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5章 咱家是来为民做主的!
大明崇祯五年八月初一,谷城县东关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官员和儒生。东关门外还搭出了一个接官亭子和绘了彩画的牌坊,有点见识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上官要来谷城县了。
而且谷城县的官员士绅还那么隆重的迎接这位上官,来的应该是一位好官吧?
这段时间,因为陕西来的要饭兵滋扰地方,让谷城一带的地主老财们吃足了苦头。由于陕西要饭兵太多,又非常暴躁,喜欢和大老爷们用长枪和短刀讲道理。所以有钱有势的人们就只能惹不起躲得起了,都溜到秩序还比较好的县城里面了——其实谷城县城内也驻扎着一些陕西兵,但是他们并不是要饭兵,而是非常精锐的帐前少年军的一部,是刚刚才从西安经过汉中府和郧阳府开进襄阳府的。
虽然一样是陕西兵,但是帐前少年军纪律森严,秋毫无犯,而且还能阻止要饭兵作恶。要饭兵也怕这些半大孩子兵,一个个都被教成了木头人,上面说一就是一,认真执行绝不打折,也不知道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所以有他们守着谷城县,这一带的地主老财,总算也有一个安全的去处。
不过总在县城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啊!眼看就是秋收了,他们这些当地主或是替族中的能人管家业的人物如果不能及时赶回乡下,就要耽误收租了!
另外,明年就是崇祯六年了,崇祯六年可是解试之年啊!
谷城一县的秀才们都想早一点把家里面的麻烦事儿都料理好了,然后专心致志的复习功课,争取考个好成绩......中了举,那可就大上了一层楼了。
所以当驻跸襄阳的昏君派了个大官到谷城县来为民做主的消息传来后,所有在县城当中避难的人们就都兴奋起来了......这可真是老天开眼,昏君回头了!
今一大清早,已经得到消息的谷城士绅们,就自发的到东关门外迎接传说中的清天大老爷了。
“来了,来了,青天大老爷来了......”
挤在人群中等待青天大老爷的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大声嚷嚷了起来。接着就看见举着肃静回避牌和官衔牌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沿着官道开了过来,王命旗牌后面,还有一队骑马行进的骑士,却没有看见轿子,也不知道那位来谷城县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在不在其中?
在青天大老爷即将出现的时候,已经有点等不及的谷城士绅学子们已经互相打听起来了。
“知道这次来谷城的是谁啊?”
“好像是高总参......那可是鼎鼎大名的青官,不畏强权,不怕阉党,还反对过魏忠贤!”
“那可太好了!高青天来了谷城,咱们可就有救了!”
“知道高青天为何而来吗?”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方老秀才之死而来,看到了吗?李县令身边那位就是方大府的亲弟弟方岳宗......听说松江的方大府给万岁爷上了奏章,要替他的十三叔祖,也就是那个方老秀才讨个公道。”
“好好好,有方大府出面,还有高参议来主持公道,方老秀才是不会白死的!”
“不对,不对......你们快看,王命旗牌后面那位穿蟒袍的大官怎么没胡子?”
“帽子也不对,不是乌纱帽,是内官的帽子啊!”
已经有眼神不错的谷城县的秀才发现来的不是高弘图了......高弘图是山东大老爷们,胡子老长的——这年头当大官的十个里面九个有胡子,还有一个没胡子的搞不好就是个公公。
另外,来人头戴的也不是乌纱帽,而是一顶内官冠帽!
不用说了,今儿来谷城的肯定不是高弘图,而是大太监!
再过了一会儿,已经有人看清楚官衔牌上字儿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钦差总督东厂官旗办事......啊,是抄家阎王刘督公来了!”
来的原来是昔日魏忠贤的心腹太监,后来花巨资买了赎罪券洗白,又靠着对抄家工作的热爱和负责,逐渐成为朱由检心腹的东厂督公刘朝。
抄家阎王来了谷城,谷城这里还能有个好吗?
......
“诸位,咱家刘朝,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来谷城这边为民做主的!”
谷城县东关门外,刘朝当着前来迎接的官员和谷城士绅们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是来为民做主的!
“方秀才!”刘朝笑着对方岳贡的兄弟方岳宗道,“你家老秀才的惨死,万岁爷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极为愤慨......万岁爷说了,如此丧心病狂的歹徒,一定是闯逆的党羽!”
闯逆的党羽?
这个万岁爷又在整什么阴招?
在场的官员和士绅心里当下就是咯噔一下!
本来就是很简单的要饭兵军纪败坏行凶的案子......那个行凶的王进宝钻山之后就下落不明,不是死了就是溜了。谷城士绅也不指望拿住他了,大家所求的无非就是要饭兵全部滚蛋。
可谁也没想到,朱由检竟然把刘朝派到了谷城,而且还搞出一个子虚乌有的闯贼余孽,这是想干什么?
“厂公......”谷城县的李县令连忙对刘朝道,“本县并没有发现闯贼党羽的踪迹......”
“可万岁爷说有!”刘朝的语气已经放沉,“万岁爷说了,谷城县一定有闯贼的党羽!”说着话,他就把目光投到了一个十七八岁,长得矮壮敦实,皮肤晒得黑里透红的少年脸上,“李千总,你在谷城有些日子了,你说,这里有没有闯贼党羽?“
这少年名叫李双喜,是帐前少年军副总兵李自成的一个远方侄子,在少年军成立前就入了侍卫团,学的是步兵,已经念完了中队的课程,现在正下部队带兵呢!
也不怎么,就被朱由检派来了谷城。
他一来,谷城县这里当然就有了闯贼的党羽!
听见刘朝的问题,李双喜立即就大声回答道:“有!这里有闯贼的党羽!附近的老军山里就有......杀死老秀才的就是他们!”
刘朝点点头:“既然有闯贼的党羽,那就得捉拿!只有捉到他们,才能替老秀才报仇啊!
另外,万岁爷还说了,闯贼最喜欢用免粮免息蛊惑人心!所以叫地方上千万小心,如果有可能,也减免一些农户的租子和利息,让他们缓口气儿吧!”
“什么?督公,您说什么?”
“不是咱家说什么,而是万岁爷说什么?万岁爷说的,你们谁敢怀疑?”
朱由检说的当然假不了……就算有假,也可以做成真的!
其实现在的闯王高迎祥压根就没提出过什么免粮免息——高迎祥现在就是个占山为王的大王,躲在秦岭西部的某座大山当中,逍遥自在,免粮免息的话说给谁听?谁又信他?
但是朱由检还是把这个李自成、李过用过的口号搬出来送给高迎祥了。
其目的,无非是为了向襄阳府乃至整个湖广的巨室豪门施加压力。
现在可是湖广地方和大明朝廷博弈的关键时刻!
朱由检手里拿着的筹码越多,赢面也就越大!
在他看来,地租和高利贷就是地主们获利的主要手段——如果能用剿匪需要为名义,去触动这方面的利益,就不怕那帮襄阳士绅不哭着喊着去襄阳城求加税!
第1926章 求交税、求加税
被朱由检派到襄阳各府为民做主的青天当然不止刘朝一人了!
这段时间襄阳府下面各县都有不少人来襄阳城告御状。
既然有人告状,朱由检就不能置之不理啊,但是也不能胡乱审判。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大明律为准绳,进行公证合法的判决。
所以在做出判决之前,朱由检就派了大量的“青天”去下面调查,除厂臣刘朝之外,还有什么“彪”啊、“狗”啊、“孩儿”啊、“孙子”啊……都是魏忠贤时代就名扬天下的官员,个个都精通大明律,人人都愿意为国为民办好事儿。
另外,朱由检还怀疑有闯贼混在要饭兵当中搞破坏,那些打砸抢杀的坏事,很可能都是闯贼干的。
所以他就任命帐前少年军副总兵李自成专办襄阳闯贼,派出帐前武士前往各县,配合那些青天一起查案办贼!
这下襄阳府的士绅们可真是盼到救星啊!
李自成都亲自出马为大家伙儿抓闯贼了,襄阳地方还能不河清海晏?襄阳府内还能不士民安乐?
而对于襄阳皇城内的要饭皇帝朱由检来说,要饭的日子真是过得逍遥惬意,所以这光阴也飞快的逝去。转眼的功夫,已经是崇祯五年的九月了。
农历的九月相当于西历的十月,而小冰河期的农历九月,湖广一带的气温已经很凉了。在天气转凉的同时,湖广地区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秋收的季节,也由北往南,次第到来了。
和北方中原的情况相似,崇祯五年的湖广降雨量也偏大,不少地方发了山洪。但是大江大河都没有泛滥,所以整体而言,收成还算可以。
汉水两岸,襄阳城的周围,现在都是一片金黄色的稻海,处处显得那么的富饶安乐。
比襄王朱翊铭还能活,也更高寿的大名第九代楚王,生于隆庆二年,嗣楚王位已经52年的朱华奎,就是在这个时候,和襄王朱翊铭共乘一条龙舟,沿着汉水慢悠悠的而来,抵达了大明天子所在的襄阳城。
根据明朝的藩禁,二王(就藩后的亲王)应该不能相见的。但是襄王朱翊铭是奉旨联络湖广一带的诸王,自然不必遵守“二王不相见”的藩禁。而且限制宗室的各种藩禁,现在也在逐步取消当中。
根据朱由检目前的设想,北方非其所出的藩王能撤就撤,能挪就挪。毕竟北方中原在未来的十几年中还将遭遇连年的灾害,而且地力也早就耗尽,没有余力也不需要养活那些藩王了。
但是湖广、两广地区的情况却不同。
湖广、两广的人地矛盾在崇祯年间并不突出,而且民众的负担也比较轻。
湖广的田赋平均到亩,也就一亩一斤。即便九成的田不交税,余下的一成负担二百余万石的赋税,也就一亩一斗,对于湖广水土来说,实在不是个事儿——湖广的水田产量都在两三石之间,旱地如果用来种麦子,也能有一石多的产量。
收成那么高,交税那么少,朱由检再把藩王挪走,为百姓减负,那也太宠着湖广士绅百姓了......不如让他们充当巨室的领袖,和朝廷派出的巡抚好好商量着怎么交税收税。
而广东的田税负担比湖广重一些,两千五百万亩(广东的隐田比较多,实际上不止这个数)承担九十九万石,每亩不到四斤。不过此时广东的海贸非常发达,一个小小的佛山镇都能位列天下四聚,可是朱由检这个万岁爷却收不到几个商税!
至于广西,则是土司遍地,几近蛮荒。在册的田亩近千万,每年的税额也就三十多万石。
所以这两广之地的王爷并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回头得多封一些儿子过去才行啊!
而对于楚王朱华奎来说,能够离开呆了一辈子的武昌府,沿着汉水、长江、湘水到处转转,去拜访一下各处的亲戚,领略一下湖广山川风景,也是一件乐事儿。
至于一亩一斗税和官绅一体纳粮交税这两件事儿,楚王朱华奎虽然不赞成,但是也不大担心......武昌到底远离北京,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地方上的豪强士绅都舒服惯了,一亩一斤的税都收不大齐,还一亩一斗?小皇帝想多了吧?
所以他在去襄阳的船上还一个劲儿安慰襄王朱翊铭,让这个给小皇帝折腾怕了的襄王先想办法把朱由检哄走......只要他走了,湖广这边还不是一切老样子?
......
“两位王爷,官船已经在码头上停稳了,请二位王爷移步下船。”
一个襄王府的大珰走进了舱室,向正在喝茶说话,商量着要怎么哄骗朱由检这个昏君的襄楚二王禀报了船靠码头的事儿。
“楚王老哥,老弟的襄阳城到了!”襄王朱翊铭笑着招呼楚王朱华奎道,“这襄阳虽然不如武昌繁华,但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荆楚重镇,城内城外古迹极多,城池也极为雄壮,护城河更是宽阔,咱们的船现在就泊在护城河内,上来案直接就能走东门入城,没多远就是王府了......万岁爷现在就住在那里。”
“那咱们就先去拜了万岁爷,然后再一起游览襄阳山水古迹吧!”楚王朱华奎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难临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就想着玩儿——当了五十几年的王,都没离开过武昌,的确有点闷,好不容易出一回门,当然得玩一玩了!
“好好,咱们快些进城去吧!”
两个老头下了船,都坐上王爷才能乘坐的大轿子,在一堆太监净军(都是从南海子来的)的护卫下,大摇大摆的入了城,入城没多远就是王府,还没靠近呢,他们就遇上交通堵塞了!
一个南海子出身的大珰飞奔到了襄王的轿子前面,“王爷,前面的路堵了......要不咱们从后门进吧。”
“什么?走后门?我是王爷啊!”襄王朱翊铭一听就不乐意了,“为什么不撵人?”
“不能撵啊!”
“什么?难道是万岁爷出门了?”襄王朱翊铭吓了一跳,赶忙从轿子里面钻出来,到了外面,才发现自家的皇城大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所有人都顶着大太阳面对着皇城下跪,这场面颇为让人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襄王朱翊铭忙问,“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跪着?是来请愿上书的?”
那太监点点头:“是啊,老奴打听了,他们都是来请愿的......”
“为什么不赶人?大明朝的事情自有万岁爷乾纲独断,哪用得着请愿?”
太监答道:“不能赶人啊......”
