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新航线前夜(四千字)
今天赵桓正在宫里折腾他的蒸汽机车,这是皇家科学院专程为皇帝打造的一辆。
做工比之前所有的版本都要精良许多,虽然还是很慢,有时候会晃动,但勉强能跑起来。
赵桓坐在上面,在皇宫的空地上四处溜达。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穿越之前。
仿佛坐在一辆汽车在在观光风景。
不知不觉,赵桓来大宋,已经快六年了。
他也完成了对金国的反击,又在国内大肆扫除顽固老旧势力,对社会结构和文化教育,已经科技都进行了一系列改革。
如今的大宋,正在他的轨迹上准备起飞。
再过四年,朝廷要解决大宋一半的人口温饱问题,他的功绩将达到古代王朝最巅峰。
民以食为天,古代的平民最缺的其实是粮食,吃饭问题,那是大问题。
想想,他还是颇有些成就感的。
眼看已经进入五月,树上的叶子开始茂密起来。
今年的黄河算很安静,并未折腾。
赵桓觉得,今年应该是他来大宋的这几年,最安稳太平的一年了。
他已经做好计划,转身他要在东京城内推行文学和艺术。
事实上,宋朝的文学和艺术是中国古代巅峰。
不过赵桓打算在民间推行起来,民众也是需要文化和精神娱乐的。
这件事也是值得一做的。
不过现实很快就给了赵桓一巴掌,五月下旬,江陵府报上来一条让人忧心忡忡的消息:江汉平原已经有半年没有下一滴雨!
江汉平原是长江中下游的粮仓,不仅仅拥有广阔肥沃的良田,还有纵横交错的湖泊。
但因为半年未下雨,号称千湖之路的荆湖北路那些纵横交错的湖泊,此刻已经接近干涸状态。
春天播种的苗子,都已经干死了!
连池塘里的很多鱼也都渴死了!
更可怕的是,今年的荆湖北路,很可能要闹饥荒!
当赵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老天简直是在跟他开玩笑。
他才刚刚得意不久,居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去年河北与京东路受灾,有一部分粮食就是从荆湖北路调上来的。
中原在粮食方面,对南方的依赖度还要持续好几年,才能慢慢消化掉。
而今年的荆湖北路,却闹起了旱灾!
赵桓心中直呼农业文明伤不起啊,靠天吃饭不是个办法。
自然灾害随机偷袭太无耻!
比刘彦宗和秦桧加起来还要无耻一百倍啊!
徐处仁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立刻从荆湖南路抽调粮食,与此同时,加大对西南粮食的抽运。
因为西南多山地、河流,运输效率非常低,所以,只能以荆湖南路的粮食来应急了。
江南西路和两浙路的粮食还要预备给中原,不然今年的中原,怕是要饿死很多人。
现在唯一能填补粮食缺口的是,加大从广南西路和交州路的粮食抽调。
这是从宏观层面对粮食进行调控,并且皇帝也给徐处仁下了死命令,江陵府的粮食不许涨价。
市场的供需被破坏了,不涨价是违背市场规律的。
但是在朝廷的意志下,凯恩斯的自由市场规律是只能作为借鉴的,特殊时期,那是要做强制的宏观调控的。
就比如,这一次徐处仁就非常清楚,要是江陵府哪个狗日的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遵守市场规律,哪个就要挨千刀。
不仅如此,为了进一步缓解可能到来的粮食危机,政事堂被迫下令,今年所有官员的粮食补给福利减半。
为了让大宋朝的官员们无话可说,皇帝亲自下了一条命令:宗室取消月粮补给。
这个消息一出后,几乎所有的宗室成员都坐不住了。
就比如济王赵栩就屁颠屁颠跑去找赵桓,说宗室的月粮不能取消,理由是那是太祖定下来的规矩,宗室子弟都是配享太庙的,怎么能取消月粮呢?
他声泪俱下,拿出太祖和太宗来说事,结果被皇帝狠狠骂了一顿,灰头土脸出了门。
随后负责管理宗室大宗正事赵仲琮被赵桓叫来详谈了一遍,自此以后,宗室取消了月粮。
赵桓差点就趁机将每个月给宗室的钱也都取消了,在他眼里,那些吃喝等死的宗室,都是大宋的蛀虫。
六月中旬,正在朝廷为可能爆发的旱灾做准备的时候,洛阳城传来了一则消息:宗室子弟赵则正被活活饿死!
这个消息非常通常地传到了东京,传到了皇宫里,引起了朝堂震惊。
说是满朝震惊,其实皇帝在听说赵则正死后,却并无震惊,而是眼中露出了寒芒。
第二天的朝堂之上,关于废除取消宗室月粮一事,被赵仲琮重新提起。
紧接着,一些大臣也关于此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总之就是,这月粮取消不得,否则要闹出人命来的。
现在闹出人命了,对皇家颜面有损。
为了天家颜面着想,大臣们都赞同恢复宗室的月粮。
当然也有反对的,以刘彦宗为首的大臣就坚决反对恢复宗室的月粮。
为此,两派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
不仅如此,接下来几天的早朝,一直都围绕着这事争论。
双方开始从恢复和禁止的各个方面找各自的好处。
例如赞同派则认为,宗室成员吃饱后气色更好,皇家更有面子。
而反对派则认为,宗室成员各个都富得流油,根本不缺那些月粮。
赵桓就坐在上面,看着双方吐唾沫星子。
第五天后,当大臣们依然就此事喋喋不休的时候。
一个人被押送到了朝堂之上,这个人是洛阳知州张如。
“罪臣张如叩拜天子!”
大臣们这才安静下来,心中各自疑惑,这家伙不在洛阳当差,怎么被押到京师来了,没听说他有犯事啊?
张如将脑袋埋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张如,你来说说,你做了什么,让朕将你请到了东京!”
皇帝这几天,在朝堂上很少说话,他现在开口说话,声音充满了威严。
“罪臣谋害宗室,罪该万死!”
他此话一出,诸位大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张如便将前前后后之事都说了一遍。
原来赵则正并非饿死,而是张如故意谋害。
其真正的意图就是让朝廷收回关于废除宗室月粮的政令,一旦收回,官员们月粮减半的政令很快也会遭到质疑。
这是一连窜的反击。
没有人愿意自己每个月的粮食减少一半,即便它们烂在屋子里,那也是自己的。
赵桓扫视了一眼下面的大臣,然后挥了挥手:“先打进天牢。”
张如也不反抗。
张如被带下去后,这件事的争吵已经没有意义了。
皇帝悻悻离开,他转身便到了天牢。
张如正在天牢里等皇帝,他知道皇帝会来。
因为皇帝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一个知州就敢做的,朝中必然有幕后主使。
“罪臣参见陛下。”
赵桓让所有人先出去,他和张如单独聊。
“幕后那人的身份,你还告诉给谁了?”
“回禀陛下,臣并未跟任何人说。”
赵桓点了点头:“朕也理解你们的心情,毕竟,没有人愿意降自己的月粮。”
张如痛哭流涕道:“那都是陛下的,陛下一句话,臣不敢有任何怨言。”
“陛下,臣也只是听命行事……”
“张爱卿,你不必说,朕知道,朕说了,能理解你。”
张如心中一缓,皇帝这样说,难道是要放过自己了?
“谢陛下。”
“张爱卿,你再帮朕一个忙,可否?”
“陛下但说无妨,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爱卿果然是朕的社稷之臣,那就委屈张爱卿了。”
张如猛地抬起头,只听皇帝道:“来人!”
外面便冲进来几个皇城司卫,朝一脸懵逼的张如扑过来,一个罩面先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另一个人立刻就拿出绳子,往张如脖子上一套。
再然后,几个人分别一用力。
很快,张如就被吊死在牢狱里。
赵桓兀自道:“毕竟,现在还不能死宰府大臣,就有劳你了。”
杀掉张如后,皇帝转身离开了天牢,上了御驾,一路向皇宫而去。
洛阳知州张如畏罪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但是,督查御司刘彦宗却敏锐察觉到了这事另有蹊跷。
当天晚上,他进宫面圣,不过很快他就出来了,随后再也没有提张如的案子。
关于废除宗室月粮的政令如期执行,官员减半的政令也开始推行。
张如案,随着张如的畏罪自杀,很快平息下去。
朝廷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旱灾上。
果然,整个六月,江陵府都没有下雨,田地里都干枯了。
人们开始从长江里挑水去灌溉,但今年的粮食注定严重减产,因为旱情还在继续扩散。
与之对应的是,东京城的各大酒楼,也消停了许多。
政事堂颁布的严令粮食铺张浪费的政令在整个京畿路严格执行着,没有人敢违抗。
六月下旬,东京城如同火炉一样。
每天傍晚时分,西边的苍穹,都如同赤炎焚空。
在这个时候,民间的神棍们的生意开始好起来。
而正当大宋进入到一种紧急状态的时候,一个人登陆了杭州港。
这个人就是三年前,奉皇帝之命,前往海外去寻找新大陆的沈浪。
在外面历经了三年多时间,他终于回到了大宋。
作为出海的皇帝御史,沈浪一登岸之后,这个消息立刻被送回了东京城。
当时皇帝还在湖边乘凉,听说沈浪回来了,他高兴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沈浪回来了!”
皇帝披着一件白色的长衫,他激动地在长廊里快速走动。
邵成章在后面追赶:“陛下,沈浪此刻尚未抵达东京城,应该还在杭州府!”
赵桓这才冷静下来:“还在杭州府,快!快让人!快让人将他给朕带回来!让韩世忠率前护军去!确保沈浪完好无损到朕的面前!”
没有人知道沈浪对于大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赵桓派他去那片新大陆,赵桓以为至少要去十年,没想到才四年不到,他就回来了!
他一定带了赵桓想要的东西!
那些东西,是解决大宋基础温饱的重中之重。
邵成章当然不能理解为了护送一个沈浪,皇帝为何会调动前护军,他快速带着皇帝的旨意向韩世忠军奔去。
史官道:靖康六年,南方大旱,赤地千里。
当然,史官还记载了,这一年,沈浪自海外归来,待会了大宋从未有的粮食。
十天后,沈浪出现在了赵桓的面前。
虽然才三年多时间,但是此时的沈浪和赵桓送别他的时候的沈浪,似乎判若两人。
常年在海上,他摔得皮肤黝黑,嘴唇裂开,而且为了更方便,他将头发都剪了,此时一头的短发,显得格外异类。
“臣沈浪,参见陛下!”
沈浪在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沿着他粗糙的脸颊流下来。
他去了一千多个日夜,这一路的磨难,足够他说整整一年了。
可以说,这一千多个日夜,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需要与海盗斗智斗勇,他还曾经在日本国停靠,差点死在日本国。
他更是在大海上遇到了巨大的生物,经常面对狂风暴雨。
他的船员,有很多脱水而死,有很多得了怪病。
等他抵达皇帝所说的那片新大陆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又病死了一批人。
若不是当地有人帮助了他们,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天佑大宋,天佑华夏。
总之,这其中的辛酸,很难述说。
赵桓当然能想象得到沈浪的难。
他甚至做好沈浪死在外面的打算了。
“沈爱卿,你受苦了!”
皇帝握着沈浪的双手,他双目中绽放出炽热的光芒。
“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同样是说过这句话的张如的确已经死了,但是沈浪却绝不会如张如那样。
不仅如此,赵桓还要让沈浪,帮助大宋,打开一个新世界!
大宋工业革命的火焰已经被赵桓点燃,而伴随着工业革命到来的新航海,也必然会在大宋掀起前所未有的风浪。
赵桓相信,那些史官即便穷尽其一生的辞藻,也无法赞美出他和他这个时代的功勋。
君臣二人,便做宫中秉烛夜谈。
沈浪将自己所见所闻,说给赵桓听。
整整三天三夜,就像当年卫鞅与秦孝公说他的富国强兵之策一样!
第四天,皇帝依然没有上朝,也没有去过问南方旱情之事。
而是和沈浪一起,在御花园开始刨土,种地。
第三百六十章江陵府的浪涛(七千字,求订阅!求月票!)
社稷指的是江山。
但是从字面意思来理解,社是指土神,稷是指谷神。
所以,社稷其实是土地里的稻谷的意思。
足以见,古代华夏,是以农业立国。
而贤明的圣君,对农业那都是非常重视的。
甚至有的皇帝,在自己的办公的地方,划一块地出来,种上庄稼,为了体验农民之苦,皇帝会亲自栽种这一块地。
不过,赵桓办公的地方并没有。
也有大臣跟他提议过,但赵桓觉得自己办公的地方本来就已经很窄了,不够用不够用。
有大臣私下认为,这皇帝是瞧不上种田的,虽然口口声声说农业乃立国之本,但从未见他下过地,甚至关心过五谷。
没事他就喜欢打打仗,作作秀,玩点格物,对墨家那些东西倒是非常感兴趣。
但今天,这皇帝在自己的御花园种起地来了,还真是罕见。
皇帝的性子,大臣们也都是摸透了的。
想法天马行空,今天想搞这么,明天想玩那个,后天看谁不爽就打谁。
但万万没想到,他突然对种地感兴趣了。
这是好事啊!
但又总觉得,他种地,不是单纯的就想种种地那么简单。
更何况,皇帝这几天和那个沈浪走得近,两个人就厮混在一起,也不知道这沈浪给皇帝吃了什么药。
出了一趟海回来让皇帝有了种地的爱好,这海上也没田啊!
大臣们各自都琢磨着,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
连徐处仁去汇报的旱情,皇帝似乎也没有之前上心了。
倒是天天种地、施肥,浇水,忙得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
“陛下,从西南调运过来的粮食,陆陆续续进入了荆湖路,能保证灾民每天有一顿饭可以吃。”
一边的太宰正在说着南方旱灾一事,皇帝却低着头,勾着腰,在仔细观察新翻出来的土壤。
“陛下?”
