
热水冲了下来,她调了很高的水温,烫得她的整个身体都泛了红,有一股灼烧的疼痛,可是她不管,只是拼命地洗,拼命地洗,却怎么也洗不干净他留在她身体里的印记。
她多恨自己的清醒,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醉,而她却连醉得机会都没有,所以,只能清醒地承受他给她带来的疼痛和伤害。
即使是在和梁易晟最亲近的时候,他们就躺在一张床上,她听得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但他只是抱着她说:“我不愿意勉强你,我会等到你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之后再要你。”
他知道她是害怕,所以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他知道她是在逃避,逃避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一直在都等她,等她真正放下从前,来接纳他的包容。
她已经想好了的,可是现在……
这是多大的一个讽刺?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
不,她不信。命运要她屈服,她偏不,她偏要高昂着头跟老天爷争个输赢。
再难的日子她不是也挺过来了,现在,她就要接近她心目中的幸福,她绝对不会放弃。他们不让她活,她偏要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这是她答应过的。
叶云嫣用手擦了一下被雾气覆盖的镜子,镜中的脸渐渐清晰,像一朵出水的芙蓉,艳丽而娇嫩。
她微微笑一下,一件一件换=穿上衣服,抓起刚刚摘下的那条项链,走出浴室,将它扔进门口的垃圾筒,然后拿起包,抬着头,扭动门把,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她再没有看床上已经昏睡了的人一眼。
这一场雪终于停了下来。
周末的时候,梁易晟给了叶云嫣一条钥匙,说:“这阵子比较忙,你有空,先自己把东西搬过来,别到时候再手忙脚乱的。”
她将钥匙攥在手中,对他微笑说好。
他捏了捏她的脸,纵容地说:“这一阵真是辛苦你了,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一定好好陪你。”
其实叶云嫣的东西很少,她只花了半天就全部收拾完了。要带过过去的东西并不多,几件衣服,一台电脑,几本书,这些就是她全部的嫁妆了。
叶云嫣开了门,把她的东西一样样放好,然后开始收拾屋子,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收拾他的房子并不用费多大的力气,然后,她在他的书桌前坐下,将抽屉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再有条理地放进去。
最后只剩下右手边的那个抽屉,叶云嫣记得平时它一直都是锁着的,可是今天她却忽然很想试试能不能拉开。
她矛盾了很久,也许它还是锁着的,也许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很重要。终于,她闭上眼睛把手放了上去,竟然那么轻易地就拉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里面是什么猛虎怪兽。
但是,里面除了一个手机,什么都没有。
叶云嫣有些好奇地拿起那个手机,那是一款诺基亚的手机,样式已经很老,应该是很多年前的型号了。摁键上已经有些磨损,想是很久都没有用过,可是很奇怪,它的屏幕却是亮着的,这说明有人一直记得给它充电,而现在,那个屏幕上显示,它只剩下一格电。
就在叶云嫣想把手机放回原处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连带着她的心也开始不安地颤动起来。
因为抓得太紧,手心里渐渐有汗水渗出,她不敢接起,又不敢放下。可是,它好象就是不肯停止对她的折磨,固执地在她手里一阵阵地震动着。
叶云嫣深吸了口气,终于把它拿到耳边,说:“喂?”
“不好意思,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位叫夏晨曦的小姐?”
“我认识。”
“那能否麻烦您现在到中医院来一趟,这位小姐刚刚被人送到医院。她的包里只有一个钱包和手机,手机里也只有这个号码,所以只能联系您过来帮我们确认一下。”
“她怎么了?”
叶云嫣把另一只手也握上手机,两只手的手心已有黏黏的感觉,这么冷得天,她竟然也会出汗。
“等您过来,我再详细给您解释。”
叶云嫣几乎是跑着进的医院大门,当她看清楚对面那个头发凌乱、目光呆滞的人时,几乎无法同她心目中一直纯真善良得像个孩子得夏晨曦联系起来。
可是明明是的,明明就是夏晨曦。
“你是她的家人吗?”旁边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到她面前。
叶云嫣这才反应过来,她转过头,看着医生说:“我是她的朋友,请问,她到底怎么了?”
“经过我们初步检查,发现她的大脑有些问题,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神经病。”
叶云嫣不敢置信地笑笑,说:“医生,你搞错了吧!前不久,我们一起吃饭时,她还好好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的这个病已经有很多年了,或者,不能说是病,只是她习惯于一个同外界不同的世界。我已经给她打了镇定剂,我建议你们送她到专业的疗养院。你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吗?”
她觉得自己像听到一个很大的笑话,她很想笑,可是对面的人那么严肃地看着她,每一个人的表情都那么庄重,那么,究竟是谁骗了她?
“对了,这是刚刚送她来的人留下来的,你先帮她保管吧!”
叶云嫣呆呆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是跟她口袋里同个型号的手机。她慢慢地踱部步到病床前,翻开那个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而这个号码跟她刚刚所接的那个号码紧紧相连,只是最后一位不同,她的是6,他的是7。
第一次,她觉得前所未有地茫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
样,以后她又该怎么办,她的世界因为她而混乱一片。
而现在,唯一能回答她这些问题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她以为这生都不用再见到的人。
坐了一会,她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果然,她还是错了,那里面是她不应该窥探的世界。
张家回来得很快,见到叶云嫣的时候,似乎有略微的迟疑,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办齐了一切的手续,然后直接走到病床前,温柔地俯下身,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夏晨曦说:“晨曦,我带你回家。”
也许夏晨曦根本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因为她的眼神一点聚焦都没有,任由他搀扶着她站了起来,再一步一步往前移动。
临走的时候,叶云嫣听到刚刚跟她说过话的那个医生对他说:“李先生,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的建议。”
张家回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小心地扶着夏晨曦继续往外走。叶云嫣连忙提上包,快步追了上去。
走到医院门口时,张家回突然转过了头,看着她说:“我还要开车,你先帮我照顾她。”
她迅速走上前,伸手扶住夏晨曦,张家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他只是走向了他的车,然后替她们打开了后车门。
她的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等着他来解答。
车子驶向一条僻静的山路,叶云嫣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本市最贵的别墅区,那应该就是他们生活的地方。
张家回推开大门之后,就对站在门边低着头的女孩一脸的怒气地喊道:“你怎么做看护的,不是叫你好好看着她的吗?怎么会让她跑出去的?”
那个看上去年纪很轻的小看护满脸的歉疚,隐忍着眼泪连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只是离开一会,之前夏姐姐还跟我聊天来着,她还说她一个人一定没问题。”
“她是个病人,我请你的时候跟你说过多少遍,她的情绪很不稳定,让你寸步不离的。”张家回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扔在茶几上说:“算了,明天我们就会回英国,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工资,你可以走了。”
小看护还想解释什么,但是看到张家回的脸,又失去了说话的勇气,最后还是拿起了桌上的钱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安静地坐着,没过多久,夏晨曦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张家回这才轻轻地将她抱上了楼。
“今天谢谢你,你现在可以走了。”张家回下楼之后,走到叶云嫣面前,一贯淡定从容地说。
.......
第690章
“今天谢谢你,你现在可以走了。”张铭下楼之后,走到落寒面前,一贯淡定从容地说。
落寒慢慢地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头看着它闪耀的光芒说:“我在等你给我答案。”
张铭无奈苦笑了一下,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说:“落寒,你难道不觉得,有时候做人糊涂一些会更好?你还有得选择。”
“你知道我不会,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听过之后该怎样做选择那才是我的事情。”落寒突然抬起了头,坚定地看着他。
张铭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看了她一会,然后说:“在接到你的电话时,我就知道晨曦的事我已经瞒不住了。以你的性格在知道事实之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也罢,老天做今天这样的安排,或许就是要你来替我们大家做个选择,那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落寒沉默着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我跟晨曦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都纯洁善良得像个天使,我是习惯了照顾她,对她好,而我们双方父母更是希望将来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所以有的时候,我自己也说不清对她的感情。
所以那时候,大家都说我们在一起,我也并没有否认,因为我自己也认同了晨曦是最适合做我妻子的人选,既然早晚都要在一起,那么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直到后来我在另一个人身上体会到一种绝对不属于我和晨曦之间的那种感情。”
张铭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落寒的脸上,但是她好象并没有感觉到一般,他只有继续往下说:“我在出国前和晨曦谈了一次,把我心里的感觉都告诉了她。她虽然难过,但是却还是微笑着祝福我,说以后会永远把我当成哥哥。
我去英国后,我们就很少联络了,直到四年前,我在英国再见到她。那时候,她比现在还要糟糕,认不出人,安静的时候整个人处于游离的状态,偶尔清醒的时候,更是完全处在崩溃的边缘,要么歇斯底里,要么几天都不说一句话。
医生说,她是受了严重的刺激才会这样,我一直不明白,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刺激能让这样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变成那样?”