王爷问:“为什么不能?”
“王爷,老奴问过了......那些人都是襄阳府各地的举人、秀才和童生。”
“那有怎么样?”朱翊铭都急了,他知道朱由检有多凶,什么举人、秀才、童生,惹恼了他照杀不误!
“王爷,”那太监摇摇头,“您听老奴把话说完......那些人是来请求朝廷实行官绅一体纳粮交税和提升襄阳府田亩税收到一亩二斗的!王爷,您说说,那么好的读书人,咱们能赶他们走吗?”
“啊......”朱翊铭都傻了,发生了什么?襄阳府的读书人怎么一下就只爱大明不爱钱了?
第1926章 楚王,你真是祖爷的子孙吗?
襄阳皇城,承运殿。
襄王朱翊铭和楚王朱华奎联袂而至大殿门外的时候,就看见朱由检已经穿着一身利落的箭衣,在几个文武大臣的簇拥下,亲自出迎来。
楚王朱华奎并没见过朱由检,但是在来襄阳的途中,已经听朱翊铭说过朱由检的长相身材了。现在见着真人,马上就知道这是大明当今万岁爷了。
看见万岁爷,当然得大礼参拜,不是叩拜,而揖拜。老王爷总是供人参拜,并不怎么拜别人,所以得好好想想怎么行这个揖拜大礼。他还没想好,朱由检已经哈哈笑着开口了:“叔祖爷爷,不用那么大的礼了......都是自家人嘛!来来来,快进来。”
听见朱由检怎么一说,楚王朱华奎心中好不得意,也就不下拜了,大摇大摆的就想上去拱手行礼,可是没想到朱由检又来了一句:“楚王,你不是朕的叔祖爷爷,你得行礼!”
楚王朱华奎一听,不祥之感就在心头涌动了。他的确不是朱由检的叔祖,他是朱由检的曾叔祖,和穆庙隆庆皇帝朱载坖是一个辈份的。
叔祖爷爷都不行礼了,曾叔祖老太爷还要下拜?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老臣楚王朱华奎恭请圣安......”楚王朱华奎恭恭敬敬的行了揖拜大礼,然后才垂手落肩的站在了朱由检和襄王朱翊铭的跟前。
朱翊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有点尴尬,“万岁爷,您这是......”
朱由检冷着一张脸道:“叔祖爷爷,您觉得这位楚王长得像咱们的祖爷吗?”
发生了什么事儿?朱翊铭还没反应过来,一头的雾水。
而楚王朱华奎却是脑子里轰的一声,就是一片空白了。
因为朱由检的话并不是随便一说,而是有凭有据的!
这位楚王朱华奎的血缘是非常可疑的!
他爸爸楚恭王朱英??十岁嗣位,在位20年,直到薨逝,都没留下一儿半女。在他死后却由宫人胡氏产下一对双胞胎,说是遗腹子,就是现在的楚王朱华奎和他兄弟朱华壁。
而在楚王朱英??去世前,楚藩上下都传他不男(阳痿),无法产下后代。所以朱华奎和朱华壁的出生,让楚府上下充满了怀疑。当确定袭爵人选的时候,府内仪宾汪若泉曾奏称朱华奎弟兄并非恭王所生!
但当时的朝廷并没有在意这些传闻和密奏,依旧让朱华奎袭爵。但是到了万历三十一年二月,楚府宗人辅国中尉朱华趆却联合了同宗的29人,遣人上告,谓朱华奎为假王,并言朱华奎与朱华壁皆非楚恭王子,华奎系恭王妃兄王如言的侍妾尤金梅之子,华壁乃妃族人王如綍家人王玉之子,都是出生数月而后抱养于楚王府的!
而这一告,立即就引起了渲染大波,并且引出了一场牵连极广的“伪楚王案”!
虽然这件大案在朱华奎的全力运动之下和万历皇帝的包庇之下,最后以朱华奎的胜利而告终。
但是楚府上下宗人也不是傻瓜——楚恭王活到三十整岁才薨逝,至少有十年时间可以留种,但是却一无所出!在这期间,楚王后宫那么多女人,都没怀上孩子。结果人都死了,冒出俩遗腹子......这能是真的吗?
朱翊铭也想起这事儿了,“万岁爷,此事在万历年间已经有了定论......”
“叔祖爷爷!”朱由检沉着脸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又扭过头,瞪着朱华奎,“华奎,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凌迟了先帝的乳母客氏?你又知道客氏的对食魏忠贤因何而死?就是因为客氏收养了两个怀孕的妇人在宫中,被朕亲眼所见......这就是不赦之罪!”
朱华奎听见这话,扑通一下就给朱由检跪了,当真是老泪纵横啊。
他这个楚王真是太难了!被一个伪楚王案从小折腾到老,现在眼看都要薨逝了,又因为这事儿被一个已经斗倒了代、福、秦三个藩府,还把蜀王整去陕西的小皇帝给瞄上了。
这小皇帝多狠啊!被他盯上了还能有个好?
但是朱华奎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西贝货,承认了还有命在?
“万岁爷,臣真的是祖爷的子孙啊!真的,臣是真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是假?他现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早就忘了出生时候的情形了。
“可朕看着不像,你根本就是个假王!”朱由检说着话,就拉着目瞪口呆的朱翊铭一块儿进了大殿。
大殿当中已经摆上了两把椅子,一把是朱由检坐到龙椅,放在正中。另一把摆在边上,是朱翊铭的椅子......果然没有给楚王朱华奎留位子,看来是要动他了!
另外,大殿里面还站着一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为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一脸的凶悍阴狠,朱翊铭之前没有见过他,应该是其南下之后才来到襄阳府的。
“许显纯!”朱由检已经开口召唤那个带领锦衣卫的男子了。
听到这个名字,朱翊铭心里就是一声叹息——许显纯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从北京赶来襄阳,定是有惊天大案要办!
朱华奎要完啊!
“臣在!”许显纯大步上前,躬身一礼。
朱由检指着已经吓瘫在地上的朱华奎道:“这里有个假楚王,骗了五十几年......还好朕明察秋毫,让他无所遁形了!
你赶紧把他抓起来,再派人去武昌城捉拿宣化王朱华壁......再把他们二人的儿女子孙统统抓起来!”
“臣领旨!”
......
“万岁爷,您,您真的要......”
承运殿中,襄王朱翊铭还有点惊魂未定,说话的声音都有抖。
“叔祖爷爷,”朱由检倒是一脸的风轻云淡,“楚宗上下人人都知道他是假的,也就是神庙爷爷宅心仁厚,会被这骗子蒙骗。现在朕除去假王以及假宣化王两支,楚宗上下,一定会拍手叫好的!”
会吗?
襄王朱翊铭很怀疑啊!
“万岁爷,那楚藩会不会除了去?之前的秦藩就因为无嗣而除了......”
“朕已经打算续封秦藩了!”朱由检道,“不过秦府已经给了蜀王,续封的秦王就只能去南京和福王、代王一起坐镇了。至于楚藩......等朕到了武昌之后再说,楚府之事,朕会让永安王先管起来。”
“再说”的意思,当然是要看表现了!表现得好就续封,表现得不好就除国,表现得极不好就是伪楚王的同党,抓取凤阳高墙里吃牢饭。
至于怎么才算表现得好,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榜样,就是封在荆州府的辽王府。因为第七代辽王朱宪?因为被隆庆皇帝朱载垕整治(因为喜欢修道),就让人弄了面白旗,上书“讼冤”二个大字,然后立在自家王府门口,以示抗议。
结果被辽王府的仇人张居正摆了一道,丢了祖传的王位。不过辽王一系还没死透,还有个辽府宗理,眼下由光泽王朱术堣管着。
而这个光泽王朱术堣是个很识趣的王爷,主动上了“请定子女”和“请移南京”的奏疏,朱由检龙心大悦,已经公开表示要续封辽国,还打算让光泽王朱术堣当辽王。而且他也不打算让辽府去南京——辽府早就没油水了,穷王一个,去什么南京啊?
第1928章 万岁爷,我们爱大明,要交税!
襄王府在岘山之上的别院之内,几盏清茶,飘散着馥郁的清香。朱翊铭换了一身宽松的道装,也没带什么冠帽,神色凝重的坐在上座。荆王朱慈烟,吉王朱由楝,荣王朱慈炤,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灜,岷王朱企?等六个湖广地区的藩王,也都在襄王老爷子的连声招呼当中,换上了宽松的便服,各自落座。不过他们此刻的心情,却也和襄王朱翊铭一样,全都万分凝重。
这是因为就在这些王爷陆续抵达襄阳的同时,昔日湖广诸藩之首的楚王府已经被朱由检派出的锦衣卫查封。楚王朱华奎、宣化王朱华壁,以及他们所有的子孙和女儿,全部以伪王和伪宗的罪名逮捕下狱。楚王府的产业,也全部被抄家阎王刘朝带人查封。
富甲湖广的楚王府,现在已经成了大明皇帝朱由检的盘中之餐了......
虽然荆、吉、荣、惠、桂、岷等王也都知道“伪楚王案”,也都怀疑朱华奎和朱华壁是假王,但是两个伪王都伪了几十年了。当年“伪楚王案”的风波也早就平息了。在湖广这里,除了一些在伪楚王案中受到惩罚的楚宗子弟,早就没人关心朱华奎和朱华壁真假的问题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快忘记疑“伪楚王案”的时候,本来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朱由检却忽然使出雷霆手段,逮捕楚王、宣化王全家,并且将楚藩除封(暂时)......这目的是什么,荆、吉、荣、惠、桂、岷等王也是心中有数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楚藩在大明的诸藩当中,和蜀藩、福藩并称豪富。之前蜀藩迁,福藩垮(还没撤,但肯定垮了),两藩的家当都落入了朱由检之手。现在则轮到了楚藩......这就是楚王有罪,怀璧加罪啊!
另外,蜀、福、代、秦四藩虽然都倒了霉,但都没有死人。哪怕牵涉进一场皇权之争的福王,也就是去南京享福,虽然破了财,但是生命危险是没有的。
而楚王朱华奎和宣化王朱华壁却是灭门惨案——现在还没杀,但肯定活不了啦!
大明朝对混乱宗室血统的事情一向非常严酷,凡是被揭发出来的,就没有能活命的!
譬如韩王一系的汉阴王朱征鍉的妃子周氏和其父密谋,在汉阴王病重期间谋取他人之子纳为其长子,之后受封,至成化十四年时事情败露,已经死去的朱征鍉被追削为庶人,王母妃平氏、王妃周氏、以及冒封的郡王、县主全都赐死,王妃之父周恂凌迟,其妻妾子女皆斩首!
另外,晋王一系的镇国将军朱钟鏕也取夫人之弟媳所生子为己子,死后败露,追削封号,夫人张氏和冒充为子的朱奇漺赐自尽,张氏父母皆斩!而知情不报的方山王朱钟铤也被革爵!
和汉阴王家和镇国将军家的假冒事件相比,伪楚王案的严重性不知道翻了几倍!所以楚王朱华奎和宣化王朱华壁两大家子怕是一个活的都不会剩下了......而这两家覆灭的时机也真是太巧了,就在大明皇帝朱由检南下要饭之时!
这可真是皇帝要饭,王爷灭门啊!
只是不知道这回要灭掉的,除了楚王朱华奎和宣化王朱华壁两家之外,还有没有别人?
已经汇聚到襄阳的六个藩王,心里面都在发毛啊——也不知道自家老爹的脑门上有没有绿光?现在可是老爹头上冒绿光,儿孙全部死光光啊!
“曾叔祖爷爷,您老人家还是给咱们透个底儿吧......”荆王朱慈烟的祖宗是明仁宗的朱高炽。而朱慈烟的爸爸朱由樊有五个儿子,肯定是有生育能力的,而且他是嫡子,照理说血缘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真的要让锦衣卫和东厂去查的话......
“是啊,曾叔祖爷爷,透个底儿吧!”荣王朱慈炤是明英宗第二子朱见潾的后代,今年才二十出头,刚刚袭的王爵。他是上一代荣王朱由枵的长子,血缘上应该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忽然觉得自己和爸爸长得不大像!
长沙过来的吉王朱由楝是明英宗第七子朱见浚的后裔,以嫡长子的身份袭爵,嗣位已经11年了,而且从来没有人怀疑他的血统,所以还是比较放心的。见两个慈字辈的王爷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当下便道:“怕什么?咱们可都是成庙爷爷的后裔,和万岁爷算一脉的!”
他的话音未落,边上的岷王就叹了口气:“本王不是成庙之后啊......”
“是成庙之后又如何?福藩不照样给撤了一半?”惠王朱常润看着老襄王,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王叔,您现在得到万岁爷的信任,一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吧?”
“老六!怕什么?”桂王朱常灜可比他哥哥朱常润有胆气,一点都不露怯,“咱们怎么说都是万岁爷的亲叔叔!他还是怀疑咱们不真?咱们要不真,他爹就真了?”
还真是的,万历皇帝当年可不想承认朱由检他爹朱常洛的,还是李太后翻出了内起居注,才把万历皇帝这个当爹揪出来!
“胡说什么呢?”朱翊铭瞪了眼这个侄子辈的王爷,吐了口气,“老夫和你们直说吧......万岁爷的意思就是想看看咱们这些当王的到底爱不爱大明朝!”他顿了顿,“如果爱大明,就该带头交税!”
