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背篓少年】
茫茫学业分不清
何处是归期
……
恨不知心底的在意
惟愿留长笛相依
……
此时天边刚刚露出一点微光，整个校园还处在沉睡之中。
王一男却已背好竹篓，悄悄溜出了宿舍，坐在了操场上的篮球架下。
望着一片朦胧中的校园，几句歌词被王一男习惯性地颠倒黑白后，轻轻地哼了出来。
下学期，要么按照老师们和父母的期望，去南诏一中或昆一中两所省重点读高中。
要么按照自己的心思，去省城打工。
无论如何，两个多月后，他都要离开这里了。
王一男想着刚升入小学四年级时，二姐和三姐领着自己第一次踏进这个校园时的情景。
想着第一次走出大山，离开村子的他，第一次进入云鹤镇时的惊喜。
当时的云鹤镇在他眼里，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当时的云鹤镇初级中学，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校园。
上课间操时，操场上乌央乌央一大片，足有两三百人吧？
比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多上很多倍呢。
……
今天是周六。
附近村子里的学生们昨天下午就都回家了。
而包括王一男在内的很多同学，都只能在今天早上才开始踏上回家的路。
他们的家，最近的也要走上三四个小时，最远的要走上四五个小时，还都是山路。
王一男的家在前窝村，最快也要走上四个半小时。
杨丽娟的家在后窝村，最快也要走上五个小时。
他此时坐在篮球架下，在等另外两个同村的学生和邻村的杨丽娟，一起结伴回家。
每周的周末他们都要回家一次。
用竹篓背回来下一周所用的大米、挂面条、辣酱和洋芋……
……
一个人影溜出了女寝的大门。她只是往王一男这边张望了一下，就一路小跑了过来。
王一男知道，这个一定就是杨丽娟了。
自从三个姐姐都先后退学后，每周就只是杨丽娟和他两个人一起回家了。
直到前两年，同村的另外两个小孩崽也升入了四年级，来到了云鹤镇初级中学，两个人的回家路，就开始变为四个人了。
“一男，每次都是你最早……”
杨丽娟微微喘息着，胸脯起伏着，站到了王一男的身前。
王一男如果看过刚刚上映的《人间四月天》就会发现，杨丽娟和电影里的林徽因简直就像一个人。那双大眼睛和脸型，简直就像是从周公子脸上扒下来的一样。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周公子的胸前是永远的飞机场。
才十四岁不到的杨丽娟，胸前却像海上翻滚的狂风巨浪，波涛汹涌。
可惜，王一男至今还不知道电影长啥样。
然而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在那片起伏的波涛上停留了片刻。
“他俩还小。以前姐姐们也是每次都这样等着我们的。”
“嗯……”
杨丽娟应了一声，又故意把胸脯挺了挺。
偷偷瞄了一眼王一男后，她也在篮球架下挨着王一男坐了下来。
刚一坐稳，她就从背篓里拿出了几块比拳头略小的石块，“这个给你。”
王一男每接过一块石头，就在手里颠了颠，“嗯，很趁手……”
又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另外两个貌似五六年级的小学生也先后跑了过来。
来到王一男身边后，也各自掏出了几块石头交给了王一男。
……
不到二十分钟，四个人就已经出了镇子，进入了郊外的山野。
顺着一条羊肠小道，王一男在前，杨丽娟在后，两个小学生在中间，一路疾行。
一口气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爬上了一道山梁。
在一处还存有灰烬的背风处，两个小同学迫不及待地一下就坐在了地上，然后顺势一个后仰就都躺倒在地上了。
王一男和杨丽娟也走过去坐在了两个小同学的身边。
只是稍稍喘了口气，王一男就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把镰刀，起身去砍下了一根竹子。稍加修理后，就成了一个y字型的竹叉。
“康登哥（康登是王一男的乳名。白族语，围住，留住的意思。），你还要抓蛇吗……要是再能打到一个兔子就好了……”
一个月前烤兔肉的香味儿好像还飘荡在眼前。
包括王一男在内的四个人，几乎同时咽下了好大一口口水。
“希望今天也能碰到那天的好运气……”
王一男一边说着一边就转身离开了。
杨丽娟也从背篓里拿出了几个洋芋，一边扭头看向了另两个。
两个孩崽子对望了一眼，也立刻起身了。
他们俩的任务是捡烧材和捕蚂蚱。
四个人的肚子早都前胸贴后背了。
每周带回来的十斤八斤米和挂面，在第五天头上就基本耗尽了。
没有蔬菜更没有油水。只有辣酱和几个洋芋，每天两斤米的饭都吃不饱，何况根本就不可能每天都有两斤米。
……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枯草和烂树枝了。
一会儿功夫两个孩崽子就每人抱了一大抱回来，丢到灰烬边上后两个人又立刻离开了。
只有四个还没有拳头大的洋芋，还是杨丽娟忍饥挨饿留下来的。
如果万一王一男啥也碰不到，啥也打不到，这四个洋芋就是他们坚持走完剩下路程的唯一支撑了。
杨丽娟把四个洋芋埋在了以前的灰烬下面，拿过一堆枯草和树枝就升起了火。
已是四月份的天气。
青草已没过了脚腕，树的叶子也都张开了，满山的樱花都已经开始凋零了。
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山里的防火也不像刚开春时那么紧、那么严了。
然而还是不能怠慢，不能大意。生火的时间决不能太长。
不到半小时，王一男和另两个孩崽子就都回来了。
仍然没有兔子……
王一男手上拎着一条已经剥了皮，足有一米多长的蛇，和另一个血淋淋的……应该是剥了皮的大老鼠。
如果在近前细看，就会发现就跟上次的那只兔子一样，这只老鼠的头也已经是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样了。
无论是一只兔子还是一头獐子，王一男手上的石头，瞄准的永远都是它们的头部。
两个孩崽子也是收获满满。
每个人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大蚂蚱。
杨丽娟早就在火堆上搭好了竹架子。
一条蛇，一直肥胖的大老鼠就吊在竹架子上烤了起来。
王一男用竹枝不断地翻烤着。
另外三人在火堆边的炭火上开始烤蚂蚱。
这要是用油炸……
油炸是不可能的，山里人缺的就是油水。
然而从老鼠身上滴落下来的油，在火堆上已激发出诱人的香气，闻起来似乎比油炸还要香。
两个孩崽子一边往嘴里填着烤蚂蚱，一边眼也不眨地盯着浑身吱吱冒油的大老鼠。
杨丽娟把烤好的蚂蚱往自己嘴里扔一个，再往王一男的嘴里送一个。
一个不小心，王一男咬住了杨丽娟的手指，还吮吸了两下。
味道不错……
杨丽娟面泛潮红。伸出另一只手抓了王一男的大腿一下。
王一男的一双手一直在不停地翻弄着老鼠和和蛇，只有嘴巴是闲着的。
蚂蚱吃完，两个孩崽子迫不及待地从各自的背篓里拿出了辣酱罐子。
一周的六天里无论多么想吃，他们总会还要留下一点点辣酱，就为了每周的这一刻。
又咸又辣的辣酱，配上香喷喷的烤肉……无论是烤野兔还是烤老鼠肉或者是蛇肉……
都是美味呀！
最后把蛇的骨架也烧酥了，被两个孩崽子吃掉了。
老鼠的骨架似乎更香。
嚼碎后里面好像还有骨髓。
……
吃饱了的两个孩崽子瘫在地上就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动了。
杨丽娟和王一男划拉一些沙土把火堆盖上后又用脚踩了踩，然后也靠在了树上稍事休息。
王一男也闭上了眼睛。
……
“康登哥，我想听你吹笛子。”
“嗯。我也想听……”
倒狗和散巴两个孩崽子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一唱一和地央求着王一男。
四个人此时都已经吃饱了，想休息一会儿。
但不可能睡着，也不敢睡着。
王一男起身从背篓里拿出了一支长笛。
把书包也拿了出来。打开书包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又从笔记本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一片笛膜，贴在了长笛左端的第二个孔上。
王一男静静地看着这只长笛好一会儿。
这支长笛是吴娟林老师临走时送给他的。
吴老师是从沪省过来支教的。原本只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她却足足在这里待了三年。
这是一支黝黑铮亮的长笛，看一眼就不像凡品。
王一男吹奏的是一曲《乱红》。
这是吴娟林老师临走时，用这支长笛吹奏的最后一曲。
直到现在，王一男才终于有些理解吴老师当时吹奏这首曲子时的心情了。
笛声呜咽，如泣如诉。
山野静寂，乱红零落。
长笛珠孔如泪眼，偏将繁华看不见。
惹得花瓣碎碎念，化作乱红落阶前。
此情解做千般语，康登想做男子汉……
……
王一男终于决定，他要放弃学业出去打工了。
即使考上了省重点高中，他也不想再念下去了。
即使陶敏姐还要继续资助他，他也不想再念下去了。
一个在省城住读的高中生，一年下来的生活费、书杂费就绝不是个小数目。
绝不会再是小学到初中一年里的几百块钱了。
王一男虽然不知道在省城住读到底需要多少钱，但他知道这笔钱家里肯定是没有的。
家里连超生罚款的债务都还不完，自己还上什么学呢！
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可能也不错吧……
每年从城里打工回来的那几个人，还真的是让人羡慕啊。
0002【扶贫窗口】
中午十一点前后，四个人终于走到了前窝村村口。
倒狗和散巴回家了。
王一男陪着杨丽娟继续前行。
到了后窝村口，杨丽娟转头跟王一男说了句“回吧……”
王一男没动。
“那我……再陪你坐一会儿？”
……
王一男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只有老妈一个人在家，还在屋里屋外地忙着。
和老妈打了声招呼，洗了一把脸，王一男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扑通一声，一头栽在了床上，四仰八叉地开始望天。
全家六口人，只有王一男一个什么活都不用干。
全家人也都不让他干。
从老爸老妈结婚的那天起，就盼望着能生一个男孩儿。
然而老大、老二和老三都是女娃。
大姐王招娣，今年十八岁。
二姐王增娣，今年十六岁。
三姐王盼娣，乳名多余。今年十五岁。
最小的王一男，乳名康登，今年十三岁半多一点。
……
姐弟四人看似挨肩地都只相差一两岁，其实相差最多的也不过十八个月，最少的只相差十三个月。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丫头片子出来，老爸老妈是心急火燎。
山里天一黑下来就没事干了，电视也看不起来。
打个手机还要往山梁上走一走，在村里根本就没信号。
晚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运动了。
何况儿子至今还没有到来，老两口就更加勤奋而努力了。
……
王一男出生以前，一家人在村子里都抬不起头来。
老爸王振则更像是欠了全村所有人的债务似的，整天低着头，羞见任何人。
王振原本是个流浪汉。
因为高大帅气又能干，还会干各种农活，在前窝村帮了杨家大半年的农忙后，就嫁给了前窝村老杨家的大公主。
“终于有一个男丁了……”
王一男出生后，老爸在长长叹了一口气，长长出了一口闷气后，王一男这个名字也就此呱呱落地。
有一个传宗接代的足矣。
他倒是还想要第二个甚至第三个。
天价的罚款、不给落户不说，再要一个他就要挨一刀了。
王一男老妈身体太弱，村长就直接向王振下了最后通牒。
债多了不愁。王振不怕罚款。
却害怕挨刀进宫，他只好妥协。
从三姐出生开始罚款。少数民族允许二胎，因此二姐免责。
王一男罚的最多，在三姐罚款的基础上又翻了一翻还拐了个弯。
……
前窝村一共只有三十几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白族，大部分都姓杨。杨姓是白族的大姓。
这个村子据老人们说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村西头有一眼一年四季不断流的泉水，据说是祖上在此定居的主要原因。
前窝村缺水。
整个云滇省都缺水。
全省城镇化率不到百分之四十。
全省将近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是农民，都住在山里，甚至好多就住在高高的山坡上。
虽然如此，云滇省自古以来却从未出现过饿死人的现象。
树上长的，土里埋的，水里生的，很多东西都可以果腹。
重要的是，这里还四季如春。
王一男家的前后院子里，就有三颗核桃树，五颗苹果树，六颗更加高大的柿子树，若干棵樱桃树……还都是纯野生的树种。
这里的规矩是，无论是树，还是花花花草草什么的，离谁家近就属于谁家的。
这些水果和核桃等等，每年都吃不完，送人也送不完。
饿死人，是吹牛。
没钱，却是真的。
村子和外界相连的只有王一男他们走过的那一条羊肠小路。
虽然可以骑摩托车，但一定要是个胆大心细的个中高手。
比如杨丽娟他爸。
杨丽娟他爸拼着一辆破摩托，愣是把两村唯一的一个杂货店，从杨丽娟出生的那年起，一直开到了现在。
他的家也开成了两个村里的首富。
山沟里物产丰富，却都卖不出去，家家都穷。
王一男家是两个村子里最穷的。
因为超生，还超生了两个。
因为超生带来的罚款，家里原来的耕牛、羊群都卖了。