张铭的眉头紧皱,脸上满是遗憾和怜惜:“后来,晨曦的妈妈来找我,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原来,当时晨曦因为要考研每晚都要去教室上自习,有一晚她看书回去晚了一点,结果……”
他有些说不下去,但他还是坚持着,表情已经转化为义愤填膺,“结果,被正在她们学校施工的三个民工…………”
落寒震惊地望着张铭,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可是他的声音还在继续地传入她的耳朵:“晨曦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浑身是伤,医生检查过后,说她肚子里还有五个星期的身孕。
她的子宫大量出血,孩子没有了,而且,以后,她都不可能再怀孕了……”
张铭后来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落寒几乎就要听不清楚,可是她听明白了,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问:“那孩子是……”
“孩子是谁的,晨曦怎么都不肯说,学校千方百计想要压住这件事,当时晨曦的父亲也就是现在本市的市长当时还在被考察准备提升为副市长,所以他们就把她送来英国治疗。她妈妈拜托我在英国好好照顾她,我当时很难过,我真的不希望她再受到一丁点伤害。
我是后来才知道晨曦原来跟落寒在一起过,晨曦求我,她说落寒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能毁了他的学业,毁了他的一生。那个时候,她自己受了这么多的苦,但她还是不愿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由他误会她为了我来了英国,由着他怨怪他。落寒,你没有试过这样去爱一个人吧?你也永远不可能这样去爱一个人。”张铭最后说。
落寒终于停止转动手中的戒指,说:“是,我永远都不可能这样去爱一个人。一个连自己都不能好好爱的人,谈什么去爱别人?”
张铭冷笑着说说:“你还真是冷静到冷酷!”
她没有理他,继续问:“那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晨曦的情况越来越好,最近两年,已经很少再发病了,一年前,我爸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我就回国了。而晨曦也不能永远躲在英国,她只有回来,才有可能彻底摆脱以前的阴影,学会面对,这样才会真正地好起来。只是我没有想到,在她得知你们要结婚的消息之后,会那么激动,而导致旧病复发。”
“其实她从来就没有好过。张铭,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什么意思?你怀疑这都是我一手安排的?”张铭突然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青筋爆起,说:“落寒,你有没有脑子,如果我想破坏你们的婚事,我一开始就会带晨曦直接去找落寒,何苦浪费时间跟你说这些?我把晨曦当妹妹,我怎么会害她,是她自己在清醒的时候,要我带她回英国。她说既然他已经爱上了你,就让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落寒,你跟晨曦比,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是他说的话太具有震撼性,她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她只知道自己恨他,所以唯有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她身上的痛苦才得以减轻。
“是,我是魔鬼,那我为什么还要因为她,放弃我的幸福?”落寒冷漠地问。
“你一直都认为自己很可怜,觉得我当年是因为同情才会对你好,可是你现在看看,这世界上比你可怜的人多得是,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我因为一个人可怜而喜欢她,那么今天我们就都不会是这样。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轻贱了你自己。所以,说和不说,都由你自己来做决定。明天下午我会带着晨曦回英国去治疗,如果你们没有来,我和晨曦依旧会祝福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落寒没有说话,站了起来,往门口走,手放上门把的时候,她说:“最后一个问题,四年前,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回来的吗?”
身后传来的那个“是”字掷地有声,让她几乎掉下泪来,她迅速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扭转了门把,走了出去。
张铭,你凭什么说我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我爱过的,真的,爱过的。
落寒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床头柜里那瓶安眠药了,从张铭的别墅回来,她喝了碗粥,洗了个澡,从抽屉里翻出那瓶药随便吞下四粒后躺到她的床上,关上灯,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只记得大约是大一,又或是大二,在某一次体检中,校医拿着份报告对她说:“如果再不调整你的作息时间,你的整个生物钟就全部瘫痪了。”
她何尝喜欢这样,每天都迷迷糊糊地睡去,头痛欲裂地醒来,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就是没有办法。
然后,便开始吃大量大量的安眠药,从一粒、两粒、变成五粒、六粒,直至有同学以为她要闹自杀,将事情报告到辅导员那里,她才放弃了那些药。其实吃与不吃,吃几粒,对她而言,已是一样,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急,怕自己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莫名其妙地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所以,没事的时候,她会逼自己睡觉,几分钟都好。后来,当失眠也变成一种习惯,她反而变得坦然,听着宿舍里或均匀的呼吸声,或酣重的打呼声,而她睁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窗外的月光一点点亮起来,再跟着她们起床,上课,如是循环。
无所谓,她知道,等到她的大脑再无力支撑,自然会睡得着。
工作之后,越来越忙碌的工作反倒让她失眠的毛病逐渐好了起来,每天都让自己累得半死,几乎一上床倒头就能睡着,偶尔失眠的时候,也不再强迫自己睡觉,看书看碟听音乐,尽量找方法让自己放松下来,有时候,倒真忘了,失眠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一天,她其实真的很累,搬东西来回跑,收拾落寒的家,赶去医院,又颠簸了一路跟着去了张铭的别墅,连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无法消化。她几乎就要无力思考。
晚上,接到落寒的电话,即使是在电话里,也能感受到他温柔的语调,温暖的笑容,他说:“既然东西都搬过来了,人早一天晚一天也没关系吧,老婆!”
她要紧握着话筒,才不至于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她放低了声音,仿佛撒娇道:“你也会说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关系,那今天我就不过来了。”
他的语气变得很无奈,可是又那样纵容地说:“你呀!”
仿佛急于要补偿些什么,那一句“老公,晚安”才会出口得那么自然,自然到她自己都觉得那么真实。
原来,还是会舍不得,舍不得推开他,舍不得那一点点的暖,那一份她就快企及的幸福。
临睡前,她对自己说:落寒,你没有做错,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所以,不能放弃,如果可以有一个家,就算自私一点又怎样?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老公”,可是是否是最后一次,她真的不知。
天空渐渐泛白,落寒的眼皮沉重,她睁不开,索性再次闭上。这几个小时,她是怎么过来的,想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可是,却还清楚地记得,昨天,张铭说他们是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她看了下床边的闹钟,八点,她的思维开始有些混沌,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想:你让我替大家做选择,可是我怕自己怎么选都是错,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能在这之前醒来,我就认输。
这一次,卞建敏很快就睡着,没有做梦,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她觉得满足,甚至宁愿永远都不用醒。
可是,她醒来了,在一点零五分的时候,偏偏那么巧。她的脑子就在那一刹那彻底清醒,其实也许在她心里,早就已经做了选择,不是老天爷替她决定,也不是因为任何人,只因为她是卞建敏。
她冷笑了一下,拿起手机拨了落寒的号码,用很冷静的声音说:“你马上到我家楼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既然是一个赌,就应该愿赌服输。
从她家到机场,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塞车的话,要再加半小时,那一天,凑巧高速上的车还堵得厉害,卞建敏和落寒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三点二十,她站在机场大厅,心里一阵莫名的空虚。
原来就算她想纠正这个错误,也还是会来不及。
落寒皱着眉,这一路,她什么都不肯说,只不停地催促他开快一点,现在又这个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她,无措地像个孩子。
突然间就觉得不安,走上前抱住了她,问道:“怎么了,带我来机场做什么?”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好一会,才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
那一瞬间,他竟然觉得松了口气,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答道:“好。”
广播里,有温柔的女声清晰地传过来:“飞往伦敦的bd206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延误起飞,请各位乘客耐心等待。”
他的脚步一滞,然后她抬头对扶着她的梁易晟笑了起来,那笑容意味深长,仿佛是释然,又仿佛是遗憾,她说:“我们都躲不过。”
他们是在候机厅里看到了李清洋和夏晨曦,其实要在人群里认出他们并不难,夏晨曦依偎在李清洋肩头,像是睡着了。
罗爱华女慢慢地走过去,梁易晟跟在后面,走了几步。两个人又同时停住了脚步。
第691章
李清洋抬头,看见他们,也并不惊讶,只说了一句:“你们来啦?”