“什么?交税?”
“我们是王爷啊!”
“是啊,老祖宗都不让咱们交税的......”
朱翊铭听了这话,呵呵一笑:“伪楚王现在是想交税而不得了......如果万岁爷刚来湖广的时候,他就肯奉献家产,带头纳税,何至于满门尽诛?”
荣王朱慈炤本来就疑神疑鬼,听到这话立马表态:“叔祖爷爷,我要交税......我最爱大明了!”
荆王朱慈烟也点点头道:“我也爱大明......我也愿意交税!多交点税不怕,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那个不是成庙之后的岷王也道:“都是身外之物,本王不在乎!”
惠王朱常润叹了口气:“不就是钱嘛......给他就是!财去人安乐!”
还是桂王朱常灜比较硬气:“大不了就去南京闲居,我看也挺好!”
朱翊铭瞄了硬气的朱常灜一眼,“还是少逞一些口舌之快吧......诸位如果都愿意交税,那咱们联名上个奏章,请在湖广行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吧!”
桂王朱常灜一听就皱眉了,“怎么又多了一个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就是把按丁、户征收的力役改为折银后,摊入田赋中征收——当然,这摊入田亩的仅仅是农户要承担的力役折银。
这个办法的优点其实就是一个......方便征收!
但是同时也等于剥夺了士大夫的全部优免——原本士大夫不缴纳力役折银,现在都给摊入田亩,又来了个官绅一体纳粮,这可真是剥得彻底!
朱翊铭摆摆手,道:“就摊丁入亩吧......万岁爷想要干的事情,咱们都帮衬一下,让他满意了不就行了?他满意了,就会离开湖广去南直隶了!”
“对!”桂王朱常灜似乎明白了什么,“万岁爷不可能一直在咱湖广啊......这些日子南直隶的淮北和河南的东部都发大水,万岁爷得去看看啊!”
第1929章 崇祯的议税,潘朵拉的魔盒
“陛下,臣等恳请陛下恩准在湖广提高税率,并且行官绅一体纳粮及摊丁入亩之法......”
襄阳皇城,承运殿上,朱翊铭领着荆王朱慈烟,吉王朱由楝,荣王朱慈炤,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灜,岷王朱企?等六个湖广地区的藩王,异口同声,提出了让御座上的朱由检大为感慨的恳求。
求多收他们的税!
求官绅一体纳粮!
求摊丁入亩!
这种事情居然都求上了......别说朱由检了,就是朱元璋活过来见了,也一定会被感动的。
朱由检看着这七个王爷,心想:真不愧是大明的亲王啊!都是真的爱大明胜于爱银子的。大明有他们这样的王爷,以后就不愁了。
朱由检又叹了口气:上辈子之所以一个个死要钱,那都是因为自己这个皇帝不会要饭......老祖宗的手艺不能丢啊!
朱由检露出赞许的笑容,温言道:“好好好,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好王爷啊!”
我们原来是好王爷......几个王爷同时松了口气——还是当好人的感觉好啊!不用担心被万岁爷灭了门!
而且交税的感觉也好啊!纳税光荣.....真的!
现在伪楚王就是想纳税,也不可能了。几个王爷都是消息灵通人士,他们都得到消息,那位伪楚王已经供认不讳了!他的确是个假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记起自己出身时候的事情了?
既然供认不讳,那就要全家死光光了,想想都可怜啊!
“不过......”
怎么还有不过啊?
七个王爷的心又悬了起来,难道不许我们纳税?没有你这样当亲戚的!
朱由检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朕不能一直呆在湖广啊!朕要是离开了湖广,还有人想交税,想官绅一体纳粮,想摊丁入亩吗?”
想啊!
我们做梦都想......你走!
几个王爷都拼命点着脑袋,可是朱由检却不相信他们......这位表面上看着似乎才二十来岁的少年君王的内心,却是只一百多岁的老狐狸,老奸巨猾啊!
“朕也知道你们,还有湖广的士绅,都是爱我大明胜过爱我家兄(孔方兄)的。”朱由检笑道,“但是朕也不能贪得无厌,收税也得有个限度......你们要交得太多了,朕也是不答应的!”
“不不,万岁爷,我们愿意多交!”
“是啊,我们的钱就是大明的钱,现在大明北方遭了天灾,我们应该要多拿些钱出来......”
“陛下,臣不喜欢钱,就想多交税!”
“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们搞那么多也没用,还是拿去给需要的人吧!”
几个王爷真的是爱国啊!
要是上辈子他们有那么爱国,大明哪儿还会有甲申之难?不过爱国不分先后,哪怕上辈子不爱,这辈子才开始爱,那也是大明好王爷。
朱由检欣慰地点点头:“朕就是怕你们太爱我大明了......都把银子交了税,自己省吃俭用,丢了大明王爷的体面,朕又于心何忍?”
几个王爷听了这话,都是一脸感动——真是感动大明!
朱由检道:“另外,你们是我大明的王爷,大明是你们的家啊......你们给大明朝纳税,就相当于给家里拿钱。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可是湖广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士绅百姓,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你们如果带头多交税交重税,那他们怎么办?他们也一样交吗?他们交得起吗?
所以这样收税是不行的......你们带头交税是好的,但是交多少合适,一定要好好商量,朕可不同意什么越多越好。”
下面几个王爷听着朱由检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胡话,都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君到底是明是昏呢?
朱由检嗯咳一声,便自设一问道:“可是交税的事情要怎么商量呢?”
怎么商量?
几个王爷也觉得奇怪——这事儿还有商量的?要能商量,一准是收不到了。
朱由检笑道:“是啊,这事儿还带商量的!
而且朕还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将议税和征税分开来!由各省的巡抚掌议税之权,去同全省的宗室和缙绅所推举出来的议税官去商量出年度的征税额度,包括全省的额度和下面各府的额度。”
“万岁爷,真的要商量着收税?”
“这事儿能商量吗?谁也不肯多交税啊......除了我们!”
“对对,我们是愿意多交税的!”
几个王爷提出了异议,他们都觉得全天下只有他们是真爱大明的。
别人都是爱大明的银子!
朱由检点点头,“诸位说的不错......不过朕也有办法去解决。首先,议税之会是巡抚主持的!而巡抚则是朝廷派出的官员,代表的是天子......如果巡抚实在议不下来,那么朕就会亲自出面去议!
其次,朕会将各省各府(州)纳税多寡同进士、举人的额度挂钩。纳税越多举人、进士的额度也就越多。
如果某个府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纳税......哪怕是遭了天灾,那么下一届的解试和大比,就没有该府学子的什么事儿了。
第三,如果哪个省议税议得太少,那么朕就只能去那里要饭了!”
皇帝要饭......士民遭殃啊!现在襄阳府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湖广,可没人再把朱由检要饭的事儿当个笑话来看了。
朱由检放沉一些语气:“当然了,再怎么议,官绅一体纳粮及摊丁入亩是不能改变的,这是不议之题!”
官绅一体纳粮及摊丁入亩其实是税负均摊的问题。
明朝的税只要能均摊,就怎么都不算多了......总共10余亿亩土地,不过2600万的正税再加几百万辽饷,即便全部收齐也才3000多万。
一亩不过取三升,怎么可能是重税?可一旦百分之**十的土地不纳税,那可就厉害了,纳税的土地所以负担的税收一下涨了几倍甚至是十倍,而且还有许多摊派和陋规也会压上去,小老百姓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而朱由检不可能满足于一亩几升的税,所以就必须要执行官绅一体纳粮及摊丁入亩——这两项“善政”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多收税而不是少收税......真要为了少收税,是没有皇帝愿意推行的。皇帝又不脑残,还能憎恨金钱吗?
朱由检又道:“而具体负责征收的,则是下面的知府和直隶州的知州......为了让这些知府、知州可以收得上足额的钱粮,同时还能维持地方上的安宁。
朕还会放权给他们.....给他们一定的兵权,还允许他们在一定范围内征辟僚属,还允许他们保举吏员兵卒当官,还会授予他们王命旗牌。
与此同时,巡抚和三司的权限都要相应缩减。三司的权责,要尽可能归入州府,以后巡抚和议税官议出来的税,就由知府去收,一文都不能少收,否则就唯知府是问!”
朱由检的办法就是虚省实州(直隶州)府,以后巡抚的责任就小多了,而知府则会变成真正的大府,权力堪比唐朝的一些小节度使!
这么干的好处,就是责任到人,而且非常清晰——完不成任务找知府,出了什么纰漏也是知府的锅,不必向上峰,向左右去推。
而且知府要完成的任务看着也不是很难,应该可以圆满完成吧?
第1930章 要饭尚未成功,皇帝还需努力
大明崇祯五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对于襄阳府的几十万士绅庶黎而言,今年中秋的月亮特别的圆,月饼也特别的甜,生活也特别的美好!
因为就在中秋节到来前的几日,襄阳府下属各县的县城城门内外,终于贴出了安民告示,宣布在襄阳府就食的百万要饭兵中的九十五万,将会从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开始陆续撤离襄阳——其实根本没有百万要饭兵,算上家眷也就五六十万,现在撤走了五十余万,还留下两三万在襄阳安置。他们中的丁壮会成为襄阳府兵(归知府指挥的军队),老弱则会得到一些襄阳本地人看不上的坡地
虽然没有全部撤走,但是能撤走绝大部分,对于襄阳的士绅庶黎们而言,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当然了,几十万要饭兵也不会白白离开......要饭兵嘛,当然是要到了饭后才会走。
所以在贴出来的安民告示上,除了宣布要饭兵离开之外,还宣布了另一个特大喜讯——大明天子终于恩准了德高望重的襄王朱翊铭和襄阳府治下七个州县的士林领袖们提出的征税办法!
从崇祯六年开始,襄阳的田税将会从原本不到一亩一升,增加到一亩一斗六升!而且还要实行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
其中的一斗要送入襄阳府库,妥善保存。而余下的六升,则由襄阳府衙和湖广分治后新设的湖北巡抚衙门七三分账。襄阳府拿七,湖北巡抚衙门拿三。
除了这一斗六升之外,不得再有任何加派和杂费——根据朱由检发布的谕旨,襄阳府的知府衙门和归其节制的州县,只能根据湖北巡抚主持的议税大会所议定的税额进行征收,不得额外进行征收。
否则地方的议税官可以向巡抚衙门提出控告,而巡抚衙门在查明事实真相之后,可以上奏朝廷,弹劾额外征税的知府!
当然了,多征不允许,少征一样是不行的。地方的田税一年一议,如果遭遇灾荒兵祸,也可以由议税官和巡抚商议后减免,但是知府无权减免地方税收——而减免税收也不是无代价的!无论何种理由,只要减免了税收,该府的举人录取名额都会相应扣减。而一省上缴朝廷的税收多寡,又关系到进士额度的多寡。
这就是所谓无纳税,没科举!
襄阳北关码头上,一长串的官船御舟,已经准备扬帆东下了。
码头上,大队大队的官兵和要饭兵的家眷,正在默默上船。那些被留在襄阳的要饭兵,则在远处聚集,送别他们的陕西老乡。
崇祯五年的降雨偏多,陕西、河南到处发大水,而湖广的情况好一点,但是入秋之后,也还是不时下雨。朱由检离开襄阳的日子同样是个雨天,秋风秋雨伴随而来,吹散了,冲淡了朱由检心头的那点喜悦......他知道自己是要饭尚未成功,皇帝还需努力啊!
新任的襄阳巡抚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张好古,他本是延安府的属州知州,比县令大一点,但是却远比不上知府。这一次升了襄阳的“大府”,实在算得上是破格提拔了。
他这会儿上朱由检的御舟,满怀着喜悦,在聆听圣语——大明有一百五十多个府。但是“大府”却只有十二个,其中襄阳知府更是“湖广第一大府”。这要是能干好了,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张太守,你的襄阳府是两湖第一个‘大府’,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朱由检叮咛道,“朕给你留了三千户陕兵......还从楚王府抄来的银子中拨给你两万两为运营之费。你要善用这3000陕兵和两万兵费,不要让朕失望!”