“官粮呢,官粮运到江陵府,不知一顿吧,保证灾民一天两顿。”
“陛下,官粮也都进入荆湖路了,只是今年的灾情格外严重,旱灾还在扩散,去年北方有不少人南迁,造成现在粮食紧张。”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调粮?成都府?”
“成都府要运送粮食出来非常困难,至少要三个月以上。”
“广南东路呢,广州府。”
“陛下,广州府人少田少,自己吃有余,但要调粮食,恐怕会影响到广南东路的民生。”
徐处仁又补充道:“臣安排一天一顿,也是担心旱灾可能持续,臣以为,稳定才是长久之策。”
赵桓沉默片刻,徐处仁说的也不无道理。
看来古代的粮食产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低。
难怪中国人相互之间打招呼都会问“吃了吗”。
这是几千年在温饱边缘挣扎流传下来的,尤其是古代,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吃一口饱饭其实很难很难。
也难怪有文人如是感慨: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百姓之苦,便苦在不仅要负重前行,还要忍饥挨饿。
赵桓仿佛能听到耳边传来许多小孩子在蹲在路边一边哭泣,一边乞讨的声音。
事实上,情况比徐处仁汇报的要恶劣很多。
据皇城司私下传回来的消息,已经有人活活饿死。
古代对自然灾害的抵抗力是非常低的,即便官府大量运粮赈灾,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
“徐爱卿,朕这里有一些种子,你拿去让人在官田里种植,三个月之后,朕就要看到它结出果来。”
一边的小太监端上来一个木盘,木盘上有黑色的布,布上有一些种子。
红薯的种植,并非一定要种子,用蔓来种子更加方便,不过,现在也只有种子,还没有蔓。
徐处仁微微一怔,见皇帝对自己的汇报没有说什么了,便知道皇帝是默认了现状。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种子都是什么,不过皇帝都亲自下令了,他只好照办。
“陛下,此乃何物?”
赵桓想了想道:“你可以叫它红薯。”
“红薯?”徐处仁有些懵逼,饶是他这种博览群书之人,也从未听说过。
这东西种出来后能吃?
莫非皇帝这些天在这里折腾,就是在种这东西?
看来就是了!
这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皇帝兴致这么高?
徐处仁走后,赵桓继续种地。
他不仅仅在研究红薯,还有土豆,辣椒,番茄……
沈浪从那里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将这些东西推广开后,赵桓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丝前世的感觉了。
例如辣椒,他做梦都想吃的红辣椒。
不过,总是有些不放心,赵桓才自己在宫里先自己种着。
种完地后,已经是傍晚。
天边的火烧云将皇宫的飞檐上的琉璃映照得通红。
赵桓简单粗茶淡饭后,收到了一封密报,是关于南方某些人的密报。
最近几年朝廷不断从西南运粮北上,必经江陵府,所以,滋生了不少民间组建起来的拖运队伍。
为了更方便管理,三年前,朝廷就规定拖运队伍必须以正规的商社形式存在,并且要按照正规的手续缴税。
为了弥补地方官府的运力不足,朝廷也推出了各种政策,有意扶持民间的拖运队伍。
而汪荃,就是借机发家的江陵府富商之一。
汪荃是靖康新政下的一个典型,如果有史学家要翻开靖康新政的种种去写一篇恢弘的史诗,要写的有血有肉,是离不开汪荃这种时代典型的。
他原本是江陵府纪南镇上的一个叫仁义社的大当家。
在宋代,民间是有很多社团的。
后世的日本,许多称呼都是从宋代借鉴过去,例如某某社。
而这个仁义社,只是小地方的一个典型。
靖康三年的时候,因为韩世忠和秦桧在河北路剿匪,惊动天下山贼匪徒,朝廷借势在各地掀起了一阵剿匪的行动。
那一年,不少如仁义社这一类的社团都改弦更张,与当地的官府开始合作。
因为地处江北要地,楚国旧都所在,纪南镇有大量的人口,劳动力廉价。
汪荃的拖运队很快组建起来,跟着朝廷新政大赚了一笔,而且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将渡过的生意也拿下来了,俨然在江陵府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
因为肯卖力,汪荃还被江陵府转运使贺远山接见过一次。
此后,即便是朱青的粮食要经过江陵府,也必须得由汪荃的拖运队来运输。
汪荃这几年做的事,都被人写下来,此时,便放在皇帝的御案前。
另一张纸上还写了另一个人的。
这个人叫周其,只是周家村一个很普通的人,在渡口扛货扛了两年,积攒了一些钱,今年年后刚娶完老婆,但却被人砍死在渡过上。
听说人被砍得面目全非,全身没有几处是完好的。
又听说是晚上回家的时候被砍的,是赌坊的人来要钱,没钱还。
当然,这些都是民间的传言。
而赵桓这里却还摆着另一个说法:汪荃杀人灭口。
地方大了是有些难管理,北边的水灾过了,南边的旱灾又起。
无论杀多少人,还是有人趁机发国难财。
但人还是要继续杀下去。
赵桓这几年,对某些影响不大的事,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不然这人头天天都在滚,这新政还真推行不下去了。
就例如,汪荃这种黑转白的,朝廷也是默认的,甚至平日里,从中赚一些灰色的收入,也不会有什么。
但国难财就不同了。
江陵府每天都有人活活饿死,居然有人从运输粮食的过程中去做克扣。
这是做的很隐蔽,如果没有专门的人跟踪调查,是查不出来的。
这样的人,在朝廷的政策下发了财,受了惠,又开始吸民间的血,造成动乱,由朝廷来承担。
赵桓感慨: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当然,一个小小的汪荃并不值得皇帝过多去在乎,明正典刑也就明正典刑了。
但是,这个汪荃明摆着是上面有人,而且背后的势力不小。
另一份资料就是转运使贺远山了。
堂堂转运使,地方四品大员!
而且,这个四品大员上面还有人,并且,关系开始错综复杂起来。
此时的汪荃,正在渡过上的屋子里与纪南镇的镇监雷方洲一起喝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皇帝面前,并且已经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雷方洲心中对汪荃是非常不屑的,这是大宋文人的高贵感。
无论如何,雷方洲也是进士出身,进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录取的。
大宋平均每三年一次科举,每一次科举进士及第者虽然比前朝多很多,但也只有一百多人。
也就是说,雷方洲当年的科举,那是全国第一百多个天子骄子里的一位。
这样的学霸,比21世纪的清华学霸还要厉害。
不过他这个进士太窝囊,因为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得罪了上级,被贬官。
当时他在东京任一个闲职,因为读书人的臭脾气,总想改变点什么,后来什么也没有改变,把自己的命运给改变了。
自从他到了纪南镇做镇监,整个人就彻底变了,就是变的世故老道的那种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和汪荃一起坐在这里喝茶。
汪荃虽然只是商人,可背后的势力,是他这个镇监得罪不起,惹不起的。
他不但要陪汪荃喝茶,还要讨好汪荃,因为汪荃可能是他升官的关键人之一。
“汪员外,这茶可是从杭州府那边采回来的上等龙井,康王平日里就喝这茶。”
汪荃一个大老粗,富得流油,可能是因为出身问题,有钱了总想着和贵族沾上边,一听说是康王喜欢的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露出满嘴的大黄牙,酸气熏天。
见汪荃高兴,雷方洲也高兴,外面还有一大箱新出来的交子,大概有五万贯,足够填平汪荃的胃口了。
当然,还有另个人,两个女人。
那并不是雷方洲从青楼里找的两个女人,也不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一个是周家村的崔三娘,一个是周家村的黄小娘。
这两个人是婆媳关系,崔三娘是那被砍死的周其的亲娘,而这黄小娘则是刚过门不久的娘子。
痛失儿子的崔三娘,在家里哭了一天一夜之后,决定来衙门告官。
而接见她们俩的正是雷方洲,她们俩告诉雷方洲,砍死周其的就是汪荃的人,因为自己的儿子无意间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
雷方洲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决定将这两个人带来交给汪荃,并且他准备好了五万贯。
就借此机会,他想背靠汪荃,借用汪荃背后的人,来离开这鬼地方。
“汪员外,今天下午,有两个疯婆娘跑到我那里去说什么是你指使人砍死了她的儿子。”
见汪荃的脸色立刻冷下来,雷方洲连忙补充道:“这完全是诬陷,汪员外品行高洁,是吾辈楷模,听说这一次旱灾,仅仅汪员外自己就捐赠了二十万贯,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汪荃的脸色随即缓和下来,说道:“那两个疯婆娘在哪里?”
“此时就在外面,我是打算带过来,交由汪员外处置!”
汪荃杀气腾腾道:“带进来!”
雷方洲立刻出去,不多时,便有人将两个女子带了进来。
一个是约四十有余的中年妇人,这妇人长期在田地里劳作,晒得皮肤黝黑,佝偻着背,看起来弱不禁风。
因为儿子惨死,她面色哀伤,悲痛欲绝。
另一个女子则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这少女虽然长得不算好看,却也干干净净。
那中年妇人道:“上官,你说的杀人凶手,现在在何处呢?”
雷方洲笑了笑道:“便在你眼前!”
中年妇人心下明白,眼前这个大胖子就是杀死他儿子的汪荃了。
她顿时暴怒起来,浑然不想平日里老实种田的妇人,更像是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
这是一个母亲,看见杀死自己儿子的仇人之后的正常反应。
她怪叫一声,二话不说便向汪荃冲过去,却被两个小兵给拉住,立刻摁在地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在地上拼命挣扎,差点将其中一个大汉给挣脱翻倒在地上。
“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命来!”崔三娘满眼通红,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她恨不得将汪荃碎尸万段,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汪荃顿时大怒,他突然站起来,从旁边的桌子上就摸到了一把斧头,毫不犹豫,一斧头向崔三娘的脑袋砍去。
一声闷响,斧头砍在脑袋上,将脑袋砍开了花。
一边的黄小娘吓得差点晕过去。
汪荃满脸血,他转过头露出狰狞的笑,一把向黄小娘扑过去。
黄小娘想要跑,却被人拽住。
她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得,她只能用牙齿疯狂咬扑上来的汪荃。
汪荃被咬得生疼,一把抓住黄小娘,将她掐住,因为愤怒,他用的力气非常大,那黄小娘的身子原本就薄弱,竟然被他活活掐死。
掐死后,他只是随意扔到一边。
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太寻常不过。
但是一边的雷方洲却看呆了,他好歹也是一个朝廷官员,有人在他面前行凶,全然不将他当一回事。
他心中升起一股愤怒,不过,很快就退下去。
很显然,愤怒没有任何用,升官才是唯一有用的。
他开始安慰自己:人不是我杀的,与我无关。
汪荃显然不避讳雷方洲,因为他知道雷方洲为什么来找他。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即便他雷方洲敢将此事上报上去,也不会有人当一回事。
汪荃随意擦了擦手里的血,然后端起茶杯,学着雷方洲,很优雅地品茶,他笑起来,脸上的血将他的脸勾勒得更加狰狞。
“雷上官,多谢你的茶,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雷方洲离开后,他的心里一直重复着崔三娘被砍死的画面,还听到黄小娘的惨叫。
他在镇监的位置上已经十多年,虽然没有作为,但也从来没有随便杀过人,最多是谈谈小钱而已。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合适升官,至少有点后悔将崔三娘和黄小娘带来。
回去后,已经是半夜。
雷方洲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突然,一道闪电从黑色如墨的苍穹划过,将整个天地都映照得分外惨白。
随即而来的是一声惊雷。
是夏雷,格外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一样。
吓得雷方洲从椅子上摔下来,直接吓尿了。
他仿佛听到九重天上的天公在发怒。
“打雷了!要下雨了!”
雷方洲这才反应过来,这说明旱灾会得到缓解。
不多时,一阵阵凉风从外面吹进来。
再过一会儿,果然哗啦啦下起了暴雨。
七月的暴雨就像瀑布一样。
一队人马出了江陵城,向纪南镇而去。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蓑衣,腰间陪着月眉长刀。
现在,暴雨无法阻止他们。
他们在惊雷中策马,他们凛冽的身影被闪电映照得更加高大威武。
后半夜,雷方洲依然坐在大堂里喝茶,他睡不着觉。
他自己也无法说清楚他的心情,自己一口气送了五万贯,至少以后不会在镇监上待着了,去别的地方做知县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还不习惯汪荃那种粗暴的方式。
不过以他的人生阅历来判断,自己很快会习惯,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
他刚喝完一杯茶,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了。
一些穿着蓑衣的人走进来,无视外面的护卫,如入无人之境。
人未到,声音已经响起来:“雷方洲,本官乃是江陵府皇城司总指挥使肖江魏,奉天子亲令,前来查案!”
话刚说完,人也进来了。
原本有一个护卫还打算上前阻拦,被一脚踢飞,在水洼中滚了几转。
肖江魏进来后,便取下笠帽,然后自己给自己倒起茶来。
当听到来人是江陵府皇城司总指挥使的时候,雷方洲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
自己这种小芝麻官,怎么会惊动皇城司总指挥使这种大人物?
雷方洲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
“下官……下官参见总指挥使!”
“雷方洲,你不必下跪,站起来说话。”
雷方洲艰难站起来,他的双腿在打颤。
“不知上官深夜造访,有何吩咐?”
“告诉本官,你今天去渡口做什么?”
雷方洲顿时吓了一大跳,双腿一软,又跪在地上了。
“这……”雷方洲大脑一片空白。
“下官……下官今天一直在府衙……”
肖江魏威严道:“雷方洲,你平日并无大恶,今日你如实说来,本官可从轻发落!”
轰……
外面一声惊雷,倒是将雷方洲惊得有些清醒过来。
想来皇城司在他这里是有眼线的不假。
“启禀上官,下官是去找汪荃……去找了汪荃!”
“你找汪荃所为何事?”