并没有人回应他,落寒有些疑惑地望着卞建敏,他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卞建敏转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落寒,说道:“我做不到像她这样爱你,这个女人为你付出太多,她比我更值得拥有你,你也应该给她一个交代。”
“我不懂……”落寒一把抓过卞建敏的手,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张地说:“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可是还没有。”卞建敏笑,“易晟,我们算了吧!”
叶云嫣适时地醒来,对这一幕似乎极为疑惑,问:“你们怎么了?”
三个人同时看向她,李清洋惊喜地问:“晨曦,你认得出他们?”
她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然后对卞建敏和落寒说:“谢谢你们来送我。”
落寒看着叶云嫣,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神其实有些恍惚,不过一段日子没见,她的整个人都有些微胖,又更像接近于浮肿。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整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广播里刚才那个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不过这一次是通知他们班机已经能够起飞,请乘客们抓紧时间登机。
叶云嫣虚弱地对他们笑了笑,说:“再见!”然后,挽着李清洋的手,转过了身。
“叶云嫣!”卞建敏突然叫住了她,快步追到她面前,说:“你现在这样离开,有一天,他知道真相,会恨你,也会怪我。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让他自己做选择。我不是同情你,不是因为你比我可怜,我不会装高尚把他让给你,但是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会后悔,说到底,我还是为了自己。谁都没有权利替别人做选择,只有自己才能主宰自己,我已经选了,剩下的就由你们来选,这就是公平。”
说完,她走回到落寒身边,问:“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落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叶云嫣的背影,然后牵起她的手,终于转过了身。
就在他要迈开第一个脚步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叫唤,仿佛用尽了全力,那样凄厉和无望:“易晟……落寒……落寒……”
那一声声的叫唤直叫到他的心里去,他的右手还拉着卞建敏的左手,可是,他走不前,像是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一样,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无法前进,不能后退。
一秒,十秒,二十秒……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一分钟后,卞建敏挣开了落寒的手,其实他抓得并不牢,她只轻轻一转手就滑下了。她从自己的右手上摘下那枚他曾经用来向她求婚的戒指,放还到他的手里,眼里明明有泪光,却还是笑得无懈可击,她说:“你已经做了选择。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美梦,我曾经想过,不要醒。可是,对不起,我还是先醒了。”
她优雅地转过身,有两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但是,她仍然坚定不移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极为勇敢。
他们都已经做了选择,就都不能再回头。最终,也还是没有人能让她停下她的脚步。她摸着左手空着的无名指,在心里默默地说:
谢谢你,给我这一分钟,让我相信,你是真的爱过我。
“我送你回去。”李清洋慢慢走了过来,停在了卞建敏面前。
她并没有抬头,只低声说了一句:“我在等你。”
李清洋脸上露出浅笑,然后在她左手边坐了下来,看着她问:“有话想跟我说?”
“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卞建敏又重复说了一次,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李清洋怎么会不明白,他很有把握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接着他作势想去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可是卞建敏轻轻一抽,就轻易地避开。
她抬起头,毫无表情地说:“不,你不知道。我也永远不会再让你知道。”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才又放低了声音说道:“勰涢,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些,至少客观地对待这件事?如果你真的爱他爱到不能没有他的地步,就不会让他这样离开。说到底,是你们的感情不够,你不爱他,至少不够爱,所以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想到了。你让晨曦选,让落寒选,为什么就不能让我选一次?”
“你跟我讲公平?这世界上最没资格跟我谈公平的人就是你。”卞建敏嘲讽地笑,“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他,这四年来我跟他之间的种种,你不知道,也不可能理解。我让他选,是因为我不止爱他,我更加尊重他,也尊重晨曦。”
毫无意外的,她看到了李清洋逐渐沉下去的表情,但她偏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所以,她继续咄咄逼人地说:“李清洋,你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重要,以前你可以伤害我,是因为你以为我爱你,可是,也只是你以为而已。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爱你,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竟然不能再爱了,那就恨吧,如果恨可以支持她活下去,那就让她好好恨他,恨到海枯石烂,恨到天崩地裂。
李清洋的脸色已经从铁青转为泛白,但是他还是强抑着心中的怒火冷静地说道:“不要因为我的一次失约,就抹杀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这不仅是侮辱我,也是侮辱你自己。”
他看着她,继续问:“是不是就算我现在说,这一切虽然都在我预料之中,可是都与我无关,你也不会相信?”
卞建敏沉默片刻,说:“结局就是如此,不是吗?不要跟我说,你有多无辜,因为整件事上,你是最大的受益人。我不会去做任何无谓的揣测,因为过程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我只看到了结果。”
李清洋的眉头紧蹙,但他还是保持着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尽量温柔地说道:“勰涢,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没有做到当初对你的承诺,可是,你已经知道了原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今时今日,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也保证,以后答应你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做到,你相信我。”
卞建敏摇了摇头,说:“承诺?我不记得我和你之间有过任何承诺。我爸爸承诺过我不会留我一个人,落寒承诺过我会给我一个家,可是我现在还是一个人,还是没有家。李清洋,就算我们之间有过什么承诺,我也全部都忘了。你不要太高估了自己,今天的我,不需要你再做任何事。一个人有希望是因为她没有绝望过,而我很早以前就学会对任何事情都不抱希望。所以,不要再给我承诺,我不会相信,也不会需要。”
李清洋有片刻的失神,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等到他镇定下来,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觉得,你好象变了一个人?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不认识你?”
“八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人,很多事……”她缓缓地说。
“不,不是的,你不会变,卞建敏不会变。我心中的卞建敏,她不会以伤害别人、伤害自己为乐;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自怨自艾,轻言放弃;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容得下一个我;她更加不会不相信我……”
卞建敏沉默着,她的手心已经被长长的指甲掐得生疼,可她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空,越来越空,渐渐地,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放声大哭,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不管是爱是恨。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眼泪,她再也不会有眼泪了。因为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爱人。
她只剩下一个自己,孤零零的自己。
李清洋紧攥的拳头渐渐松开,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疲惫地说:“你果然不再相信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我,只有你不可以。”
“因为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骗我,只有你不可以。”卞建敏冷冷地说。
“是,是你把我从封闭的世界中带了出来,你教我学会跟人说话,相处;教我学会相信,希望,教了我很多很多。可是,在我把这些东西都学会的时候,你又通通把它打碎,是你亲手打碎了这些。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还是当年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卞建敏。那样,至少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靠自己,不仰赖任何人,但我依然希望能有一个家。现在,要给我一个家的人,他已经走了,其实,我并不怪他。你说得对,当你把晨曦的事告诉我的那刻,我就知道了结局,因为你了解我,而我了解他。所以,我更恨你,如果你没有回来,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她慢慢地说,似乎是在呢喃。
李清洋怔怔地听着,好一会才又坐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项链,是那晚被她扔在垃圾桶里的那条“星愿”,他竟然还是捡了回来。
他说:“真的那么恨我吗?恨到不愿意再接受我的任何东西,包括这条‘星愿’?”
她不回答,只说:“不是说这条陨石项链能够许愿吗?扔得时候,我许了个愿,但愿余生,我再不必见到你。你曾经说,你相信愿望能够成真,让我也要相信。可是我现在告诉你,我这一生,只许过两次愿望,没有一个愿望是成真的。所以,我不会再把任何希望寄托在没有意义的事物上。要得到的,只会靠自己,只能靠自己。”
“那一晚,我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李清洋犹豫着,终于吞吞吐吐地问出了口。
说来说去,原来他只是想知道这个答案,没有丝毫地犹豫,卞建敏果断地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真的没有?”