“万岁爷放心,”张好古脸上写满了信心二字,“臣一定替万岁爷管好襄阳的税收......不少一文,也不多收一分。”
不少一文是必须的,不多收一分就不那么严格了......不过超出太多肯定是不行的。
因为在朱由检制定规则当中,襄阳的议税官不会和襄阳知府议税,而是会直接和湖北巡抚去议。
设计这个制度,就是为了限制“大府”的发展空间。
因为“大府”虽然军、政、财一把抓,但是可以控制的武装力量及其有限。襄阳府可以有3000府兵,主要是因为襄阳府是个“试点府”,而且还是未来的湖广大仓所在——朱由检现在不要折银,只要粮食,而且从湖广收上来的粮食,也不运去北方,而是全部存在襄阳府和南阳府。
这些粮食,都是未来的“救命粮”,当然要好好守着,所以襄阳府的府兵才会有3000之数。另外,朱由检还会派出专门的官员,到襄阳、南阳管库守仓。
而两湖地方其余十几个州(直隶州)府,朱由检只给它们1000—2000的府兵额度。而且这些州府所能支配的钱粮也非常有限,除了田税分成,就是那些非常灰色的“商税”——说明朝没有商税其实是不准确的,明朝的商税只是收不到皇帝口袋里,被地方上的官吏以各种“例银”的名目给分了。
现在的朱由检其实是只一百多岁的老狐狸,当然不会堵上天下官员“不违法”捞钱的路子(其实是违法的,只是二百多年来成了惯例)。不过两湖境内的税关稍后也是要恢复的——不过这个钱朱由检不拿,而是让湖北巡抚和议政官们商量着怎么收、怎么分......巡抚不能没钱,议政也不能没油水。
另外,巡抚既然要拿科举名额去和士绅们讨价还价,那么学政大权当然得下放给巡抚了,要不巡抚拿什么去议?所以办官学、办科举的费用,也得巡抚衙门去筹措。
此外,巡抚的兵权还是要保留的。因为知府的府兵只能在本府活动,要跨府行动,就得由巡抚、总兵来指挥了。所以湖南、湖北这两个省的总兵还是要保留的,两个总兵手头也都有万把人的军队,巡抚手头也有两三千的巡标。
而巡抚又管着总兵的粮饷,实际上还是沿用了巡抚管着总兵的以文御武路线。所以朱由检必须得给巡抚衙门留下足够多的财源,要不然省级一旦完全虚化了,那么下面的府州就不好管了。
现在湖广分治后的两省首任巡抚,也和朱由检坐在一条船上。其中湖北巡抚是跟随朱由检南下的总参议高弘图,而湖南巡抚则是贵州调来的傅宗龙。
在张好古告退之后,朱由检就和这两位能臣说起了议税和组建两省府衙的事儿——这可都是新鲜事物。
这种“巡抚议税”之法,连逆子都没搞过,是朱由检从上辈子见识过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地方治理办法中提炼出来的——至少在他看来是最合适的。
而“省府衙门”其实也是个新鲜事物,和过去的巡抚衙门也不大一样。过去明朝的省级地方治理总还保留着三司并立的路子,并没有让巡抚集权。而如今朱由检在府一级搞了“大府集权”后,省一级当然也顺理成章推行“巡抚集权”了——不是巡抚集一省之权,而是省级的衙门都得听巡抚的,包括驻防总兵衙门(相当于省军区)。
这一系列的改革,就是朱由检能否“要饭成功”的关键,也是大明朝能不能在他手里复兴的关键。
第1931章 民以食为天,人无粮要反啊!
“万岁爷,咱们武昌府的水田极多,天气也暖,可比襄阳府阔绰多了,而且武昌府的土地小半都在楚府的子弟手中......咱们楚府的真宗子都是爱大明不爱孔方的,知道朝廷有困难,北方又在闹灾,都愿意多多交税。襄阳府亩税一斗六,咱们武昌府愿意交足两斗!”
在武昌皇城内向朱由检报告议税结果的,就是楚府宗理,永安王朱容析。他是楚昭王朱桢庶二子朱孟炯的后人,爵封郡王。是楚王府一脉中仅次于伪楚王和伪宣化王的第三人。现在伪楚王、伪宣化王两支都被逐出了玉牒,压入了死牢,就等着赐死了。楚藩如果还要续封,当然是永安王朱容析最有资格受封了。
不过最有资格受封也不等一定会受封,而且楚藩能不能续封也不好说......万岁爷可说了,要看表现!
所以永安王朱容析这些日子就在很努力的表现,终于拿出了一亩两斗的好成绩!
其实他这也是在慷他人之慨......武昌府最大的地主就是楚王家,那可是二百几十年不断积累扩张得来的家业。
如果楚藩最后不能续封,或者和蜀藩一样一脚踢到西北什么地方去。那么楚藩在武昌的百余万亩土地,就都归了朱由检。到时候莫说一亩两斗,就算一亩八斗的租子也能收到的。
永安王朱容析如果能拿到楚藩的大权,这百余万亩土地就都是他的了!即便扣除两斗田税,还有六斗,再扣掉一些收租的成本,至少还能剩下五斗......一百万亩可就是五十万石,全归了朱容析!
“一亩两斗?好好......”朱由检看到这个数目,笑得嘴都有点合不拢了。他当然也知道武昌府的水田有多肥!
只要不发大水,一年收获三石稻谷都不是问题......徐寡妇都和朱由检说了,这类水田租给大户,一年也能收上八斗左右的租子。但是朱由检手不够长,对湖广地方的掌控力度终究有限。不能保证这百余万亩水田一直可以收到比较高的地租。
另外,这百余万亩的水田能收到的不过是七八十万石(不扣税),而朱由检想要从湖广拿到的,却是一年两千万石!
所以权衡再三,朱由检还是决定续封一个楚藩,使之成为自己在湖广的一个代理人——湖广地盘那么大,宗室那么多,只有一个襄王朱翊铭充当代理去控制宗室可不行,那样很容易让襄藩壮大。
所以得再扶植一两个代理!
朱由检瞧了瞧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朱容析,越看越觉得像祖爷......长得像,而且还那么爱大明,一定是个“真王爷”。
“永安王,”朱由检笑道,“朕再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答得好了,朕就下旨封你当楚王。”
“陛下请问,”永安王朱容析努力抑制着自己心里面的激动情绪,“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现在北方粮食减产得厉害,”朱由检眉头皱起,“陕西不少州县因为大水绝收,河南省东部和北直隶的淮北地方大水横流,几十个县也没了收成......自朕御极以来,北方各省连着闹灾,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可是民以食为天,人无粮要反啊!
朕这次南巡湖广,虽然可以多收几倍的税......但是湖广的粮食不会因为朕来一趟就多出2000万石吧?朕如果把这2000万石粮食存起来,湖广地方的粮食供给会不会有缺口?粮价会不会大涨?东南和中原会不会出现饥荒?
永安王,朕知道你家几代都贩卖粮米,熟悉行市,可要如实和朕说啊!”
这几个问题也太难了吧?
永安王朱容析刚高兴了一半,心境就直往下落啊!
“万岁爷......您想把2000万石粮食都存起来?为什么呀?”永安王朱容析不大明白,“今年这几年灾年啊,这灾年应该开仓啊!”
“因为将来的灾可能会更大!”朱由检道,“现在国家没有可以御荒的粮食,太仓库中也以存银为主,没有什么存粮,一旦大灾来临,当如何御之?”
湖广要饭的成果是不错的,但是靠皇帝要饭却不能完全解决将来的粮荒。
因为粮食终究是种出来的,而不是要出来的!
所以朱由检想要在大灾来临前存起一亿石粮食是很有难度的,因为在大灾来临前的几年也是年年有灾,粮食供应依旧偏紧,一年要存上2000万石,就意味着市面上少了2000万石的供应!
如果补不上缺口,是要饿死人的,而且还会引起民变!
“这个.......”永安王朱容析苦苦思索,“万岁爷,这粮食增产可不容易啊!虽然湖广一带的地力未尽,如果粮价升一点,粮商多给点定金,也能促使农夫多种一点。”
“大概能增产多少?”朱由检问。
永安王朱容析皱着眉头,“这个.......可不好说,种地的事情毕竟看天吃饭,农夫能做的无非就是多播种一些,把原本荒着的坡地都种上耐旱的作物。如果风调雨顺,倒也能补上2000万石的缺口。”
“耐旱的作物?是蕃薯、芋头和土豆吗?”朱由检连忙追问了起来。
“还有麦子......”永安王说,“湖广多雨,即便是坡地也可以垦出来种麦子......不过产量不大高。”他顿了顿,“如果万岁爷真的担心将来缺粮,臣倒有个办法。”
“说,快说!”
永安王斟酌着道:“臣建议万岁爷卖掉一部分稻谷,再从湖广、南直隶、江西、福建、浙江、广东等省购买蕃薯和土豆,再用之赈济北方的灾民或储存。据臣所知,蕃薯、土豆耐旱耐瘠,可以在南方的山地坡地上种植,只是因为不大好吃,没有多少人买,所以种的不多。”
这个时代蕃薯、土豆还没有经过改良选种,产量也不是特别高,用它们替代传统的稻米、小麦可没什么赚头,而且农民也不会那么听指挥。
所以最可行的办法,还是通过粮商卖米购薯,以抬高其价格。
这几年因为北方连年遭灾,粮价比较高,只要将每年收来的2000石稻米卖掉一部分,就能采购大量的蕃薯和土豆,再用之救济灾民,同时又能促进南方的蕃薯、土豆种植,逐步形成规模。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朱由检点点头,“还有别的办法吗?”
“别的办法......”永安王朱容析又努力开动了一下脑筋,还真给他想到了一个,“万岁爷,您得向淮河要粮食!2000万石稻米,有淮上1500万亩良田足以。而淮河、黄河大水一没,几倍的土地就沦为泽国。臣听人说,在淮河两岸,被抛弃的土地很多,许有数百万亩!如果都能成为良田,当可大大缓解北方的灾害。”
淮河......朱由检吐了口气,转了半天,又回到了淮河!
湖广要饭成功,改善的其实是大明朝廷的财政——一下多了1800万的收入,大明从来就没这么富过!
但是总体的粮食供应,却没有因此大大增加。即便可以用永安王的办法多搞一点蕃薯、土豆,但究竟够不够也难说。
最好的办法,看起来还是把淮河、黄河淹没的土地变回良田!
而要达到这个目标......大运河就必须中断!
可是靠运河吃饭的百姓,却有上百万之多!
又是百万要饭之众啊!
第1932章 崇祯爷一下江南,二海贼密会金陵
“万岁爷,本朝宣德五年的时候,就开始实行南军转漕、北军备边之法。所谓的南军转漕,就是将南方的一部分军队转变为漕运军队,称为运粮军,由漕运总兵官管辖,专门负责往北京运粮。这个办法既减轻了粮户的运粮负担,又给十余万南军找了事儿干,可谓一举两得......而运粮军的兵额是12万人,实数当然没有那么多。但是把靠着运河吃饭的百姓算上去,100万人都不止啊!这群人世世代代都靠运河吃饭,早就不会种地,也不懂别的营生,一旦废止漕运,他们当往何处去?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操将水师的总兵刘孔昭,正满脸堆笑着坐在船舱里面,很认真的在给顺江东下,去江南化缘的大明天子朱由检解说着运粮军的由来和目前的状况。
现在已经是大明崇祯五年的十月初了,朱由检已经在承天府和武昌府同湖广十几个府的知府还有士绅领袖见了面,并且敲定了大幅增加田税、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以及巡抚议税和大府征税等事宜。
虽然并不是所有地方的士绅都和襄阳、武昌两府的士绅那么热爱大明,坚决要求多交税多纳粮的。但是2000万石之数(指入襄阳仓的数目),总算是勉勉强强的谈了下来。
而且整顿汉江、长江、湘江等湖广境内各条水道上的税关,以及对汉口镇开征商税的事情,也都有了眉目。汉口的豪商们都是聪明人,看见汉水上浩浩荡荡而来的“要饭船”立马就服软了,答应向湖北巡抚衙门缴纳每年30万两白银的包税,而且还凑了100万两献给朱由检本人......
虽然朱由检对湖广奸商的表现有点不大满意——奸商毕竟是奸的,比那帮土财主难对付啊!
不过朱由检还是决定放过这些湖广奸商(其实他们主要是陕西人),因为他接下去有更难缠的奸商要对付,和他们相比,湖广的奸商还算是老实的。
而更加难缠的奸商当然就是以郑芝龙、沈廷扬为首的东南海商了。
他们可不怕什么百万要饭之众......你来多少,郑芝龙都能用船运去大员岛开荒。
在崇祯四年闽南大旱的时候,刚刚被熊文灿招安的郑芝龙就运了几万闽南饥民去大员岛开垦,甚至还一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光是这几万人渡海,郑芝龙就得拿出十几万两银子和上万头牛!如果再加上船工的开支和在大员岛上抢地盘的开销,至少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开支!
另外,根据熊文灿和庞天寿的奏报,郑芝龙手头还有大约三万人的武装和数百条船,还装备了大量的火铳、火炮!再加上大员岛上的根据地,朝廷拿这个大海贼根本没辙。
现在大明朝廷的水师别说和郑芝龙打,就是比最基本的航海技术,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啊!
郑芝龙的船队是南下南洋,东去日本,往来自如。
大明朝的水师最多也就去朝鲜转转,根本去不了日本......要不然万历朝鲜之役的时候派个舰队去骚扰日本沿海多好啊,那样战争就不会打那么多年了。
至于沈廷扬他们家倒是比郑芝龙对大明更忠诚一点......但是百万要饭之众一样吓不住他们。
因为现在蓟辽军的粮饷都是他们在运,朱由检怎么都不能和他们翻脸啊!
可郑芝龙和沈廷扬为首的海贼、海商,又是漕运改海最大的受益者,一旦漕运改海运,这两个奸商立马就能把买卖开到天津卫了!
而过去漕运的油水,立即就会被他们两个还其他一些海商瓜分掉。
这俩贼要是不拿个几百万出来补偿一下,这事儿可就不大好摆平了......想到这里,朱由检叹了口气,当年逆子好像没费什么劲儿就把郑芝龙和沈廷扬拉过来啊!这回本皇帝亲自出马,又该从何处入手呢?