还只是还了三姐罚款分期后的第一笔，王一男罚款的第一笔。
希望也是有的。
据说这条羊肠小道要修成大马路了。
虽然已经嚷嚷了好几年还没见什么动静，但无风不起浪，山里人把事情总会往好的方面去想。
老爸一边种着烟草，一边带着两个女儿用自家产的包谷（玉米）开始酿酒。
这两项是家里换取零用钱的主要来源。
偶尔也会有几个不怕死的城里人进得山来，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一些烟草和纯正的包谷酒。
……
王一男躺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后，就爬了起来，开始给陶敏姐写信。
这是他每周回到家后要做的的第一件事。
从六年前陶敏开始资助他开始，一直延续到至今。
这一封信他要把一周来的学习以及各方面的情况做个总结，一件一件事无巨细地向陶敏姐汇报。
开始时，陶敏姐只是把各方面的事情问得详细了一些。
后来慢慢的，王一男就不用陶敏再问了。
而是主动地把一周以来的所有大事小情一件件描述个清清楚楚。
包括回家的路上又打到了什么猎物，包括考试中哪道小题丢了分。
除了他和杨丽娟之间，那些偶尔甜蜜的身体接触。
以及那些不可言说，莫名其妙的心动感觉。
其他的都是事无巨细。
……
陶敏接到王一男的这封信时，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从春节期间的那封信开始，陶敏就隐约感觉到王一男可能是不想再继续读高中了。
然而正像王一男所想的那样，陶敏一时间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毕竟这是一件大事，是一件只凭她个人的力量力所不能及的大事。
但这件事她一直放在了心上。
因为她觉得王一男无论个人品质还是天分，都有些让她放不下。
这样的孩子如果不继续读书，有些太可惜了。
……
六年前陶敏还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实习记者。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网站上看到了“一对一精准帮扶贫困学生”的帮扶计划。从贫困学生的资料库上，她记下了几名学霸级别的贫困学生的资料。
这个资料里就包括王一男。
她并没有向网站提供的机构直接捐款。
而是借一次去云滇省出差采访的机会，直接来到了云鹤镇初级中学。又陪着王一男姐弟走了一趟山间的羊肠小道，来到了王一男的家里。
王一男一家用最热情的方式款待了陶敏。
她却没有吃饱。
气味浑浊，苍蝇满天飞的环境，她吃不下任何东西。
这一夜她是在村委会唯一的一条长沙发上度过的。
害得王招娣和王增娣姐妹也陪着她在村委会的办公桌上睡了一夜。
……
王一男接到陶敏回信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
回信提到了三件事。
一是嘱咐王一男在六一儿童节的运动会上要继续创造好成绩。
二是中考要争取考出最好的成绩。
三是2006中网球童选拔训练营广州站即将启动。由天佑人寿保险公司定点扶贫县选拔的公益球童活动也已经开始了。
这个定点扶贫县，就包括王一男所在的云滇省鹤庆县……
王一男有机会借此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前面两点王一男很清楚。
即使陶敏不提醒，他也会全力以赴。
即使不上高中，他也要把自己最美好、最牛比的那个背影留下来。
第三点他却是完全懵逼的。
中网、球童选拔训练营、球童和天佑人寿保险这几个词汇，对他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
他更不知道，这个中网球童和他的学业有什么关系。
这一天他的日记里罗列了很多问题。
这一天他的日记内容，最多的就是问号。
一直到过了六一，开完了运动会，这个谜团才一层一层地缓慢打开。
……
有人说，上帝关上了一道门，一定会打开一扇窗。
陶敏为王一男打开的这扇窗，似乎比那道门还宽阔了很多。
0003【天生一双飞毛腿】
接到陶敏电话的那一刻，夏伟元也是懵逼的。
没有人比他这个项目运营总监更了解内情了。
来自全国十六个省市区报名参加训练营选拔的少年儿童已经接近了两万人。最后只有一百二十人才能进入暑期中网球童培训班，开始真正的中网球童培训。
近两万名报名的少年儿童，不但要自己承担交通费用，还要缴纳训练营期间的食宿和培训费用。
那是一笔近万元的巨款。
只有来自贫困地区参与选拔的少年儿童，他们的交通和所有参选培训费用才是由天佑人寿公司无偿赞助承担的。
而“助力贫困儿童参与中网球童选拔”活动中，来自贫困地区的少年儿童选手，每届也仅仅只有两个名额，最多也不会超过四名。
目前这两个名额已经由天佑保险的另一个定点扶贫县，广西天登县开始层层申报和选拔了……
听着电话里陶敏对王一男的介绍，夏伟元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个王一男的情况真如陶敏所说，这个王一男无疑更有新闻价值……
这个新闻价值对天佑公司的社会责任形象和品牌影响力的提升，无疑帮助更大。对网球运动的推广和普及，起作用和影响力自然也是更大的。
假如这个王一男的表现，真的足够优秀的话。
夏伟元一边听着陶敏的电话，一边在脑子里迅速分析着调整现有计划的可行性，同时也在构建着具体的操作步骤。
作为已经追求了陶敏六七年的学长，他非常希望能在陶敏面前继续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作为天佑保险公司的运营总监，他也非常希望由自己亲手策划的这次活动，能以极少的代价，博取更大的新闻效应和企业品牌价值。
如果王一男的情况属实，这无疑是一手值得珍视的好牌。
放下电话，他开始守候在传真机前，等待着陶敏提供的王一男相关书面资料。
……
王一男。别名（乳名）康登。男。1992年11月18日生。现年13周岁零七个月。白族。
学习成绩：连续六年云鹤镇全年组总分第一。
思想品德：连续六年荣获三好学生称号。
兴趣爱好：投掷，画画，吹笛子，写日记（是因为要给陶敏做汇报而逼出来的，渐渐就成了习惯。）
个人特长：
百米最好成绩11秒96；五千米最好成绩16秒71。是全区初中该项纪录保持者。
最近三年间用投掷石块等方法共猎获鸟类鹰类和野兔老鼠等110多个，命中率达百分之八十左右……
……
听陶敏电话时，陶敏说到的这些数据，让夏伟元觉得陶敏是在说一个笑话。
看到陶敏传过来的这些表单里的数据时，夏伟元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神话。
即使如此，他还是立刻从电脑文件夹里调出了一份资料。
“100米国际级健将10.25秒；运动健将10.50秒；一级运动员10.93秒；二级运动员11.74秒；三级运动员12.40秒。”
“5000米国际级健将13分31秒45；运动健将14分10秒；一级运动员14分40秒；二级运动员16分10秒；三级运动员17分40秒。”
……
王一男的这些数据，已经是将近国家二级运动员的专业水平了……
这就是一个国家二级运动员的料啊。
这就是天生的一双飞毛腿啊！
只要进入少体校稍稍进行专业一点的培训，拿个二级运动员专业证书，享受一下国家津贴和比赛奖金，几乎就是分分钟的事。
何况这还只是一个不满十四周岁的孩子……
他的学校为什么就没有申报呢？已经落后无知到这种程度了吗？
夏伟元直勾勾地看着这些数据，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如果情况属实，那可真就是捡到宝了。
夏伟元操起了电话。
“林枫，你亲自跑一趟云鹤初级中学。过会我会把一份资料传给你。你要亲自手计一下王一男的相关数据。一旦属实，首先要对数据保密，其次就是你立刻协助学校完成扶贫球童的逐级申报工作。等王一男考完试你就亲自把他给我送过来……”
“你俩的所有差旅费用都由公司报销！”
听到夏伟元的最后一句话，林枫的心才终于踏实下来。
从云滇省到广州，两个人的差旅费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只是云滇省分公司的一名督导，没有总公司领导发话，分公司总经理也不敢签这份报销单子。
……
6月30号，王一男考完最后一科生物后，刚出考场，体育老师就迎了上来。
“现在身体状态怎么样？”
看王一男楞眉楞眼的样子，他就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要是再跑个五千米，还能不能跑出六一时的成绩？”
王一男看看体育老师身后的校长，以及林枫几个人，对体育老师的用意基本就明白了。
看来陶敏姐所说的第一步体测，终于来了。
已经连续考了两天试，正憋得他一身的躁动，一身的气力没地儿发泄呢。听到体育老师的问话，王一男就点了点头，“差也差不到哪去。”
“要不还是先跑个百米吧？跑完五千估计他的体力也消耗差不多了。”
林枫和校长也迎了过来。听体育老师这么一说，林枫几乎都没动脑子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体育老师一听，有道理……
还是大公司的领导考虑得周到。
六一运动会刚刚结束不久，跑道的白线仍在。
体育老师看到又有考完的同学出来，就喊了两个同学在百米终点扯起了一条终点线。
校长和体育老师在起点发令，同时掐着两块秒表。
林枫则拿着另一块秒表跑到了终点。
到时候三块秒表一平均，和电子记时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体育老师让王一男先活动活动四肢预热一下。
王一男弯腰压腿的功夫，考完出场的同学也越来越多了起来。见有热闹瞧，一个一个地都纷纷围拢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为啥让王一男跑这个百米，但看见体育老师尤其是校长都在亲力亲为，还有两三个不认识的外人也一起跟着张罗，就觉得这里肯定有说道。
何况王一男又是每年运动会都要拿很多项冠军的主。
体育老师看着越来越多的围观学生，又来了主意。
他从围观的学生中挑出了三名男同学，让他们跟王一男一起跑。
还说要看看他们现在的成绩，跟六一时相比有没有提高……
发令枪一响，体育老师和校长按下秒表后，就跟在王一男他们几个后面，也一路小跑着一起冲向了终点。
王一男撞线的一瞬间，林枫按下了秒表。
他只是扫了一眼，就立刻面带惊喜地抬起了头。
然后他双眼的眼光就直了。
……
“那个大眼睛的女生，你是姓周吗？你和周迅……周公子是你姐姐吗？”
杨丽娟……
“你才姓周呢，你才把公子叫姐姐呢！”
杨丽娟只是快速扫了林枫一眼。
然后目光立刻就又重新回到了王一男的身上。
林枫和周围的所有人，在她眼里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的目光始终在跟着王一男。
0004【无言的伤害】
“嗯，和学校的羽毛球场差不多。就是球网矮了很多，场地也比羽毛球场大了一些……”
王一男在广州天河体育中心天河体育馆第一眼看到网球场地时，心里冒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在云鹤初级中学对王一男完成现场体测后，林枫又协助校方跑完了一系列申报手续，这就已经到了第四天头上，此时林枫才带着王一男一起飞向了广州。
南诏没有直达广州的飞机。经停省会昆城时又停了将近三个小时。
上午十点多从南诏起飞，到广州落地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按照夏伟元的吩咐，下了飞机林枫就直接把王一男带到了天河体育中心附近的一家酒店，和夏伟元办理交接。
至此，林枫这次突发的特殊使命就算顺利完成了。
在这次前后历时一周多的时间里，除了王一男这个具有二级运动员潜质的奇葩外，另一个在他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的就是那个可能也“姓周”的女生杨丽娟了。
然而杨丽娟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一次。
“深山出俊鸟……”
“俊鸟却不鸟你……”
除了这句带有悲**彩的感叹收获之外，他自然也获得了夏伟元的肯定和赞赏：
这事儿办的不错。
也就是这一句话的肯定，就让他在返程时和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自己升职的信心就增强了很多，工作起来也更加玩命更加得心应手了。
夏伟元在酒店见到王一男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将近五点了。
夏伟元再次在心里暗暗激赏了一次陶敏的眼光。
不仅仅是王一男的那些数据。
这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身高已经足有一米六十多，甚至可能已经将近一米七了。
夏伟元是一米七七的身高，王一男的个子已经到他耳根上下了。
虽然王一男的面孔也拥有典型高原特色的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却丝毫掩饰不住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和眉眼间的那份清秀脱俗。
夏伟元递给了王一男一本《中网球童训练手册》和一张碟片后，就说了两句话。
“我对你有信心。只要你认真听讲，认真训练，拿出上学时的劲头学习，你就一定能够留下来。”
“这张碟子里是大满贯冠军的比赛录像。多看几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懂的明天就问老师和教练们。”