“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你喝得烂醉如泥,还能做什么?”她冷笑着反问道。
李清洋想了想,这才稍微有些释怀,继而说道:“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接受这条项链?”
卞建敏笑笑说道:“项链我不会接受,因为它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我想跟你结婚,你答应吗?”
这个世界上,她终于一无所有。唯一仅有的,便是对他残存的恨意。如果连恨都没有了,那么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所以,她不愿意放开,不愿意放下,不愿意原谅。她只要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就算是地狱,她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去。
彼此折磨就彼此折磨吧,既然他不让她好好过,既然他以为她还能相信,那么就结婚吧,让他们两个生活在一起,从此,爱与恨都连为一体。
一念之间,天堂到地狱。其实,也只是一步之差。
去登记结婚的前一天,她一个人回了趟老家,像很多年前一样,她坐在大巴的最后面,看窗外不断变换却异常熟悉的风景,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车还是停在了大马路边,她下了车,一开始,只是走着,后来是慢跑,到最后,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变成了奔跑。
过了这么些年,她终于回家了。
她在那栋已经破旧的老房子下面停了下来,周围已经新盖起很多楼房,样式新颖,相比之下,这栋老房子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可是,她不管这些,那是她的家啊,是她唯一拥有过的那个家。
她走过去,敲着那扇紧闭的门,一下一下,短促而有力,伴随着她的叫喊:“爸爸,爸爸,开门,你开开门,我回家了。”
第692章
她走过去,敲着那扇紧闭的门,一下一下,短促而有力,伴随着她的叫喊:“爸爸,爸爸,开门,你开开门,我回家了。”
可是,没有人来开门,也没有人应答。
她不放弃,不断不断地敲着,敲到指节泛红,喊到喉咙嘶哑,她就是不肯松开拳头。
终于,她一丝力气都没有,最后,全身松懈般瘫软了下来,跪坐在门口,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然后肆无忌惮地像一颗颗珍珠般滚落下来。
怎么还会有人来开门,她爸爸早就不在了,这里也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没有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这些年,她总是觉得,只要不回去,她就还可以以为,她爸爸还活着,还住在那个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所以,再苦再累,她都不敢回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面对任何的困难和挫折都可以坦然接受,却原来不是,她其实就是懦弱,因为怕痛,所以假装没有发生。
如果不是决定结婚,她根本不会回来。
屋子门前的花坛里只剩下两棵梅树,此时已过寒冬,枝头上却还是开者成串成串的腊梅花,这香味如此熟悉,熟悉到仿佛下一秒,时空就转回到她的童年。
可是不是,旁边新翻的泥土提醒着她,她再也不回去。
曾经,在这梅花旁还有两棵广玉兰,她看着它们从两株小树长成参天大树,那是她出生之前妈妈种下的,他们是这村里唯一一户房前有花坛的人家。
妈妈说,她要和这些树一起陪她成长。
该有多爱,才会这样坚持,可是终究也没能坚持到最后。
但是,有这些树就已经足够。
小的时候,她做过一个梦,梦见屋前的那棵树上开了一朵很大很大的广玉兰花,像一条小船一样,她拉着爸爸妈妈一起坐进去,爸爸妈妈都对她微笑,眼里尽是宠爱。
那是她做过最好最美的一个梦。
而现在,连带给她梦的那棵树也不在了。
她早就该想到,她留不住的,一样都留不住。
当初村长软硬兼施要她把房子卖掉,她心里清楚,爸妈都不在了,这些人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欺负她。
其实她一直知道,全村的人都不待见他们一家。当年,她爸爸妈妈私奔来到这个小村庄安家落户,有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当时爸爸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向村里买了这块地,盖了这栋二十多年前轰动全村的房子,所以,这些年来他们才能够安安静静地住下来,与世无争。
她答应低价卖掉,不是因为怕了他们,而是因为,当时的她已经快要崩溃,她不愿意给自己留下任何一条后路。所以,才会那样离开。
那个家,她再也回不去。
她终于接受了这一点。
沿着小路慢慢地走着,这条路,她只走过一次,可是她还是很容易找到了那里。那是一块公共墓地,四年前,她亲手爸爸妈妈的骨灰合葬在这里,也是唯一的一次。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叶云嫣在墓碑边上坐了下来,“对不起,现在才来,真的,对不起。”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我要结婚了。我想跟你们说说话。”
她试图牵动嘴角,却并不成功,只有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这样做是错还是对,现在,已经没有人来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只能凭着感觉一步一步继续走下去。其实,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也许,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在那一刻突然说出那句话,明明我心里想的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他。可是很奇怪,在我说出来之后,又觉得那样理所当然,原来,不只快乐可以分享,连痛苦都可以一起分担,他好象分掉了我身上一半的痛,让我不再那样难受。
爸爸,其实我很像你,你半辈子都在逃避妈妈已经离开我们的事实,我也一直不敢面对自己,可是,我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逃避了。我和他,是爱也好,恨也好,总应该有一个结局。以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伤害也好,折磨也罢,既然我和他都没有放下,总要选择一个方式让我们之间可以了结。
你应该知道是谁吧?我最后还是嫁了他,其实我有想过,不如嫁个陌生人,平平凡凡地过下半生,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想让自己好过,也不想让他好过。你会骂我傻吗?对不起,我这一生只任性这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眼泪再次掉下来,仿佛是累了,她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眼神渐渐飘忽,思绪已经被拉得很远很远。
那晚,她等着爸爸开完家长会回来,其实,她心里是期待着的,可是,等到爸爸回到家,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进了房。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甚至已经想好了一大堆的说辞,原来,他根本就不在乎。
从她懂事以来,她一刻都不敢放松,拼命地学习,每一次都考第一,她以为,她这样做了,爸爸就会像其他的家长一样,给她表扬和鼓励,可是,从来都没有,从来就没有。她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省重点中学的学生,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和爸爸在村子里扬眉吐气,这样,爸爸就会对她好一点,可是没有,他只把学费递给了她。
她没有妈妈,她不难过,因为她还有爸爸,可是,为什么爸爸会这样漠视她?
她只是想不通,所以,选科的时候明知道自己的特长在文科,偏偏选了理科;所以,她故意在这次期中考试中考得乱七八糟,如愿以偿考了最后一名,因为她知道,这一次考试后会有一次家长会。
她用这种笨拙得不能再笨拙的方法向她的爸爸寻求一丁点的在意和关心,可是到最后,还是失败收场。
既然都不要她,为什么还要生下她?既然都不爱她,又为什么要把她养大?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才会进了厨房,拿起了那把刀。
也就是在那天,他说:“爸爸对你从来没有什么要求,我只要你活着就好,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她有多可怜,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爸爸对她的爱;她又有多幸福,有一个人用这样的方式在爱着她!
后来,她当然活了下来,和爸爸的关系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缓和下来。只是她依旧不懂得怎样表达自己,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到后来一整天都不愿意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拼命地吃东西,好象怎么样也吃不饱。
她爸爸带她去检查,医生说,那叫“自闭症”。
原来她是生病了。
医生说,可能换一个环境,多接触一些人会对她的病有帮助。她的爸爸在校长那里跪了一个上午,才求动他将她转入了文科班,住校。
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她遇见了李清洋。
全班最活泼的男孩和全班最安静的女孩,听起来多么合适,可是,另一种说法是全班最帅的男孩和全班最丑的女孩,又多么可笑!