......
南京城内,秦淮河。
两岸垂柳河为镜,碧波滟滟水光阔。
一艘画舫缓缓在河上行过,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画舫当中传来的杳渺悠长的丝竹之声。历经了白日的喧嚣之后,暮色降临,秦淮河上又多了几分宁静。秋风徐徐而来,让人格外舒畅。
白面书生贵公子似的沈廷扬居然皱着眉头,一脸的忧愁。
让他感到忧愁的原因是沈家的海贸生意最近遭遇到一个重大的挫折——朝鲜王国的首都汉阳,在去年冬天的时候被多尔衮指挥的后金军占领!
虽然朝鲜国王李倧在李信所军的保护下,抢先一步开溜,没有逃去南汉山城,而是去了从高丽时代起就成为国王避难去处的江华岛。但还是没能阻止朝鲜北部大片领土沦陷,也没能阻止一部分朝鲜王国的两班官员投靠后金。
到了年底,孤悬在朝鲜近海的皮岛也遭到了后金八旗兵和投靠后金的八旗朝鲜水军的攻击。
由于毛文龙这几年间将自己的发展重心,因此逐渐将皮岛上的军民迁往金州卫。到了崇祯四年,毛文龙又夺取了复州卫的永宁城,从而确立了对金复二卫的有效控制,所以就更需要人口填充进去。因而就把皮岛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迁走了,只余下不足1000人的守军。
结果在后金军的大举压境的时候,这不足1000人的守军自知不敌,就乘船逃亡去了江华岛。
这样一来,沈廷扬家族在朝鲜北部沿海的最重要的贸易据点也跟着失去,也就无法再获取虎皮、虎骨、高丽参、东珠等产自朝鲜北部山区的特产......这些东西贩运到江南后,可都是能获取大利的。现在货源中断,崇明沈家损失惨重啊!
和沈廷扬的萎靡不同,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黑脸壮汉,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儿,还有一口闽南腔的官话对沈廷扬道:“哞关系,娃(我)帮你打,娃有十条新船,都是仿红毛国的船身打造的,很厉害的!”
这个黑脸大汉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就是年仅二十八岁的大明首富兼东南海上霸主郑芝龙!
这位可是白手起家,从背井离乡出海闯荡到富甲天下,仅仅用了11年时间。
更牛逼的是,现在的郑芝龙不仅富甲天下,而且还高薪请来了西洋人的造船工程师,帮着自己在厦门建造了10条中西合璧式的新式战船——这10条战船的船身全部仿造荷兰盖伦船的船身,漂亮壮观、雄伟巨大、武器精良,舰炮全部都是西式的,拥有两条固定的炮轨以及良好的炮架和链拴。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郑芝龙在过去11年间所取得的成就,几乎就是一个后世穿越小说中的主角了!
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到崇祯17年的时候,40岁的郑芝龙就应该拥有一支可以扬帆新大陆和欧洲的海上力量,以及一支装备了燧发枪、6磅炮和欧式冲击骑兵的新式军队了......
可惜郑芝龙不是“主角”,而如今的郑家海军,就处于实力的颠覆......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再过一年,郑芝龙苦心经营出来的新式舰队就会因为荷兰人的一场港口奇袭战而覆灭。
虽然郑芝龙很快就在料罗湾大战中找回了场子,但是他并没有继续在新式舰队上投资,而是选择了和荷兰人达成贸易协议,舒舒服服的当起了大富翁......
第1933章 郑芝龙,你想当主角吗?
第1933章郑芝龙,你想当主角吗?
“一官大哥公,你真的肯出兵朝鲜?”
沈廷扬听郑芝龙一说,都有点怀疑这个福建海贼喝多了,忙抬头看着那张黑脸......黑里透红,搞不好真的是喝多了。
他一赚大钱的海贼,去朝鲜和奴贼打?不是喝多了是什么?
“真的!娃说话算数!”郑芝龙拍着胸脯,“只要万岁爷能答应派个好说话一点的钦差同红毛国的使臣见面,再封娃一个大明水军提督,娃就率领10条新式战船北上......包打奴贼的水军!”
现在郑芝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还在谈判,东印度公司希望“垄断的自由贸易”——也就是大明只能和荷兰进行自由贸易,而不能和葡萄牙、西班牙、英国进行自由贸易。
而郑芝龙的上司,福建巡抚熊文灿则根本就不敢把荷兰人的要求报给朝廷......
而郑芝龙当然是赞成自由贸易的,不过他想要的是自己和荷兰人的自由贸易......别人不能插手!
但是郑芝龙也知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强大,所以他就采取了拖延战术,这段时间荷兰人催得有点急。而他的新式战舰又刚刚建成,还没形成战斗力。
所以郑芝龙就希望再找点借口应付一下荷兰人......而朱由检这次“一下江南”在他看来,就是个很不错的借口。
沈廷扬对郑芝龙的提议却有点失望,他摇摇头道:“后金的水军好对付,就是些投敌的朝鲜人,我沙船帮的好汉也能对付。真正麻烦的是他们的八旗兵!李信手头只有5000多人,守个江华岛都勉强,根本无力反击。一官大哥公,你的陆师能和奴贼打吗?”
李信在江华岛上经营了将近一年,手头的兵力从最初的3600扩到了现在的5000,而且还筑起了一座既可以扼守江华岛海湾(位于江华岛西部),又可以保护李朝君王和高官的江华城。
但是面对强大的八旗兵,李信眼下也只有被动防守。甚至没有能力御敌于江华岛外。
这是因为江华岛的东岸距离朝鲜半岛西海岸太近,几乎连在了一起,最窄的地方只有一百多步,用小木船就能渡过海峡。
在拥有了八旗朝鲜水师之后,多尔衮的大军就能自由出入江华岛。所以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就曾经两度杀上江华岛。但是后金的攻城能力还是有点糟糕,哪怕拥有了自制的红夷大炮,也没有办法攻破江华岛城的城垣。
因为江华岛城就是一座防炮的棱堡,而且也架着大炮。
虽然两度铩羽,但是李信也无力反击,只好在毛文龙和天津水师的支援下,不断走水路进攻后金控制的朝鲜土地。同时又通过朝鲜国王李倧向尚未沦陷的朝鲜国土发号施令,让终于朝鲜王国臣子们组织力量,发起反击。
不过那些朝鲜忠臣根本不是多尔衮的对手,每次反击都被轻松击退。
如果不是担心江华岛上的李信和辽东的毛文龙抄自己的后路,多尔衮早就大举南下,平定全朝了。
但是朝鲜战场上的优势,无疑还在后金一边!
“如何不能一战?”郑芝龙笑道,“万岁爷不是请了葡国人帮忙练兵?娃也请葡国人帮着练兵......现在有2000陆师正在训练,很快就可以成军了。”
其实朱由检军中的葡萄牙雇佣军并不多,作用也不太大——朱由检自己有“太祖兵法”系列,请葡萄牙人不过是为了训练火铳兵和炮兵。
虽然“侍卫团系”军官逐渐成长,朱由检已经让大部分葡萄牙人回澳门去了。不过其中的一部分,又被郑芝龙请去了厦门,帮着他训练陆师。
“一官大哥公有所不知,”沈廷扬摇摇头,“奴贼的八旗兵可厉害了......除了被万岁爷打败过两次,在野战当中就没有过败绩啊!”
“那又如何?”郑芝龙笑了笑,“李信不也打不过奴贼吗?不照样在朝鲜国海边弄了块地皮称王称霸?他可以做成的事情,我们也能做成!”
原来郑芝龙在打“殖民朝鲜”的算盘!
在他看来,朝鲜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挺好。后金和大明在北方争斗,全都无暇南顾,自家正好乘虚而入,拿下朝鲜南部的一两个港口,作为自己进行对日本、对朝鲜贸易的据点。
沈廷扬终于明白这个福建大海贼的想法了,不得不说,郑芝龙的眼光还真是高明啊!
“一官大哥公果然高明,在下佩服!”沈廷扬马上就有了决断,笑着道,“不如咱们两家一起干吧!我家自万历年间开始就和朝鲜人贸易,熟悉朝鲜八道的情况,在朝鲜的官场上也有不少人脉。”
郑芝龙笑着点点头道:“季明大哥公愿意联手,娃自求之不得!现在最要紧的是万岁爷!只要咱们能过了万岁爷那一关,不仅可以做成朝鲜国的大买卖,还可以把日本、朝鲜、辽东、登州、长江口、宁波、泉州、广州,直到安南国,乃至南洋的买卖全部串联起来......以后咱们两家联手,东南海上的银子可就赚不完了!”
听郑芝龙提到万岁爷,沈廷扬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在朱由检身边呆过一段时间,当然知道这位万岁爷不糊弄啊!
沈廷扬斟酌着道:“万岁爷明天就到南京了......他这次下江南所谋者甚大,看看他在湖广的作为就知道了!我先和庞公公一块儿去摸摸底,然后咱们再打算吧。”
郑芝龙笑着摸出了一份礼单,双手递给了沈廷扬:“季明大哥公,这是娃为万岁爷准备的一点薄礼,麻烦季明大哥公帮娃转交给万岁爷!”
......
应天府,江北,老山脚下,滁河岸边。
一个穿着红色箭衣的青年,正带着几个服色艳丽的少妇,沿着河岸策马而行,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侍卫骑兵。滁河两岸都是金色的稻田,应天府江北一带的农人正赶着天气晴好的日子抢收稻谷。看见这一队骑上通过,他们只是抬头张望了一下,就继续劳作了。
那箭衣青年,正是当今天子朱由检,他现在也算故地重游......地还是这块地,但是发生这块土地上的传奇,却还没有开始,也许永远都不会开始了!
朱由检轻轻的勒停了胯下的马儿,立马滁河,远望老山。
徐寡妇这时悄悄靠了上来,低声说:“万岁爷,奴已经照着您的吩咐,把老山周围的土地都买了下来......还把松江府上海县那里能买的土地都买下来了!”
“在上海县买了多少地?”朱由检问。
“十一万几千亩。”徐寡妇说,“奴的出价很高,靠收租怕是回不了本......”
朱由检笑了笑:“那得看让谁去收租啊!”
徐寡妇笑道:“万岁爷是想在上海开商埠吧?”
朱由检扭头看了一眼这少妇,笑着道:“还是你知道朕......你觉得上海如何?”
“当然是好地方,就是离北京城太远,不大好管。”
朱由检笑道:“朕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徐寡妇问:“是沈廷扬吗?”
朱由检笑着点头:“对,就是他!以后天津交给你管......上海就给沈廷扬管。你们俩一南一北,管好这两大商埠,朕就能财源滚滚了!”
第1934章 敌在江宁城
两大商埠,一南一北;躺着收租,日进斗金!
这就是朱由检发展工商业,哦,应该是从工商业当中捞钱的思路。
和一手金融,一手地产的逆子不同,朱由检上辈子一直到死都没明白那些银行、股票、债券、期货等等的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他还是知道收租事业大有可为的......那时候看着包租王朱慈炋手握上海几十条街,收租收到“997”的那份操劳,朱由检别提多羡慕了。
这一生,他做主,当然要自己来收租......一定好好收,不仅要在上海收,还要在天津收,争取一年收他个几百万,到时候就不用“卖儿子”换养老钱了!
收租事业的前途当然是光明的,但是眼下的困难还是巨大的,“昔日”天津和上海的商埠,现在还是大片的农田呢!
朱由检看着记忆当中繁华热闹的老山宫一带,现在还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才能发展起来啊!
“万岁爷,”徐若兰瞧着朱由检有些忧愁,还以为他在为黄淮大水被淹的灾民担心,于是就低声言道,“奴还得到消息,这些日子淮安、扬州的盐商们都有钱出钱,有粮出粮,为淮北灾区筹集了上百万石米粮,全都已经交给骆总镇父子俩了......”
徐若兰前夫的家族也是淮扬盐业总商之一,所以她对淮扬二府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淮扬的盐商虽然都是奸商,但是他们对淮北的灾民还是很关心的。
朱由检却哼了一声:“那是他们担心朕领着淮北的灾民去淮安、扬州要饭!”
徐若兰笑着:“万岁爷真会开玩笑,您可是九五之尊......就算领着灾民去湖广、江南就食,也不能说要饭呢?”
朱由检扭头看了眼徐若兰,目光很快落在了她的腹部——已经隆了起来,不是吃多了发胖,而是怀上了龙种,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奸商王?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露出了笑颜:“咱们回去吧......你今儿也够累了,咱们回山庄去吧!”
朱由检说的“山庄”名叫“白狮子庄”,位于老山西华峰下的狮子岭一带,附近还有一座名为兜率寺的庙宇,香火很盛。许多东南一带的富商豪门,都在狮子岭周围购置土地,修建了礼佛烧香时候专用的山庄。淮扬盐业总商白家也在狮子林修了一个占地挺大的山庄。而在崇祯四年,白家又投了一大笔钱,把这座山庄大肆扩建了一番,为的就是能让朱由检在这里住上几日。
而来到应天府的朱由检,还在延续他在顺天府时的作风——尽量离紫禁城远一点!
虽然现在的南京镇守太监是朱由检的心腹庞天寿,但是南京紫禁城内可塞满了从北京紫禁城淘汰下来的“不可靠太监”。而如今的南京京营总戎又是吃够了朱由检苦头的英国公张之极......