雷方洲脑子飞快转动:“今日有两个女子到下官这里来告状,都是周家村的,那崔三娘的儿子周其在渡口被人砍死,她说……她说是……汪荃命人砍死她儿子的!”
“所以……所以下官就带她们过去对证,但……但是……”
肖江魏突然将茶杯砸在地上,砸得粉碎:“但是汪荃却杀了她们!”
雷方洲又吓得跪在地上了:“上官,此事与下官无关,是汪荃下的毒手!”
肖江魏一双眸子如同冰雪一般,他冷冷道:“那两位妇人的口供你这里可还有?”
雷方洲微微一怔,随即道:“有有有,在下官这里!”
雷方洲连忙找出来,将崔三娘和黄小娘所说的笔录交给了肖江魏。
后半夜,雨越下越大,惊雷不断。
肖江魏一共带了一百多皇城司卫,向渡过而去。
在去之前,他让自己的亲信去了一趟驻江陵府的中央军少将将府去求见岳飞。
眼下江陵府有五万厢军,其中有三万是贺远山的人。
江陵府地处华夏中央,东西南北运输必经之地,这些厢军平日里最主要的是承担着运输的作用。
自然是归转运使所管辖,又因为江陵府并非边境,并无经略使一职,转运使最大。
荆湖路当今分有两大派系,一是转运使贺远山,另一个则是江陵府知府罗淙。
贺远山是蔡京时代留下来的人,这个人老奸巨猾,是一只老狐狸,最擅长把控朝廷风向,即便是在最动荡的时期,他也安然无恙。
靖康元年,那一任的江陵府知府唐魏林参与了反新政,牵连一千多官员,而这个贺远山却硬是没有被查出任何问题来。
据说,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将皇帝的新政背一遍,然后再给他的下属们强调一遍。
但是,这几年,江陵府的账,从未算清过。
每年都会有大小官员因为贪污罪被暴露出来,这些罪与贺远山没有任何关系。
为了稳定江陵府的大局,又为了让新政在江陵府尽快落地,所以,政事堂在安排人员的时候,才没有动贺远山,又将新派的罗淙放到了江陵府。
最微妙的是,当年南方暴乱的时候,为了防止江陵府动乱,皇帝又私自安排,将中央军的神武军的驻扎地放在了江陵府。
在非战乱时期,岳飞是在江陵府的。
他的作用是镇住四方旧派。
这些年过去了,随着岳飞的军功越来越高,江陵府的威势也越来越高。
而中央军的驻扎,在江陵府也形成了独特的局势,可以说,这些年的平静,中央军功不可没。
肖江魏在雨中前行,自旱灾起后,平静已久的江陵府,并不平静了。
四方粮食扎堆往这边运输,平日里的小缺口,突然不受控制地放大。
那一条利益链上的利益获得者,现在都露出了贪婪的嘴脸,而最上面的那个人,隐隐有控制不住局面的架势。
这个时候,已经破绽百出。
至少,皇城司在这一段时间掌握的消息,比在过去几年都多。
已经有很多证据,指向厢军军都指挥使刘原。
甚至其中一件吞粮案,将提点刑狱司使邓越。
这样重量级的案件,需要神武军的协助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岳飞的抉择
江陵府是长江一带最多的,每天吞吐货物量巨大,尤其是最近几年朝廷有意将江陵府发展成贯通东西南北的重要运输枢纽。
除了转运司衙门有自己的大渡口以外,民间也有许多私人商社开办的小型渡口,为官府分担运输压力。
汪荃的渡口体量是比较大的,里官府渡口最近。
肖江魏带着一百多人,到了汪荃的渡口。
此时所有的船都停了,外面没有人。
渡口的伙计和汪荃养的打手们,正在喝酒赌博。
木栅门被冲开,外面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
汪荃带着人走出去,不多时,就围过来至少五百多号人。
肖江魏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冷静、深沉,且具有穿透力:“谁是汪荃?”
“老子就是!你是哪位?”
“本官乃是江陵府皇城司总指挥使,有人告你贪污皇粮,杀人灭口,所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汪荃一听来者是皇城司,顿时有些发怵起来。
皇城司是除了军队以外,最不好招惹的。
以往和皇城司作对的,现在都去见阎王了。
“原来是肖上官,草民有眼无珠,得罪了肖上官,请上官海涵!”
肖江魏也不跟他多废话:“来人,将汪荃押了!”
“等等!”汪荃大叫一声,“上官,草民可是良民,你无凭无据,就要抓草民,草民不服!”
他虽然不服,但皇城司办事,哪轮到他说不服就不办了?
一个体格强壮的皇城司卫翻身下马,便要上前将汪荃绑起来。
“上官!草民不服!”汪荃突然大声吼出来,他手里握着一把斧头,狰狞的面目在闪电的映照下就像地狱的恶鬼一样。
皇城司要抓你,与你何干!
不服留着去牢里慢慢喊去!
一百三十名皇城司卫,就像冰冷的铁人,每一个人身上都散发出凛然杀气。
而汪荃这边的五百多人,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斧头、铁棍、砍刀。
“弟兄们!官府要抓我,我不服!”
周围人都齐声喊出来:“不服!不服!”
那要拿人皇城司卫被几个人挡住。
周围人都安静下来,天地间陷入死静,只有下雨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炸雷。
“汪荃,你是在对抗当今天子!”
这句话就像一柄锋利的利剑,撕破雨幕,让汪荃更加心惊。
“上官!凡是留一面,各自好做人,你要多少,我这里都有,抓了我,你也不好过。”
汪荃的意思很明显,他上面有人,而且这个人身份地位不小。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威胁皇帝的亲军,你是第一个。”
汪荃突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冷冷道:“上官,你有家人吗?你的家人会流血吗?杀了我,会阻止他们流血吗?”
这是一种**裸的威胁。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肖江魏冷冷道,“动手!”
“动手”二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凝固的气氛瞬间被杀气撕破。
渡口开始流血。
官府的渡口并不远,规模更大,那里常年驻扎着一批厢军。
厢军军都指挥使刘原常年都在渡口上。
此时的刘原正在和部将喝酒,一个黑衣人匆匆忙忙进来:“刘军都,皇城司已经抵达汪荃的渡口,上面让你带人过去,汪荃不能活。”
刘原眼中露出凶狠,拿起刀:“弟兄们,跟我走一趟,去会会传说中的皇城司卫!”
刘原走出屋子,外面的厢军正在紧急集合,大约八千人,跟着刘原浩浩荡荡往汪荃的渡口赶去。
此时,江陵府的知府罗淙也没睡,他和皇城司的指挥使杨洪庆冒着倾盆大雨,到了少将府,岳飞的府邸。
岳飞正在睡觉,被敲门声唤醒。
他换了衣衫,到了客厅。
赵圆珠也换了一身衣衫,与岳飞一道来到客厅。
“罗知府,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岳帅,大事不妙,肖指挥使去渡口拿汪荃,此事涉及到皇粮吞并案,对方调动了厢军。”
岳飞闻言蹙起眉头来:“皇城司天子亲军,对方胆子再大也不敢对皇城司卫如何,若是有匪民反抗,亦不是皇城司对手。”
“怕就怕在,汪荃死了。”
罗淙便将这些日的调查的来龙去脉与岳飞说了一遍,岳飞才知道,这个汪荃是全案的关键。
自旱灾以来,有一万石粮食人间蒸发,出现了巨大缺口,而汪荃是直接黑手。
现在皇城司已经行动,打算连夜将汪荃提回来,但消息却被泄露出去。
显然,有人要杀汪荃灭口了,不惜调用厢军。
汪荃一死,再找一些替死鬼,此事很快会被压下去。
事关重大,这件事已经传到皇帝那里。
并且吞粮案牵扯出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军都指挥使,更不仅仅是江陵府的地方势力,俨然已经延伸到京师,牵扯到皇家,更是可能有朝廷上的大人物的影子。
有人现在要急于脱身,自然就疯狂起来。
赵圆珠在一边道:“我夫君是羽林军,与地方并无瓜葛,也无权调兵干预地方之事,几位还是回吧!”
罗淙心中一凛,他就怕帝姬为保自己的夫君,让岳飞置身事外。
无论是大宋新旧军制,统兵的将帅,在非战争时期,都是没有调兵权的,更何况是干预地方政事。
这是大忌!
一旦岳飞参与进来,朝堂上弹劾他的奏疏必然满天飞。
也很可能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持兵骄横的印象,这简直是所有武将的噩梦。
当年的狄相公便是因为被朝堂诸公猜忌,被君王猜忌,纵使军功累累,官职枢密使,依然被流放,郁郁而终。
罗淙不是不明白其中利害,但眼下能迅速拿住这盘棋的只有岳飞了。
一旦汪荃被杀,幕后真正的人是肯定揪不出来了。
赵圆珠非常不友善地看着这几个人,在她眼里,这几个人就是深夜来将他的夫君拉入火坑的。
罗淙道:“帝姬,此事关乎荆湖路千万百姓,妄帝姬成全!”
“成全你们,谁来帮我夫君!你们明知这是在将我夫君往火坑里推,你们这是在害我!你们再不离开,我就去官家那里参你们!”
罗淙道:“帝姬,届时朝廷追究起来,下官愿一力承担!”
一边的杨洪庆也道:“下官愿用项上人头做担保!”
“你们担保得起吗!”赵圆珠护夫心切,她才不管那么多,这些事是他们的事,在她心中,岳飞才是最重要的。
一旦岳飞参与进去,必然会被降罪。
岳飞道:“两位还请先出去等候片刻。”
罗淙和杨洪庆相视一眼,作揖转身出去。
岳飞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握住赵圆珠的手。
赵圆珠坚定道:“夫君,你不必跟我说家国大义,我身在皇家,这些都清楚,但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能让你去跳火坑。”
“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岳飞的声音很温柔,却很坚定。
赵圆珠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就知道,以岳飞的性子,肯定要去的。
“为什么是你,这事为什么非得你去做,让别人去!”
岳飞道:“我记得官家跟我说过,责任比才能更重要。”
第三百六十二章渡口上的僵局
这几年,军制大改,无论是军籍还是制度。
许多军官都调离了原来的岗位,有一些也因为之前的违纪行为被革职查办。
而从去年开始大肆兴起的监察院,在皇帝的直接授意下,更是已经在东京城成立了军事法庭,开始重点整治各个战区,包括地方上的厢军。
军队将是一个稳定的群体,但同时也将长期是一个敏感的存在。
例如,若这一次岳飞真的干涉进来,必然会上军事法庭。
这也是赵圆珠对罗淙等人非常不客气的原因。
岳飞还是去了。
在非战争时期,若是别人,在没有中府和枢密院的军符的授意下,未必能随意调动军队。
但是岳飞不同,他在神武军中的威望非常高,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必然会跟着他走。
深夜,沉睡的神武军营立刻醒来。
一队精锐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岳飞面前。
磅礴大雨打在他们坚硬的头盔上,溅起水花。
夏天的早晨亮得很早,很快,就已经可以看到朦胧雨幕中的晨色。
在长江的渡口上,战斗一场惨烈,到处都是被活活砍死的死尸。
地面的稀泥都变成了红色。
皇城司以强悍可怕的战斗力,让汪荃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
一百多个人,杀得他五百多号人毫无招架之力。
肖江魏的声音仿佛永远都冰冷如铁,语气不高不低:“汪荃,你公然对抗皇帝亲军,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汪荃吓得已是面无人色,他疯狂地在人群中逃跑。
便在此时,驻渡口的八千厢军向这边围过来,他们黑压压的一片,将整个渡口团团围住。
渡口的打斗渐渐停下来,刘原骑着马,向这边走来。
“虽说这里是民间私营,当却有官粮在此!”刘原大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袭击官粮!”
肖江魏一甩黑色的蓑衣,取出一块令牌,冷冷道:“皇城司办案,什么时候连一个厢军的军都指挥使也敢插嘴了!”
他令牌一辆出来,刘原立刻翻身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来是天子亲军,卑职多有得罪,还请上官恕罪!”
其实刘原早就知道来人是肖江魏,肖江魏的级别,连他的顶头上司都要给面子,那一个军都指挥使算个屁。
但是,他就是要装作不知道。
肖江魏继续道:“将你的人速速带离此地!”
“敢问上官连夜到此,有何要事,下官愿意辅佐上官!”
“没你的事,滚!”
“上官,下官听说,这里闯入了匪徒,下官担心屯粮有失,才带人前来。”
显然,他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担心有匪徒闯进这里来趁机打劫朝廷救灾的粮食,有必要带八千人来?
“上官,在确定此地安全之前,下官不敢贸然离开!”
肖江魏立刻就听出了刘原的弦外之音。
他扫视一转,并未见汪荃,汪荃怕是已经躲在某间屋子不敢出来了。
而看刘原这架势,今日便是要置汪荃于死地。
刘原就摆出一副我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架势,并且还给出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若不是在下雨,肖江魏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刘原已经一把火将整个渡口都烧掉。
而现在肖江魏,也不敢进屋子去将汪荃拧出来,因为一旦汪荃出现,周围的弩弓手必然冒死也要弄死汪荃。
江陵府死一些商人是很常见的,几乎每年都会死,而且死的是很富有的商人,且背后都有背景的商人。
因为,很多时候,捞钱的活都是交给商人,一旦利用完,为了暴露,就必须杀人灭口。
汪荃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肖江魏用一种杀人的眼神看着刘原,大声道:“本官现在命令你离开!”
“上官,在确保本地安全之前,下官不敢离开!”
按照现行的大宋律法,皇城司是无权命令,也是无权调查军队的。
因为大宋有专门监督军队的衙门,监察院!
若肖江魏是监察院的人,他只需要以刘原妨碍他的调查为由,将刘原当场抓捕起来就可以。
若皇城司卫强行干涉地方军,则立刻会被监察院调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城司卫也是军队。
监察院则是代天子形式监察军务之权,它是独立在中府和枢密院以外的,实际上是无时无刻都盯着中府和枢密院的。
眼看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刘都军,你妨碍皇城司办案,不怕本官去陛下那里参你一本?”