那时,她的体重是62公斤,前面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永远低着头,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她越是自卑,越是不敢说话。她知道自己病了,可是那是她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有人理踩她,没有人接近她,全世界似乎都遗忘了她,只有他,每天每天,不离不弃,在她旁边不断地说,不断地说。她不理他,他就一个人说,坚持不懈。
有一晚,她从宿舍刚洗了头赶来上自习,头发都还没干。刚坐下来,就把他的橡皮弄到了地上,她弯下腰捡起放回到他桌上,只听到他说:“你的头发真香,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他的身边永远不缺少女孩子的围绕,他带巧克力给她们吃,还带了一包包的速溶咖啡,各种口味的,听说都是极好的。有时候,他也会在她的抽屉里放这些东西,然后她再放还到他的抽屉里,如此循环。
后来,他滑冰摔到了腿,走路极不方便,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安静下来,她看着他每天一瘸一拐地来回跑,他不累,她都替他累了。
终于有一天,他再次拄着根拐杖从凳子上跌下来时,她忍不住说:“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由于长时间没有说过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又低下了头。
那个人安静了一会才又慢慢挪过来,轻声说:“我只是想去一下厕所。”
一瞬间,面红耳赤。
那时,男女生是不能坐在一起的,可是,也许是她的沉默,老师对她的放心,他们就这样做了两年的同桌,竟然也没有被分开。
她开始说话,可是也只限于对他。他对她并不是很好,也常常欺负她,常常骂她笨,可是那样满心的欢喜,谁都无法取代。
不知道是谁终于先注意到她,竟然开始有关于她和他的流言。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廉耻。她听到的时候,只是笑,那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另一个人却不是那么想。是在那个时候,他和夏晨曦越走越近,近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真正的金童玉女。
那些人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变得更同情,是啊,多可怜!这么倒追一个男生,人家根本看不上。
她不辩驳,也不承认,只是浑身都越来越透出一股清冷。
那一天,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听到后面不断地有人在窃窃私语,然后就看到旁边的李清样气愤地站起来,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她的校徽,凶神恶煞地对着全班说:“以后谁要是再做这么无聊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她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是有人偷了她放在抽屉里的校徽,扔进了男厕所的尿嘈里,他们学校的校徽上是有各人的照片的,也就是说,有人用这种方式在羞辱她,让她感觉被所有男生凌辱、践踏。
那一刻,她只是想哭,不是因为觉得难堪,只是感动。她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才将那枚校徽从里面捡了出来,这是第一次,她有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第一次觉得,其实女生柔弱些也没什么不好。
他看到她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地说:“你别哭啊,我已经用肥皂洗干净了。”她哭得更加厉害,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任由她哭,最后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允许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伤害你。”
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还是那般清晰,她以为,这些回忆早就烂在了她的脑子里,原来,并没有。
如果,如果没有那些后来,她真的以为他们可以,他们一定可以。
叶云嫣轻轻抚过那块墓碑说道:“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他以外不会有人伤得了我。”等到将墓碑擦过一遍,她站起来说:“爸爸妈妈,我走了,以后我再来看你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者,从未遇见。
叶云嫣是在临睡前接到李清洋的电话的,可能是因为信号不清,他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缥缈,让她有片刻的恍惚,几乎就要分辨不清,此时此刻,她正处于何时何地。
奔波了一天,也许她是真的累了。
但是,即使再累,也要坚持。她闭上眼睛,问:“有事吗?”
“今天你去了哪里?”其实李清洋并不知道他打这通电话是为了什么,只是今天一整天,他心里头千丝万绪,却无从表达,又似乎急于想要从她那里确定什么。
“没去哪里,只是在家收拾了一下东西。”她微微地回答。
“哦。”
一时无语。过了好一会,李清洋才又说道:“叶云嫣,你后悔吗?”
她有些失笑,他的语气是难得的不确定,又隐隐含着一丝怯意,这并不像他。
第693章
第693章
叶云嫣并不急于回答,她把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才又反问道:“你呢?”
“不会,我不会。”他快速而坚定地答道,应该是连思考都没有。
她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会。这是我们两个人自己做的选择,是好是坏,我们都没有权利后悔。”
落寒沉默了一会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但是下一秒,还没等她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声音骤然提高:“勰涢,我有话跟你说。”
这样郑重的语气,让她睁开了眼,拇指轻摁着太阳穴说:“恩,你说吧!”
“这几天我没见你是因为有些事情没有想通。”他说得很慢,似乎是在思考。
她开玩笑地说:“我自问并不是一个需要每天见面的未婚妻。”
“你先别打断我,听我把话说完。”他有些着急地掐断了她的话,接着往下说:“我承认,当你突然说要跟我结婚的那刻,我心里的害怕甚至多过了欢喜,因为那是我所陌生的你,第一次让我有种无法掌握的感觉。但是我也清楚,这是你给我最后的机会,如果当时我没有答应,也许我们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所以我答应了。但是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或许我应该再多给你一些时间,等把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彻底解决,再和你结婚。我不希望你糊里糊涂地就嫁给我。”
他很聪明,不管如何,他果然还是最了解她的一个人。但是她也不赖,很明显,他现在已经想通了。于是她问:“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想要再放手了。我知道,你并不是因为爱我才嫁给我,但是我很清楚,我是因为爱你才要娶你。所以,不管将来我们会怎么样,我都决定和你在一起。如果婚姻能帮我绑住你,那我就用这种形式,让你呆在我的身边,不管我们之间改变了多少,但是我要你重新相信我。”他的语气又变回了往常的镇定和自信,但是瞬间又变得温柔无比,“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让我觉得更痛。每一次我只要想到,我和你之间那八年的空白,我就心痛得快要窒息了。原来,我那样爱你,无论如何,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她轻轻笑着问。
“就算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坚定地毋庸置疑。
叶云嫣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堵,等慢慢恢复过来,她才呢喃地说:“我不要你的命。”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谁的命,她只是要所有人都好好的。
很快,她又控制了自己说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转变。”
“今天我去了一个地方,看了一个人,得到了一个答案。”落寒回答。
她并没有问他去了什么地方,看了什么人,她知道,如果他想说,他会告诉她的。所以她只是说:“真巧,我今天也得到了一个答案。那我们就走着瞧吧,看是你的答案正确,还是我的答案正确。”
挂断电话之前,她听到他说:“明天别忘了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不见不散,谁都不能失约。”
她是在早上才想起她的东西大部分都还在梁易晟那里。自从那天过后,她就一直避免去想有关他的任何问题。然而现在,终究避不可避。
这样也好,既然决定不再逃避,就都去把话都说清楚吧!在她心里,他依旧是很重要的人,她还要给他最多最好的祝福。
上午去把东西拿回来,和落寒约的是下午两点,还来得及。叶云嫣拿上钥匙,匆匆出了门。
这一条路,她曾经走过无数次,熟悉到闭上眼,就能找到他的房门。
她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应答。本来已经转身想要离开,可是临走又想到,她是有钥匙的人。
把钥匙插进去,轻轻扭动,这样简单就打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是刚搬过家的痕迹,只有她的东西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客厅里。
屋里并没有人,但是她好象生怕惊扰了别人一样,轻轻地踱步走了进去,桌子上除了
她的电脑,还有一份写有她名字的档案带。她把东西倒出来:一份文件、一条钥匙,还有一封信。她慢慢打开:
“勰涢:一直等不到你来,所以我只好先走了。你的东西我帮你全部整理好了,放在这里。你的东西太少,连用来回忆你的时间都不够。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现在却觉得,一切都是多余的。
其实,我很怕你来,又怕你不来。这样也好,不用面对面地跟你说这些,负担反而小了。
那天在机场,你让我做选择。当时我受到的震撼太大,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如果你再细心一点,就能发现,当时的我有多么无助,我在向你求救,我在求你不要这样就放开我。
可是最后你还是挣开了我的手,你说我已经做了选择,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的。做了选择的那个人是你,在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决定,所以,你那样轻易地就松开了我的手。
这就是我的勰涢,她善良,见不得世上任何一个人的苦,所以,她愿意用她一生的幸福去换别人的幸福。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她把我推开,不是因为她冷漠,而是因为她想要晨曦快乐,所以,她宁愿自己不快乐。
我只好成全她,因为我爱她,爱她的善良,她的伪装,她的强硬,她的软弱,她的永不服输,这四年来,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进入我的世界,钻入了我的心,根深蒂固,再也拔不出来。
她很少要我为他做什么,所以这一次,不管多痛,我都要放手。可是我还是会担心,我怕她总是强撑着自己,怕她哭的时候没有人给她擦眼泪,怕她难过的时候,我不在她的身边。
那个时候,我还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甚至想要开口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照顾晨曦,等她康复?