另外,南京城内的南京勋贵本来就和朱由检隔得老远,现在又见识了“百万要饭之众”的威力,只怕一个个都在盼着朱由检英年早逝吧?
所以到了应天府后,朱由检一面命令帐前军马军副总兵曹变蛟率兵去南京外城的西城,去控制几座关键的城门,以及秦淮河西面莫愁湖一带的南京西苑。
一面率领大部人马在江浦登岸,然后直赴老山,将整个狮子岭都圈了,自己则住进了扬州白家准备的“白狮子庄”。
而当朱由检还在半道上的时候,就给远在徐州的骆思恭、骆养性父子,还有远在淮安的漕运总兵徐允松下了诏书,让他们都到应天府来。
这几日,包括骆思恭、骆养性、徐允松,还有护送朱由检从武昌下江南的刘孔昭,都已经到了南京。现在他们都聚集在魏国公徐弘基的西圃别院当中,和一群南京当地的勋贵凑在一起,在讨论和要饭有关的话题。
“唉,这哪里是讨饭,分明就是抢钱啊!”
“可不是嘛,200万税额一下就提到了2000万......湖广那边的百姓可是苦了!”
“呵呵,湖广200万涨到2000万......咱们南直隶怎么办?是不是要从600万加到6000万?”
“6000万?那怎么可能?不过3000万恐怕是少不了的!”
“3000万?骆总镇,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交那么多?这也不合祖制啊!”
听见年纪不大,却早早就在家里“养病”享清福的徐弘基提到了祖制。骆养性苦笑着道:“魏国公,万岁爷干什么事儿会不合乎祖制?湖广的田赋又不是万岁爷要涨的,那是湖广的王爷和士绅们哭着求着要涨的!”
“哭着求着?”魏国公徐弘基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刚刚从湖广回来的刘孔昭接过话题,“国公,那是真的......万岁爷可不是两手空空到的湖广,他是带着100万陕西饥民南下的!100万啊!哪个府受得了?要是100万淮北灾民挤进了南京城,南京的官绅百姓也得哭求着要加税啊!”
“怎么能让他们进来?”徐弘基一张白净的面皮一下就变得有点青了,“英国公,你现在是总戎,可得守住南京城......南京可是太祖高皇帝孝陵所在!”
张之极瞥了眼徐弘基,心说:你是不知道被逼着当忠烈有多惨!万岁爷亲自拿着长枪骑着大马在后面督战!
“魏国公......”张之极不阴不阳的说,“南直隶这边那么多的卫所,该有多少军屯?镇常苏松一带历来有许多官田,现在都在谁手里?根据祖制,朝廷一年拿3000多万,但是全国三四百个卫,小200万军户可都是不吃饷的!”
徐弘基哼了一声,也不言语了。
骆养性他爹骆思恭也来了西圃,瞅见徐弘基这个“宅国公”(他天启元年就退休了)还是一脸不服气,笑着道:“魏国公,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不能和万岁爷对着干,好好的公府整没了,那才叫一个惨!”
徐弘基抖了一下,脸色不是变青,而是变黑了,声音也有点发哑:“不,不至于吧!”
“伪楚王兄弟全家赐死啊!”骆养性说连连摇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可是南直隶怎么交得出3000万?”
骆思恭摇摇头,“哪儿就3000万?湖广那边不过就是一亩一斗往上交,南直隶的田没有湖广那么多,即便有些隐田,应该也不会超过一亿亩。一亩一斗不过就是1000万,比起现在的600余万多不了太多。而且南直隶的粮食不多,咱们可以请求折银折布。这一折,1000万不就变成900万或800万了?”
南直隶当然也逃税,但是和湖广一比,还是有点良心的,好歹一年给600万。
另外,南直隶在漕运、盐业上的贡献也很大......损失也极大!光是黄淮淹水造成的损失,均摊到年,就多少个600万了!
如果朱由检真的肯废漕改海,对于南直隶的权贵和士大夫而言,当然是大有好处的——大水一淹,他们得损失多少啊!
骆思恭接着又道:“另外......这南京户部向来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同时还负责漕运,以及全国盐引勘合。魏国公,为南京户部多保住一点权力,才是重中之重啊!
因为万岁爷是不可能一直在南直隶呆着的!”
第1935章 这才是大奸臣
姜果然是老的辣!
一块在锦衣卫当中沉浮了几十年的老姜,自然是辣到了极点。
骆思恭早就看明白大势了——眼下这位大明天子和太祖、成祖一个路数,凶残着呢!
在他手底下做官得千万牢记一点,绝不能和他顶着来,要不然会死得很难看的!
当然了,身为朝廷命官,也不能因为皇帝老子太凶残,就不去当奸臣捞银子了。
想当年太祖高皇帝在世的时候,当官的该捞不还是在捞?只是要小心一点,低调一点。
所以对付朱由检这路凶暴英明之君,就不能在明面上硬顶,要不然就是找死了。而是要阳奉阴违,适可而止……这个万岁爷虽然凶暴英明,但他也是孤家寡人,对付下面的奸臣只能用杀鸡儆猴的办法。
所以大家就要努力当猴,绝不当那只被宰掉的鸡!
而这一次,骆思恭、骆养性父子不仅要当猴,而且还要当两只左右逢源,上下通达的猴头。
一老一壮两只猴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壮猴头骆养性又对众人道:“万岁爷在陕西时先拿一帮变民开刀立了威,六十破一万……然后又除了秦府的藩。到四川、贵州则屠了安奢两家,还移了蜀藩。在湖广,呵呵,不说了,惨啊……现在又到了南直隶,大家伙好好想想吧!”
“对啊!”
“他到哪儿都得死一堆人!”
“咱们的小心一点……”
“算了算了,一千万就一千万吧!”
这帮勋贵都怕了,南京勋贵本来就怂,北京勋贵再怎么都在第一线守国门,时不时的还得和鞑子打一仗,多少有点血性,而南京勋贵舒服了二百多年,是真的朽烂到家了。
“骆卫帅,咱们交税就是了,为什么还要保住南京户部啊?”
不知道是哪个没用南京勋贵忽然问了一句。
骆思恭已经把这帮怂货的表现都尽收眼底了,当下就笑道:“保住南京户部的权,咱们这些人才能躲在后面有所转寰啊!如果没有了南京户部,那咱们就得直接去面对万岁爷派下来的大府了!”
南京户部再怎么都比军政财大权一把抓的“大知府”好应付。南京户部高高在上,手头的权力又不是太大,而且责任也不大——南京户部和北京户部肩碰肩的衙门,谁卖谁的账?而且大明皇帝又难得来一次南京,只要他不来,那就是天高皇帝远。
骆老头子又道:“现在老夫估摸着万岁爷一年能收到2000万应该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这2000万从哪儿来……还不是咱们和南京户部商量着来吗?”
魏国公徐弘基打断骆思恭道:“骆卫帅,不是说1000万吗?怎么变成2000万了?”
“还有商税呢!”骆养性接过问题,“南直隶工商繁荣是一眼可见的,能不交商税?再说了,从崇祯七年大比开始,进士名额就要分省计算了……而各省额度多少,是和纳税多少挂钩的。
现在湖广一年给朝廷2000万,咱们南直隶能少给?少给了,以后的阁老可就都是湖广人了!这事儿咱们能答应,江南士林也不能答应啊!”
把税收和进士、举人名额挂钩的路数还真是挺奸恶的,这摆明就是要调动下面的士大夫和商人、勋贵斗争,同时也挑拨各省各府士大夫之间的关系。
“可是1000万商税也太多了吧?”
“是啊,1000万呢!”
“怎么拿得出来?”
勋贵家的子弟一般都是学渣,没什么机会可以走科举的路子上升,所以他们才不在乎有多少额度,当然不希望用自家的银子为士大夫的子弟铺路。
骆思恭拈着胡须笑道:“2000万其实也没那么多......过去朝廷从南直隶所取的额税,基本是钱粮各半。其中的粮食又要走漕运北上,送去北京。可是南直隶这些年棉桑大兴,人口又大增,粮食早就不富裕了,甚至还不够自己吃的,每年都要从湖广购入大量的粮食。如果能将所有的田赋都折了色,对南直隶来说是很有好处的。
另外,万岁爷已经下了废漕改海的决心......这对南直隶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善政啊!南直隶为了维护运河畅通,每年扔在运河上的人力物力,都不下200万之数,而且保漕弃淮又让淮河两岸时常洪水大发!
骆老爷子叹了口气:“譬如徐州上一次的洪水淹了几年,到崇祯三年才退......水退之后就是运河清淤,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还没搞完,今年又淹了!
光是徐州和淮安府的淮北州县,因为这两场洪水损失的粮食,就够整个南直隶缴个两三年田赋了!”
南直隶的田税总额虽然只有600多万石,看着不多。但是由南京户部负责的漕运开销,以及治理淮河、洪泽湖和南直隶境内黄淮的开销,是不算在这600多万石内。这些费用基本上得由南京户部自筹,也就是向下摊派。
而黄淮运这个大麻烦的根子就是黄淮夺淮后的“保漕弃淮”,这个政策穷了两淮几百年,将本来富裕的淮河沿岸变成水患连年的苦地方。
如果大明朝廷肯放弃漕运,改用海运。那么“保漕”就变成“保淮”,就可以在徐州和淮安府的淮北地区另外开凿黄河入海通道。这条河道一成,黄河泥沙就不会再进入淮河,淮河水患也就能大大缓解。而且维护淮河、黄河、运河的费用也可以减少许多。
整个南直隶从中的获利,每年都会有几千万石......
骆思恭又道;“另外,现在朝廷有了2000石湖广米,就不需要南直隶拿出米粮北运了。这样咱们就你争取折色......而且还能争取折布和折绢。南直隶盛产棉布丝绸,这2000石的税收是交粮食、交银子、交布绢,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万岁爷能答应折布折绢?”又有一个南京勋贵问了起来。
南直隶有苏州、南京、扬州、松江等四个纺织业中心城市,布匹丝绸的产量极大,不仅行销中华,还远销世界。如果将2000万石折成布绢,那么对南直隶来说,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能啊!”骆养性笑了起来,“万岁爷不是不讲道理的......现在淮河还没治理好,南直隶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再运2000万石北上,那可就得饿殍遍野了。而运银子北上......南直隶市面上才多少银子?一年运2000万北上,很快就会没银子了。而北直隶的银子太多,粮价布家就该大涨了。不如运布匹丝绸北上,又可以当军饷发,又能用来拉拢蒙古人,不是很好吗?”
大奸臣还是懂一点金融的,知道北京周围商品经济不发达,根本消化不了大量的白银。而南直隶经济发达,又需要银子周转——如果朱由检效仿逆子,建立了一个以银行业为中心的金融体系,当然不愁北京银子多了,南京的银子少了。
可是朱由检没想过这事儿,也不懂这个,所以他肯定会答应折布折绢。
骆思恭的目光在厅堂之内又是一扫,笑着道:“诸位如果没有意义,那咱们就一块儿拟个奏章,然后过江去狮子岭见万岁爷......也让万岁爷瞧瞧咱们这些勋贵和大明朝都是一条心的!”
第1936章 江南好,昏君要长住!
“好好好,尔等勋臣果然都是公忠体国的忠良,大明有你们这样的勋臣,朕心甚慰。”
南京,外城,西苑离宫。
在一座修建了不知道多少年,但依旧屹立不倒,最近还被粉刷一新的宫殿内。自以为英明的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终于被老奸巨猾的大奸臣骆思恭和骆养性给蒙蔽了。
看见骆氏父子还有几个南下勋贵以及一批南京勋贵联名提交的“报价”,当下就是龙颜大悦。
看来朱由检对2000万石折布折绢的报价,还是非常满意的!
“四川差不多上缴1000万,湖广交了2000万石米,若是南直隶能交上同样价值的布匹丝绸......光是这些差不多就是5000万了!”大概是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的朱由检,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笑着对站在自己左右的几个蟒袍乌纱的文官说,“本朝自太祖开国直接,从没有这么富过!有了那么多的钱粮布绢,朕何愁奴贼不灭、辽东不平?朕还担心什么中原和西北的大灾?”
比南京勋贵们早一步抵达西苑见驾的这几个文官,分别是南京兵部尚书朱燮元,南京户部尚书阎鸣泰,南京吏部尚书房壮丽,南京礼部尚书王永光,南京工部尚书周应秋,南京刑部尚书李长庚。
明朝的南京六部基本上就是个官员养老院,在南京六部当官有时候会被人称为“吏隐”,也就是居官由如退隐,基本上是透明的。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南京户部尚书就有点实权,负责向直隶各府和浙江、江西、湖广三省征收赋税。此外,南京户部还有独立的仓库、粮库和银库。但征税行为、征税数额均要事前报北京户部审批,每年的收支账目一份上交御前,一份交户部备案。
也就是说,南京户部实际上是北京户部的一个派出机构。但是也有一定的独立权限,比如南京户部库存北京户部无权直接调拨,只能依靠皇帝“圣裁”。
还有就是负责管理“黄册”,也就大明朝廷为核实户口、征调赋役而制成的户口版籍。不过明朝的“黄册”在洪武年后就是个形式,名义上十年一造,实际上就是抄抄写写,也没谁当真。
除了南京户部之外,南京兵部尚书只要挂上“参赞机务”的衔,就会同镇守太监、南京守备勋臣共同管理南京的全部事务。一般这三个人中,还会以南京兵部尚书为主。
所以现在南京城真正的一把手就是南京兵部尚书朱燮元,就是那个被川贵士绅军人想念了很久都没去成的护川功臣朱燮元!