说完这句他又拍了拍王一男的肩头，就转身走了。
他确实是已经忙得要死要活了。
……
“中网球童训练营”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夏令营”。
只不过这个夏令营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对中网球童的培训和选拔。
并且这个训练营是由天佑保险公司提供赞助，与中网协会及其相关培训机构共同主办的。除了贫困地区的公益球童外，其他所有参训的球童都是由学生家长替学生报名参加的。也就是说，这个夏令营属于球童的个人行为，与球童们原来所在的中小学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期的球童培训为期一周。
……
夏伟元走后，王一男回到房间。他看看电视机下面的影碟机，懵逼。
没用过这玩意。
在广州度过的这第一个夜晚，他就像研究新教材一样，把那个《中网球童训练手册》研究了大半夜。
……
训练营球童们第一天的训练内容是体能和耐力的检测及其训练。
网球比赛史上时间最长的一场正式比赛耗时665分钟，是由美国名将伊斯内尔和法国老将马胡特于2010年在温布尔登创造的。
2010年的英格兰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在历时11个小时零五分钟之后，美国网球选手伊斯内尔(john isner)最终以6-4、3-6、 6-7(7)、 7-6(3)和 70-68的比分战胜了法国老将马胡特(nicolas mahut)。
这场网球史上耗时最长、比分最怪异、最惊世骇俗的比赛最终打了183局，总分达980分，双方共轰出215个ace球，打坏了126个网球……创造了n多个历史记录。
虽然这种比赛百年难得一遇，但一场比赛耗时五六个小时的现象却是非常常见的。
而球童在服务一场球赛的过程中，必须要时刻保持高度的注意力、轻盈迅捷的跑动和准确无误的传球和递球……
否则稍有差池，就会影响到场上正在比赛的球员，就会影响到赛事的正常进行。
这种高强度的赛事，球童如果没有一定的体能和耐力，就会导致精力难以集中，就会出错，甚至是坚持不下来。
所以球童虽然不是正式运动员，但对其体能和耐力的要求也是非常高的。
……
天河体育馆拥有12片室外网球场，4片室内网球场。是可以承担国际重大比赛的一间体育馆。
在这里进行的体能和耐力的检测训练场上，王一男是最为醒目出众的一个。
时间已到了七月上旬，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
全场所有的球童都是色彩缤纷的短t恤和短裤。
只有王一男一个，仍然还穿着那套灭绝人性的校服。
……
“就是那个还穿着校服的……”
夏伟元看着训练场上“鹤立鸡群”的王一男，有些尴尬。
都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想到这些细节。
但他仍然硬着头皮，向身边的两个人指认着王一男。
那两个人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很多杰出的运动员都是贫苦出身，甚至穷得连饭都吃不饱。
足球领域的球王贝利、罗纳尔多，c罗。
田径领域的杰西欧文斯。
篮球领域的阿伦艾佛逊。
乒乓领域的容国团……
苦寒出身的优秀运动员历史上不胜枚举，这两个人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竞技体育本身就是改变命运的一个捷径。
只要有些天赋并敢于搏命，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
其实王一男昨天下午一到酒店也发现了着装这个问题。
几乎所有的球童都是短衫短裤，只有自己一个还仍然穿着校服。
从昨晚在酒店用晚餐到今天早上，没有一个人主动跟他打招呼。
他甚至觉得，给他打菜的那位师傅，打给他的菜，都比打给其他球童的菜要少很多。
尤其是鱼肉……
在他遇到的所有人目光里，他也读懂了那些不屑、看不起的眼神。
无非就是“穷鬼”、“土鳖”、“山炮”……等等意思。
在云鹤中学的时候，虽然也有家境不错的同学，但大多数都是和他差不多的样子。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和运动能力，还很有些优越感。
就像此时他见到的这些人。他们在自己身上，也一定是找到了更多更大的优越感。
此时他为曾经的自己有过那点些许的优越感感到羞惭。
因为从昨晚到现在，他感觉自己遭受了有史以来第一次非常严重的伤害。
这是一种无言的伤害。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自卑感，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四周，无暇顾及四周所有充满新鲜感的一切。
他只想回到房间或者找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隐藏起来。
然而此时的情形却正和他所期望的相反。
他和所有的球童，正根根直立在视野通透的球场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鹤立鸡群”也就更加醒目，他也就更加感到无地自容。
此时的王一男紧紧咬住牙根，紧抿着嘴唇，目光冷冽而僵直地凝望着远方。
心里却在暗暗地为自己打气。
一定要在所有的训练考核项目中打败所有人！
金钱是可以获得尊严。
但天分和才能一样能赢得尊严……这是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点依仗了。
一定要尽快地赚钱。
要尽快改变眼前这种难以容忍的尴尬。
要尽快改变这种难以容忍的无地自容。
……
0005【狂野冲刺】
昨晚王一男已经把夏伟元给他的那本《中网球童训练手册》翻看了不知多少遍。还把一些他认为比较重要的要点都摘录在了日记本上。
网球和保龄球、高尔夫球、斯诺克”被誉为“四大贵族运动”……
其中网球是最贵族的运动。几个世纪前就经常在英格兰宫廷中出现，作为皇室贵族男女们的消遣。而保龄球的前身“九柱戏”，很早就是欧洲贵族颇为盛行的高雅游戏。
相比而言，高尔夫和斯诺克在历史渊源中并不算太贵族。但因其动作优美、注重技巧，后来就也被公认为贵族运动了。
在欧美另有将海钓、高尔夫、马术和网球视为“四大贵族”运动的。
原因无他，这四项都是最费钱的运动，纯属烧钱运动……
所以，因为自己是草根的草根，他连这些运动的名称都没有听说过。
所以，他连一件像样的t恤都没有，又怎么能和这种贵族运动搭上边呢？
然而，现在已经不是资本主义社会和旧社会了。
否则自己这么个山沟里的穷小子，又怎么能站在这里呢？
……
手册中关于网球选手和球童服装的问题，也有所提及。
网球选手男性穿短袖短裤，女性则以短袖或无袖（都必须有领）、短裤或短裙为主。
所有的服装以轻便、能吸汗收缩的面料为优。
必须平底鞋。不可有颗粒或钉子鞋底，否则会破坏场地表面。
……
唯一对服装有明确硬性要求的只有温网，无论男女必须都是一身白色。
碧绿的草地球场，一身洁白的运动员，似乎更能彰显网球的礼仪和英国皇室血统的高贵。
他还知道了网球运动员打比赛，不但能赚到出场费和巨额奖金，成为著名运动员甚至球星后，还可以通过品牌代言赚取更多的财富……
而这次中网球童的选拔，入选者不但能服务中网，亲眼目睹那些球星的比赛并为他们提供服务，还有可能被选拔到四大满贯的赛场而出国，为更高级别的网球赛事服务……
……
王一男想象着自己成功被选为中网球童时，这里所有人羡慕嫉妒恨自己时的样子；
想象着自己再次登上飞机，飞往明年第一个四大满贯赛事澳网公开赛时的样子……
他冷冽的目光终于渐渐地变得热切了起来。
此次中网球童训练营招募的球童，年龄界定在9至16岁之间。
体能和耐力的测试，按着年龄段也分成了几组，按着不同标准进行测试。
体能和耐力测试采用的是中长距离长跑。
9岁和10岁的为一组，测试距离1500米。
11岁和12岁的为一组，测试距离为3000米。
13岁至16岁为一组，测试距离为5000米。
速度和灵敏度测试，采用的是百米折返跑。
……
看王一男折返跑时，夏伟元身旁的那位四五十岁的长者终于打破了沉默。
“这孩子在憋着劲儿呢……看来周围给他的印象，似乎并不是十分友好。”
“不愧是大山里长大的孩子，他的手和脚就像安了弹簧一样。”
夏伟元也一直看着王一男。
无论是陶敏还是林枫的说辞和数据，都没有亲眼看见来得生动。
他发现王一男的距离感、控制力都非常好。
到挡板前，别的球童都要较长一段距离的小碎步，他却只有几步甚至没有。
在手脚接触到挡板的刹那，他就像短池游泳时的转身一样，一弹即逝，速度几乎没有一点减缓，甚至好像还有反弹一样。
而他的步伐，正像身边这位长者所说的那样，就像装了弹簧一样的轻盈而弹性。仿佛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此时都紧绷了起来，都在为此刻的迅捷灵敏服务着。
听到长者的第一句话，夏伟元才开始注意到了王一男此刻的面部表情。
紧闭的嘴唇，略微鼓起的两腮，夏伟元仿佛看见了王一男紧咬着的牙床。
而他的目光，冷冽而坚定。似乎……似乎有一种杀气腾腾的味道？
夏伟元再次不安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一定就是衣服引起的问题，但王一男的这身校服，在这里实在是太扎眼了，想让人不注意他都不可能。
体测只安排了一天的时间。
参加的训练的球童太多了，体测的环节也就安排的比较紧密了一些。
王一男完成折返跑后不到一小时，五千米的体能和耐力测试就开始了。
足有二三十名高矮胖瘦不一的球童们聚集在了起点。
发令枪响，几个不知深浅的球童立马就像百米冲刺一样冲了出去。
王一男仍旧是折返跑时的那副表情。
他裹挟在第三梯队的大部队中不紧不慢地跟跑着。
跑了不到三分之一，夏伟元就发现，王一男的脸上已经淌满了汗水。
他跑几步就要用手抹一下，跑几步再抹一下……
夏伟元此时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他在想着过后还要替王一男做点什么，才能给王一男有所补偿，也让自己的心里能好受一点……
他毕竟还是个需要人关照的孩子，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
其实从昨天一下飞机，王一男就感觉到广州与云滇省气候上的巨大差异了。
云滇省除了秋季一段时间的雨季外，任何时间里都干燥无比。
夏天不热，冬天也不太冷。
即使很冷时，弄一个火盆就万事大吉，还能顺手烤几个洋芋……
广州却完全不一样了。
潮湿，闷热。
一下飞机他就觉得浑身立刻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身上都是黏糊糊的。
走了几步后，这头上身上的汗水，就开始成溜地往下淌了。
酒店房间里要是没有空调，别说看那个手册，他就是睡觉都不可能。
……
夏伟元只是看到了此时王一男脸上的汗水。
王一男自己却知道，此时的自己浑身就像在洗澡一样。
心里的憋闷，身上的燥热难耐，汗流浃背的烦躁，空气里的沉闷……
再加上跑步带来的供氧不足，此时的王一男已经有一种即将就要原地爆炸的感觉。
特喵的，老子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看笑话，受这种窝囊气来了吗？
什么训练营，什么特么狗屁贵族运动……要是到了我们山里，无论玩啥你们都是菜鸡！
看不起我，老子压根儿还没瞧得上你们呢！
夏伟元发现，也就是刚刚过了半程左右，王一男就开始加速了。
他冲出了人数最多的第三集团，很快又超过了五六个人的第二集团……
距离最前面的那两个人还有十几米远的距离时，王一男忽然脱掉了自己的外衣，看都没看就一把把外衣狠狠地甩向了跑道的外侧……
跑道四周的数百人几乎同时爆发出了一声惊呼。
王一男外衣的里面竟然只是一副光板。
什么打底衫，什么老头衫跨栏背心，通通没有。
黝黑锃亮的肌肤，在接近正午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肌肤上的汗水或者是成溜地往下淌着，或者就像挂着的露珠一般晶莹地闪烁着。
夏伟元一边向着王一男的那件外衣走着，双眼却一刻不停地紧盯着王一男。
随着外衣的被脱掉甩开，王一男的步伐再次明显加快了。
最前面的两人明显地也在努力加速，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高年级的学生。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的健壮程度，不用看脸就能知道。
王一男的个子虽然比他们两个也矮不了多少，但单薄的身材，稚气的脸庞，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要比前面那两个要小上几岁。
即使如此，王一男和那两个人的距离还是在缓慢地缩短着。
夏伟元把王一男的外衣抓在了手里，就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王一男。
距离终点还有两百米左右的时候，王一男距离那两人也还有六七米的距离。
此时忽然听到王一男大吼了一声！
就像端着刺刀冲向对面敌阵的勇士一样，啊啊啊啊啊地狂叫着向前冲去！
0006【疯狂一男】
转角咖啡屋。
陶敏本不想在这种名字的咖啡屋里见夏伟元。
怕误会。
转多少个角遇到夏伟元，她都不会遇见爱。
不是一类人。摩擦摩掉皮了也不会冒出火星来。