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就算是从前,我都没有把握能给你百分之百的幸福,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对我来说,如果不能给你全部,那就等于零。所以,我放手了,因为总有一天,能给你百分之百幸福的那个人一定会出现,我会一直一直为你祝福。
我不会要你原谅我,因为你和我都不需要。叶云嫣,我只要你知道,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是你不是别人。不要懦弱,不要自卑,不要害怕,你有能力有资格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你要相信我。
我也很少要你为我做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想你答应我: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开心的时候要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任何时候都不要勉强自己,好不好?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向你求婚的时候,说要买的那套房子。其实在问你之前,我已经买下来了,这份文件里,是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明,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还有那套房子的钥匙。我答应过你,要和你共建一个家,但是我现在能给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房子。我只恨自己不能为你做更多,所以不要拒绝我。不管以后,你会和谁共建一个家,只要是你选择的,我一定都会支持你,并且给予最多最满的祝福。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你,爱过我吗?
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好象不管是哪种答案,都会让我痛不欲生,索性就让它一直成为一个谜吧,这样,至少我还有一个念想。或者,等到将来有一天,我们都儿孙满堂的时候,我再笑着问你要这个谜底。所以,偶尔你还是要想想这个答案。
我会照你希望的,好好照顾晨曦,毕竟,我亏欠了她太多。
那么,就这样吧!
晟。”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这张薄薄的已经被泪水浸湿了的纸,最近,她好象越来越容易流眼泪,可是没有关系,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他要她做的,原来也不是很难。
叶云嫣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进他的房间,躺到他的床上。昨天晚上,她又失眠了,以前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总是能很轻易地就睡着。
她只是想要最后一次再感受一下属于他的气息,他的温度。
迷迷糊糊中,似乎接到一个电话,那声音她以前听过,但是里面杂音太多,又说得断断续续,她什么都听不清楚。
好一会,她才能分辨出来,好象说得是:“易晟他为了救冲出马路的夏晨曦,被车撞死了!”
世界天昏地暗,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她要醒来,这是个噩梦,她要赶快醒来,然后去找梁易晟,告诉他,不用等到儿孙满堂,她现在就可以告诉他,她爱过他的,真的。
她怎么会没爱过他呢?他跟她说:“我们要一起建立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他跟她说:“你呀,就是太懒”;他还说:“等我们老了,我们也去一个小村庄,和你爸妈一样,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答应她的,全都没有做到,他怎么能够就这样先走掉?
她后悔了,她明白了,她不要恨了,也不要再去管任何人了,她只要跟他好好过日子,她要和他一起回他们的家。
可是,他在哪里了呢?
原来,要付出生命代价的人不是落寒。
可是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不管她怎么争,就是争不过老天爷?
医院的走廊里坐着梁易晟的父母,互相搀扶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双双倒下,再也起不来。一下子就苍老下去的面庞,以及两鬓突然生出的无数白发,让周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只有叶云嫣不管这些,她只是木然地往前走,眼中再看不到任何人,任何事,只知道要找到梁易晟,跟他说,她想通了,她要听爸爸的话,听他的话,握住手中的幸福。
但是,他究竟在哪里?他应该站在这里,笑着跟她说:“原来你也会着急,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可是没有,走廊的尽头只有夏晨曦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眼神涣散,瑟瑟发抖。
然后,她的肩膀被人紧紧抓住,不断地摇晃,震得她整个人都要歪倒下来,耳边是声嘶力竭的叫喊:“他不是要跟你结婚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为了救这个疯女人出车祸……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是啊,他们不是要结婚了吗?她现在来了,他怎么可以不在?
叶云嫣挣开了眼前人的手,继续往前走,然后她推开那扇门,她要去问问他,还愿不愿意跟她去结婚。
然而里面的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上还有凝固的血迹,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面容。他睡着的时候就是这样,无比满足,好象天塌下来都不关他的事,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看起来,才不会那么累。
叶云嫣一步一步走过去,她找遍全身,却找不到可以用来帮他擦脸的东西。于是,她只有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揉着,嘴里喃喃道:“我老公是世上最帅的人,我们把脸弄干净。你要答应我,等我帮你擦完脸,你就要醒来,跟我去结婚。”
她的泪水滴到他的脸上,混着这些泪水,她一点一点,耐心地帮他揉拭脸上每滴血迹,无比专心和细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脸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而她的手还抚在他的脸上不愿放下,过了好久好久,终于她像失控一般,抱住了躺在那里已经没有知觉的人,哭喊道:“你为什么还不醒,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你醒过来啊,你还要带我回家,你怎么能只留一条钥匙就不管我了呢?没有你,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第694章
“你醒过来啊,你还要带我回家,你怎么能只留一条钥匙就不管我了呢?没有你,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但是她还是不断地说,不断地哭,他怎么会忍心看到她这样难过?
她才刚刚明白,他有多爱她;她绕了这么远的路,才知道什么是惜福;可他却不在了。
他再也不会微笑着抱着她;再不会宠溺地揉她的头发;再不会一句一句喊她“老婆”,“老婆”。
他跟爸爸一样,不要她了。
不是这样的,他一直都是要她的,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他每日每夜地陪在她的身边,陪她戒酒、复诊,再戒酒、再复诊,把她重新变回一个正常人,让她脱胎换骨,他要了她那么多年,守了他这么多年!
是她不要他了,是她亲手挣开了他的手,因为她的私心,把他推给了一个疯子,害他躺在这冰冷的床上。
他一定是恨极了她,恨她不知悔改,恨她冷漠无知,才会不愿意再醒过来,不愿意再面对她。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不计结果爱她的人离去了,她叶云嫣又一次一无所有。
为什么都要对她那样残忍,为什么一个个说爱她却都要抛下她不管,为什么即使她觉得生无可恋,所有的人却都还要逼迫她好好活着?
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活了,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那么她认输可不可以,现在,终于不会再有人要她活着了,倒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吧!
就在她万年惧灰的那一刻,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断了又震,震了又断,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最后,叶云嫣胡乱地抓起手机,只对着那边说了一句:“李清洋,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可是那一刻,她甚至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如此轻易地将那个她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说出了口。
原来她竟那样恨他!
可是,那一句话也用了她最后的力气,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好象虚脱一般,终于无力地倒了下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中间又醒了好几次,感觉有很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叶云嫣自己都分不清她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是梦着还是现实。
半梦半醒之间,她的意识好象从她的身体里飘了出来一样,不知道游离去了哪里。
一会是自己八岁的时候,爸爸还没提要让她去上学,她只好每天搬着张小凳子坐在教室门口旁听。后来老师叫她进去,笑着指了指讲台边,对她说:“你可以坐到这边来。”她欢喜得不行,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得她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没有忧愁。
一会又转到那次校篮球总决赛,她被一道数学题卡在那里,竟忘了时间,做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李清洋每次打比赛专用的篮球鞋还在她那里。他就是怕她会忘了去,才硬是不肯自己拿过去。等到她着急地跑到体育馆,里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全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只有他,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看着她来的方向。
她跑过去,一边替他拿鞋,因为焦急脸涨得通红,一边还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忘记了!你快点上场!”