参就参吧,反正上面还有人顶着,暂时还轮不到他一个军都指挥使。
而且,这事就是为上面扛着,上面不保他保谁?
“上官言重了,都是为朝廷办事,为天子分忧!”
刘原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他的眼珠子在四处寻找汪荃的踪影。
他已经没有什么耐心,汪荃最好是立刻就去死。
就在刘原打算罐子破摔,命人搜那些屋子的时候。
前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在清晨的大雨中,一队精锐骑兵向这边迅速靠近。
在他们飞骋的身姿下,仿佛雨幕都被切成两半。
刘原暗叫不妙,连忙道:“来人!快快进屋子里搜,凡是发现可疑之人,杀无赦,必须保住皇粮!”
他一声令下便有一千人向那边涌去。
“且慢!”
前方传来罗淙的声音,和岳飞一起来,他底气就足多了。
刘原却下令道:“快去搜!”
岳飞挽起一支弓,箭矢脱弦而出,撕破雨幕,射中了刘原头上的头盔,将他的头盔射了下来。
刘原大惊,眼看那神武军如同天兵天将一般冲来,他吓得面无人色。
刘原怒斥:“你是何人,胆敢对本官射箭!”
罗淙大喝一声:“刘都军,你好大的胆子,在你面前的这位,可是神武军少将岳鹏举!”
刘原一听岳飞的大名,再一看朦胧中神武军的军容,顿时吓得大叫一声,连忙行大礼:“卑职参见岳少将,卑职有眼无珠,还请饶命!”
若说刚才肖江魏的一百来人,无法震慑中刘原八千人,让刘原狗急跳墙急着要杀人灭口了,那现在,神武军一道,刘原被彻底震慑住。
罗淙怒喝道:“刘都军,你在此作甚!”
“卑职发现这里有劫匪,所以带人前来!”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岳鹏举已到,你还是请回吧。”
“上官,在确定粮仓安全之前,卑职不敢贸然离去!”
岳飞旁边的杨再兴大声笑道:“这个简单,岳帅,便由末将带着三百人进去抓人!”
“好!”
岳飞应了一声,杨再兴便策马向屋子走去,跟着他的是三百神武军骑兵。
但他们却被刘原的人拦下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风雨已来!
这刘原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刘原道:“恕下官直言,此乃厢军屯粮之地,没有贺司帅的命令,其他人不可随意闯入!”
肖江魏道:“大胆!皇城司办案,还需要你贺司帅同意不成!”
刘原冷笑道:“皇城司卫乃天子亲军,吾等自不敢阻拦,请肖军司自便!”
他说的是自便,其实就是,我把这里围成了铁桶,你要怎么查我不敢有意见,不过我也在履行我的职责。
总之,刘原现在就是仗着自己手里有兵,耍无赖。
肖江魏也不是好惹的,他仗着神武军来了,下令道:“儿郎们,进去抓人!”
皇城司卫这边开始硬闯,双方之间立刻起了冲突。
眼看已经动起手来,杨再兴立刻调了马头,提着长枪过来。
杨再兴面若刀削,眸如寒星,提枪便是刺来。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那刘原根本反应不过来,长枪枪头离刘原只是毫厘之差,后者吓得一个跄踉,差点倒在地上。
惊魂未定之间,却听杨再兴道:“谁敢放肆!”
杨再兴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杀气,让刘原把剩下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现在真要来硬的,他刘原第一个死。
刘原强作镇定道:“岳少将,您身为羽林神武统帅,归属羽林战区,按照大宋新军制,您无权干涉地方事物,您就不怕,监察院以擅自调兵之罪,弹劾您!”
那监察院现在可不是摆着的花架子,这一年多来,在各大战区执法甚严,连燕云战区的人,也是说动就动,现在还有几个都虞侯关在东京城的军事监狱里!
而且,在帝**事学院里,第一堂课,授业军官就会讲关于军权职责的问题。
这在军中是重中之重,违反了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若是高级军官违反了,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刘原这话说得可谓诛心。
杨再兴却是浑然不将刘原的话听在耳朵里,既然岳飞都带着他们来了,那自然是定了决心。
神武军一旦是定了决心,就算前面有一座大山,那也得推平了!
他一枪朝刘原抽去,将刘原抽得整个人像一块破布飞出去,在雨中、稀泥里翻滚了好几转,差点没有直接晕过去。
刚才肖江魏也不是脑子发热就要皇城司硬闯的,他是要留下口实。
至少,监察院在弹劾岳飞的时候,有人可以这样辩护:皇城司办案,地方厢军阻挠,并且武力对抗,路过的神武军出手协助!
“进攻!”
杨再兴一声令下,最前面的神武军骑兵开始冲击,那些厢军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
厢军的防线瞬间崩溃,神武军骑兵一口气冲到了屋子前面。
肖江魏立刻道:“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
他一声令下,那些早就严阵以待的皇城司卫立刻从神武军的缝隙里,向屋子里冲。
雨虽然很大,但杨再兴的声音却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雨幕:“哪个敢与你杨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他就像一尊绝世神将杵在那里,令人闻风丧胆。
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越下越大。
两千神武军铁骑整齐一致排列在雨中,就像一尊尊钢铁打造成的雕像,震慑住了八千厢军。
屋子里传来嘶吼声。
不多时,汪荃像一条被打残了的野狗一样,被皇城司卫拖了出来。
刘原用力抬起头,他用雨水洗擦嘴边的污泥和血迹,道:“岳飞,你私自调兵,干预地方政务,已经触犯大宋军法,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岳飞却并未理会他,肖江魏对岳飞作揖,因为身份敏感,并未多说什么,但这个人情是欠下了。
皇城司带着汪荃离开,神武军一直跟随护送到江陵城,直到确保进入了皇城司衙。
靖康六年夏,因旱灾,牵引出来的汪荃事件,却在大宋引起了一场风暴。
有人干脆粗暴简单这样做评价:分封是直接原因,起于汪荃吞粮案!
也有人非常老道的指出:自皇帝派沈浪出海起,便有分封之意,沈浪归来,给皇帝信心,汪荃屯粮食只是导火线,加快了皇帝的决心。
下雨了,东京城也在下雨。
繁花似锦的东京城被笼罩在烟雨朦胧中,仿佛一位喝醉了的画师UU小说温柔的画卷。
路人没有行人。
但一匹又一匹马在飞奔,马蹄溅起水浪,冲碎雨帘。
一封封弹劾信从江陵城的提点刑狱司八百里加急送到东京城的监察院。
像这样弹劾一位军中高级军官,还是当今天子登基以来第一次!
今日原本是休息日,临时担任监察院军御司的秦桧难得睡了一个懒觉,却被人叫醒,一封由江陵府提点刑狱司使邓越亲手写的弹劾信被交到了秦桧手中。
秦桧打开一看,顿时大惊。
他没想到,自己上任以来,第一个遇到的高级将领,居然是岳飞!
岳飞是谁?
灭夏之战中军功最卓越的将领之一!
羽林神武军少将!
中央战区都督宗泽的学生!
帝国元帅种师道最看重的年轻军官之一。
更重要的是!
皇帝的小舅子!
皇帝的爱将!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要找岳飞的麻烦,都是在给自己找更大的麻烦。
但是,信中所说的,私自调兵,干涉地方政务,此乃军中大忌!
这事若不严格查办,他这个军御司就别想着干了。
不仅如此,他在政事堂的兼任官职也会丢,并且有人回借机将他驱逐出权力的中心。
秦桧感觉让人烧了一壶茶,自己先冷静一下。
江陵府一事,在东京城炸锅了!
真是如这天气一样,风雨已来!
元帅府,当种师道知道岳飞私自调兵干涉地方政务的时候,只得哀叹一声:罗淙误我良将!
宗泽得知后,便让人取来他上战场的甲胄,又让人备好车,他要立刻进宫面圣。
他道:“吾掌兵不严,此事责任在我,与岳飞无关,愿一人承担!”
但是,最先到皇宫的是仪福帝姬的人。
赵圆珠的亲笔信被送到赵桓手中,在信中,她声泪俱下阐述了事情的经过,并且恳求皇帝能对岳飞从轻发落。
第三百六十四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雨初歇,江陵城街道上的青石板被洗得干干净净。
这一场雨,来的太是时候了,它缓解了旱灾。
久违的笑容渐渐出现在人们疲惫的脸上。
在江陵城东城门附近,有一座衙门,那是大名鼎鼎的皇城司驻荆湖路总署。
今天早晨,有一个关键人物被带进了这里。
进了皇城司的衙门,想死没那么容易,想活更是不可能。
皇城司有一百零八种方式让汪荃说出一切。
肖江魏仔细检查了一遍汪荃所有的口供,非常详细,目前来说,涉及的官员有二十三位。
厢军军都指挥使刘原的名字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是提点刑狱司使邓越。
不过,仅仅只是汪荃的口供,还不足以去抓邓越和刘原。
这事若是放在前年,肖江魏的工作难度会减轻很多。
那个时候,皇城司抓人,只要掌握了口供,立刻就可以拿人。
但去年政事堂就此事,已经跟赵桓强调过多次。
大宋的司法流程太过简陋,督察院和皇城司查案过于随意,既然张叔夜都在完善司法,那相应的流程也应当更加完善才是。
徐处仁几乎是连着一个月的早朝抛出这件事,皇帝再不作出合理让步,怕是双方都下不来台了。
关于完善执法流程,赵桓不是没有考虑过。
他当然知道之前的做法太粗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每一段时期,根据局势的不同,采用的手段自然不同。
赵桓也计划过将那些规矩都好好完善,但毕竟现在的大宋境内,依然不那么稳定。
就像一个创业公司,你不可能用大公司的那一套去规范它,不然它将寸步难行。
同样,当公司大到一定规模,也不能用创业公司那套去治理。
在赵桓看来,这个时期的大宋,还是双方的双方的过渡期。
国内大的传统势力,几乎被扫清,燕云战线也越发牢固,党项被灭。
国内的主要矛盾,已经开始往经济转型。
这个时期,其实是不需要将规矩定太多的,否则会制约许多新事物的发展。
但是,关于官员的查办,却不同了。
现在的许多官员那都是靖康之后上任的,大多数属于新政派。
既然是新政派,至少在明面上是支持皇帝的。
若是这批官员违法,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有了口供就罚,就杀。
这难免会寒了新派有作为官员的心。
人毕竟是人,人是万物灵长,华夏流传下来的文化,对人是尊重的。
强迫官员下跪,把人不当人,那是蛮夷侵入中原后做的事。
赵桓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要不要将查办官员的司法流程更加完善。
徐处仁的坚持是一方面原因,皇帝自己的思考也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在靖康五年十月的时候,皇帝同意了徐处仁的说法,让张叔夜来完善司法的规则。
所以,现在的皇城司抓人,和过去已经不同了。
至少,还需要有力的物证。
“汪荃,账本在何处,说出来,留你一命!”
汪荃全身是血,他的双腿已经被打断,膝盖彻底粉碎,十根手指都被捶得血肉模糊,大腿上的伤口被洒满了盐。
汪荃的意志力已经面临崩溃,几十年的刀口舔血,他想过自己被对手砍死,被仇家谋杀,就是没有想到居然被官府给办了。
他也不指望活了,皇城司这群人不是人,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
说留你一命,那都是骗你的。
肖江魏冷冰冰道:“做生意,总归有账本的,和这些人合作,没有账本,你如何分钱!”
“你有孩子,有老母亲,昨天晚上,他们现在就在我这里,你放心,没有用刑,不过你再不说,城外的野狗饿急了,是要吃人肉的!”
汪荃用最恶毒的眼神看着肖江魏,但他没有办法,他自己已经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孩子。
人就是这样,无论自己多么恶毒,作恶多端,一旦提到他的孩子,便戳到他的软肋。
有些人凶神恶煞,残暴至极,甚至毫无人性,但对自己的母亲,却非常孝顺。
汪荃就是这样的人,他家小时候非常穷,差点就饿死。
在和母亲逃荒的时候,母亲割下自己的肉给他吃,放自己的血给他喝,才活下来。
自那以后,汪荃就认为,这个世界是没有人性可言的,世界残忍得让人害怕,他只有更加残忍,才能活下去,才能不再让母亲割肉,不再让母亲放血。
在他眼里,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只有他母亲和他的孩子的命是命。
“在章华楼,钟香兰那里,她是我养的人,我将账本,放在她那里……”
章华楼是江陵城最大的妓院,不过,熟悉历史的会震惊地发现,它在一千多年前,是楚灵王为他的爱妃修的离宫。
就是那位喜欢细腰的楚灵王。
那个时候的章华楼叫章华宫,原楼已毁,这座章华楼只是借鉴了名字。
妓院的意图也很明显,借着楚王宫的贵气,提高身份,让更多达官贵人愿意来。
钟香兰是章华楼是头牌之一,是汪荃养的人。
不过,她已经死了,被人吊死在自己的房里。
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翻遍。
老鸨这才发现自己的摇钱树被杀了,她发出尖锐的叫声:“上官!您要为民女做主啊!”
果然,如汪荃所料,钟香兰已经被杀死了。
不过,好在汪荃这种老江湖还留了一手的。
同样是在章华楼,一个不起眼的妓女,她叫杨慧玲。
她已经三十五岁,原本姿色很一般,又是年老色衰,平时愿意找她的很少很少。
更多的时候,为了赚些钱,她会选择做下人做的事情。
这个人是汪荃十六岁那一年看中的女人,但对方和对方家里都嫌弃他是一个流氓无赖。
自尊心非常强的汪荃,杀了对方全家,将杨慧玲姐强占之后,为了报复,将她卖到了妓院。
这个女人非常痛恨汪荃,同样,汪荃也非常痛恨她,因为那是少年的初恋,却被人无情踏碎他仅存的自尊心。
但很少有人知道,汪荃每次来章华楼,除了去钟香兰那里一趟,还会悄悄到杨慧玲这里。
另外一份一模一样的账本,就在杨慧玲那里!