但这间咖啡屋在两个人单位的中间位置，停车又方便，她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
“后来怎样了？追上他们了吗？”
陶敏双手紧握着咖啡杯，有些紧张地看着对面的夏伟元。
夏伟元点了点头。伸手掏出了一包香烟，点着一根后深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不但追上了，到终点撞线时还把那两个大个子甩出了十多米远。”
“当时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他加油，都在为他叫好。沉寂了一上午的体育场，此时忽然就沸腾爆发了起来。”
“尤其是冲刺时听到他那声狂吼，听到他啊呀呀呀的一阵子乱叫，这些人好像一下子都被他点燃了，就跟他一样地都疯狂了起来。当时的那个场面，就好像真的是在国际大赛赛场上一样。”
“真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一个乖孩子，心里竟然藏着一只怪兽，一个野性得近乎疯狂的小怪兽。”
这些话夏伟元似乎憋了很久，实际上也就是一个下午而已。
幸好傍晚陶敏把他约了出来，他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倾述对象。
这也是仅有的一个倾诉对象。关于王一男的这些话题，他只能对陶敏一个人说。
当然他更知道，陶敏约她出来，也只能是王一男的事情，不会和个人感情方面的事有半毛钱关系。
陶敏终于放松了下来，笑了。
“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我倒是觉得他受到这一反一正的两下刺激，没准还真把他所有的潜能都给激发出来了呢。”
“嗯，有道理。黄教练也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还是要给他买几件衣服。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何况万一就被选上了呢？”
“买衣服的事儿就交给我好了。倒是黄教练他们怎么说，体校那边有明确的意见吗？”
“洪教练是田径方面的，他倒是希望王一男立刻就能过来。田径上这样的好苗子他还从未见过呢。他尤其欣赏王一男今天表现出来的那股子血性，简直是喜欢的不得了。”
“黄教练也觉得作为一个运动员，无论是田径、网球还是其他项目，这股子血性是最为难能可贵的，也是今后出成绩的一项难得的潜质。”
“不过在专业上黄教练倒是更稳妥一点。他的意思还是先看看王一男这段时间在网球上的天赋怎么样。如果还行就最好还是专注一下网球。”
“毕竟咱们国家男子网球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别说李娜，就是像郑洁、彭帅和晏紫那样的都没有一个……”
“男子网球连个大满贯的正赛都闯不进去……在国内比赛上出了点成绩就自嗨个没完没了，也不想想跟国际上还差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虽然黄教练这里难免会也有一点私心，毕竟他是负责网球这块的。但他这番话自然也有一定道理。咱们国家的男子网球实在是蚂蚁穿豆腐……根本就提不起来。”
陶敏点点头。
“都在自嗨。网球，足球……一个留洋的运动员或者一个华裔取得点成绩，就好像国家的整个项目都突飞猛进了似的，也不从根子上找找原因，就知道自淫自嗨！”
“我跟洪教练的想法是一样的。田径毕竟还有刘翔等一拨人在，男子网球却实在是说不过去了……那学籍什么的怎么办？要把户口也转过来吗？”
“户口和学籍是必须的。他们体校同意要就行了。否则就是个借读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无论这边的教学质量、训练比赛还是发展机会，哪样不比云滇那边强？只不过还需要你费费心跟他家里那边沟通一下。”
“嗯，这个没问题，就交给我好了。”
看看陶敏似乎在沉思什么，半天没言语，夏伟元就说到，“你觉得我们公司在这件事上有没有什么文章可做？”
陶敏连头都没抬就立刻说道，“我自然会想这件事。你都帮我忙活了这么多天，再不替你想想也说不过去了不是？”
“不过，我觉得目前时机还没到。等王一男无论最后是选择网球还是田径专业，正式进入体校之后，再做这篇文章效果可能会更好……如果这个期间王一男再有些什么亮眼的表现，那就更好了……你觉得呢？”
“你是专业人士，都听你的……就今天这件事来看，这小子什么时候再搞出点幺蛾子出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一男进体校之后的所有费用，都由我们天佑来赞助承担，这样你的文章就会更好做了吧？”
“不愧是国字号企业的运营总监……好！一言为定！”
……
体能检测一结束，王一男就知道自己已经出名了。
一个最显著的变化是，几乎所有迎面碰到他的人都会和他打招呼。
最矜持的也会冲他笑一笑，点点头。
最敞亮的就直接喊那么一句“嘿，王一男！”
最豪放的也是那么直接地喊上一句“嘿，疯狂一男！”
最莫名其妙的是遇到的那几个女生。
四五个女生迎面走来都只是掩着嘴偷笑，还左一眼右一眼地偷偷喵他。
擦身而过后，在他身后才放开了胆子齐齐大喊一声“疯狂一男……”
然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哈哈哈大笑……
我怎么就疯狂了呢？
我好好的王一男怎么眨眼就变成“疯狂一男”了呢？
最让他意外的是，午餐时原来给他打菜总要减量的那个老师傅，这一次不但没有减量，还额外多给了他几块红烧肉。
真香。
……
等吃完午餐回他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刚要刷卡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刚一推门进去，一个男孩立刻就从床上起来迎向了他。
“你好疯狂一男！我是无敌……”
王一男……“你竟然是……世界排名第一？”
“哈哈哈哈……不是那个无敌。口天吴，犬火狄，吴狄……不过也和你说的差不多……”
“虽然狄是我妈的姓氏，但狄这个字的本身，也有拿着武器带着狗，去猎杀的意思。我就是要猎杀网球场上所有能碰上的猎物！”
呵呵……
吴狄的身材、个头和王一男差不多。
但他是属于丢到人堆里就不容易找到的那种，不像王一男无论好孬都会那么引人注目。
吴狄最明显的特征是小眼睛，小成了一条缝。
稍微一笑，那条缝也没了。
王一男看他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就以为他也是来参加球童培训的。
一聊起来才知道，人家六七岁就开始打网球了……不满十岁人家就离开武汉离开父母，只身一人来到了上海网球队，开始了专业网球运动员的训练比赛生涯……
人和人的差距，还真的有点大啊。
王一男刚想问吴狄不是来参加培训，那来这里干啥……没等开口问呢，他的注意力和双眼就被吴狄床上的那副网球拍给牢牢吸引了过去。
0007【第一堂培训课】
比羽毛球球拍……壮实了一些，它的把（手柄）要短一些、拍框也更加粗壮一些……
王一男盯着吴狄床上的球拍正琢磨着，要不要先拿过来玩玩……
吴狄就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上课时间到了，咱们该走了。”
王一男又看了球拍一眼。
下午的培训就此开始了。
体能测试完毕的球童，在下午的培训时被分成了两个大组。
一组是已经有一定的网球基础，也就是练过网球的以及那些已经做过一年两年甚至两年以上球童的。
这些人对网球的基础知识、比赛规则以及球童的技术要求、各类注意事项、与主裁的交流等等都已经非常熟悉，对他们的培训只是进一步的查缺补漏和继续提升而已。
这一组的球童，其实大部分已经把网球这项运动当做一项终生职业去追求的。通过做球童来尽早熟悉感受一些大赛的气氛，和那些明星球员有近距离的接触，对以后的职业生涯无疑帮助巨大。
至于这条路最后能否走得通，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至少目前这个年龄阶段，父母们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利用类似球童这样的机会，去开拓孩子们的视野，增加孩子们的历练。
另一组则是王一男这种纯粹是一张白纸、对球童和网球都缺乏了解的傻缺儿童。
对这一组的培训，无疑是要从头开始。
然而，这个带着王一男这些傻缺儿童从头开始的人，竟然就是吴狄。
吴狄是临时被中网协派过来的培训老师之一。他的年龄和王一男一样大，都是92年的，比王一男只大了几个月而已。
这个年龄段在这一届的球童中属于中游。往上往下的年龄都够的着，沟通基本上没有什么障碍。
中网协或者是天佑保险等主办单位，这次也算是真的人性化了。
只是王一男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
下午王一男他们这组的培训是以看录像和讲解为主。
同过正式比赛的录像，由吴狄讲解比赛的规则、球童规则以及对现场球童表现的点评。
这是一堂极具实战意义的培训。
录像中首先是天王费德勒和大炮安德森的一场比赛。
录像在吴狄的操控下随时都会暂停。
全景时，吴狄会对网前两侧球童的半跪姿势、跑动捡球时的要求、利用地滚球传球给底线球童时的要求以及和主裁的互动进行讲解。
镜头切换到底线，球员擦汗准备发球时，吴狄会讲解此时底线球童的规则。
比如站立的位置和姿势，递毛巾时的注意事项，递球时的标准姿势和时机等等。
最震撼也是最搞笑的两个镜头，让王一男印象深刻。
镜头之一，安德森发了个出界球。裁判在球刚一落地的瞬间就报了出界。费德勒顺手用球拍一磕，就把球磕向了右侧的网前球童。
这个网前球童不知在想什么呢，没有注意到。这个球就直接砸在了球童的头部，球童立刻就被砸翻在地了。
费德勒温文尔雅，在整个网球界风评最佳，没有之一。因此他在全世界范围内拥有最多最广泛的球迷。
他把这个球这么精准的一磕，实际上是想减少球童因为捡球而做的一些跑动，是在帮助球童。
然而因为这个网前球童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没有接到这个球不说，还被球精准地砸中了头部。
也怪费天王的球打得太准。
镜头之二，是德约科维奇对阵另一个发球大炮伊斯内尔。
伊斯内尔的发球仍然是个出界球，德约科维奇去接却没有接到。
这个迅猛至极的球砸到地面反弹后就直接飞向了一个底线球童。
这个底线球童明显也是注意力不够集中。球飞过来的刹那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而这个球却直接准确地击中了这个球童的裆部……
球童痛得立刻用双手捂住裆部，慢慢就弯下了身子，蜷成了一团。
两个被击中的球童自然会有现场的医务人员和工作人员立刻跑上前来实施救助。
此刻吴狄就暂停了正在播放的录像。
他此时强调的是，球童有风险，入场要谨慎……
只要球童上了场，就要保持精神的高度集中，密切关注着场上的赛事进程。
如果稍一松懈，不但因为自己的服务不到位，影响赛事的正常进行不说，还会有受伤的危险……
举了这两个实战中的极端例子后，吴狄才开始讲解球童的具体工作职责和工作标准。
“一场球赛，球场上一共需要六个球童。”
“两侧底线的两端各有一个球童。他们的责任一是要给运动员递球、递毛巾，二是要接网前球童传过来的地滚球，三就是要负责捡起落在自己附近的球，以及偶尔落到球场上的杂物……”
“当然也还有做其他服务的球童。比如给休息时的球员撑伞，以及做一些其他场外事务等等。”
……
一下午的这堂课，王一男不但熟记了球童的规则，就连网球的特殊记分方式，球员的几大项特殊击球动作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学霸的底蕴就是这么牛逼。
但要说他印象最深刻、对他触动最大的，除了那两个被网球击中的苦逼球童外，就是安德森和伊斯内尔的暴力发球了。
这两个人如果没有那么凶悍的发球，凭他们的底线和网前技术，根本就和费德勒、德约科维奇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然而就因为这两个人是发球大炮，直接就逼得两个大满贯冠军都进入了抢七。
王一男想象着自己发球时的样子……
力量不会有他们那样大，球速也不会有那么快，但准确度……也许会比他们两个都要高一些吧？
……
吃过晚餐，王一男正要撺掇吴狄去球场上练练，陶敏却来了。
一天当中只有这个时间段，王一男他们才有点整块的时间。
已经有五年多没有见到陶敏老师了。尤其还是在吴狄面前，王一男竟然有点难为情。
陶敏虽然每年都会看到王一男寄给她的照片，但当一个活生生的大男孩拘谨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产生一些内心的波动也是自然而然的。
昔日脏兮兮的鼻涕孩儿，现在已经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了。
难以想象他脱掉外衣，光着膀子狂叫着奔向终点时的样子……
“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陶敏跟吴狄打了声招呼后，不由分说就把王一男带了出来。
自然是去买衣服。
王一男却在体育用品专柜面前站着不动了。
他的眼前是各种各样的网球拍。
他看着那些网球拍的标价，心里暗暗嘀咕。
真特喵是贵族运动。一副拍子就要几百块几千块……
陶敏让王一男挑几副拍子试试手感，最后买了一副七百多块钱的拍子。
这是一款碳纤维材质的拍子，重量和手感王一男觉得恰到好处。网线还是合成肠弦的。据说明书介绍这款还是个名牌。