他却笑着说:“不急,上半场刚结束,我们一定会赢。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看我赢球就行。”
果然下半场,他一个人拿了十三分,阻止了对方四次进攻,力挽狂澜,大获全胜。
结束的时候,他走到她身边,说:“我听到你喊加油,只对着我喊加油,喊得比谁都大声。”
那个时候,他就是她全部的世界,虽然只有一丁点大,但是她那样满足,他说:“我们一定会赢”,她就相信他们一定能赢。
然后又回到了四年前,娱乐部的主任跟她说:“如果还想回来上班,就拿出能证明你还有用的东西。”
她跟了那个女明星三天三夜,才拍到她跟一个男的从酒店出来,可是她的手却突然止不住地颤抖,不仅相机掉在地上,还引得前面两个人都转过了头。
医生说她是酒精成瘾症,再不戒酒,她的手会从发抖变成痉挛,最后完全废掉。
她像无事一般躺在床上摆弄着已经摔坏的相机,那个把她送到医院来的男人站在她边上突然说:“酗酒的人都知道,当血液里的酒精浓度慢慢变浓的时候,伤痛便渐渐隐去了。
醉这种状态,是与死一样的,另一种逃避。我建议你要么现在就拿起这把刀,一刀割下去,要么就把酒戒了,好好活下去。”
她恍若未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把相机在他面前一摊,说:“照片怕是没用了,梁易晟,不如你去找她,让我再拍几张。”
最后,她又梦见穿着婚纱的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教堂里,她等啊等,可是就是等不到人来。
那扇门突然被打开,她不自觉地就挡住了那道刺眼的阳光,那个人一身的白,慢慢向她走来,可是他背后的阳光太灼,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想要看清楚,可是手背上突然一阵疼痛,眼睛蓦地睁开。
医院里熟悉的药水味铺天盖地而来,她的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恶心得想吐。
其实,她一直都是病着的,病了好,好了再病,竟好象从来都没有停过。
叶云嫣从洗手间吐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小小的病房里竟然挤满了人,一个医生、两个个年轻护士,包括梁易晟的父母。夏晨曦此时已经被扶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但仍旧维持着呆滞的表情,而李清洋不知何时也已经赶了过来,正站在晨曦边上。
她只匆匆瞟了一眼,胸口一阵气闷,胃里又是一阵恶心,急急忙忙又跑了进去,只听到外面医生解释到:“孕妇在6到12周的时候,有这种妊娠反应是正常的。她现在不宜过分操劳,最好是保持轻松的心情,这样对胎儿也好……”
叶云嫣心里一紧,慌忙走到门边,捂着胸口疑惑着问道:“你说,我怀孕了?”
“你自己不知道吗?已经有六个星期了。”
六个星期,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要这个孩子,我绝对不会要这个孩子。”
所有人都被她这斩钉截铁的表情吓了一跳,等到听明白之后,梁易晟的妈妈首先站了出来,说道:“昨天是我的语气太重了,我可以向你道歉,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
她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解释,只是皱着眉头有些无措,一边的梁爸爸上前一步,握住了妻子的手,替她说道:“勰涢,我知道这时候要你生下这孩子,是委屈了你。可是易晟都不在了,你肚子里的是他唯一的骨血,你怎么忍心不要他?”
叶云嫣似乎明白了,原来他们都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梁易晟的。也难怪,六个星期以前,他们正高兴地筹划着这个婚礼。
想起梁易晟,胸口又是一阵绞痛,她用手拼命压住那点痛,嘴唇微启:“我才睡了一天,他就不在了。”
医生示意一旁的护士将她扶到床上,她躺了一会,才顺了那口气,正欲抬头向两老解释,却见他们满脸期待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
他们才刚刚失去唯一的儿子,这个时候,她如何还忍心跟他们说,她肚子里的其实只是一个错误。
梁易晟不在了,可是她还在啊,他们曾经给过她的那些家的感觉,她一直铭感于心。她说过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来孝顺,她还要连同梁易晟的份一起来照顾他们。
所以,在最后的那一刻,叶云嫣攥紧了身子底下的那一角床单,抬起了头,仿佛是做了一个重大的承诺:“我会生下他,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生下他。”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去看李清洋的表情,她不知道他与她通完电话后他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不会再去关心他此刻的心情与感受,他的一切,再与她无关了。
那一晚,电话里她流露出的那一丝娇憨与甜蜜,原来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们之间似乎总是缘分不够,八年前,他给她一个希望,又让它破灭,八年后,她还了一个希望给他,可是还是不够,只差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么一点,但是,却硬生生地将他们隔绝在彼此的世界之外。
他们回不到过去,也走不进将来,只能停在这刻,空余遗憾和怅惘。
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他,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果死得是他,该有多好?他不用去体会这种绝望的恨不得死去的心情,她可以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嫁给她想嫁的,晨曦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一次,他恨死了自己,恨他一路走来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如果八年前他没有离开,
如果四年前他回来了,如果他没有在重遇她的时候抱着最后的希望,如果他没有将一切告诉她,那么今天的他们会是什么样?
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可是没有如果,他们的赌约,他再也不会知道结果。
李清洋扶着晨曦站起,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把你交给别人照顾。”
夏晨曦好象能听懂一般,竟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悄悄退出了病房。
叶云嫣没有在医院停留,梁易晟的身后事全都要她一手安排,她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
不管多难熬,她终于又挺过一关。
等到一切处理妥当,她安心地住进了梁易晟为她准备的家,他的父母时常来看她,褒些营养汤给她喝。她看着两位老人偶尔望着她的肚子露出的笑容,便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定会有些什么能够掩盖伤痛,弥补遗憾。她是这样相信的。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叶云嫣正在厨房里学习自己褒汤,她匆匆跑去开门,可是看见来人之后,她却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两人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渐渐的,她觉得眼角有些湿润,然后半个身体就被一个暖暖的东西抱住了。
那是一个年纪比她稍大的女人,皮肤大概由于长时间的曝晒,呈出古铜色,利落的短发,满脸的风霜,却掩不住她眼里的那股光彩。
“我回来了!”那个人把头抵在叶云嫣的肩头,喃喃道。
她觉得眼睛有些模糊,好一会才回复道:“季荏,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抱了多久,反正谁都没有松开手,只听到那人说:“等抱够了,让我先进屋喝口水。我转了好几次机,时差都没倒过来呢!”
叶云嫣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松开了手,又将她脚下的行李拿进了屋,给她倒了杯水,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回来。”
季荏跟上去,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口水,才说:“我一到镇上看到你的email就立刻赶回来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回北京。”
她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她倔强地说道:“不,我不去。”
季荏放下水杯,也坐到她边上,换了幅语气说道:“我结婚你也不去吗?”
叶云嫣抬头,看到她眼里的认真,才笑着又确定了一遍,问道:“真的?”
季荏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溢满的幸福:“恩,其实我们在那里已经办过了婚礼,但是他爸妈说,不管如何,还是得再办一次。”
“他们怎么会同意的?”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对他爸妈说‘如果你们再不同意,我就不止去做绝育手术,干脆跑去少林寺做和尚’,他爸妈被吓得半死,能不同意吗?”季荏好笑地说。
“他真的去做了?”
季荏微笑:“他跑来肯尼亚找我的时候说‘这辈子他要定了我,再也不会松开手’。
第695章
第695章
叶云嫣由衷地为她高兴,握住了她的手说:“恭喜你,真的。”
“所以,你得跟我回去,我已经联系好了医院,现在还来得及,我亲自帮你做手术。”王子明趁势说。
她突然就往后缩了缩,警惕似的看着她说:“不要,我说过,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你别糊涂了,别说这孩子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就是在,我也不会让你生下来。”王子明加重了语气,站起来说道。
叶云嫣低头沉默。
王子明看着她的神情,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定是还隐瞒了什么,于是,她又靠近她问道:“这孩子的爸爸……”
她摇头:“我生这孩子跟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不想让易晟的父母失望,他们年纪那么大了,再受不住什么打击了……”
“你疯了,为了不相干的人,你要陪上自己的命吗?”王子明是真的气极了,连语调都变了。
“不一定会有事的。”她的声音很轻,自己都知道没有任何说服力。
王子明怒极反笑,“我以前学的是心脏科,现在是妇产科医生,你觉得你能比我更专业?”
她也知道这理由牵强,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不然也不会叫她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我这些年都很好,每次检查医生都说我的心脏功能在慢慢恢复。”
王子明了解她的脾性,但还是试图说服她,于是,她放缓语气想她解释说:
“你的先天性心脏病是因为受你妈妈在怀孕期间所食药物的影响,并不是很严重,本来怀孕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你明明知道……”
“可是,我想生,我要生,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叶云嫣着急地打断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我这就是在帮你,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她是被逼急了,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是解释不通呢?