而南京六部中的老二,则是那个阿谀魏忠贤太过的阎鸣泰。在朱由检上台后,他就被投闲置散,扔到南京当尚书,除了南京兵部尚书之外,其余五个南京尚书都干了个遍。
“阎尚书,”朱由检瞅着阎鸣泰,“朕看南京户部的账,简直是乱麻一团!各府各州各县的税率都不一样,而且还没什么道理......还有许多军屯的账更是糊涂!”
这明朝的税收标准就是没有标准!糊涂的很,同一个府州下面不同的县,都会有不同的标准,各县之间也经常因为怎么分摊税额而争执起来。
朱由检顿了顿,又道:“你们南京户部能不能趁着这次机会,把这笔糊涂账理理清楚?照着北直隶八府的办法来吧。先清一下田,查明数目,再分一下军、官、民田和上、中、下田......就是九个等级,每个等级定一个统一的税率。也不收米了,一律折色,折布折绢折银都可以,但是总数不能少于1000万!”
听了朱由检的话,阎鸣泰有点儿惊喜,但也有点儿害怕,“万岁爷,您让臣的户部负责清查、整理南直隶18个州府的土地和税率?”
这可是南直隶啊!水深的很......现在只是骆思恭、骆养性两父子领着南京的那边怂包勋贵服了软,而比南京勋贵势力更大,分布也更广的东南士大夫还没发声儿呢!
不过朱由检这个凶得要死的万岁爷将那么重要的使命交给南京户部,毫无疑问是给了阎鸣泰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果阎鸣泰不好好抓住,那么等待他的,说不定就是锦衣卫诏狱了......因为他巴结魏忠贤太卖力,所以在魏忠贤倒台后,就一直有言官弹劾他!
“不是南直隶18州府,”朱由检摇摇头,“徐州不必查,凤阳、淮安两府的淮北地区也不必查。”
那是啊,查田,又不是查海!都淹成一片泽国了,怎么查?
“至于剩下的地盘,”朱由检道,“南京户部能不能去查?能不能查好?”
“陛下,”阎鸣泰吸了口气,“只要陛下能给臣全权,臣可以为陛下赴汤蹈火!”
“好!”朱由检点点头,笑道,“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他的语气忽然放沉,“朕给你大权,回头会下大诏,给你尚方宝剑,再命淮东、淮西、江南、江东四镇总兵官和南京京营总兵配合南京户部清查南直隶17州府的田土并整理税务。凡有胆敢抗拒之徒,可先斩后奏。如果有人胆敢聚众抗拒,你可以命五总兵出兵弹压!”
朱由检的话说的挺凶,但是在场的官员和勋贵们却是长出了口气。
因为朱皇帝把查田清田的权力交给了南京户部......这里面转寰的余地就很大了。
而且朱由检还让南京京营、淮东、淮西、江南、江东等五总兵配合阎鸣泰。听着很吓人,但实际上却没多大威慑力。
因为这五个总兵都是北京来的勋贵在当,没有多凶恶。而且配合并不是让阎鸣泰节制这五个总兵当南直隶总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多了......
“臣领旨!”阎鸣泰揖拜一礼,算是接下了这个无比烫手的差遣。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南直隶的查税清田的问题出状况......而且他也没再提什么商税。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己对南直隶人文风物的喜爱。
“朕虽然长在北国,但却依旧是个南人,凤阳是朕的老家。而人杰地灵,物产丰绕,山环水绕的南京......才是朕心目当中的家乡啊!”
朱由检说着话,眼眶忽然一酸,泪花就出来了,话语当中,也带着几分沧桑,“这一次朕到了江北的老山,就有了一种游子还乡的感觉!此间的山山水水,都似曾相识,让朕感到无比亲切,仿佛朕已经在老山,在南京过了几十年......”
他上辈子在南京生活了60余年......虽然没有大权,但却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度过了最美好的岁月,而且还养育了二百多个子女,而且还学会了这么当一个明君!
这段岁月,当然让他难以忘怀,时常一合眼皮,就回到了当太上皇享受人生和学习当明君的日子。
想到这些,朱由检叹了口气:“还是江南好啊!朕来了就想在此长住了!”
什么?
长住?
难道不走了?要还都南京了?
不行啊,你还得回去守国门,替大家挡着黄台吉呢!
在场的文武官员全都给朱由检的话惊呆了,但他们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凶暴之君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这是要盯在南京查大家伙的田,查大家伙的税啊!
大明就没你这样奸诈的皇帝啊!
第1937章 昏君,你快去守国门啊!
“江南虽好,但陛下不可在此长住!”
终于有忠臣站出来进言了。
敢于犯颜直谏的,是南京兵部尚书兼参赞机务朱燮元,朱老爷子虽是南人,却有北相,高大魁梧,长须飘飘,目光如炬,往那里一站就是正气凛然。
可是他说的话却不对,上辈子朱由检都在南京住了那么多年,最后驾崩在南京,不也没怎么样吗?
“朕为何不能长住江南?”朱由检看着眼前的老臣发问,“我大明实行的是两京制,以顺天府为北京,以应天府为南京,朕怎么就不能住在南京了?”
“陛下,”朱燮元大声道,“如今辽东沦陷敌手,东虏年年犯境,国门岌岌可危,全赖燕辽将士浴血奋战,才得保全至今。如若陛下和朝廷南迁,为国守土的燕辽将士还有士气吗?蓟辽、燕宁一旦有失,国门就将洞开,天下也将为之震动。因此臣请陛下早还北京,坐镇督战,以御奴贼!”
“可是北京有皇太侄坐镇啊!”朱由检说,“自去岁朕南巡起至今,皇太侄和信王已经累败东虏,国门稳如泰山,而且还夺回了不少地盘,根本不曾有失啊!”
朱由检对北方的防务是非常放心的!
因为现在不但有逆子朱慈烺,信王朱慈烜,连三太子朱慈炯都出生了......朱由检已经想好了,等朱三太子长大一些,就封为宁王,去大宁坐镇,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
“陛下!皇太侄才五岁啊!您怎么能让一个五岁的孩子镇守国门?”朱燮元有点急了。
他本来以为朱由检这个君虽然有点昏,但是军事能力还是很过硬的!
这从朱由检两次在远离城堡的野战中击败了大股奴贼的满八旗兵上就能看出来。自萨尔浒之后,明军怼上后金军就是败多胜少,而野战获胜的次数更是罕见。可这个奴强明弱的趋势,在朱由检上台后,却被彻底扭转。由此可见朱由检的军事能力,足可在大明历代君王中排第三。
可现在这个军事能力第三强的朱由检,居然要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去镇守国门,实在荒唐到了极点。
“皇太侄虽然年幼,”朱由检斟酌着用词,“但是却有领兵打仗的天赋......以朕观之,将来在军略一途上,当极有建树!”
说着话,朱由检的面孔上满是自豪的表情:朕的儿子个个都能打,平辽灭奴,就靠他们了!
“陛下,皇太侄将来也许能带兵,可现在才,才5岁啊!”朱燮元已经被朱由检的话给吓到了,这昏君的脑子正常吗?
朱由检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老忠臣,心下只是一叹:看来要让人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打败黄台吉是挺难的!
“皇太侄的年纪是小了一点......”朱由检叹了口气,“朕就再等个十年八年吧!不过在此期间,朕也得两头跑跑,南北两京嘛!朕不能独爱北京,而不来南京啊!”
“陛下,南京的宫殿破旧失修,而且长久无人居住了。”南京工部尚书周应秋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想劝朱由检赶紧去北京替大家看门,还是想拉生意?南京的宫殿要修起来可是大工程啊!
朱由检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朕并不想住紫禁城,莫愁湖边的西苑不错,朕想让人重修一番,作为朕今后在南京的居所。
另外,江北的老山很不错,山灵水秀,南望大江,北枕滁河,朕想在那里建一所离宫。”
两个大工程啊!
同样是魏忠贤走狗余孽的周应秋马上就在心里盘算开了,可是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空欢喜一场。
朱由检道:“西苑和老山宫的工程不必麻烦南京工部,朕自会让皇庄出面找人来建的!”
西苑和老山宫的工程,将会交给扬州的白家盐商来做。这个时代的扬州有许多造园子的能手,把工程交给他们,价格不贵,而且质量可靠,园子造得还漂亮,活干的比工部可强多了。
“不过南京工部也有活干!”朱由检的语气沉重了一些,“骆总兵,徐总兵,你们俩说说淮北水患和漕运中断的事情吧!”
朱由检说这话,当然是准备废漕改海了!
这事儿因为牵涉到太多的利益,所以争议极大。朱由检早就想要废漕,但是因为担心反对意见过于激烈,所以一直没有正式提出。
而现在......运河徐州段和淮北段又叫大水给冲了!
这个黄河水会带来很多泥沙,会把运河徐州段和淮北段给淤上。即便大水退了,运河也无法很快恢复通航,而是需要朝廷拨款去疏通......这可是大工程,有时候得干上几年。
当然了,运河淤塞也不等于漕粮就不能走河道北运,因为还有黄河河道可以走。但是黄河河道很难通行,因为水流太急,而且北上的漕船又是由低向高逆行而上,非常费劲儿。另外,黄河河道中的险滩很多,漕船容易翻覆。
在这种情况下,朱由检只要停了运河疏通工程,漕运就自然废掉了——拨不拨这个款子的权力,可在朱由检手里攥着。他不给钱,别人也没办法啊!
“万岁爷,”骆养性道,“这次黄河水患非常严重,徐州州城又泡了水,四周一片泽国......臣还是坐船出城的呢!”
朱由检问:“徐州城墙不会再塌吧?”
“这倒不会,”骆养性道,“徐州城的重建是臣亲自负责的,依着万岁爷给的图,先修建了一个沙袋垒成的棱堡,准备以后再包砖头。新城墙虽然不怎么高大,但是底部很厚,都能赶得上黄河河堤了,所以挡着了河水。”
“运河河道呢?”朱由检又问,“能恢复吗?漕运还能维持吗?”
“陛下,”徐允松道,“运河河道早没有了,得等水退了才能看见......至于漕运,当然也断了,只能运到淮安再换海船。”
现在的淮河还有出海口,而淮安还是一座拥有内河港口的城市!
朱由检又问:“水退之后,运河能马上恢复?”
“不可能,”徐允松回答道,“运河暂时只能到淮安了......淮安以北的河段,估计得挖新河道了。”
黄河泥沙连徐州的城墙都能埋掉,何况徐州段、淮安淮北段的运河河道?根本不存在了!
“新挖河道得多少年?会不会河道没挖好,又被大水淹没?
“这个......臣也不得而知。”
“既然不知道......”朱由检假装思索了一下,“那就先走海路吧!今年湖广、江西的秋粮收来后,会运400万石到南京,你们运河军要把它们运往淮安,朕会让海沙帮运粮去天津的。”
上海现在还没开埠,以后的国际航运中心,目前只是些渔村,根本不能吞吐几百万石粮食。而淮安一向是漕运重镇,有现成的码头、仓库,也有足够多的码头工人和船夫。所以海沙帮的运营中心并不在上海,而是在淮安。这几年,海沙帮接了“开中粮”的买卖,每年都要从淮安运出200万石左右的粮食和其他一些物资去辽东、辽西。早就已经熟悉了航路,只要朱由检一声令下,沈廷扬就能把400万石漕粮北运的大买卖接过去......而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么多吃漕运饭的人怎么办?
第1938章 郑芝龙,快把女儿交出来!
“陛下,这黄河水退之后,漕运还要恢复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漕运总兵徐允松。靠漕吃漕嘛!漕运总兵当然是吃漕运饭的,如果没了漕运,还要他这个总兵何用?
“漕运又没有全停,说什么恢复?”朱由检道:“江南运河、浙东运河、淮南运河、天津南北运河等运河河段,如今畅通依旧。而且漕粮改海也是自淮安出,由天津入。将来天津北运河、江南运河、浙东运河和淮南运河只会更加繁忙。天津到东昌的天津南运河,虽然会清冷一点,但依旧会存在,不能通航的只是东昌到淮河这一段。”
“那也有1000余里啊......”徐允松苦着一张面孔,“而且天津往南到东昌的600里河段也没什么用处了。运河总共也就3000余里,这一下就废了半数,数万运粮兵和至少数十万沿漕各城镇的百姓就断了生计......”
数万运粮兵和数十万沿漕百姓的生计,徐允松才不会在乎呢!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官职和油水——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他拉了4000户人口从北京南下的。拉那么多人南下得花大本钱!本来打算从漕运上捞回来,可没想到才上任没两年,还来不及回本就遇上大水了,现在大水没退,就要废漕!
虽然万岁爷说漕运没全停,但是少了中间的一千多里,就不再是一体的了,而是变成了南北不能呼应的两段——一个漕运总兵,根本没法管辖这两段不相连的运河啊!