选球拍时，王一男觉得让陶敏掏钱给自己买东西，还是有些难为情，非常不好意思。
然而他只是说了一句，不用买贵的，能用就行……
其实还有三五十块钱的拍子。连王一男都知道，那种拍子一看就是个玩具。
买了拍子再去试衣服，王一男就什么也不说了，任凭陶敏的指挥。
“李娜15岁时就得到了柰克公司的赞助，并因此得到了去美国德克萨斯网校学习训练的机会……现在我们花高价买柰克，就要有人成百上千上万倍地把它给赚回来。”
……
0008【两个发球狂魔】
王一男虽然不知道柰克是什么。
但陶敏话里话外的鼓励和期望，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手册上所说的赞助和为名牌产品代言等，大概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看到t恤短裤和鞋子上都有那个对号和英文时，他就知道了，柰克不过也是个服装鞋子的品牌而已。
在云鹤镇，家里最有钱的同学，穿一双黎宁、瑞步等国产牌子的鞋子就已经是最牛比的了。哪里知道还有比这更牛逼的。
即使家里有电视看的镇上那些同学，也觉得像柰克这些国际品牌距离自己太过遥远。
回酒店的路上，王一男粗粗算了这一趟陶敏的花费，大概有三千多块钱。
球拍七百多，六只装的网球包加上五个球七百多，两套柰克t恤短裤九百多，两双鞋子一千多……
开始时他心里还沉甸甸地有些负担。
这些人情太大太过于沉重了。
一对一的资助时，每年的几百块钱再加上陶敏时不时还会给他邮寄一些书本书包等学习用具，他觉得或许不会对陶敏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之所以不想读高中，其中可能会给陶敏带来更大的负担就是一个主要原因。
然而陶敏把他丢在酒店回去后，只剩他一个人时，他很快就忘掉了这些乱七八糟。
以后成倍、成很多倍地偿还、报答陶敏老师的恩情就是了。
然后他看着崭新的网球包和这些衣服装备时，就只剩下难耐的兴奋和跃跃欲试了。
……
吴狄没在房间。
他的球包等用品还在，他不可能去球场。
王一男原本还打算跟吴狄学几手呢，现在转念一想自己先练练可能会更好。否则在一起训练时又该被他们笑话了。
他迅速换上一身白色的t恤短裤，把其他的衣服都丢到了衣柜里，背起球包出了酒店就向球场走去。
酒店到球场的距离徒步不到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其实他如果从酒店的后门，或者直接下到地下车库再去球场，至少会少走三分之一的路。
山里孩子进城就像黛玉进贾府一样，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迈一步路。
他只记着从哪进来再从哪出去，从哪来再从哪里回，那就是最安全的。
虽然可能会走冤枉路，但绝不会转向蒙圈找不着北。
然而和他同样傻缺的似乎还不止一个。
王一男刚转过酒店，就看到了球场那边的一片灯火辉煌。
心里一高兴就加快了脚步，却听到身后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也是一个背着球包的人。
紧走慢走到了球场，他又傻了。
每片球场里都是人，没排球场里都不止三五个人。
抱着一点侥幸，他就一片一片球场地走过去，一路看过去。
一直走到了最后最边缘的那个球场……终于看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地儿了。
走到围网门口才发现，这片球场似乎已经停用很久了。
球网虽然还在，却像吐完最后一滴吐沫的鸟一样，松松垮垮地满脸褶皱，无精打采晃晃悠悠地悬挂在那里。
场地也像刚被蹂躏过一样。有些凸凹诱人，有些不明所以的水渍，有些柔若无骨地懒洋洋。
“练练发球还是可以的……”
王一男没有回头就知道，身后说话的这个人就是那个也背着球包一路跟着他过来的。
心里窝着火气，王一男没理说话的人，径直就走到了球场的一侧，放下球包拿出球拍和那五个球……
他迫切地想学着伊斯内尔和安德森那样，发出刚烈而迅疾无比的一发。
像模像样地站到了发球位置，把其余几个球放在身侧一步远的地上……
左手抛球……
挥右臂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击发……
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触拍触球。
力量不小，球却击打在了内侧的拍框上，高高地飞向了正前方。
球场对面的正前方，此时也有一个人正把球发向王一男的右侧。
然而，这两个人就像约好了一样，两个球却都直奔着对方而去。
一边要盯着、躲闪着对方发过来的球，一边在发自己的球……
发第五个球时，王一男的这个球，终于落在了外角他想要的位置。
自己的球发完了，他想都没想就开始在身边寻找对方发过来的那些球。
一口气找到了三个就不再找了，继续发球。
在对方也开始离开发球区四处捡球的时候，他才开始发内角球。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发内角球。
对方慢慢就和他有了默契。
发球的熟练度和准确率，竟然和王一男一样也在明显地提升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基本上已经不用再躲避对方的发球了。
甚至都开始尝试发一些离对方身体最近的内角球了。
又过去了不知多久，王一男忽然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休息区坐了下来，专心致志地在看着自己发球。
王一男拼起最后的余勇，大力发了两个球后，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好！你是疯……你是王一男吧？你换了衣服，我一直没敢认……”
“你好……我是王一男。”
“我叫米雪，来自杭城，也是来参加培训的球童。”
“额，我是昆城人。你也参加上午的体能检测了吗？”
“当然了，要不咋知道你叫疯狂一男……王一男呢？我看我俩的体力也消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再演练一下传球和递球吧？”
“就是个地滚球和反弹球，有啥好练的？明天我们现买现卖就足够了。”
通过刚才的发球，王一男发现米雪的悟性并不逊于自己。
开始时两人都是半斤八两的菜鸡，发出去的球漫天飞，自己心里都没谱。到了后来这球发的竟然也都有模有样了。
其实只要熟悉了球场和球的弹性，什么地滚传球和反弹递球等等真的就是小儿科了。熟悉了球童的场上规则，比赛时只要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就一定能成为一名合格甚至表现优异的球童。
因此他相信，无论他自己还是米雪，根本就不需要专门去练这些小儿科的东西。
“你如果还想练，不如我们到那个好的场地较量两盘，看看我俩的接发球能力能不能像发球提升的这么快。”
米雪闻言这才向旁边的球场看去。原来不知何时球场里的人已经都快走光了。身边紧邻的这两三片球场也已经空无一人了。
两人往前走过了两三片球场后，才觉得这个球场的光线和场地最为理想。
也是到了这片灯光明亮的场地上，王一男才发现，发球也那么猛的米雪，竟然还是个白白净净略显瘦削柔弱的一个女孩子。
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0009【考验】
第二天早上，王一男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你怎么不喊他起床呢？今天他要是迟到，不就等于主动被淘汰了吗？”
好像是米雪的声音。
“他也不是小孩子，还需要别人喊他起床……再说了，你们球童的事我哪知道……”
早餐的时候，米雪一直留意着王一男。
两个傻缺一晚上自顾自的发球练习后，竟然都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王一男有些惊讶米雪发球的力量，以及不逊于自己的悟性；米雪也是自负惯了的女孩子，对王一男神速的进步提升自然也是暗自惊讶。
然而一直等到她快吃完了，王一男却始终没有出现。于是她吃完后就过来找王一男。
快到王一男的房间时，发现吴狄正在前面……她这才知道原来吴狄和王一男是住在同一个房间。
王一男虽然不知道他和米雪昨晚回到酒店时的具体时间，但回来时整个球场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因此他估计此时至少也要十一二点左右了。
直到他冲了个澡躺到了床上才发现，整个身子就像散架了一样，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他迷迷糊糊中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觉得吴狄可能是看他睡得正香，没好意思叫醒他。对米雪质问吴狄的语气，他就觉得有些不应该。
吴狄没说错，自己已经早就不需要人叫醒才起床了。
“别吵了……我就是睡得太沉，可能是昨晚有点太累了……”
王一男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外衣穿上，这才发觉整个右臂此时僵硬肿胀又酸又痛，几乎就不敢动……
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还是咬着牙穿好了衣服。
吴狄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米雪似乎也有怒气。
王一男还是问了句，“你们早餐吃过了吗？”
吴狄没吱声，身子一歪躺到了床上，顺手玩起了手机。
米雪看了看王一男，“赶快洗把脸刷刷牙去吃一点早点，留给你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
今天是中网球童训练营开营以来的第三天。
从这一天起，实战演练和淘汰就正式开始了。
今天的第一天下来，就淘汰掉了近三分之一的球童。
虽然教练们一再说，在训练营结束前还有递补选拔的机会，但几乎所有人都清楚，这种机会几近等于无。
教练们不过是安慰一下家长们，让他们继续带着孩子在训练营开开心心地再玩几天罢了。
因为很大一部分球童是不得已遵从家长的意愿而来的。他们自己对球童对网球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这就直接导致了他们在球场上的表现，要么就是漫不经心，要么就是拖泥带水地错误百出。
对这样的球童，教练不会让他们在场上的时间超过十分钟。
只要一发现这种疲态就会立刻换人。
能暂时被留下来的球童，都要经过网前和底线两个位置的实战演练。
其中一个位置的演练保持在三十分钟左右。合格后，休息一会儿再到另一个位置。两个位置都合格后才进入备选队伍，也就是可以进入下一轮的复试了。
最后再从备选队伍中通过复试优中选优，选出最后的一百二十名，进入中网球童的正式集训。
所谓的实战演练，就是由吴狄他们这拨被抽调过来的专业队员捉对厮杀。主裁、边裁和球童等一切人手和设施配备，都按照标准赛事进行配备而进行的正式比赛模拟。
……
轮到王一男上场时，不知是故意的安排还是偶然的巧合，在场上比赛的选手之一就是吴狄。
王一男第一个演练的位置是网前。
两个球童一左一右分布在球王的两侧，一直保持着双手撑地半跪着的标准姿势。
网前球童的主要职责，一是要在球员发下一个球之前迅速捡回网前附近的球；并在球员的一分结束后迅速用地滚球的方式把球传给底线球童。底线球童再把球递给正要发球的球员……
球童在整个服务过程中，不能对球的出线与否等有关裁决表达任何意见……通俗一点说就是要尽量降低球童自身的存在感。在迅速完成自己职责的同时，不能对比赛产生任何影响。
王一男的右臂因为昨晚一通猛烈的大力发球，又和米雪对战了一个多小时，到今早上醒来时已经不敢抬起来了。
甚至包括臀部和大腿的肌肉，动一动也是酸痛的要死要活。
然而正像王一男和米雪说的那样，只要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以他们的手感和灵敏度，做这点球童的事儿，根本就不算个事。
可能是王一男在场上的表现足够好，也或许是吴狄的一个故意恶作剧。
王一男在做网前球童时，吴狄竟然也像费德勒一样，把一个已经出界的球用拍一磕，球就径直飞向了王一男。
不过吴狄的火候毕竟和费天王差的太远。
那个球并没有直接飞向王一男的头部方向，而是飞向了他的身后。
即使如此，王一男也只是及时地向侧后方一个纵身，轻舒长臂就把球抓在了手里，再顺势一个右肩着地的侧滚翻，利利索索地站起身来，猫着小腰三五步就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继续保持着标准的半跪姿势……
这个小花絮，现场绝对是要有掌声和喝彩声的。
几乎所有人，包括中网协的那些官员和专职的球童培训师们，也一改严肃挑剔的面孔，微微笑着对王一男报以掌声。
王一男却按照手册要求，仍然是一张扑克脸，不动声色。
此后网前再无波澜。
等到王一男到底线球童的位置时，换边轮到和吴狄在同一侧的时候，考验再次出现了。
底线球童主要职责之一就是给球员递球。
递球的标准动作是，右手握球，右臂向上笔直举起，掌心朝向球员；左臂自然垂直于身体一侧，手掌掌心也朝向球员的方向……这是在告诉球员，球童手里总共有几个球，或者已经是最后一个球……
按照球员的示意，给球员递球时要采用反弹球的方式给球员喂球。也就是把右手球击向地面，球从地上弹起后，再由球员接到手里。
这个反弹式喂球，其标准要求是，反弹起来的球的最高点，要刚好到达球员的腰胯部的高度。
距离自然是要在球员身前最为舒适的位置。
球员只要随意一伸手就可以把球抓在手里。