连肖江魏这种内心狠辣、冷酷到极点,且阅人无数的人,也不知道汪荃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些不重要,他对汪荃没有兴趣。
当他找到杨慧玲的时候,对方正在给人擦桌子。
她显得非常憔悴,当人在叫她的时候,她总会被惊吓到,看来是以前受到过不轻的刺激。
肖江魏单独见了她。
当得知汪荃已经死掉的时候,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非常痛恨汪荃,有二十年了。
这种恨在麻木的生活中,已经快要被磨平。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哭,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些年,汪荃给她了不少钱,都存在她自己的柜子里,她也痛恨那些钱。
“老子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砍死,等老子死了,你就拿着钱给自己赎身,到时候要去哪里,老子管不着了!但老子活一天,你要是敢逃,老子就弄死你!”
“账本。”
杨慧玲被肖江魏的声音待会现实中,从自己的化妆柜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本。
此时,刘原正在养伤,他被杨再兴伤得不轻。
他恶狠狠道:“岳飞这一次死定了,他胆敢插手地方政务,但可恨的是,汪荃那厮没被杀死!”
另一个声音道:“放心,没有账本,皇城司不能拿我们怎样。”
“哦?那账本取到了?”
“取到了!你也不必嫉恨,现在秦桧必然已经行动起来,岳飞被弹劾是谁都阻止不了的!”
刘原这才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不知以岳飞的罪名,监察院会如何处置?”
“轻则革职,重则入狱!”
“能借机除掉岳飞,也是一件大好事,但若皇帝不愿意呢?”
“你可知,如今的大宋,有多少人等着岳飞下台?”
“你此话怎讲?”
“灭夏之战,功劳最大的是韩世忠和岳飞。”
提到灭夏之战,连刘原也心生敬佩,但一事归一事。
“岳飞功劳大,皇帝自然是不肯的,谁都知道,岳飞是皇帝的心腹爱将,据说当年,是皇帝点名让人去找的岳飞。”
“皇帝自然是不肯,但燕云战区,西北战区,没有多少人喜欢岳飞,他打仗太狠,将许多人的光芒都掩盖下去,皇帝正在以他打仗的标准却要求其他人,你说那些人狠不狠岳飞,明明大家可以看阵势不对就调头跑的,但现在不同了,岳飞敢打最苦的仗,其他人若不和岳飞一样,就会让皇帝失望!”
刘原听下来,当即明了。
能力太强,也会得罪人的。
他不由得感慨: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ps:关于更新时间,我来说说。
明早8:00准时有一章更新,以后的每天早上8:00至少有一章。
至于第二章,第三章的固定时间,我明天通知,我需要调整一下。
来说说皇帝杀人那些事
有不少读者跟我反映,说刚上台杀人太多了,会被人弄下来的。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不要查网络历史,看正规的,有深度的历史:宋朝的皇权,比它之前的任何一个朝代的皇权都要强大。
我在强调一遍,不要拿网络小说和网络文章里的说法当历史,虽然我也是写网络小说的。
但此刻,我在说正规的历史。
有人要第一个站出来喷作者了:那谁谁谁,宋朝的文官很牛的,骂皇帝,皇帝都不敢说话,不敢还嘴。
记住一句话:读史使人明智!
但这句话是建立在独立思考、深度思考的基础上的,凡是,需要再往下想一想。
皇权的强大表现,是与士大夫对喷,在气势上压住士大夫,还是表现在皇权稳定,皇帝的政令能下达的基础上?
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华夏自古是礼仪之邦,在蛮夷入驻中原之前,大臣是不用下跪的,即便是百姓见到皇帝,不愿意跪,也可以不跪,实在爱戴得不行,可以跪,每人拦着。
在宋的时候,君臣论道,臣是站着的,宋之前,君臣论道,双方是坐着的。
没错,唐朝的时候,在朝堂上的大臣,是坐着上朝的。
在宋朝的时候,大臣私下与皇帝论事,皇帝允许,也是可以坐的。
这些都是非常文明的行为,尊重人的行为,体现在“礼”中。
帝王之术,讲究的是朝野格局平衡,皇帝几乎不会在朝堂上骂大臣,更不用说是互怼了。
皇帝们用的方式,更多的是让一个大臣去骂另外一个人,用御史们去找大臣们的麻烦。
在宋朝,当一个大臣在朝堂上很强势的时候,相信我,那不是真正的强势。
做过企业高管的都知道,老板是鼓励高管强势一些的,但最终的生杀大权,在老板手里。
宋朝皇帝的定义:朕什么都有,朕需要为一些事,在朝堂上跟你争得面红耳赤吗?不行就怂恿御史台弹劾你,流放你。
这是宋朝皇帝惯用的套路。
宋朝没有哪一个宰相没有被流放的。
一个平均每年换一个ceo的集团公司,你告诉我董事长没有权力?
并不是任何事亲力亲为了,就叫有权力的?
权力可以是无形的制衡,无形的压制。
所以,不要再说宋朝皇帝权力很弱这种话了。
更不要再说什么宋朝快要出现君主立宪制了,宋朝是君主集权很严重的一个朝代,非常严重。
但是,宋朝是一个制度非常科学的朝代。
他的官员虽然很臃肿,效率很低,但大大分担了官僚风险。
例如,本书的主角赵桓,一口气杀了好几个宰相,依然不会影响到行政,因为无论是政事堂还是枢密院,都有好几个副宰相杵在那里,平时很闲的。
至于,有人说,本书的主角赵桓行事太粗暴。
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一个真正有智谋的人,做事的方式和手段,从来都不是一样的。
一定是根据局势的变化而变化的。
我写任何一个桥段,任何一种手段,都不是为了玩权术而玩权术,玩权术的方式和手段,必然是根据局势的不同而不同。
第三百六十五章宗室之祸?
刘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被杨再兴打伤,做梦都想弄死杨再兴。
他真的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杨再兴跪着求饶,然后被他宰了。
在梦里,岳飞被监察院的军御司秦桧下狱,以擅自调兵之罪,被判处死罪。
在梦里,他继续发着他的财。
邓越的一席话,让刘原彻底飘起来。
这一日,按照惯例,江陵府的转运使贺远山,召集江陵府各要职人员议事。
议事之前,贺远山让人花长达一炷香的时间,将朝廷的新政朗读一遍,随即又点名抽查。
等回答完一轮,贺远山才会开始今日的议事正题。
参加议事的有江陵知府罗淙、提点刑狱司使邓越,厢军军都指挥使刘原。
荆湖南路潭州知府郑之闵也赶过来了,还有襄阳知府石学承。
当然,另有提举常平使顾云。
荆湖路通判李必琪。
当然,还有江陵府同知州徐清。
在议事刚开始的时候,贺远山便抛出了最近旱灾的话题,并且毫不避讳讲出了某些人利用朝廷职权,以权谋私的罪行。
他已经花甲之年,说起话来正气浩然。
不过,当他刚说了十句话,就被打断了。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贺漕司,实在对不住了,你们的议事被某打断。”
肖江魏在一群皇城司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走进来,风轻云淡道:“将刘军都、邓宪司、徐知州、郑知府,还有李通判,都拿下。”
刘原顿时面色铁青,他怒道:“肖上官,吾等在此议事,你这是何意?你当贺漕司不在吗!”
从级别上来说,贺远山的级别肯定是大过肖江魏的。
肖江魏笑道:“动手!”
后面的皇城司卫便一拥而上。
贺远山道:“肖中官,您这是何意?”
“贺漕司,这些人都涉及吞粮案,本官带他们回去,好好问问。”
贺远山道:“肖中官一心为大宋社稷,乃某之榜样,某对肖中官敬佩已久,常以肖中官之品行,鞭策己身。”
贺远山说话的时候,总是和和气气,一副慈眉善目的老者形象,且丝毫没有倚老卖老的样子,对任何一个人都非常尊重。
肖江魏这种油盐不进的人自然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的品行有多么高尚了。
他们这些皇帝的爪牙,都是为皇帝办事的,天家要办的事,哪一件不是刀子割肉放血的事?
谈品行?
对不起,老子没有。
这可是皇城司总督指挥使谢大海的名言:谈品行?对不起,老子没有。
这句名言,被全国各地的皇城司衙署奉为至理名言。
皇城司需要的是对皇帝的绝对忠心。
肖江魏道:“多谢贺漕司谬赞!”
随即又转头道:“将他们都带走!”
“肖中官,自靖康五年十月开始,捉拿朝廷命官,不仅仅需要人证,还需要物证,要铁证如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哎呀呀,多谢贺漕司提醒,恰好老子这里都有。”肖江魏笑道,“带走,谁敢反抗,你造反名义就地处决!”
刘原差点就跳起来:“肖江魏,你大胆!我们都是江陵府官员,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们!”
“凭我有一本和你们手里一模一样的账本!”
肖江魏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刘原张大嘴巴,他看了两眼邓越,后者也强作镇定。
“带走!”
那些皇城司卫开始强行押人,刘原还想反抗,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邓越道:“吾乃是提点刑狱司使,隶属督察院,你无权抓本官!”
“你他妈的先搞清楚,老子是皇帝的亲兵,铁证如山,管你是谁!”
……
人被抓走后,贺远山立刻开始写奏疏。
他当然不是想皇帝告状肖江魏,而是向皇帝认罪。
当然不是认罪他参与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认罪自己在任期间,管制不严,请求辞官告老还乡。
他写了一封奏疏,命人送到京师。
又秘密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入济王府。
同时又秘密给应天府的鲁郡公写了一封信,还有洛阳的魏县公写了一封信。
几乎,当今几个势力稍微大一点的宗室成员,都收到了信。
待刘原等人被抓进皇城司后,那刘原还在破口大骂。
却见几个皇城司卫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刘原被五花八门绑在木桩上,先是被拔了一根指甲,疼得他死去活来,然后开始用锋利的小刀子,一片片切割他指甲上的肉。
看得周围的邓越等人面色发白,全身颤抖。
“我说!我什么都说!是邓越,邓宪司让我们干的!”
“刘原,你休要血口喷人!”
邓越话一说完,一个皇城司卫已经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一块烧红的铁块,先在他大腿那里来了一下,邓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肖江魏抓他们回来的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认罪,二是揪出幕后的那个人。
这些官员平日里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才一盏茶的工夫,该说的也就全部说了。
按照这个审讯的结果,这案最高官员截止到提点刑狱司使邓越就结束了?
这一次,破的巨大的皇粮,被运到了北边,之后运到哪里,这事很难查,被调包了好几趟。
肖江魏开始写奏疏给皇帝,将他掌握的所有的信息全部清清楚楚写下来。
邓越忍不住问道:“肖上官,该招我我们都招了,请求将我们押送京师,我要面见陛下。”
肖江魏却不理会他,而是对刘原道:“此时,贺漕司可是知情?”
“贺漕司不知情。”
肖江魏道:“你放心,你的家人,都已经被我接到皇城司来了,只要你说出来,本官可以上奏皇帝,对你从轻发落。”
刘原继续坚持:“贺漕司却是不知情。”
一边的邓越和李必琪就坐不住了,邓越道:“刘军都,你当时刻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上面还有人!”
“邓越,你休要乱说!”
刘原心中一惊,他还指望着上面的人将他弄出去,若这事捅开了,对大家就都没好处了。
上面的确是有人的,而且这事已经关联到皇室。
若这事被查出来,皇帝必然会顺藤摸瓜,那这朝堂的天就要彻底变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必有崩坏之危?
邓越痛得已经快要崩溃,他乞求道:“只要我说了,肖上官就会绕我一名,肖上官可是要说话算话。”
肖江魏笑道:“本官好歹也是江陵府皇城司总指挥使,说出来的话,岂能儿戏?”
邓越心一横道:“肖上官,都是贺远山在背后一手把持,肖上官,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
“贺远山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让本官把你们折磨成这样,你们才肯吐出来?”
邓越道:“肖上官,你可曾记得前年陆家灭门惨案?”
“自然记得,一群匪徒劫财杀人!”
“不不不,那是贺远山干的,我们全家老少的命都在他手里捏着,我老母亲的命也在他手里捏着,这江陵府的厢兵是他的人,匪徒也都是他的人,连那些地痞流氓,也有他的干儿子们把持着,他就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隐藏在背后,操控江陵府的人。”
说完,邓越又立刻补充道:“肖上官,话我都说了,你可是说过我的家人已经被你带来了,我邓家虽然不是大家族,但我也是想传宗接代的。”
刘原大骂邓越无耻,倒不是真的觉得他出卖了贺远山才无耻。
而是他说出这些,一旦贺远山被抓,他们这些人的家人都将受到生命威胁。
皇城司卫能保护他们一时,能保护一世吗?
江陵府知州徐清悲惨道:“邓越,我们死也不会放过你。”
皇城司早在几天前,将就贺远山以怀疑对象之一,上报上去。
转运使衙门是江陵府最高行政衙门。
此时,贺远山正在泡茶,罗淙坐在他对面。
肖江魏很快便带着人来了。
“贺漕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贺远山自然自己被揭发了,但依然很淡定,他胸有成竹:“我劝你们及时停手。”
“停手的理由?”
贺远山看着罗淙和肖江魏:“你们可知道我背后都是谁?”
肖江魏和罗淙面面相觑,他们也很好奇。
到底是谁,给了贺远山如此大的底气,在事情已经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还敢说这样的话?
“贺漕司,你背后是谁,我们不在乎,这话你跟陛下去说吧。”
贺远山突然加重语气,笑道:“难道陛下还能将宗室翻个底朝天!”