而且大运河最艰难的也就是淮安到东昌这一段!有时候会干旱断流,有时候又会被黄河冲毁,真是多灾多难,管理起来也麻烦,油水当然也最多。所以大部分的运粮军,都驻扎在淮安至东昌这段运河沿线。所以漕运总兵的衙门,就设在淮安。
“定国公,”朱由检点点头,“运粮军的难处,朕当然是知道的,而且朕也会有安排......不会让他们干等着饿死的!”
徐允松还是哭丧着脸。
运河军饿死干他鸟事?现在的问题是他亏惨了,为了安排那4000家南下,他还拉了亏空,还向同族的徐寡妇借了高利贷,还把自家在天津卫的八个庄子和北京城西的两处园子押了出去......这下可赔惨了!
朱由检知道这事儿,不过这个运粮总兵是徐允松自己要当的,这风险当然也是他的。
这就叫当官有风险,入行须谨慎!
朱由检顿了顿,又道:“朕给淮安到东昌这一段的运粮军安排了两个去处,一是淮东、淮西总兵收容,在淮北给他们分配屯田——朕已经打算在淮北挖掘黄河入海之道。此入海之道一成,淮河就能得到治理,淮河两岸就能变回昔日的鱼米之乡。在淮北种军屯,还是有利可图的。
二是让他们去即将开设的上海商埠谋生,去商埠谋生就不分农地了,但是可以给宅地,一户给个半亩。另外上海商埠所用的吏卒可以优先从去上海定居的运粮军中招募。”
还别说,朱由检给出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要么在淮北安安稳稳的当农民;要么拿上海户口、当公务员,还能分块宅地造个独门独户的院子......也不知道那些运粮军会怎么选?
可是臣的本怎么回?徐允松眼巴巴的望着朱由检。
朱由检当然也不会不给徐允松回本的机会,问题是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去干!
“定国公,”朱由检笑道,“这个运河中间断了一千多里,自淮安到天津又都走海运......而且北运之米也不再从南直征收,而是从湖广、江西等地运出,所以从明年开始,运粮军也不必负责转运粮食,全部改为商办,以后运河之上,再无官运的粮船。运粮军以后就负责淮南、江南、浙东运河的维持和钞关征税!”
什么?
钞关征税?
徐允松听了这话,心都吊起来了。
他是定国公,属于逃税圈里的顶层人物,当然知道运河钞关的税是怎么收取的!
朱由检看着徐允松道:“朕可是把淮安到杭州这千里运河上的淮安、扬州、浒墅关(苏州)、北新(杭州)等四大钞关都交给你了,以后没有任何船只可以免税了。哪怕南京户部的船,钞关也照常收税,也不需要点验货物的价值,只管船只大小即可......朕也不向你们多要,一个钞关你给朕交20万两银子,四大钞关给朕交80万两银子,余下的都用来维持漕运总兵衙门吧。”
什么?四个钞关交80万两?
徐允松听了朱由检的要价,都快哭出来了。
天启年间全国的八大钞关年入不过42万余两,这还是在魏忠贤的高压下才拿到的数目。朱由检现在就给徐允松四个钞关,一年就要80万两......这就是要横征暴敛啊!
其实朱由检提出的要求并不高,当年的朱慈烺可比他狠多了。
明朝钞关的税收标准,理论上是三十税一。由杭州到北京崇文门,一共八个钞关,如果全部通过,就是三十税八,也就是百分之二十几。
不过实际征收标准是根据船只大小毛估的,根本达不到三十税一,五十税一都不见得有。
而且还有三不收的规矩,也就是官船不收、太监船不收、士大夫船不收。另外,运粮军自己的漕船当然也是不收的......这个不收,那个不收,剩下可以收税的船也就不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天启年间还能有42万余两呢!
现在朱由检来个统统要收,四大钞关又都处于经济最发达的地段,一年上交80万两,真的不算多啊!
朱由检望着哭丧着脸的徐允松,“定国公,你今天不必给朕答复,回去好好算一下......如果觉得吃不下来,朕准你请辞。”
可辞职以后呢?
欠徐寡妇的高利贷还得还,一大家子人还得吃用啊!
......
欠了一屁股债的“贷国公”徐允松,前脚跟着一群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大明忠臣奸臣一起离开了南京西苑,后脚就来了俩特别有钱的奸商——郑芝龙和沈廷扬。
两人是跟着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和尚功女官徐若兰一块儿进入大殿的。
朱由检老远瞅见郑芝龙这个黑大个,就笑呵呵的冲他招手了。
“郑一官,朕可把你盼来了......快过来,快过来,给朕瞧瞧,哈哈哈,年轻多了!”
这话说的郑芝龙一头雾水——那个穿着身红袍的是皇帝吗?怎么看着跟我那么熟啊?还有......什么叫年轻多了?我都28岁了,不年轻了!
“臣福建水师游击郑芝龙恭请圣安......”
朱由检和郑芝龙“自来熟”,但是郑芝龙还是得恭恭敬敬的跟着沈廷扬一起行大礼。
“平身,赐座!若兰,你也坐。”朱由检笑着挥挥手,让身边的太监给郑芝龙、沈廷扬和徐寡妇一人搬了个绣墩。
三人做好之后,沈廷扬本想正式的将郑芝龙引荐给朱由检,可朱由检似乎和郑芝龙更熟悉,没等沈廷扬说话,就先笑呵呵开口了:“一官,你家茶姑多大了?”
茶姑?
郑芝龙愣了又愣,他是有个女儿叫郑茶姑的,可今年才四岁......万岁爷问的该不是她吧?
朱由检看着郑芝龙还在发呆,笑着道:“一官,朕说的就是你女儿郑茶姑啊,朕想让她入宫去给皇太侄做个伴。”
第1939章 昏君,你也想搞殖民?
送女入宫给皇太侄作伴是什么意思啊?
郑芝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忙扭头看着沈廷扬,发现沈廷扬也和他一样,完全石化了。
“怎么?不愿意?”朱由检的语气已经有点放沉了,“担心茶姑当不上太侄妃吗?
朕和你明说吧,这事儿得看太侄的意思......朕还选了吴襄的闺女吴三妹,也是个四岁的丫头。加上你家的茶姑,一共就俩小姑娘陪着太侄,青梅竹马,两小......哦,应该是三小无猜,以后的太侄妃就从她们两人当中选择!”
什么?郑芝龙张大了嘴巴,茶姑有一半的机会当大明的皇后娘娘?
而郑芝龙的好朋友沈廷扬这回不是石化,而是羡慕嫉妒恨了......他家也有个几岁的小姑娘,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一定比郑芝龙的女儿漂亮——瞅瞅郑芝龙那张黑脸就知道了,他女儿一定不好看!可自家的女儿为什么不能入宫去?
想到这里,沈廷扬就把目光投向了徐寡妇——他可没少往徐寡妇那里送银子!关键时刻怎么不帮忙?
徐寡妇是一脸无奈,因为她没少在朱由检枕边吹风,还动员了三个随行的蒙古贵妃和马家、秦家的高妹轮流上床去吹......可是没有用啊!
朱由检说了,皇太侄的婚姻,由他自己做主!
必须得逆子小屁孩朱慈烺自己喜欢才行!
这话说的徐寡妇都无语了,皇太侄才五岁,他懂个屁啊!
再说了,朱慈烺之前压根没见过吴三妹和郑茶姑,怎么就是他自己做主了?
“郑游击,”还是庞天寿反应比较快,开口提醒木鸡一样的郑芝龙了,“还不赶紧谢恩!”
“臣郑芝龙谢主隆恩!”郑芝龙反应过来,赶紧大礼参拜!
朱由检笑着一挥手,“平身,平身......一官,你先别忙着谢,朕还有更好的事情和你说呢!”
还有?
郑芝龙心里直犯嘀咕,我也没给万岁爷多少礼物啊......不过就是500支厦门造的斑鸠铳,6门英吉利红毛国产的12磅红夷大炮,还有10匹从天竺国买来的带把的折耳大洋马,最后还加上白银五万两。
除了那10匹大洋马花费了不少,其余的斑鸠铳和红夷炮都不贵,加一块儿就花了几千两银子。加上大马和白银,这些礼物的花费也就是五六万两......就这点花费,居然买到了“半个太子妃”——还有半个得看郑茶姑哄小哥哥的本事!
但即便拿不下太子妃,这笔“买卖”也已经赚大发了,没想到还有其他的好处?
“一官,”朱由检瞧着郑芝龙的黑脸儿,笑着,“沈廷扬和朕说了,你想要当我大明的水师提督……还想让朕派个钦差去和红毛鬼见面谈通商?”
“万岁爷,臣手下有两万水军将士,都愿意为朝廷效力……可臣只是个游击,没办法安排手下的兄弟。”郑芝龙道,“不过万岁爷不必出军饷,臣可以自筹军饷,不要朝廷一文钱的饷。”
想的美!边上的沈廷扬轻轻咬着牙齿,心想:拥兵两万,还自己养活,这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啊,皇帝不会答应的!
朱由检这时笑道:“一个提督不算什么……不过朕也不能白白给你。”
不白给?郑芝龙心说:这是要卖官?皇帝亲自卖官?
朱由检道:“一官,朕知道你靠着海上的贸易和拦路收钱获利巨大,年纪轻轻就是大明首富了。”
什么叫拦路收钱?郑芝龙心说:说的跟当海盗似的……我可没当过海盗,我只是个收保护费的诚信商人。
朱由检又道:“如今海上的利益巨大,得之足以兴邦强国,朕看着眼馋,也想分一杯羹。”
你要怎么分一杯羹?郑芝龙心想:拦路收钱的买卖皇家亲自来干怕也不合适吧?会被人当成海盗皇帝的!
“朕知道如今的世界已经是所谓大航海时代,”朱由检继续侃侃而谈,“西人的盖伦商船可以扬巨帆,行数万里而来,或贩运买卖,或强取豪夺,不仅获得巨利,而且还开疆拓土于海外。
而我大明却自闭国门,不取海外之利,不习西人之艺,也不和西夷列国争夺无主之土。明为备倭防夷,实为自缚手脚,白白错过机遇……实在令人惋惜啊!”
这皇帝知道的还不少啊!
郑芝龙和沈廷又都算是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人,听了朱由检的话,也都暗自吃惊。
朱由检接着道:“如今中土多灾,百姓乏食,实在不能再守着老祖宗留下来的这点土地了。
所以朕欲扬国威于四海,拓土地于八方,殖人民于异域……然而我国闭关锁国已久,官场民间,大都不知世界之大,也少有人习得航海之术。
因此唯欲出海拓土,必先师夷长技,如此才能大兴海军,有了海军,我大明才能扬帆异域。而欲师夷技,兴海军,则必先开关通商。开关口兴商市,则可以知世界、引人才、殖产业、办海军!”
原来朱由检也想跟逆子一样,当个拓疆土于海外的大殖民者!
不过朱由检的想法和逆子也不完全一样,逆子的殖民扩张路线是重商重利,打头阵的是商人,朝廷的投入相对较少。所以逆子当国的时候,可以不顾国内战争仍然在进行,就开启了海外殖民运动——实际上同时代许多欧洲国家的殖民也是这样进行的,并不存在殖民必先安内的说法。
比如现在已经溜达到大明帝国家门口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就在和西班牙帝国打一场八十年战争——因为之前的荷兰属于西班牙帝国,所以这场八十年战争实际上就是一场内战。
但是荷兰人并没有等到独立战争胜利才出海去闯世界,西班牙帝国同样也没有在同荷兰打仗的时候放弃帝国的殖民事业。
这是因为眼下的欧洲殖民运动的商业成分比较高,而且在海外遇到的敌人大多很弱,不需要倾举国之力去海外打仗。
另外,对于商业殖民集团而言,国家内部的激烈冲突(有时候不一定是内战),也有利于他们得到低成本的雇佣军和开拓民。要真的国泰民安的,上哪儿雇人出海去?
而崇祯的经济账算得没有逆子那么精,他的殖民思想大体上是封建化的——目的不是赚钱,而是为了把儿子们封到海外去建国,顺带着再组织一点吃不上饭的要饭兵跟着一起去。
他的这个做法,其实就是用大明的国力为自己的儿子开辟封国——殖民的成本是国家承担的,而得到好处的则是自己的儿子......花国家的钱当然不必算得太精,而以封国建邦为目的的殖民,当然也不会奔着利润而去了。所以朱由检得远交近攻,同时还得建立一支可以有力支援海外殖民任务的海军。
不过朱由检还是借鉴了一些逆子的办法,比如以商市为办海军的基础——海军总是离不开海上活动的,特别是在17世纪,几乎没有一个不出海的国家能办好海军的。而以土地和人民为基础的国家,要控制海上力量,就必须开关通商,同时扶植大型港口城市。因为大型港口城市,一定会发展出先进的造船业,也会成为一个各国水手和航海家的聚集之地。
所以在朱由检的盘算当中,搞海外殖民的前提是有大海军,而办大海军的前提则是开关建商市。
在他的计划当中,他的帝国要重点发展天津、上海、福州、香山岛等四大海港都市。
而在这四大海港当中,又要以上海和香山岛两处商都为最大!这两处商都,朱由检就打算交给沈廷扬和郑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