王一男的手虽然不算很大，但一只手握三个球还是轻松的。
一般情况下，球员只会要到两三个球，从中挑出两个球甚至只挑一个球。发完了这个球再要……多数球员却会准备两个球，一个揣在短裤的口袋里，另一个作为发球。
发球球员有两次发球机会。这两个球发完正常情况下就是一分的结束。这时网前球童就可以向底线球童传球了。
吴狄却把王一男手中的球一个一个地都要了过去。
0010【这个教练有点狗血】
吴狄不停地向王一男要球，拿到球颠了两下就随意丢到了地上，继续要球。
王一男也就一次又一次地把球喂给吴狄。
几次三番，场边就开始出现了嗡嗡声。
吴狄耽误了大家太多的时间。
王一男却觉得吴狄是在给自己创造更多的表现机会，更多的出镜机会，心里暗喜。
因为他在递球过程中也觉得很好玩。
抛出了球，看着球一跳弹起后，和自己预估的高度和距离相差无几，这种感觉有点享受的味道。
他甚至恶作剧地尝试着，把球刚刚好喂到吴狄的裆部……
当然那也是吴狄最舒服的接球位置之一。
只是他在频繁地喂球之后，就要不停地去捡起吴狄随意扔在地上的那些球了。
然后还要一次又一次频繁地给吴狄递毛巾。
……
虽然过程有点狗血，有点……但王一男还是没有任何争议地就进入了下一轮。
米雪也是波澜不惊，和王一男一样都顺利地进入了下一轮的备选队伍。
其实如果按照中网协这几个官员和他们培训师的意思，像王一男和米雪这样的，就应该直接被中网选中录用了。
即使还有更多更加出色的球童，这两人也是必须要录用的。
因为这两人的形体和颜值。
任何代表一个国家的赛事或其他一些什么国际性活动，无论是场面还是参与人员的个人形象，都代表着一个国家民族的尊严和形象。
专业技术能力的高低虽然由不得自己，但关于脸面形象上的事自然却是可以把控的。
当然要高大上，还要精益求精。
宁可赔钱赚吆喝，打掉牙也要咽到肚子里。
这个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却是必须要挣回来的。
谁让咱家底子薄……还是个曾经强盛至极的大国呢？
……
即使这两人在规则技术上还有些不足，毕竟在中网正式开拍前还有一个多月近两个月的正式集训时间，利用这段时间开始查缺补漏，足矣。
何况这两人还几乎就是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一切还是要按照既定的程序走。
所以王一男和米雪在其后继续进行的实战检验中，也就相对清闲了起来。他们只是等着来自中网协的那些培训师们最后的裁决而已。
……
中午吃饭，米雪端着餐盘坐到了王一男的对面。
“你觉得吴狄怎么样？”
王一男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地严肃脸说道：
“他太依赖底线技术了。几乎一直都在底线对拉，严重缺乏主动的进攻。稳妥有余，攻击力缺乏。发球的力量太欠缺不说，一发成功率也是太低……”
米雪无语。
更多的似乎是有些无奈。
山里的孩子，真的是这样……可爱吗？
沉默了好半天她才说，那你觉得，你啥时候才能打过他？
“不知道。只有和他亲手过了招，可能才会知道个大概。”
昨天虽然只是一个晚上的第一次触球，王一男就已经知道，看球容易，自己真正动起手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拍子和球，并不总是那么听自己的话。
伊斯内尔和安德森的发球，他虽然悟到了一些神韵，但自己动起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所谓知行合一的难度，王一男此时似乎已经有所悟了。
虽然他此时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知行合一这四个字。
两个人约定，中午小睡一会儿后，下午球场上见。
两个人昨晚其实都没睡好。
毕竟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五六个小时的睡眠远远不够。
何况还彼此对攻了那么久，身心似乎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尤其是王一男，双商都好像不在线了。
米雪心里默默地想，看看他休息好了以后……以后吧。
……
有夏伟元做内应，省少体校的黄教练在球童训练营几乎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想去哪逛逛逛就去哪逛……
他便觉得自己是个自由而伟大的人。
是个潜入敌后为我党储备后备力量而伺机去策反的内线英雄。
他的主要目标自然是王一男。
看到上午王一男在球场的表现，他就更加觉得，王一男绝对有网球的某种天赋。
这孩子的反应速度和灵敏度、专注度，太少见了。
尤其是他对网球的那种手感，简直不要太好……
随后他又发现了米雪。
他就觉得，这个小丫头的很多方面，怎么和王一男那么相像？
再然后，他又发现了王一男和这个米雪……有猫腻。
……
下午到了球场，王一男才想起来问米雪，他一个男子汉昨晚都累成了这个熊样，怎么米雪还像没事人似的。
米雪告诉他，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爸妈打羽毛球。现在还是学校羽毛球队的，还代表学校在联赛中得过名次。
一直到了这次训练营招募球童的时候，她才觉得网球似乎比羽毛球更加高大上一些。在了解一番四大满贯的赛事后，法网尤其是温布尔登公开赛体现出来的那种网球文化更是深深吸引了她。在她的影响下，她爸妈好像也才豁然开朗，大力支持她从参加这次的球童训练营开始，正式转入网球……
王一男因为手臂肿痛的原因，不可能再去大力发球了。
于是就主要由米雪发球，王一男主要练接发球。
他迫不得已需要发球的时候，干脆就发起了下手球。
即使如此，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大汗淋漓了。
黄教练远远地看着两个人。看着两个傻缺蹩脚的发球和接发球，几次忍不住就要上前去指点几句了。
还是忍住了。
直到米雪拿着毛巾，伸进王一男的t恤里给他擦汗……
黄教练见到此景，先是气的血脉贲张，随后就想立刻尥蹶子走人。
转念又一想，这俩孩子还很小，还有挽救的可能。
何况有他俩这种天分的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于是，他又勉强着继续看了下去。
最后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
因为王一男竟然也给米雪擦起了汗……
“咳咳……”
老人家还是忍住了满腔怒火，还没忘了打声招呼。
“你们两个发球和接发球的动作都不对。再这么胡乱练下去，不但不会提高，还很容易受伤。你们的运动寿命都可能会受到引种影响，甚至都可能终生都不能再打球了……”
王一男和米雪先是惊愕，转瞬就都笑了。
终于有教练来指导他们练球了！
然而黄教练接下来的话，却把两个人都吓了个半死。
“在训练营结束前的这几天里，我可以无条件地教你们两个打球……”
“但对你两个来说，却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两个傻缺兴奋地异口同声。
“从现在开始到……”
黄老先生其实也没有想好。
现在不允许他们谈恋爱，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尤其是王一男。
他进了体校后是绝对不可以谈恋爱的，然而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咳咳……从现在开始……到二十二岁以前，你们都不能谈恋爱！”
“不但我不允许，你们的父母也不会允许！”
“答应我这个条件，不但这几天我会全力以赴帮你们训练，就是以后……只要有机会，我都会无条件地帮你们训练！”
米雪立刻就羞红了脸，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王一男却愣愣地看着黄教练：
“教练，我都不知道情为何物，又哪来的恋爱呢？”
0011【猎杀吴狄】（上）
现在轮到黄教练发愣了。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俩小人儿还会向他提出问题。
他看着王一男那双像泳池一样清澈见底的眼睛，想着王一男发疯一样哇呀呀呀乱叫着冲向终点的样子……他忽然就笑了。
这样的孩子，这样的山里孩子，还可能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不懂就好！”
“你们年龄太小，知道太多、懂得太多，既影响学习又影响训练，没有一点好处。”
嗯，没错。
像沙雕一样，像牲口一样地听之任之，任人摆布，任人宰割，就会有吃有喝有钱有权有地位，就会得到很多好处了。
黄教练对数千年儒家文化的传承，显然是很有些根底的。
“没有就好，就当我没说……你俩刚才无论是握拍还是步伐，都不对。长此以往会害了身体的！”
黄教练从东方式、大陆式等握拍方式的示范到利弊的分析后，又从头到尾地演练示范了一遍。
看两个小家伙接受能力超强，就又把正旋球、反旋球和切击球的发球和接发球方法再次手把手地教了一遍……
一个下午下来，黄教练忽然感觉有点要被掏空了的感觉。
这俩孩子，还真是妖孽啊！
休息的时候，米雪问黄教练，看没看上午王一男的实战演练。
黄教练心说，我特么要不是为了看他，我哪根筋搭错了，还要跑来这里闲逛。
嘴上还是说，“看了看了，你俩的表现都很不错。”
米雪又问，王一男要是现在跟吴狄打，能有几成胜算？
这一次黄教练回答得非常干脆，一成都没有。
王一男不服气了。
米雪显然也很不服气。
“我承认，你俩的天分都很高。尤其是进攻的意识都非常强，发球也很有威胁。但仅仅就凭这两点是远远不够的。”
“天分再高也需要一定的实战积累。没有一定时间的实战积累，手感也就达不到随心所欲。所谓心到手到，就是你心里想到了，打出去的球就跟你心里所想的一样。”
“否则的话，心里想的一样，但是打出去的球却不是很听话……这就是眼高手低了。技术的熟练应用其实就是手感的积累过程。所以，就像飞行员一样，他们的资历是要靠在天上的飞行时间来计算的。网球也一样，没有一定时间的实战积累就想大幅度提高技战术水平，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一句话，吴狄虽然缺点弱项都很多，但单凭现在的你俩要想打过他……”
黄教练摇摇头，“不可能的，别再异想天开瞎琢磨了。”
俩小人儿都没吭声。
“天才是个啥？天才就是用来打破常规的！”
“既然承认我俩是天才，还用常规的套路来说教……简直就是自相矛盾。”
俩小人儿虽然非常感谢黄教练一下午的苦口婆心和亲力亲为，但对黄教练的这番话和他心底里的那套理论，显然是不信服的。
非常地不信服！
……
晚饭后，王一男说这两天休息不好，昨晚又睡得太少，今晚想早点睡……米雪也正有此意。黄教练心说我老人家正好也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三人约定了明天的训练时间后，就各回各家了。
王一男回到房间就爬到了床上，电视都没开就闭上了眼睛。
确实太累了。
不一会儿，吴狄也回来了。
王一男听见门响就睁开了眼睛，主动跟吴狄打了声招呼。
吴狄用鼻子哼了一声后，也一头栽到了床上。
王一男想了想，还是向吴狄道了声谢，谢谢吴狄今天给他创造了更多的演练机会。
吴狄又是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吴狄忽然说道，“你今天表现得确实不错，几乎就是最优了。”
王一男赶紧继续道谢，“还不是你给我创造的机会。如果没有那些机会，我就是想表现也表现不出来啊……”
毕竟都还是孩子。
千穿万穿，大人还架不住不穿的马屁呢。
吴狄的心情也似乎终于好了很多。
“我看你也买了球拍球包，想不想出去练练？”
王一男一听，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昨晚睡得太晚……好吧，难得你有这份心情，我就陪你练练……你可要轻点虐我啊。”
两人去球场的路上，东扯西扯了一会儿后，吴狄就问王一男是怎么认识米雪的。
王一男就把昨天晚上米雪跟着他来到球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末了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贬低了米雪几句。
说她细胳膊细腿的还想打网球，简直就是自不量力，云云。
吴狄接下来就再也没有提米雪这个话题。
三盘两胜制，由吴狄先发。
上午当球童的时候，王一男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观察吴狄的身上。
吴狄的一发落点比较丰富，变化很多，但成功率不高。
二发却大多都是选择中路比较稳妥的方式……
果然，吴狄的外角一发又是出界。
果然，二发又是选择了中路。
王一男用六七分的力量把球也回到了对方的中路。
很难得。两个人的第一次交锋的第一个球，就打了七八个回合。
王一男回球下网。15:0.吴狄先得一分。
第二个球吴狄一发选择了内角，但距离中路很近。从落点看这个球简直没有任何威胁。王一男直接接发进攻，球出了底线。
30:0.吴狄继续领先。
第三个球的一发吴狄仍然选择内角。这一次的落点角度有些叼，王一男的拍框磕到了球，球飞的又高又远。
40:0吴狄继续领先。
最后一个球的一发，吴狄选择了外角，出界。
二发仍然是外角，但距离中路很近。
王一男在球反弹还没到最高点的时候，迎前进攻。回球的球速又快又猛，落点虽然接近中路，但吴狄根本就没有反应时间。
40:15.王一男终于得到了第一分。
这一局最终吴狄获胜，场上比分1:0.