叶云嫣切切地握住她的手,说:“我要你像以前一样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帮助我,鼓励我。我那天看到你在肯尼亚和那几个孩子拍的照片,。
你说他们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都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来,你说看到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是你最大的喜悦,你说你决不轻易扼杀任何一个小生命,这不是你转做妇产科的原因吗?、
我一直觉得,你是天底下最有血性的一个人,而我几乎是冷血的,可是这次,我真的不想放弃,你要说的我都明白,怀孕的时候我的子宫增大,会使心脏负担加重,即使让我撑到生产,也有可能心力衰竭,造成死亡。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把自己和孩子交给你,我觉得很放心。如果我和孩子都撑不下去,那也是注定的。我不会后悔!”
她目光里的坚定,让她看到一个属于母亲的光辉,王子明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总是能轻易抓住别人身上的弱点。”她反手握住她的手说:“但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孩子有事,你相信我。”
她是一错再错,可是谁不是呢?
竟然都错了,那就错到底吧!
叶云嫣决定去北京,王子明说得对,她不能一直瞒得下去,除非她离开这里。
然而,去北京是不是另一个错误,她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一个她根本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临走之前,她去见过梁易晟的父母,只说有个朋友要结婚,她要去北京住一段时间,那个朋友是个妇产科医生,请他们放心,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然后,去台里辞职。她心里明白,她的栏目才刚刚起步,这时候离开是很不负责任,也很不理智的行为。
可是,她既然已经决定,那么,就算豁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台长虽然表示了惋惜,但是也没有强留,只说欢迎她随时回来。
她很感激,这已经是对她莫大的宽容。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王子明说:“我最欣赏你的就是这点,无论遇到多大的坎,都能够说服自己重头来过。”
重头来过,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她无法改变,但是,她可以选择接受它们融入她的骨血,真正成为她的一部分,然后她才能够带着那些伤痕继续生活下去。
只有一件事,她还没有去做,或者她还在等,等他主动来找她,说一句他们俩在八年前就该说的话。
这一次,他并没有让她失望,走之前,张家明果然打了电话给她,约她见面。她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他们高中母校对面的那家肯德基,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会,最后点了头。
她想在那里跟他说“再见”,他一直欠她一句“再见”,所以,她才会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也因此错过了身边太多的东西。
以前,他就是在那里等她,她是中途才转入文科班的,几乎落下了半学期的课程,只有他愿意给她补习。但是她常常忘记,等得久了,他会生气骂她没有时间观念,可是下一次依旧板着张脸坐在那里等。
她是从他走后,才开始学习总是比别人早到,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等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她发过誓,决不再让别人等。
如果当时能够好好说一句“再见”,他们的人生也许就会不同。
........
张家明和她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到的,正是中餐时间,店里人很多,谁都没有提议要再换一个地方,于是只好找了两张空位与人拼坐一桌。
他们只要了两杯饮料,叶云嫣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太过喧闹,盖过了她心中的那份悲伤和寂寥。
她不想此时此刻,再在他面前显出软弱,一次已经足够。
长时间的沉默,其实要说得话很简单,彼此也早就有了默契,但是,真正临到眼前,却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对母子,小男孩六七岁左右,拿着一个甜筒正在舔,吃得满嘴都是,他妈妈拿了张纸巾给他擦,小男孩另一只手淘气地伸到桌面上去拿薯条,被他妈妈迅速地拍了下去。
“你先回答一个问题,妈妈再喂你吃。3加6等于多少?”
小男孩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见他妈妈已经拿了根长长的薯条,涂上了番茄酱,只好冥头苦想,然后带着点兴奋答道:“9。”
那妈妈很高兴地将那根薯条放到他的嘴里,夸奖道:“真聪明,那4加7呢?”
小男孩得到鼓励,很有些跃跃欲试,但很快他发现这个问题比刚刚那个要难,好象超过了他的能力范围,于是,只有无辜地说:“我们好象还没有学。”
他妈妈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她极有耐心地教他:“你看,4加6等于10,那再加上1是多少?”
“是11!”小男孩舒展了眉,高举着手答,然后说,“我也要问妈妈一个问题,答对了才能吃。”他低头思考了一会才喃喃说道:“要问你个难的,100加98?”
他妈妈有些好笑,但很认真地做思考状,又说:“这个好难啊,妈妈要想一会。”
小男孩很有成就感地继续舔他的甜筒,然后听到他妈妈说出“198”的时候,立刻垂下了头。
他妈妈问:“你知道答案吗?”
他丧气地摇头。
“所以啊,其实你比妈妈还聪明。不信我问你,100加100等于多少?”
小男孩还是摇头,他妈妈于是给出提示:“比如说,如果奶奶给你一百块压岁钱,爷爷也给你一百块压岁钱,那你有多少钱?”
“我有两百。”小男孩抬着头,瞪着童稚的双眼回答道。
……
........
这一幕如此寻常和普通,可是他们两个人就坐在对面无比专心而又认真地看着。
叶云嫣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样拙劣的戏码,她竟然想哭。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做一个好母亲,她也没有把握给她的宝宝一个正常的家庭,可是她知道,她是爱他的,不管是谁的孩子,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力量,她终于能够体会当初她妈妈怀她时候的那份心情,那份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她的心情,她想,她一定是没有后悔的,即使那让她离开了两个她最爱的人。
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她要这个孩子的信心,甚至可以无惧死亡。
所以,她转过头,对张家明说:“对不起这句话说多了也伤人,我不想对你说,也不想再听你对我说,那我们换一句话……就说……”
“什么时候去登记?”张家明中间突然插了一句。
“再、见”,她好象没有听清楚,随后问:“什么?”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登记结婚?”张家明又重复了一遍,也转过头,目光真挚地看着她。
这次,她听清楚了,但是她有些不懂,这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中。所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懂……”
“这一秒之前,我也不懂。可是我说出来之后,反而觉得豁然开朗。我想继续我们的约定,你愿意吗?”
叶云嫣脑子一片混乱,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可是这里太吵,而他也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我不会说我会有多爱这个孩子,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把他当成我自己孩子来照顾,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所拥有的一切。你既然决定生他,就该为他想想,不是吗?”
“我可以……”
他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不要说你可以一个人可以做得到,你不得不承认,即使你给他再多的爱,再多的一切,也不可能给他他最想要的。”
他一旦咄咄逼人起来,她从来招架不住。她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但是,她怎么可能再嫁给他,怎么还可以嫁给他?
她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叶云嫣走后,张家明并没有急着回去。他推开门,穿过那个十字路口,往对面的校门走去。
他知道,她想跟他说“再见”;他知道,他欠她一句“再见”;他也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他甚至想过,既然她那么恨她,不如就算了吧,以后各走各的路,没有她的这些年,他不是一样也过来了。
他是想好了的,说一句“再见”,给她,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可是当他看到她眼里几乎看不清楚的泪光,他能够体会她当时的心情,因为他同样地被震撼了。他能看出她当时的软弱,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就算她再掩饰,他也能第一个发现她的所谓坚强其实全都是伪装。
梁易晟死了,她很难过,但是其实她更内疚,她觉得是她害死了他,其实不是。她只是太过善良,她总是用最大的宽容去原谅所有伤害过她的人,然后一点一点,再把自己包裹起来。
她说自己冷血,其实真正冷血的是他们这些被这浮世浸染的渐渐失去血性的人,他真的很想很想,为她铸造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小到再容不下任何的伤害,然后,她可以很安全的住在里面,继续她的善良。
他爱她,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从没有想过,他可以这样去爱一个人,爱她所有的缺点,她的隐忍和她的冷漠,甚至爱她肚子里与另一个人的孩子。
他嫉妒地发狂,可是他竟然也想要给这个孩子所有的一切。
他有多爱她,就有多后悔当年放开了她,当时以为不过是青春年少的一颗流星,却未想,原来她是照耀他整个生命的那颗恒星,他离不开,也离不了。
所以,他放不了手了,只要她留在他身边,怎样都好。
她问他要一个理由,其实真正的理由是:
他爱她,超过了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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