他此话一出,两人都怔住了。
难怪啊,这事居然有宗室参与进来,难怪贺远山有恃无恐。
罗淙道:“当年的肃王案你忘了吗?”
“我当然还记得,可你们知道,这一次,有少宗室参与进来?”
两人都低眉无语。
这事显然已经超过他们的权职范围。
罗淙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在交州被纳入大宋,从西南开始运输粮食到中原,就开始了。”贺远山道,“我奉劝你们二人,不要再管下去了,让他们去死就好,一旦这事再往上,你们也会迎来宗室们疯狂的报复!”
贺远山说的“他们”自然是指刘原、邓越和徐清等人。
这些人作为替罪羔羊,将所有的罪名承担下来,对谁都有好处。
但一旦将这事捅开,那真的是大大的皇家丑闻。
皇帝绝不可能将所有宗室下罪。
那可是涉及到了太祖一脉、魏王一脉和太宗一脉。
几乎赵宋的宗室,都有利益牵扯进来。
这案怎么破?
难道告诉全天下人,皇室成员这几年以来,一直在江陵府这种运输中枢,贪污粮食?
每年都源源不断的粮食从交州和广南西路运来,据政事堂公布的数字,在靖康五年,从交州运粮北上900万石,那些粮食可以养活好几路的人。
那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这900万石是一个总数,如此庞大的粮食经过江陵府,有人要在里面做手脚,朝廷没有人敢猜测那个数字到底有多庞大。
贺远山的话可谓是诛心,皇帝处决过肃王,但那只是肃王一人。
“现在洛阳的宗室、应天府的宗室,和东京城的宗室成员,都有牵扯进来。”
“皇帝难道也像处决肃王那样?”
“这是不可能的!”
“宗室们不会被处决,只会被责骂,往后的确会断了这条财路,但你们两人呢?你们将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全族的性命。”
贺远山的语气依然很平淡,仿佛在和老朋友聊天一样:“身为人臣,当尽力辅佐君王,但千万不要参与到天家之事,否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一段简短的交流,却让罗淙和肖江魏也陷入了思考中。
出了转运使衙门,罗淙问道:“肖兄……”
他欲言又止。
而肖江魏只是在转运使衙门停留了一下,看着外面的属下,看着他们身上的制服。
“罗知府,岳鹏举因此事,已被监察院盯上,若现在我等退缩,岂不是辜负了他!”
这一刻,肖江魏身上没有凛冽的杀气,倒是难得露出了一丝伤感:“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自某穿上这身官服,便将生死置之度外。”
也许是被感染,罗淙道:“既然肖兄如此坚决,某亦陪肖兄走这一趟。”
贺远山没想到,这俩家伙真的敢动他。
两封奏疏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师。
一封是皇城司的,走的是秘密路线,一封是罗淙的,走的是官方路线。
这封奏疏抵达东京之前,东京已经掀起了狂风暴雨。
监察院弹劾羽林神武军少将岳飞的奏疏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呈递给天子。
在大宋,军队永远是最敏感的。
所以,调兵权由枢密院掌管。
后皇帝改革军制,中府与枢密院同掌调兵权。
地方军官私自调兵,会被朝堂认为是谋反作乱,是死罪!
“陛下,羽林神武军少将岳飞,私自调兵,攻击江陵府厢军,已触犯大宋军法,请陛下准许监察院遣人至江陵府捉拿岳飞!”
这是秦桧在朝堂上,对赵桓说的原话。
不仅仅监察院表态了,在短短的一天时间,赵桓收到了无数封弹劾岳飞的奏疏。
上自政事堂太宰,下至六品郎官。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东京城的官员,都对岳飞恨之入骨。
而宗泽,则在大雨倾盆的当天,面见赵桓,他老泪纵横,请求将罪责一力承担。
并对皇帝说:“国之良将,岳飞于陛下,如卫青于汉武帝,如李靖于唐太宗,陛下切不可断国之利剑。”
看着一把年纪,跑到这里来给岳飞求情的宗泽,赵桓微微有些心酸。
这个时空的岳飞的确是他找来的,但是宗泽于岳飞,却依旧如师生。
然而,此事正如徐处仁所言:今日若陛下不责岳飞,明日西北便可能会有武将私调军队,后日更有燕云武将效仿,陛下为天下共主,不可以个人之私欲,个人之私情,而坏大宋之律法!否则,必有崩坏之危!
第三百六十七章宗室的命运之变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大臣们都为岳飞这件事忧心忡忡。
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比当年完颜宗望兵临城下还要大。
在他们看来,完颜宗望兵临城下,那完全是可以谈判的,可以通过议和来停止战争。
但是大宋内部的武将,僭越了权力,私自调兵,这是非常可怕的,是有亡国之兆的,若是皇帝不严肃处理,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将自己的担心写到奏疏里,不厌其烦一封封给皇帝呈递上去。
每一个人都担忧皇帝的决定。
每一个人都力挺秦桧,觉得他此刻仿佛一位品行高尚的大儒。
然而,大臣们越发担忧起来了。
因为皇帝依然在宫里摆弄他的田,玩着刚刚又翻新的一般蒸汽机,或者用千里望四处看东西。
偶尔还会去中央军的军营去和宗泽、韩世忠喝喝酒。
总之,上朝的次数骤减,干脆停止早朝。
有大臣要求见,就说有事不见。
这样拖了几天,江陵府又有奏疏来了。
一封是皇城司总指挥使肖江魏的秘密奏疏,另一封是江陵府知府罗淙的奏疏。
从情绪上来说,对于宗室的行为,赵桓没有什么值得要发怒的。
毕竟,他和那些宗室不熟,或者说,虽然有血缘关系,但他这个穿越客,其实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呢,看到那些恐怖的数字,他就忍不住要发飙了。
在皇帝这里,大宋的每一个人,上自太宰,下至庶民,那都是有把柄的。
更何况那些被养了百年的宗室,更何况济王赵栩那几个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的亲王!
所以啊,皇帝眼中也不是容不得沙子。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潜在的大势力,该被弄的也弄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抓住一点点小事就大动干戈了。
但这群货也太放肆了!
每年从江陵府扣二百万石之多!
按照政事堂给出来的数字,每天朝廷从交州运回粮食900万石!
但其实是1100万石!
有约六分之一的粮食被吞了!
按照江陵府的每石三贯的粮价,有600万贯流入了贺远山以及宗室手中!
靖康元年,大宋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入才约8000万贯!
也就是说,这帮宗室,一年要吞的相当于当年每年朝廷收入的十三分之一!
更令赵桓气氛的是,前不久,他要取消宗室的月粮,以赵栩为代表的皇室,居然集体哭穷。
就抓着这事,赵桓打算发飙了。
但转念一想,好歹是赵家自己的事。
那群人不要脸,他皇帝还是要脸的。
虽然平日里的手段粗暴了一些,脸皮厚了一些,但此事关乎赵氏名声。
总之,大宋以前,可从未暴露出宗室敢如此贪婪的。
赵桓找了半天,好在没有找到赵构的名字,不然以他对赵构的了解,怕是要下杀手了。
徐处仁还在为水泥路的事情忙着,突然接到皇帝的传召,他放下手中的事,立刻离开政事堂,向内宫赶去。
“臣参见陛下。”
徐处仁猜想,皇帝传召自己,应该是议论岳飞的事情,毕竟,秦桧现在天天逼着皇帝办了岳飞。
“徐相公,坐。”
“谢陛下。”
赵桓便将罗淙的那份奏疏递给了徐处仁,后者越看越心惊。
“这……”
“徐相公,有什么好的办法?”
徐处仁心中一凛,身为人臣,最大的忌讳就是参与天家的私事。
自古参与皇室私事的大臣,都不得善终。
但是,此事已经不能严格算是皇室私事了,它严重影响到了民事。
每年200万石的粮食,被动了手脚。
从西南运到江陵府的路上,有水路,有山路,粮食坠崖,或者沉水,是朝廷接受的合理事件。
到江陵府后,有一定的误差,也是合理之中。
但200万贯,这个数字太大了,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的容忍范围。
看来,从运输粮食的源头,就存在问题,在交州,这事就被人动了手脚。
“陛下,臣以为,从交州到江陵府的所有涉事官员,都应当严格查办!”
“朕不是问你官员们当如何处理,朕是问你,宗室当如何处理。”
徐处仁有些蛋疼,他想着避开宗室的话题,但皇帝已经明说了,叫你来不是问你怎么处理官员的,因涉事的官员,肯定都是要处理的。
现在让朕头疼的是,宗室当如何处理。
家丑不可外扬,当年的肃王案已经让皇室蒙羞了。
徐处仁猜测着皇帝的心思,皇帝肯定是要处理宗室的,不然不会叫自己来。
但皇帝又不想公开处理,毕竟太过骇人听闻,这事传出去后,皇室的威信将为受到打击。
“陛下,既然济王如此热爱粮食,何不将他调到盛产粮食的交州之地?”
徐处仁这么一说,赵桓眼睛就亮起来了。
交州啊?
好地方啊!隔壁的真腊更好,把济王往那里扔,再给他一支军队,让他在那里圈地为国。
反正这个时代,那些小国是没有严格的国界的,有大片大片空地闲置着。
如果真腊不答应,就给济王增加兵力。
赵桓老早就想着要把赵宋的宗室们各自发配到其他的地方,例如南洋塞一大批,漠北塞一大批。
以后征服的南半球大陆,又塞一批,还有更远的西方。
这就是当年周王室的分封制度。
分封制度有利也有弊。
弊端就是后期容易尾大不掉,但利也很明显,大大减少了初期的管理成本。
有点类似后世那些大型城市加盟商的概念,可以加速地盘扩充的速度。
不仅如此,还可以为中央帝国竖立一些潜在威胁,不至于中央帝国在大一统中,越来越保守,以至于让所有的矛盾都停留在了帝国内部。
从而导致内斗越来越严重,制约各项文化和科学的发展。
只要这种潜在的威胁不是异族的威胁就可以了。
即便哪天,某个诸侯王要反,那也是同族的战争。
那之后的事,赵桓就操心不了了。
他也只是一个凡人,哪能帮后人解决所有的问题,江山能否坐稳,还不都看自己的能耐。
即便是秦始皇,够牛了,生前操心了那么多,继承人出了问题,帝国也是分分钟崩了,那能怪秦始皇吗,还不都是胡亥那头蠢驴自己脑残。
和徐处仁简单聊了聊,赵桓就让徐处仁退下,然后,他自己开始梳理所有宗室。
那些锦衣玉食的宗室们还并不知道,此后,他们的命运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三百六十八章又开始演戏的皇帝
宗室在大宋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
大宋宗室主要分部在三个地方,东京、洛阳和应天府。
东京的宗室,是太宗赵光义一脉,洛阳宗室是魏王赵匡美一脉,应天府宗室则是太祖赵匡胤一脉。
仁宗以后,宗室人数暴增,所以朝廷设置了大宗正寺来管理宗室。
宗室成员是可以参加科举做官的,只不过朝廷会定期拨钱养着宗室。
宗室里有少部分子弟也在朝为官。
例如太宗一脉的赵士(niao),按照悲愤来说,还是赵桓的叔叔,现任郑州观察使。
这官职可不是赵桓开的后门,是政事堂按照其政绩做的严格考核,来安排的。
例如太祖一脉的赵子崧,任淮宁知府,他的官职也是政事堂按照政绩来做的安排。
不过,这只是极少部分,大多数宗室子弟都靠朝廷养着。
这些天潢贵胄,生下来一辈子都不愁吃穿。
尤其是太宗一脉,与当今皇帝更加亲密,所以基本上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许多有权势的人,或者有钱的富商,都想与宗室结上一些关系,让自己显得更加尊贵一些。
但也正因此,宗室生活糜烂、**,随着人数增多,还加重了朝廷负担。
就去年大宗正事赵仲琮给的最新人数汇报,整个宗室人口已经超过5万人了。
大宗正寺要的钱一年比一年高,去年一年的花费达到1000万贯。
这笔费用,赵桓更愿意用来去奖励给搞发明创作的。
更愿意赏给边关的将士们,即便是给到政绩好的官员,也是好事。
却要给到白吃白喝,还尽给他添麻烦的宗室。
这笔账,赵桓怎么算都觉得是亏的。
更何况,现在宗室们搞事,每年从他这里拿这么多钱还不满足,居然将触角伸到了朝廷的运粮,并且是最肥的一块上。
犯了事,肯定要罚!
照顾到皇家的威严,罚这种事,不能昭告天下,不然皇家声誉扫地了,他皇帝的威信也会受到打击。
但一定要罚到,以后的宗室都不敢这样恣意妄为!
并且,赵桓还要趁机解决掉宗室吃皇粮之患。
作为穿越众,从现代管理学来说,企业的每一个员工都是潜力股,废掉的员工,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公司体制问题。
同样,宗室之所以废,并不是他们生下来的基因里就含有废物基因,是环境影响了他们。
那就换一个环境!
也好为大宋以后的广施教化做先锋!
赵桓受到罗淙的奏疏后的第二天,政事堂才送到罗淙的关于江陵府皇粮案的汇报。
这件事瞬间震惊了政事堂所有官员。
与岳飞案不同,在这件事上,政事堂所有官员都选择了集体装聋作哑,谁也不愿意去干涉皇家内部的事。
但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皇帝接下来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若皇帝只罚贺远山这种官员,而包庇了宗室子弟,自然是会引起人心不满。
若是皇帝要处置宗室,这件事三地的宗室成员都有涉及,当如何处置?
大宗正事赵仲琮汗如雨下,他飞奔到内宫,刚进入皇帝的书房,就跪下来了:“罪臣参见陛下!”
皇帝的一张脸阴沉得吓人:“你何罪之有!”
最怕的就是这种,明明已经铁证如山了,明明就是叫你来问罪的,却还不说出来,还故意问你你有什么罪,让你自己亲口老老实实全部说出来。
“罪臣管教无妨,指使宗室纲纪败坏,祸乱国朝,死罪!死罪!”