轮到王一男的发球局。
前两个球都被吴狄破发。
第三个球王一男一记外角ace，得一分。
这一局最后还是被破发了。
……
最后吴狄以一个6:2和一个6:3，二比零获胜。
“你的发球和进攻如果再稳定一点，我可能就打不过你了……”
两人收拾行包的时候，吴狄貌似很诚恳地说道。
“我的发球其实都靠蒙。得分就是捡到宝，失分才是正常的。倒是你的球，稳健中又暗含杀机……尤其是那些侧上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接才能接好。”
两人一路走一路尬聊……
“跟你打球其实对我也是个锻炼。你的球虽然成功率不高，但球速很快，落点又非常刁钻。只要打中我就基本接不到……我明天上午休息，要不明天我们再来一场？”
“正想多跟你学两手呢，恭敬不如从命。”
直到两个人回到了房间，除了两人先后洗澡的时间外，基本都是这种尬聊。
直到躺在了床上，吴狄才在心里暗笑。
老子只使出了七分力。
明天有你好看。
……
0012【猎杀吴狄】（中）
第二天早餐。
吴狄破天荒地喊王一男和他一起前往餐厅。
然而到了餐厅打完饭，王一男就再也找不见他的人影了。
还是米雪一如既往，又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两人就像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坐在那里埋着头只管吃。
“吴狄正在追你吧？”
声音不高，音量不大，却像老夫老妻唠家常一样，字字清晰入耳。
米雪看了看王一男，这货的嘴巴塞得满满的，依旧埋着头像个饿死鬼。
米雪放下了筷子，茫然四顾了一圈。
似乎是在确认这个声音的来处。
“是他自己跟你说的？”
米雪确认，这个声音就是从王一男嘴里发出来的。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你给我个理由，给我一个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的理由。”
米雪……
“今天上午九点半，他要教我怎么打球。”
米雪也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什么都不说了。
埋下头来也开始一如既往地往嘴里填东西。
心里却恨不能立刻就弄死王一男。
扮猪吃虎，竟然吃到老娘头上来了。
老娘竟然……还真就上了他这个当！
……
尽管昨晚因为高兴睡得很晚，黄教练仍然像往常一样起的比较早。
他也把自己的那套装备背来了。昨天教那两个小家伙，自己的手竟然也痒痒了起来。
他竟然连车都没舍得开。
不是舍不得车，而是舍不得停止想想那两个小家伙。
一个王一男的天赋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竟然又发现了一个天赋极佳的女娃！
蹉跎大半辈子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走了四十多分钟，他竟然没有一点疲累的感觉。
选了一个比较好的场地，早早占住了位置，坐等。
远远地看着王一男和另一个男生走过来，黄教练就更加高兴了。
看来真是冤枉了这两个小家伙。
看来两个小家伙还只是混沌未开，不知深浅而已。
深浅……
倒是显得自己这个老没羞的龌龊了……
等到两人走到近前，黄教练看清另一个人竟然是吴狄时，立刻就知道，今天这事不简单，一定是有什么幺蛾子！
索性他就不搭理王一男了，装作没事人似的在那儿等着看热闹。
倒是王一男鬼头鬼脑地偷偷冲他眨了眨眼睛。
不知深浅的小混蛋……
黄教练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想打老子的脸？
老子打坏的球比你捡的球都多！
……
昨晚是吴狄先开的球，今晚吴狄就让王一男先发。
王一男也没客气，拿着球就走到了发球线上。
好巧不巧，一发就砸在了外角。
界内还是界外……两个人都呆住了。
然后不约而同地都望向了黄教练。
黄教练看都没看，“界外！”
王一男看了黄教练一眼，没吱声。
黄教练也没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了总裁的位置。
二发的球速似乎丝毫未减，只是落点相对安全了一些而已。
吴狄对王一男的球速早有了解，但今天这个球速似乎比昨晚还要快了很多……
他匆忙地横跑几步把球接了回去。
他早就习惯了底线区域的频繁跑动，他的勤勉和跑动速度也一直被教练们所称道。
但他却很不习惯王一男这样的球速。这样的球速让他的神经总是崩得太紧。
王一男发球上网，轻轻一磕就把回球磕了个小斜线，吴狄在底线站着，连动都没来得及动一下。
15:0.王一男发球领先。
从昨晚到到今天上场之前，两人一直都是假惺惺地一团和气。
一个自认小弟，处处恭维着另一个；
另一个也却之不恭地半推半就，以老大自居。
此刻到了场上，这气氛就有些不同。
黄教练原本就心里有数，此时再喵一下两人的神情，就更加一清二楚了。
怪不得……
这是早就结了梁子的一对。
心里对王一男的恨意就又增加了几分。
就连他那双泳池水一般的清澈眼神，黄教练此时都觉得那根本就是两个深坑。
一个发球轮次完毕，各自保发。黄教练就发现这两人在场上的风格简直就是天地之隔。
吴狄的活动范围几乎就是一直在底线区域。
即使偶尔的得分，也完全是凭借底线技术，在控球防守中迫使王一男失误。主动得分极其稀少。
唯二冲到前场的机会，也是王一男在上网截击时，被逼的迫不得已。
他整个人基本上就像是为底线而生。
王一男则是满场飞。
只要有一线的进攻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这就是一个赤果果的进攻型打法。
王一男的进攻自然免不了失误。
出界，下网，屡屡出现。
然而吴狄的球速还是给王一男创造出了大量的进攻机会。
总是偏于保守的落点，也很容易就让王一男把进攻的机会转化为得分。
差两分钟不到一个小时，胜负已分。
也不知是王一男的故意还是巧合，两局比分和昨晚一模一样，竟然也是六比二和六比三。只不过胜负的双方颠倒了一下。
此时吴狄的脸色不可能好看。
王一男却看着球网对面的吴狄问到，“一盘决胜负？”
吴狄自然是求之不得，闻言转身就走向了发球线。
也不知是疯狂一男的名气太大，还是对决的这两个人身份的悬殊，或者是场内的气氛过于怪异……总之他俩的这场对决，竟然把旁边球场上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王一男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人群，意外地竟然没有见到米雪的身影。
黄教练其实也一直在寻找着米雪。
他在纳闷。昨天还是米雪问他，王一男对吴狄时的胜负机会，今天两人正式开干了，她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这个念头其实在黄教练脑子里只是一闪念而已。他真正在意或者说震惊的，是吴狄在王一男的压迫式打法面前，竟然几乎就是毫无抵抗之力。
怎么可能呢？
吴狄就是再愚钝，那也是浸淫网球七八年的专业选手。
王一男呢？不过是前天晚上才第一次摸到球拍而已。
虽然黄教练也免不了有被当场打脸的难堪，但他似乎浑不在意。
他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看王一男的跑动和击球的动作。
他的步伐是极其少见的轻盈而灵活，就像折返跑时那样的充满弹性。
他的预判更是少有出错。
或许是吴狄的动作过于直接简单，也或许是王一男天生就拥有超人的观察预判能力？
黄教练发现，王一男似乎总能根据预判，提前预知球的大概落点和速度，然后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体和脚步调整到击球的最佳位置和状态……
最怪异的是他的发球。
他的球抛得不高。
在他身上更是看不到大多数球员惯常的那种展臂引拍。
几乎就在左手抛球的刹那，他的右手拍子已经把球击发了出去。
从抛球到击发就是刹那的一瞬间。
黄教练甚至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引拍的。
野兔埋头吃草的瞬间不过零点几秒，它就要抬起头来一边咀嚼着一边观察着四周。
落在树枝上的小鸟反应速度也是零点几秒。
处于食物链低端的食草动物和鸟类，保命的方法只有反应和逃跑的速度。
如果王一男需要展臂，没等他的石头抛出，兔子和小鸟早就没影了。
0013【猎杀吴狄】（下）
第三盘，也就是决胜盘，由吴狄先发球。
吴狄在发球线拍球准备一发时，身后有人把他喊了过去。看吴狄在那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王一男猜测那人如果不是吴狄的父母家人，就应该是吴狄的教练。
王一男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了黄教练。
黄教练冲他不易察觉地轻轻摇了摇头。
通过前两局的比赛，黄教练已经对王一男在第三盘取得胜利不再怀疑。
如果王一男一心想要取胜的话。
黄教练一直在内心里分析着这两个人。
两人的技术、手感和和预判等等，在这场比赛中似乎都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王一男的发球似乎也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应该是王一男那种全力进攻的心气儿。
平时的王一男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老老实实而纯朴的乡下孩子，却又不乏一些乖巧的机灵劲。
但是在这两盘的球场上，黄教练却再一次感觉到了王一男在体测冲刺时的那种疯狂。
球场上的王一男更像是一个疯狂的斗士。
一个竭尽所能，随时都在寻找进攻机会的斗士。
斗士似乎还不够准确……
他更像是一个不把对手置于死地而绝不罢休的死士。
对的，就是死士。
黄教练直到王一男二比零完胜吴狄后，才得出一个类似这样的结论。
吴狄似乎正和王一男相反。
黄教练在王一男那场球童实战演练时，就对吴狄的打法比较欣赏。
底线防守为主。先竭力确保不失球，再以底线技术伺机反攻……虽然貌似保守，打法也没有丝毫的观赏性可言，但却不失为一种最为稳健的打法。
就像国足一贯最擅长的防守反击……
一支进攻乏力的球队，即使被动防守也只有挨打的份，球门被破就是个时间问题。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黄教练一直都认为类似吴狄的这种打法，才是攻守兼备最为稳健的。
如果黄教练能从国足和西甲联赛上去找找原因，或许能更早一些发现问题所在。
在小球与大球跨界的球迷原本就不是很多。
还想让一个小球教练去跨界琢磨大球……
太扯。
……
王一男明白黄教练摇头的意思，却有点不甘心。
其实王一男对吴狄也根本说不上有什么恨意。
“虽然狄是我妈的姓氏，但狄这个字的本身，也有拿着武器带着狗，去猎杀的意思。我就是要猎杀网球场上所有能碰上的猎物！”……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吴狄自我介绍的这段话王一男记忆犹新。
对于吴狄当时所说的“猎杀”一词，王一男在心里只是“呵呵”了一下，以表示对吴狄盲目夸张的自大，表示一下不屑而已。
对野外真正的猎杀，王一男才有深切的体会。
至于球场上的猎杀……只把自己固定在底线上，就能轻易地完成猎杀任务吗？
到了球场上和吴狄对决后他才知道，吴狄的打法能够猎杀对手的几率实在太小。
这种打法和国足的打法似乎有些异曲同工。
……
其实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吴狄的自来熟和话痨，甚至还给王一男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第一次让王一男对吴狄有点想法的，是王一男看着吴狄床上的网球拍时，而吴狄却立刻喊他去上培训课……
王一男到了培训室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后，吴狄才过来开始上课。
于是一男就觉得吴狄有点太小气。
甚至为了这个小气还有点不择手段。
仅此而已。
甚至米雪因为吴狄没喊王一男起床而跟吴狄发火，王一男自己却没当回事。
非亲非故，两人也算不上很熟，凭啥人家就一定要喊你呢？
球场上球童演练的时候，王一男频繁地递球和捡球，开始时他还真以为是吴狄在照顾他，让他多活动一些，给中网培训师们留下更多的深刻印象……
然而不久他就从吴狄的神色上，发现吴狄对自己确实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恶意，甚至是恨意。
王一男百思不得骑姐。
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后，在时间点上终于和米雪挂上了钩。
为了最后确认，他就在早餐时突兀地问了问米雪。
米雪的反应也证实了王一男的推断。
这也……小气得有些过分了吧？
王一男是喝羊奶长大的。
一直喝到了七八岁。
喝完羊奶他就啥都懂了。
早熟。
……
第三盘终于开始了。
吴狄可能是受了前两盘的刺激，或者是受了王一男打法的一些影响。也或许是接受了场外人的指点。
他的发球明显加大了力度。
吴狄平时的一发，落点其实还算得上神鬼莫测的。虽然一发的成功率不是很高，但一旦发中，对手也是很难正常回球的。
但这一次的一发仍然下网了。
二发似乎也没有减少力度，却出界了。
第一个球就双发失误。
第二个球的一发仍然出界。
二发发向了中路，力度也减少了些。
王一男的回球接近中路底线，吴狄正手抽杀，王一男回球仍是中路……
十几拍后王一男回球下网。吴狄15:0领先
这一局最后吴狄成功保发。王一男的发球局也是顺利保发。
场边的黄教练看完了这一个轮次的发球局后，就对这场球的结果猜到了大概。
无论最后谁胜，都可能是以微弱的小分优势取胜。
因为他知道王一男已经根本就不用全力了，甚至是在照顾着吴狄的颜面。
王一男似乎已经控制了整场比赛，只是其他人不一定能看得出来而已。
至于这场对决的最后结果，就看王一男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图，他愿不愿意这么做了。
……
接下来的比赛进程就像要验证黄教练的判断一样，两个人都是一路各自保发，就把比赛推进了抢七。
王一男的发球再次开始爆发。
所有人都看得到，发球时的王一男几乎在瞬间就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一处。
从双脚双腿到臀部腰部……发球的刹那间，他全身的力量就是瞬间的爆发。
球速快如闪电，重如出膛的炮弹。
球的落点只要是在界内，要么是ace，要么就被仓促回球的吴狄打飞。
轮到吴狄的发球，是一个内角外旋。王一男打飞。
第二个球两人往来二十几拍，仍然是吴狄得分。
再次轮到王一男发球。
第一个球双误，这一分吴狄破发领先。
吴狄这个破发优势一直保持到了最后，最终以7：5胜出。
从昨晚到今天，两人五盘三胜制的结果就是吴狄3:2获胜。
王一男最后一个球回球出界后，吴狄像正式比赛一样的来到了网前，二人握手后，吴狄又伸手拍了拍王一男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然后两人又先后走向裁判，像正式比赛一样先后和黄教练握手。
吴狄抢先跟黄教练握了手……
在正式赛场上，输球的一方才是先跟裁判握手的。
黄教练冲吴狄点了点头。
……
两人回到房间还没等洗澡换衣服，吴狄就打开球包，拿出了两副球拍递给了王一男。
“送你的，留个纪念。”
0014【这回真的出名了】
中网球童训练营结束前的最后三天里，王一男、夏伟元和陶敏三人都成了大忙人。
王一男和吴狄的那场比赛虽然输了，但在场的那些人却都知道，其实那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
甚至王一男的表现似乎比吴狄更加优秀，更加出位，也更加可圈可点。
人怕出名。
就像武林人士一样，只要稍稍有了点名头，无论是真正不服气的，还是想借此蹭蹭热度混个脸熟的，都会高扬着“以武会友”的旗子，纷纷上门约战。
最早上门约战的是吴狄的三个队友。
最小的十二岁。
最大的十六岁。这个竟然还是今年中网公开赛的一名资格赛选手。
他们自然是都在现场观看了吴狄和王一男的那场比赛。
在现场时，人们几乎一边倒的倾向于王一男的议论和评述也就罢了，事后的疯传中竟然还有人说是王一男为了照顾吴狄的面子而放了水……
言外之意，就是王一男让了球，吴狄胜之不武。
三个队员也不知是自发行为，还是在教练授意下的集体行动。
总之这场车轮战足足打了整整一天。
上午、下午和晚上，三个队员轮番上阵。
前面两个年龄偏小的队员，分别在上午和下午很快就被王一男给轻松灭掉了。
那个资格赛选手，和王一男打了个一比二，也输掉了。
王一男和黄教练都知道，如果这个资格赛选手要是在吴狄之前就和王一男打，王一男十之**是赢不了他的，甚至还极有可能被虐个体无完肤。
就像那些欧美职业选手一样，比赛才是最好的训练。
王一男通过和吴狄以及前面两位选手的交手，球技和预判以及各方面的综合能力，都以看得见的速度在飞快地提升着。
用事后的传言和媒体报道的说法，就是王一男把一个省市级的青少年专业网球队……给团灭了。
随后北京队和浙江队，一直在全国青少年组占据前三的专业队队员，也陆续出来几个和王一男练练手。
这种“以武会友”的比赛一直延续到了训练营结束。
夏伟元的忙碌，最开始时就和王一男这几天里天天的车轮战有关。
王一男的球技像小怪兽一般的成长速度和取得的战绩，自然会成为训练营内最八卦的热门话题之一。
像上海队这样为训练营提供专业队员当球童教练的合作单位自然不止上海队这一家。
参加这一届球童训练营的球童学员毕竟是太多了。
最先找到夏伟元的，是上海队的一名教练。
从王一男在体测时出的风头，到现场实战演练时的出众表现，王一男的贫寒出身和体育帮扶的公益球童身份，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而赞助帮扶王一男的天佑人寿保险和亲手把王一男从老少边穷的大山里挖出来的夏伟元，自然也就浮出了水面。
上海队教练的目的自然是想把王一男要到他们的市队。
随后浙江省、江苏省及北京市等正在提速发展并处于全国前列的一些省市队也陆续找到了夏伟元，目的和上海队一样。
夏伟元只能一一婉拒。
百年难得一遇而挖出来的宝贝，岂能拱手让人？
广州是天佑人寿保险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无论是体育还是经济或者其他什么，在全国范畴内，各省市之间显而易见地都是竞争关系。全运会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那是以金牌奖牌的多寡而进行排序的。
这些都是一方父母官的政绩。
如果把这样的一个天才少年拱手让人，即使天佑总部领导不干死他，地方zeng/府及其有关部门也会把天佑保险公司折腾个欲仙欲死。
王一男只有进入广东省少体校，把户口迁过来，才真正属于广东的人。也才有机会进入广东省队，并有机会代表广州甚至广东省参加全国乃至更高级别的比赛。
换言之，由天佑保险赞助帮扶的王一男所取得的任何成绩，都是和天佑保险分不开的，也是和广东省分不开的。
只要王一男出成绩，三方就是各自欢喜。
更何况，他已经和省体校和陶敏达成了共识。即使再有些更多更大的利好，哪怕是针对他个人的巨大利好，他也不好再出尔反尔了。
一旦出事，小黑屋妥妥的蹲个爽歪歪。
他这一波忙碌还未结束，又有新的机构找上门了。
柰克公司竟然也要为王一男提供赞助……
这个……就让夏伟元有些头大了。
柰克公司对王一男的了解和相关信息来源，始于陶敏的一篇长篇通讯。
……
陶敏于2001年因为毕业实习才有机会进入《南方日报》。
第二年也就是2002年正逢大中华加入世贸，南方日报报业集团为适应新形势下集团报业全面扩张发展的需要，调集了集团一批办报精英全面改版《南方日报》。编采队伍自然也就出现了大量缺口。
因为陶敏在实习过程中成绩优异，表现卓越，毕业后就当仁不让地被留在了报社。
南方日报是zhong-gong广东省/委机关报，是南方日报报业集团的旗舰媒体，同时也是广东唯一主打高端读者群的高品位大报。
在纸媒还占据传播主导地位的世纪之初，《南方日报》及其《南方都市报》和《21世纪经济报道》，几乎就是大都市里在商海拼杀的金领和高级白领们首选的三份报纸。
《南方日报》的区位优势来自于地处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广东。因此它的每一点动态新闻，似乎在全国都起着风向标的作用。
而它的舆论主导和舆论监督，则始终站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问题尖锐，观点犀利。
而权威报道和深度分析，则是它最为读者称道的一个拳头产品。
陶敏的这篇通讯占据了《南方日报》第三版的一个整版。
配发的多幅照片就占了将近半个版面。
文章的主标题是，“天佑人寿保险公司体育扶贫，来自大山深处的公益球童技惊四方”；副标题是“天才球童接触网球三天团灭某市青少年专业选手”。
……
这篇报道，让王一男是真的出名了。
0015【尘埃落定】
柰克让夏伟元头大的原因并不是两家赞助商的利益冲突，而是这件事他根本就做不了主。
天佑保险对王一男的所有赞助，说到底都是属于“资助”的性质。
无论是公益球童还是上体校期间的所有费用赞助，都属于企业“资助贫困生”的善举。也就是说天佑保险公司这番作为是不图回报的。
如果一定要说某种回报，也就是类似陶敏的在这篇文章里提到的“天佑保险”字样，以及天佑保险在这件事的前后始末中所扮演的角色，起到的作用、意义如何如何……
对天佑保险公司而言，这些资助行为一方面是企业主动承担社会责任的具体体现，另一方面也属于一种企业品牌形象的建设和传播。
后面这方面有点类似于后来广告植入性质的“软文。”
但天佑保险这种“软文”不但不会令人生厌，甚至还会因为他们资助了贫困地区的少年儿童，并因此而挖掘出了一个网球天才而对他们心生好感……
而这种好感正是天佑保险公司在所有资助活动中所期望达成的传播目标。
可以通过类似事件扩大天佑保险的品牌知名度和美誉度，不断提升天佑保险的品牌价值。
而柰克的赞助却是实实在在的商业行为，是纯粹的品牌代言性质。
至于柰克为什么选择了目前还没有正式进入体校、还不是正式运动员的王一男作为品牌代言人，也不必大惊小怪。
李娜还在十几岁名不见经传的时候，柰克就以其极为刁毒的战略眼光选中了李娜，为其提供了每年2.5万美元的代言费。并且还赞助李娜去了美国的一家网校学习训练了十个月。
随着李娜wta排名的不断提升，代言费每年也在水涨船高。到了2011年李娜夺得法网冠军后，代言费已经飙升到了每年两千万人民币。
……
王一男的亲人都在大山里，即使都在城里都在王一男的身边，对这类事似乎也帮不上任何忙。
夏伟元就只好找陶敏商量。
柰克大中华区市场部的杨咪小姐，其实最先找的就是陶敏。
陶敏的那篇报道虽然有点标题党的味道，但内容却几乎都是以事实和数据说话的。
这也是《南方日报》一向秉承的办报理念。
在新闻信息的选择和处理上，要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发出自己权威的声音，对社会舆论产生引导和主导作用……”
他们要做的，是最具公信力的主流政经媒体权威，和智慧型资讯的提供者。
陶敏的这篇文章从中网球童训练营举办的目的意义及征召球童学员的方式方法谈起，三五句后就提到了由天佑保险通过体育帮扶选拔上来的球童学员王一男。
这个王一男，是此次中网球童选拔训练营近两万名球童学员中，第一个被中网球童培训师们选定的中网球童。
随后就是对王一男在体测、球场实战演练中的出色表现进行描述，并配发了王一男光着膀子冲刺、侧后身鱼跃接球的照片。
然后笔锋一转就到了王一男和各省市专业青少年队员车**战的战况。自然也配发了两三幅不同对手的照片。
接下来开始以倒叙的方式，把笔锋转向了云鹤镇初级中学，转向了王一男和姐姐在宿舍自己煮饭，吃饭时只有一罐辣酱的场景……
五年前还只是**岁的王一男，和三个姐姐及同村邻村的五六个都只是**岁、十来岁的孩子，一起穿梭在山间小路上的照片，需要跋涉四五个小时才能到家的漫长山路路途。
前窝村和后窝村的全景和局部实景照片。
王一男一家晚饭时以及在田间耕作、酿酒时的场景照片。
林枫和云鹤镇初级中学体育老师、校长手握计时器，王一男和同学们百米、五千米奔跑时的照片。
简洁朴实的文字，震撼心灵的一幅幅照片。
城里人无论大人孩子，都知道全国还有一部分家庭处于贫困线之下，但没有几人真正了解当前的国情之下，身处老少边穷大山里的那些家庭、那些孩子们真实的生活学习状态。
陶敏的每一张照片上都有拍摄日期。
林枫那班人拍摄的照片，自然也会按照陶敏和夏伟元的吩咐，拍摄日期自然也是有的。
随后陶敏在文章中，对这所镇级初级中学的生源状况，代表性的学生家庭情况做了一些概括介绍。
对鹤庆县、云鹤镇以及前窝村和后窝村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以及主要收入来源也做了介绍，并注明了所有资讯和数据的来源。
求证这篇文章的真实性或者有多少水分，并不难。
杨咪只是打了十几个电话后，对这篇报道提到的的所有相关信息就几乎了如指掌了。
……
接到夏伟元的电话后，陶敏建议把王一男也叫上，三个人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
其实杨咪提供的代言合同非常简单。
每年两万美元的代言费，并提供王一男在其所参加的所有正式比赛中的比赛服装和鞋子。
对可能会有的一些公关促销活动，合同中并没有做硬性的界定。只是提了一句届时根据实际情况另行磋商，云云。
王一男直到见了这两人后，还不知道这两人在这几天里竟然比他还要忙碌，竟然还都是为了自己的这档子破事。
此时已是七月中旬，中考分数已经放榜。
不算体育加分，王一男总分592，位列云滇省前十。
省内所有重点高中随便选。
去省少体校……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屈才了。
虽然夏伟元和陶敏两个人对王一男去少体校和柰克赞助的事儿已经达成共识，没有一点异议。但直到碰到了这些具体的事儿，进入到了实操阶段，两人似乎才发现，自己和王一男其实并没有半毛钱的什么实际关系。
所有的事情最后只能由王一男自己来签字画押。
夏伟元把柰克的赞助合同递给了王一男。
王一男看到了赞助金额和服装鞋子，就立刻心花怒放了。
一年十多万元人民币，还有穿不完用不尽的顶呱呱国际名牌……
其他内容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把合同文本还给了夏伟元。
“我没啥意见，你俩决定吧。”
夏伟元和陶敏相视苦笑。
“那就把杨咪喊过来，马上就把合同签掉吧。明后天你就要回家准备一下，下月初就要去北京集训了。”
“另外，少体校这两天也会提前把你的录取通知先搞定，你回去时带着录取通知，顺便把户口和学籍办一下。”
……
王一男长出了一口气。
就要开始新生活了。
以往所有的担心纠结，从此再不用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