“朕问你,鲁郡公和魏县公之事,你可知情!”
“罪臣不知,若是罪臣得知他们有僭越之举,会立刻禀明陛下!”
说不知情,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现在重要的不是他赵仲琮知不知情,而是要他赵仲琮去干事。
干什么事?
当然是杀人的事!
出了这么大事,当然是要有人死的。
为了尽可能做一个好皇帝,杀宗室的事,自然是交给赵仲琮下手。
赵桓站起来,他随手拿起自己的御刀,将宝刀从刀鞘中拔出来。
这是一柄笔直的刀,看起来非常俊美,且具有咄咄逼人的杀气,有点像前唐的唐刀,是军器监为赵桓打造的天子御刀,铁血如泥,一般的刀遇到这把刀,就像纸糊的一样。
赵桓拿了一张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爱刀,皱起一对剑眉,棱角分明的脸刻着森森杀意。
“朕将宗室交予你掌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知情?”
“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皇帝不说话,赵仲琮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感觉心头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时间仿佛都过得非常慢,大片大片冷汗从赵仲琮额头哗哗直流,打湿了他的衣衫。
“你说,当如何处置?”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重如千斤,压在赵仲琮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回……回禀陛下,臣以为,当……当杀!”
赵仲琮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说着。
看皇帝这架势,不死人肯定是难平息皇帝的怒火了。
皇帝又沉默下来,这就让赵仲琮摸不透了。
“当杀谁?”
“鲁郡公和魏县公,以及……济王赵栩……”
赵仲琮屏住呼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处,关乎到他自己生死的时候到了。
赵桓又沉默片刻才道:“他们好歹也是朕的族人,皇亲国戚,赵栩更是朕的弟弟,如此处置会不会过于残忍?”
赵仲琮微微一怔,他抬头看着皇帝,差点就认为自己猜错了,但随即一想,心中高呼,一定不能被表现迷惑,皇帝就是想让这几个人死,只是想让自己做这把刀而已,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陛下乃圣明之君,自不会徇私枉法,臣认为该杀!决不能姑息!不肖子孙祸乱国朝,愧对太祖太宗!”
“你先退下!”
赵仲琮如闻天籁,皇帝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下去吧,你不用死了,让朕先做作秀,你要配合一下。
“罪臣告退!”
在接下来的几天,赵仲琮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断上奏,要求严惩宗室屯粮案。
但皇帝就是不见他,终于在一天的清晨,赵仲琮一头撞在皇宫的柱子上,他悲呼道:“宗室祸乱国朝,若天子不杀一儆百,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事,大臣们就乖乖在一边看戏。
大宗正事赵仲琮因此事不惜以头抢柱,皇帝闻之大惊,连夜去赵仲琮府上探望。
随后,赵仲琮以万字书上表天子,要求天子处死鲁郡公、魏县公和济王赵栩。
第三百六十九章绝望的宗室
宋朝的爵位一共十二级,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
按照大宋的官阶品级来划分,鲁郡公是正二品,与宰相一个级别!
他是太祖一脉,郡公的爵位一直保留着,不会因为年代的久远被废掉,只不过每一代的郡公都要重新接受封号。
鲁郡公赵宏毅在应天府深居简出,但其名望却在应天府颇为显赫。
应天府是大宋前南京,这里有一些名门望族。
而赵宏毅,在这些名士心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
人们皆称赞鲁郡公为人雅达,仁义贤良,愿意与他结交。
每每,郡公府便宾客满座,无论是宰相之亲,或富商豪强,都争先恐后。
不过,这是赵宏毅在外人面前的印象,有钱有权,谁还不会粉饰粉饰自己呢?
他在皇帝这里,还有另一个形象:私吞良田,草菅人命,跋扈不仁,教子无方……
无论多么牛逼的先祖,富贵了几代人之后,都会出现腐化。
这跟基因没关系,跟传说中的血脉之力也没半毛钱关联。
每一个人,都是凡人,凡人走正路很难,走偏路很简单。
而且在偏路上,往往会越走越偏。
赵宏毅就是典型,他的父亲是一个刚正不阿的郡公,有着许多高尚的品行,但到了他这一代,基本上都成了表面功夫了。
他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西域女人。
而西域女人都高鼻深目,这对赵宏毅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他这辈子,花了无数钱财,托人从西域给他寻找美女,寻回的美女,便圈养在他兴建的庄园内。
每日,他都会到庄园,与众美女寻欢作乐一番。
他的儿子与他不同,他儿子喜欢小家碧玉的女子,但他儿子赵子芳有一个变态的嗜好,就是杀女人。
每玩一个女人后,必然会弄死那个女人,可能是不想这个女人以后和别的男人有牵扯。
这些癖好,对于他们这样的贵族来说并不会有多大影响,很多事都可以用钱来摆平,可以用身份压住。
平日里,再怎么闹,只要不卖国,只要不兴风作浪,在地方上的一些混账事,自然是传不到京师的,皇帝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管。
但现在不同了,赵仲琮突然变得格外勤奋和心细,他派人开始彻查宗室。
连某一个人曾经在路边吓哭小孩子的恶行也记录在案,然后大笔写道:此獠心狠手辣!
赵子芳忧心忡忡去找西斯庄园找他老爹。
西斯庄园是根据西方国家波斯来命名的,此刻赵宏毅正在庄园的水池边和几个皮肤雪白、棕发碧眼的美女,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却被自己儿子打断了,他非常不悦:“你大胆,没有我的传唤,你敢硬闯!”
“父亲!此番那赵仲琮的人已经到了应天,正在府上盘问!”
“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了?”
“父亲,江陵府的信您也看了,皇粮一事被捅破了!”
赵宏毅将那几个女子赶下去,他穿好衣服,对赵子芳道:“你怕什么,去拿一万贯,用几辆车运到京师,送进赵仲琮府上,此事作罢。”
“但我听说,赵仲琮在东京城拼命向皇帝进言,要抓我们!”
赵宏毅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那是他在给我们压力,好谈价钱!一万贯不够就给两万贯,堵住他那张破嘴!”
“父亲,此事会不会真的闹大了,我在京中的好友说,现在朝野都在观看官家的态度。”
“官家的态度?”赵宏毅不屑笑道,“这事可不仅仅是我们掺和了,洛阳的魏县公他们也在里面,难怪皇帝要把咱们都给抓了,像那些大臣一样把我们这些宗室皇族都砍了?”
“若真是这样,他有何颜面去面见太祖太宗!”
“皇家之事,自有皇家之事的办法,你快去给赵仲琮的人一笔钱,这事就让赵仲琮去处理就好了!”
被自己老爹这么一说,原本还惊慌的赵子芳顿时也安定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父亲说的在理,这事虽说败露了,但皇帝总不可能像处理大臣那样处理他们吧?
他们可是太祖的血脉,皇亲国戚!
赵子芳心稍微安定,便从父亲的庄园回去,他都想好了,给赵仲琮的人一笔钱,让他滚回京师。
今晚他赵子芳要去找几个漂亮的小娘子好好快活快活,以抚慰受到惊吓的小心脏。
岂料,赵子芳刚踏进门就被人抓了起来,还不等他挣扎,已经被摁在墙上,然后五花八绑!
“你们这是作甚!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县公,对不住了,大宗正事下令,捉拿您和鲁郡公,押制京师受审!”
“凭什么!我父亲是鲁郡公,爵位比他高,他有什么资格抓我们如京师!就算他拿族规来压人,也不可能押送我们去京师受审!”
“县公,这事陛下已经同意了,算是陛下的旨意!”
这句话,瞬间抽干了赵子芳的力气:“什么,这不可能!”
那人显然不想与他继续辩论下去,便道:“不知鲁郡公此时何在?县公可以不说,但我们很快能找到他。”
赵子芳忧心忡忡起来,他叹了口气道:“我父亲此时正在他的庄园里。”
当魏县公赵叔仁得知京师的消息后,与赵宏毅的反应相差不远,毕竟大宋开国以来,宗室都是被优待的。
唯有几年前,肃王触了眉头,被赐死。
他相信,皇帝不会真的拿皇粮案为难他们,毕竟这事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应天府、洛阳和东京城,三地的宗室都有涉及。
法不责众便是这个道理,最多大家以后收敛收敛,至于贺远山,保不住了!
但当京师的人抵达洛阳的时候,整个公府都炸开了锅。
这事毕竟是皇家的家丑,不宜对外人声张,赵宏毅等人被迅速押送京师听审。
此刻,济王赵栩正跪在皇帝的御书房外,乞求见皇帝一面。
ps:今早5:30起来开始码字,真的是打算拼命了!以后每天计划如此!更新量我会迅速增加起来的!
所以,我来求月票!都给我吧!
第三百七十章皇帝的肩膀!(第四更,求订阅!!!)
也许鲁郡公和魏县公因为隔得远,还不知道情况到底严峻到什么程度。
但济王赵栩却非常清楚,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刽子手摁在地上了,脖子后面无时无刻都在疼。
宋徽宗赵佶一共有三十一个儿子,赵桓是老大,赵栩是老七。
被赵桓弄死的肃王赵枢是老五。
赵桓有时候觉得,当皇帝也是很痛苦的,例如现在,赵栩跪在外面,一副很可怜的样子,他真的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做皇帝,一个合格的皇帝,应该将私情放在一边。
这时,邵成章进来了。
“官家,崇国公求见。”
赵桓抬起眉头来,有些诧异:“他来作甚?”
“陛下日夜操劳国事,崇国公担忧陛下身体,遂送来人参汤。”
赵桓面色舒缓下来,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儿子。
赵谌这个人,算不上天资聪慧,但却宅心仁厚,赵桓每个月都会与他谈谈人生什么的。
但赵桓觉得,父子的关系总隔着一层纱。
也许,在赵桓心中,那并不是自己亲生儿子。
或许是因为,赵谌作为长子,未来是要继承帝位的,但赵桓心中却有些排斥这件事。
“让他进来吧。”
门被打开,赵谌手中提着一份汤。
“爹爹。”
“大哥,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爹爹日夜操劳国事,我也要向爹爹学习才是。”
赵谌将人参汤从盒子里取出来:“爹爹,汤是热的,是我特意吩咐厨房熬的。”
赵桓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哥有心了。”
在赵桓喝之前,自然免不得试毒,这是惯例。
任何一份汤,一碗菜,一壶酒,送到皇帝这里,一定是有人验毒的,即便是朱皇后或者韩晨晨亲手做的,也免不了。
验完之后,赵桓才安心地喝起来。
“大哥,我去年让你了解的大宋道路规划,你了解到哪一步了?”
“爹爹,我已经全部了解清楚,如果将交州到东京城的水泥路修建完成,同样的粮食运输,时间至少缩短一半。”
赵谌如实回答着:“以东京城的富商朱青为例,他的商队,在交州采购粮食,支付给运输队的钱也将至少减少一半,而且这其中还可能因为竞争关系,进一步减少运输费用,如此,东京城的粮价,可以减到二贯每石,比靖康元年,要便宜了一半。若是南方的水泥路全部完成,南方开发成熟,我预估,东京城的粮价,会下降到每石一贯钱。”
赵桓满意地点头。
很多人读历史,只关注战争,只关注政局,关注军队。
但还有一样东西也是绝不容忽视的,就是一个朝代的交通系统,交通系统关乎到粮食运输,这是最根本的问题。
例如当年的刘邦定都长安之前,有人建议定都洛阳,因为刘邦那帮手下都是关东人,不愿意进关。
但娄敬和张良却认为要定都长安,长安不仅易守难攻,且沃土千里。
最重要的是,关中的漕运非常发达,与天下连同!
自本朝,太祖定都汴京,也是考虑到漕运的问题,关中因为常年开发,河道拥堵,漕运受损。
而汴京虽然无险可守,但漕运四通八达,尤其是连接了南方,解决了粮食运输这一大难题。
这也是赵桓在朝堂上逼迫徐处仁压缩进度,加快修路的原因。
赵桓愿意在交通系统上砸大把大把的钱,就像在教育和科研上砸的钱一样,甚至更多!
身为赵桓的长子,赵谌是一定要了解这些的。
赵桓又与赵谌闲聊片刻,便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赵谌突然作揖行礼:“爹爹,您能饶了七叔一命吗?”
他此话一出,皇帝原本还和蔼的脸,瞬间布满了冰霜。
一边的邵成章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的个崇国公,你什么不提,你要提这件事。
邵成章连忙拉着赵谌:“崇国公,时候不早了,官家也要歇息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爹爹,七叔可是您的亲兄弟。”
邵成章有一种想一头撞死在地上的冲动,崇国公,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说这话,是要跟你爹对着干吗!
你七叔在外面跪了一天了,皇帝连问都没有问一句,是铁了心要杀他了。
“是谁让你来找朕的!”
赵桓的语气明显变了,连称呼都变了。
私下里,他与儿女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会称呼“朕”这个词的,但现在这个词却出来了,意味着他在以皇帝的身份质问赵谌。
赵谌今年也有十六岁了,人到了十六岁,已经开始独自思考很多问题,包括为人处世的问题。
赵谌觉得,不应该手足相残。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觉得,七叔是爹爹的亲兄弟,若是杀了他,别人会认为爹爹是暴君。”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柔弱,但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晰,听得一边的邵成章冷汗像瀑布一样。
邵成章连忙道:“崇国公,快别说了,现在已经很晚……”
“让他说!他有话说,就让他说,朕的儿子,要说话,朕若不允许,岂不是真的成了暴君!”
赵桓严厉地看着赵谌,他敏锐察觉到了赵谌这几年的变化。
可能是他平时忙于国事,虽然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和赵谌交流,但交流的时间并不长。
没想到,赵谌眉宇间,已经有了自己对世事的判断。
但这份判断,却与赵桓的想法有出路,至少现在听来是有出路的。
赵桓曾经不止一次跟他聊过政局的问题,他以为这几年,自己应该会影响到赵谌,但现在看来,影响微乎其微。
看来,每一个人的性格,从娘胎下来,就注定了,后天要改,不是不可能,是很难。
赵谌继续道:“爹爹,我只是觉得,七叔很可怜,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若是七叔死了,翁翁也会很难过。”
邵成章的全身都在颤抖了。
你给你七叔求情,已经在触犯皇帝的底线了,你现在还提到太上皇……
“是翁翁让你来的?”
赵谌犹豫了一下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让邵成章先出去,邵成章有些担忧。
“你先出去。”
“遵旨!”
书房内只剩下赵桓和赵谌两个人。
赵桓为赵谌倒了一杯茶,道:“坐下来。”
赵谌老老实实坐下来,他面对自己的父亲,其实有些害怕,因为父亲身上有一种令他呼吸不顺畅的压迫感。
但现在,父亲身上这种压迫感突然少了很多。
赵桓原本是很生气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生什么气,而且毕竟从血脉上来说,是自己的儿子,朱琏亲生。
教育,不能只有严格,有时候,还是要讲道理的。
“大哥,你听好了,若是将来,你继承了我的大统,你是皇帝,你要看到的东西,是整个大宋,而不仅仅只是你的兄弟,你肩膀上扛着整个大宋百姓,做任何事,要先从大局出发!”
ps:今天四更奉上,晚上回来了继续在码字,估计要夜战了!
所以,求月票啊!!!
有月票的都给我吧!
看盗版的兄弟们,快回来看正版!
第三百七十一章你家皇帝位是属于我的!(求订阅!)
赵谌知道他的父亲说的是正确的,但他不能真正理解。
要理解一样东西,不是靠听别人说道理,别人说的道理,终究是别人经历的总结。
没有亲身经历过一些事,人是无法深刻认知的。
像赵桓这种,刚穿越过来,就只能做一年皇帝的人,在那种处境下,不仅父亲靠不住,几十个兄弟都靠不住,大臣们也靠不住。
人到那种环境下,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经历过那种危险后,人特么会彻底放飞自我的!
也会更加理智认清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的!
但赵谌却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当完颜宗望兵临城下的时候,是他的父亲的肩膀扛起来整个大宋的重任,他根本没有体会过危机。
当朝野大臣想要祸乱朝政的时候,也是他父亲镇住局面,当儒生们暴乱,当南方大乱,当燕云危机、西北危机,这些震惊大宋的时刻,都是他的父亲,以铁腕的手段镇压下来的。
他知道这些故事,但却无法感同身受。
在他心中,杀死赵栩是非常残忍的,是同族相残。
赵谌点了点头,但是赵桓却在他眼中看不见真正的认同。
赵桓叹了口气道:“大哥儿,今日不杀你七叔,于国于家,都无法交代,皇室当为天下先,宗室之糜烂,当撤除之!以后你就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这几天代我多去陪陪你娘,我有好些时日没去看他了。”
“嗯,爹爹您也找些休息。”
“去吧。”
赵谌走了,赵桓坐在书房里独自思考着。
皇帝的儿子长大了,本身就意味着新的政治斗争开始了。
赵桓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在继承人上花的意思太少,或者思考的太少。
他也是人,他也会有死去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他死了,人亡政息,是常态。
若没有一个强力的继承人,根本无法维持越来越强盛的帝国继续按照他的百年战略规划走下去。
邵成章进来,守候在一边。
赵桓突然问道:“这些天,大哥儿都跟谁接触过?”
“回官家,是济王妃来过。”
赵桓点了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昨天,郓王也见过大哥儿。”
“郓王?他见大哥儿作甚?”
“郓王与大哥儿议论书画之事。”
赵桓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但他敏锐察觉到,这事背后有赵佶的影子。
郓王赵楷是赵佶的第三子,也是赵佶三十一个儿子中,最帅的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赵佶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人格,对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非常喜爱。
比起当年那个病恹恹的太子赵桓,郓王赵楷简直就是完美的人。
不仅如此,当年赵楷还偷偷参加了科举考试。
那一届的考试,赵楷夺得了进士头榜,没有人知道那个头榜是赵楷,事后赵楷跟宋徽宗赵佶说了,赵佶对赵楷更加喜爱。
与这样的人比起来,那个时候的赵桓,保守、怯弱、呆板,在外人看起来,简直就是废物与天才的差异。
这特么是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但历史就是这么安排的。
若不是完颜宗望兵临城下,赵佶匆忙传位,赵桓这个太子很可能被废掉。
赵佶喜爱他的三儿子,赵楷自然也对老爹依赖得很。
赵桓囚禁赵佶,为此赵楷还当面斥责过他,但是那时候的赵桓,忙着跟金国打仗,没什么鸟工夫搭理他。
后来,赵桓也一直忙于新政。
他又不是胡亥,登基了就弄死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那些亲王,只要不捣乱,他是不愿意见的。
在赵桓心中,新政才是最重要的,他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新政上。
他要投入一百倍的精力,去打造一个全新的大宋!
“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
一大早,皇帝就到了垂拱殿。
在垂拱殿等候的有大宗正事赵仲琮,鲁郡公赵宏毅父子,魏县公赵叔仁,还有即将崩溃的济王赵栩。
原本这几个人还在跟赵仲琮大吵大闹,认为赵仲琮对他们不公。
但皇帝到后,就都老实下来。
“官家,官家,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
鲁郡公连滚带爬,向赵桓冲去,被邵成章拦下来。
邵成章呵斥道:“鲁郡公,注意你的身份!”
因为常年的声色犬马,鲁郡公整个人看起非常憔悴、虚弱,甚至有些阴暗。
赵子芳在一边磕头道:“官家,臣等愿意将全部家产捐献出来,全部捐献!”
那魏县公却是个硬骨头,涨红着脸,硬气道:“官家,都是我等一事糊涂,今日给您陪个罪!”
他的意思就是,我都认错了,我都给你赔罪了,你要放过我,你不放过我你就是禽兽不如,你连同族都相残,你不是禽兽,你是什么!
一边的济王赵栩就老实多了,继续跪在那里。
这几个吞粮案的头目就都在这里了,赵桓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们,连脸上的寒毛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并不是来审问人的,而是来听审的。
赵仲琮虽然是大宗正事,但论级别,却比魏县公还要低,平日里的一些普通规矩,这些宗室还会照着办。
但现在涉及到了死罪,赵仲琮是很难压下来的。
所以,是有必要皇帝出面来震慑场面。
只听赵仲琮厉声道:“尔等吞并皇粮之巨,令人发指!三年之内,六百万石,可知尚有百姓饥不果腹啊!按照族规,当赐白绫!”
鲁郡公猛地抬头道:“族规没有这一条!”
赵仲琮厉声道:“刚改的!”
所以,这事传到宗室那里,会这么说,赵仲琮为了弄死他们,用自己的命去威逼皇帝修改族规。
传到士大夫那里和民间,则会这么说:皇帝被迫无奈,悲痛万分,但却大义灭亲,将百姓放在第一位,是好皇帝啊。
而可能在后世某些三流议论会上,还有另一个说法:其实皇帝并没有那么强势,他有时候也很弱,居然被大宗正事逼迫杀人,而且还是杀自己的族人。
魏县公怒道:“赵桓!你要杀我们!你凭什么杀我们!你不怕太祖太宗震怒!”
鲁郡公似乎也豁出去了,他刚才还很软,现在立刻翻了脸:“赵桓,我可是太祖血脉!你家的皇帝位是属于我的!”
他这话一出口,整个垂拱殿仿佛瞬间变得凉飕飕了。
皇帝的脸立刻冰如寒铁!
ps:我现在靠咖啡在续命了,求各位大佬们多多支持!最近在冲数据,压力有点大!多订阅!
第三百七十二章赵佶的反击(第二更,求订阅!!!)
政治玩得好的人,都是会说话的人。
这些人说话有一个基本原则,不说真话,只说能达到自己目的的话。
所以,千万不要相信权谋家的话,一个之乎者也都不要信。
这是赵桓对政治最基础的认知,在他看来,每一个人说每一句话,背后都可以找到动因,那种动因就是为自己的政治地位增加筹码。
皇帝已经有很久没有听过如此直白,甚至**的抵抗了。
反倒觉得,鲁郡公,比那些明明就是看自己不爽,却还装作对自己卑躬屈膝的人要可爱那么一点点。
但这并不能让赵桓不杀他。
事实上,作为穿越众,在赵匡胤和赵匡义的往事上,他更偏向于中立,如果一定要做主观评价,倒觉得赵匡义志大才疏,断送大宋的大好河山。
而偏偏,赵桓是赵匡义的后人。
也就是说,鲁郡公的说法,于情于理都是正确的,这皇位的确是他们家的,宋太祖在中国的历史上,也是少有的英主。
但你来给皇帝讨论正确与否,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愚蠢的。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事,本无绝对正确或错误。
现在赵桓是皇帝,所以,他的行为都是正确的。
有朝一日,如果鲁郡公是皇帝,即便他荒淫残暴,也有一大批官员歌颂他。
赵桓平静地看着鲁郡公。
鲁郡公这句话背后其实隐藏了许多信息,例如一百多年过去了,他还在想着认为,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不是他的父亲告诉他的?
意味着他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父亲的想法又是谁告诉他的呢?
他的祖父!
如此可以推断,太祖一脉的人,一直都心有不甘,一直都想夺回皇位。
赵桓又看着狼狈不堪的魏县公。
魏县公是魏王赵匡美的后裔,当年赵匡义从赵匡胤那里接过皇位,承诺等自己坐够皇帝位置后,将皇位传给弟弟赵匡美。
并且,还封赵匡美为开封府知府,相当于准储君!
但后来不但没有传位给赵匡美,还将他流放,逼死他。
魏王的后人,对赵匡义的后人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
也觉得皇位应该是他们这一脉的?
是当年赵匡义背信弃义!
这种不甘心,一直流传下来。
大宋的宗室关系错综复杂,太祖一脉和魏王一脉的人,都觉得太宗一脉对他们有愧。
所有,他们在行事上面,更加大胆,如此来弥补心中的不平衡。
以往的皇帝们,对宗室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宗室某些人,在这种环境下,越发贪婪起来。
他们玩玩没想到,赵桓会直接提刀子杀人了,而且一口气就要杀好几个。
他们以为的法不责众,现在看来,那就是笑话。
赵仲琮在一边怒喝道:“鲁郡公,你还不知悔改!”
“难道我说错了吗!当年赵匡义夺了我们家的皇位,逼死他的侄儿,又断送了大宋百万精锐,败于辽国,使大宋寸步难行,想当年太祖在时,大宋何等气象,我宋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辽国闻风丧胆!这些都怪你们!”
赵仲琮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鲁郡公你这是在给你这一脉找来杀身之祸!
“太祖何等英明!”赵桓突然开口了,“你也知道太祖的雄才大略?”
“作为太祖的后人,你的所作所为,有何颜面去见太祖!”
赵桓突然站起来,平静道:“不杀你,朕如何跟百官交代,如何跟天下百姓交代!”
鲁郡公的道德高点瞬间崩塌,魏县公在一边已经崩溃,一声不敢再坑。
皇帝连太上皇都软禁了,连肃王都杀了,济王都跪在这里了。
自己不过太祖血脉而已,难道比肃王和济王还亲不成?
赵桓又道:“按照族规,你们该死!按照国法,你们亦该死!”
说完,赵桓大声道:“去把张叔夜和刘彦宗叫进来!”
赵仲琮微微一怔:“官家,这是?”
赵桓不答他的话,只见张叔夜和刘彦宗迈着飞快的步伐走了进来。
“今日,朕就让你们知道,这不仅仅只是皇家自己的事,这还是天下的事!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
赵仲琮连忙小声道:“陛下,家丑不可外扬。”
“有何所惧!”
皇帝的声音铿锵有力,余音绕梁:“这大宋的律法能处置贪官,也能处置犯罪的皇亲国戚!”
赵仲琮一时间无话可说。
他算是明白了,皇帝既要用家法,又要用律法。
这样做,既给皇室竖立规则,也要给天下竖立规则!
皇帝真的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竖立规则的机会啊!
张叔夜道:“陛下,按照大宋律法,济王、鲁郡公和魏县公,当处死,念起为皇室,自缢。”
刘彦宗接着道:“陛下,督察院已经立案,所有人证物证确凿!”
鲁郡公面色发青,他狰狞道:“赵桓,你好狠心,你不仅要杀我们,还要让我们身败名裂!用我们的死,为你自己博取好名声!”
杀人诛心,一旦此罪,公布天下,鲁郡公等人就遗臭万年了。
此事牵连甚广,鲁郡公这几个人不过是最大的主导者。
而为了防止此事波及到皇家尊严,张叔夜和刘彦宗只对这几个人做了立案。
对外公布,也只会公布这几个人的罪行。
其他宗室,绝口不提。
但那并不代表,皇帝不会追究。
魏县公道:“赵桓,我们同根同源,你为何要狠下心痛下杀手!”
“皇帝位你抢了我们家的,现在不仅要杀我们,还要让我们身败名裂,你是铁石心肠!你不得好死!”
赵仲琮怒喝道:“你们大胆!快来人!将这几个乱臣贼子押下去!”
听到声音,外面便有皇城司卫迅速进来,要赵宏毅、赵子芳、赵叔仁还有赵栩擒了住。
赵栩像一个木头人一样,面色憔悴无神。
赵宏毅却是拼命挣扎:“我不服!我不服!”
便在此时,有一群人匆匆而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外面传来声音:“住手!”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长服,面目清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富贵气质。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上皇赵佶。
不仅赵佶来了,赵楷也来了。
不仅仅赵楷来了,郑太后也来了。
不仅如此,连赵桓的儿子赵谌也来了。